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重生后》 第1章 第1章 第001章 午后日头正好,暖风熏人,骨头都酥软了几分。偌大的庭院一片静谧,偶有侍女走过,也都是轻手轻脚的,生怕惊到了小憩的主子。 听闻景宁长公主驾临,春暖连忙迎了出去。 “云浓呢”景宁问。 “郡主午后歇下,还未醒呢。”春暖答道,“她的性子您是知道的,奴婢也不敢去打扰。” 景宁并没着恼,半是无奈半是纵容地摇了摇头,又笑问道“今日是皇上的寿宴,岂是能耽搁的你们不敢去,怎么不去找顾修元来” 顾修元算是云浓后宅中养着的面首,这府中的人都知道,他的话在怀昭郡主面前是最管用的。 春暖心下叹了口气,解释道“顾公子早前说是要回乡祭祖,已经离开大半个月,还不知何时才回来呢。” 若非如此,她一早就求到顾公子那里去了。 景宁眉尖微挑“也就是云浓,能容得他这么自在。” 春暖垂首低眉,并没敢多说什么,毕竟这是主子的事情,容不得她来置喙。再者,这府中人或多或少都受过顾公子的恩惠,她也不好在背后嚼舌根。 景宁掸了掸衣袖,进了正院。 院中的花树下摆了个贵妃榻,其上躺了个身形窈窕的美人,泼墨般的长发拢在一侧,肤若凝脂,再搭上嫣红的唇,倒像是一副美人春睡图。 正是这府邸的主人,怀昭郡主。 云浓平素里的脾性还算好,但最恨旁人扰她清梦,故而侍女们压根不敢上前。景宁却没什么忌讳,行至榻前,笑道“都这时辰了,还不醒” 见她眼睫微颤,却并未睁眼,景宁又抬袖在她脸上一拂“你若再不醒,我这就进宫去了。晚些时候你自己入宫,若遇着太子,可没人帮你挡了。” 两人相识这许多年,对彼此可谓是十分了解,景宁一句话就掐在她死穴上了。云浓幽幽地叹了口气,满是不情愿地撑着坐起身来。 她眼睛生得极好,是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 “我便是去,也不过是当个壁花罢了。”云浓从春暖手中接过浓茶喝了口,勉强打起些精神来,又向景宁抱怨道,“不过十几年都这么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次就是了。” 云浓是忠烈之后,幼时父亲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娘亲听闻后大病不起,没过多久就也撒手人寰,只留了她这么一个孤女。 是时南北交战,为了彰显自己体恤功臣、皇家仁厚,皇上索性给了她郡主的名头,封号怀昭,养在了皇后宫中。自那以后,逢年过节都是要把她叫出来溜一圈给其他人看的,好彰显自己仁德,让朝臣继续死心塌地为他卖命。 云浓承了皇家的“厚爱”,自然得尽心尽力地当好这个壁花。 “慎言,”景宁不轻不重地在她手背抽了下,“别消磨时辰了,沐浴梳洗去。” 云浓知道她这是为自己着想,软着声音笑道“你放心,这话我也就在你面前说说。” 若细论起来,两人算是差了辈分,可却是实打实的手帕交。 景宁长公主是先帝最小的女儿,颇为受宠,皇上继位之后待她也很是纵容,算得上是有求必应。 云浓封了郡主后,养在许皇后宫中,只是许皇后有自己的子女,待她也算不得上心,只顾着面子上不出什么差错就够了。倒是观云殿的窦太后待她很好,后来索性将她接到自己那边,同景宁长公主养在一处。 是以,两人虽差了五六岁的年纪,但交情却是好极。 小丫鬟们早就备好了一应物什,云浓由春暖服侍着沐浴更衣,而后又端坐在铜镜前,由侍女为自己梳妆绾发,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景宁闲聊着。 景宁倚在窗边,看着内室悬着的美人图,随口道“这是哪位画师的手笔题的字也好,不像时下风行的字迹,自有风骨。” 云浓端坐着,头也不回“书画都是顾修元的手笔。” 听她提及顾修元,景宁便问道“方才听春暖说,他已经离开郡主府大半个月,也不知何时回来你就这么纵着他” 云浓漫不经心道“他说是要回乡祭祖,我总不能拦着。” “那我送你的那几个男宠呢相貌虽及不上顾修元,可却也有别的长处。”景宁笑得意味深长,转而又问道,“还是说你真爱上了,非他不可” 景宁的作风,满洛阳都是知晓的。 虽说本朝民风开放,养男宠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可像景宁这般光明正大的,却是屈指可数了。她早年婚嫁不如意,后来索性挑了和离,搬到长公主府去自个儿过,太后与皇上又素来纵着她,比之先前不知痛快了多少。 她一向是觉着,对男人玩玩就算了,若是动了真心爱上,那就是蠢了。 “那倒不至于,”云浓绕了缕长发,慢悠悠地说道,“只不过他那个人,看起来光风霁月的,但内里的脾气却算不上多好。他不痛快了,我八成也别想痛快,所以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云浓现在还记得某日醉酒归来时的情形 那叫明祁的男宠将她扶回房中,又替她脱了鞋袜、外衫,她就那么醉意朦胧地倚在榻上,一错眼,恰看见刚进门的顾修元,那阴恻恻的眼神几乎让她霎时就醒了酒。 顾修元对上她的目光后,就又恢复了往常风轻云淡的模样,脸上还带点笑意,几乎让云浓疑心自己方才是看错了,可接下来他一反往日的温柔做派,接连折腾了云浓许久,任是怎么求都没用。 云浓到最后嗓子都是哑的,揉着酸疼的腰背,下定决心跟那些个景宁送来的男宠划清界限。 景宁微皱着眉,颇为不认同“你怎么倒被他给拿捏住了”她是在婚嫁之事上栽过跟头的,一见云浓这模样,便觉着不妙,又补了句,“浓浓,你听我一句,对感情之事千万别上心,不然将来可有的罪受。” 云浓对景宁的过往极为了解,也知道她是为自己好,开玩笑似的抬手作誓道“并没被他拿捏,不过是爱他的皮相罢了。” 顾修元天生一副好相貌,气质高邈出尘,遍数洛阳,怕是都挑不出比他更为俊逸的公子了。 当初云浓因着与皇子的纠葛搬出了宫中,少了许多拘束。景宁那时和离没多久,正在兴头上,便带着她到南风馆去见识。云浓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眼花缭乱,最后被灌得半醉,也不知是在何处寻着了顾修元,直接将他带回了府中。 景宁是后来才见着顾修元的,颇为惊讶,这人通身的气质活似百年世家才能养出的公子,委实不像是南风馆中出来的人。她也曾遣人去查过,可却也没查出个所以然,加之云浓又喜欢得很,便随他去了。 到如今,已近四年光景。 “都这么些年了,你竟还没倦,也是长情得很了。”景宁饮了口茶,“宫宴散后,你陪我到南风馆去坐坐,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合眼缘的人。” 她近来的确没什么事,无趣得很,加之景宁也已经开了口,云浓犹豫了一瞬,应承了下来“那好。” 想来顾修元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京,更不会知道这事她嘴上不承认,但却的确是有些怵顾修元的。 明明是她养的顾修元,不知何时倒像是掉了个过。 云浓隐约意识到这一点,可如今过得逸,她也懒得去计较。 云浓理了理腰间的环佩,换了香囊,向景宁笑道“先前调的香要用尽了,赶明儿闲了再调些,你要吗” “要的。”景宁见她已收拾妥当,起身道,“时辰不早了,该动身进宫了。” 云浓自小养在宫中,后来寻了个由头主动提了离宫,可这些年却也时常要入宫来参加各式宴饮,对宫宴也称得上是驾轻就熟。 她同景宁一道进宫,见太后,避开几位皇子,落座之后同贵女们寒暄客套。 皇上的寿辰自是隆重得很,朝堂百官、皇亲国戚、后宫女眷齐聚一宫。云浓端着温婉的笑,含笑应酬着,跟以往并没什么差别。 可谁也没料到,这场盛大的宫宴竟会演变成刺杀与宫变。 几位皇子之间暗流涌动,云浓是知晓的,所以一直刻意避着,从未想过掺和是非。 她这个人天性懒散,胸无大志,承了祖荫过上逍遥日子,吃穿不愁,平素里也没什么人敢来招惹她,就想着这么自在地过上一辈子就好。 只是旦夕祸福,恰就赶上了今日。 其实那些刺客原是冲着皇上来的,本不该跟女眷纠缠,可偏偏有一人倒像是得了什么指示一样,直接找上了她,下手干净利落,没留半点挣扎的余地。 云浓爹娘早逝,她甚至早就记不得他们的模样,亲缘淡薄,将死之时也没什么好牵挂的。她这一生称得上顺遂,比大多数人强了不知多少,除却太短了些,好像也再无旁的遗憾。 至于顾修元 伤口疼得厉害,云浓浑浑噩噩地想,不知他得知此事时,会作何反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2章 第002章 “姑娘”有人轻轻地晃着她的手,话音里满是担忧,“你又梦魇了” 云浓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目光涣散,她愣了一刻,方才意识到自己又梦到了那些旧事,扯了扯嘴角露出点笑意,向一旁的翠翘道“大抵是睡得姿势不大好,窝着心了,不妨事。” 她声音中带了些喑哑,翠翘回身去倒了茶来,轻快地笑道“方才听船夫讲,再过些时候,就要到洛阳了。” 到底是年纪小,翠翘并没什么忧虑,话音里也满是憧憬。 云浓笑了笑,并没答言,只捧着杯慢慢地抿着茶。 从宫宴遇刺到如今,由夏初至秋末,已近半年光景,而她也从高高在上的郡主成了个落魄孤女,可谓是云泥之别。云浓惊诧之后,也颇为不适应,只是能以这种方式活下来也是万幸,断然没有再抱怨的道理。 正经来说,她如今该是唤作“谢云浓”,是个遭了贬谪的小官之女。 半年前这身子的原主大病一场,家中仆从都准备置办丧事了,却不料姑娘竟又回转过来,纷纷转悲为喜,只有云浓自己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位谢姑娘同她倒是有几分相似,皆是父母双亡孤身一人。只不过她走运些,得了皇室的庇护,而谢家却是一脉相传再无亲眷,外祖徐家也是不闻不问。谢姑娘虽年纪不大,但也硬气得很,并没主动回洛阳投奔外祖,而是在钱塘守孝,带着两个家仆过日子。 云浓弄清楚状况后,也没想着要立即回洛阳去,而是一边将养身子,一边打听着消息。 只是千里之遥,京中的消息传过来时不知经了几人,真假掺半,未必全然可信。只知道那场刺杀之后,朝中几乎是天翻地覆,太子死在刺杀之中,随后三皇子被圈禁,而皇上撑了十余日后驾崩,死前传位于年幼的六皇子。 朝中撤换了许多官员,那些曾经站过队的世家也遭了牵连,或兴或衰。 而这其中最让云浓难以置信的,则是顾修元。 云浓死前还想过顾修元会何去何从,可怎么都没料到,他竟然会借此机会入朝堂,而且还颇受重用的模样。她听过许多有关顾修元的流言蜚语,有说他心机深沉手腕过人的,也有议论他的出身与过往的 他曾是怀昭郡主后宅中的面首。 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可却是寻常百姓谈论起来兴致颇高的轶事。毕竟朝堂争斗并不是人人都上心,可这样的旖旎事却是酒肆茶楼的“下酒菜”。 云浓在钱塘数月,不知听多少人议论过自己与顾修元的那点破事大半还都是捕风捉影胡编乱造的,有说她当年仗势欺人强抢了顾修元的,也有说顾修元待她一往情深的,着实是让她没脾气。 如今这身体算不得好,大病一场后更是得慢慢调养,云浓原是想着将养个一年半载再做打算,可前不久却见着了外祖徐家遣来的人,说得情真意切,请她回洛阳去将养。 可云浓却没什么感动,只觉着稀罕,挑着眉看着那嬷嬷,眼角眉梢都在问,“早干什么去了” 那嬷嬷没料到云浓看起来绵软,可性子却这么棘手,脸上的笑差点没绷住,硬着头皮搬出了个由头。 云浓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位谢姑娘竟然还有一桩婚约。 早前宫变之后,朝中天翻地覆,太子与三皇子皆折了,徐家非但没了依仗还受了幼帝冷落,而原本家道中落的楚家得了重用,青云直上。徐家一合计,总算想起来还有谢云浓这么个外孙女,特地遣了人来接。 徐家的算盘打得倒好,可云浓觉着却未必能遂了他们的意,毕竟如今她一个孤女,谁知道楚家还会不会认这门亲 只是那嬷嬷软磨硬泡的,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云浓思来想去,索性应了下来,也好亲自看看洛阳是怎么个情形。 再有,她也的确想见一见那些个故人。 眼见着将至洛阳,云浓喝了半盏浓茶提神,而后便起身梳妆打扮。 说来也巧,她如今的身量容貌与先前颇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或笑或嗔都显得很是灵动。 云浓自个儿动手梳了发髻,点了唇脂,从首饰盒中挑了珠花发簪。她慢悠悠地对镜梳妆,由着祝嬷嬷在一旁念叨,时不时地点点头,以示自己听了进去。 祝嬷嬷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心中存着芥蒂,可咱们如今还是得仰仗着徐家,不然你这亲事只怕难办” 云浓眉尖微挑,未置可否。无论是她还是这身子的原主,对徐家都没什么情分,究其缘由,还得从祖父辈说起。 徐老爷是寒门士子出身,家中无权无势,后高中状元入翰林为官,才算踏上了仕途。没过多久,他那出身同样低微的原配夫人过世,只留了一女,而他则是迎娶了顶头上司的女儿钱氏为继室,生儿育女。 原配留下的那一女,就是谢云浓的娘亲。 云浓理清这关系后,也算是明白为何徐家把原主“忘了”好几年,直到如今才想起来。 毕竟原主的亲祖母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年,亲祖父眼看也是个无情无义,恨不得跟“糟糠之妻”撇清干系的,如今子孙满堂,若不是有楚家这门亲事,又怎么会记挂着压根没见过几面的外孙女 祝嬷嬷还在那边念叨着“听人说,楚家如今得了新帝青眼,姑娘若是能嫁到他家去,后半辈子也就不用愁了。” 她是谢家的老仆,虽也怨着徐家不厚道,但如今只有徐家还算是能为云浓操持亲事的长辈,只要能趁此机会让云浓嫁到楚家去,这些就也都不算什么。 云浓这一路上不知将这话听了多少遍,知她是一片好心,也懒得辩驳,只由着她说去。 没过多久,船在渡口停泊。 翠翘兴冲冲地挑开帘子,探身向外看去“姑娘,咱们这就到了洛阳可真是热闹啊。” 云浓抿唇一笑,没答言,也没急着起身。 又过了会儿,徐家随行的那管事进来回禀道“府中已备了马车在岸上等候,还请姑娘随我来。” 云浓这才扶着翠翘站起身来,系了披风戴上兜帽,下船登岸。 此时已是冬初,寒风凛冽,天也阴沉沉的。 云浓拢着衣袖,扫了眼人来人往的渡口,又垂下眼睫,不动声色地上了徐家遣来的马车。 马车驶过长街,车内安静得很,偶尔能听见路旁传来的叫卖声,与南边的吴侬软语很是不同。 云浓并没开口说话,将兰姑晾在一旁,倚在那里闭目养神。 兰姑一见云浓这模样,就觉着头疼。 她原以为这趟并不是个难差事,自己一开口,云浓就该欢天喜地地收拾行李随她来洛阳才对。可实际上却是,自打见到这位表小姐,她已经不知碰了多少钉子了。 而更莫名其妙的是,她时常被云浓的气势压住,一个眼神扫过来,她就不大敢多言了。明明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哪来这么大的架子 云浓并不在意兰姑怎么想,她这几日在船上一直没能好好歇息,的确是有些累了。 半睡半醒间,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云浓不大情愿地睁开眼,看向兰姑。 或许是犯困的缘故,她眼中含了水光,搭上略带疑惑的神情,看起来格外无辜。虽显得怠慢,但却让人不忍苛责。 兰姑愣了一瞬,这才探身去问车夫“这是怎么了” 车夫答道“皇上要去护国寺上香,前边在清道,得等会儿了,若不然就得折返绕道。” “这”兰姑下意识地回过头,等着云浓的吩咐。 这些日子被敲打了几次后,她不敢像最初那般轻视云浓,有什么事情也都是先问过她的意思。 云浓想了想“等着吧。” 说到皇上,云浓怔了会儿,才意识到是如今的幼帝,曾经的六皇子。当年她还在宫中时,这位小殿下还时常跟在她后面喊“云姐姐”,那时太子与三皇子争得水火不容,谁也没把这么个小皇子放在眼里。 可那一场宫宴后,却都变了样,云浓抬手按住心口,总觉着有些隐隐作痛。 外边隐隐有躁动声,应当是御驾将至,云浓倾身挑开车帘,向外看去。 天家仪仗自是气派威严,但云浓却是见惯了的,她目光从龙辇与诸多侍从身上掠过,落在了顾修元身上。 顾修元未着朝服,寻常的青衫也被穿出一种别样的气势,墨色的披风上以金银线双绣了仙鹤云纹,贵气逼人。他天生一副俊逸的好相貌,气质高邈,在御驾的一众随从中,显得格外惹眼。 当年他跟在云浓身旁时,还曾有人称赞他“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但云浓却险些认不出他来。 以往他脸上总是带着三分笑意,温润如玉,毓秀风流,可如今却是带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冷冽得如这初冬欲雨的天,让人见了就恨不得退避三舍才好。 云浓有些疑惑,明明顾修元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手掌大权,深得幼帝笃信,怎么还这么一副不痛快的模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3章 第003章 徐家并不是什么名门世家,云浓还是郡主时接的宴饮请帖数不胜数,但徐家这样的却是压根入不得她的眼的。 如今重活一世,她也没想着要仰人鼻息过活,谨小慎微地看人脸色行事。 寻常姑娘家是想要长辈操持亲事,好嫁个如意郎君,可对云浓而言,婚嫁之事并非不可或缺,若不然她也做不出在后宅中养面首的事。徐家若是想拿亲事来拿捏她,那可就打错了主意。 及至到了徐家,兰姑直接引着她到了老太太院中,许是早就得了消息,已经有不少女眷聚在一处等着见她。徐老爷当年娶了继室后,又有二子一女,如今子孙满堂热闹得很,可却跟谢云浓没多大干系,如今见了面也都是不尴不尬的。 继室钱氏已是头发花白,慈眉善目的,可不管她如今再怎么和蔼和亲,到底不是原主的亲祖母,这些年来对原主更是不闻不问的,直到如今用得上了才想起让人去接。 云浓脸上挂着客套的笑,跟着满屋子的女眷认了亲。 “早前双儿病重,我还曾遣人去问过,只可惜她脾气执拗,并不肯让你回洛阳来这些年家中诸事繁多,一来二去,就拖到了如今。”钱氏手中捏了串佛珠,向云浓道,“如今你既然回来了,那就安心住下,缺了什么尽管开口,谁惹你不高兴了也尽管告诉我。” 她口中的“双儿”便是谢云浓的娘亲,也就是原配留下来的那一女。 钱氏三言两句,不动声色地将错处都推到了原主的亲娘身上。 云浓无意去细究她这话是真是假,只颔首应了下来。 “一路舟车劳顿,想来云浓也累了,不如就先去安置歇息,等晚些时候咱们再叙旧。”长房的大奶奶柳氏是个能说会道的,见场面有些僵,便出来打圆场。 云浓对此求之不得,至于“再叙旧”,众人也都知道不过是场面话,谁也不会当真。 徐家给她安排的住处唤作聆风院,说是她娘亲未出阁时在府中的住处,其中一应摆设布置倒是都换了新的,能看出是费了番心思。 柳氏亲自送她来安置,又解释道“这府中庶务是我在管,先前也不知妹妹喜欢什么,便自作主张布置了。妹妹若是有什么想添、想换的,尽管告诉我就是。” 柳氏人长得好,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云浓也不是那种蛮不讲理见谁都要发作一番的性情,便也笑道“我很喜欢,有劳了。” 初次见面,并不宜聊太多,柳氏又关照了几句,就寻了个由头离开了。 柳氏一走,云浓原本挺直的肩背就垮了,懒散地倚在那里,打量着房中的摆设。这里与先前郡主府自是不能比,可较之钱塘的住处,却是好了许多。 原主一个姑娘家,除了能靠着卖刺绣赚些银钱,便再没什么进益,虽有爹娘留下来的家底嫁妆,却也不敢大手大脚地挥霍,平素里堪称节俭。 云浓先前养病花去了不少银钱,再这么耗下去就是坐吃山空。她摩挲着指尖,心下算了算账,叹了口气“得想办法赚些银子了。” “您说什么”翠翘倍感新奇地来回看着。 云浓托着腮,一本正经道“得赚点银子。” 翠翘一向将云浓的话奉若圭臬,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那该怎么办” 云浓“” 她一时之间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云浓早年在宫中养着,并不用操心吃穿用度,后来搬出宫后也有太后给的农庄和铺子,她统统给了顾修元来打理,自己当着甩手掌柜只管撒银子,压根连进账多少都不知道。反正有顾修元管着,她从来也没短过银钱。 景宁还曾为此劝过,让她好歹上点心,别整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毕竟顾修元身世不明,养在后宅也就算了,哪有把整个府邸都交给他的道理 云浓听了进去,回府之后便跟顾修元提出要自己管家。 顾修元盯着她看了会儿,长眉一挑“此话当真” “当真,”云浓抬手作誓道,“景宁说我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学着管家了。” “那成。” 顾修元似笑非笑地留了这么一句,随即就让人把对牌和账本都搬了过来,给云浓过目。他倒也没甩手不管,但凡云浓有什么不懂的,他都会事无巨细地一一讲解。 然而就算这样,云浓很快也就没了耐性。那么些铺子的账本看得她头晕眼花,绸缎庄的条目还能看懂些,药材铺子的生意简直是一窍不通,更别说那些个农庄了。 云浓支支吾吾道“我” 她刚开了口,就被顾修元一句话给堵了回去“这才不到半日。” 云浓自知理亏,又硬着头皮看了会儿,到最后简直是不知东西南北,索性把账本一推耍赖道“我不要管家了。” 顾修元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方才是谁说自己年纪不小了,该准备学着管家嫁人了” “景宁说的”云浓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而后又道,“再有,谁说我要嫁人了”她是惯会撒娇耍赖的,倾身半伏在桌案上,咬唇看向对面的顾修元,“我才不嫁人呢。” 云浓这一招百试不爽,顾修元原是不想理会的,最后到底是没忍住摇头笑了“你最好是,不然”他顿了顿,到底没说下去,将桌案上的账本都收拢了起来,又道“这些事情你都不必费心,有我一日,便会护你一日。” 有我一日,便会护你一日。 云浓如今再想起这句话,只觉着唏嘘。彼时她什么也不用费心,仿佛天塌下来都有顾修元撑着,如今却要与翠翘面面相觑着,为了点银钱发愁,这落差实在是忒大了点。 要不要去找顾修元 云浓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暂且搁置下来,毕竟她的经历委实太过诡异了些。 本朝早些年的巫蛊案不知折了多少人命进去,鬼神之说也难免会招惹祸端,顾修元的态度更是不明,若非有十分把握,她断然不敢去拿命去赌。 云浓掸了掸衣襟,叹道“且先看着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4章 第004章 云浓就这么在徐家住了下来,她费了几日的功夫,将徐家的女眷认了个遍,心中也大致有了数难相处的就避着些,性情好的就偶尔聊上几句,但也不会去深交。 钱氏看出云浓不是热络的性情,见了面也总是不冷不淡的,便放弃了打感情牌,由着她去了。左右她刚回洛阳,也没有立时就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不如等年关时看看楚家的反应再做打算。 云浓不想招惹是非,平日里都是在聆风院呆着,教翠翘下棋解闷,亦或是学着打络子扇坠等物,权当是打发时间。 只是她不爱出门,但却挡不住徐家人找过来。 “三姑娘来了。”聆风院的小丫鬟才通传了声,话音未落,徐思蕊就进了门。 这徐家两房嫡出庶出的姑娘足有七个,云浓记她们名姓的时候还费了番功夫,好在常来她这边的也就二房那两位,所以不至于弄混。 云浓站起身来略迎了迎“这大冷的天,眼见着就要落雪了,有什么事值得你专程跑这么一趟快来喝口热茶暖暖。“ 徐思蕊解了披风,在熏炉旁站定驱着寒气,又打量着这暖阁,笑道“你这里倒是比别处暖和。早知如此,我就该多来你这里才对。” “是吗”云浓只当没听出她话中淡淡的酸意,只轻描淡写地反问了句。 其实云浓倒也能看出来,无论是老夫人钱氏,还是管家的柳氏,面子上待她都是很过得去的,给她安排的吃穿用度绝不比徐家的几位姑娘差。但究其缘由,也不过是打着她婚事的主意罢了。 这些个官宦人家,借着联姻来互相提携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但一个不妨也会弄巧成拙。 譬如长房的大小姐徐思慧,早前嫁给太子当了侧妃后,整个徐家都捧着她,指望她能早日生个小皇孙稳固地位。可半年前太子死在那场宫宴之上,便彻底变了天,新帝自有看中的世家,徐家便大不如前了。 徐思蕊是二房的长女,她是亲眼见着大姑娘是怎么从阖家捧着到如今这境地的,愈发坚定了要寻个如意郎君的想法。如今她也不小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便一日日地着急起来。 