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侍妾》 第1章 敬茶 付宜修被强捏着下巴,冰冷冷的药水灌进她的喉咙,来不及咽下的药呛的从鼻腔中喷出来,像溺水一般,呼吸都被剥夺了,她觉得她要死了。临死前,她似乎看到眼前有张狰狞的脸在对她笑,快意充盈了她的脸,显得那么扭曲。 腹部一阵绞痛,她痛苦的捂紧肚子,惊恐的大叫“不” 付宜修猛的坐起身,大喘着气,额头上冷汗直流,心仿佛要从胸腔中跳出来,她下意识的伸手想摸肚子,却猛然发现。 这不是她的床 她的床挂的是烟青色的床幔,而她现在躺的这张床上,挂的却是大红色,被褥也是大红色的,绣着鸳鸯戏水图,她身上穿的也是大红色的寝衣。她没有成过婚,却清楚的知道,这些都是身为正妻才能享有的一切。 她缓缓抬起手,随即便震惊的睁大眼睛,这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手指修长,嫩白如玉。 却不是她的手。 她一脸惊慌的掀开床幔,来不及穿鞋就跑下了床,中途一个趔趄差些扑倒。 她直奔屋中的铜镜。 这面铜镜打磨的很光滑,把镜外的人映的清清楚楚,小巧的鹅脸蛋像三月里盛开的桃花,又像红到滴血的妖娆玫瑰,魅惑与纯真并存,睡了一夜之后,就如吸饱了水的花妖,唇瓣艳红,眼含春水,三千青丝披散,更显得人柔情绰态,艳冶柔媚。 可这不是她的脸,这是侯府大夫人,是年轻了几岁的“付宜修”,是顾憺的母亲 是了,因她与大夫人付宜修的名字一样,后来便改名为付意,可如今,她真的成了付宜修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死了吗 她不是死了吗 她只觉得脑中无法思考,腿脚发软,她再也撑不住,摊坐在了地上。 这种事情颠覆了她的认知,她只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内宅妇人,这辈子大善大恶之事皆没做过,老天怎么会与她开这种玩笑她本该死了,如今又在别人的躯壳中活了过来,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只觉得茫然无措,仿佛整个世界在瞬间崩塌了,四周一片黑暗,她找不到出口。 “吱呀”一声传来,门突然被打开,阳光争先恐后的跑进来,照亮了昏暗的房间。 付宜修惊恐的抬头看过去,逆着光她看不清来人的面容,只能看到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端着东西的轮廓,待她走近几步,她才看清。 是“付宜修”的贴身丫鬟,落夏。 落夏端着木盆进来,看见付宜修坐在冷冰冰的地上,她赶忙把盛着水的木盆放到架子上,小跑过去扶起付宜修,道“夫人怎么坐在地上,小心着凉了。” 付宜修垂着头,借着她的力道站起来,被扶坐到了铜镜前的檀木圆凳上。 随后另有两人走进房来,前面那位穿着深蓝色素面杭绸褙子,四十上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宽脸长眸,薄唇带笑,让人看着舒心。后头跟着的丫鬟与落夏一般年纪,穿着葱绿色窄袖长裙,脸蛋圆圆,笑眼弯弯,很是讨喜。 想来便是“付宜修”的嬷嬷与另一个贴身丫鬟了。 张嬷嬷走进来,看付宜修一脸恍恍惚惚的表情,以为是因为侯爷不愿与她圆房的原因而伤心,心疼的安慰道:“夫人,昨晚侯爷许是太累了,您要放宽心。” 付宜修一脸疑惑的望着张嬷嬷,有些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侯爷太累了只是她不能问出来,免得引起怀疑,不好解释。 便低声道:“嬷嬷,我没事。” “夫人能想开便好。”她真怕小姐想不开,发起脾气来大吵大闹,新婚第一日便闹得满府皆知,谁都不好看,尤其是影响小姐的名声,如今小姐能想开,张嬷嬷不由松了一口气。 落夏与平春便替她净脸抹面,梳妆打扮,平春从妆奁里拿起一根挂珠长簪与一根赤金红宝石蝴蝶花簪,笑问付宜修,道:“夫人今日想戴哪根发簪” 付宜修本是楞楞的随她摆弄,闻言撇了一眼那两根簪子,没有看清楚便随手指了一根。 平春暗道,小姐怎么喜欢那么素雅的首饰了她替她插到发髻上,道:“好了,夫人。” 付宜修站起来,落夏弯着腰替她整理着正红色牡丹大袖襦裙时,她咽了咽唾液,舔了舔红润的唇,尽量用平静的语调问:“嬷嬷,今日是几月几日了” 张嬷嬷不疑有他,开口回道:“十月初二,夫人” 十月初二她记得,上辈子“付宜修”就是十月初一嫁进的侯府,意思就是,今日是她嫁进侯府的第一日 她似乎有些理解张嬷嬷宽慰她的话了,今日是新婚第一日,可侯爷却不在她房中,她身体也没有任何身为新嫁娘该有的异样,原来的付宜修,还是处子 她震惊于自己的发现。 但转念又想,也许,这是好事如果能一直如此发展下去,只与侯爷做一对假夫妻,那么她,就还有希望。 上辈子,“付宜修”三年后便会死,如果她能安安分分,计划好以后的日子,三年之后她便想法子逃出去,天高海阔,她便能嫁人生子,去过普通人的日子。 她突然有些激动。 或许,她可以博一把死亡的痛苦,她真的不想再尝一次了。还好,上天又给了她机会,既然付意死了,那么付宜修便不能死,她这一生,便是要扭转付宜修的命运,只要熬过了这三年,她便可以趁乱逃出侯府,去过自由的日子了。 “夫人,该走了,大少爷他们正等着给您敬茶呢。”落夏帮她戴上压裙的香囊,突然开口道。 付宜修: 敬茶她竟然忘记了还有这一茬,是了,如今的她,从顾憺的妾室成了他的母亲。 想到待会儿,顾憺毕恭毕敬的喊她母亲,给她敬茶,她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该面对的总也逃不掉,付宜修深吸一口气,抬头挺胸,走出了房门。 刚迈出门槛,付宜修便看到院中站着一个身穿宝蓝底菖菖蒲纹杭绸直裰的中年男子,剑眉星目,薄唇轻抿,身材高大健壮,负手面对着她站立,目光锐利的注视她。 是顾憺的父亲,顾穆风。 付宜修气息有些不稳。她往前走去,在几步之外停下,强装镇定的朝顾穆风行礼道:“侯爷” 顾嬷嬷她们忙跟着行礼。顾嬷嬷心中欢喜,侯爷能亲自来等小姐去敬茶,看来侯爷还是在意小姐的。 顾穆风颔首,注视着低头的付宜修,目光微闪,转身道:“走吧,别让他们久等了。” 说完已迈步离去。付宜修楞了会,才亦步亦趋的跟上。顾穆风虽不与她同房,但好在还顾及着她身为正室的脸面,这样就很好了。 顾穆风大步流星的走着,付宜修几乎是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待到了正院,她后背都出了一层薄汗。 她匀了匀呼吸,咬紧牙关,迈步进去。 此时屋中已是坐满了人,付宜修强忍着想乱瞟的目光,直直看着主位上的顾老太太。 顾老太太对一年后的“付宜修”甚是厌恶,府中几乎没有人是喜欢“付宜修”的,如果不是她有个强大的母家,可能早就被弄死了。 在座的人的眼睛都盯着她瞧,她能感觉的到,特别是有一道阴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让她感到了彻骨的冷意。 付宜修端着旧窑十样锦的茶盅,在顾老太太脚下的团铺跪下,双手把茶蛊举过头顶,恭敬的道:“母亲,请喝茶。” 顾老太太此时对她的印象还不坏,接过了她敬的茶,并送了一个成色极好的芙蓉白玉镯,和蔼又不失威严的道:“你既然嫁给了侯爷,那么以后你便是侯府内宅的当家主母,要好好学会如何管理这偌大的家业,也早日为侯府再诞下子嗣。” 顾老太太说完这话,付宜修就感觉到了一道狠厉目光猛的盯住了她,她猜测是侯府的二夫人姜瑜婷,原来的付宜修嫁进来不久便迫不及待的要夺了二夫人的管家权,两人为这件事一直是明争暗斗,妯娌之间不和是侯府皆知的,姜瑜婷在侯府待了那么些年,城府比付宜修不知深了多少,付宜修为此吃了不少暗亏。 如今她不能与姜氏为敌,如果此时接了管家权,那就是相当于把她自己放在火上烤,她知道顾老太太的话也只是客套客套,敲打她而已,哪儿会那么快给她这个新妇管理这偌大的家业呢。 于是付宜修谦虚的道:“母亲说的是,只是宜修刚嫁入侯府,对这府中事务还不了解,像母亲说的,等宜修学会管理,再接过这管家权也不迟。” 顾老太太满意的点头道:“你有这份觉悟是好的。”她也是想看看,这新妇是不是识相,假使她立刻答应接了这管家权,她才更应该考虑,该不该把侯府的管家权交给她,急于求成的人,不免让人缺乏信任。 顾老太太看她一眼,抬了抬手道:“好了,起来坐下吧。” 付宜修才站起来,在顾老太太右手边坐下。 此时小辈开始挨个上前敬茶。 第一个上前敬茶的是顾憺一母同胞的妹妹,顾倾,她想,顾憺在这世上唯一在意的人,便是顾倾了。 顾倾如今十二岁,一身散花如意云烟裙,显得小圆脸白里透红的,很是讨喜,此时面对她这个初来乍到的母亲,明显的有些紧张。 付宜修接过她手里的茶蛊,轻抿了一口,含笑送了她一对并蒂海棠琉璃绕珠簪,可能小女孩都喜欢这种艳丽的首饰,看她又挺温和的模样,便冲她羞涩一笑,伸手接过,道了声谢母亲。 接下来是顾穆风的二女儿,顾眇。她对顾眇的印象不是很好,顾眇是顾穆风的妾室所生,比顾倾大两岁,为人嚣张跋扈,目无尊法,顾眇十五岁那年,就因丫鬟沏的茶烫了舌头,便命人活活打死了她。 而此时,顾眇正心不甘情不愿的给她敬茶,一双眼睛垂下,但小孩子哪儿会像大人一般很好的隐藏自己的情绪呢,她都能看到顾眇对她掩饰不住的厌恶的目光。 她面容淡淡,嘴唇象征性的碰了一下茶水,便放下,送了她一支金镶珠宝半翅蝶簪,顾眇没道谢便拿着退下了,如果不是有十几双眼睛盯着,恐怕礼都不屑收吧。 付宜修也懒得理她,反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不一会儿,眼前站了一个身穿石青色湖绸素面直裰的男子,他面容清俊,像云雾缭绕的竹林里挺拔的翠竹般,温文尔雅,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平易近人的模样。 付宜修对他印象不深,只知道他是顾穆风的第二子,顾宸,是与顾眇一母同胞的兄妹。 她接过他递上的茶蛊饮了一口,送了他一支用锦盒装着的毛笔,顾宸笑着道谢接过。 接着到谁已经不言而喻了,付宜修的心开始砰砰跳了起来,仿佛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一般,怎么压都压不住,她紧张的用力握紧手中的丝帕。 接着,眼前便出现了一个身穿墨色团花束腰直裰的高大挺拔的男子,他戴着束发白玉冠,似美玉的脸面无表情,如墨画般的眉毛斜飞入鬓,深潭一样的双眸,幽深到似乎能把人的魂魄吸进去。 这张脸她看了四年,他身上哪有疤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在她被灌药的痛苦过程中,她多么希望他能出现救她,可并没有,那一刻,她是恨他的,如今天意弄人,重生就算了,竟然还成了他的后母 顾憺一双无波无澜的眼睛注视着她,接过一旁丫鬟递上的茶蛊,语调平平的道:“母亲,请喝茶。”声音像是在两山之中弹奏的古琴,低沉又迷离,在空谷中回响,久久不散。 付宜修身上泛起了鸡皮疙瘩,此时她耳边只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她眼睛盯着顾憺手上的茶蛊,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去接过,一不小心触碰到了顾憺冰冷的指尖,随即像触电一般立刻缩回手,然后就眼睁睁的看着茶蛊即将摔落到地上,众人看着这一幕,神色各异。 时间仿佛静止了。 付宜修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她要完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侍妾 眼睁睁的看着那杯茶砸到了地上,杯盖杯托分离,茶水流出地板,溅得到处都是,顾憺的衣摆的一角,出现了一块小小的晕染。周围的人眼神各异,有幸灾乐祸的,有惊慌失措的,有担惊受怕的,付宜修就是那个担惊受怕的,她比谁都清楚顾憺的本性,她算是彻彻底底得罪他了。 顾倾一人一脸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兄长。其他人一言不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都在看热闹,只顾老太太皱眉道:“怎么那么不小心” 付宜修赶紧朝顾老太太请罪:“是儿媳的错,没有拿稳。”其实是向谁陪罪她自己心里清楚,但也于事无补了,怕是觉得她在惺惺作态吧,按顾憺的本性,已经是将她列入对立的一方了,虽她成为他的继母,本就已经与他是敌人。 二夫人知道自己不能当做没看见了,便打圆场道:“哎呀碎碎平安”违心的说完,她又看向付宜修,看不出来这个年纪轻轻的大嫂一嫁过来便给了顾憺难堪,真是好的很啊,大房四分五裂才好,说不定哪日她便能渔翁得利,让自己儿子坐上侯爷之位了。 “赶紧收拾了,再沏一杯来。”顾老太太轻描淡写的话,让付宜修想起了上辈子,她虽身处后宅,却也知道顾憺身为嫡子,不得宠爱,顾穆风从始至终都不想把侯府交给顾憺,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致使顾憺自力更生吧,自力更生到亲手把自己的亲人都送进了天牢。 丫鬟手脚麻利的把摔碎的茶杯收拾干净,一旁的丫鬟又重新端了一杯茶给顾憺,顾憺一脸平静的接过,从始至终脸上都是身处事外的平静表情,仿佛刚刚敬茶的人不是他,摔碎的茶杯也与他无关,受辱的也不是他,他甚至比第一次敬茶的时候更恭敬,一双漆黑的双眸注视着她道:“母亲,请喝茶” 他越是平静,付宜修就越是胆战心惊,心狂跳不止,绷着一张脸不敢让自己露出任何表情,在外人看来就是新来的嫡母臭着一张脸给继子难堪,可天地良心,付宜修真的是怕顾憺报复她。 她知道顾憺那张脸皮子底下的真实面目。身为他侍妾那段日子,顾憺最频繁来她房里,话也不多,来了便是把她拉上榻,折腾她半死才起身离去,她当时还是个怀春的少女,顾憺容貌俊美,又独宠她,她便有了爱慕之心,派了丫鬟去打听有关于他的事情,了解了他,心里对他别提多心疼了。