新的一周，同学们忽然发现班上少了个人。
“她怎么了？请假了？”
“才不是呢，我听说是转学了。”
有同学不免莫名其妙：“好好的为什么转学，我记得她爸的公司不是以A市为市场的吗？”
“谁知道啊，发微信也没有回，班级群也退了，联都联系不上了，啧啧。”
在这片议论声中，柏瑾旁若无人的看着书。
剧本出炉、演员服装也基本定稿，道具组也紧跟着忙碌起来。
但费雪实在高估道具组了，让他们按照清单做还成，给他们剧本的话，他们根本无法理会费雪的含义。
费雪只好拉着柏瑾继续加入道具组工作。
但柏瑾除了放学后的选修课之外，还有社团活动。
费雪不免大失所望。
柏瑾反倒不好意思了：“这样，我每周抽一天过来帮忙行吗？”
费雪：“那真是太好了，周四来吧，周四人最齐。”
人最齐？
柏瑾眨眨眼：“其他同学不来吗？”
“那倒不是。”费雪道，“裴聿光平时要打工，和我说只能抽一天来，能来一天是一天吧，总不能勉强人家不去打工啊。”
班上男生宁愿上台跑龙套也不愿意加入道具组工作，裴聿光这个壮丁费雪不愿意轻易放弃。
柏瑾听罢，伸手勾了勾发丝，弯起眉眼笑：“好呀，那我也来帮忙吧。”
费雪眼睛一亮：“真的么？！”
“当然了。”柏瑾笑道，“十二月不就开赛了么？时间这么紧，我也帮帮忙呀。”
费雪激动地握住她的手：“我的仙女！”
柏瑾抿唇一笑。
周四放学，裴聿光打完电话回教室，就见柏瑾蹲在地上，正在给一个纸箱做的手提箱上色。
见裴聿光进门，她抬眸冲他笑道：“嗨。”
裴聿光诧异了片刻：“你怎么还没回家？”
柏瑾一手端着调色盘，一只手拿着画笔慢慢涂抹：“帮忙呀。”
也是。费雪拜托她帮忙，她几乎都应。
裴聿光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开始做自己的活。
教室里不时有嬉笑打闹，虽然是在做手工，大家却轻松又愉悦的聊着天，还有人坐在椅子上吃起了薯片，只有柏瑾一个人远远地蹲在地上，不知不觉像是被大家排挤出去了似的。
裴聿光心头像是落进了砂子，膈得不舒服，他起身走到柏瑾身边坐下：“演员服装做完了？”有空来道具组了。
“做完了。”柏瑾又挤了白色的颜料涂高光，嗓音轻快，“挺轻松的。”
裴聿光无声弯了弯唇，又握着剪刀慢慢剪着手里的硬纸盒：“怎么不去跟她们聊天？”
柏瑾罕见的沉默了。
她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刚才朝几个女生走过去的时候，几个女生立刻心照不宣的走开了，像是故意躲避她。
她实在没法跟裴聿光说。
半晌，她悠悠道：“裴聿光，你会不会讨厌我呀？”
剪纸盒的声音倏地一滞。
柏瑾握紧画笔，胡乱的抹着高光，心脏砰砰跳，砰咚砰咚像有人用木锤在她耳边敲鼓。
好一会儿，才听裴聿光轻轻道：“不会。”
心头的大石头咚地落了地，柏瑾偷偷呼出一口气，看清面前的纸箱，又低低惊呼一声——糟糕，高光抹坏了！
她赶紧洗了画笔重新补救。
裴聿光看着剪歪的纸壳，心跳渐渐平稳，他暗暗呼出一口气。唇角微扬。
*
话剧节前的一周，话剧社已经将舞台布置完成，费雪更是忙得头不沾天脚不沾地，在这种情况下，柏瑾几乎成了她的小秘书，忙前忙后处理杂务。
彩排开始的当天，费雪在后台清理道具：“我看看，手提箱，披风，红酒瓶……哎哎哎，这不是应该有朵玫瑰花么？许思恬！你不是说你买来了么？”
许思恬正在舞台上和演员讨论走位，闻言神色懊恼：“抱歉，我放在教室了，我现在去拿！”
费雪：“换个人去拿，你别耽误你的事儿。”
柏瑾闻言放下手里的笔记本：“那我去吧，我这里差不多结束了。”
许思恬想说点什么，又被站在旁边的女同学阻止。
柏瑾权当没看见。
因为今天彩排的关系，教学楼没什么人，不是在参加社团活动，就是已经离校。
教室门虚掩着一条缝，橘色的光束从门缝照射出来，在地上拉出一截橙黄。
柏瑾拉开门，一阵强风穿堂而过，窗帘被吹得摇摇晃晃，室内影影绰绰。
教室里有人。
男生倚在窗边，夕阳给他打下一层柔和的光晕，他微微低着头，发丝垂落在眉骨，面容模糊不清。
但他面前的女生，似乎正往他怀里倒。
柏瑾怔忪地站在了原地。
男生在她开门的那一霎那站直了身子，身体僵直，看清门口的人后也跟着怔住了。
空气仿佛忽然停滞。
冯珂嫣然一笑，打破这诡异的寂静，她往旁边一靠，半个身子几乎都倒在裴聿光身上：“这是谁啊？你们班同学啊？”
裴聿光沉默地望着柏瑾，神色晦暗难辨。
逆着光，柏瑾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清晰的看见了冯珂脸上带着嘲弄的笑容。她咬了咬唇：“抱歉，我回来拿东西的，马上就走。”
裴聿光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他在玩手机，所以在柏瑾进门后才注意到她。
“别啊，我又不是你们班的，我马上就要走了，司机都到了呢。”冯珂挎起包，笑容得意地朝门口走来，经过柏瑾身边时，轻蔑地瞥了柏瑾一眼，“毕竟我和你们又不一样。”