也正因此,她对有一桩“好姻缘”傍身的云浓,总是会带着些若有似无的酸意。 云浓旁观者清,将她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也懒得戳穿扫她颜面。毕竟哪个姑娘家不想要个好姻缘只要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便无可厚非。 只不顾对于徐家,云浓是真不大看得上。 有这个算计的功夫,还不如去好好教导子孙向学,怎么不好过盯着姑娘家的亲事、整日里想着攀裙带关系 徐思蕊同云浓聊了些闲话,喝了半盏茶,绕得云浓都有些乏了,方才提到了此行的目的。她抿了抿唇,若无其事地问道“妹妹用的什么香” 云浓没料到她竟突然问起这个,先是一怔,而后才道“是早前在钱塘时闲了,自己调的,并没名字。” 说着,她低头喝了口茶,掩去了一瞬间的失态。 这香是有名字的,唤作“春风拂槛”。 早前在宫中时,她曾有一年半载沉迷制香,时常做了分赠给旁人,但这款最爱的香料却是自己私藏着方子,连景宁也没告诉过的。她对于自己喜爱的东西一向小气又偏执,这么些年,一直用的都是这香,从来没换过。 她回洛阳后倒也想过要换,但却怎么都不习惯,觉都睡不安稳,最后只能作罢。 “是你自己调的”徐思蕊眉头微皱,迟疑道。 云浓抬眼看向她,露出些恰到好处的惊讶“不然” “我曾在别处闻到过这香料”徐思蕊盯着云浓问道,“你可知道怀昭郡主” 云浓点点头“略有耳闻。” “你用的这香同她倒是有些相似,”徐思蕊想了想,又补了句,“说起来,你们两人的名姓也只差了一字,真是巧了。” 云浓还是郡主时,与徐思蕊并没什么私交,想来不过是在世家的宴饮上见过一两面,没料到她竟然连自己用什么香都记着了。 只不过这倒也算不上什么要紧事,甚至用不着云浓自己解释什么,徐思蕊自己就拿“巧合”二字抵过去了。毕竟只怕任是谁也想不到,如今的谢云浓,就是曾经的怀昭郡主。 见云浓像是有些累了,徐思蕊这才开口道“妹妹能否将这香料的方子抄给我” 云浓捧着杯盏的手微微收紧。 她不知道徐思蕊要这方子是做什么的,单纯的喜欢,还是别有目的但以她对徐思蕊的了解,若是就这么回绝了,只怕对方心中必然是要记上一笔的。只不过这方子她连景宁都没给过,如今更不可能给个认识不足半月的人。 短暂地犹豫之后,她低头抿着茶水,权当是没听见。 徐思蕊早就知道云浓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相处,可却也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不给自己面子,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恨不得立时起身走人。但一想到明日的宴饮,她也只能咬牙咽下这口气,放软了语气“又或者,妹妹能否与我些香料” 她都把话说到这地步,云浓也没法再装傻充愣,只得吩咐翠翘“去装些我常用的香料,让三姑娘带走。” 徐思蕊神色稍霁,但还是怨着云浓方才装傻扫自己颜面,不情不愿地道了声谢,就带着香料离开了。 云浓自己赔了东西进去,还落了埋怨,简直不知道该到哪说理去。她也没那个心思去俯就,磨了磨牙,同样在心里给徐思蕊狠狠地记了一笔。 “升米恩,斗米仇。”祝嬷嬷没头没尾地感慨了句。 她这些日子的苦口婆心都被云浓当成了耳旁风,也终于想开,不再念叨,让云浓耳根子清净许多。 翠翘则是一脸好奇地问云浓“这三姑娘巴巴地来讨了香料,是为着什么” 云浓心中的气来得快去的也快,不多时就抛下了,自顾自地翻看着棋谱,摆着棋局“爱怎么怎么,随她去吧。” 若正经说,云浓心中倒也隐约有了个揣测,只不过都是捕风捉影,也不好拿出来跟翠翘这么个小姑娘搬弄,在背后说人是非不大好,便索性半个字都没提。 她这些年看过、经历过的事多了去了,若非是真动了怒,并不爱跟人计较。 只是徐思蕊得罪的人不少,云浓不计较,自有旁人计较。 第二日傍晚,四姑娘徐思巧寻了过来,她是姨娘生的,平素里没少被徐思蕊挤兑,听闻白日里的事情后,巴巴地就来了聆风院。 云浓一见徐思巧这幸灾乐祸的神情,就知道三姑娘八成是出了什么事,她虽与徐思巧关系不错,但却不想掺和她们姊妹间的事,当即就问翠翘“我的药呢可煎上了” 翠翘会意,连忙道“过会儿子就好,姑娘喝了药,就该睡了。” 云浓点点头,这才看向徐思巧“四妹妹怎么来了” 徐思巧坐定后,先是问了云浓的病,而后话锋一转,向云浓道“三姐姐今日去赴宴,触了霉头,如今正在太太房中发脾气呢。你这些日子还是躲着她些,免得她迁怒于你。” 云浓莫名其妙“这事与我何干” “三姐姐昨日不是在你这儿要了香料你可知她是做什么去的”没等云浓回答,徐思巧就又道,“她啊,今日是要去赴宴的,我听人说,这宴饮上可是有那位顾大人。” 云浓“” 竟还真被她给猜中了。 她这些日子没少听人夸顾修元,说他极有手段,权倾朝野,又是一等一的人才相貌,满洛阳不知多少姑娘都看中了他,虽说有怀昭郡主那段旧事,可如今人都死了,也没什么所谓。 徐思蕊心心念念着想要找个如意郎君,顾修元的确是个上佳的人选。但用这种手段去吸引顾修元的注意云浓当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见云浓呆愣着,徐思巧还以为她没听懂,便兴致勃勃地解释道“顾大人疏冷得很,压根不给旁人近身的机会,三姐早前就吃过亏。可巧你用的那香料像极了怀昭郡主曾用过的,她大抵是觉着能借此引得顾大人心软,便动了这心思” 时下民风开放,徐思巧说起这话来也没什么避讳的意思,幸灾乐祸道“结果她却是想岔了,顾大人非但没念旧,还动了怒。” 云浓并没见着具体的情形,也不知道徐思巧这话里添油加醋占了多少,一时之间不好置评,只淡淡地“哦”了声,以示自己听了。 徐思巧却是说得兴起“三姐姐也是被人诓了,觉着顾大人是个念旧的,才打了这主意。可你想,顾大人如今权倾朝野手腕过人,正是风光无限的时候,又怎么会念着自己被关在后宅中当面首的那几年你到他面前提什么怀昭郡主,不是触他霉头吗” 云浓托着腮想了想“是。” “若有人将我困个好几年,我得了势,第一件就是要同她算账。”徐思巧摊了摊手,“也就是怀昭郡主去的早,不然如今说不准会是怎么个情形。不过她若没死,顾大人满身的才华还闲抛着呢,真是造化弄人。” 云浓点点头,承认徐思巧这话的确是有道理的“也是。” 徐思巧还欲再说,翠翘却已经端了药和蜜饯来了,云浓直起身子,掩唇打了个哈欠“我也该吃药歇下了,四妹妹慢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5章 第005章 顾修元是个心机深沉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他有本事、有手段,只要愿意,完全能将这世上大多数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云浓很早就见识过他的能耐,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他,可及至回到洛阳,见着他如今这模样,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太过自以为是。 半年前她怎么也想不到,太子与三皇子斗得两败俱伤,最后竟是顾修元这个平素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人得了利,成了权倾朝野的重臣。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又为何要这么做 这是云浓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云浓当年曾问过他可愿入朝为官,自己可以为他找门路,却被顾修元以一句“无意于此”给回绝了。可如今他这模样,却怎么都不像是“无意于此”。 也正因此,她并不敢直接将自己的身份挑到顾修元面前。 云浓与顾修元之前并没什么海誓山盟,甚至从没互诉衷肠过,她自己也分不清顾修元究竟是真心待她,还是虚与委蛇。 毕竟只要顾修元有心欺瞒,以她那点眼力,八成是看不出来的。 她不敢去见顾修元,阴差阳错的,倒是让徐思蕊首当其冲了。而徐思巧那番话,也的确是她一直以来的顾虑。 归根结底,她还是不信顾修元。 送走徐思巧后,云浓没精打采地喝了药,含了个蜜饯,将松松垮垮绾着的头发给拆散,可躺下之后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等到深夜睡去后,却又梦到了许多真假掺半的旧事。 四年前,她在南风馆初见顾修元,醉醺醺地勾着他衣袖让他随自己回府;前年中秋夜,她装病逃了皇家的宴饮,与顾修元在湖心亭饮酒赏月,举止荒唐;年初宫宴,一剑穿心而过,她忍着疼回过头却发现要杀她的人竟然是顾修元。他仍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说,你死之后,再不会有人碍着我成就功业。 云浓猛地惊醒,冷汗打湿了中衣,她下意识地抬手按着心口,急促地喘着气。 大抵是傍晚徐思巧那番话的影响,她竟莫名做了这样的梦。明明她死前压根没看清刺客,而顾修元也没回到洛阳。 “怎么了”睡在外间翠翘听到动静后,连忙起身,“可是又梦魇了” 云浓原本想说不妨事,可话到嘴边,却又止住了。 翠翘扶着她坐起来,又倒了杯温水“姑娘别怕,我在这儿陪着你。” “我做了个梦”云浓垂下眼,轻声道,“有些不大舒服。” 翠翘安慰她道“嬷嬷说,这梦都是反的,当不得真。” 她年纪也不小,如今竟然要这么个小丫头来安慰,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云浓自嘲地笑了笑“我没什么大碍,你去歇着吧。” 她披着外衫,倚在那里发了会儿愣,复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因着香料之事,徐思蕊算是彻底恨上云浓了,再见面之时连表面的和气都没了,说话时也是夹枪带棒的。 云浓见徐思蕊这模样,索性理都不理。 徐思蕊不高兴,她还觉着冤呢,想要香料也给了,剩下的事情与她何干徐思蕊自己弄巧成拙得罪了顾修元,难不成还要赖到她身上来 眼见着年关将至,徐家上下也都忙了起来,尤其是管着庶务的长房大奶奶柳氏,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饶是这样,听闻云浓卧病在床后,她竟然还抽空来探望了,顺道将三姑娘的事情隐晦地提了一嘴,让她不必放在心上。 云浓拥着手炉,淡淡地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横竖我这些日子也不出门,见不着面。” 柳氏关切道“你这病都十来天了,竟还不见好,大夫是怎么说的” “是早前留下的病根,一入冬就带出来了,”云浓就算是在暖阁中,也裹得严严实实的,“大夫说也没什么好法子,只能拿药慢慢养着,急不来。” 柳氏又多问候了几句,为难道“你如今这模样,想是未必能出门了。” “怎么”云浓听出她话中有话。 “腊月十七,是楚老夫人的大寿,”柳氏顿了顿,而后又道,“咱们两家也算有交情,老太太的意思是,让太太带着你去楚家贺寿。” 云浓才听了个头,就知道柳氏是为何而来的了。 隔了好几年,徐家巴巴地将她从钱塘接来好好地养着,无非就是为了这桩亲事。只是谢云浓爹娘早就不在,徐家也不好贸贸然去提,便想着趁这个机会看看楚家是怎么个意愿。 柳氏见云浓垂首不语,便又劝道“姑娘家难免面皮薄,可这是你的终身大事,若是因着害羞错失良机,将来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她这话倒也没错,对于如今的云浓而言,若是能嫁到楚家,的确是赚了。 “我来洛阳的时日也不短了,楚家压根连问都没问过,这是何意,表嫂应当清楚才对。”云浓叹了口气。这原主的确是惨了些,爹娘过世后,外祖家不闻不问,亲事也不见得能保住。 柳氏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搬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你父亲与楚二爷是同科进士,交情甚笃,当年这亲事也是他们商定的,并非是咱们一厢情愿。如今他家认也好、不认也罢,总是要有个章程,不能在这里不上不下地耗着。” 云浓虽不想出门去交际,可却也得承认是这个道理。这亲事是个麻烦,与其拖着,倒不如去楚家走一趟,说定了才好。 思及此,她这才松了口“既是如此,我就随着太太去一趟好了。” “这真是再好不过了。”柳氏脸上的笑意愈浓,“其实妹妹也不用太过忧虑,以你的品性相貌,只怕楚三公子见了,就巴不得要将你给娶回去呢。” 云浓无声地笑了笑,并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柳氏又道“说起来,妹妹也该添些首饰了,明日咱们到金玉楼去转转可好” 听到“金玉楼”这名字时,云浓眼皮一跳,怔了怔,方才应了下来。 柳氏还有许多事情要料理,见云浓这边说通,便起身告辞了。 等她走后,云浓独自倚在那里出神。 金玉楼是她名下的生意。当年从宫中搬出来时,太后赏赐给她田地、铺子,金玉楼就是其中之一。她出宫当天,就被景宁拉到南风馆“长见识”,醉酒之后捡回来个顾修元,将府邸的诸多事情都交给他来料理,自己当了个甩手掌柜。 顾修元这个人实在是有本事,朝堂之事都易如反掌,当年料理那么些生意就更是信手拈来了。金玉楼很快就成了洛阳有名的首饰铺子,云浓时常会去逛,看中什么拿什么,连银钱都省了。 自打回了洛阳,她压根就没离开过徐家,如今要“故地重游”,心中难免有些唏嘘。 不过这点唏嘘很快就被抛之脑后,更让她发愁的是,这金玉楼里的物件实在算不上便宜。虽说九成是柳氏掏腰包,可她又着实是不想去欠这个人情 “还是得想法子赚钱,”云浓又念叨了一遍,偏过头去问翠翘,“你说,我若是想做生意,该做什么” 翠翘正在给熏炉中添香料,随口道“姑娘不是会调香来着,那香料生意怎么样” 她是随口一答,但云浓却一本正经地考虑起来。 旁的生意大都是要不少本钱的,还得雇人周转,一个不妨就会出差错。若是将调的香放到旁的铺子中去寄卖,倒是能省去很多麻烦。 云浓这个人平素散漫得很,可若是上了心,也会正儿八经地去做。当年她在宫中学调香,可是将古籍都翻遍了,还跟尚宫局的人讨教过,称得上是熟稔,调出香还被帝后称赞过。只不过她不是个长性的人,没出一年就倦了,只偶尔给自己调些“春风拂槛”。 “这主意不错,等料理了楚家这事,我再好好打算。”云浓道。 第二日,柳氏如约来陪云浓出门去逛。 金玉楼仍旧是老样子,跟云浓记忆中没什么差别,连其中的掌柜、侍女都还是那些个旧人,倒是让她体会了一番何谓恍如隔世。 云浓坐定,侍女很快就呈了钗环首饰来,又倒了茶水。 柳氏含笑道“妹妹若是看中了什么,尽管挑。” 其实原主的娘亲留下来的嫁妆中倒也不是没有贵重头面,只是样式都老气了许多,这些个世家女眷们最是眼尖,当面虽然不会说什么,可心中立时就有了掂量。 这次要到楚家去,与亲事息息相关,徐家自然是想让她穿戴打扮得好些。 呈首饰的锦盒堆满了半张桌,云浓看得眼花缭乱,捻着衣袖犹豫不定。若是换了以前,她看中什么就拿什么,就算把这金玉楼都搬空了也无妨,可今时不同往日,她头一次体会了什么叫左右为难。 柳氏也没催,好整以暇地喝着茶,一错眼间,恰见着门口有人进门来。 来的这男人身姿如玉山巍峨,素色的锦袍衬得愈发气质出尘,腰间悬着的环佩可见身份非同寻常。他相貌极好,令人见了便不由得生出亲近的心思,可偏偏神色疏离,让人不敢妄动。 他一进门,掌柜就亲自迎了上去,小心谨慎得很。 柳氏想到这金玉楼的归属,心中有了个猜测,看向还在挑选首饰的云浓,唤道“云浓” 云浓疑惑地抬眼看向她,与此同时,方才进门那人也倏然看了过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6章 第006章 骤然被柳氏叫到,云浓还有些懵“怎么了” 可柳氏对上顾修元扫过来的眼神后,只觉着心尖一颤,原本张口就来的话此时却卡了壳,愣是没能说出来。 云浓见她神色有异,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下意识地回过头去,想看看柳氏究竟是见着了什么。 然后下一刻,她也愣住了。 便是想破头,云浓也没料到竟然会在这种地方见着顾修元。他一个权臣,不该是将心思都放在朝政上吗来个卖首饰的铺子做什么 顾修元看过来的目光深沉得很,带着些许的惊讶,与某种难以言明的情绪。 两人许久未见,可这并不是追忆旧情的时候。 饶是心中惊涛骇浪似的,云浓也知道自己此时不能失态,目光在顾修元身上停了一瞬,便又回过头来坐直了身子。 “表嫂,”云浓掐了把手心,加重了语气,“你方才唤我,可是有什么事” 柳氏此时也回过神来,但却没敢与云浓对视,只好垂眼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头面首饰,陪笑道“没什么,只是觉着这簪应当很衬你。” 说着,她取了支金线缠丝的点翠蝴蝶簪,给了云浓。 云浓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心中虽有疑虑,可这毕竟是不能挑明的,更何况顾修元还在,也只好暂且压下不提。 有徐思蕊这个前车之鉴,云浓如今实在是信不过顾修元,相较之下,她甚至对景宁更为信任些。所以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前,她并不想贸然与顾修元相认。 好在顾修元也并没有计较什么,盯着云浓这边看了片刻,向着掌柜吩咐了两句,便离开了。 待他离开后,云浓一直紧绷着的肩背这才放松下来。 指尖搭在手腕上,脉搏渐渐平稳下来,她又觉着自己未免有些杯弓蛇影了。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她如今的身形相貌,乃至声音,都与先前不同,除非她自己送上门去挑明身份,不然谁也不会将她与死了半年的怀昭郡主联系到一起。 只是经此一事,云浓也没什么挑选首饰的心情了,随便指了两样,便声称身体不适要回去歇息。 柳氏莫名有些心虚,便顺势应下了。 回到房中后,云浓将白日里顾修元那眼神翻来覆去琢磨了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这事急不来,更不能冲动,只能徐徐图之。 及至腊月十七那日,云浓随着大太太吴氏前往楚家贺寿,同行的还有长房的二姑娘徐思怡,以及徐思蕊。两人皆是该议亲的年纪,故而会时常参加宴饮,好见见世面。 云浓一早就被祝嬷嬷给唤醒,按在妆台前精心打扮了一番。 她鬓发如墨,略施粉黛,更显得容貌姝丽,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当真称得上是顾盼生辉,让人见了便移不开眼。 三位姑娘同乘一驾马车,徐思蕊见了她后理都没理,自顾自地跟徐思怡聊着。徐思怡虽年长些,但却是个脾气软的,也没好跟云浓搭话,只略带歉疚地冲她笑了笑。 自打香料之事后,云浓就没从徐思蕊这里捞到过好脸色,压根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客套地问候了声,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及至到了楚家下了车,吴氏冲云浓招了招手,笑道“你跟着我。” 都知道此行是为了什么,云浓也没矫情,直接点头应下了,随着吴氏去见楚家老夫人。 自打年初宫变之后,幼帝继位,原本依附太子与三皇子的世家失了势,而作为幼帝的外祖家,楚家的地位自是水涨船高。如今楚老夫人大寿,前来贺寿的人数不胜数,马车几乎将门前这条街都给停满了。 云浓早前还是郡主时,曾陪着六皇子来过楚家一趟,可巧也是为着老夫人的寿辰,但那时却远没这么热闹。真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及至到了老夫人院中,恰赶上宫人送来幼帝的寿礼,云浓随着吴氏避让开来,又等了会儿,方才得以进门去向老太太问安祝寿。 这屋中大都是楚家人,知晓这门亲事的不在少数,听吴氏讲了云浓的身份后,看向她的目光顿时微妙了起来。云浓顶着众人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站在那里,规规矩矩地祝了寿。 楚老夫人年事已高,但身体还算硬朗,只是记性差了点。她盯着云浓看了会儿,笑道“原来是谢姑娘,你何时回的洛阳我竟不知。” 没等云浓回答,她招了招手“来,走近些让我看看好俊俏的姑娘。” 说着,又让人取了表礼来。 见楚老夫人如此行事,吴氏脸上的笑意愈深。 云浓被她执着手,问一句答一句,心中却开始有些懵了。 若楚老夫人当真有悔婚的意思,就不该是这反应才对,纵然不立时撇清干系,也不该这么亲近。可若不想悔婚,何至于她回洛阳这么久,却没问过半句难道当真是不知 “云浓,”老夫人唤了她的名字,随即又疑惑道,“这名字倒是有些耳熟” “谢姑娘与先前怀昭郡主的名字相仿,”一旁坐着的青衣妇人道,“仔细看来,这眉眼间也有三分相似,可真是巧了。” 老夫人想了想,释然道“是了。” 她还欲再说什么,却有丫鬟急匆匆地进来回禀道“大长公主来了。”这话一出,屋中大半的人都站起身来迎,云浓则趁势退开,避让到一旁。 先帝在时,景宁是长公主,如今幼帝继位,她便成了大长公主,可谓是风光无限。 云浓随着众人屈膝行礼,默不作声地抬眼看向景宁。 她曾听人提起过,宫变之后,景宁曾大病一场,一蹶不振。如今亲眼见了,才知道那场宫变对景宁的影响有多大,精致的妆容都掩盖不了颓色,脸上挂着的笑也过于客套,便显得假了。 出了门后,吴氏感慨道“听闻太皇太后凤体违和,太医院束手无策,大长公主难免心焦,跟从前的模样真是相差甚远。” 云浓点点头,并没应声。 “你怎么倒像是不大高兴”吴氏惊讶道,“看着今日老夫人的模样,应当是没想悔婚,你大可放心。”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云浓就更愁了。 难不成她真要嫁到楚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7章 第007章 嫁到楚家 这个想法一冒出头,就被云浓给否了。可缓了缓后,她又意识到,这仿佛也算是一条退路于她而言未必算得上好,但却也不坏。 她的真实身份是永远不可能公之于众的,不然只会招致祸端。以前能任意妄为,是因为顶着郡主这个名头,可今时不同往日,她也难再像早年那般无所顾忌。 若是旁的路子行不通,当真要思虑婚嫁,那么如今的楚家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楚家是幼帝的外祖家,颇受倚重,今日这贺寿的阵仗便是佐证,老夫人眼见着对她也颇为满意,想来不会为难。只是不知那位楚三公子是怎么个模样,人品样貌又如何 云浓早些年曾见过楚家的大公子楚玄辰,他虽有腿疾,但却并不显畏缩,言谈举止进退有度,是个光风霁月的少年郎。那时太后还曾感慨过,说是若楚大公子无腿疾在身,与云浓实是良配,委实是可惜了。 至于楚家旁的公子,云浓则是压根连见都没见过,只知道个名姓罢了。 云浓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随着吴氏从正院到了设宴的缀锦阁。时辰尚早,宴饮并未开席,各家的女眷们都在暖阁三三两两地聚着,闲聊叙旧。 这暖阁中有不少云浓认识的世家贵女,只是如今她们可不认得云浓,也不会把这么个小官之女放在眼里。云浓对她们脾性再了解不过,便没凑上去自讨没趣,捧着盏热茶慢慢地喝着。 “云妹妹,”徐思怡走近了些,轻声道,“方才在车上时,我并非有意要疏远你,只是” 方才在马车上时,徐思蕊一直在拉着徐思怡陪自己闲聊,刻意将云浓撇在一旁。可到了徐家后,她转头就去找了相熟的好友,将徐思怡这个堂姐撇开,徐思怡这才得了空来找云浓解释。 “我明白。”云浓对她绵软的性格是再了解不过的,露出个安慰的笑。 徐思怡略微松了口气,在云浓身旁坐下。 “听人说,徐家的梅园中的红梅开得极好,我倒是想去看看了。”有人拖长了声音感慨了句。 听到这熟悉的调子后,云浓回过头去,寻声看去,果不其然见着了萧玉如。 “这是淮文县主。”徐思怡只当她是好奇,小声提醒道,“不过她脾气不大好,咱们避着点。” 云浓笑了笑,没答言。 她当然认得萧玉如不单单是认得,还熟悉得很。 萧玉如这话一出,不少姑娘都附和着,说是在这暖阁中也无趣得很,倒不如去看看徐家的梅园。说着,便成群地出了暖阁。 暖阁中空了一半,徐思怡满是希冀地看向云浓“云妹妹,你想去赏梅吗” “去看看也成。”云浓问侍女要了杯温酒喝了,又紧了披风戴上兜帽,与徐思怡一道出了门。 徐府的梅园就在这暖阁不远处,云浓当年陪着尚是六皇子的幼帝来为老太太贺寿时,也逛过这梅园。其中红梅白梅各半数,疏影横斜,暗香清浅,的确是一绝。 只不过萧玉如到底是为着赏梅,还是为着旁的,可就说不准了。 “听人说,这徐家梅园中的梅树,是他们大公子一手栽种料理的。”