一次欢好之后主动安慰他,他当时没什么表情,只问她是如何得知那些事儿的,看着不像生气的样子,她如实告知,一脸深情的看他,让他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可以跟她说,她想做善解人意的解花人,当时听完,他又要了她一次,她以为她可以成为他心中独一无二的人,可就在第二日,那个丫鬟便死了,被一刀割了喉咙,卷上草席丢到了乱葬岗。 之后她再不敢有其他心思,收起了自己的本性,只安安分分的当一个他用来发泄的工具。 眼前这张脸与记忆中的重合,依然让人心生恐惧。 她谨慎的接过那杯茶,手用力捏稳,啜饮一口,放下后用眼神示意丫鬟把事先备好的一方砚台送给了顾憺,顾憺接过,退了下去,这令人身心疲惫的敬茶总算是结束了。 朝食已经在荣和堂备好了,众人又移步荣和堂,早有下人摆好了饭菜,一张大圆桌上摆着十几道菜,凤尾鱼翅,金丝酥,红豆膳粥,红梅珠香,大部分她叫不上名字,上辈子她只是顾憺院中上不得台面的侍妾,哪里能坐到这个位置,便是站在一旁的资格都没有。 众人落坐,这位子也是按照严苛的尊卑安排的,顾老太太面对正门而坐,顾穆风坐于顾老太太左手边,付宜修坐在顾穆风下首,她对面是二夫人,其他人依次按身份坐好。二房的孩子最多,二夫人所出的两个儿子,侍妾所出的一子一女,今日恰好休沐,除了二爷,人都聚得很齐。 圆桌上满满当当的坐满了人,此时的付宜修坐立难安,因为顾穆,就坐在她左手边,有时候动作幅度大一些,都能胳膊碰胳膊,她僵着身子,动都不敢动。 直到顾老太太动筷,众人才跟着,付宜修把精力都放在了顾憺身上,一直没有注意到背后还站着一人,直到一只戴着一对金镯的柔荑伸手给顾穆风布菜,付宜修才发现,是顾穆风唯一的妾室,柳灵犀 能堂而皇之的站在家宴上的的侍妾,恐怕除了柳灵犀,也没别人了,不像二夫人,把顾二爷的侍妾都管的死死的,即使为顾二爷诞下了子嗣,也不敢搞半点动静。 但柳灵犀绝对是侯府一个特殊的存在,就像这时,顾老太太朝柳灵犀道:“你也别在那儿杵着了,去坐下吧。” 柳灵犀便福身道谢老太太,便去最下首坐定了。 付宜修不动声色的打量柳灵犀。 她穿着水红色提花褙子,绾着惊鹄髻,插丽水紫磨金步摇,戴耳红翡翠滴珠耳环,脸白如玉,粉腮红润,风娇水媚,年近四十还能保养的如豆蔻少女一般,难怪顾穆风如此宠爱她。 付宜修正要收回目光,柳灵犀却突然窥视她一眼,勾起了唇角,挑衅的表情,让付宜修不禁皱眉。 她知道这柳灵犀从小便养在顾老太太身边,又与顾穆风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这感情自然不同,只是,妾毕竟是妾,怎么如此尊卑不分呢即使柳灵犀为顾穆风生了一儿一女,但尊卑不分,怎么能在下人面前服众宠庶灭嫡,真真是乱了套了 但似乎除了付宜修初来乍到不懂外,其他人已是习以为常的表情。 她用余光扫了一眼顾穆风,见他只是一脸淡然的用膳,似乎这种行为就是他默许的,也是,要是侯爷不发话,单凭顾老太太,也做不了主,但似乎顾老太太也是乐见其成。 幸好她不是真的付宜修,不然刚嫁进来的第一日就与自己丈夫的妾室同桌而食,那得多膈应,这是丝毫不把她这个左相之女放在眼里啊。虽然她只是庶女,但嫁出来了就是代表着左相府的脸面,如今武安侯府竟公然下她的脸子,她应该是怒极而忿的,可此时她却是一脸平静,只安静的垂眸吃饭,让一直暗暗观察她的二夫人看不透,这付宜修被这么光明正大的下脸子,怎么还如此淡然她是真傻还是隐在心中不发,将来找准机会再狠狠反击如果是后者,那真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 付宜修不知道,因为她的无所谓,二夫人已经把她定义为心机深沉的女人了。此时她缩着胳膊,尽量让自己不碰到顾憺,腿也规规矩矩紧紧并拢,一顿饭下来,只觉得味同嚼蜡。 吃好了早膳,众人纷纷告退,各自去做自己的事,顾穆风留了下来,遣散了下人,荣和堂只有顾老太太与顾穆风,他端着茶杯啜饮着,垂眸道:“母亲,以后灵犀还是留在自己院子里为好。” 顾老太太漫不经心的看了自己儿子一眼,道:“怎么还怕那新妇向她娘家告状”但她却也是有些没底,今日她暗暗观察付宜修,不知是她隐藏的太深,还是真的不在意,她让灵犀落坐,她全程都镇静的很,看样子,这个儿媳妇,可不好拿捏啊 顾穆风放下茶杯,盯着茶水中冒起的氤氲水汽,淡淡却不容反驳的道:“母亲,您疼爱灵犀,儿子亦是,但如今,儿子需要左相支持,也需要付宜修” 顾老太太怎不明白,就是心疼灵犀,灵犀是她的侄女,三岁时父母双亡,便养在她了身边,她没有女儿,灵犀对她很孝顺,承欢在她膝下十几年,她已经把她当自己女儿般疼爱了,刚开始不愿让她为妾,给人当妾,终归是委屈的,但奈何俩人两情相悦,她无可奈何。 顾老太太叹了口气,挥挥手道:“你自己看着来吧,别委屈灵犀便好” “是,母亲”顾穆风答应着,见母亲要起身,便上前扶着,顾老太太却摆摆手道:“你去忙吧,我还没有老到走路让人扶的地步。” 顾穆风的确还有事情要忙,让丫鬟进来伺候之后,便出去了。 付宜修身心疲惫的往扶桑院走。 已逝去的顾老太爷是明国的功臣,这武安侯府便是先皇所赐,占地甚广,雕梁画栋,气派的很。顾老太太住在正院,大房住东院,二房住西院,东西两院隔着穿山游廊,随处可见树木山石,蓊蔚洇润之气优盛。 她住的院子便是在东院,名扶桑院,盖因院中种了几棵红色木槿,夏秋之交开花,朝开暮落,又名扶桑,因此便起名扶桑院。 张嬷嬷与落夏跟在付宜修身后,都在暗暗打量付宜修,怕小姐守不了委屈发怒回相府,损了名声,又怕小姐忍气吞声,暗地里伤心难过,伤了身体。 可付宜修却是一脸淡然,完全看不出任何生气或者伤心的样子。落夏只觉得惊奇,今日小姐被公然下脸子,她都觉得气愤的很,小姐堂堂左相之女,却与一个侍妾同桌而食,她真是替小姐抱屈,可小姐却不见生气,反倒一副如释负重的模样,都有些不像小姐原来的性子了,她有些搞不懂,便皱眉小声问道:“夫人,您不生气吗他们简直是欺人太甚不把您放在眼里,这等日子,竟然让一个侍妾上桌” 付宜修瞄了她一眼,知道她只是替她抱不平,但她不是真正的付宜修,只要不关乎到她的切身利益,顾穆风宠爱谁,她都管不着,如今她只想安安稳稳的渡过这三年,到时候逃出府,去过她的安生日子。 张嬷嬷此时道:“夫人,无论如何,您要记住的是,您是正妻,她是妾,有些事情无须忍气吞声。有一就有二。”今日她观察小姐,却发现小姐有了些许不同,变得淡然平和,事不关己的模样,完全与之前的娇纵蛮横相违背,暗道,难道嫁了人,还能让小姐的性子变化那么大不成 付宜修知道张嬷嬷许是对她性格的变化有些怀疑了,她清楚“付宜修”的性子,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今日她表现的如此淡然,与之前的性子完全不一样,不怀疑都显得奇怪了,她想了想,道:“嬷嬷,我懂的,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昨晚我便想清楚了,侯爷不在意我,那我便不能做事太出格,毕竟这里,不是能容我忍我的左相府。” 张嬷嬷听罢,真是心疼的紧,她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姐啊,如今被逼的,一夜之间长大了。张嬷嬷百感交集,忍不住眼眶一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嫁妆 付宜修感受到张嬷嬷深厚的情感,虽她不是真的付宜修,却也不禁有些动容,侧头对张嬷嬷道:“嬷嬷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张嬷嬷点点头,不禁喊了出阁前对她的称呼,欣慰道:“小姐长大了” 付宜修轻笑,只庆幸张嬷嬷好哄。 到了扶桑院,绕过爬满蔷薇藤的影壁。此时蔷薇已经谢了,但枝叶依然绿绿葱葱,展示着磅礴的生命力。 走入院中,便看到几株木槿,红色的花开得绚烂,如燃烧的火焰,在秋风中左右摇摆,却是将要凋零了。 正房东西各有四间耳房,丫鬟的住所或是储存杂物之类的,再往下便是厨房。 她走进内室,今早没有细细打量,如今她环视四周,才发现这间屋子的奢华。 她的左手边依次是,用落地罩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遮挡的净房,往上摆放着一张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两旁各放一张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再往上放着一张美人榻。右手边放着右玳瑁彩贝镶嵌的梳妆台,台上的青花白地瓷梅瓶中插着怒放的木芙蓉,璀璨耀眼,华丽无比,还有用檀香木打造貔貅搭脑黑漆衣柜。 她第一次拥有如此奢华之物,一时竟有些不习惯,据她了解,“付宜修”虽是庶女,但却极得左相宠爱,只因“付宜修”是左相唯一的女儿,阳盛阴衰的左相府便对“付宜修”给予了诸多宠爱,渐渐把她宠成了娇纵蛮横的性子。左相唯一的女儿出嫁,陪嫁怕是不少吧。 如今却都成了她的,想到这儿,她暗暗皱眉,她占着这具身子,那“付宜修”呢她原来的身子呢她们会不会互换了身子 “张嬷嬷”她有些激动的唤道。 “夫人,怎么了” “你可知侯府中有个名付意的女子” 张嬷嬷想了想,如今府中的事她打听了不少,可却是没有听说过付意此人,张嬷嬷摇了摇头:“可是有何不妥” 没有付宜修皱了皱眉,有些疑惑,这个时候,她已经是顾憺的侍妾了,打听几番都能知道,怎么会没有呢 她找了个借口遣走张嬷嬷,偷偷唤来平春,吩咐她:“你明日去临春街打听打听,可有一户商户人家有个女儿家主名付贵的。” 平春向来听话,闻言也不多问,乖巧应是。 付宜修躺到美人榻上,长舒一口气,又唤来落夏,吩咐道:“落夏,你去把嫁妆册子拿过来给我看看”既然要逃出去,那么傍身的钱财就不能少,她别的不会,经商倒是略通一点,假使能管理好嫁妆铺子的生意,她的后半生,便能高枕无忧了。 落夏领命去拿。 张嬷嬷回到来,看到付宜修在学习管理,颇为欣慰,倒了杯香茶,递给付宜修,道:“夫人多学学管理也好,毕竟您是正经的侯夫人,就算如今是二夫人管家,但这管家权早晚也是要交到您手里的。” 付宜修啜饮手中的茉莉香茶,只觉得口齿生香,清爽的很,闻言轻笑道:“既然都是早晚的事儿,便也不用着急,来日方长。”其实管不管家她倒不是很在乎,有时候清闲些也好,她日子就算过得平淡无奇了些,但也不至于每天都处在与人争锋相对之中,太累 张嬷嬷只觉得小姐全身都笼罩着一种睿智的光芒,遇事处事不惊,也有了自己的主意,在这样的深宅大院中,最忌讳的,便是沉不住气了,如今小姐这样,甚好啊 不一会儿,落霞便拿了嫁妆册子上来,呈给了付宜修,付宜修翻看着册子,惊讶的发现,这“付宜修”真是太富有了,她随意看了一眼,光是这商铺便有十几家,京都辖下的落县还有良田百顷,有了这些傍身,她都不用愁以后的生计了。 上辈子她只是商户的女儿,上头有两个哥哥,都是纨绔子弟,钱财肆意挥霍,她二哥因赌博,把家财都败光了,债主上门逼债,她父母走投无路,便把她送到了青楼,等着有人出高价把她买下来。当时她对父母失望透顶,心如死灰,一度想死一了之算了。最后是顾憺买了她,都说男人爱美人儿,但每个人都喜欢赏心悦目的东西,她也不例外,看到顾憺那张不似凡人的俊美脸庞时,她便已经放弃挣扎了。 怎么又想起顾憺了,她摇摇头,她这辈子跟顾憺,再也不会有任何瓜葛了,上辈子的爱恨,都随风散了,她不想再沉湎于过去,以后的自由日子,才是她要追求的。想到这些财富都是她的,她忍不住想笑,但最关键的,是要把这些铺子管理好。她合起册子,与落夏道:“以后每月月末,你便把这些商铺的账本呈与我,我要亲自过目。”看得出,落夏比较稳重,心眼也比较多,如今她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只能先交给她。 落夏屈膝领命。 平春此时进来,朝付宜修轻声道:“夫人,柳姨娘来拜见您了。”付宜修闻言暼了平春一眼,平春也不知这柳灵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时候过来,她朝门外努努嘴,道:“如今就在院子候着呢” 付宜修坐起身,落夏上前帮她理了理发髻与衣裙,付宜修站起来,道:“请她进来吧。” 她移步外室,端坐在梨木镌花椅上。柳灵犀从门外款款走来,莲步轻移,一摇三晃,发髻上的步摇也随着左右摇摆,划出一道道重影,那白净的脸上挂着浅笑。妩媚多姿,身形妖娆。 柳灵犀在付宜修面前婷婷站立,屈膝行了一礼,道“夫人” 恭恭敬敬的,仿佛真的把她当成了主母。 付宜含笑让她起身。 柳灵犀盈盈起身,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今早夫人忙,妾没有向夫人请安,这会儿便想着来问夫人安。” 付宜修扫了她一眼,有些惊讶,她还以为柳灵犀不会尽一个侍妾该尽的本分呢,如今突然来问安,倒是不禁让她竖起防备之心,客套的道:“柳姨娘有心便好,不用特意过来请安的。” 柳灵犀笑道:“这是妾的本份。” 付宜修皮肉不笑:“柳姨娘真是多礼了,这请安之事便免了吧,我也不是在意这套虚礼之人。” 如今她只想偏居一隅,清清静静的过日子。 柳灵犀不动声色的打量她,不知她是真的不在意这些,还是只是为了试探她,但为了侯爷,她却是不能不做的。 柳灵犀低眉顺眼的道:“这是规矩,既然夫人已嫁入侯府,那妾便不能不遵守规矩。” 付宜修心中诽腹:规矩既然知道遵守规矩,那身为一个妾,怎么还冠冕堂皇的上桌呢可见心思也是不纯的。 “柳姨娘有心了,这样吧。”付宜修笑道,“柳姨娘每月初一初二来一趟便好了,也当是成全了柳姨娘的一片心。” 柳灵犀闻言,心里自然也乐得轻松,“那便多谢夫人体谅了。” 付宜修微微一笑,自诩体贴:“柳姨娘要是没什么事,便回去休息吧” 这逐客令下得明晃晃的,柳灵犀手中的丝帕有些皱了起来,但依然不亢不卑,屈膝告辞:“那妾便不打搅了” 付宜修颔首,朝平春道:“平春,送送柳姨娘。” 平春挪步上前,笑道:“柳姨娘,请” 想不到一个十几岁的丫头,倒挺有自己的主见。柳灵犀抿了抿唇,挺直腰背往外走去。 张嬷嬷从柳灵犀身上收回视线,喃喃自语:“这个时辰,还特意过来请安”又皱眉问:“夫人,您怎么免了柳姨娘的晨昏定省呢这妾室向主母请安,那是天经地义的。”也可以趁这个机会,让她明白,之前是因为没有主母,现在有了,那自然是要敬重的,可不能仗着侯爷的宠爱失了分寸,夫人怎么不懂呢 付宜修啜饮一口香茶,淡淡道:“请不请安的要什么紧。”