说完伸手甩了甩头发，干脆利落地走掉了。
门在身后被甩上，冯珂身上的香水味冷冷拍在柏瑾脸上，沉闷又无情。
这味道她以前闻过，是某个大牌以热烈和诱惑为主题的香水，她曾经也短暂的喜欢过，但此时觉得从未有过的难闻。
柏瑾眨了下眼，走到许思恬的位置上，蹲下去找玫瑰花。幸运的是，玫瑰花就放在抽屉里显眼的位置。
她拿着玫瑰花起身，朝门外走去。
身后悄然无声，她的每一步都仿佛无人在意。
心头不舒服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柏瑾深吸了一口气，猛地顿住脚步，转身目光直直看向裴聿光：“你们刚才在做什么？”
裴聿光沉默地站着，她看不清他的脸。
于是她又快步朝裴聿光走过去，靠的近了，他俊美的脸庞清晰起来，却睫羽低垂望着地面，看不见眼中情绪。
“裴聿光，她好像不是我们班的，她是谁啊？为什么在我们教室里？”柏瑾紧紧盯着他，紧张得等待着下文。
裴聿光攥紧拳头，沉默无声蔓延开来，柏瑾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眼睛被夕阳刺到发疼。
“她来找我的。”裴聿光没有抬头，嗓音微哑，“是……同学。”
柏瑾她直直望着裴聿光，眼眸澄澈干净。
裴聿光却被她看得受不了了。
他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对柏瑾都太心软，也知道自己不过是思想觉悟不够罢了。
他第一次动心，多多少少有些动摇意志力。
但他也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给不了，什么都不配。
不该肖想的。
他紧紧抿着唇，片刻，嘴角浮出一丝自嘲的笑意。
在经历了脑中一片空白的慌张后，他此时完全镇定了下来。
轻声喃喃道：“这样也好……”
冯珂刚才的话也算是帮他了。
他本来就不是好人，也当不了好人。
这样放纵下去，对谁都不好，他早就知道的。
他有充分的自制力，不应该在这样的事情上失控。
“你说什么？”柏瑾莫名胸口一紧。
裴聿光抬头，眸子黑沉沉的，像要滴出墨来：“就是你想的那样，你不是一直都看到了？”
“我很缺钱，所作所为也是为了钱。冯珂家里什么情况你知道的吧？搭上她我就没什么可愁的了，更何况她还喜欢我——”
说到这里他忽然说不下去了，因为柏瑾难掩眸中震惊地看着他，眼底还有几分受伤。
裴聿光喉头一哽，眼圈微红，他用力咳了一下，用了点力气道：“你什么也给不了我，我不知道是哪里让你误会了，但我其实连和你做朋友都不想。”
他不想让她看见他不堪的一面，尽管他从来没有遮掩过这一点。
柏瑾嘴唇动了动，裴聿光忽然拎起包朝外走：“就是这样，别再跟我说话了。”
他的白日梦早该结束了，他不该肖想拥有不了的东西。
裴聿光几乎是跑着冲出了教室。
他没有勇气回头看柏瑾的表情。
他在无数人脸上看见过失望、鄙夷之色，自尊心早就烧得一片漆黑，他从不在意，但这一刻他不想从柏瑾脸上看见那样的表情。
他不后悔和她拉开距离，但他不想让她伤心。
不过上帝不会听见他的声音，他是被抛弃的人。
裴聿光冲出教学楼，喘着粗气停在喷泉前。
美丽的美人鱼一边往外喷着水一边低头看着水池里的王子，她眼底的爱恋沉默又无声，像大海般宽厚又掩藏在心底。
悄无声息。
裴聿光怔怔地看着美人鱼，褪去血色的脸上有了一丝茫然。
柏瑾站在教室里，风轻抚着她的发丝，她甚至没来得及阻止他走。
她呆滞地站了好一会儿，只觉得喉咙干涩无比，脑中嗡嗡作响，心乱如麻。
教室门忽然被人轻轻拉开，费雪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柏瑾。”
柏瑾抿紧嘴唇，沉默地转开头，她感到委屈又难过，却不是会诉苦的人。
费雪走过来：“柏瑾，他……就是那样的人。他脾气好，长相也具有迷惑性，对人好的时候，是会让人产生错觉的。所以我跟你说过，要你不要离他太近。”
柏瑾攥着衣服摆，干巴巴地冲费雪笑了一下，脑中嗡嗡一片，她头一次喜欢一个人，竟然被人说不想和她做朋友。
像有一只无形的打手狠狠攥住她的心脏揉圆捏扁，她却无可奈何。
费雪怜悯地摸了摸她的头：“柏瑾，那种为了钱的人没什么好喜欢的。”
柏瑾喉头微哽，木然地道：“恩。”
裴聿光跑出去的时候，她想对他说的是——
她有钱啊！
她难过的是，他选择了冯珂。
明明只要他愿意，只要再耐心等等，他就一定会发现她也是很有钱的。
可他就那样早早选择了冯珂。
仿佛甩脱了包袱似的，甚至不想再听她说话就跑掉了。
“这种为了钱的人不值得你喜欢。”费雪又温柔地道。
柏瑾低低应了声：“对，不值得。”
他要的她明明都有。
眼圈忽然发热，柏瑾伸手揉了揉眼睛，手背立刻沾上湿润的亮色，在夕阳下一片绯红。
她不要喜欢他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