徐思怡唯恐云浓不知,轻声细语地解释道,“大公子有腿疾,不能入朝为官,所以大半时间都是同儒生在一处探讨学问,寄情山水。” 云浓的笑容中带了些揶揄,调侃道“二姐姐倒是很清楚啊。” 徐思怡脸颊微红,但却也没反驳。 “知好色慕少艾,乃是人之常情,”云浓不疾不徐地走着,提醒道,“只是你可别让淮文县主给觉察了。” 徐思怡愣了愣,方才意识到云浓话中的意思“你是说淮文县主”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被云浓给拦了“姐姐心中有数就行。” 萧玉如心悦楚大公子,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不少,云浓恰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这事跟她八竿子打不着,景宁提过一句,她转头就给忘了,若不是今日萧玉如提出要逛什么梅园,她甚至压根想不起来。 没过多久,便到了梅园。 今日是楚老夫人的寿辰,来贺寿的人多了去了,这梅园之中除却先到片刻的萧玉如等人,还有几位不知何时就在的世家公子。本朝民风开放,也并没什么严苛的男女大防,便是见了面也无须刻意躲避,各自逛各自的就是。 云浓原本就没什么赏梅的兴致,只是不忍拂了徐思怡的意,所以才应了下来。如今一见这么多人,便更觉着头疼,只想寻个院角呆着。 结果没走几步,就又听见了萧玉如那独特的声音。 萧玉如感慨道“怀昭是最喜红梅的,只可惜,再也见不着了。” 云浓“” 她一时之间竟然分不出萧玉如这到底是感伤,还是幸灾乐祸 萧玉如仿佛是一句话搭了个戏台子,旁的贵女们也纷纷追忆起云浓来,间或夹杂着两句带着酸意的内涵,或亦是不知所谓的抱怨,说她骄奢淫逸。 当年她还是郡主时,这些人在她和景宁面前可谓是小心翼翼,奉承的话没少说,如今她“死”了都有半载了,这些人反倒在这寒风里对着几株梅树开始追忆旧事嚼舌根了。 云浓早就知道她们心口不一,如今倒也没生气,只是觉着好笑。 “云浓,”徐思蕊远远唤了她一声,“你在听什么呢” 云浓还没说什么,那群聚在梅树下议论的贵女们倒是吃了一惊,如同被堵了嗓子似的,不约而同地站直了身子闭了嘴,萧玉如更是有些茫然地转头看着。 虽知道徐思蕊这是刻意想点明她在偷听,可见着这群人活似见了鬼的模样,云浓反倒笑了出来。 徐思蕊走近了,她原是想找云浓的茬,却不料先被萧玉如找了茬。 萧玉如冷冷地看向徐思蕊,质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徐思蕊如同被当头泼了盆冷水,茫然得很,及至弄明白症结所在,与萧玉如一行人解释清楚时,云浓已经去了别处。 一众贵女自觉心虚,萧玉如更是羞恼,也没什么心思去追究什么“谢云浓”,直接甩袖走人了。 徐思蕊见此,意识到自己莫名其妙地就把一众人给得罪了,恨得牙痒痒,立时又满园去找云浓算账。她寻了许久,才在院角的梅树旁寻着了云浓。 云浓拈了枝红梅,漫不经心地摆弄着,等徐思蕊怒气冲冲地质问完,她才道“这跟我又有什么干系” “若不是你,她们又怎么会恼我”徐思蕊在外从来是八面玲珑,如今却是把人都得罪了,而她甚至还不知道个中缘由,实在是又悔又恨。 云浓想了想,如实道“方才她们聚在一处,说那位怀昭郡主如何如何不好,可巧你高声唤了我的名字,让她们受了惊,是以将怒火发作到了你身上。三姐姐若是怪我,还请明示,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徐思蕊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回事,被噎的哑口无言。 “再有,我也想问一问三姐姐,”云浓似笑非笑道,“你方才隔着大老远质问我在听什么时,是怎么想的呢” 她可不是好糊弄的傻子,徐思蕊分明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结果倒好意思来怪她,也真是奇了怪了。 说完,云浓便转身准备离开。 自打香料之事后,她就知道这位三姑娘是个出了事,就要把错处推到旁人身上的性子。她也懒得在这里辩驳,左右债多不压身,想记恨那就记恨着好了。 但云浓没料到,徐思蕊竟上前来攥她的手,像是疯魔了一样。她侧过身去,想要将徐思蕊推开,原以为得纠缠一番,却没想到只一碰,徐思蕊就跌倒在地,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 “你”云浓目瞪口呆,“你疯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身后有人问道“这是怎么了” 云浓冷漠地“哦”了声。 她少时养在皇后宫中,各式各样的勾心斗角不知见了多少,可谓是“闻弦音而知雅意”,如今只看个大概,就知道徐思蕊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只是不知这位上前来的公子是谁又能否看出个所以然 云浓对此倒没有抱什么期待,毕竟这世上的男子,大都是傻的,看着个楚楚可怜的姑娘心就先软了,哪还有多余的理智去想旁的 徐思蕊半伏在地上,衣裙沾了土,显得格外狼狈,她眼睫带泪看向云浓,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实在是我见犹怜。 云浓却压根没有上前扶的意思,顶着那公子质问的眼神,好整以暇地看着徐思蕊。 这种戏码,需得有人配合才行。 若是有个侍女或嬷嬷在一旁,徐思蕊便只需要楚楚可怜地在那抹眼泪,控诉地看着云浓,至于旁的就交给侍女来讲。奈何众人来梅园时,谁都没带侍女,如今她也只能撑着站起来,自己演完这台戏。 徐思蕊原本的眼泪是装出来的,可等到她狼狈地站起身,看了看自己脏污的衣裙,又看了看云浓艳光照人的模样,竟真觉出几分心酸来,哽咽道“你怎能如此” 云浓不耐烦道“我怎么了” 徐思蕊愈发地委屈了“今日是楚老夫人大寿,你即便是看不惯我,也不该在这里发作” “你还知道今日是老夫人大寿”云浓嗤笑道,“三姐姐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说着,她便转身要走。 徐思蕊还没说什么,一旁那位公子却是抬手拦了她“你就想这么走了” 云浓这才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此人身形高大,剑眉星目,样貌倒也不差,只是皱着眉头,眼神也颇为不善。 “宴席就要开始了,我若不去让侍女拿衣裙来给她换,难不成她要这副模样回缀锦阁去”云浓被这事烦得厉害,也没什么好脸色,“我若是不走,该做什么公子有何高见” 这话一出,徐思蕊的脸色霎时就白了。 就算她能把错处都推到云浓身上去,也丢不起这么大的人,毕竟旁人再提起此事,未必会记得是谁推了谁,只知道徐家的两位姑娘在楚老夫人大寿上失仪。 她方才见着三公子,一时冲动,便想着要报复云浓,如今方才意识到将自己也坑了进去。 另一边,楚三公子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去。 他只是恰巧碰着这事,怕闹大了对谁都不好,还影响到祖母的寿辰,却没想到才说了两句话,就被云浓给怼了回来。 楚玄宇被噎的无话可说,磨了磨牙,挤出句“你自便。” 云浓瞥了眼忐忑不安的徐思蕊,意味不明地笑了声,甩手走人了。 徐思蕊被这一眼看得心惊肉跳,几乎疑心云浓会将她留在这里不管,好让别人看她的笑话。她一想这情形,眼泪就当真快要落下了,咬唇看向楚玄宇“公子,我” 楚玄宇并不常与姑娘家打交道,一见女人哭得梨花带雨,便觉着又是头疼又是无奈“怎么了” “我怕她未必会带话给侍女”徐思蕊拭着泪,也不再继续说下去,只看着他。 楚玄宇听出这话中的未尽之意,想了想方才那姑娘张扬跋扈的模样,心中也觉着她说不准真能做出这样的事,便说道“你先到梅园的暖阁中稍作歇息,我这就差人去替你传个话贵府是” 徐思蕊跟着他绕过梅林,观察着他的神色,轻声道“是徐家。” 楚玄宇先是点了头,走了几步后方才回过味来,倏地停了脚步,脸色很是一言难尽“那方才那位是” 徐思蕊憋屈了这么久,便是为了如今,自然不会帮云浓瞒着。 她垂下眼,叹道“她算是我表妹,前不久才回了洛阳让公子见笑了。” 楚玄宇不放心地又追问了句“她可是姓谢” 徐思蕊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公子怎么知道” 楚玄宇脸色愈发难看了,冷笑了声,没再答言。 徐思蕊被云浓气了这么久,如今才总算是心气顺了些,垂首掩去脸上的笑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8章 第008章 云浓回到暖阁后,随即将此事知会了吴氏。 吴氏变了脸色,立即遣侍女取了替换的衣裳去寻人,而后又向云浓道“今日是楚老夫人寿辰,断不能出什么岔子。” “我明白,并没向任何人提起,”云浓喝了口酒暖身,而后道,“只是三姐姐怎么做,就不是我能管得了的。” 吴氏蹙着眉“等回去后,我自会将此事回禀老太太,由她来决断。” 不多时宴饮开席,云浓与徐思怡坐在一处,偶尔聊上几句,百无聊赖地将这酒宴给打发过去。及至午后,众人纷纷告辞散去,云浓原是准备随着吴氏离开的,结果竟被嬷嬷给拦了下来,说是老太太想再见见她。 吴氏觉着这是个好兆头,让她好好奉承老夫人,好将这门亲事给彻底定下来。云浓未置可否,毕竟这门亲事到底要不要定,还得等她见了那位楚三公子,看看究竟合不合眼缘才行。 楚老夫人待云浓称得上和善,问了她许多,几乎让云浓有些受宠若惊。 “三公子来了。”门外有侍女回禀了声,随即打了帘子。 云浓先前倒是已经料到,老夫人特地将她叫过来,应当就是想让两人见上一面,但她没料到的是,楚三公子竟然会是梅园中那位。 是巧合还是徐思蕊有意为之 云浓心中更为偏向后者。她先前还纳闷,为什么徐思蕊突然发疯,如今倒是明白过来了徐思蕊这是自己不痛快了,就想着毁了她的亲事。 楚玄宇倒是知道了云浓的身份,却没想到她现下会在这里。 两人目光相对,皆是一愣,而后脸上露出些嘲讽的笑意。 不过两人倒都不约而同地没提梅园那件事,毕竟今日是老夫人寿辰,提那些事就是添堵了。 老夫人倒是有心撮合,可是还没说两句,门外的侍女就又通传,说是太太来了。 云浓来楚家前,已经被吴氏按着讲了楚家所有的关系,知道这位是楚玄宇的生母范氏。她不吭不响地坐在那里,听了会儿,倒是看出些眉目来。 这楚家,应当是老夫人想践行婚约,可范氏这个当家主母却不乐意,一听闻老太太让她与楚玄宇见面,便立即来盯着了。 看明白这点后,云浓也总算是弄明白,为什么她回洛阳这么久楚家却没问过半句了。 这亲事还是算了吧。 范氏不乐意,嫁过来也是找罪受,更何况她还把楚三公子给得罪了。只是这退婚之事得让楚家主动提,再有,徐思蕊这笔账她算是彻底记下了。 云浓不动声色地琢磨了会儿,而后寻了个借口,起身告辞。 云浓循着来时的路,从花园穿过,结果途经水榭的时候,竟好巧不巧地遇上了顾修元。 他乍一看神色如常,但云浓对他是再了解不过的,一眼就看出他应当是喝了不少酒,八成是快醉了。 这就有些稀奇了 要知道顾修元这个人一向自持,除了被她灌醉过两次,这些年再没醉过。 云浓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微微侧身,避让开来。 两人擦肩而过,云浓略微松了一口气,可下一刻,却觉着手腕一紧。 离得近了,她能清晰地嗅到顾修元身上的酒气。 顾修元低下头看着她,声音低沉“你是什么人” 顾修元的声音压的很低,若不是腕上的触感,云浓几乎要怀疑是自己幻听了。她错愕地抬起头,对上顾修元晦明不定的眼神“什么” 两人离得极近,云浓只觉着呼吸都仿佛停滞了一般。有那么一瞬间,她疑心顾修元是认出了自己,可随即又否定了。她紧紧地攥着手,竭力让自己的反应更为自然些。 顾修元的目光定在她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上,神情似是怀念,又带着些说不出的意味。 见他不答言,云浓试着想要挣开“你醉了,我去找侍女来。” 可两人之间力量悬殊,顾修元不肯松手,她再怎么挣扎也是无济于事。想了想,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今日可是楚老夫人的寿辰,公子便是真醉了,也不该在此处失态。” 云浓的声音与先前大不相同,带着些吴侬软语独有的软糯,威胁的话说出来也损了气势。 顾修元恍惚了一瞬,随后勾了勾唇,话音里带上些嘲讽“论及手段,你比你那表姐倒是强了些。” 这话来得太过莫名其妙,云浓压根没能理解他是什么意思,颇为茫然地看着他。 顾修元松开她的手腕,顺势将她腰间的香囊勾了起来,似笑非笑道“你这香料又是哪来的” 云浓对顾修元的脾性算得上熟悉,饶是如此,也愣了会儿,才算是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早前徐思蕊曾经问她要了些香料,想要借机接近顾修元,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触怒了顾修元。如今顾修元发现她用的也是这香料,便觉着她跟徐思蕊是一样的心思。 至于顾修元为什么会知道她与徐思蕊的关系想来应当是那日金玉楼之事后,他因着柳氏脱口而出的“云浓”二字,让人去查了她的身份。 理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后,云浓先是松了口气,可随即又有些哭笑不得。 “这香是我自己调的,”云浓向后退了两步,垂眼道,“许是凑巧,让公子误会了什么” “凑巧误会”顾修元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未置可否。 云浓低声道“我到洛阳没多久,许多人都不认得,若是无意中冲撞了公子,还望明示。” 按理说,她不该知道顾修元的身份,所以便咬死了不认。 她垂首看着地面,敛眉垂眼,看起来一副温顺的模样,与当年的怀昭郡主相差甚远。 顾修元并没全然信她的话,但也知道此时此地,自己如今的举止已经算得上是出格。按理来说,他如今该轻描淡写地说句误会了,然后让她离开才对。 这大半年来,想要攀上他的姑娘不在少数,可谓是用尽了手段。更有甚者,还有人寻了与怀昭郡主相貌相仿的美人送给他充作婢女他将那婢女留在了身边,可没过几日,却又觉着厌倦无趣,将人给打发了。 纵然样貌有七八分相似,可举手投足之间的气韵却是怎么都学不来的。 可眼前这位谢姑娘,明明就只有那么一双桃花眼与云浓有些相仿,但却莫名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尤其是方才那个错愕的眼神,抬眼间,似乎是与他的记忆重叠。 再有,自云浓去后,他已经许久未曾闻到过这香料的味道了。 先前徐思蕊的所作所为,让他着恼,可如今对着这谢姑娘,却并没有那种被冒犯的感觉,甚至让他生出“似是故人来”的错觉。就算明知可能是有意为之,但却生不起气来,就像他一贯对云浓那般。 顾修元顿了顿,开口道“你随我来。” 说着,他向水榭走去,脚步略显虚浮,的确是醉了的模样 若是理智还在,他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云浓有些懵,愈发看不懂顾修元这是怎么了。明明她都做好准备,像徐思蕊那般被发落一通然后狼狈离开了,结果一晃神,他非但没动怒,居然还要她随着到水榭去这是想做什么 “这只怕不妥吧。”云浓虽不情愿,但还是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公子若是有什么事,还请明示。” 她这竭力想要撇清关系的模样不似作伪,这副小女儿情态又像极了云浓,顾修元不自觉地露出点笑意,回过头来看向她,连带着态度都显得温柔了些“你过来,将这香料的方子写给我。” 原来是要借用水榭中的笔墨云浓莫名松了口气。对她而言,只要顾修元没发现她的身份,也没迁怒,那就再没什么可忧虑的了。 然而等她研了墨,提笔欲写的时候,却又突然停住了。 旁人不认得她的字迹,可顾修元怎么会不认得字迹这种东西,根底并非是一时就能改的,何况以他二人相熟的程度,不管她怎么写,顾修元都能认出来的。 笔尖蕴着的墨滴在花笺上,随即晕开,成了一片刺眼的污渍。 “怎么了”一旁看着的顾修元见她突然愣住,疑惑道。 云浓缓缓地放回笔,转念间,心中拿定了主意,向顾修元笑道“这香是我费了好大功夫调出来的,岂有白给人的道理” 这解释倒也说得通,顾修元长眉一挑“你想要多少银子尽管开口就是。” 云浓将信将疑“多少都可以” 顾修元颔首道“是。” “容我再想想,”无论如何,云浓都不可能在他眼前写这方子,故而只能拖着,“敢问公子姓甚名谁等我想好了,自然会让人送方子上门。” 见她一副想要狮子大开口的模样,顾修元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报了名姓,而后抬手按了按额角“你走吧。” 顾修元一旦醉酒,便容易头疼,云浓一见他这模样,就知道他怕是犯了老毛病。但这事跟她干系不大,行了一礼后,便离了水榭。 说来也巧,云浓才走了没多久,就又遇着了景宁,连忙避让开来行了一礼。 景宁脸上半点笑意都没有,看起来倒像是要找谁去算账一样,她目光在云浓身上停了一瞬,便带着侍女们向水榭而去。 云浓站直了身子,盯着景宁的背影看了会儿。 景宁像是去见顾修元的,可这神情模样,活像是去见什么仇人似的。 当年她还在时,景宁虽不满她太过看重顾修元,但却绝不至于到这深仇大恨的地步。难道这半年来,景宁与顾修元结了什么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9章 第009章 云浓对时势知之甚少,仅有的那么点消息,大都还是捕风捉影听来的。 她不知道顾修元究竟是怎么做到如今这地步,更不知道景宁与顾修元之间是否存在什么过节,而这些事,也不是如今的她能插手的。 她如今要料理的,还是与徐、楚两家的关系,顺道想办法挣些银钱,给自己留条后路。 徐思蕊蓄意报复她,想要毁了她与楚三公子的婚约,这事在云浓心中已经确准。但她只是在回到徐家后,一五一十地将此事告知了老太太,并没有添油加醋讲揣测。 然而老太太这样的人对后宅中的伎俩何其熟,只听个音,便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她当即便沉了脸色,令人去叫三姑娘过来。 这就是要让她二人对质的意思了。 云浓想也知道徐思蕊必然不会承认,无非就是你来我往地扯皮,闹得一地鸡毛。 “我与三姐姐必然是各执一词,倒也没什么好争辩的,”云浓平静地说,“只是楚三公子已经认定我是那等张扬跋扈之人,楚家太太也不像是想践诺的意思,这婚事许是做不得数了。” 老太太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对她而言,二人谁对谁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门亲事究竟能不能成。她紧皱着眉头,沉声道“这亲事是你父亲在时与楚家定下的,岂是他家说反悔就能反悔的” 云浓端坐在那里,垂眼看着衣裳上的绣纹,没再搭话。 今时不同往日,楚家如今是皇上的外祖家,楚三公子还算是皇上的表兄,上赶着想要同他结亲的人多了去了,哪轮得到她这么个家道中落无权无势的孤女 退一步来说,就算楚家厚道,可被徐思蕊这么一搅和,楚三公子怕是也不愿意了。 徐思蕊此举实在是狠毒。 云浓对这门亲事没多上心,还能冷静,可若是换了原主,如今怕是百口莫辩,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对寻常姑娘家,这可是毁了半辈子。 许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徐思蕊进门后并没慌,一一答了老太太的质问,咬死了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切只不过是凑巧。 “云妹妹也是咱们家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为何要毁她的婚事”徐思蕊委屈道,“我的确因着些事情与她起过争执,但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又怎会如此行事祖母不能听信一面之词,这般错怪我。” 先前那事发生时,在场的统共就三人,云浓与徐思蕊各执一词,楚玄宇还是站在徐思蕊那一方的,怎么看都是云浓不占理。 云浓早就料想到了会是这般情形,也没跟徐思蕊争辩,只是向老太太道“这件事情您心中自有定论,我身体不舒服,便先回去了。” 她一副浑不在乎的模样,老太太也拿她没法,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等云浓离开后,徐思蕊又辩白道“祖母,这事与我无关,分明是” 然而她这话还没说完,便被老太太给打断了。老太太将茶盏重重地放到了桌上,训斥道“方才云浓在,我才给你留着脸面没有戳穿,难不成你真以为我老糊涂了,连这么点事都看不出来” 徐思蕊心惊肉跳的,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孙女“你方才也说了,如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毁了她的亲事你就高兴了除了一时痛快,还有半点用处吗”说完,她又闭了眼,“你也去吧。把歪门邪道的心思都收收,若再有这样的事,我必得跟你算账。” 徐思蕊原本以为自己是占了上风,却不料云浓走后,竟又挨了这么一通训斥,眼圈都红了。老太太在家中积威甚重,她也不敢再搬弄是非,只得依言退下。 云浓回到聆风院,随即换了衣裳,卸了钗环。她许久未曾去过这样的宴饮,一日下来,只觉着腰酸背疼的。 祝嬷嬷将温着的药送了过来,欲言又止,显然是想问楚家的态度,又怕惹云浓不高兴。 “有些麻烦,”云浓喝了药,将白日里的事情大略讲了,又道,“这亲事怕是不成。” 祝嬷嬷先是忿忿地将徐思蕊给骂了一通,见云浓一脸倦色,连忙又安慰道“姑娘不必难过,便是不成,将来也会有更好的。” 云浓摇摇头“我倒没难过,只是折腾了一日,有些累罢了。” 翠翘替她捏着肩颈,小声道“其实若真嫁到楚家去,也未必好。我看这些高门大户的奶奶们,也实在是累得很,又要侍奉公婆,又要跟妯娌处好关系,说不准还会有什么同房妾室添堵。眼看着徐家不会给姑娘撑腰做主,届时岂不是任人拿捏” 云浓没成想她竟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回过头笑道“你这是突然开了窍了” 翠翘道“咱们到徐家也有段日子,我听了不少事,才知道这边跟咱们在钱塘时大不相同。” 谢家是小门小户,原主的爹娘琴瑟和鸣,家中并没什么通房妻妾,清净得很。可徐家就不一样了,两房都有姨娘,公子姑娘更是十来位,更别提还有诸多亲眷,无事也要起波澜。而楚家只会更甚。 祝嬷嬷先前是想着,若云浓能嫁到楚家去,后半生便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如今听翠翘这么一提醒,方才意识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些。她叹了口气,向云浓道“这事还是姑娘自己拿主意,老奴就不多嘴了。” 祝嬷嬷是谢家的老仆,待云浓自是尽心尽力,只是见识短了些,心却是不坏的。也正因此,云浓并没跟她计较过。 听她这么说,云浓秀眉舒展开来,笑道“您老不必担忧,我自有打算。” “翠翘你去娶纸笔来,”云浓摩挲着指尖,吩咐道,“替我写个方子。” 翠翘依言照办,好奇道“姑娘要写什么” 云浓未答,只是慢悠悠地报了些材料以及分量,看着翠翘将那香料的制法写了出来。 “这是香料方子”翠翘是看过云浓制香的,写了几行便认了出来。 云浓将那花笺拿了过来,轻轻地吹了口气“这可不是寻常的香料方子它值钱得很。” 先前在徐家时,顾修元放话说随她开价,云浓毫不怀疑,她便是狮子大张口要个黄金百两,顾修元也拿的出来。 只是究竟要不要给,她还没想清楚。 她虽想要银钱,可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更何况,这方子的价值或许不止于此。与其现在拿去换金银,倒不如留一留,说不准将来还有旁的用处。 思来想去,云浓还是将这方子给收了起来,并没立时遣人送到顾修元那。 如今已是年关,天愈发地冷,还接连落了几日的雪。 云浓没再出门去,只列了个单子,让翠翘去买了许多东西回来,窝在房中制香。她以往制香分量都不大,够自己用就是,最多再送景宁些,可如今想要做香料生意,少不得就得多做些。 她过得自在,压根没把先前的事放在心上,倒是柳氏又找了过来。 暖阁中盈着香气,但却并不算浓郁,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柳氏一进门便称赞了声,而后笑问道“这是哪家新出的香料” “是我自己制的,”云浓怀中抱着手炉,客套地笑道,“这年关当头,府中的庶务想来已是堆积成山,表嫂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先前还是郡主时,云浓就是个甩手掌柜,将世家之间的往来应酬连带着生意都甩给了顾修元,自己清闲自在。 