反正只要太子没有成事,她在这侯府的地位便固若金汤,柳灵犀一个侍妾,又能摇动半分 张嬷嬷知道如今的小姐有自己的主见,便不再多言了。 柳灵犀肃着一张脸往云容院走,路过顾倾的琳琅院时,恍惚听到了自己女儿顾眇的声音。 琳琅院。 顾倾泪眼汪汪的把自己的手藏在背后,鼓起勇士朝要抢她东西的顾眇道:“这是、这是我哥哥,给我的,我不能给你” 顾眇却是不管,伸手推了一把顾倾瘦弱的肩头,把顾倾推得一踉跄,差些往后仰倒,顾眇却是快意的笑:“既然你不肯把那一对并蒂海棠琉璃绕珠簪给我,那我便要你手腕上的芙蓉珠链。”那芙蓉珠链上的每一颗珠子都宛如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芙蓉花,她垂涎很久了,如今定是要弄到手。 顾倾紧紧背着手,不想让顾眇得逞,新母亲送的珠簪她很喜欢,但哥哥送的珠链她更喜欢,两厢比较之下,她便舍了那对珠簪,答应道:“那、那我把那对珠簪给你,你不许抢我的珠链” 顾眇冷笑,毫不讲理的道:“我现在又不想要那对珠簪了,我就要手链”说完便欺身上前抢,顾倾一直往后退,死命背着手就是不让顾眇抢到,但瘦弱的顾倾哪里是顾眇的对手,顾眇失去了耐心,狠狠扯过她的手,用力捏紧,把顾倾手腕上的珠链扒了下来,恶狠狠的威胁道:“你要是敢向顾憺告状,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便示意阿露放开冬儿,得意的走了。 顾倾坐在地上,整个人可怜兮兮的缩成一团,呜呜的哭着,冬儿流着眼泪抱着小姐,自责道:“奴婢没用,护不住小姐。小姐,二小姐欺人太甚咱们去告诉大少爷吧,让大少爷替小姐讨回公道。”二小姐欺负小姐的次数有增无减,她人又笨,又弱,根本护不住小姐,再如此这般下去,二小姐只会更变本加厉。冬儿用力搂住顾倾,她可怜的小姐啊 顾倾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那串手链是哥哥去年送给她的生辰礼物,是她最珍贵的东西,可她却没有能力守护,她真没用,可哥哥已是自顾不暇,她不能再给哥哥添麻烦,她抓着冬儿的衣袖,抬起涕泪横流的小脸,哽咽道:“不能、与哥哥说,哥哥、已经很忙了,爹爹、都不喜欢我们,我、我不能给哥哥,添麻烦。” 冬儿只觉得心疼的无以复加,堂堂武安侯府嫡子嫡女,却过得这般日子,真是造孽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晚膳 顾眇从琳琅院出来,看着手里的珠链得意的笑,正准备回自己的院子,抬头却看到了柳灵犀,她笑着跑过去:“娘” 柳灵犀看着自己明艳动人的女儿,轻笑,又瞄了一眼琳琅院,问道:“你在琳琅院做什么” 顾眇却不愿与母亲多说,上前挽着柳灵犀的胳膊,笑着含糊过去:“没什么。娘女儿送您回去。” 柳灵犀对她讨巧卖乖无可奈何,点点她鼻头:“你呀收敛一点,顾倾好惹,顾憺可不好惹。” 顾眇哼了一声,无所谓的道:“我才不怕他”反正爹爹总会给她撑腰的。 柳灵犀知道她的性子,不欲再说,转了话头问她:“琴棋书画练得如何了” 听到这个顾眇就觉得头疼,撒娇道:“娘我会好好练的。” 柳灵犀对顾眇的才艺格外重视,她的女儿容貌出众,琴棋书画,女红刺绣,样样精通,除了庶女的身份,她自诩自己的女儿与京中的贵女相比也不遑多让。 柳灵犀把希望都寄托在了一双儿女身上,此时见她对此不重视的,当下沉了脸,道:“眇眇你知道娘让你学这些,意味着什么嘛”柳灵犀站定,目光灼灼的望着顾眇:“眇眇,娘希望有一天,你能成为娘的骄傲和依靠” 柳灵犀如此郑重,顾眇也不敢掉以轻心,忙点头道:“娘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与爹爹的” 柳灵犀欣慰一笑,伸手摸了摸顾眇的脑袋:“好孩子,你是为娘的骄傲”她收回手,笑道:“不用送娘了,回去好好练,知道嘛” 顾眇点点头,乖巧的道:“我知道的娘。”琴棋书画,女工刺绣,从她八岁开始就请了不同的私塾先生来教导,假使不是她顶着庶女的名头,那她就是京城中最才华横溢的贵女,到时会有多少青年才俊趋之若鹜啊,而不是像现在,千方百计想着如何出头,替自己谋前程。她目送柳灵犀离开后,就回了自己自己院子。 存天阁 顾憺从荣和堂出来便去了正院这边的书房,他坐于书案后的红木嵌螺繥大理石扶手椅上,双眸紧紧盯着书案上的信件,锁着眉头,陷入深深的思索中。 顾憺把信件折好,藏于衣袖中,吩咐李文:“备马,去明月楼” 这明月楼听似附庸风雅,却是京城中有名的青楼。 这郭公子把会面地点定哪儿不好,偏偏定在青楼,美名其曰安全李文替自家主子惋惜,真是毁了主子的名声啊外头都传武安侯府嫡长子整日与中书侍郎之子私混,不务正业,游手好闲,辱没了武安侯府主子本是个洁身自好的人,却被外人冠上了好色之徒的名称。 李文暗自叹息,领命出去了。 顾憺修长的手指敲着桌案,发出“笃笃”的声音。想起早晨的敬茶,脑海中浮现出付宜修那张艳如桃李的脸,顾憺勾起唇角,心中不屑,用一个女人做筹码,他只觉得可笑。 郭煜一般都会在明月楼二楼最里面的一个房间等他,可等他踏进明月楼时,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突然一脸堆笑的上前,挥着香到呛鼻的丝帕道:“哎呀,顾公子来了” 顾憺皱着眉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离那女子远了些,那女子却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手指纤细,却异常有力,她热情的道:“顾公子跟奴家来吧” 顾憺蓦地被她拉住手臂,眼睛一眯,盯着她瞧,手上的力道传来,顾憺瞬间明白,肃容跟了进去。 后院有一扇角门,出角门穿过一条竹林小径,有一座亭子,上面写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清竹亭。 那女子在亭外停下,一脸平静朝顾憺道:“王爷在里面等着了,顾公子,请” 顾憺走到门口,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双狐狸眼笑眯眯的看着顾憺,眼尾上挑,玩世不恭的模样,白净的脸上薄薄的双唇殷红似血,要不是喉结突出,都要以为他是个女人。 郭煜冲顾憺嘿嘿一笑,把门敞开,道:“等你很久了,快进来” 顾憺跨进房间,首先朝坐在轮椅上的人请罪:“让王爷久等了” 庆王凤烨是当今皇上的第三子,此时他身姿挺拔的坐于轮椅上,穿着一身月白锦袍,腰间绑着一根白色兽纹腰带,面如冠玉的脸上挂着平和的微笑,气宇不凡,贵气盈身,可惜双腿残疾,可却让人感觉,他是被折断双翅的凤,总有一天要涅槃重生,再次翱翔九天之上。 凤烨颔首,笑道:“不打紧,坐吧。” 顾憺在一旁的空椅上坐下。房间除了他与王爷,郭煜,还有另外三个人,都是王爷的幕僚,顾憺与他们互相见礼。 郭煜在椅上坐定,笑眯眯的看着顾憺,挤眉弄眼的调侃他:“哎有个小姑娘当母亲,是不是很刺激”当初得知付宜修要嫁给顾憺他爹,他还震惊了一会儿,左相竟然愿意将自己年芳十八的女儿嫁给顾穆风真是糟蹋了一位美人儿啊 顾憺冷冷暼了他一眼,没接话,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件交给了凤烨。 郭煜惺惺的摸了摸鼻头,把注意力放到了凤烨身上,他好奇的伸长头颅瞄凤烨手中的信件,可惜什么也看不到。 凤烨皱着眉头折回信件,郭煜看他表情有些凝重,忍不住出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顾憺解释:“王沉死了。” 他们有些惊讶。 王沉是他们安排在吏部的官员,递送官员调动,任免,考核的内部消息,如今突然被杀,让他们始料未及。 郭煜皱着眉,问道:“被发现了但除了我们,还有谁知道王沉是我们的人” 顾憺摇了摇头,“太子并未发现王沉是我们的人,是成王间接收买了一个小吏,想要收集太子幕僚的信息。” “吏部右侍郎莫骏是太子的人,他告知了太子。而那小吏恰好在王沉手下做事,为了永绝后患,太子便一不做二不休,把相关的官员都杀了,并提拔了自己的人填补了空缺。” 郭煜听完,只觉得义愤填膺,怒道:“真是没有王法,如今他还只是个太子呢,就想只手遮天,独揽大权” 凤烨双手交握,扫视了一圈,问道:“诸位对此有何想法” “那便给成王想要的东西好了。”说话之人,坐于顾憺左手边,名酆阖,他着一身赭色绣鹤纹锦袍,小麦色的脸,一双凤眼上挑,带着些许邪气,只是可惜英俊的脸庞,有一道一指长的伤疤,显得有些狰狞, 顾憺转头看了一眼酆阖,两人四目相对,彼此心照不宣。 凤烨把手中的信件烧毁:“今日先到这,诸位回吧” 他们知道凤烨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思考,便纷纷行礼告退了。一行人出了清竹亭,郭煜邀请他们去喝酒,可惜他们都有政务缠身,哪有郭小公子如此清闲,都推拒了,顾憺也要走,却被郭煜一把拉住。 郭煜嘿嘿直笑:“他们没有空闲,你总有时间吧” 顾憺淡淡的目光瞟了他一眼:“我还有公务。” 郭煜无奈,敢情就他最无所事事他挥挥手,落寞道:“行行行,就我一个是闲人,我自个儿去喝” 顾憺皱眉:“你该寻份差事了。” “寻什么差事我觉得现在挺好”郭煜无所谓,他可不想起早贪黑,劳心劳肺,现在的日子多清闲啊有酒喝,有美人睡。 顾憺不再多说,反正早晚,郭大人都得把他扔到军营去。 他从与来时相反的小径走出去,李文牵着马在出口等着,看到顾憺,便拉着马儿上前,顾憺接过缰绳,利落的翻身上马,绝尘而去,李文赶紧打马跟上。 落日西沉,暮色四合。 付宜修靠在美人榻上,手捧着书,封面写着史记。她正在看里面的货殖列传篇,心中不由的赞叹富商卓氏的慧眼识珠,这种“不惟任时,且惟择地”的观念,她一直记得,上辈子,她对经商感兴趣,也有天赋,只是父母不允许她看这些商业书籍,强制命令她学琴棋书画,学刺绣女工,她只能私下里偷偷看看。 如今她就想弥补一二,让自己对这方面的知识不那么匮乏,只是纸上得来终觉浅。 此时,张嬷嬷从门外进来,一脸喜气:“夫人,侯爷来了” 付宜修惊的把书脱了手,睁着双眼望着笑意盈盈的张嬷嬷,心中纷乱,他不会是今晚要与她圆房吧 她突然打了个寒颤。 张嬷嬷以为付宜修是欣喜的不知所措了,赶紧提醒:“夫人快去迎迎侯爷呀” 付宜修才回过神,穿上绣鞋走出了院子,顾穆风正好绕过影壁,付宜修上前曲膝行礼,“侯爷” 顾穆风把她扶起,拉着她的手道:“夫人不必多礼。”声音温和,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 付宜修手被他握住,只觉得胳膊上泛起了鸡皮疙瘩,她僵直的起身,努力扬起微笑道:“谢侯爷” 顾穆风拉着她的手往前走,一面走一面问:“夫人可用晚膳了” “还没有呢。”她忍着被他握着的不适,反问:“侯爷呢” “未曾。”顾穆风道,两人走进屋中,终于放开了她的手,道:“让下人摆饭吧。” 付宜修应了一声,吩咐下人摆饭。她趁着这个空挡,把手垂在一侧,悄悄在衣服上抹了一把。 两人在餐桌上坐下,厨房早已掐着时间把饭菜做好,因此不一会儿便鱼贯端了上来,免了两人相顾无言的尴尬。 付宜修坐立难安,心中祈祷,他可千万不要留下来啊 菜上齐之后,等顾穆风执起竹筷,她才动筷,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屋中静悄悄的,她垂着头小口小口的夹着碗里的米饭,菜也只夹离自己最近的,一顿沉默的晚膳吃下来,付宜修只觉得食而无味。 顾穆风用香茶漱口后,再用丫鬟递上的帕子擦了擦嘴巴,朝付宜修道:“我还有事要忙,今晚不必等我。” 意思是不在这儿留宿了,谢天谢地付宜修心中欣喜,面上却不展露分毫,只扮演着一个合格的贤妻,柔顺的道:“侯爷要注意身体” 顾穆风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淡然的模样,与那晚因为他不愿与她圆房而伤心到哭泣的模样截然相反,不过这样也好,他只是需要她这个左相之女的身份,并不在意她这个人,即使她有着万里挑一的容貌。 顾穆风大步离去。 付宜修感到浑身轻松,深深吐了口气,一旁的张嬷嬷却以为她是失望,忙安慰:“夫人,侯爷今日都来与您用晚膳了,还拉了您的手呢,想来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付宜修看了她一眼,也不解释,就让她这么误会着吧。 她起身走进内室。 一个丫鬟踏着夜色匆匆往柳灵犀的云容院走。云容院此时灯火通明,柳灵犀坐在妆台的圆凳上梳着秀发,从镜中觑了那丫鬟一眼,漫不经心的问:“如何” 丫鬟名小梅,她恭敬回道:“回夫人,侯爷没有在大夫人房中留宿。侯爷在扶桑院吃了晚膳后,就去了外书房。” 侯爷对她许诺,不会碰付宜修,只是她了解男人,付宜修那副容貌,男人会不意动即使是对她百依百顺的顾穆风,她心中依然没底,现下听了小梅的回禀,她才略微放心,挥了挥手:“知语” 知语会意,拿了一小袋碎银子给小梅,小梅眉开眼笑,心满意足的退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回门 天际刚刚破晓,付宜修便起身梳妆打扮,赶去给顾老太太请安。 如今她脑子都还不太清醒,这倒是让她有些怀念当侍妾那段日子了,不用早起,想睡到何时便睡到何时,即使后来有了主母。但因为主母对她这种以色侍人的女人不喜,看了便厌烦,倒是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大嫂” 身后忽然传来叫喊声,付宜修没反应过来是在叫她,脚步不停的继续往前走,还是张嬷嬷提醒,道是二夫人来了。 付宜修才顿住,转身看去。只见二夫人信步走来,身着宝蓝色宝瓶纹样妆花褙子,头绾高髻,戴镶宝玉鎏金银簪,年近三十的妇人,保养得宜,即使穿着老气,面皮却不显老。 被一个比自己大近二十岁的人称呼大嫂,就与顾憺喊她母亲一样让她觉得别扭。 “大嫂竟来得这般早。” “你不也是嘛” 两人客套一翻,并行往荣和堂走去,到了荣和堂,顾老太太还未起身。 两人便在正堂候着。 付宜修本来以为她俩是最早到的,没曾想还有人比她们更早。只见柳灵犀正扶着顾老太太出来,乖巧恭顺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顾老太太的亲女儿呢。 随后,小辈们也陆陆续续到了,付宜修下意识的注意顾倾,看到她的穿着之后,不禁皱了皱眉。 顾倾与她旁边的顾眇相比,倒显得顾眇更像嫡女,着一身粉红色刻丝十样锦的花锦裙,发髻围着溜银喜鹊珠花,颈戴赤金如意的项圈,娉娉袅袅,明媚动人。反观顾倾,作为武安侯府嫡女,却连衣裙都稍稍短了一截,身体瘦弱,付宜修都觉得看不过眼,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侯爷如此对待自己的嫡子嫡女,她百思不得其解。 顾老太太坐于上首,饮了一口茶水问道:“听闻明锦有孕了” 顾明锦,是侯府大小姐,二夫人的大女儿,已经嫁出去两年了。除了大小姐之外,二夫人还有两子,如今尚在书院念书,不常回府。 二夫人也是昨个才知女儿有孕之事,高兴了一天,她满面笑意的朝顾老太太回道:“是的,母亲。” 顾老太太点了点头,吩咐道:“既然如此,你便寻个空挡,送些补品过去吧。” 二夫人对顾老太太的体恤心中欢喜,她悄悄瞄了一眼付宜修,抿唇轻笑,恭顺应是。 二夫人正高兴着自己能随心所欲挑选礼品,不料却听顾老太太道:“过两天你便将管家权交给宜修吧,你要是得闲,便指导指导你大嫂。” 二夫人的笑容瞬间便有些挂不住了,看着付宜修的眼睛显出了毫不掩饰的敌意,只她也不敢违抗顾老太太的命令,违心的应道:“是,媳妇省得了。” 付宜修这次不再推辞,她看得出,顾老太太是想卸了二太太的权利。上辈子她有所耳闻,道是二夫人利用手里的管家权,做了不少假公济私之事。只是当时与二夫人相比,顾老太太对“付宜修”更看不顺眼,因此对二夫人的做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顾老太太也是个人精,明明知道两人为了管家权挣得不可开交,顾老太太却放任自流,恐怕也是让两人互相牵制的手段吧。 付宜修感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请安结束后,众人便陆陆续续告退。付宜修慢慢悠悠的往回走,身后突然传来稚嫩胆怯的声音,她驻足转身,发现是顾倾。顾倾走上前,又怯生生的喊了她一声:“母亲。” 她穿着一身颜色洗得有些淡了的黄色绣花衣裙,脸蛋白暂,杏眼大而有神,氤氲着水雾,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她心中的慈母之心瞬间被激起,温和的问道:“怎么了” 顾倾呆呆的看着付宜修,只觉得她眉眼弯弯,笑容很温暖,她对母亲的观念很模糊,付宜修的和善温暖,让她想亲近。 “我、我绣了一个香囊,想送给母亲。”她低低的说着,手里递过一个香囊,要不是付宜修仔细听,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小小的手心托着一个粉红色的香囊,她接过来,细细打量,发现她小小年纪女红却已经很好了。香囊上绣着一只小小的喜鹊,立在树枝上,嘴巴张开着,似乎下一秒便要叫出声来,活灵活现。 她蹲下身子,视线与她平齐,欢喜的朝她笑道:“真好看我很喜欢。” 顾倾羞涩的抿唇笑,两边还有个小梨涡,甜美可人的模样,抛开其他的不谈,付宜修还是很喜欢顾倾的,又觉得她小小年纪爹不疼娘不在的,有些心疼。 “母亲喜欢就好”顾倾显然有些不自在,朝她行了一礼道:“那、倾儿告退了” 付宜修笑眯眯的点点头,盯了她瘦小的背影一会儿,便起身回了扶桑院。 此时二夫人院中,一阵噼里啪啦的摔砸声传出,廊下的丫鬟大气不敢喘一口,都低着头诚惶诚恐的站着。 “那个老虔婆我为这个侯府付出了多少辛辛苦苦任劳任怨,到最后,她便是这么对我的让一个进门才几天的新妇接管侯府管家权,她也配”二夫人气喘吁吁咬牙切齿的骂道。 从小照顾二夫人的平嬷嬷,体贴的替她倒了一杯茶,道:“二夫人何必如此生气,小心气坏身子。更何况,那新妇年纪又小,哪里能管理好这偌大的侯府呢指不定哪一日,便自己撂挑子不干了。” 听了平嬷嬷的话,二夫人忽然觉得茅塞顿开,她眸中一抹暗光闪过,拿起茶杯啜饮一口,勾唇笑道:“对,她哪里管得了呢总有一日,那老太太还不是得求着我。” 明日便到了回门的日子,付宜修有些着急。只因她不是真正的付宜修,完全不知道“付宜修”与她的家人是怎么相处的,而且她上辈子只是一个内宅妇人,对左相府完全不了解,可又不能问张嬷嬷她们,要不然非觉得她得了癔症不可。 幸好张嬷嬷她们以为她是因为顾穆风不愿与她圆房的缘故,伤心之余性子发生了变化,可这借口她绝对是不能与左相府之人说,这是跌份没面子的事儿。 她坐在美人榻上叹息,抬眼看到消失半天的平春走了进来。 张嬷嬷不在,她支走落夏,着急问道:“如何” 平春神色有些怪异:“的确有那么一户人家,家中有个女儿,与夫人您的名儿一样,只是、只是” 她吞吞吐吐的,付宜修皱眉:“只是什么” “只是那位姑娘,前几个月便掉河中,淹、淹死了。” “死了” 付宜修震惊,死了前几个月死的那便是她将被母亲送到青楼的时日,上辈子她都不曾寻死觅活,这辈子却这么死了 她有些难以置信,楞楞的靠在软枕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夫人夫人”平春有些担忧,叫了好几声。 付宜修怔愣的抬起头,望了一眼平春,无力的挥了挥手。 平春一步三回头的退下。 付宜修的心久久不能平静,直到傍晚顾穆风来了扶桑院陪她吃晚膳,才打起精神。 顾穆风今晚难得开尊口,告知了她明日回门的礼品他已让人备好,付宜修没想到顾穆风如此贴心,受宠若惊的朝他道谢。 顾穆风依然没有留下来。 付宜修做了一个梦,是关于“付宜修”的,走马观花般,把“付宜修”这前十几年都回顾了。 印象最深的是顾穆风到左相府提亲时,左相本不欲答应,她却哭着求着,死活都要嫁给顾穆风,可无论她怎么闹,左相就是不答应,却不知为何,本来还斩钉截铁誓不松口的左相,最后竟同意了。 早晨付宜修醒来,回想起那个梦,只觉得“付宜修”是个傻子,竟然喜欢一个有儿有女年纪大的人,关键是对她没有一丝情意,也许只是利用。 那么好的家世,嫁谁不好呢,偏偏要嫁与顾穆风。 也庆幸她做了这个梦,回门之后她也能应对的得心应手些。 第二日早早便起身了,漱口净面后,她坐到了妆镜前等平春与落夏梳妆。 经了一晚,她也不再去想那已经死去的自己,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她去面对,往后才是最重要的。 她深深叹了一气,看向镜中那张脸。 付宜修不得不感叹,“付宜修”的容貌真是得天独厚,只是前世,她的妆容厚重,又喜戴那些金光闪闪之物,遮掩了原本的好容貌。 如今她只让落夏替她扑上一层薄薄的粉,描眉,涂上玫瑰色的口脂,简简单单的妆容,凸显了她如白瓷一般的肤色。只是今日回门,也不宜太素雅,便让平春替她在额间贴了芙蓉花钿,秀发绾成凌虚髻,插上鎏金穿花戏珠步摇,耳着芙蓉花型耳坠,穿一身水影红密织金线合欢花长裙,因天气转凉,外面便罩了件大红牡丹团花披风。 落夏她们用惊艳的目光注视着她,平春甚至呆呆的道:“夫人就像是九天玄女下凡一样。” 付宜噗嗤一笑,揽镜自照,对这身装扮也甚是满意,雍容华贵却不显俗气,甚好 付宜修领着张嬷嬷三人,往外走去,跨过垂花门,绕过一条抄手游廊,付宜修撞上了迎面而来的顾憺。 看到对方,两人不由停下了脚步。 顾憺着一身玄色暗纹锦袍,腰系白玉带,显得他肩宽窄腰,双腿修长。美玉般的脸上一双眸子暗如黑夜,盯的她心中发慌。 “母亲”顾憺行了一礼。 付宜修强忍着惧意,颔首道:“大少爷不必多礼。” 此时一阵秋风起,一股淡淡的香气钻入顾憺鼻腔,他朝旁边退了一步:“母亲请” 付宜修一语不发的快步离去,红色的裙摆从他眼下略过,他眯了眯眼,从与付宜修相反的方向大步走去。 付宜修坐上一早便在侯府大门等候的马车,顾穆风还未出来,她便坐在软垫上,静静的候着,脑中浮现顾憺面无表情的俊脸,心中打突。上一世她本就怕他,只是上辈子她是他的侍妾,不是敌人,可这辈子天意弄人,她成了顾憺的敌人,怎叫她不惧怕。如今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为了她自己将来的小命着想,或许,她可以试着讨好他可是怎么讨好 付宜修冥思苦想,想到了顾倾,顾憺很在意他这个妹妹。也许她可以从顾倾下手而且,她也挺心疼顾倾的。或许将来,还能让顾倾在顾憺面前对她美言几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酒楼 付宜修在马车内等了片刻,顾穆风便来了,他掀开车帘躬身钻进车厢,男人身躯高大,肩宽腿长,空间瞬间就变得逼仄起来。 顾穆风虽已是不惑之年,但不得不承认他依然俊美非凡,又有成熟男人的威武霸气,难怪“付宜修”会看上他。 但是她却对他有种惧怕,对他们俩父子都惧怕的很,如果顾穆风是一头老虎,那顾憺便是狡猾的狐狸,力量虽不及,但成长迅速,头脑灵活。如今她掺杂其中,只觉得无比心累。 两人一路无话。 行到左相府,马车停了下来,顾穆风首先下去,在马车旁等着,见她下来,亲自搀扶。 付宜修陪着他装样子。 此时,她的大嫂正领着几个丫鬟在门口等候,看到她便亲热的喊:“妹妹总算是到了,我们都盼着呢”随即看了一眼顾穆风,踌躇了一会儿,笑道:“侯爷请” 顾穆风虽不热切,却也算温和,闻言点了点头,一行人由她大嫂领着,往翠芳堂走去,此时翠芳堂坐满了人。 她有三个哥哥,大哥二哥都已成家,大哥有两个儿子,二哥是庶出的,有一子一女。今日孩子们都在翠芳堂,见到她,都热情的冲上前喊姑姑。 三哥今年刚及弱冠,如今尚在说亲。 其实“付宜修”十五岁时定过一门亲,糟心的是,男方的祖母去世了,要为其守孝,这亲事便推迟了三年,却哪知,三年后,突然传出男方把寄住在自家的表妹肚子搞大的事情,这还得了这人还没嫁过去呢,就有了庶子庶女,于是左相一怒之下,取消了婚事。彼时“付宜修”已经是大龄姑娘了。 她不禁感叹,这“付宜修”的婚事也是一波三折啊 如今大哥二哥皆不在,翠芳堂中左相,左相夫人坐在上首,三哥还有两位嫂嫂坐于一旁。 这夫妻回门,最主要是女方的相公要改口喊父亲,母亲,此时面对顾穆风,这年龄便显得格外尴尬,好在都是身经百战的人,即使面对这种尴尬的情形,依然能从容应对。 三哥付锦君与她差不多年纪,感情也好,这种场合下,不好大声说话,便朝她挤眉弄眼的,付宜修被他的表情逗的一笑。 随后她没有在正堂多留,很着左相夫人走了。付夫人对她的态度很和蔼,关心了她的身体,问了她在武安侯府的近况,她都乖巧的一一回答。 但她实在太乖巧了,付夫人忍不住问道:“可是侯府中有人欺负你了” 付宜修连忙摇头:“没有,母亲,我在侯府挺好的。” 那怎么变得文静乖巧了与之前真是判若两人,她又问:“那侯爷对你可好” 付宜修点点头:“侯爷晚上都陪着我呢。”陪着吃饭,也算好了吧,起码他顾及她的面子,没有明目张胆的去柳灵犀院里。 付夫人点点头,毕竟她不是她真正的母亲,深入的问题也不好再问,也许嫁人了都或多或少有些变化吧,她道:“这样便好。你姨娘也该等着急了,去看看她吧” 付宜修行礼告退。 梦中,原身从小由自己的姨娘照顾,母女感情甚笃,私下里相处也随意,只是太宠原身了,渐渐的便养成了娇纵蛮横的性子。 宰相府占地甚广,九曲回廊,亭台楼阁,花木葳蕤,她转过一条青砖小径,便到了钟姨娘住的院子。 钟姨娘昨晚就在盼着女儿回门,如今听到院子传来动静,激动的起身走到门口。 第一眼看到钟姨娘,付宜修便知道自己这幅容貌是遗传谁的了。 钟姨娘年近四十,却依然貌美,瓜子脸,丹凤眼,螓首蛾眉,美目盼兮,身量不高,瘦弱窈窕,有着江南女子的温婉柔媚。 付宜修尽量学着原主的语气,欣喜又略带激动的喊:“姨娘”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演技可以那么好。 钟姨娘跨出门槛,快走几步拉起付宜修的手,双眸含笑的凝视着她:“团团” 付宜修笑脸一僵,怎这乳名也与她的一模一样,前世,她取了正式的名儿后,便再也没有人如此亲昵的喊过她了,也许在她小时候,母亲也曾如此爱怜的喊过,可她终究是没有家业、没有她那两个哥哥重要。 钟姨娘察觉她神色不对,蹙眉问:“怎么了” 付宜修赶紧摇头:“没什么,只是如今看见姨娘,觉得欢喜。” “姨娘见到团团,也很欢喜。”钟姨娘细细打量她,明明是自己的女儿,但总感觉哪里不一样了,不再是一团孩子气,或许嫁人了,总会不一样的,想她,刚开始明媚张扬,可在这后宅之中待久了,慢慢的性子也被磨平了。 “走吧,进屋说。”钟姨娘不再多想,拉着她的手走进屋中,在美人榻上坐下,钟姨娘皱着眉头,有些担忧看着付宜修,欲言又止的问:“侯爷对你可好” “挺好的”付宜修总感觉这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之前不深究,现下她仔细回想,有些猜到是怎么回事,当今太子已娶了户部尚书之女为太子妃,假使再纳左相之女,拉帮结派之意就显而易见了,便只能采用迂回之术,即让顾穆风娶了她。但左相并不同意让她嫁给顾穆风,便是没有站队的意向,可不知为何最后却是答应了。 “唉”钟姨娘叹息,假使当初付宜修没有去那次寿宴,便不会遇见顾穆风,也不会付出一腔爱恋之情了,可即使如此,想必也是逃不过嫁与顾穆风的命运,或许喜欢顾穆风,也不是一件坏事,起码是自己喜欢的。 她拍了拍付宜修的手:“事已至此,也只能往前看了,你与侯爷能好,便再好不过了。”话虽如此,心却痛到滴血,顾穆风看着虽年轻,可这儿女却是不少,她可怜的女儿,竟嫁给一个都能当自己爹爹的男人。 付宜修不知道钟姨娘心中对顾穆风的嫌弃,假装羞涩的笑笑,安慰道:“姨娘,你别担心,没有谁能欺负我的” 付宜修虽是庶出,但盖因是左相府唯一的小姐,便与嫡出没有什么两样,即使是与京中的嫡出贵女相比,也照样不落下风,钟姨娘笑了笑:“是是是,谁敢欺负你呀” 从小便是小霸王一个,想要什么左相便给什么,宠的很,也许刚开始因为不是男孩而失望过,但因为相爷对女儿的到来特别欢喜,便经常来她院中,连带着她的娘家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照扶,她心中的遗憾便渐渐消了。 但她依然不放心,身为人妇,与姑娘时期可不一样,想到她的性子,她不得不叮嘱:“如今你已是嫁为人妇了,是侯府的当家主母,许多事情都要交到你手里,不仅要管好侯府,将来还要教养子女,以后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免得被人抓住把柄。”