每逢年关,府中总是要忙上一阵子,顾修元陪她的时间都少了许多。云浓一人无趣得很,有时会在书房看顾修元料理年礼往来事宜,只是她天生不爱管这些事,大多数时候听着听着就睡了过去。 现下想想,顾修元如今能在世家之间游刃有余左右逢源,或许跟那时脱不开干系。 云浓漫不经心地想着,连柳氏的话都没听进去,回过神后,只听到了最后一句,“定不让你受委屈”。她不知该答什么,只好端着笑,抿了抿唇。 柳氏见她不答,只当她是脸皮薄,便将方才的话换了个说法又劝了一遍。 云浓这才听明白了 柳氏这次来,是想问她要当年楚谢两家订婚时换的信物,然后为她“主持公道”,与楚家商定婚期去。 这可真是 云浓无奈地笑了笑,向柳氏道“这婚嫁之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得讲究个你情我愿。今时不同往日,若执意勉强,那便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若真这么嫁到楚家去,且不管旁人会如何说,她自己压根讨不了半点好去。 柳氏听出她话中的意思,脸上的笑有些僵,沉默了会儿后开口道“若你没了这门亲事,将来要如何难不成还能寻着比楚家更好的” 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能有什么好亲事 云浓不甚在意地答“将来之事,谁又能说得准走一步看一步就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10章 第010章 在柳氏看来,云浓这决定称得上是任性至极,争一时意气,将来吃亏的终归还是自己。 只是相处了这么些时日,她对云浓的性情也有所了解,知道再怎么劝也没用处,便只能依着云浓的意思去回了老太太。 送走了柳氏后,云浓将此事抛之脑后,摆弄着自己的香料,顺道算了笔账。 买这些制香的材料器具花了不少银钱,如今剩下的,满打满算不过百余两。倒是还有原主爹娘给她留下的嫁妆,但不到山穷水尽,云浓并不想去动那些。 当务之急,就是要想法子将制成的香料给卖出去,收回些银钱。 徐家如今善待她,不过是因为她尚有利用的价值,老太太想促成这桩亲事,因而看重她,所以连带着下人也不敢轻慢。可今日之后,这亲事眼见着是不能成的,那她在徐家就又是另一番境地了。 没了这桩亲事傍身,她就成了个来投奔的穷亲戚,那些惯会看人下菜碟的仆从又会如何若她手中再没银钱,那可就真得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过活了。 云浓早前过得懒散,但却并不是不谙世故。 她是在宫中长大的人,对这些拜高踩低的事情再了解不过,所以在回绝柳氏的要求之前,就已经将一切都想好了 徐家是靠不住的,她得自己图谋个出路。 云浓早年并没管过自家的生意,但时常与顾修元在一处,或多或少也学到些,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明白。 “这香料的价钱得高些,才能回本。”云浓托着腮,与翠翘琢磨道,“寻常百姓可不会花大价钱去买这种玩意,所以还得想法子卖给这些个世家夫人小姐才行。” 翠翘点点头,又为难道“可若是如此,怕旁人会因此看轻您” 毕竟旁的姑娘家,都是家中供养着,谁会像这般想方设法地去赚钱虽说谢家家道中落是不争的事实,可此举若是落到有心之人眼里,保不准又要说些什么。 “人生在世,是为着自己活的,又不是为旁人过的,何必在意她们说什么”云浓早年遭的非议多了去了,什么娇蛮狐媚、骄奢淫逸,若是样样都要去在意的话,只怕早就气死了,“只要能赚到银钱,随她们说去。” 她不是什么清高自持有风骨的人,俗得很,也由得人去议论。 翠翘向来对云浓唯命是从,见她这般浑不在乎,便也将这顾虑抛之脑后,正儿八经地随云浓商量这事“那若是想将香料卖给这些个世家女眷,该怎么办才好” “方法也是有的,但得寻个人陪着演一出戏才好。”云浓舔了舔唇角,纤长的食指搭在盛着香料的锦盒上,轻轻地敲击着,“二姑娘木讷,三姑娘跟我结了仇,旁的年纪又小了些那便只有四姑娘了。” 徐思巧时常到她这里来,至于缘由,云浓倒也清楚地很,算是同仇敌忾了她二人都与徐思蕊有过节。徐思巧是二房庶出的姑娘,这些年挨了徐思蕊不少挤兑,虽明面上不敢多说什么,可暗地里却是乐得见徐思蕊吃瘪的。 这位有点小聪明,虽称不上八面玲珑,但是来办这事还是绰绰有余的。 翠翘仍旧没弄清楚“那究竟该怎么做” “咱们将香料送她一份用,等到年节前后走亲戚的时候,自然能遇着不少世家女眷”云浓三言两句将计划讲了,又道,“用生意上的说法,这叫请个托儿来帮忙。” 她先前听顾修元提过一些生意上的奇闻轶事,觉着有趣,便多问了几句,没想到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翠翘听她这么一讲,立时明白过来,拍手笑道“这法子不错。”见云浓仍旧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又随即问道,“还有什么旁的麻烦” “倒也算不得麻烦,”云浓慢悠悠道,“我只是在想,要不要索性买个铺面这么一来,若是旁人问起,便可以直接让她们到铺子里买香料,不必过我的手,能省去些麻烦。只是”她叹了口气,“只是租铺面,再请人照看,只怕手里的银钱立时就要花完了。” 到如今,她才算是明白银钱有多难为人。 若是以前,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就是赔尽了也不妨事,可如今却要再三衡量,不敢贸然为之。 翠翘劝道“这事风险大了些,还是稳妥为先。” 云浓没说话,只定定地出着神,半晌之后才开口道“容我再想想。” 买铺面的事情尚没定论,但旁的事情却是不能耽搁的,等徐思巧再次上门来的时候,云浓便向她提了此事。 “你想卖香料”徐思巧瞪大了眼,颇为震惊地看着云浓,“云姐姐,你缺银钱了” 这事实在稀奇得很,云浓如今住在徐家,吃穿不愁,更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怎么就到要卖香料赚钱的地步了 云浓早就料想到她会是这反应,淡淡地笑着“倒不是缺钱,只是想着留条后路。” 徐思巧愈发觉着稀奇了“有楚家这门亲事在,姐姐擎等着享福就是,还愁什么” 先前到楚家为老夫人贺寿时发生的事并不宜宣扬开来,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徐思巧更是一无所知。云浓做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吞吞吐吐地将此事大略提了提。 还没等云浓说完,徐思巧便义愤填膺道“三姐姐好狠毒的心思她往日里就爱搬弄是非,在自家也就算了,可偏要在楚三公子面前闹,岂不是有意要毁你的亲事你该把这事告诉祖母才对,让祖母重重地罚她。” 云浓道“老太太是知晓此事的,可她推说是凑巧,我也只能作罢。” “凑巧”徐思巧道,“你不认得楚三公子,可三姐姐却是见过的。明知道你们有婚约在身,却压根没有要提醒的意思,还要故意闹,这能是凑巧” 顿了顿后,她又冷笑道“祖母未尝不清楚,只是护着三姐姐罢了。” 这些年来,徐思巧因着长辈偏倚吃了不少暗亏,还曾挨过申饬,随即便理解了云浓的顾虑。她磨了磨牙,又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帮” “这事也不难,”云浓将早就备好的几盒香料推到了她面前,“你在这几种香料中挑个喜欢的去用,年节前后走亲访友,若是有人问起来这香料,你替我传个名声就是。赶明儿若是真赚了银钱,我必酬谢。” 这的确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徐思巧早就看上了云浓这边的香料,只是不好贸贸然开口。她当即痛快地应承了下来“举手之劳,姐姐不必这般客气。只是若旁人问起来,我该怎么说总不成要道明是你要卖香料” 见云浓一副不甚在乎的模样,徐思巧又提醒道“若是这么着,只怕祖母是要动怒的。” 倒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云浓无奈道“我倒是想买个铺面,只是太赶了些,怕是来不及。” 徐思巧想了想,提议道“姨娘家倒是有个小铺子,卖些胭脂水粉,你若是信得过,可以放到那里寄卖去。” 她口中的这位,便是其生母,二房的锦姨娘。 这倒的确是个好法子,解了燃眉之急。云浓为着铺子的事情愁了几日,如今得了转机,随即笑道“那成。” 徐思巧起了兴致,又与云浓聊了会儿生意之事,还帮着出了些主意。 云浓笑道“你于生意一道上,倒像是颇有心得。” “那又如何”徐思巧怅然道,“我比不得你,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 云浓低头笑了笑,没再说话。 她两辈子皆是无父无母,乍一看的确是少了许多拘束,一时心血来潮,离经叛道的事情也做了不少。可这却不是什么值得羡慕的。 与徐思巧商定后,云浓令侍女裁制了不少轻纱锦囊,将香料分装妥当,又分门别类地以几个锦盒盛了,令人送到了锦姨娘住处去。连带着的还有几两银子,算是寄卖的酬金。 此外,她还在锦囊封口绣了独特的云纹,算是这香标识。 紧锣密鼓地筹备妥当后,便到了腊月二十八,宜沐浴、祈福、斋醮。 雪融放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云浓起了个大早,倚在窗边看了会儿,想着些旧事。 “今日天气正好,姑娘在屋中闷了这么久,想来也有些烦了,何不出去转转”翠翘见她闷闷不乐的,便提议道。 云浓起了些兴致“去何处” “就去街上逛逛”翠翘想了想,又道,“再不然,去护国寺上香常听老人说,年前拜佛上香,能给明年求个好运气呢。” 这话她打小就听宫中的老嬷嬷提过,后来搬出宫后,每年也都会到护国寺去上香,捐个香火钱。顾修元倒是不信这些,可是又拗不过她,只好每年都陪着 云浓垂下眼睫,指尖在窗棂上划过,许久之后方才道“好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11章 第011章 决定去护国寺后,云浓便没再耽搁。 她换了件天青色的衣裙,由着翠翘帮自己梳妆打扮,又挑了件青竹绣纹的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她如今的身体比不得当年,更受不得凉,得再三小心才行。 从徐家到护国寺路途算不得近,云浓与翠翘玩了会儿翻绳便倦了,倚着车厢兀自发愣。 如今正是年关,到护国寺上香的人很多,皆是想着要为明年求个好运道。马车在半山腰停下,没法再往上走,云浓便扶着翠翘下了车,慢悠悠地往山上去。 翠翘看着往来百姓络绎不绝,感慨道“早年在钱塘时,我也见过好几个庵庙,可从没见过像这样香火鼎盛的。” “这可是护国寺,”云浓仰头看着这层层石阶,“先帝与太后信佛,时常会请这边的大师入宫讲经,这些年捐的香火钱更是不计其数。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他老人家尚且如此,那朝臣与百姓只会更甚” 翠翘听她讲着这些事,好奇道“您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又不是什么宫闱密事,稍加留意便可得知。”云浓笑了声,不再多言。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并没什么好避讳的,若说到先帝为何痴迷僧道,那才算是无人敢提的宫闱阴私。 护国寺仍旧是云浓记忆中的模样,皇城之中天翻地覆,却好似没影响到这里半分。 往来的香客使这沉寂肃穆的寺庙显得格外热闹,院中的百年菩提枝干遒劲,云浓站在院中端详许久,方才进殿去上了柱香。 其实云浓说不上信佛,只是少时跟在窦太后身旁,她老人家潜心礼佛,云浓便也养成了这个习惯,算是有个念想。及至出了大殿,她又捐了几两香火钱,带着翠翘向后院而去。 “姑娘这是要去用斋饭”翠翘道。 云浓笑道“护国寺的斋饭可不是寻常人能吃的,不然那么多香客,他们哪里供得上我只是想着四下转转罢了。” 这护国寺大得很,翠翘没走多久,便有些懵了,只能紧紧地跟着云浓。 “这是藏经楼,”云浓略抬了抬下巴,“只可惜并非什么人都能进的,不少达官贵族都曾被拒之门外,有人问到方丈那里讨说法,方丈却说这得看缘分。” 翠翘不解道“缘分这谁说了算” “得由看管藏经楼的那位大师来决定。”云浓想起些旧事,抿唇笑了声。 当年她来这护国寺,顾修元不信神佛,唯一感兴趣的就是这藏经楼。谁知最后却是她一人进了藏经楼,顾修元被拒之门外,说是与佛无缘。他这个人到哪都吃得开,这还是头回吃了闭门羹。 翠翘又问道“可若是如此,护国寺就不怕将人给得罪了” “当年杜相想进藏经楼一观,却被拒之门外,他老人家是德高望重的两朝宰相,护国寺都没给面子。”云浓笑道,“他还曾为此向先帝抱怨过,可先帝不以为然道,连朕都没能进去,你有什么可不平的先帝与宰相尚且如此,旁人自是不敢有什么意见。” 翠翘从没听过这些事,只觉着有趣,便缠着云浓又问了许多。 云浓在府中闷了太久,如今好不容易出来逛,倒也没急着回去,带着翠翘将这护国寺看了一圈,鬼使神差地向后山的竹林而去。 “这是”翠翘问。 “太后如今算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亦信佛,很偶尔会离宫清居,便令人在这后山竹林中建了小行宫。”云浓走了没多久,便又止住了脚步,“只是听闻她如今身体不大好,想来也不会再离宫,不然这里该是有人把守才对。” 翠翘原本便隐隐觉着奇怪,听了她这些话后,忍不住问道“这些事情姑娘都是从何得知的既是皇家住处,咱们贸贸然踏足,无妨吗” 云浓低声道“不过是听旁人提起过,一时好奇罢了。” 若她未曾回洛阳,也就罢了,又接连见了顾修元与景宁后,她却有些难以自抑。归根结底,前世种种她并不能全然释怀。 翠翘先前在钱塘时没什么心机,可如今却是学到不少,知道云浓这举动有些出格,便又劝道“不如咱们去别处看看” 云浓怔了片刻,松口道“也好。” 话虽如此说,但她却没了闲逛的兴致,便索性从竹林外围穿过,想要从后山的小路下山去。这路有些偏僻,寻常百姓压根不知,云浓还是早前来行宫小住时听僧侣提及的。 说不出是凑巧还是不巧,又或者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她竟见着了景宁与顾修元。 以他二人的身份,若是从正路上山,必然会招来不少目光,惊扰寻常百姓。所以从后山来,倒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没料到竟会撞到一处来。 两人在半山腰拐角处的凉亭说话,侍从都被远远地遣开,倒是云浓从山上来,恰被一株银杏老树挡着,并没被发觉。 翠翘虽不认得他二人,但一见这阵势就有些慌了,想要拉着云浓离开。可云浓却拂开了她的手,示意她安静,不要出声。 “长公主何必拦我”顾修元语气稀松平常,“你我不是一路人,但也犯不着互相为难吧” 相较之下,景宁的语气便显得凌厉许多,她质问道“你上山去做什么” “我行事,何时用得着长公主来过问” 这话说得过了些,只是以顾修元如今的身份,也的确有这个底气。 景宁冷笑道“你若是想烧香拜佛,便老老实实地从前山过,若是想从后山入行宫,却是不能。” 顾修元平静地看着她“我只是想去取些旧物,长公主何必如此。” “旧物谁的旧物”景宁的声音不自觉地抬高了些,“事到如今,顾修元你有什么资格来拿云浓的东西” 顾修元似是被这名字灼了下,脸上那点笑意收敛起来,沉声道“我与她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云浓原以为他二人是在为什么朝堂政事争执,却不料竟是牵连了自己,当即屏息凝神,认真去听。 “你又来装什么情深”景宁见不得他这副模样,冷笑了声,“那好,顾修元我问你如今对着这满天神佛,你敢不敢起誓,就说云浓之死跟你半点干系都没有,你从未利用过她。” 顾修元不信神佛,云浓心想,拿这话来质问他并没用处。 饶是如此,她却还是想听顾修元说一句否认的话,大冷的天,掌心甚至都冒出一层薄汗来。 可偏偏对着景宁这质疑,顾修元竟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一片死寂。 景宁冷笑更甚,可云浓的心却一点点凉了下来。 她比谁都了解顾修元,自然知道这沉默是什么意思。 就算曾设想过千万次,到头来,却还是难以接受这件事。 云浓忽而有些后悔,若早知今日,她就该听景宁的话,玩玩就算了,哪怕是一丝半寸都不该上心的。 她无意再听下去,径直转身离开了。 顾修元沉默许久,并未回答景宁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说道“先前你想找的神医,我差人寻着了。” 太皇太后病重,景宁听闻此消息,也顾不上旁的,连忙问道“他在何处” “在我府中,”顾修元抬眼看向她,“你若是想要他进宫为太皇太后诊治,那今日就别拦我的路。” 景宁倏然变了脸色,她没料到顾修元竟会以此来威胁。 然而顾修元的确做得出此事,所以权衡之后,她只能避让开来,咬牙切齿道“假惺惺。” 顾修元欲言又止。 可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都是无济于事,已死之人不会复生,而景宁怎么看待,也与他没多大干系。 所以到最后,他仍旧是什么都没说,带着侍从上山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12章 第012章 云浓一言不发地原路折返,脸色苍白,嘴唇紧紧地抿着。 翠翘看得心惊肉跳,一时疑心她是身体不适,一时又疑心是因着方才偷听到的对话,可却半句都不敢多问,生怕惊扰了她。 先前上山的时候,她走上一段便要歇会儿,可如今沿着更崎岖的山路,却是压根是停都没停,一鼓作气地穿过竹林,方才停住了脚步。 直到这时,她才觉出几分疲倦来,心中郁结的气反倒渐渐散了些。 乍闻此消息,的确像是平地惊雷。可细想起来,她与顾修元之间没有海誓山盟,也没有约定终身,情浓时的几句甜言蜜语又怎能做的了数 是她不该上心的。 当初是她酒醉之后将顾修元带回来,如今也只好自己受着。 “姑娘,”翠翘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您这是怎么了” 云浓磨了磨牙,轻声道“没什么,不过是被养的猫挠了下。” 翠翘一头雾水“啊您没养过猫啊” 云浓自然不会解释,她理了理衣裳“回去吧。” 翠翘只好忧心忡忡地跟在她身后,嘴上不敢再多问,心底却恨不得再到正殿去上柱香。 云浓沿着来时的路回山门去,途经藏经楼时,竟恰见着藏经楼开了门迎人入内,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那是位披着狐裘的白衣公子,相貌俊朗,脸上带着笑意,看起来是个平易近人的性子。他腿脚似是不便,上台阶时得一旁的小厮扶着。 翠翘下意识问道“这是哪位贵人” “是楚玄辰,”云浓收回目光,自顾自地向前走去,低声道,“楚家那位大公子。他自幼便有腿疾在身,故而不得入仕,但在学问一道上却是颇有造诣。” 翠翘小声感慨道“有满身才学,却没法一展抱负,真是可惜了。”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这世间的男子大抵都怀着这样的心思,想着一展抱负,封侯拜将。云浓先前觉着顾修元另类得很,明明那么大的本事,却不愿入朝为官 如今再想,分明是她那时瞎了眼 云浓不动声色地揪着帕子,将好好一方帕子蹂躏的不成形,琢磨着这笔账该怎么算才好。 来护国寺原本是为了祈福的,然而来年运气怎么样不好说,但添了堵却是实实在在的。云浓身体本来就算不上好,折腾了这么一番后,回去直接病倒了。 好在不是什么重病,只是寻常的风寒,吃了药安心静养就是。 “这就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云浓灌了碗苦药,同翠翘抱怨道,“来年若没个好运气,我便再也不去护国寺了。” 祝嬷嬷剪了烛花,劝道“这大过年的,可不能这么说。” “也不是全然没好处,”云浓苦中作乐想,“至少不必去徐家家宴,年节前后的大小宴饮也都一并省了。” 祝嬷嬷叹了口气,将原本想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对老一辈而言,便是有什么不好的事,也不能在年节前后提,那就是成心添堵了。 云浓与翠翘交换了个眼神,若无其事地笑了声,而后道“我要歇下了。过会儿子皇城应当会放焰火,你们若是想看,可以等上一会儿。” 云浓知道祝嬷嬷想说什么,自打她回绝了柳氏的要求后,管家支给聆风院的东西便都降了一等。她虽从不过问这些事,可屋中烧的炭差了许多,还是能看出来的。 这些事柳氏是不敢擅自决定的,必然是按着老太太的意思来办。只是不知老太太是觉着她没什么利用价值了,还是想要用这种法子逼她服软就范 云浓翻了个身,觉着或许是时候搬出徐家了。 原主与徐家尚且没有什么情分可言,遑论云浓,她没有想过要依仗徐家去做什么,便是搬出去也没什么妨事。只不过得寻个合适的缘由才好。 新年新气象,阖府上下都热闹极了。 云浓病情反复,除却在初一那日去向老太太请安,便再没出过门,安心呆在房中养病,学着看些账本生意经。 自打与徐思巧聊过生意事宜后,两人的关系倒是亲近了些。 徐思巧时常上门来探看,与云浓聊些奇闻轶事。初十这日,她一进门便笑道“我这次来,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姐姐。” 云浓眼神一亮,随即问道“可是生意之事” “是了,”徐思巧落了座,笑盈盈道,“姨娘今日回去探亲,方才回来后告诉我,说是你放在铺子那边寄卖的香料已经卖空,还有人上赶着再来问呢。” 说着,她将清点好的账单与银票一并交给了云浓。 生意之事如此顺遂,的确是大喜事,云浓扫了眼账单,正儿八经地向徐思巧道了谢。而后又抽了张银票,要当做谢礼给她。 云浓平日里总是一副懒散的模样,便是见了人,脸上的笑也浅淡得很。如今却是眉眼弯弯,红唇微翘,眼神亮晶晶的,倒像是个得了糖的孩子似的,漂亮极了,让人见了便移不开眼。 徐思巧看得怔了一瞬,方才将银票推了回去,又道“我也没做什么,不敢居功。你这香料制得好,每逢宴饮便会有人问,我只需报个铺子的地址就够了。至于姨娘那边,因着你这香料旁的生意也好了些,她谢你还来不及,又怎么能再收你的银子” 犹豫了一瞬,云浓将银票收了回去,笑道“那等改日,我再送妹妹旁的东西。” 徐思巧厚道,她却不能真这么算了,毕竟若无人家帮忙,她这生意绝对不会如此顺遂。 徐思巧不甚在意道“你也不用费心,赶明儿把那香料再给我些就是。” “这是自然,”云浓将账单与银票推至一旁,“等我过两日身子好些了,会再制些香料,届时就又要麻烦姨娘了。” 徐思巧痛快地应承下来。 云浓留她一道吃了晚饭,将人送走后,方才仔细看起了账单。 除却先前买材料器具花去的成本,这些个香料给她赚了足有三百两银子,对于先前的怀昭郡主来说这点银子不算什么,可对于如今身家仅一百余两的她而言,已经算是一大笔银子了。 翠翘看得目瞪口呆,将银票再三看了,难以置信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云浓心情颇好,在她额头点了下,“这是我们赚回来的,真金白银。” 而且就这个势头而言,将来还会更好。 这些个世家闺秀们最喜跟风,一旦有什么东西风行开来,过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知道,并且争相效仿。 无论是衣裳布料,还是首饰式样,亦或是胭脂水粉香料等物。 姑娘家的心思大都是如此,她也是其中之一,再了解不过。 当务之急,就是要新制些香料,放出去寄卖。如今她手头的银钱多了,尽可以买些更名贵的材料来,制更多的香,赚更多的钱。 云浓兴致勃勃地盘算着,接连几日都心情大好。 护国寺之行后,云浓虽一直竭力让自己想开些,可却始终没法完全释怀。而如今忙起来后,竟不自觉地将那些个旧事抛之脑后,很偶尔再想起顾修元之时,仿佛也没那么在意了。 云浓原本就是个万事不上心的懒人,顾修元勉强算是个例外,如今既然让她难过了,那将他移出去就是了,没必要再浪费更多感情。 事到如今,她唯一好奇的就是,在当年那场宫变之中,究竟是谁下令要杀的她 顾修元是主谋,还是帮凶 正月底,云浓将新制成的一批香料交给徐思巧,她身体也好转许多,不必再用药养着了。 翠翘与祝嬷嬷念叨着护国寺灵验,还说要回去还愿才好。 云浓正琢磨着要不要去,迎面就来了两桩麻烦。 头一桩是意料之中,楚家想要退婚。 第二桩则是意料之外,顾修元来信讨香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13章 第013章 若这退婚的消息时是年前来的,祝嬷嬷只怕能愁死,可如今早就被云浓与翠翘说服,又见着云浓靠着香料赚了不少银钱,所以如今倒算得上平静。 