钟姨娘抚了抚她的手背,叹道:“姨娘只求你能平平安安的” 付宜修听她絮絮叨叨的叮嘱,即使她不是自己真正的母亲,但心里还是暖暖的,她用力握了握钟姨娘的手,道:“放心吧,姨娘,你看我现在不是收敛多了嘛” 钟姨娘欣慰的笑,母女俩又聊了一会儿,付宜修便要走了,走之前钟姨娘拉着她的手泪眼汪汪的看着她,不禁让她觉得心中酸涩,只能承诺着有机会便来看望她。 在相府吃了午膳,付宜修与顾穆风便离开了,她踩着杌子上了马车,身后的顾穆风突然开口道:“你先回府,我还有事要去办。” 付宜修乐见其成:“侯爷去吧。” 正好她可以趁此去店铺看看,她记得嫁妆中有一家酒楼位于西街。 她吩咐车夫前往西街。 京城分东西两街,西街是最繁华的街道,店铺林立,商贩往来,还有来自外帮的商人在此交易,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酒楼位于长街的末端,旁边有一条幽静的小巷,付宜修一跨进去,便有小二上前,热情的询问:“夫人需要什么” 付宜修环顾了一眼,客人不多,大部分是男客在吃着小菜饮着酒谈天论地,小二的声音引得他们纷纷看了过来,夹菜的停下了筷子,饮酒的顿住了酒杯,只楞楞的看着付宜修,哈喇子都快流一地了。 付宜修皱了皱眉,暗道,下次出门得戴个帷帽才好。 跟随的落夏看着这些个男人冒犯夫人的眼光,忍不住一一瞪了过去,重重咳了一声,朝小二问道:“让掌柜的来见夫人” 店小二眼珠子转了转,看这位夫人的穿着,非富即贵,他不敢得罪,忙道:“常掌柜此时在后院呢。” 付宜修颔首:“那便叫他前来。” “夫人稍等。”店小二匆匆跑去禀报掌柜,不一会儿,一位穿着灰布直裰的中年男子急忙跑了出来,看了眼付宜修,惊艳的同时脸带疑惑。 落夏小声提醒:“夫人是当今左相大人之女。” 常掌柜是个人精,哪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知道是正主来巡查了,诚惶诚恐的行礼:“原是付小姐,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常掌柜赶忙把付宜修请进一间雅间,又指挥着小二上茶和一些点心。 常掌柜的知道付宜修已是嫁到了武安侯府,当了侯夫人,不敢怠慢,毕恭毕敬的问:“不知夫人此番前来是” 他勤勤恳恳的经营着酒楼,没有出什么差错吧怎么把这正主给招来了呢 “平常酒楼的生意如何”付宜修问道。 常掌柜不知付宜修意欲何为,如实回道:“这也要挑日子,恰逢节日,这生意自然是红火的,但像平常的日子,这生意便是一般,但每月最少也有一百两银子的收益。” 付宜修皱了皱眉,才一百两银子,这委实太少了,上辈子她父亲经营的酒楼,每月最少也有五百两银子的收益。 她摇了摇头,对此不甚满意,又问道:“这酒楼都供应些什么酒” 常掌柜恭敬道:“回夫人,有普通的白酒,也有女儿红,竹叶青,花雕一类的。” 付宜修点点头,心中有了些许的计较,她打算重新修缮这家酒楼,再自己酿酒供应,她别的不会,上辈子家中酿酒的手艺倒是学得七七八八,此时终于有了地方给她施展,英雄有了用武之地,她顿时觉得心中豪情万丈,似乎这酒楼的似锦前程已经呈现在她眼前一般。 想法虽好,但实践起来却是有些困难,比如这酿酒的地方,不知可腾得出来,她把想法说与常掌柜听,请他拿些主意。 常掌柜有些惊讶,倒是不知道相府的小姐还有这等本事,他略微想了想,道:“酒楼后面有座院子,地方也够大,倒是可以腾出来酿酒。” 付宜修闻言,又让掌柜带路前往院子瞧瞧。 院子的确够大,环境清幽,离后厨也远,极适合酿酒藏酒,还有几间厢房,捣腾出来可以给她平常来时用用,正合她心意。 她满意的点头,吩咐道:“这儿便交与你来收拾,把酿酒的工具也一并采买了,还有,收拾一间能住人的厢房出来,等过几日我画好了修缮酒楼的草纸,再来一趟。” 常掌柜忙应下,心下叹道,也不知这付小姐是不是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年纪轻轻的,想一出是一出,但却是有他忙的了。 付宜修走出酒楼,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在街上,耳边传来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她掀开车帘往外看,忽然撇见马后方有一长相明艳的女子。骑着高头大马,身着一身大红的衣裙,眉尾上挑,带着英气,眼尾上勾,又有些许妩媚,挺鼻薄唇,五官大气,靡颜腻理。她手中握着一条长鞭,眼风一扫,忽然挥鞭把一个正往前狂奔的男子给拖住了,斥道:“无耻之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偷抢百姓财务” 随后一个哭天抢地的妇女追了上来,朝倒在地上的男子扑去,把男子手中拽着的旧荷包抢了过来,对坐于马上的女子千恩万谢。 付宜修对那女子行为暗暗赞许,随后放下了帘子,没有将这段插曲放在心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赏菊 付宜修刚回到侯府,便有顾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前来,请她前去荣和堂。 她又转了方向,往荣和堂走去。 二夫人也在,脸上挂着淡笑,起身朝她行礼。 付宜修笑着颔首,总感觉二夫人对她的态度有些奇怪。 她向顾老太太行礼后,在檀木交椅上坐下,恭顺问道:“不知母亲叫儿媳前来有何吩咐” 顾老太太颔首,便有丫鬟给她递上一张描金请柬,付宜修接过,打开请柬简略瞄了几眼,原是安国公府送来的请柬,明日重阳节,邀请她们前去赏菊。 安国公府的老太爷已经去世多年了,当年跟着开国皇帝崇光帝扫清蛮夷奸逆,有从龙之功,而这安国公府老太君,也是巾帼不让须眉,以一己之力解决了前方一次粮草危机,如今老太君依然健在,颇受尊崇,连当今圣上都对其忍让三分。 顾老太太对此很看重,道:“你嫁进侯府之前都是你弟妹在管家,如今你既已嫁进来,这本该是由你过目安排的。明儿便是重阳节了,安国公府老太君请咱们前往青阳山赏菊,以后这些宴会只多不少,你要学会如何操持。” 付宜修乖巧应是。 坐于她对面的二夫人起身,手里拿着对牌,挪到她面前,递过对牌道:“如今大嫂已是侯夫人,这管家权便是要交与大嫂的,账本明日再送到手中。” 付宜修有些惊讶,想不到上辈子“付宜修”挣都挣不来的管家权,如今轻而易举的就交给了她,想来是老太太授权的吧上辈子“付宜修”对管家权的渴望表现得太明显了,野心勃勃,致使顾老太太不愿把管家权交与她,但同时也没收了二夫人的管家权,倒是谁都不偏颇,两人虽明争暗斗,但真正的权握在顾老太太手中,她们也无可奈何。 能握着侯府管家权,何乐而不为呢她欣然接过,二夫人那张脸却僵了僵,暗道,接得倒是爽快有没有能力管还说不准呢 付宜修猜测这二夫人怕是对她心生怨念了,不过她也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交接了管家权,顾老太太便挥手让她们退下来了,两人走出荣和堂,二夫人阴阳怪气的道:“唉,如今把管家权交给大嫂,弟妹我也是一身轻松了,大嫂不知道,这管家呀,真真是不容易。” 付宜修只觉得这二夫人脸皮是真厚,面不改色的模样倒是让她心生敬佩,莽莽撞撞的“付宜修”,哪里是她的对手呢 要不是她活了两辈子,又学过些经商之道,还真有些忐忑,她皮肉不笑的道:“弟妹为侯府鞍前马后,的确是辛苦了。” 一声弟妹让二夫人一噎,脸色像吞了苍蝇一般,又听她四两拨千斤不痛不痒的话,真是让她心内万般不痛快,暗恨道,小丫头片子,可等着瞧吧 两人出了荣和堂,各自分道扬镳,回了自已的院子。 第二日付宜修早早起来梳妆打扮,这是她第一次参加这样都是高门大户的宴会,想来以后也是只多不少,她必须谨慎应对。 用了朝食,她往顾老太太的荣和堂走去,此时顾倾顾眇还有二房的庶女顾斓都到了,正等在堂屋。 见她前来,都纷纷上前行礼问安,顾眇昨日被母亲耳提面命,让她务必要尊敬付宜修这个嫡母,毕竟往后,都需要嫡母带着她们去参加宴会,这样她才有机会寻到好夫婿,她听说,这次安国公府请了半数贵女参加赏菊宴,也是要给安国公府世子相看姑娘,她要抓住这个机会。 于是顾眇甜甜的喊了一声母亲,倒是把付宜修惊到了,她面不改色的点点头,打量一眼打扮得珠光宝气的顾眇,再打量一眼顾倾,只觉得二房庶女顾斓都比她穿得好,心中暗暗计较,既然如今她掌了管家权,便不能委屈了顾憺疼爱的妹妹,过两日便要置办新的冬衣了,顺便把首饰也一并替她买了吧,堂堂侯府嫡女,穿得如此寒碜,恐怕都要怀疑是她苛待了嫡女。 等顾老太太出来之后,众人坐上马车,往青阳山行进。 今日秋高气爽,凉风习习,正是出游的好时节,路上还有几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往青阳山行进。 青阳山离京城不远,半个时辰便到了,青阳山脚下有一座庄子,种了一片菊花,各色各样的都有,山中还建了亭子,方便人们歇脚,每到重阳节,便有许多达官显贵络绎不绝的前往青阳山,登高赏菊。 今日青阳山脚下的庄子已被安国公府定下,用来招待请来的客人。 付宜修她们到时,客人还不多,顾老太太与国公府老太君相熟,一见面便热络的聊起天来。 付宜修对这些命妇小姐并不熟悉,幸好带上了张嬷嬷,才不至于失了礼数。 空旷的庭院中摆上的长条桌案,上面摆放了茶果点心,用来招待客人,付宜修挑了个位置坐下,环视了一眼四周。 转动的目光陡然停了下来。 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上辈子顾憺的妻子,吴温琼 她眯了眯眼,突然觉得遍体生寒又怒意顿起,她上辈子的死,便是吴温琼害的。当时顾憺宠爱她,吴温琼背地里看她的眼神,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她是喝了一碗绿豆汤,被毒死的,而送汤的人,是伺候她的贴身丫鬟,临死前,在模模糊糊中听到丫鬟哽咽的说:是夫人要您死,她威胁奴婢的家人,奴婢没有办法 即使今世的吴温琼不是上一世的吴温琼,不会有那个机会再害她,可她依然咽不下那口气,临死前全身五脏六腑像被火烧一般,疼得她死去活来,痛苦万分,如今想起,依然心有余悸。 吴温琼端坐着,与旁边的贵女们说话,察觉到有目光停在她身上,她忽然撇过头,与付宜修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二人皆是一愣。 付宜修是没料到她会看过来,吴温琼则是被付宜修的美貌惊艳了,她是认识付宜修的,只是没想到她嫁人之后变化如此之大,之前虽也貌美,但也没到让众生颠倒的地步,如今却隐隐有惑国妖姬之相,也幸亏她已嫁人,要不然这次赏菊宴,岂不是都要被她抢了风头。 吴温琼收敛心神,朝付宜修微微一笑,端庄得体。 付宜修僵硬的挤出一个微笑,便转过了头,她记得吴温琼明年三月便会嫁与顾憺,当时听闻顾憺要娶妻,她还伤心了好一会儿,如今想来,只觉得恍如隔世,转念一想,可不是隔了一世嘛,她与那些人,这辈子不会再有瓜葛了。 “付姐姐” 耳边忽然响起女子清脆的声音,付宜修抬头看去。 眼前的女子一脸惊喜的看着她,眼睛大而有神,水汪汪的,鼻子小小肉肉的,脸上有些婴儿肥,樱桃小嘴,细脂凝肤,一身桃红的衣裙,显得人娇俏可爱。 是给中事朱大人之女朱蓁蓁,一心想结交“付宜修”,可“付宜修”却对她不以为意,态度不冷不热。 “付宜修”没什么手帕之交,她想结交高门贵女,不屑于结交比自己地位低的,高不成低不就,有的也只是泛泛之交,也不知朱蓁蓁是怎么想的,对原主是穷追不舍。 她朝朱蓁蓁微微一笑:“朱小姐” 这还是第一次付宜修对她和颜悦色,朱蓁蓁惊喜万分,眨巴着大眼睛问:“付姐姐,我能坐在这儿嘛” 还真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不管她有什么心思,小姑娘还是挺可爱的,她笑着点点头,示意她落坐。 朱蓁蓁一坐下,亮晶晶双眸看着她:“付姐姐,你更好看了” 噗这姑娘,傻乎乎的,一口一个付姐姐,还挺自来熟。 “怎么只朱小姐一个人” 朱蓁蓁抿唇,不好意思的笑:“我跟着母亲一起来的,看到付姐姐在这儿,便过来了。” 朱家就朱蓁蓁一个女儿,夫妻俩疼得跟眼珠子似的,知道朱蓁蓁想结交她,她还不屑一顾,对她可没有什么好感,瞧,朱夫人已经信步走了过来,紧紧盯着这边,似乎是怕她欺负了她女儿似的。 朱夫人朝付宜修皮肉不笑的略略颔首,便对朱蓁蓁道:“过来,老太君要领着众人去赏菊了。”虽看她不顺眼,还是有礼的问她:“顾大夫人可要与我们一块儿” 付宜修刚要开口拒绝,朱蓁蓁便兴奋的插嘴:“好啊好啊,付姐姐与我们一起吧” 朱夫人恨铁不成钢的觑了自己女儿一眼。 付宜修微笑:“我还要照看顾倾她们,便不与朱夫人一起了。” “哪儿需要专门照看啊”朱蓁蓁似乎格外想与她相处,素手一指,道:“她们正处一块儿呢,还有丫鬟照看着,没事儿的。” 付宜修朝她指的方向看去,看到顾倾有人照料,便放心了。 付宜修与朱蓁蓁一块儿走着。 庄子东面种了一片菊花,红黄,交相辉映,开得荼靡,众人视线纷纷被吸引。 “付姐姐之前来过这儿吗”朱蓁蓁盯着这些菊花,时不时伸手轻抚。 她身为侍妾那段日子,从来没有出过院门,哪里来过这种地方,在“付宜修”的记忆里,似乎也没有来过,平常重阳节,都是与家人一道儿去的白河游赏。 “没有,我也是第一次来。” 朱蓁蓁嘟嘟嘴,有些哀怨的小声道:“我本来也不想来的。”她瞄了一眼走在前边与人聊天的朱夫人,悄声道:“这次赏菊宴,其实是给安国公府世子挑妻子呢” 付宜修恍然大悟,难怪顾老太太会如此重视,前边半数贵女也都围着老太君与大夫人,逗趣说笑,讨之欢心,毕竟能与当今圣上看重的安国公府结亲,是多少求之不得的。 她疑惑的觑了一眼朱蓁蓁:“能与安国公府结亲,你不愿意” 朱蓁蓁的脸腾的红了,期期艾艾的道:“因为、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 说完还觑了她一眼,眼神意味深长。 付宜修笑了笑,到底还年轻,可以随心所欲。 后来朱蓁蓁被朱夫人强势的把她拖到了前面,参与到她们的谈话中。 付宜修慢悠悠的跟在最后头,欣赏着周围的景致,山腰处那座八角亭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扭头吩咐张嬷嬷:“张嬷嬷,我想去山上逛逛,你去与母亲说一声,就说我累了,去休息了。”这话顾老太太肯定不信,不过她也无所谓,难得能出来一趟,可不想听那些夫人们说长道短的。 张嬷嬷有些为难,提醒道:“夫人也不要逗留太久了,这邀请来的客人独自去玩儿,也不好。” “放心吧,我有分寸。”安国公府邀请她们,实际上也是凑数而已,顾倾还小,顾眇、顾斓皆是庶女,能被安国公府看上就怪了。 她往上山的台阶拾级而上。 这山不高不矮,种了许多花木,有桂花,木芙蓉,菊花也有,零零散散的,却也别有一番味道,比山下的景致好看多了。 她一面走一面看,不一会儿便走到了那座八角亭,却蓦然发现,已经有人占据了,亭中坐着一女子饮茶,有些面善,仔细一想,啊是她昨日在街上偶然看到的那位女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偶遇 楚清秋优哉游哉的喝茶,眺望着山下的庄子。她对这种宴会颇为烦躁,女人们之间虚与委蛇,勾心斗角,只为挣一个男人,委实好笑。 姨母非要拉着她来,甚至搬出母亲,真是让她想拒绝都不行,可同时姨母也带上了表妹,这宴会本就是借着赏菊的名头替安国公世子相看妻子的,表姐表妹同来,她浑身别扭,姨母却说她成天舞刀弄剑的不像个女子样,要她出来结交一些世家小姐,嘁这些小姐心思九曲回肠,相处在一起委实别扭,还不如自个儿呆着痛快,因此就趁着姨母不注意,跑到这山腰来了。 秋风飒飒,看云卷云舒山花烂漫,天高云淡,蔚蓝一片,真是比一群人看那几朵菊花爽快多了。 她喝完杯中茶水,眼风一扫,撇见亭外站立一美貌妇人她平时甚少与京中贵女交际,此时对她毫无形象,年岁看着与她相同,却已是梳着夫人发髻。 楚清秋站起来,朝亭外走了两步,问道:“夫人可要进来歇歇脚” 付宜修笑着点点头,因先入为主,对她印象倒是很好,她踏入亭中,笑道:“昨日在街上我见过你” 楚清秋微微一愣,不由仔细回忆昨日,满面疑惑,如是遇到此等美貌夫人,她怎会半点映像也无 付宜修昨日坐在马车中,想来人家姑娘是不知道的,赧然轻笑:“昨日姑娘挥鞭治服贼人,真是让我心生敬佩,那时我坐于马车中,想来姑娘对我没有印象,是我唐突了” 楚清秋记起来,当时确实是有一辆马车行驶在前面,她不由爽朗一笑,一口白牙险些晃了她的眼,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姑娘笑得如此肆无忌惮的,不由也被她感染,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夫人真是妙赞了”得此真诚的夸奖,楚清秋心内很欢喜,对付宜修有些微妙的好感,不由自报家门:“我乃骠骑大将军之女楚清秋,不知夫人是” 付宜修微微一愣,原是骠骑大将军楚昆之女,难怪觉得楚清秋有一股武将之气,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啊 付宜修微微一笑:“左相之女付宜修” 楚清秋睁大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你便是武安侯新娶的夫人”脱口而出的话,待问完才觉不妥,轻咳一声:“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武安侯的年纪与你比起来相差如此之大”楚清秋越说越尴尬,不由踌躇,她平时败就败在这张嘴,说话不过脑子,净得罪人,而且,她听说左相之女娇纵蛮横,怎么今日一见,却是大方得体,不像描写的那样呢 要是别人恐就脑了,付宜修却无所谓,替她解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做儿女的怎能置喙。” 楚清秋心里可不这么想,但也知道不能再多嘴了,便请付宜修落坐,替她倒了一杯茶,当言语不当的赔罪了。 付宜修也不客气,啜饮一口,疑惑问道:“今日重阳节,楚小姐怎么就只带了丫鬟” 楚清秋转念一想,猜测付宜修应是安国公邀请来的客人,便问道:“夫人呢怎么不与庄子客人一道儿反倒自个儿跑上来了” 付宜修长舒一气:“觉得无趣,便自个找些乐子。” 楚清秋闻言,双眸看向她,两人心照不宣的相视而笑,一个待嫁,一个已嫁,倒是让两人不觉顿生惺惺相惜之感。 为这偷得浮生半日闲,她们都是不拘礼数之人。 楚清秋对付宜修的印象大为改观,不禁好感倍增,两人相见恨晚,聊了许久。 顾憺与同行之人顺着阶梯往山下走,快到山腰的亭子时,几人便瞧见了正坐于亭中聊得正欢的女子。 同行的郭煜朝亭子望去,便看见了面向他们而坐的付宜修,他眯了眯眼,暗道,这是哪家的美貌夫人他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么想着,便不禁问了出来:“那是谁” 不知是谈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付宜修笑弯了一双眼,容光焕发如这秋日的菊花,明眸皓齿,一点儿也不像已经嫁人的妇人,倒像是豆蔻年华的少女,又添几份妩媚多姿。 顾憺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迈步下去,朝亭子中走去,几人面面相觑,紧跟着。 付宜修与楚清秋聊得正欢,抬首却看到有人正从山上拾级而下,她定睛一看,顾憺正在其中。 付宜修脸色微微一僵。 顾憺走进亭子,朝她行礼:“母亲”面无表情的模样,举止却又恭敬得体。 郭煜听到这称呼,脚下一个趔趄差些扑倒,众人皆神色怪异的看着这对奇怪的母子,须臾,顾憺身后之人才回过神来,朝付宜修行礼。 都是些年纪相仿的世家子弟,付宜修如今嫁与顾穆风,辈分比他们都高,倒是含笑受了他们的礼。 说是母子,顾憺还比她大两岁呢付宜修倒是希望顾憺能离她远远的,可每回碰面,顾憺都会恭恭敬敬的喊她母亲,尽职尽责的扮演着一个孝子,他愈是恭敬,她便愈是忐忑。 楚清秋也起身转了过去,看到亭外站着的郭煜,顿时变了脸色,双眸一眯,粉面含怒的瞪着郭煜:“是你” 众人又纷纷把目光移到楚清秋身上。 郭煜把目光从付宜修脸上挪到一旁,看到楚清秋,略微一愣,随后也是同样眼带嫌弃,上下扫了几眼,嗤笑一声:“原来是楚大小姐,真是缘分啊想必舍妹也在附近吧” 楚清秋闻言,妩媚的双眸顿时瞪得如牛眼一般:“你敢再接近她,我打断你的腿”声音狠厉,要是手中有鞭子,恐怕早就已经甩过去了。 郭煜从小混到大,自己老子都不怕,更何况一个女子了,吊儿郎当慢悠悠的道:“呵这件事儿楚大小姐可管不着。” “你”楚清秋往前跨了一大步,眼看两人剑拔弩张就要动起手,郭煜旁边一位楚楚谡谡风度翩翩的男子赶忙劝架:“楚小姐莫脑郭公子没有恶意。” 楚清秋仍然对郭煜怒目横眉,却碍于劝架的世子,不敢太过放肆。 她与安国公府世子楼斯羽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这光风朗月的楼世子竟然会与郭煜这样的败类混在一起。 郭煜依然不依不饶,:“丘山选妻可万万不能选这种蛮横无理的女子,小心折寿” 这话就跟点了炮仗一样,楚清秋瞬间就气炸了,抓起石桌上的茶杯就要往郭煜身上砸去,付宜修有些看不过眼,她毕竟是武安侯夫人,论辈分比他们都高,倒是不用避讳,扫了一眼郭煜,镇定自若的开口:“楚小姐毕竟是未嫁的姑娘,公子这么说,可是要污蔑楚小姐的名声” 顾憺扫了付宜修一眼,又事不关己的垂下眼眸。倒是立于郭煜旁边的魏斯羽,看了付宜修几眼,他听闻左相之女是个娇蛮任性的女子,如今看来,却是不像啊口齿伶俐,端庄大方,还能堵得郭煜哑口无言。 郭煜晓得姑娘家的名声最重要,要是被楚大将军知道他如此污蔑自家女儿的名声,不用楚清秋自个儿动手,楚大将军都能把他宰了,他挑了挑眉,识相的闭紧嘴巴不再说话。 楚清秋难得见郭煜吃瘪,心情也舒畅了,把茶杯猛的放下。 气氛有些僵,楼斯羽斯文一笑,打破僵局:“顾夫人说得是。还望楚小姐勿与郭公子一般见识。” 楚清秋大方的挥挥手:“本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 付宜修不知顾憺与他们是什么关系,她捏紧手中的帕子,朝一语不发的顾憺道:“顾倾如今正在山下庄子,你要是得闲,可去看看她。” “有劳母亲看顾了。”顾憺客套道。 顾憺等人走了之后,楚清秋才朝付宜修道谢:“方才多谢夫人” 付宜修微微一笑:“楚小姐客气了,是我应该谢楚小姐的茶。” 她已经很久没有与人聊天聊得如此欢畅了,感觉像回到了上辈子家境依然殷实的日子,无忧无虑,没有历经痛苦凄凉。 楚清秋眉飞眼笑:“下次有机会,我请夫人再同饮香茶。” 付宜修含笑点头,随即转头看了一眼山下的庄子,“我该下去了。” “我与夫人同去。”楚清秋吩咐丫鬟收拾好石桌上的茶具,便与付宜修一同下了庄子。 此时有些夫人小姐们三三两两的结伴游赏,有些便与老太君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歇脚。 付宜修与楚清秋悄悄的从一旁走近,背后却突然响起清脆的喊声:“表姐,付姐姐” 两人吓一跳,齐齐驻足转身。 朱蓁蓁睁大双眼疑惑的看着她们:“表姐与付姐姐怎么在一块儿” 楚清秋闻言,扬了扬眉:“倒忘了原来你们是认识的。” 她知道朱蓁蓁原先讨好过付宜修,只是付宜修不屑一顾,姨母便有些不喜,不过楚清秋倒是知道朱蓁蓁的目的,只她不闹得太出格,楚清秋便装作不知情。 朱蓁蓁眨了眨眼,小声对楚清秋道:“方才我娘正找你呢。” 楚清秋觉得头大,“找我作甚” “方才安国公府世子来了,你不在”朱蓁蓁道。 楚清秋翻个白眼,这么多贵女,难道还不够那世子挑她无所谓的撇嘴,“走吧,走吧,咱们进庄子歇会儿” 楚清秋抓起朱蓁蓁的手,就要往庄子里走,却看付宜修依然停在原处,“付夫人不一起” 付宜修摇了摇头,“你们去吧。”她如今是顾夫人,可不是未出阁的小姐,消失那么久,也该去与那些夫人们聊聊天了。 果然,顾老太太一看到她,神色便不太好,只是在众人面前,也不好指责她,只当不知道了。 这是个长亭,可以容纳许多人,付宜修挑了个位置坐下,静静的听她们客套来客套去的谈话,须臾,只觉得有些昏昏欲睡,幸好这世子也见过了,响午过后,众人便陆陆续续回去了。 安国公府大夫人一回府便把魏斯羽叫了过来,问道:“如何可有看中哪家姑娘” 魏斯羽只觉得头疼。他早已与顾憺等人约好今儿到青阳山登高赏菊,只是母亲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邀请了世家贵女到青阳山,还把祖母都请动了,为了他的婚事如此大张旗鼓,可真是被郭煜他们嘲笑许久。 想到今儿被堵在山脚下,被那些贵女围起来的情景,便扶额叹息。 魏大夫人一看自己儿子的表情就知道他谁也没看上,顿时气了:“如今你可不小了怎么这是打算出家你不想成亲,我们也不勉强你,可叫你去相看姑娘,你总是推三阻四的,你是想气死我吗” 魏斯羽见母亲真动气了,赶紧递了一杯茶过去,“母亲莫气。” 魏大夫人接过茶蛊,斜他一眼:“如今老太君都为你的婚事着急了,亲自相看,你要辜负你祖母的一片好心” 这次搬出了老太君,魏斯羽便不能任性妄为了,无奈道:“那便由母亲做主吧” 魏大夫人挑眉“当真”他这儿子,眼看便二十一了,催他成亲,他理也不理,让他相看姑娘,他便躲起来,又不愿逼他,真真是让她愁死了。 如今他能答应,真是让她喜出望外,“那为娘今后便多留意留意,到时你可不能再推三阻四了” 魏斯羽无奈点头,忽然想起了付宜修,当初母亲便有意左相之女,只是母亲在意她本就是庶出了,又定过一次婚,之后便不了了知,没想到她竟成了顾憺的母亲,那样一个倾城明艳的女子,真是可惜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二爷 付宜修自上次赏菊宴之后便很少出门了,整日窝在扶桑院,构思着酒楼的该如何翻修,如今能自己动手实现多年以来的夙愿,总是觉得设计不够完美,涂涂改改费了好几张草纸。 她烦躁的把桌上画到一半的宣纸揉成一团,随手丢弃,枕着脸叹息,有些自我怀疑。 落夏端了杯香茶过来,扫了一眼凌乱的桌面,体贴的提议:“夫人可要到素幽阁那边走走那儿有几棵银杏树,如今叶子金黄,开始落叶了。” 素幽阁 上辈子身为顾憺侍妾那段日子,她去过一次,也是恰逢秋风凌清,落叶纷飞,她一眼就看到了阁楼上的那对琴瑟和鸣的璧人,男人面目清冷,却又温柔体贴,亲自把斗篷披到佳人身上,那是付宜修第一次看到,原来顾憺,也是可以温柔的。 如今想来,依然有些怨恨,既然他心系吴温琼,又何必对她宠爱如斯,假使他能对她不闻不问些,她也不至于那么痛苦的死去。 她记得,吴温琼明年四月便要嫁与顾憺了吧想来这辈子没有她,他们应是会恩爱有加。 只是这些爱恨情仇,都与她无关了。 付宜修站起身,往外走去。 落夏忙去拿金红羽缎斗篷,披到付宜修身上。一场秋雨一场寒,陡然暴露在室外,身上都被秋风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付宜修拢了拢斗篷,“府中的冬衣赶制得如何了” 落夏跟在后头,闻言回道:“张嬷嬷今日随平管家去看了,想必这两日便快好了吧” 每年这个时日,便要为侯府众人添置新的御寒冬衣,二夫人管家时便已命人赶制了,她接过管家权之后又特意检查了一翻,着重关注了顾倾与顾憺,从长远来看,得罪了谁,也不能得罪顾憺,于是她特意叮嘱了张嬷嬷,务必盯着工人让他们把料子选最好的。 素幽阁在侯府西南面,连通着府中的花园,离得有些远。付宜修闲庭漫步,穿过曲曲折折蜿蜒绵长的抄手游廊,转弯向南走,再跨过一个月亮门,便看到了前方三棵高大的银杏树,素幽阁掩映在金黄的叶子后头,飞檐翘起。 这里环境清幽,石砖铺就,小路回环宛曲,这几棵银杏树都有些年头了,高大笔直得仿佛直探云端。 一片片黄叶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卷着风,打着旋,铺满了脚下的地砖,悉悉索索的落叶声,更增添了秋天的凉意。 秋风乍起,卷起一地残叶,挂在飞檐上的铁马发出清脆幽远的响声,付宜修寻声望去,瞳孔骤然一缩。 阁楼上顾憺负手站立,风拂起他墨色的长发,盯着她的眸子幽深,时隐时现,整个人如这秋风一般,凉意袭人。 前世今生仿佛重叠了,只是不同的是,如今他身边尚未倚靠着吴温琼。 今日是休沐,料想他应也在府中,只是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 如今没有外人盯着,顾憺似乎也不屑再对她毕恭毕敬,面无表情的转身走了。 