翠翘更是看得开,同祝嬷嬷道“以姑娘的能耐,不嫁楚家,说不准还会过得更好。” 她自幼跟在云浓身旁,看自己姑娘自然是怎么看怎么好。 云浓压根没把退婚这事放在心上,反而捻着顾修元送来的那封信,翻来覆去地看着。 这信是门房送来的,信笺是上好的雪浪纸,其上的字迹肆意洒脱自由风骨,一看便是出自顾修元之手。 顾修元旧事重提,问她是否考虑好价钱,香料方子何时能送去。 信上就那么寥寥几句,甚至连个落款都没。 云浓盯着那熟稔的字迹看了会儿,嗤笑道“他倒是闲。” 她原本以为顾修元当初是最后一时兴起,说不准过了也就忘了,她也一直没放心上过,没想到竟会收到这么一封催促的信。 新帝登基不到一年,又因着宫变撤换了不少朝臣,正是诸事繁杂的时候,顾修元只怕忙政务都未必能忙得过来,居然还有闲心记挂这桩事。 也是奇了怪了。 若不是年前在护国寺后山听到的那一番对话,她简直要信顾修元是真爱着自己了。 对于顾修元与云浓的关系,可谓是众说纷纭。有说两人当年情深,直至如今顾修元还惦念着怀昭郡主;也有人说顾修元当年是迫于无奈才低的头,实际上恨极了郡主 若要云浓自己来说,她觉着两人之间称不上爱恨,只是因缘际会使然的一笔交易。她那些年是真的快活,顾修元也利用她做成了一些事。 她死过一次,难过之后也就放下了,可顾修元却不知为何倒像是有些意难平。 翠翘见她对于退婚之事没半点反应,反而对着那封信出神,好奇道“这是什么” 云浓随手将信一团,丢开了“不是什么要紧的。” 她没准备给方子,甚至连个解释都不准备给,权当是没看到这信。毕竟她如今又不缺银钱,也没什么要求到顾修元面前的,为何要遂了他的意 晚些时候,老太太院中来了人,请她过去。 云浓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遭,拢了拢头发,系了披风,便带着翠翘过去了。及至到了那边,才发现偌大一个屋里就只有老太太与柳氏,丫鬟上了茶后便都退下了。 “楚家想要退婚,”老太太神色淡淡的,撩起眼皮看向她,“此事你怎么看” 云浓垂下眼睫,轻声道“亲事是结两姓之好,总是要你情我愿才行,楚家如今既是不愿意了,那也只能就此作罢。” “这亲事是当年你父亲在时定下的,如今楚家要反悔,归根结底还是欺你失怙。”老太太一改先前做派,斥责道,“楚家背信在先,这亲事不要也罢。” 云浓眉尖微挑,觉着能从老太太口中听到这话真是稀奇。 不过转念一想也正常,毕竟先前老太太是盼着她嫁到楚家去,可如今楚家都提了退婚,便相当于是撕破脸了,总不能再死皮赖脸地贴上去。 “叫你来便是想亲口问问你的意思,你既没异议,我便令人回了楚家去。”老太太顿了顿,像是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又道,“这婚事既是不成,那当年定亲的信物便该退还回去了。” 甩脱这门亲事后,云浓只觉着一身轻松,答道“这是自然。晚些时候我便让人将那玉佩送来,还给他家,也算是了了。” 老太太竟还和蔼地宽慰了云浓几句,说是将来再为她择一门好亲事,柳氏则在一旁附和着,态度实在是转进如风。 这一趟比云浓料想得轻松许多,只要旁人不为难,她也懒得去找茬挑刺,回房之后就让祝嬷嬷翻出了定亲的信物给老太太送了过去。 只不过老太太当时说得虽好,可聆风院这边的用度却是一日不如一日,连带着府中的下人对这边的态度都大不如前。那些人倒是还不敢在云浓面前太过放肆,可对着翠翘与祝嬷嬷,却是懒得掩饰了。 翠翘虽不似先前那般天真,可真到这时候,却还是难免不平。 “上行下效,见风转势,皆是人之常情。”云浓不甚在意道,“更何况以我的身份,在徐家本就尴尬。早前她们有所图才会待我那么好,如今这样,才算是寄人篱下的正常境遇。” “我只是不明白,他们怎么能翻脸这样快”翠翘低声道,“那些人往日里见了我可亲近了,一口一个翠翘妹妹地叫着,可如今我为了这劣炭去同他们理论,却被好生嘲讽了一通。” 那些人言辞很是出格,还牵连了云浓,翠翘一想到便觉着呕心。 见她仍旧是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云浓放软了声音笑道,“咱们又不缺银钱,想要什么大可自己去买,何必为了这点事坏了心情他们给的炭不好,熏着了,那就放着不用自己另买就是。” 先前的香料又赚了一大笔银子,云浓已经在跟徐思巧合计,干脆将锦姨娘家的铺子彻底大改,弃掉那些廉价的玩意,专门来卖香料。 她如今心情大好,满心都是如何赚钱,并没那个功夫去理会旁人都在背后说了些什么。 “若不然等再过些时候,我寻个合适的机会,咱们搬出去住。”云浓自顾自地盘算着,“届时远远地离了她们,就不用置气了。” 翠翘连忙点了点头“这样自然是好。” 云浓安抚了她,见天色尚早,便从书架上取了话本来看,权当是打发时间。 立春之后,便没那么冷了。 摆脱与楚家的亲事,顾修元自那封信后也再没消息,云浓只觉着一身轻松,就差抽个空回护国寺还愿了。 只是忙着制香料做生意,委实没那个闲心。 云浓与徐思巧以及锦姨娘商议了一番,出银钱将那铺子改了装潢,唤作“绮罗香”,正儿八经地做起了香料生意。 这么一来云浓便忙不过来了,开始手把手地教着翠翘来学制香,徐思巧偶尔也会来学上些。云浓在这上面并不藏私,称得上是倾囊相授,只不过她用的那款“春风拂槛”却始终没拿出去卖过,算是前世留下来的一点固执。 又一日,徐思巧急急忙忙地找了过来,说是景宁长公主府遣了人到铺子那边,说是长公主想见一见制香师。 云浓平静地听完,沉默片刻,而后道“我这就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14章 第014章 景宁令人会找上门来,这在云浓的意料之中。 又或者说,这些香料本就是用来投石问路的。以她如今的身份,想要不惹怀疑地接近景宁是个难事,那么就只能让她找上门来。 云浓前世摆弄香料是在宫中,旁人或许不大清楚,但景宁与她同住在窦太后宫中,又岂会不知这些香料在世家闺秀间风行开来,景宁迟早是会发现的,只要再稍加留意,就会发现它们与云浓当年在宫中时制出的香大为相似。 巧合也好,有意也罢,景宁只要是起了心思,总是会让人来寻这制香人的。 云浓梳妆打扮后,上了前往长公主府的马车,一路无话。 云浓这个人亲缘淡薄,这些年来身边也没多少交心的人,景宁算是其中之一。两人相识多年,自小一块长大,情谊深厚,绝非寻常人能比。 纵然当年她最亲近顾修元之时,在她心中,顾修元也是要排在景宁之后的。 如今顾修元信不过,她若要寻一人探问当年事,那就只能是景宁了。 马车在长公主府门前停下,云浓扶着翠翘下了车,及至见着这熟悉的府门,只觉着感慨万千。 “姑娘这边请。” 老嬷嬷引着云浓进了府,穿山绕水,到了会客的花厅。侯在门口的是景宁的贴身侍女,叫做扬琴,老嬷嬷向她回了话,便又退下了。 扬琴并没急着请云浓进花厅,反而先打量了一番她的相貌,脸上露出些惊讶的神情。 云浓知道扬琴在想什么。毕竟她如今的相貌与当年还是有三分相似的,扬琴早年在景宁身旁伺候那么多年,又怎会看不出来 她嘴角噙着些笑意,任由扬琴打量着。 倒是扬琴自己觉出些不妥来,略带歉疚地笑了声“姑娘请。” 云浓很少来这会客花厅,毕竟以她与景宁的关系,便是要来,也是直接到正房去,不至于这般疏远。她目光扫过花厅,随即敛眉垂眼,向景宁行了一礼。 景宁坐在正位,撑着额,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云浓。 她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没半点笑意,连眼神都显得有些木,像是没什么精神。 “不必多礼,坐吧。”景宁坐正了些,问道,“你就是绮罗香的制香师什么名姓” “是,”云浓应了声,而后轻声道,“姓谢,名云浓。” 景宁原本想要去端茶盏,听到这名字后,先是一愣,而后方才叹道“竟有这样的巧事” 依着常人所想,这自然是巧合,毕竟平白无故的,谁能想到鬼神之事呢 云浓垂着眼,犹豫着该怎么说才好。 “你这些香料方子,是从何处得来的”景宁下意识地放缓了态度,问道。 云浓道“大都是自己琢磨来的,翻了些古籍,也向旁人讨教过。” “你与我一位故人有些相似,”景宁的目光落在她那双桃花眼上,声音中带上些怀念的意味,“从模样到名姓,乃至于这制香的法子,都很像。若非亲眼见着,我断然是不会相信天底下有此等巧事的。” 云浓掩于袖下的手交握着,力气很大,指节都有些泛白。 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抬眼看向景宁,低声道“的确是很巧又或者,长公主可信鬼神之说” 景宁一怔“什么” “便如那话本戏文所讲,”云浓轻声道,“人死之后魂魄不灭,机缘巧合之下借尸还魂这样的事,长公主信吗” 这话若放在旁处,可能只是随口一问,可如今却绝非如此。 只是此事实在是惊骇,景宁愣了许久,方才意识到云浓这话什么意思,蓦地站起身来,声音都有些颤“你这话究竟何意” 扬琴原本是侯在门口,听自家长公主忽然如此激动,还当是发生了什么事,连忙上前来,但却又被景宁一句话给赶了出去。 花厅之中只剩下她二人,景宁上前几步停在云浓面前,将方才的话又问了一遍“你那话何意” 两人离得近了,景宁便闻到了云浓身上熟悉的淡香,眼瞳一缩,难以置信道“你用的什么香” 若是旁的,她还能当是巧合,毕竟有些是出自古籍,有些是尚宫局的手笔。可云浓当年调了这款香后便一直自用,小气得很,从没将方子告诉过任何人 见她这模样,云浓也觉出些难过来,声音涩涩的“是春风拂槛。” 若说景宁先前还有疑虑,如今便却是能确准了。 云浓紧紧地抿着唇,端详着景宁的神情,见她似是一时想哭一时又想笑,但却没有半点害怕与惶然,原本悬着的那颗心这才落了下来。 “是我,”云浓眨了眨眼,泪便落了下来,“宫宴遇刺后,我原以为此生也就如此,万万没料到还会有再见之日。” 两人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相对垂泪,将妆都哭花了。 扬琴并不知道花厅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隐隐听见哭声,又是茫然又是无措,提心吊胆的。 及至听到长公主传唤后,立即进了门,惊疑不定地看着两人 明明脸上皆有泪痕,但看起来并不似难过。 旧友重逢,自然是高兴事,将这一年来的种种哭尽后,便剩下感慨与喜悦了。 景宁吩咐扬琴打水来,与云浓净了脸,也顾不上再施脂粉,径直带着云浓离了花厅,到自己卧房去了。 “京中变了许多,”云浓声音哑了些,缓缓地说道,“我对这些一无所知,也不敢贸贸然找上门来。” 景宁将房中的侍女都赶了出去,亲自沏了茶,低声道“的确是变了许多,天翻地覆。” “我不明白,”云浓接过茶盏,并没喝,“当初究竟是怎么回事顾修元又做了些什么” 听到顾修元的名字后,景宁脸上的笑意敛了些“当初刺杀的宫变是老三挑起的,太子死在宫宴中,皇上有人拼死相护倒没受重伤,只是此事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没过多久就也去了。临死之前,他将皇位传给了年幼的六皇子,又指了几位大臣辅政。” 当年乍逢这些事时,景宁只觉着仿佛天都要塌了,可如今也能平静地提起,只是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她眼神复杂地看了云浓一眼,而后又道“至于顾修元当年你死之后,六皇子曾到郡主府吊唁,与顾修元私下见过一面。也不知顾修元究竟同他说了些什么,后来先帝驾崩传位给他,而他继位后,便开始重用顾修元。因着顾修元的身份非比寻常,群臣还曾因此颇有意见,可到底没拗得过他。” 云浓认真地听完,皱了皱眉“当初六皇子到我府上时,立储的诏书还未下” “的确没有。”景宁听出她话中的意思,追问道,“你是想说,顾修元帮着六皇子拿了储君之位” “除却这个缘由,我想不到旁的理由能让皇上如此倚重他。”云浓平静地说道,“只是他究竟是如何出谋划策的,我就猜不到了。” 景宁道“他身份成谜,当年我曾让人查过,却始终云遮雾绕的。” 云浓那时不以为然,觉着顾修元出身如何并不重要,甚至于从没问过,如今才算意识到自己有多天真。 她将当初在护国寺后山之事提了提,问景宁道“你当时为何会那般问他” 景宁惊讶之后,解释道“这就又是另一桩公案了。当年老三事败,被先帝下令圈禁,又着人严审一干涉事人等,查得极严。这事原本是由三司共审,可后来六皇子登基后,顾修元却横插一手将此事揽了过去。” “我当时以为他是想要细查此事,揪出杀你的元凶,可后来这案子结了之后,我无意中发现其中仍有疑点。护国寺那次我只不过是想要试他一试,却没料到他竟然当真不敢答。”景宁叹了口气,“他如今大权在握风光得很,该早有谋划才对,总不会是毫无准备一朝开窍。” 云浓由着她说,从始至终都没开口。 景宁见她这模样,忧心忡忡地问道“我知你喜欢他,只是在彻底弄明白这件事前,你千万不能在他面前暴露身份。不然,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 “我明白,不会让他知道的。”云浓笑着摇了摇头,而后又道,“他这个人最是多疑,再加上有那些个傻姑娘们做的事在前,他见着我,只会疑心我是有意效仿怀昭郡主,想要得他青眼罢了。” 如此说来,她还得谢过徐思蕊才行。 景宁将她这话想了想,颔首道“我听人说,早前还有人送了与你当年相貌颇为相仿的美人到他身边去,他收下了,可没过几日又把人给赶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浓一笑置之,转而提了旁的事情。 以她如今的身份,并不适合留在长公主府,所以长谈一番后,两人依依不舍地告了别。 见过景宁后,云浓算是又了了一桩心事,心无旁骛地料理起自己的生意。 可没过多久,她就又接到了封没落款的信。 顾修元的字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15章 第015章 这次的信与上次相仿,仍是顾修元的字迹,寥寥几句,没有落款。 只不过上次的信是徐家的门房送来的,可这次,却是从绮罗香铺子那边辗转传到云浓手中。 这足以证明,顾修元已经很清楚绮罗香是她的铺子。 云浓从徐思巧手中接过信后,拆开看了眼,便不动声色地推到了一旁,并没表露出什么异样。 毕竟以顾修元如今的权势,若是有心去查,这些消息可谓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 等到闲聊几句,送走徐思巧后,云浓才又将那信拿出来看了一遍。 顾修元上次寥寥几句,似是想起来之后随口一提,可此番却是长了许多,语气中还隐隐带了些威胁的意思。 大有她不把方子交出去,这件事情就别想揭过出的架势。 云浓盯着这信看了会儿,又感慨了句“他可真闲啊。” 这香料方子云浓并不想给旁人,可顾修元的态度已经如此,她如今可没有跟顾修元对峙的兴趣,便没咬死了再执拗下去。毕竟两人地位不可同日而语,她手头还有个香料铺子,顾修元若真想做什么,她压根没什么反抗的余地。 “翠翘,去找找年前我让你写的那个香料方子,”云浓托着腮,支使翠翘道,“交给阿菱去。” 阿菱是锦姨娘的侄女,比云浓的年纪大些,如今那绮罗香铺子便是她在管着的。 翠翘翻箱倒柜地将那花笺找了出来,追问道“姑娘要的是这个” “是,”云浓看了眼,点点头,“让阿菱差个人送到” 她这话说到一半,卡了壳,沉默片刻后方才又道“送到怀昭郡主府。” 云浓曾听人提过,皇上赏了顾修元一处宅院,可他却并不常住,大半时间还留在郡主府邸。 这一点也一直被人津津乐道,纷纷揣测着这位权臣的心思。 有人说他是念着怀昭郡主,也有人说他是居安思危,好提醒自己不忘旧日之耻。 翠翘对这些事情不大熟悉,先是应下来,而后才惊讶道“怀昭郡主不是年前就过世了眼下住在那里的是那位顾大人” “是吧。” 云浓含糊不清地答了句,态度模棱两可,翠翘一时之间竟分辨不出来自己姑娘这是答复还是疑问。只是云浓不想提,她也不好多问,只能将心中的疑虑压下。 “再有,”翠翘都走到门口,云浓又将她叫住,“你去取笔墨来,在一旁写个五百两。” 这么一来,等顾修元见着了,自然会把银钱送到绮罗香去。 这价钱其实算不得贵,如今她的那些香料都能卖个十来两,更别说是制香料的方子了。五百两对顾修元来说,也是不值一提。 云浓倒是也能狮子大开口要多些,毕竟顾修元的来信上也写得明明白白,随便她怎么开价。只是她眼下并不缺钱,也犯不着去顾修元那里要,只想着快些了结这件事,图个清静。 顾修元想要的就是这么个香料方子,如今她给了,也该到此为止了。 入春之后,天一日日地暖了起来,万物复苏,垂柳也抽了芽,一片生机盎然。阳春三月,相约到京郊去踏青的人也多了起来。 接到徐思巧的邀约时,云浓犹豫了会儿,便应下了。 自打做生意起,她与徐思巧的关系便日益亲近,也会在一处商量生意事宜,琢磨着如何能赚更多银钱。 徐思巧原本是个循规蹈矩的世家姑娘,平日里也就是学点诗书针线打发时间,偶尔与徐思蕊这个嫡姐为难一番,看个笑话,便再没什么旁的事情可做。 但如今却是大不相同。 她时常到聆风院中去跟着云浓学制香,甚至还自己琢磨出一种香料来,经云浓再调过之后放到绮罗香去售卖,小赚了一笔银钱。 云浓这个人一旦熟起来,是极好相处的,又大方得很,从不藏私。一个冬天下来,徐思巧甚是喜欢她,比那些个一同长大的姊妹都要亲近。 三月踏青,是徐家由来已久的惯例,云浓原是没想跟过去的,可耐不住徐思巧热情得很。 “不费什么功夫,不过是到京郊的庄子上去住一日,”徐思巧与云浓共乘一辆马车,解释道,“到了庄子上,咱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不必跟三姐姐相处。” 她一脸嫌弃,半点没掩饰对徐思蕊的厌烦。 云浓忍俊不禁“知道了。” 也不怪徐思巧专程将这事拿出来讲,毕竟前几日,徐思蕊还阴阳怪气地来内涵了一番。 她也不知是从何处知道了云浓与徐思巧开铺子卖香料的事情,端着一副大小姐的矜贵姿态,将两人给暗贬了一通。大意是说她二人明明是大家闺秀,可却为了点钱蝇营狗苟,让人看不起。 徐思巧原就与她有旧怨,气得脸都白了,想要争吵,可却又被云浓给拦了下来。 “百年前乱世风云,群雄四起,最后平天下的却是个卖药材起家的商人也就是咱们大梁开国的武帝。”云浓似笑非笑地反问徐思蕊,“三姐姐若觉着做生意便是蝇营狗苟,那又如何看武皇帝” 徐思蕊便是再怎么傻,也知道不能妄议皇家,就这么被云浓给问住了,半晌没能说出话来,最后恼羞成怒地甩袖走人。 徐思巧与自家三姐打了这么多年的嘴仗,还是头一遭见她这么吃瘪,乐极了,如今再想起来当时的情形,还是觉着精彩。 她向云浓道“若你早些来就好了,我这些年可真是吃了三姐姐不少亏。” “你不该跟她吵的,”云浓一本正经地向她传授经验,“一旦打嘴仗,闹到太太、老太太面前,你必然是会吃亏。就该从一开始搬出大佛,堵了她的嘴,就完事了。” 云浓在宫中时,是见过妃嫔们拌嘴对峙的,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妹妹可是对皇上皇后太后不敬”,亦或是“姐姐分明是没把祖宗规矩放在眼里”。 她没学到什么好的,狐假虎威倒是学了个八九成,拿来堵徐思蕊这种小姑娘百试不爽。 徐思巧连连点头,将她这话给记下,而后又好奇道“姐姐怎么知道武帝年间的事” “早年在钱塘时,听人提过。”云浓轻描淡写地将此事揭了过去。 及至到了庄子,徐思巧像是出笼的雀鸟似的,令侍女去安置行李,自己则拉着云浓四处转去。 庄子上的景致与京中大不相同,偶尔还能遇上三两个下地的农人,徐思巧看什么都觉着新奇,云浓也不常见这些,兴致勃勃地随她四下看。 此处有几株大槐树,只可惜来得略早了些,还没到开花的时候。 徐思巧失望道“看来今年是吃不着新鲜的槐花了。” “这也不算什么事,改明儿结了槐花,让人送些来就是。”云浓漫不经心道。 徐思巧摇了摇头“旁人都不要,我若是去提,怕是要觉着我娇气。” “那就不从这要,让阿菱帮着留意,送些到府中就是。”云浓笑道,“横竖不过是花几两银子的事,哪值得去费心愁啊。” 徐思巧被她这满不在乎的态度感染,笑了声,而后又道“怪不得你这么爱银钱,的确是用处大得很。” 两人在外边留了半晌方才回去,其他人也三三两两地出了门,云浓吃了些饭菜,便歇息去了。 云浓有些择席,刚到一个地方入睡很难,因而并没歇好,第二日也有些无精打采的。但为了不扫兴,还是同着徐家姊妹放纸鸢去了。 只不过她玩了没多久,便将纸鸢给了翠翘,自己在树下打盹。 她睡得并不安稳,半梦半醒的,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被翠翘给小声叫醒了。 “怎么”云浓揉了揉眼,迷迷糊糊问道,“要回去了” 翠翘压低了声音,语气很是急促,提醒道“姑娘快行礼,是景宁长公主。” 云浓还以为是遇着什么贵人,及至听到景宁的名字后,反倒松了口气,不疾不徐地站起身来,行了一礼。 众人或担忧或幸灾乐祸地看着,却只见景宁长公主非但没有为着这怠慢动怒,还态度温和地邀云浓到自己别院去小住,为自己调香。 云浓笑着应了下来,向徐思巧嘱咐了句,便随着景宁离开了。 连理由都省了。 毕竟长公主相召,谁敢不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16章 第016章 云浓恭恭敬敬地随景宁上了马车,一放帘子,便没了正形,活似没了筋骨似的倚在那里。 她仍旧有些犯困,眼皮半睁不睁的,眼中还盈着点水光。 以她二人的关系,并不会计较什么尊卑礼仪,景宁见着她这懒散的模样反而觉着亲切,笑问道“你这模样,想是昨夜又择席,没能睡好” 云浓含糊地应了声,随后问道“你怎么来了这里” “这时节,自然是来别院踏青的。”景宁调了调软枕,又道,“我又听说徐家姊妹也来庄子上住,便特意从此过,看看能不能遇着你。跟在我身旁,你总是要更自在些的。” 与云浓相认之后,景宁便让人去查了她如今的境况,知道了她的出身、与徐家的关系,以及那桩被退了的亲事。 景宁这些年见多了这些事,一听便知道,云浓在徐家未必好过。 云浓轻快地说道“徐家是不大厚道,但我手中有银钱,也没受过什么委屈,你不必记挂我。” 她一贯是看得开的,景宁知云浓的脾性,摇头笑道“你不在乎这些,但我却不能不闻不问。只是一时半会儿并没合适的时机,不然我就让你搬出徐家,随我来住了。” 云浓也早有搬出徐家的打算,只是原主与徐家到底是有亲缘关系在的,并非说搬就能搬。这事也没个头绪,云浓转而又问起了太皇太后的身体。 早在上次,她就已经从景宁那里得知,知道她老人家病情有所好转,但还是难免惦记。 “顾修元找来的那位神医的确医术高超,如今已撑过冬,入春之后便好了许多,未曾再有反复。”话虽如此说,但景宁却还是低声叹道,“只是去年宫变太过惨烈,她老人家也留了心病,不知将来会如何” 景宁虽没明说,但云浓会意。 当年先帝寿宴宫变,那是兄弟阋墙,到最后一死一囚,朝堂更是乱作一团。先帝更是气急攻心加重伤情,郁郁而终。太皇太后这样的年纪,纵然是能撑下来,想来也是拿药吊着了。 云浓养在太皇太后膝下数年,虽无血缘关系,但感情也是深厚至极,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 这半山腰的别院是景宁大婚之时太后给的,后来云浓搬出宫,太后又将另一处宅院给了她。这两处宅院离得并不远,云浓在景宁的东苑门口下了车,下意识地偏过头去,盯着那曾经属于自己的西苑看了会儿。 “进去吧,”景宁低低地唤了声,又道,“西苑已经许久没人去过,应当只剩了几个看门的仆从。” 云浓收回目光,跟了上去“顾修元没再来过吗” “皇上登基后甚是倚重他,朝中那么多事情,他可走不开。”景宁想了想,“去年秋,他仿佛是重病了一场,皇上遣了好几个太医去看诊。到那般地步,他也就告了两日的假罢了。” 早些年,云浓几乎每日都与顾修元在一处,可这一年对方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是一无所知。 如今从景宁口中得知这些事,甚至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景宁觑着她的神情,停下了脚步“你还记挂着他” “不是记挂,只是好奇。”云浓轻声道。 景宁盯着她看了会儿,复又向内走去“当年之事已尘埃落定,再追究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不过若你当真想去查,我也会帮你。” 云浓看着这熟悉的院落,沉默许久,松口道“的确没这个必要。” 她并非是那种执着着要一个说法的人,顺手为之倒还好,若要逆流而上,却是没这个韧性的。 她不是什么痴情人,也没准备向顾修元讨要什么交代。 前世是阴差阳错地撞上,便顺其自然地在一处。 如今两人身份悬殊,八竿子打不着,何必再去抓着前尘旧事去掰扯算账且不说能不能查出个所以然,纵然是能,她又能做些什么 只会落得满地鸡毛罢了。 云浓在别院中歇下,住了两日。 这一年来,她顶着谢云浓的名字,便是任性也都有限度。这次随着景宁来别院,她特地没带翠翘,可谓是自在得很。 云浓也并非时时与景宁在一处,两人用完午饭,景宁回房去歇息,她左右无事,便离了东苑到山间去散步消食。 这些路她都是走惯了的,所以并没让侍女跟着。 这原没什么问题如果顾修元没来西苑的话。 