应是她打扰到了他。 她怔怔的望着那矗立在天地中寂静无声的阁楼,忽然对自己的将来有些迷茫。也不知她能不能逃脱这辈子顾憺带给她的死亡,呵,上辈子被吴温琼一碗下了毒药的绿豆汤弄死,这辈子还可能被顾憺亲自送到刽子手刀下,也许她跟这对夫妻,早就结下了血海深仇吧,所以这两辈子,要给他们赔罪偿命。 落夏总感觉夫人对大少爷的态度奇奇怪怪的,“夫人可要到阁楼上坐坐” 付宜修摇摇头,声音微不可察的有些叹息:“回去吧” 天空有些昏暗,低压压的气息笼罩在周围,秋风吹得更肆无忌惮了,把泛黄的枯叶拂落下来,这真正的雨还未落下,秋叶雨却已经席卷而来了。 付宜修刚回到扶桑院,平春便上前来禀告:“夫人,方才老太太遣人来,让您到荣和堂去呢” “可有说何事” “似乎是二爷回来了,今晚要在荣和堂用膳。” 二爷那便是老太太的第二子顾穆阳了。 顾穆阳现任工部右侍郎,前两月被皇帝派遣去平山县治理遭受水患的田地。 顾穆阳为人好色,家中侍妾还不够他消遣的,常常到外眠花宿柳,可就是这样的人,才活得好好的。 上辈子他不曾站队,既不支持自家大哥,也不为难顾憺这个侄儿,甚至对顾倾这对兄妹态度最是和善,因此上一世顾憺成事之后,顾穆阳依然能在侯府中占有一席之地。 付宜修进屋中,让平春整理了一遍有些被风吹乱的发髻,便往荣和堂走去。 今日荣和堂格外热闹,小孩儿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传遍了院子,也不知是因为什么那么兴奋。 付宜修踏进堂屋,首先便看到了顾倾羞涩的笑脸,手中捧着一个惟妙惟肖的泥娃娃,而顾穆阳,便站在顾倾面前,笑眯眯的微微弯着腰,侧脸下颚骨线条流畅。 顾穆阳眼角扫到一片月白裙角,视线再往上走,看到付宜修那张脸时,蓦地直起了身子,直勾勾的看着她。 付宜修一身白地撒朱红小碎花长褙子,披着的金红羽缎斗篷还未解下,肌肤如她身上衣裙的颜色,白里透红,饱满的菱唇涂着淡淡的玫瑰色口脂,鲜艳欲滴让人忍不住采撷。 付宜修微微皱眉。男人五官端正,风流倜傥,却一脸色相,投在她身上的目光着实让她不爽。 自己的丈夫当着自己的面儿,对着别的女人色眯眯的,二夫人当即沉了脸,重重咳了一声:“二爷,这便是大嫂。二爷不见礼,还楞着干甚”大嫂两字在二夫人嘴中特意转了几圈。 顾穆阳赶紧收敛神情,笑着见礼:“大嫂”恭恭敬敬的,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无礼。 付宜修笑着受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对坐于主位上的老太太行礼问安。似乎是因自己儿子的归来,苍老的脸上红润有光,笑意盈盈。 付宜修在一旁落坐,把披风交与身后的落夏。 “大哥大嫂成婚时小弟不在,真是遗憾。”顾穆阳笑道,侧身接过贴身小厮手上的长条檀木盒,“这是小弟带给大嫂的新婚贺礼,当是为没能参与大哥大嫂的婚礼赔罪了,还望大嫂勿怪” 温和有礼的模样,还亲自把礼品递到她面前,付宜修不得不站起来,亲手接过,“二爷客气了” 顾穆阳眼尾微微上挑,双眸含笑,天生一副浪荡的风流模样,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脸。 付宜修垂着眼睑接过,只觉得落在身上的眼神像滑腻的蛇,令人作呕。她把礼盒交给落夏后,便端坐着,听着他们热络的谈话,一语不发。 随后,门外出现了顾穆风高大的身影,其后跟着顾憺与顾宸。 顾穆风一踏进屋,顾穆阳便起身,有些激动的喊道:“大哥” 顾穆风重重拍了一下顾穆阳的肩膀,脸上不见什么表情,语气却显得亲厚:“晒黑了些。” 顾穆阳笑了笑,把目光投向顾憺两兄弟。 顾憺与顾宸上前见礼:“二叔” “听说彦之前月进了刑部当差”彦之是顾憺的字。 “是”顾憺面色淡淡的回道。 “后生可畏啊” 顾穆风夸赞一句,又笑眯眯的看向顾宸,“二叔看你眼袋青黑,子充可别太废寝忘食啊。” “多谢二叔关怀,只是眼看春闱将至,还是不能掉以轻心。”顾宸明年便要参加春闱。她记得,上辈子顾宸似乎是探花,与顾憺这个状元郎也是不相上下了。 “行了行了”顾老太太笑眯眯的起身,打断他们的寒暄,“既然人齐了,便让下人摆饭罢。” 众人又移步庭堂。 一大家子今日都聚齐了,圆桌坐得满满当当,付宜修坐下收脚时,一个不注意碰到了顾憺的脚背,她僵了僵身子,眼神不敢往一旁瞟,假装若无其事的端坐着。 幸亏老太太喜静,不要求每晚都要到荣和堂用膳,不然对她来,真是一种折磨。 闷了一天的秋雨,开始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付宜修用完晚膳回到扶桑院,身上都沾染了湿气。 此时屋内已经烧起了地龙,温暖如春,付宜修脱开外衣,换上舒适宽松的衣裙,坐到桌前继续构思酒楼的装饰,忆起素幽阁,她突然有了思路,于是让落夏赶紧磨墨。 张嬷嬷沏了杯茶过来,欲言又止“夫人” 付宜修伸手沾了沾墨汁,漫不经心的问:“怎么了” “侯爷去了云容院”张嬷嬷面带担忧,又语含幽怨,替她打抱不平。 付宜修面色淡淡,专注于眼前事情,闻言反倒安慰张嬷嬷:“侯爷这几日都陪着我,没有踏足过云容院,这份心意已经是难得了,况且柳姨娘毕竟是二少爷的母亲,也不能冷落了。” 张嬷嬷心内诽腹,侯爷就只来扶桑院吃晚膳,用完便走,即使不曾去云容院,但也不曾在扶桑院留宿,显然是不喜夫人,如今夫人倒是大方,还替侯爷开解。 “我也是怕夫人不高兴,您能看开,那老奴便放心了。” “放心吧嬷嬷,我总不会委屈了自己。”转言又问道,“今日随管家去店里,可有什么发现” 二夫人掌权许久,这平管家恐怕对她这个新夫人不是很信服,于是她便让张嬷嬷跟着平管家一块儿办些琐事,也是旨在了解侯府平常的运作,虽她也可以直接问管家,但她对此并不信任。 “老奴还真发现了一件事儿。”张嬷嬷皱着眉道,“按理说这侯府的少爷小姐每月领的月钱,给小姐们准备的首饰玩物,按照四季准备的衣物,都是有严格规定的,可大少爷与四小姐的那份,却是被层层递减,拿到手的东西,比原先的都少了一半。” 付宜修执笔的手顿了顿,想起上辈子。那时的顾憺银钱方面并不促襟见肘,吃穿用度并不差,反而相当宽裕。当时她以为,侯爷虽不喜这个嫡子,该有的却也不少,如今想来,那些财物,怕都是顾憺自己的吧所以才不会在意侯府每月发的区区几十两的月银,也不屑去管那些吃里扒外的下人。 但他有是他的事,她管不管却又是她的事了,既然发现了,就不能放任不管,起码得让他知道,她并没有恶意不是 这件事儿还得查查,那些下人怎么会如此大胆,竟敢克扣主子的东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落水 云容院。 柳灵犀沐浴过后躺在榻上看书,听闻下人禀告侯爷来了,她欣喜的放下书籍,趿着软底绣鞋快步迎了出去。 望着院中高大的男人踏着夜色前来,她停在门槛内,扶着门框泪眼婆娑又满面欢喜的凝视他,身上只穿了件月白色的寝衣,勾勒出纤细苗条的丰满身姿,站在盈盈的烛火下,显得盈弱多姿。 顾穆风快步走上前,执起她有些冰凉的手,皱眉斥道:“怎么手如此冷在屋中坐着就好了,作甚要站在这风口。”说完还剜了一眼知语,拉着她往温暖的内室走。 知语缩着脖子埋下头。 “侯爷别怪她。”柳灵犀低垂着头,露出纤细白皙的颈脖,语含哀怨的道:“是妾身想您了。” 顾穆风爱怜的把她拥入怀中,叹息道:“这几日委屈你了。” “为了侯爷,妾身不觉得委屈。”柳灵犀摇了摇头,伸出纤细弱嫩的胳膊轻轻环住顾穆风的腰身,喃喃道:“只希望侯爷往后不要忘了妾身就好。” 声音微弱委屈又缱绻,顾穆风一颗心都化了,“胡说什么,这几日,我也只是陪她吃了晚膳,没有一晚留宿,起码要让旁人知道,我并未冷落了左相之女。” “我知道的,侯爷。”娇小的女人靠在高大的男人的怀中,依恋着他。 顾穆风叹息,轻抚怀中女子柔软的长发,心道:成大事者,岂会把成败系在一个女人身上,呵,太子还是想得太天真了只是他身为臣子,却不得不遵守主子下达的命令,娶一个女人而已,给她该有的体面便好,多的,他也不会给。 柳灵犀知道他正在想事情,也没有插嘴,只静静的由他抱着。 忽然,男人一弯腰,把她抱了起来,柳灵犀一声惊呼,搂紧他的脖颈,娇斥着:“侯爷” 顾穆风低头亲了一口她的脸蛋:“冷落了思思那么多日,今晚本侯便好好补偿你。” 顾穆风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对她了,现下喊着她的闺名,又如此热情,真是让她羞红了脸,又满心期待,身子都不禁软了下来。当顾穆风把她压在软软的床褥上时,柳灵犀手脚并用的缠了上去。 昨夜下了一场雨,凉意更重了,付宜修衣服都穿的厚了些。图纸昨晚已是画得差不多,今个再添上几笔,便大功告成了,她迫不及待想让人立刻去办,于是未时的时候,便拿着草纸出了门。 付宜修带着落夏,坐上马车直奔酒楼,见到常掌柜便把草纸交给了他。 常掌柜没想到付宜修真的有了行动,他打开图纸看了看,微微有些惊讶,这画工很好,把细节都勾画的清清楚楚,酒楼新的雏形跃然纸上,旁边还细心的用簪花小楷整整齐齐明明白白的标注着需要修改和注意的事项。 “此事便交与常掌柜了,相信常掌柜不会让我失望。”付宜修笑道。 “定让夫人满意。”常掌柜赶忙应下。 付宜修点点头,“到时要是银钱方面不足,再派人来,我自会解决。” 常掌柜知道这位主不差钱,自是不客气的应了。 “酒楼后院处理得如何” “已经腾出了一间厢房,也已收拾妥当,其他的尚在陆续处理。”常掌柜道,“夫人可要去瞧瞧” 付宜修点头。 的确如常掌柜所说,只收拾好了一间厢房,房中的窗户新糊了窗纸,暂新透亮,窗明几净,地板重新洗刷过,干净整洁。 付宜修满意的点头,“接下来便让人抓紧时间置办酒具。”想着即将要做的事情,她有些兴奋,又吩咐了常掌柜一些事情,才回侯府。 酒楼的生意平平,不好不坏,但明明占着有力地势,却平凡至极,实在可惜。她便打算重新修整为赏景会客又可有美酒佳酿享用的酒楼,再酿些果酒与花酒,把市场面向女子。 只是附庸风雅之地,必然要流失一部分普通百姓,假使能成,她便提高价格,反正权贵子弟的钱,不赚白不赚。 想好这茬,她又想着这个季节能酿些什么酒,梅花过两月便开了,可以用来酿些梅花酒,还有 “夫人” 落夏打断了她的思路。 她皱了皱眉问:“怎么了” “奴婢似乎听到了呼救声。” 付宜修驻足,凝声仔细听,的确有微弱的呼救声,是从假山那边传来的。 付宜修带着落夏快步绕过去,假山后面有个不大不小的湖,湖中长满了水草,每当夏季便会开满紫色的小花,湖水清澈冰凉,是个纳凉的好去处。只如今天气渐凉,便很少有人过去了。 呼救已经很微弱了,付宜修赶到时,只看到一只瘦弱的手慢慢往水下沉去。 落夏也看到了,着急的在原地跳脚:“怎么办啊夫人,奴婢不会游泳啊” 付宜修想也不想,先跳了下去,奋力往前游,拽住了快要沉下去的人,绕到后面搂住她的腰往岸上拖。 落夏傻楞的站着,夫人什么时候会游泳了 来不及让她多想,她赶紧上前帮着把人拽上来。 落夏拂开被被长发挡住的脸,惊叫道:“夫人是四小姐” 正手脚并用爬上岸的付宜修闻言差些跌回去,落夏赶紧上前扶她上岸。湿漉漉的衣裙贴在身上,沉重的往下坠,付宜修被冷风一吹,打了喷嚏,哆嗦了一下,太冷了 只是眼下救人要紧,此时顾倾双眸紧闭,呼吸微弱,脸色嘴唇发白,付宜修看得杂书多,记得有个方法可以救落水昏迷的人,她回忆一翻,照葫芦画瓢去按压,她也不知有没有用,只死马当活马医了,没想到起了作用,顾倾吐出了一大口湖水,半睁着眼睛咳了几声,又昏了过去。 但总算是呼吸平稳了。 付宜修松了口气,吩咐落夏:“先把人背回扶桑院。” 落夏起先楞楞的看着自家夫人施救,听到吩咐立马点头,把顾倾背起来,匆匆的往扶桑院走。府中下人看到大夫人整个人湿淋淋的,狼狈得很,都不禁吓了一跳,纷纷低下头,又忍不住好奇,抬起眼睑,目光追寻过去。 衣裙一路滴着水渍,天气寒凉,付宜修一阵阵的打抖。一回到扶桑院,把院中的下人吓了一跳。 尤其是张嬷嬷与平春,满脸担忧,皱着眉快步跑去。 张嬷嬷扶着付宜修,着急道:“夫人这是怎么了快快快,去换衣裳,这么冷的天,可别受凉了” 付宜修也是难受的紧,但还是忍下来先吩咐:“张嬷嬷,赶紧让人收拾一间厢房出来,把四小姐安顿好。” 张嬷嬷才注意到,原来落夏背着的是四小姐 张嬷嬷又赶紧唤人来。 扶桑院动静大的很,下人们一阵手忙脚乱。 付宜修换了衣裳,还是有些瑟瑟发抖,踹了手炉,喝了碗热腾腾的姜茶,才感觉身体回暖。 她长舒一口气,又匆匆赶去厢房。 厢房没有地龙,便烧起了炭,炭是上好的银丝炭,没有呛人的烟雾,房间暖烘烘的,躺在床上的顾倾脸色稍微有了好转。 付宜修皱了皱眉:“去请大夫了吗” “已经派人去请了。”张嬷嬷道,“老太太那边也让人去禀报了。” 付宜修点点头,又道:“让人去大门守着,大少爷回来便通知他。” 张嬷嬷不疑有他,吩咐人去候着。她也知道一些,在这侯府中,最心疼四小姐的,唯有大少爷了,唉,小小年纪,也是可怜。 忽而院中传来一阵喧闹,有下人进来禀道:“夫人,四小姐的贴身丫鬟冬儿在外头呢。” “让她进来。”身为一个贴身丫鬟,却不在主子身边,要不是她正好撞见上辈子也发生了这事,后来顾倾是被路过的下人救了,只是那时迟了些,顾倾被救上来时已经是半死不活只剩半条命了,差些活不过来,之后身子也受了损伤。后来又发了一场热,烧了两天,人就被烧傻了。 当时顾憺为此请了不少有名的大夫来医治,只是这种症状,哪里能治得好。 也不知,这辈子,她能不能熬过去。 平儿是听了府中有些下人的议论,才找过来的,她在心中祈祷着出事的千万不要是她家小姐,可一踏进厢房,看到躺在床上的顾倾脸色苍白,她忍了许久的担惊受怕忧心忡忡一下就崩塌了,顿时哭了起来,跪在付宜修面前连连磕头:“多谢夫人救了小姐。” 看这样子也不像是故意擅离职守的,付宜修让人把她扶起来:“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四小姐怎么会掉进湖里” 平儿用袖子擦擦眼泪:“小姐今日在花园里闲逛,天气寒冷,小姐今早又穿得单薄,奴婢便回院里拿斗篷,谁知返回去的时候,小姐却不见了。” 也不知是不是顾倾贪玩,自己不小心跌下去的,后续的事情,她并不知道。 “夫人,大夫到了。”平春进来禀道。 “请进来吧。” 众人把床边的位置让出来,放了张杌子。 付宜修坐到一旁的梨花木椅上,平儿眼泪汪汪的守在床边。 府中有人生病,请的也是钱大夫,钱大人年旬五十,留着一把山羊胡子,与侯府打交道也有十几年了,可以说与侯府中的人都很熟,却是第一次到这新夫人的院子。 