先前初到时,景宁还同她说过,顾修元忙得厉害,压根不会想起到这别院来的。云浓深以为然,直到她闲逛时正撞上顾修元。 两人目光相对,云浓下意识地想要转身就走,可理智却告诉她这样反而会坏事,所以只能强撑着若无其事地对顾修元笑了笑。 心中则是又浮现了先前的疑问“他这么闲的吗” 顾修元走近了些,淡淡地开口道“可巧,竟在此处遇着谢姑娘。” 他嘴上说着“巧”,可脸上却没有半点惊讶的神情。以云浓对他一贯的了解,他八成是早就知道此事,这句不过是个开场的问候罢了。 “的确是巧了。”云浓垂下眼睫,看着石阶旁的苔藓。 她只附和了这么一句,并没再抛话头,但凡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就该让开路,心照不宣地相互告辞了。 可顾修元偏偏像没察觉一样,又问道“谢姑娘怎么在这里” 若换了从前他这么明知故问,云浓必定是要怼回去的,可如今,却也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长公主邀我到别院中来,为她调香。” “说到调香”顾修元看着她这低眉顺眼的模样,慢悠悠地说道,“姑娘先前给我那方子,我让人去试了,可调出的香却有些不大一样。” 云浓下意识地抬眼看向他“我给的方子并没错。许是大人请的制香师并没拿捏准,再多试试就是。” 就算同一个方子,不同的制香师调出来的味道也未必能全然相同。只是纵然有差别,也极小,大多数人都分辨不出的,除非嗅觉天生灵敏,又或是对这香十分熟悉。 “我府中的制香师不知换了多少,可总是不满意。”顾修元定定地看着她的眼,“可巧遇着谢姑娘,不如姑娘再来试一试” 他这话绵里藏针,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可细想之后却又觉着古怪,仿佛意有所指一般。 云浓被他看得仿佛脉搏都快了些,不自觉地移开了目光“好。” 她倒是有心回绝,可顾修元已经把话说到这般地步,若是再拒绝,反而显得古怪。只能先应下来,再做打算。 可没等云浓缓过来,顾修元就又开口道“西苑有制香的器具,你随我来。” 西苑的确是有制香的器具,还是云浓当年留下来的。 有那么一瞬,云浓只觉着心都到了嗓子眼,疑心顾修元是看出了什么,所以有意试探。她掐了自己一把,努力平静下来“这只怕不妥我是长公主带来的,如今总不能贸然行事,得去回了她才行。” “无妨,我自会遣人去知会她。”顾修元轻描淡写地将她的退路都给堵死了。 云浓咬了咬唇“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虽不情愿,但还是只能磨磨蹭蹭地跟了上去。 像是为了顾及云浓,顾修元走得并不快,甚至还会隔三差五地问上两句与制香有关的事情,将她问得心惊肉跳。 一路走下来,云浓背上都出了冷汗,只盼着景宁得了消息后,能快些过来。 西苑从外边看着萧条,可内里却齐整得很,尤其是制香的书房,打扫得一尘不染,仿佛是有人常住一样。 这里的摆设云浓比任何人都熟悉,如今故地重游,却也顾不上感慨,满心都放在了如何应对顾修元上。 她摸不透顾修元到底在想些什么,无论是前世还是如今。 一见着顾修元那副好整以暇的模样,便想起前世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情形,云浓忽而有些不甘。 前世她毫无遮掩,顾修元却是云遮雾绕,被欺瞒也就算了。 如今是她在暗,为何还是会被顾修元压制 云浓指尖从那些个制香器具上划过,心中有个想法露了头,她侧过头看向顾修元,嘴角勾出些笑意来“这里的器具倒是齐全得很,不知是何人留下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17章 第017章 云浓就这么若无其事地看着顾修元,脸上还带着些从容的笑意,仿佛这个问题只是随口一提,压根不知道这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顾修元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你不知道吗” 他说这话时语调微微上扬,配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似是反问,又似是诱哄。 “容我猜上一猜,若是说得不对,还请大人见谅。”云浓将那些器具摆开来,又到另一侧去寻香料,慢悠悠地说道,“前两日听长公主的侍女提过,这山上的别院是太后娘娘赐下的,东苑归景宁长公主,西苑则给了怀昭郡主如此说来,这些该是郡主生前之物” 听到“生前”二字时,顾修元眼中有戾色一闪而过,仿佛是被触了逆鳞一般。 云浓恍若未觉,自顾自地寻着材料。 这书房南侧靠墙摆了个极大的柜子,倒像极了药铺,只是其中盛着的是各式各样的制香材料,每个小抽屉上都贴了签,注明了其中盛放着的材料。 云浓对这里极为熟悉,便是不看标签,也能快速地寻到自己想要的材料。 可如今有顾修元在,未免令他起疑,云浓只能从上到下把这么多小抽屉挨个看了,慢腾腾地找着。 顾修元看着她这生涩的模样,问道“可有人说过你与郡主有些相仿。” “自然是有的,说我与郡主名姓有七分相似,相貌有三分相仿。长公主大抵也是因着这个缘故对我青眼有加吧”云浓又抓了些紫檀,自言自语道,“还得要龙脑、甘松” 她数着签找齐了材料,而后方才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回过头看向顾修元“那依您看来,我与郡主像吗” 她那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盈了些笑意,乍一看的确与顾修元记忆中的那个模样颇为相仿。 可她越是这样,顾修元就越是下意识地生出警惕来。 两人相处这么多年,到底也不是虚度的,云浓不敢说对顾修元了如指掌,但却也知道他这个人性格如何。 归根结底,她只是有些事情懒得上心,并不是蠢笨。 云浓很清楚,自己越是逃避,顾修元就越会生出疑心来,倒不如顺其自然坦荡些,由得他自己去纠结。 弄清利害关系后,云浓算是彻底想明白了,决定将问题甩给顾修元,自己优哉游哉地去制香。 顾修元也没再出声打扰,只在窗边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 春日阳光正好,透过雕花窗洒在书房,顾修元竟久违地觉出些困意来。 他已经许久未曾有过这种心安的感觉了。 云浓在时,两人虽不是夫妻,但也称得上是琴瑟和鸣,赌书消得泼茶香,几年来相处得都很愉悦。 他那时知道自己喜欢云浓,但却并没什么切实的感触。 直到“回乡祭祖”归来,却得知了云浓的死讯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低估了她的分量。 而等亲自为云浓收敛了尸身,操持了丧葬事宜时,顾修元有生以来头一遭体会到何谓摧心肝。 如今,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位谢姑娘与云浓颇为相似,尤其是举手投足间的神态,与他的记忆甚是重合,所以他忍不住会来试探。可另一方面,理智又总是在提醒他,世上不会有这样的事,一切不过是巧合罢了。 他这样的人,不会单凭直觉来做决定,还需要更为确切的证据来证明才行。 云浓自顾自地摆弄着香料,她原本是想等着景宁来捞自己的,可人迟迟不到,这才意识到顾修元所说的“自会遣人去知会长公主”八成是句托辞。 若要景宁发觉,大抵得等到侍女发现她迟迟未归,然后才会派人出来寻。 届时若是再找不到人,景宁或许会怀疑到顾修元这里 云浓并不想让景宁与顾修元对上。 “我有些累了,”云浓将手边的东西推开,回过身向顾修元道,“若大人不介意,我便先回去了,至于这香料,还是等改日我制好了再令人送来吧。” 顾修元目光沉沉地看向她,未置可否。 云浓自觉这缘由合情合理,顾修元也没道理不肯,便拿帕子擦了擦手,想要离开。 “你方才问,我觉不觉着你与怀昭郡主相似”顾修元忽而旧话重提,他站起身来,踱至云浓面前,“你们的确很像。” 两人身量相差许多,如今离得近了,便显得极有压迫感。 云浓不自在地后退两步,抵在了桌案边,反问道“所以” “你可信鬼神之事”顾修元忽而问了句。 这话云浓曾拿来问过景宁,以暗示自己的身份,如今顾修元又拿这话来问她,也是同样的意思。 云浓仰头看着他,眉尖微挑“大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着实是让人一头雾水。” “你这个模样,就更像了。”顾修元抬起手,似是想要触碰她的眉眼,可最后却又硬生生地止住了,端详着她的神情,“我在想,这世上可有轮回转世、借尸还魂之事” “像戏文话本上所说的那样吗那些志怪故事不过是写来博人一笑的,大人竟然当真信吗”云浓轻轻地笑了声,带了些促狭,“那您莫非还信这世上有勾魂摄魄的精怪” 这话听起来颇有几分嘲讽,可顾修元并没动怒。 他说这话原就只是为了试探,所以云浓怎么答并不重要,他不过是想看看她的反应罢了。 “我不知道您与怀昭郡主究竟有什么恩怨纠葛,只知道郡主是郡主,我是我。”云浓想要绕过他离开,“大人若是因着我二人有几分相似,便要将与怀昭郡主的恩怨放到我身上,无论是于郡主还是于我,都不公平而我也受不起。” 云浓说得一本正经,可顾修元的关注点却有些偏,抓着个字眼反问道“恩怨” 他将这两个字咬得极重,没等云浓回答,他就又追问道“你从旁人那里听到了什么还是长公主向你说了什么” 云浓犹豫着该如何回答,前来回禀的侍女为她解了围。 “景宁长公主亲自来了,”那侍女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说是想要见您。” 听闻这话,云浓暗自叹了口气。 从上次在护国寺后山的事来看,景宁一旦对上顾修元,只怕是难心平气和的。 顾修元倒是没什么意外,淡淡地吩咐道“请她进来。” 及至侍女退出后,顾修元才又看向云浓,意有所指道“长公主与我有嫌隙,如今竟然会亲自上门,看来她的确是极为看重你。” 云浓分明听出他的意思,但仍装傻充愣“长公主能这般,我也实是受宠若惊。”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景宁已气势汹汹地进了院子,云浓连忙避开顾修元出了房间,如蒙大赦地行了一礼“见过长公主。” “免礼,”景宁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后去,而后质问顾修元,“谢姑娘怎么会在你这里” “谢姑娘制得一手好香,我自是如长公主一般,请她来制香的。”顾修元道。 景宁走近了些“顾修元,别把旁人都当傻子。此举究竟是为了什么,你我心知肚明,若再有这样的事,我必不与你善罢甘休。” “是吗”顾修元的目光越过她,落在了其后的云浓身上,漫不经心道,“那长公主倒是说说,我为了什么” “你”景宁被他这无赖的问法给难住了。 她并不是个擅长争辩的人,尤其是对上顾修元这样的,大半时候都是要输的。 云浓一听就知道顾修元这是有意为难,没事找事。 她原本是想要直接离开的,可见此,却到底忍不住开口道“顾大人,且不说我与怀昭郡主半点干系都没有,纵然是有,你又待如何” 这下轮到顾修元被问住了。 若眼前这位谢姑娘并非云浓,他该失望。 可若她真是,难道就比现在好到哪里去了吗她刻意隐瞒,百般推脱,分明就是压根不想再与他有半分牵扯的意思。 她不情愿,就算是逼着她认了下来,又能如何呢 这一年来,顾修元什么棘手的情况都见过,与景宁相争,与朝臣论辩,从没落过下风。可如今云浓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仿佛霎时抽尽了他身上的气力一样。 让他意识到,何谓,弃我去者不可留。 云浓原本该觉着痛快的,可见着他这模样,却也高兴不起来,轻轻地扯了扯景宁的衣袖,转身欲走。 及至她走出几步,却又听到顾修元缓缓道“你若是她,便该是我的。” 缓慢又笃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前世番外 番外初相识 直到在南风馆的雅间落座,云浓仍然充满了不真实感,回忆起刚进门时大堂中的景象,更是觉着有些恍惚。 她搬出宫才两日,太后赐下的郡主府还没看完,就被景宁给连蒙带哄地骗到了这里。活了十几年,她自问也算是见多识广,然而一进门,仿佛成了个瞠目结舌的傻子。 宴席已经设好,景宁斟满了酒,递了一杯到她眼前“想什么呢” “你我”云浓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默默地低头灌了杯酒。 景宁一见她这模样便觉着好笑,逗她道“早前在宫中,你也是偷看过各式话本的人,怎么现在这般害羞” “这怎么能一样”云浓小声说,“看过话本是一回事,自己亲眼见着,就是另一回事了。” 是时,景宁刚了结了那桩倒霉催的亲事,逃脱了樊笼,自在得几乎有些物极必反的意味。她与云浓推心置腹道“等你再大些就明白了,什么琴瑟和鸣白头偕老都是假的,只有当下的欢愉是真的。” 云浓刚从宫中出来,还带着些往日的习惯,正襟危坐着“好。” 说话间,便有几位公子进了门。 云浓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此处的人,相貌自然都是过得去的,只是气质上有所不同,有身材高大健气的,也有温润如玉的,甚至还有身量较小,乍一看像是姑娘家似的。 景宁挑了眉问她“你喜欢哪个又或者都要” 云浓“” 她连连摆手,脸都红了,愈发显得艳若桃李。 景宁难得见云浓这模样,愈发想要逗她,便招了招手令人都留下伺候。 雅间中顿时热闹起来,有抚琴的,也有在一旁倒酒侍菜的,还有凑在旁边讲趣事的。恍惚间,云浓简直觉着自己成了个后宫三千的荒淫君主,无所适从得很。 会来南风馆的女眷皆是非富即贵,这其中的公子们也是被教了许多礼仪规矩,会察言观色拿捏分寸。 所以云浓倒没觉着厌烦,只是觉着稀奇。 景宁初时还会逗她,后来就与身旁的公子闲聊去了,由着云浓自己玩。 云浓并没让人近身,但却喝了不少酒,她酒品算不上好,在宫中时压根不敢多喝,这次出了宫却没多顾忌。 不过意识到自己有些醉了后,她便想着要走了,向一旁的公子问“另一位姑娘呢” “她与乐生到旁的房间去了。” 云浓愣了会儿,方才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脸愈发地红了,起身道“我先走了。” 她要走,旁人也不敢拦,倒是有一位上前去扶,想要送她出门,可却被云浓拂开了。 云浓道“我自己能行。” 然而事实证明这是句醉酒后的大话,出门走了没几步,她就觉着晕头转向的,一闭眼,眼前仿佛是满天星。 就这么着,她在扶梯拐角处撞上了一位公子。 云浓差点跌倒,下意识地攥住了他的衣衫,昏昏沉沉地抬头看去。 此时夜色正浓,南风馆中点了许多灯,拐角处这盏宫灯将这人的相貌映得一清二楚。 云浓见着这张脸,心中冒出来的头一个想法是“他长得可真好。” 数遍洛阳,怕是都挑不出比他更俊俏的公子了。 再一个想法是“他在这里,真是委屈了。” 方才看着雅间中那么些人,云浓都只是好奇,压根没让人近身,可见着这位后,甚至生出一种想要将他带回府的念头。 她呆呆地看着顾修元,而顾修元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都说灯下看美人,更添几分姿色。 云浓生得本就很美,饮了酒后,更是明艳如桃李,眼波流转,很是勾人。 顾修元猝不及防地将她抱了个满怀,只觉着她仿佛是没骨头似的,温香软玉,一时之间竟没松手。 等到回过神,他想要将人扶正了推开,可云浓却故而抬手勾上了他的脖颈。 云浓踮了踮脚,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声音软软的,还带了几分笑意,离了近了,顾修元甚至能嗅到她唇上香甜的酒气。他目光落在云浓唇上,低声道“顾修元。” “我有很多银子”云浓其实并不知道南风馆的价钱,又问道,“如果想带你走,需要多少” 她说这话时认真得很,倒是把顾修元给看笑了,逗她道“你想要我” 即便是清醒的时候,云浓都未必能听出他话里的双关,更别说眼下就是个醉猫,所以在盯着顾修元看了会儿后,肯定地点了点头“对。” 她回答得太过笃定,顾修元又有些犯难,他能看出来这姑娘是醉了,也知道她身份非富即贵,若真是招惹了,恐怕会有后患。 云浓觉着他皱眉的样子也甚是好看,鬼使神差地踮起脚,在他唇上亲了下。 她在话本上看过,也见人做过,可自己却不知有何妙处。 一触即分,好像也挺无趣的。 见他目光沉沉,又不说话,云浓有些失望地抿了抿唇“你不乐意,那就算了。” 然而还没等她退开,就被顾修元顺势抵在了扶梯旁,吻了上来。 这个吻与云浓的认知完全不同,来势汹汹,可又带了些缠绵悱恻的意味,让云浓明白了什么叫做“纸上得来终觉浅”。 等到后来,她已经有些喘不上来气,软绵绵地上手去推顾修元。 顾修元揽着她的腰,低低地笑了声。 云浓喘了会儿气,眼中水雾弥漫,唇脂都花了。 她看着顾修元,声音软软的“你长得好,我很喜欢要不要随我回府” “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19章 第019章 顾修元说这话时,压根没有半点避讳的意思,院中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的语气缓慢,却异常笃定。 云浓莫名从他这话中听出几分压抑着的偏执来,只觉着指尖都有些发颤。但她并没回头,只是又扯了扯想要发怒的景宁,轻声道“走了。” 景宁被顾修元这宣示主权的话惹出了火气,恨不得指着他质问“你配吗”,可也知道这事不宜闹大,只能强压下不满,带着云浓离开了这西苑。 及至出了门,云浓原本挺直的肩背垮了些,叹了口气。 “顾修元方才那话”景宁迟疑道,“他认出你来了” 顾修元已经将话说到那般地步,必然是已经有七八分确准。 两人在一处相处四年,行起坐卧皆在一处,对彼此的言行举止乃至一抬眼一挑眉的神态都熟悉得很,更别说是顾修元这么敏锐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 更何况云浓还与景宁走得这么近,不过是失踪了会儿,就劳动得长公主亲自上门来要人。 云浓如今算是反应过来,从一开始顾修元邀她来东苑制香,只怕就不仅仅是观察她的言行,更多的是想要诈一诈景宁,以此来验证自己的揣测。 一箭双雕,的确像极了他的行事作风。 “只要我不松口承认,他就不会十分确准。”云浓抿了抿唇,“再有,纵然我真承认了,他又能如何我是谁的人,可不是他说了算的。” 景宁宽慰道“无妨,若真有什么,我自然会护着你的。” 云浓笑了“那我就背靠大树好乘凉了。” “他这个人”景宁冷哼了声,又道,“当年的宫变,他八成也掺和其中,如今倒又来装情深。” 云浓半晌没答言,及至景宁又问了句,她方才说道“朝局之事我不大清楚,也不好说。但当初宫变,想杀我的应当不是他。” 早前她也曾有过疑虑,可今日之后,心中却已经有了偏倚。 先前不单是顾修元在试探,她也在留意顾修元的种种反应。若顾修元真想杀她,那么就不该是现在这种反应。毕竟以他二人如今的身份地位,顾修元也没有什么隐藏的必要。 所以云浓觉着,当年之事顾修元或许有牵扯其中,却并没对她起杀意。但他八成知道始作俑者是谁,也正因此,对她存了几分愧疚。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如今的种种行为。 听了云浓的分析后,景宁问道“若当真是如此,那你岂非也不必小心翼翼地躲着他” “归根结底,这也不过是我的凭空揣测罢了,并不敢确准。有看走眼的前车之鉴,我可不敢妄言。”云浓自嘲地笑了声,她看着脚下的青石板路,轻轻地踢开了其上的小石子,“更何况他顾念旧情也好,愧疚也好,都与如今的我无关。” “今时不同往日,我与他最好是半点干系都没有才好。” 云浓说这话时很冷静,目光清明,绝非是赌气或者记恨的缘故,而是再三思虑过。 早些年,景宁曾劝过云浓数次,让她不要对顾修元太过上心,可云浓从来都是嘴上应承得痛快,实际上我行我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景宁因此觉着云浓是小女儿心思,陷进去就难出来了,还曾为此忧虑过,生怕顾修元将来伤了她的心。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如今云浓竟彻底放下了,倒是顾修元念念不忘。 “你当真这样想”景宁看着她,问道。 “是,”云浓回答得干脆利落,“他这个人身上藏了太多秘密,当年我爱他的皮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如今我没权没势的,连银钱都要自己想方设法赚,哪有那个功夫跟他去猜谜”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天性,云浓的直觉就是,离顾修元远一点。 景宁颔首道“你能这样想就好。” 云浓折腾了半晌,只觉着心神俱疲,回东苑之后便自去歇息了。 可她这一觉却睡得并不安稳。 大抵是因着白日里被顾修元拐到西苑去制香的缘故,她竟梦到了当年的旧事,正是在西苑之中。 那是云浓的生辰。 她将生日宴设在了山中别院,邀了些相熟的世家闺秀来玩,然而太子却不请自来。云浓与他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如今太子亲自过来,她也不能摆脸色,只能端着客套的笑去迎了,然后拼命给景宁使眼色让她来帮忙。 太子这个人一向也算是进退有度,可此番却不知在想什么,不管景宁与云浓如何明示暗示,愣是没离开。 这就不是来庆生,而是来添堵的了。 云浓见着他便烦,最后自己寻了个借口离了宴席,结果太子却又追了出来,纠缠了一番,拿些当年的旧事来说。 太子像是喝醉了一般,甚至还想要动手。 他那时早已经有太子妃,云浓没料到他竟然真敢这么做,气得甩了他一巴掌,将矛盾挑得更激烈了。 好在顾修元出来寻云浓,找了个借口将她请走,解了围。 云浓原本好好一个生辰宴高兴得很,结果硬生生地被毁,气得厉害,连正厅都不想再回,直接回自己院子去了。 顾修元没说也没问,只静静地跟在她身旁。 云浓磨了磨牙,向顾修元问,“你方才听到了多少” 她与太子争执时已是气急,并没避讳,什么话都敢往外说,顾修元只听了几句,便明白大致理清了他二人的关系。 云浓自小养在皇后宫中,后又被窦太后接了过去,与太子也算是自小相识。 只不过她虽为郡主,但却没有势大的母族作为依仗,皇后也不大看得上她的脾性,便另选了娘家的侄女许配给了太子为妃。 赐婚的消息传来后,云浓便与太子断了来往,平时见了也是要躲着走的。她一个姑娘家说放就放,倒是太子总意难平,如今喝醉了酒活像是犯了病,什么胡话都敢说,甚至许诺说等到来日他登基,后位必然会给云浓留着。 云浓听得脸色都青了,非但没有半点欣慰,反而不住地说着“你怕是疯了”。 “他这模样,不知道的还当是我背信弃义。”云浓向顾修元抱怨道,“当初明明是他做错了,我都不同他计较,怎么他还这样” 顾修元牵过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揉捏着“大概他宁愿你恨着他,也好过现在毫不在乎。” 云浓哭笑不得“岂有此理。” 顾修元分析道“世人常说因爱生恨,你如今这模样,倒像是从没对他上过心。他自然是越想越意难平。” 他说这话时,眼中带了些嘲讽的笑意。 “我没恨过哪个人,”云浓倚着他的肩,漫不经心道,“喜欢一个人能让自己高兴,恨一个人,有什么用处不喜欢了抛开就是,为何要惦记着给自己添堵” 想了想,她又好奇地问顾修元“若你是他,会怎么做” “我不是他,”顾修元并不想回答这种假设,可对上云浓的眼神后又有些心软,妥协道,“若我是他,从一开始就不会另娶他人。若当真娶了旁人,那就一别两宽,不会再纠缠不休。” 毕竟这世上从没两全的法子,既然选了一条路,就不能再想着回头。 云浓颔首道“这样就很好。”说着,她凑到顾修元耳边亲了亲,笑道,“我这个人不常生气、不难伺候,也不爱变心,所以你不用担心只不过世事无常,若万一有什么事情,咱们就好聚好散。” 她这话初时听起来还算妥帖,后来却是不像样,顾修元又好气又好笑,顺势将她抱了个满怀,揽紧了细腰“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一语成谶。 顾修元居于西苑之中,莫名也想起了此事。 他当初说得头头是道,很是看不上太子的所作所为,可数年后他真面临了这种情形,方才知道什么叫“意难平”,也明白为何当初太子会是那般模样。 云浓这个脾性,是真能将人给气个半死,又让人无可奈何得很。 好聚好散 顾修元想起云浓当时的说辞,收紧了手心,低声自语道“不可能。” 云浓在这别院住了四五日,便得动身回徐家去了,毕竟以她如今的身份,多少还是有些顾忌的。 景宁与她一道回京城,还亲自将她送到了徐府。 这就是要为云浓撑腰的意思,但凡有点眼色的人,就能看出来大长公主很看重她,不会轻易招惹。 果不其然,她才回到聆风院不久,柳氏便闻风而动找了过来,旁敲侧击地打探着。 “大长公主看中了我的制香手艺,邀我到别院去为她调香,”云浓搬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还说若是赶明儿得了空,让我常去她那里。” 柳氏笑道“妹妹能入大长公主的眼,是好事。” 她又问了些零零散散的事,寒暄了几句,方才离开去正院回了老太太。 这事后,聆风院中的供应就又好了起来,连带着仆从的态度都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都是墙头草,”翠翘撇着嘴向云浓道,“这些人也真是绝了,翻脸比翻书还快。” 云浓挑了些唇脂,晕开来“不必理会这些,咱们今日到铺子里看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20章 第020章 这些日子来,绮罗香的生意愈发地好起来,京中的闺秀们十有八九都知晓有这么个铺子,甚至还会亲自到铺子中挑选香料。 这么一来,原本的铺面便显得简陋了些,地方小、装潢摆设不够雅致,所处的位置也不大好。 云浓与徐思巧商议了一番,决定花大价钱买个新铺子,好好地布置一番,正儿八经地来做香料生意。几个月下来,她手中也积攒了不少银钱,虽不能与当年比,但用来办事也绰绰有余了。 绮罗香那边一直是阿菱在照看着,云浓见过她几面,很是投缘,便放心地将大半事情都交由她来管。 昨日阿菱遣人来传话,说是新铺面已经寻好,请姑娘抽空来看一看,若是合用便可以定下。 云浓整日里闲得很,便直接应了下来,邀了徐思巧一道去转转。 她平日里在家时并不爱打扮,如今要出门,少不得收拾一番。 翠翘替她梳了朝云近香髻,簪了两朵浅粉色的珠花,米粒大小的珍珠串成的流苏垂下,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着。 额前的碎发散下,蛾眉轻扫,点红唇,再配上淡粉的袄裙,显得格外娇俏。 她如今正是大好的年纪,纵然是不施脂粉,依然娇艳动人,如今精心打扮之后,便愈发地惹眼。 翠翘替她抚平了裙角,打量了一番,回过头向祝嬷嬷笑道“咱们姑娘可真好看。” 祝嬷嬷理着绣筐中的各色丝线,先是夸了两句,而后又感慨道“不知将来谁能走了好运气,将姑娘娶回家去。” 她一向是将云浓当自家孩子看的,觉着无一处不好,盼着她能嫁个好人家。楚家退婚之后,她倒是不再刻意去提,但大抵是习惯使然,总是不自觉地就扯到婚嫁上面。 “哎哟,”云浓一听这话就觉着头大,连忙扯了翠翘,向祝嬷嬷道,“四妹妹还在等着,我就先出去了,午间未必能回来,嬷嬷不必等我们。” 祝嬷嬷无奈地笑道“好,知道了。” 及至出了院门,云浓方才放缓了步子,长出了一口气。 翠翘强忍着笑意问道“是不是到了嬷嬷这年纪,就总是惦记着旁人的婚嫁我看她老人家这势头都能去当个媒人了。” “大抵老人家都是这样。”云浓抿唇笑了声。 当年她还是郡主时,窦太后每次见着她,也必然是要提一提婚事的。不过大抵是因着有景宁那倒霉催的亲事在前,提归提,倒没有逼迫过她,只是仍旧恨不得将满朝的青年才俊挑出来,任她来选。 云浓被这些话念得多了,都当耳旁风。 与徐思巧汇合后,一道上了马车,到绮罗香去。 云浓见徐思巧与往日不大一样,眉间似有忧色,便问了句“怎么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两人如今关系很好,徐思巧也没隐瞒,叹道“我方才出门时遇着了太太,被她训斥了几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是二房的庶女,还与徐思蕊这个嫡女有隙,原本就不得二太太喜欢。 想了想,她又道“说不准是三姐姐见不得我好,又去太太那里上了眼药。” 这虽是揣测,但云浓想了想往日的事,不得不承认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太太不想让你出门”云浓问道。 “不单单是这样,她还说我不该掺和这些个生意之事,跟姨娘家的人走得太近,平白掉了身价。”徐思巧撇了撇嘴,“归根结底,她就是想让我老老实实地呆在房中学针线活,等着擎等着将来嫁人就是。” 云浓皱了皱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事若是她,想必当场就要跟二太太辩驳一番的,可徐思巧不能。 有“孝道”二字压着,徐思巧一开始就落了下风,敢顶嘴就是忤逆不孝。再者,她若是图一时口舌之快将嫡母给得罪了,那将来的亲事说不准会如何。 徐思巧也清楚这个道理,所以只能忍气吞声,由着太太将她数落了一通。 云浓叹道“若早知如此,我就不邀你来了,倒害得你” “别这么说,”徐思巧飞快地打断了她,又解释道,“这事怪谁也怪不到你身上来,若真怨你亦或是有半点后悔,那现在就不会在这了。” 徐思巧这话的确是真心的,她的确没半点怨云浓。 毕竟这事从一开始就是她自愿的,云浓一点都不藏私地教了她制香,还让她也跟着赚了些银钱,她又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又怎么会反咬一口 “我又没做错什么,你就更没了。”徐思巧咬了咬牙,“只可惜我没法像你这么自在。” 这世上的事大都如此,牵扯多了,需要顾忌的也就多了。若运气好,有人娇惯着还成,若运气不好,这一生不知要受多少磋磨,委曲求全。 云浓垂下眼睫,低低地叹了口气。 徐思巧看向云浓,迟疑道“我一直想问” 徐思巧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生怕伤到她一样,云浓笑道“你想问什么尽管说就是。” “你断了与楚家的亲事,又不爱奉承讨好祖母,将来可怎么办” 与当初柳氏相比,徐思巧问得含蓄许多,大抵也是怕触着她的伤心事。 云浓没料到徐思巧这么小心谨慎,想问的竟然是这个,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她今天怎么就跟亲事这话茬杠上了 “随缘就好,”云浓避重就轻道,“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徐思巧没有再问下去,转而提了生意上的事情,云浓松了口气,与她商议起来。 马车在绮罗香停下,云浓与徐思巧进门去寻阿菱,准备一道去看看她选的新铺面。结果一进门,便见着好几位锦衣华服的姑娘,正在聚在一处试香料。 这铺子中虽也有旁的帮工,可论及能力却不如阿菱,如今这么些贵客上门来,阿菱不敢怠慢,只能亲自上阵,如今也没法丢开手。 她见着云浓与徐思巧上门来,无奈地咬了咬唇。 闺秀们一时兴起结伴而来是常有的事情,云浓向阿菱含笑点了点头,示意她先招呼客人,自己则在一旁摆弄着柜子上供着的新鲜花枝。 徐思巧则是暗自打量了一番,向云浓低声道“淮文县主竟然也来了。” 云浓不动声色地笑了,并没答言。 她虽没去看那几位姑娘都是谁,可萧玉如的声音实在是太有特色,一听便能认出来。 不多时,那几位各自选定了香料,但却没急着离开。 萧玉如犹豫了一瞬,又问“这里可有适合男子用的香” “制香师并没提过,”阿菱仔细地盛了香料,想了想又道,“倒是有一样叫做松涧的,闻起来极清冽,姑娘想试试吗” “好,”萧玉如应道,“有什么合适的,尽管都拿出来。” 阿菱是个做生意的好手,脸上总是盈着笑,能言善辩,不管旁人问什么总是有话接。 云浓托着腮,见她不多时就又哄着萧玉如买了两种香,向徐思巧低声笑道“看来我得给阿菱涨点银钱了。” 阿菱招待着客人,云浓闲得无趣,偶尔扫上几眼,竟也将这几位都给认全了。 能与萧玉如关系好,一道出来玩的,大都家世不错,云浓早些年多少也见过。等看清最里面那位时,云浓想了想,认出她是楚家的那位姑娘,叫做楚子瑜。 云浓前世跟楚子瑜没什么交情,这一世因着楚家的亲事,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这位楚姑娘跟云浓印象中相差甚远,当年她不大爱说话,在一众闺秀中并不出挑,如今却是大不相同,所以云浓险些没能认出她来。 自打新帝登基后,楚家的地位水涨船高,朝堂之上如此,连后宅女眷都是这样。云浓听了会儿,便发现这几位姑娘言辞间都在捧着楚子瑜与萧玉如。 萧玉如是县主,被家中娇惯得很任性,这些年颐指气使惯了。相较之下,楚子瑜就显得有些上下不沾。她没法像萧玉如那般理直气壮,强端出来的矜贵便显得像是纸糊的。 云浓左右闲得没事,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许久后,那几位才终于要走,云浓站直了身子,偏过头去揉了揉有些泛酸的肩颈。阿菱也拿湿帕子擦了手,向她笑道“劳您久等了。” 萧玉如从云浓身旁经过时,脚步一顿,有些疑惑地看了眼,但很快就又回过头出了门。她是一打眼觉着云浓的长相有些熟悉,但也懒得去细究。 倒是那位楚姑娘,目光落在她身上,问了句“谢姑娘” 这下子,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云浓。 云浓的动作一僵,莫名其妙地看向楚子瑜,总觉着从她脸上看出些来意不善。 于是云浓就更莫名其妙了。 她想了又想,都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了楚子瑜。 若细论起来,两人唯一的牵扯就是她与楚家那桩亲事,可这事早就了了,怎么算还都是楚家背信在先,楚子瑜有什么好不平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21章 第021章 “这是楚姑娘。”徐思巧怕她不认得,小声提醒了句。 楚家这一辈有许多儿郎,但却只有楚子瑜一个姑娘家,所以只这么一提,便算是点明了身份。 云浓点了点头,她手中还拈了枝方才折下来的花,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楚姑娘有什么事” 楚子瑜打量着她,对着问题避而不答,微微一笑“没想到竟会在此处遇着谢姑娘,你也是来看香料的” 云浓自问两世跟楚子瑜都算不上熟,这一世更是半句话都没说过,见了面一笑而过就成了,哪里到要专门停下来谈天说地的地步 眼见着楚子瑜没什么善意,但既没挑明,她也不好直接摆脸色,便也客套着打太极“真是巧了。” “你可有什么看中的香”楚子瑜竟真没要走的意思了,反而又回身向云浓道,“我送你。” 云浓“” 她偏过头去与徐思巧对视了眼,都从彼此脸上看出了惊讶与莫名其妙。 云浓弄不明白她到底是打的哪门子主意,只好皮笑肉不笑道“这怎么敢当。” “这里的香料贵了些,你来京中,想必也不易,”楚子瑜意有所指地说道,“能帮自然是要帮的。” 这话说得更是不着边际,阴阳怪气得很。 俗话说的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如今她已经不加掩饰,云浓也不耐烦再跟她装,收敛了笑意,冷冷地问道“我与姑娘不熟,没到听音辨意的地步,若有什么话不如直说,还是不要兜圈子了。” 徐思巧则是在一旁翻了个白眼。旁的也就算了,楚子瑜想在云浓拿香料来摆阔,真是让人觉着好笑。 楚子瑜原本是想讥讽云浓,却没想到云浓却是一点亏都不肯吃的,才说了一句,就被云浓毫不留情地怼了回来,一时间也有些笑不出来了。 她挑了挑眉,随即冷笑道“谢姑娘何必装傻” 云浓不耐烦地捏着手中的花枝,硬生生地将好好一朵花给蹂躏得不成样子,语气也愈发地不善“你若是有话呢,那就说;若是没话呢,那就”她顿了顿,将到了舌尖的“滚”字给咽了回去。 她虽没说完,但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 楚子瑜脸色微变,下意识反驳道“你眼下又来装什么清高拿着个玉佩要挟我家做这个做那个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爽快” 这话说出来后,楚子瑜自己都有些后悔。 她原本只是看不过云浓的所作所为,想着讥讽一番,可谁知一来二去竟将这私事给讲了出来。她回过头去看了眼同行的闺秀,又狠狠地瞪了云浓一眼。 “什么”云浓怔了一刻,方才意识到她所说的玉佩是那件定亲信物,皱眉道,“先前我将玉佩给了老太太,让她退还给你家,何曾做过旁的” 这话说完,云浓就已经意识到,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听楚子瑜的话劲,老太太像是并没把定亲的信物还回去,而是以此来让楚家帮忙做一些事情,也正因此,楚子瑜方才才会那般阴阳怪气的。 当初她将玉佩给了老太太,想着是快些摆脱这倒霉催的亲事,怎么也没料到徐家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云浓的脸色沉了下来,磨了磨牙,想着回去之后该如何算这账。 见她愣住,楚子瑜自觉扳回了一成,又冷笑道“方才倒是能言善辩,现在怎么不说了莫不是终于想起什么来了” 云浓原本就已经够烦的了,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她似笑非笑地反问道“楚姑娘这话说得也是有趣,若不是理亏在前,你家又何必予取予求” 在云浓这,徐家的所作所为已然逾了底线,可楚家也不是什么好的。现在来委屈巴巴地指责,可当初拜高踩低想要毁约的,难道不是他们 两家分明是半斤八两,恶人自有恶人磨。 云浓与楚家的这门亲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若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闹出来,谁也落不了好,不管哪一方的名声都会受到影响。 只不过云浓并不在乎,可楚子瑜却不能肆无忌惮,所以争辩起来便落了下风。 旁的闺秀倒是有心帮忙,可她们有的是不清楚来龙去脉,有的是心里跟明镜似的,但却不好插嘴,所以只能在一旁看着。 徐思巧小心翼翼地勾了勾云浓的衣袖,劝了句“还有旁的事呢,咱们走吧。” 眼下的口舌之争虽是云浓占了上风,可若是真把这些人给得罪得狠了也不妥,徐思巧知道她脾气一旦上来就倔得很,便递了个台阶想要将她给劝走。 云浓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垂下眼睫,应了声“好。” 另一边,闺秀们也七嘴八舌地劝着楚子瑜,让她不要同云浓一般计较。 云浓出门时高高兴兴的,想着要去看新铺子,还着意打扮了一番,谁知道竟摊上这么个不知该如何说的破事,实在是又气又委屈。 归根结底,这事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被退婚的是她,被利用的是她,到头来被阴阳怪气讥讽的还是她,实在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遇上这么两家子人。 前世那么多年,她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重活一世,不管再怎么样,云浓从来没抱怨过半句,如今却莫名有些失态,只觉着眼有些酸。她也顾不得什么,直接快步绕过众人出了门。 因着走得太快,又是低着头,云浓刚一跨过门槛,就直愣愣地撞上新上门来的客人。这一下撞得很实,若不是那人眼疾手快地揽了她的腰,只怕下一刻就要摔倒。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但这次的确是自己理亏,也只能自认倒霉,云浓头也没抬地道了句歉,便想着要走。 结果她刚抬脚,就被那人给叫住了“这是怎么了” 听到这声音后,云浓身体一僵,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了过去。 顾修元看清她的神情后,也愣了一瞬。 他对云浓再了解不过,方才只听她道歉的音,便知道她怕是不大高兴,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眼看着就是要掉眼泪了。 云浓并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顾修元与她相识这么些年,除却帐中欢爱浓时,她哭的次数寥寥无几,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怎么了”顾修元低声问了句,“谁欺负你了” 这铺子中的诸位闺秀大都是认得顾修元的,见着他进门时就算得上是震惊了,及至听到他这般同云浓讲话,更是面面相觑到说不出话来。 顾修元的声名事迹她们都听过,私下中也议论过,从来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何曾有过这般温柔的 楚子瑜更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很是不知所措。 若是前世,被顾修元这么一问,云浓怕是立时就要扑到他怀中撒娇诉苦了,可如今却是不成。她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地问道“我的事,就不劳顾大人费心了。” 就算现在彼此都心知肚明,可云浓却仍旧没松口承认,照例将界限划得清清楚楚。 顾修元叹了口气,也拿她没法,问道“先前我要的香料,可制好了” 云浓早就把这茬事抛之脑后,如今听他旧事重提,也懒得争辩,冷声道“赶明儿让人给您送到府中。” 说着,她就分开珠帘,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她这态度堪称是怠慢至极,然而顾修元竟没半点动怒的意思,闺秀们愈发地懵了。 顾修元看了眼众人,一扫先前的温柔,眸中像是带了寒气,让人看得不寒而栗,随后也拂袖走人。 屋中一片死寂,片刻后,方才有人颤巍巍地问出了众人的心声“方才那真是顾修元我莫不是看错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22章 第022章 云浓头也不回地出了门,走出几十步,情绪方才慢慢地缓过来些。 若认真说起来,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与楚子瑜不疼不痒地争辩了几句,又没伤及根本,过了也就算了。至于徐家那边,她还能借着这个机会去闹一场,趁机从府中搬出来。 只不过大抵是这事来得太过突然,又或者是这么久以来压抑太多,加之还遇上了顾修元,她突然就有些情绪激动。 “没什么可气的,”云浓揉着帕子,小声宽慰自己道,“这有什么好委屈的” 云浓站定了脚步,这才想起徐思巧,又转身想要回铺子里去寻她与阿菱,结果一回头又险些撞上了顾修元。 他不知何时跟上来的,竟一直也没出声。 云浓倒抽了口冷气,抚了抚胸口,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一双桃花眼瞪得圆圆的,看起来很是可爱。 顾修元脸色稍缓,露出点笑意来,低声道“不气了。有什么委屈尽管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不过一点私事罢了,我与顾大人非亲非故,就不劳您大驾了。”云浓面无表情道。 见她还是这副装傻充愣的模样,顾修元问道“身份之事你我心知肚明,你又何必再自欺欺人” 云浓当然知道顾修元已经识破自己的身份,可顾修元怎么看是一回事,她松不松口就是另一回事了。想了想,她似笑非笑地反问道“什么心知肚明” 方才还是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如今变得倒快,的确是云浓的作风。 顾修元垂眸看着她“你就准备一辈子如此能与景宁相认,却对我避之不及” 云浓下意识地想要反问一句“你凭什么与景宁比”,可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只淡淡地说了句“该说的话我早就说完了,旁的事情,随你怎么想。” 说着,她便想要离开,只是才走出两步,就被顾修元一把攥住了手腕。 “你做什么”云浓怎么也挣不开,又急又气地看向他,“你就真不顾身份体面,要跟我在这长街之上拉拉扯扯” 顾修元一改先前安慰她时的温柔模样,目光晦明不定“只要你不怕,我又有什么好顾忌的” 他若是真在乎什么身份体面,当年就不会随她回郡主府了。 这些年来他什么样的话没听过纵然如今权倾朝野,在背后议论他的人也不计其数,他才不在乎旁人怎么看、怎么说。 两人就像是比着“破罐子破摔”,但云浓如今要在意的还是比顾修元要多,所以最终败下阵来。她狠狠地咬了咬唇,而后抬手伸出了食指“若现在让你同我说一句话,你想说什么” 顾修元一愣,被云浓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住了。他能感觉到,这一句话关乎这两人的以后,所以愈发地小心翼翼起来。 能说什么 他在朝中杀伐决断,说一不二,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犹豫不决忐忑不安过。 “当年之事另有隐情,我从未想过害你,”顾修元斟酌着措辞,解释道,“我不知你究竟从何处听了什么” 他有万语千言,可却又无从讲起,最后只能低声道,“你信我。” 顾修元说这话时声音很低,说得也很缓,到最后,甚至带上了些恳求的意味。 可云浓的眼眸却一点点黯了下来,她叹了口气“大人如今大权在握,想要什么都有,何必为着那点意难平困于旧事前尘往事已经翻篇了,我不记得,你也不必耿耿于怀”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被顾修元给打断了“谁说翻篇了” 他手上的力气不自觉地加大了许多,云浓吃痛地皱起眉来,也有些恼了,一边去掰他的手指,一边恶狠狠地说道“怀昭郡主已经死了,死在当初那场宫变之中,满洛阳的人都知道。大人若是念念不忘,不如到她坟前诉衷肠去” 她翻脸不认,还口出恶言,世人常说言语最能伤人,顾修元如今算是好生体验了一番。 他眼中有恼怒一闪而过,随后松开了云浓,冷声道“翻篇不翻篇,由我说了算,你今日不认也成,我总是有法子让你认的。” 他没有再为难云浓,留了这么一句话后,便离开了。 云浓低着头并没看他,揉着自己的手腕,肩背都塌了些,看着没精打采的。 及至顾修元离开,徐思巧方才敢上前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云浓,方才是” “没什么,不过是顾大人误会了。”云浓深吸了一口气,抿了抿唇,端出些笑来,“既然都没旁的事了,那咱们就去看铺子吧。” 徐思巧欲言又止,原是想要劝云浓回府休息的,但见她执意如此,也只能随着去了。 这新铺子是阿菱反复比较之后挑出来的,无论是地处还是铺面都很好,价钱虽高,但总的来说也算是划算。云浓将楼上楼下都转了一圈,又到后院去看了看,便拿定主意买下了这铺子。 铺子的原主没料到她竟这般爽快,喜出望外,当即就去取了地契来。 徐思巧见她眼都不眨地签了契,将一大笔银钱给了出去,简直有些替她肉疼,小声道“你就一点都不心疼”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云浓淡淡地答了句,而后又递了张银票给了阿菱,“帮我寻个合适的小院子,人住就够,越快越好。” 她这要求来的太过突然,阿菱怔了一瞬,方才应下“好。” 徐思巧好奇道“怎么想起要买院子” “这个赶明儿你就知道了。”云浓不动声色地揉着手腕,看了眼天色,“时辰不早了。” 徐思巧点头道“咱们是该回去了。” 云浓边向外走去,边笑道“不回去,咱们去醉仙楼吃饭。” 醉仙楼是洛阳有名的酒楼,里面的厨子曾是宫中的御厨,做得一手好菜,讲究得很。也正以此,这其中酒菜的价格格外贵些,寻常百姓是压根连门都不敢进的。 “醉仙楼”徐思巧愈发觉着不对劲,追上去问道,“云浓,你今日是怎么了” 虽说云浓往日也是个大方的人,但却从没这样过。 云浓并没解释,只是含笑道“放心随我来就是,又不会把你给卖了。” 这算是她一贯的作风。 若是不高兴了,云浓并不会去闷到屋中兀自生气,而是要去吃些好的,再添些首饰衣裳,这么一圈转下来,往往心气就平缓许多,而后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徐思巧从没见过这样的,一脸茫然地跟着云浓到醉仙楼去吃了午饭,而后又到金玉楼去挑了珠钗,最后回府时还令车夫绕到稻香坊买了几包糕点。她眼看着云浓花钱如流水似的,转眼就把几个月赚的钱都给败光,几乎有种恍惚的感觉。 回府后,云浓将一半糕点都给了徐思巧“这些给你,我记得姨娘最爱吃那里的枣糕。” 两人的住处相近,原该一路回去的,可云浓却并没有要回聆风院去的意思。徐思巧见她的方向是要到正院去,眼皮莫名一跳,连忙问道“云浓,你要做什么去” “有些事情要同老太太商量,”云浓舒展了下身体,一晌逛下来,再想到老太太做的那些事情,也不似上午那般恼怒。她露出些笑意,同徐思巧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 云浓连翠翘都没带,施施然去了正院。 她在徐家住了几个月,除却请安,主动来老太太这里的次数寥寥无几。眼见着她这时候来,连院中丫鬟都愣了一瞬,方才进去通传。 云浓来得时候正好,老太太刚用了饭,正在喝茶,八风不动地问道“怎么想起来我这了可是有什么事” 相处这么久,云浓也已经看明白了,钱氏这个人非常实际,也可以说是唯利是图。 当年原主一个孤女在钱塘那么久,钱氏也不闻不问,楚家一朝得势后立时就将人给接了回来,好生待着;楚家退婚之后,钱氏便对她置之不理,聆风院的吃穿用度更是大不如前;前一段她在景宁那里小住后,便又是另一番处境。 可谓是翻脸比翻书还快,而且还来回翻。 云浓从一开始就对她没什么好感,如今更是看不上,也懒得兜圈子,径直道“我这次来,是想向您讨还个东西。” 老太太眼皮一动“什么” “当初我将与楚家的定亲信物给了您,请您帮我交还退亲,可巧我今日遇着了楚姑娘,她说楚家还没收回信物。”云浓平静地看着她,“我想着您或许是事多,给忘了,那就不劳您费心了。” 云浓这话没留半点余地,语气中甚至带了些嘲弄。 老太太这些年就没遇着过这样的小辈,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显然已是羞恼至极,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云浓只觉着手腕隐隐作痛,低头看了眼,原本被顾修元攥过的地方已经起了淤青,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她轻轻地揉了揉,疼得皱了皱眉,而后又向老太太道“再有,我已另买了宅子,过几日就搬出去。” 云浓的语气稀松平常,并非征询意见,而是知会一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23章 第023章 “胡闹”老太太脸色铁青,重重地拍了桌子,斥责道,“这是你与长辈说话该有的态度吗你的礼数都学到哪儿去了” 这发作突如其来,用词也极重,若换着徐家旁的姑娘在这,只怕立时就要跪下认错了。只不过云浓可不姓徐,更不是她家的人,因而并没什么可忌惮的。 云浓站得笔直,平静地看了回去“又或者,您若是不想再见着我,我今儿晚上就搬出去。虽说院子还没找好,但到大长公主府中借住两日,也不是不行。” 说完,她又“贴心”地补了句“不过在走之前,还请您将玉佩还我。” 老太太立即听出了她这话中的含义,愈发地怒了“你竟然敢拿大长公主来威胁我” 云浓好整以暇地看着,并没反驳,也没辩解,大有一副“就是这样你奈我何”的架势。 先前在绮罗香时,她莫名其妙被楚子瑜阴阳怪气了一通,如今少不得要如数奉还给这位始作俑者。 这么些年,钱氏就没遇着过这样的小辈,气得头昏脑涨。然而在发作之后,她才意识到云浓压根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就算是将她骂得体无完肤,都没有半点震慑的作用,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你”老太太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尽可能平心静气地向云浓道,“不管怎么说,你到底是徐家的外孙女,若真搬出去住,像什么样子” 若是云浓未曾回洛阳,那也就罢了,可她在徐家住了数月,如今若是再搬出去,少不得会被人指点议论。 云浓是不在乎,可老太太却不能不顾徐家的名声。 “此事有误会,说开就是,何必非要赌气搬出去”老太太心中恨极,可却还是得耐着性子道,“争一时之气,耽搁的可是你自己的名声。” 以老太太的脾性,能做到这一步,已是实属不易。 可饶是如此,云浓却仍旧没有让步的意思,她声音淡淡的“此事我意已决,您不必再劝。” 老太太死死地盯着她看了会儿,见她这模样不似作伪,便吩咐嬷嬷去取了那玉佩来,又冷笑道“你以为有大长公主撑腰,就能无所顾忌了不成” 知道此事并无挽回的余地后,老太太便也不再多加掩饰,语气中也带了些威胁的意味。 “是非曲直咱们心知肚明,难道非要挑明了来讲”云浓接过了玉佩,摩挲着其上的纹路,“当初您为何接我回洛阳又拿这玉佩做了些什么一桩桩一件件,您就真问心无愧” 其实老太太的想法,云浓倒也能猜个八九成。 无非是觉着她既是家中的小辈,那亲事也好、她这个人也好,都该由着长辈来摆布,好给家族换来更大的利益。无论是欺瞒还是利用,都仿佛是理所应当,她纵然是知道了也该受着。 毕竟“孝道”二字压死人,此事之后,只要老太太有意无意向人提两句,那她就成了个忤逆祖母的不孝女,声名尽毁了。 “有些事我懒得去掰扯清算,如今搬出去,就算是一笔带过了。”云浓慢悠悠地说道,“可若是您不肯翻篇,那我也不介意将来龙去脉披露开来,由着旁人来评判。” 说完,她又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老太太被云浓这一番话气得手都是颤的,半晌方才顺过气来,向一旁的嬷嬷道“这孽障好大的胆子,你听听,她方才说的都是什么话” 嬷嬷也从没见过云浓这样的路数,听得心惊肉跳,硬着头皮劝道“她这样的脾性,总有吃亏的一天,您也不必跟她一般计较。” “若早知如此,就该让她老老实实地在钱塘待着。”老太太弄巧成拙,恨恨道,“且让她得意几日,走着瞧。”她这些年来摆布后宅事,从来没吃过这样的大亏,终日打雁,此番算是被雁给啄了眼,实在是意难平。 云浓拿了定亲信物,径自回了聆风院。 翠翘巴巴地在院门口等着,一见云浓来,连忙迎了上去,忐忑不安地看着她。 “怎么了”云浓轻快地笑了声,“我不过是去正院走了趟,看你这模样,倒像是我从战场回来了似的。” 翠翘被这说法给逗笑了,心中那根弦一松,小声笑道“我这不是担心您嘛” 毕竟方才自家姑娘到正院去时的那架势,实在是有点吓人。 “我难道会吃亏不成”云浓笑着反问了句。她看了眼天色,又略微犹豫了一瞬,向翠翘道,“过会儿,你与嬷嬷将咱们来时带的东西收拾收拾,徐家的东西一丁点都不要拿,等明日就离开。” 虽说翠翘早就盼着离了这徐家,可真到听云浓这么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再三确认。 “放心吧,这些我早就打算好了,你收拾东西就好,旁的不用多想。”云浓轻轻地在她肩上拍了拍,转身就又要走。 翠翘连忙问道“您这是要去哪儿” “我啊,到大长公主府上去借住一晚。”云浓含笑道,“等明日再差人来接你和嬷嬷。” 此事后,云浓算是与老太太撕破了脸,也不愿再在这里住。再加上今日折腾了一番,便索性去了景宁那里。 景宁一见云浓来,自是高兴得很,及至听了她今日经历的种种,嗤笑道“我先前就觉着这徐家太过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但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竟能做出这种事来。你能趁着这个机会搬出来,也是因祸得福。” 顿了顿后,景宁又道“至于楚子瑜你别同她一般计较。” “我倒没什么,只是她今日怕是被我气着了。我当时不耐烦得很,没想那么多,话赶话地句句都给她顶了回去。”云浓回想了下白日里的事,又补充道,“她八成已经恨上我了。” 景宁是清楚云浓脾性的,一旦恼了,嘴上半点都不饶人。 她摇头笑道“你还是老模样。不过也没什么,得罪就得罪了,有我在,谅她也不敢对你做什么。” 虽说楚家地位今时不同往日,楚子瑜连带着都变了个模样,可到底是没法跟景宁比的。 云浓隐去了今日遇着顾修远之事,并没提,她将那玉佩拿了出来,向景宁道“这信物我从老太太那要回来了,等明日让人送回楚家去,把这陈年旧账给勾了。” 说着,又感慨了句“这都是什么破事啊。” 她与楚家这门亲事,实在是一波三折,堪称孽缘。 “你若就这么让人将信物给送上门去,只怕不妥。”景宁想了想,笑道,“过两日是忠义伯夫人的寿辰,我已经接了帖子,想来楚二太太也会去,届时我将这信物替你还了就是,也能顺道替你分辩一二。” 她这是一番好意,云浓岂有不应的道理,当即笑道“那就有劳了。” “你跟我客气什么。”景宁漫不经心地答了句。是时暮色四合,她一时兴起,向云浓道,“左右也没旁的事,不如出去逛逛” 云浓一见她这模样,便有些警醒“去哪儿逛” “少装傻,”景宁似笑非笑道,“自然是南风馆。” 云浓一想到南风馆,就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顾修远,有些迟疑。 “走了,”景宁勾着她的小臂,带着些促狭笑道,“我前几日听人说,这南风馆新来了位公子,惊艳得很,你随我去看看。” 云浓拗不过她,半推半就地站起身,无奈地笑道“好,这就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第24章 第024章 其实若认真说起来,景宁与云浓也称得上是“纨绔”。 两人自小一处长大,性情相投,这些年来做过不少出格的事情,都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温婉闺秀。 景宁早些年还算是有许多顾忌,可自打和离之后,就彻底放开了。横竖身份地位在这儿摆着,这世上能约束她的人寥寥无几,自然是怎么高兴怎么来。 相较之下,云浓则是属于无可无不可的人,怎么样都行,若是景宁高兴那就随她去。 许久未曾来过南风馆,云浓看着这门庭,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走了,”景宁推着她进了门,促狭地笑道,“你清心寡欲这么久,快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云浓脸颊微红,笑着叹了口气“你啊” 景宁是从不动感情,见着合眼缘的就带回府去,若是过一段时间倦了,那就给些银钱将人给打发了,也算是各取所需。 但这一点上,云浓与景宁不大一样。 又或许是顾修元将她的标准抬得太高,珠玉在前,以至于她再看旁人,都生不出什么旖旎的心思。 景宁算是这里的常客,一来,红姑就亲自迎了出来,见着云浓后,忍不住多瞥了两眼。然而南风馆本就是春风一度的地方,问客人身份名姓是大忌,她便并没多言。 “听人说,你们这新来了位公子,”景宁想了想,“叫做秦君” 红姑笑道“是了,您若是想见,我这就去请他来。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云浓托着腮,好奇地问了句。 “秦君脾气怪了些,”红姑为难道,“留多久,能做到哪一步都得看他的心情。” 红姑是认得景宁的,知道这是个得罪不起的人,可偏偏又拗不过秦君,所以只好先提前讲明白了。 景宁了然,偏过头向着云浓笑道“想来是有点资本,不然也不敢这么傲。”说完,她又吩咐红姑,“请他来就是。” 云浓斟满了酒,抿了一小口,感慨道“南风馆最得我心的还是这酒,只可惜方子不外传。” “你每次都是为着喝酒来的,”景宁点了点她,“这么些人,难道就都入不了你的眼” 云浓灌了一杯酒,方才无奈道“我倒是也想找个合眼缘的人,可哪有那么容易” 这么些年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个顾修元罢了。 南风馆中的人,身材相貌自然不差,可若论及通身的气质,出挑的就太少了。毕竟若真是哪儿都好,又怎么会到这地方来 至于顾修元,他并非南风馆的公子,而是红姑聘来教人的乐师,阴差阳错地被云浓给撞着,带回府去了。 景宁虽一向看不惯顾修元,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南风馆中的确再没能越得过他的人。 “你就别为我费心了,”云浓又斟了杯酒,漫不经心道,“这种事本就看缘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遇着” 她这话还没说完,便有人推门而入。 这位进门来的公子身着墨色衣衫,面如冠玉,凤眼微挑,眉眼间自带一段风流。纵然是什么都不说,就那么一眼看过来,也仿佛含了三分诱惑。 若单看相貌,倒像是个姝丽的美人,只不过他举止间并没半点女气,声音更是带了些喑哑。 这种反差,为其平添了些邪气,愈发地让人移不开眼来。 云浓看得愣住,还是等到景宁轻轻地推了一把,方才回过神来。 景宁笑着打趣道“是不是合眼缘的来了” 云浓软绵绵地瞪了她一眼,低头饮酒,并不答。 景宁脸上的笑意愈浓,将秦君留了下来、 纵然是面对景宁这个大长公主,秦君也没有半点畏缩,相较其他恨不得时时观察着景宁脸色来行事的人,他可谓是别树一帜。 景宁并没把这怠慢放在心上,只是闲聊着,时不时地逗云浓两句。 她这二十余年,见过各种各样的男子,秦君的确算得上是头一等,可却并不是她会喜欢的类型。她喜欢那种小意温存,嘴甜会讨好的,可秦君显然并不是这一类。 再加上云浓难得会对哪个人有意,景宁自然不会同她抢,反而乐见其成。 “怎么不说话了”景宁凑近了些,同云浓耳语道,“你若是看中了他,只管下手就是。” 云浓弱弱地反驳“我只是觉着他有些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 景宁并没把云浓这话当真,只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开口道“我出去走走。” “嗳,我” 云浓原本也想走,但还没站起来,就被景宁给按了回去。 景宁眨了眨眼,笑道“我不打扰你,你也别来打扰我。” 说着,就出门去寻旁人去了。 她一走,雅间之中就只剩了云浓与秦君二人。云浓抬眼看向秦君,咬唇道“你若是想走,随时可以离开。” 秦君笑了声,替她斟了杯酒“姑娘不必紧张。” 先前红姑专程铺垫了一番,云浓还以为秦君是那种自诩清高不好相处的人,可真到只剩他二人,才发现这位竟算得上是随和,说话也很有趣。 不知不觉间,云浓喝了不少酒。 原本白皙的肌肤微微发红,桃花眼中也含了水雾一般,眼波潋滟,再加上她声音绵软,便显得愈发妩媚风流。 秦君将云浓这模样尽收眼底,喉结微动。他起初会留下,只是因着不反感,且想要趁这机会躲个清闲,可如今却也是有几分意动了。 来南风馆的客人大都是非富即贵,他这些日子见得多了,可云浓这样的却还是头一个。 “姑娘到这里来,是想要什么”秦君斟了杯酒,一手端了杯子,送到她唇边。 这在南风馆算不得什么,云浓又有些醉了,便懒得计较,就着他的手喝了半杯酒,而后含含糊糊地反问“什么” “来这里的客人,有的是寻求安慰,有的是寻欢作乐,还有些不可言说的癖好”秦君的目光落在她唇边的残酒上,凑近了些,“姑娘是想要什么呢” 云浓一怔,而后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笑问道“你这是引诱我” “是,”秦君很是坦然地认了,抬手抚上她的脸颊,蹭过她唇角的残酒,将嫣红的唇脂晕开,显得格外妍丽,“那姑娘要上钩吗” 云浓盯着他看了会儿,并没答言。 “我明白了,”秦君勾了勾唇,绕了缕她的长发,慢悠悠地说道,“你心中有人,忘不了他。” 云浓下意识地反驳道“没有。” 她说完自己都愣了,秦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长眉一挑,似是无声地质问着。 云浓垂下眼,避开了他的目光,有些心虚,又似是有些颓然。 “这没什么不可说的,”秦君将声音放得缓了些,带了些诱哄的意味,“我让你忘了他,好不好” 先前见着秦君时,云浓只觉着他生得好,直到如今,才算是明白他为何会在南风馆脱颖而出。 这位耐着性子来哄人的时候,跟顾修元有得一拼了。 “不要,”云浓摇了摇头,许是醉了的缘故,她说话间也没了顾忌,抬手将秦君推开了些,抱怨道,“你这点太像他了,我看着烦。” 说着,她就伏在桌案上,闭了眼,浓密的眼睫长而翘,像敛起的蝶翼。 秦君这套向来无往不胜,怎么都没料到云浓竟然会是这反应,禁不住笑出了声。也直到这时,他这笑意才入了眼,加之容貌昳丽,较之先前,更显得惑人。 然而云浓已经伏案睡了过去,并没那个功夫欣赏。 秦君盯着她看了会儿,笑着摇了摇头,正想要抱她到屏风后的内室安歇,却听到外边传来了喧闹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第25章 第025章 景宁提议来南风馆时,是想着要打发时间,寻个乐子。 然而乐子还没寻着,就被人给打搅了。 听闻顾修元来时,景宁霎时变了脸色,一边整理衣衫,一边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红姑则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有些慌乱地问道“这好好的,顾大人怎么来了” “那谁知道,”景宁冷笑了声,她心中跟明镜似的,又嘲讽道,“说不准是一时兴起追忆当年事,想要故地重游。“ 她说话倒是没有半点顾忌,但红姑却是脸都白了。 顾修元曾是南风馆的乐师,红姑自然是一清二楚的,但这事却是半点都不敢提,尤其是在顾修元入朝掌权之后,她恨不得撇得一干二净。 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如今他会来,想也知道不可能是来闲逛的。 红姑这些年见过许多事,可如今却还是紧张得很,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欲言又止。 “你也不必怕,”景宁掸了掸衣襟,“这事若是闹大了,谁都讨不了好,他不会做什么的。” 说话间,景宁推开了房门,恰好与顾修元打了个照面。 顾修元平素里总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可如今的脸色却实在算不上好,他没有半点迂回,单刀直入地开口道“她在何处” 一听这话劲,红姑半刻都不敢多留,立时避开了。 景宁避而不答,反问道“顾大人好大的本事,眼线都安插到我这里了。” 她明知道顾修元是为何而来,但却吊着不答。 顾修元眉头微皱,冷声道“旁的事情也就罢了,我不同你计较,可你若偏要在这件事上与我为难将来可别后悔。” 景宁身份尊贵,可手上却是没实权的,所以她对顾修元一直存着忌惮,沉默片刻后冷笑道“你管得未免太宽了些,谢姑娘如何,与你又有何干系” “长公主,事到如今大可不必再装傻。”顾修元叫了这个旧日的称呼,神情中带着些不耐烦,“当年你是怎么送男宠到郡主府,又是怎么劝云浓疏远的,我懒得理会。可今时不同往日,还请你见好就收。” 景宁被他这语气给惹恼了“我当初说的可有错若云浓肯听我的,又怎么会到今日地步” “我与她之间的事,用不着你越俎代庖。”顾修元平静道,“说起来,我倒是听闻太皇太后今日病情反复,你有功夫在这里跟我磨牙,倒不如进宫侍疾去。” 顾修元捏了这件事,拿来威胁景宁,可谓是屡试不爽。 景宁虽不想让顾修元如意,但也知道最多不过拖延片刻,何况物极必反,若真是让顾修元撞见云浓在做什么,他说不准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所以虽不情愿,还是只能让步。 云浓与景宁的雅间是紧邻着的,只不过她如今酒醉半梦半醒,压根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 秦君想要抱她进内室,可才刚碰了下,云浓就不大情愿地挣扎了下,将脸埋进了臂弯。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弯下腰,想要直接将人给抱起来。 可这时,原本紧闭的房门却突然被人给推开了。 秦君脸上有不悦的神情一晃而过,但看清顾修元的模样后,随即站直了身体,肩背挺得笔直,倒像是蓄势待发的弓箭。 顾修元满心满眼都在云浓身上,并没功夫去细看旁的,只冷冷地甩了句“出去”。 秦君低下头,一言不发地出了门,顾修元反手将房门栓了,方才大步走到了云浓跟前。 顾修元是在南风馆中留过的人,各类的旖旎没少见。 白日里争执之后,原本是想着暂且分开冷静几日再说,可在听人来回禀,说云浓随着景宁来了南风馆后,他原本那些徐徐图之的打算就全部抛之脑后了。 他没法接受云浓与旁的男人有亲密接触,甚至连想一想,就觉着要疯。 早些年虽有苗头,但却不至到此地步,可在云浓失而复得后,顾修元对她的独占欲便仿佛到了顶点。 顾修元就这么站在一旁,目光落在云浓散落的长发上,片刻之后,抬手轻轻地抚了抚,心中莫名生出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与云浓分别已有足足一年,从最初得知消息后的五内俱焚,到后来漫长时光中如同钝刀子割肉般的相思,再到重逢时的震惊无措 五味陈杂,个中滋味只有他一人知道。 可那些曾有过的怨念与不甘,却都奇异地在这一刻得到了缓解只要云浓还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就够了。 云浓伏在桌案上小憩,长发如同泼墨般洒下,任由顾修元抚弄着,显得格外乖巧。 前世云浓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模样,可重逢之后,顾修元却再没从她那里捞着过什么好脸色,如今只觉着心都软了许多,一时间竟有些不舍得打破如今的气氛。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方才低低地叫了声云浓的名字。 云浓眼睫微颤,却并没有睁开,只是含含糊糊地说了句“别吵。” 顾修元的手拂过她的脸颊脖颈,不轻不重地替她捏了捏肩,而后道“我抱你去睡,好不好” 云浓的酒品算不上好,不然当初也做不出来初见顾修元就要把人带回府的事情。 她昏昏沉沉的,也没分辩出这是前世还是今生,只觉着困得厉害,眼都不睁地应了声“好。” 顾修元小心翼翼地替云浓将长发拢到身前,而后低下身,直截了当地将她抱了起来。这是他做惯了的事情,云浓不自觉地动了动,在这熟悉的怀抱中寻了个习惯的姿势,倚着他的肩,睡得愈发沉。 也是直到这时,顾修元方才看清云浓的模样。 原本白皙如玉脂的肌肤透着淡粉,睡得很安稳,眉眼舒展开来,很是赏心悦目。只不过当他看清那花了的唇脂时,却不由得一愣,抱着云浓的手臂也收紧了些。 云浓觉出些不舒服,强撑着睁开眼,带着些抱怨开口道“顾郎” 她原本是有些恍惚,对上了顾修元那复杂的眼神后,不由得一凛,及至顾修元将她放在床榻上后,算是将这事的来龙去脉给弄清楚了。 “顾修元,”云浓咬了咬唇,努力让自己清醒了些,“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原本乖巧的模样荡然无存,顾修元缓缓地问道“我若不来,你想如何” 云浓下意识地反驳道“与你何干” 说着,云浓想要起身叫人来,可却被顾修元轻而易举地按了回去。 顾修元的手撑在她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方才那人,他碰你哪里了” 云浓还是怔了一瞬,方才意识到他说的是秦君,原本是想要怼回去,可看着顾修元这模样,又硬生生地将话给咽了回去。 她与顾修元相处这么些年,到底不是白过的,一见他这神情,就知道他已经处于忍耐的边缘。 如今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云浓摇了摇头“没有。” 顾修元未置可否,只垂眼看着云浓,像是在判断她这话的真假。 被这事一搅和,云浓也没了睡意。 两人就这么僵持在了这里。 良久之后,云浓叹了口气,问道“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她能看出顾修元意难平,所以念念不忘,可事已至此,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我要你承认你的身份。”顾修元道。 “好,我认。”云浓也懒得再嘴硬车轱辘,顺着他的意思说了下去,“我是怀昭郡主,你一直以来猜的都是对的然后呢” 顾修元攥着她的手腕,不知是不是烛火掩映的缘故,眼底都有些泛红“你明明知道我什么意思。” 他想要的是云浓承认那些过去的事情,而不是轻描淡写地认下一个名字、头衔。 “覆水难收,你该明白的。”云浓挪开了视线,“我再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郡主了,顾修元,你欺我瞒我,如今还想让我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哪有这样的道理” 云浓顿了顿,又道,“咱们好聚好散,不好吗” 她这话还没说完,顾修元便倾身吻了上去,将剩下的话堵了回去。 像是为了确认什么一样,顾修元扣着她的手,十指交握,唇舌交缠,暧昧旖旎极了。云浓原就敌不过他,醉酒之后更是没了力气,只能予取予求。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修元方才退开了些,声音沙哑的厉害“不好。” 云浓只觉着身子发软,偏过头去喘了会儿,才算是缓了过来。 她咬了咬唇,唇脂已经被吃得不剩什么,衣衫也已经散开,活色生香。 “你若偏要如此,那也成。”云浓抬眼看向他,“当年咱们会在一处,也不过是见色起意,你若还想着,那就随你。” 说着,她轻轻地勾了勾顾修元的手,又问道“你想要我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