他垂首朝付宜修行礼,免了礼也不曾抬头,只是顺着下人的指引坐到床边的杌子上,替顾倾诊脉。 凝神静气诊断了一会儿,才收回手。 “如何”付宜修问。 钱大夫站起来:“回夫人,四小姐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又有些受了凉,老朽开副药,让人煎得浓浓的让四小姐服下便好了。” “真的无事可四小姐怎么还不曾醒来”付宜修有些看着还在昏迷中的顾倾,皱眉问道。 “这”钱大夫也不知该如何作答,这醒不醒有关乎人的大脑,其中复杂,他也解释不清,“四小姐本就有些体弱还请夫人放心,一会儿四小姐自会醒来。” “有劳钱大夫了。”付宜修吩咐,“平春,随钱大夫去拿药。” 在此期间,大夫人也只是遣了个丫鬟过来看了看,让她多费心照料,可见是真不待见顾倾这个嫡孙女。 付宜修叹息,辛亏顾倾有个厉害的哥哥护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砚台 付宜修让落夏在此一同照看着,便回了房。 临近傍晚的时候,有下人来禀告,顾憺来了。 此时付宜修才刚用了晚膳,闻言微微楞了楞,披了件披风,又捧上个手炉,才走出去。 顾憺显然很担心他这个妹妹,没有请示付宜修便进了院子,大步入了顾倾的厢房。突然出现的人裹着一阵寒风进来,清冷的面目把落夏吓了一跳,拨弄银丝碳的手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顾憺走到床边,仔细打量着顾倾,巴掌大的小脸面色苍白,盈盈弱弱的,让人心疼。顾憺凌厉的目光如剑般射向一旁胆战心惊的平儿:“怎么回事” 平儿显然很惧怕顾憺,扑通跪了下来:“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有伺候好小姐,请大少爷责罚” 顾憺盯着以头触地的平儿,眼眸发暗:“身为奴婢却护不住主子,的确该罚” 顾憺声音低沉,缓慢却有力,让人忍不住心生俱意,平儿不敢辩驳,跪在地板的身体忍不住微微发抖。 “哥哥。” 微弱的声音响起,顾憺的袖子被轻轻拉住。 他转过身,表情终于松动了些:“可还有哪里不适” 顾倾虚弱的摇了摇头,先替平儿求情:“哥哥,不关平儿的事,你不要责罚她。” 此时她生病,顾憺也不会拂逆她的意思,只暗暗决定,这丫鬟,必须要再添个厉害的了。 “好端端的,你怎么会掉进湖里”顾憺皱眉问道。 “我、我不知道。”顾倾怯怯的摇摇头。 不知道怎么掉进去自己能不知道可要是有人蓄意谋害,她一个深闺小姐能得罪谁顾憺还想继续问清楚,但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又暂且忍了下来。 落夏在顾倾醒时便出去了,此时端进来一碗早已煨着的、冒着香气的肉粥:“大少爷,先让四小姐用些粥吧” 顾憺转过身,见是付宜修身边的大丫鬟,才忆起他是身在何处,眸色闪了闪,撇见门外有一抹青色的身影,他走了出去。 付宜修正抱着个暖炉站在廊下,披着件烟青色绣缠枝的斗篷,仿佛要与渐渐昏暗的天色融为一体,她抬着颈脖,双眸不知望向何处。 听到身后有动静,她转过身抬起头,不经意间与顾憺四目相对。 两人皆一愣。 顾憺先低下头:“母亲。” 付宜修垂下眼睑:“已经请大夫来看过了,并无大碍,大少爷放心。” 如今夜长昼短,不一会儿的功夫天色便暗了下来,廊下已是燃起了灯,付宜修轻轻柔柔的语气,像投下的暖黄灯火。顾憺不由抬头看了她一眼,都说灯下出美人,付宜修本就有副娇好的容貌,如今在灯火的映衬下,更是显得倾国倾城。 许是因为救顾倾时,被寒冷的湖水浸泡,脸色微微有些苍白,淡淡的眉毛轻拢着,有一种我见犹怜的味道。 顾憺垂下眼睑不再看,静默了一会儿,“多谢” 声音沉沉,如这逐渐浓厚的夜色。付宜修知道,他这道谢,是真心诚意的。 付宜修:“不如” 顾憺:“既然” 两人同时开口,随即又同时沉默,气氛微微有些怪异。 “母亲请讲。” 付宜修轻咳一声:“不如先让四小姐在此休养几天,我自会让人照顾好她。” “岂不是太麻烦母亲了” 付宜修微微一笑:“我是她的母亲,谈何麻烦。” 此话一出,顾憺那双黑如浓墨的眼眸盯着她瞧了半响,付宜修脸上的笑差些挂不住。 心内诽腹:看看看看什么看要不是为了保住我这条小命,谁稀罕讨好你 付宜修慈爱的表情即将维持不住时,顾憺终于收回了视线:“那便有劳母亲了。” 走之前,顾憺又进厢房看一眼顾倾。 “你先在扶桑院休息,过两日再回自己的院子,到时候我会再给你派个丫鬟伺候。”顾憺站在床边,神色温柔。 平儿候在一边,闻言也不敢求饶,头垂得更低了。 “不用的,哥哥”顾倾下意识的拒绝,瞄到顾憺不容拒绝的神色,又乖乖应承下来,“但是哥哥别换了平儿,我习惯她伺候了。” 顾憺答应不换,话风却转:“护主不力,该罚的也不可免,便扣半年月例,打五大板。” “哥哥” 顾憺觑了要求情的顾倾一眼,顾倾瞬间不敢说话了。 平儿却感恩戴德:“谢大少爷” “明日自去领罚。” “是。” 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下人唤侯爷的声音。 躺在床上的顾倾竖起耳朵,眼睛发亮。 顾憺则面无表情,看着自己妹妹期待的神情,他握了握拳,心中嗤笑,父亲对于他而言,只不过是两个可以随时划掉的字。 顾穆风刚回到前院便听下人禀告顾倾落水一事,他脚步一转,又往扶桑院走来。 付宜修没料到顾穆风竟会亲自过来,有些意外,她上前几步行礼:“侯爷” 顾穆风亲自扶起她,神情关切:“夫人可有伤到” “多谢侯爷关心,妾身无事。”付宜修强忍着把手抽回来的冲动,垂首,有些担忧的道:“倒是四小姐,有些受凉了。” 顾穆风叹息:“真是多亏你了” “侯爷可要去看看四小姐” 顾穆风微微一愣,神色有些怪异。 此时顾憺从厢房出来,视线从他们交握的手略过,上前两步面无表情的行礼:“父亲。” 前世身为顾憺侍妾的她,此时又与他的父亲如此亲昵,明知他们不知情,付宜修还是尴尬的很, 幸好顾穆风放开了她的手。她赶紧退到一旁。 顾穆风没注意到她的举动,他突然沉下了脸,盯着顾憺:“正好你随我来。” 说完便大步离去,顾憺不慌不忙的跟在身后。 付宜修盯了一会儿这父子两人的背影,转身走进了厢房。 此时顾倾已经把落夏手里的粥吃完了,靠着迎枕,看见她,眼眸都亮了:“母亲” 满是濡慕的神情,付宜修轻笑,在床沿边坐下,温和的问道:“可好些了要是有哪里不适,便与她们说” “现下感觉好多了。”顾倾抿唇羞涩一笑,感激道:“多谢母亲救了倾儿。” “你没事便好。”付宜修温声细语,“玲珑院清冷,你就先在这儿休养几天,等身体好全了,再回去。” 顾倾当然高兴,把父亲到了这儿却不来看她的失落都挥得一干二净,只笑眯眯的应好。 外书房中,只燃起了一盏灯,房中昏黄暗淡,两道宽大的影子投射在墙面上,一站一坐,都静止不动。无孔不钻的秋夜冷风从缝隙中穿进来,把烛火吹得忽明忽暗,两道影子也随之晃动,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怪异的沉默,同时又剑拔弩张。 “人是你放的”顾穆风一对虎目紧盯着岿然站立的顾憺。 这是他的嫡长子,他出生时,他何尝不欢喜,他本不是个宠庶灭嫡之人,他也曾尽心培养过顾憺,将来好继承这武安侯府,而顾憺也未曾让他失望,从小便聪慧过人,他引以为傲。只是那个女人背叛了他,自己给予厚望的嫡长子,没有站在他这一边就罢了,还要与他为敌。 顾憺垂眸,淡淡应:“是” “为何”顾穆风坐于黑漆刻云纹的楠木椅上,神情凛然,像个铁法严明的判官。 “因为他无罪,无罪者,自然该放行。总不能目无尊法,滥杀无辜。” 顾憺依旧淡然,似乎这件事与他无关。 义正言辞的话语从他这个嫡长子口中蹦出来,顾穆风气极反笑:“我记得,马正并非是你负责。” “因方大人告假,便移交给我处理了。” 移交顾穆风可不相信,假使是移交,他这个刑部左侍郎怎么会不知道 马正此人,贪财好色,但人脉甚广,掌握着不少官员的密事,太子收拢了他,马正便效忠太子,但此人野心勃勃,久留便是潜伏的危险,太子得到想要的官员信息后,便打算杀了马正。马正为人圆滑,贪生怕死,当然不会乖乖任人宰割,不能暗里解决,太子无奈,便使计,给马正冠上了谋杀的罪名,移交刑部交给他们的人处理,谁知道,却被顾憺搅了局。 “马正杀了花娘,人证物证俱在,你说人无罪有何证据” 这件事当初办得天衣无缝,证据都已销毁,他不相信,难道还能让云娘开口说话不成 “正巧,我身边恰好有位能人,善于从尸体上找证据,她解刨了云娘的尸体,发现并不是被马正捂死的,而是,被毒死的。”顾憺道,“是被毒死,而不是被捂死,这与原先的供词不符,既然是被冤枉的,那自然要还他一个公道。” 当初发现云娘死在马正的床上,身上没有任何伤痕,皮肤光滑,没有中毒的现象,而当初马正也承认,他有用绣枕捂紧了她的脸,但马正又喊冤,道他只是与她情到浓时与她闹着玩儿的,况且刚开始还是云娘自己拿着绣枕遮在自己脸上,与他无关。 只是当时云娘被捂死是真,马正也很快被送进了刑部。 顾穆风盯了顾憺良久。 看来,他是小看他这个嫡长子了。 “你是不是觉得,如今你可以脱离武安侯府了” 冷冷的话语,近乎带着威胁,顾憺却依然晏然自若,从容不迫:“儿子不敢。” 顾穆风心中冷笑:真不愧是他的好儿子 顾穆风越想越气,抓起书桌上的砚台猛的往顾憺身上掷去,那唯一燃烧的烛火,差些被一阵狠厉的风刮灭。 砚台重重的砸在顾憺的胸前,又跌到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乌黑的墨汁把他玄色的衣裳染黑了一片,还有一些缓慢的蜿蜒着往下滑去,满目狼藉。 顾憺面无表情,岿然不动。 “滚”顾穆风站起来,背过身,狠狠的闭了闭眼。 即使顾穆风看不见,顾憺依然行了一礼:“儿子告退” 李文在外候着,看到顾憺胸前狼藉一片,吓了一跳:“主子” 顾憺却一语不发,大步往前走,挺拔的身姿很快融入了浓重的夜色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跌落 第二日扶桑院又是一阵兵荒马乱。顾倾发起了高烧,烧得满脸通红,身体发热,不省人事。 大清早的钱大夫大又被请到了扶桑院,看到顾倾的现状也是吓了一跳。 “先去煎一碗浓姜汤,给四小姐饮下。”钱大夫吩咐完,又坐在杌子上诊脉,“四小姐体质本就虚弱,昨日浸了水,又吹了风,身体就承受不住了。”钱大夫写下一张方子交给落夏,叹息一声:“夫人,这四小姐的热症委实来势汹汹,假使今晚退不下热,可能会有些危险。” 该来的,还是避免不了。 上辈子,在她家附近,便有一个因为退不下热被烧傻的男子,偶尔出现在小巷时,便被那些孩子围起来扔石头,大傻子,大傻子的喊,委实可怜。 上辈子顾倾傻了之后,有顾憺护着,但一辈子都只能被困在这深宅大院,不能嫁人生子,活得浑浑噩噩,也是生不如死。 “有劳钱大夫了。”付宜修点点头。 落夏跟着钱大夫去抓药。付宜修看着顾倾,只觉得她可怜,明明乖巧懂事,却小小年纪没了母亲,吃穿用度被克扣,父亲祖母都不疼爱,即使今日顾老太太知道顾倾高热,也只吩咐她费心些,也没有来探望一二。如今还可能会被烧成一个傻子。 她叹了口气,帮她捏了捏被角。 厢房一直燃着银丝碳,暖烘烘的,她都微微有些出汗。被子给顾倾盖了好几床,捂得严严实实的,又给她灌了一碗姜汤,现下顾倾的小脸蛋上都是汗,平儿不停的给她擦拭。 她嘱咐平儿:“门窗要关严实,但也不要关死,留一些缝隙,过一段时辰便给四小姐用热水擦擦身,换一身衣裳,反复几次,注意动作快些,不要让她受凉。”她也不知能不能改变她的命运,只能尽力而为了。 平儿也知道严重性,她泪眼汪汪,无助的问:“夫人,小姐会不会”接下来的话没敢说出口,眼泪哗哗落下来。 付宜修皱眉,这丫鬟实在不经事,主子有难,不想着如何照顾,还哭哭啼啼,这固然是关心则乱,但哭又有何用上辈子恐怕也是没有临危不乱的仆妇尽心伺候,才导致那种结果。 “哭甚四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倒是你,身为四小姐的大丫鬟,自该镇静下来,尽心伺候,哭有何用”付宜修拢眉盯着平儿。 “是”平儿擦擦眼泪,“奴婢定会让小姐好起来的。” 付宜修摇摇头,出了厢房后,又吩咐张嬷嬷:“嬷嬷,这平儿我实在是不放心,你今日便留在这儿,看顾一二。” 张嬷嬷应下。 付宜修回了内室。今日因为顾倾,早早便起了,如今只觉得困顿,让平春卸了鬓钗,便躺到榻上睡去了。 醒来时,已是午时,早膳没吃,现下只觉得腹中空荡,午膳便多吃了一些。 她走到顾倾所在的厢房,此时平儿正端了一盆用过的热水出来,付宜修问张嬷嬷:“如何了” 张嬷嬷叹了口气,摇摇头:“没什么起色。” “不急,一时三刻能有什么起色,这热症本也难退。” 张嬷嬷又担忧的道:“夫人,这要是没什么事就罢了,要是四小姐在扶桑院出事,岂不是要怪我们照顾不周”主要是怪夫人照顾不周啊 付宜修轻笑:“真有什么事,也怪罪不到我身上来,我已经仁至义尽了,剩下的,只能交给老天去解决。” 张嬷嬷看着付宜修泰然自若的模样,只觉得她是庸人自扰了。 话虽如此,付宜修心中却是不停祈祷,希望顾倾能平平安安的。 付宜修站在床沿边,低头俯视着顾倾,她的脸蛋依然通红,额头上放着用冰水浸湿的帕子。 她伸手探了探温度,帕子已经吸了热气,变得温热了,她取下来,亲自帮她换了一次。 “娘亲”顾倾晃了晃脑袋,喃喃的开口呼喊,眼角有泪水滑落下来。 人在生病的时候,是最脆弱的。付宜修叹息,帮她擦了擦眼泪。 顾倾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把手伸了出来,胡乱的挥着,嘴里不停在喊,一会儿娘亲,一会儿哥哥,把额头上的帕子都晃掉了。 付宜修握住了她的手,顾倾终于安静了下来。 平儿回来看到,又赶忙上前重新把帕子浸湿,敷在顾倾的额头。 付宜修待她安静下来,抽出了手,顾倾又哭喊起来,平儿赶紧上前握住,顾倾却平静不下来,放开平儿的手,依旧哭喊着。 付宜修又重新握住。 平儿松了一口气,感激不已:“真是辛苦夫人了。” 付宜修干脆坐在床沿边,等着她重新熟睡。 顾倾的母亲在侯府中似乎是个不能触碰的禁忌,顾倾刚出生,先侯夫人便死了,难产而死的,因此顾倾从小到大都没有感受过母爱,而唯一疼爱她抚养她的乳母,在顾倾八岁时,也去世了。 顾倾成了一个不祥的存在,在这侯府中,唯有顾憺疼爱她。 但付宜修又觉得顾倾是幸运的,起码有顾憺疼着护着,不像她,孑然一身,在这人世间踽踽独行。 顾倾渐渐又熟睡了过去,付宜修试着把手抽出来,顾倾却似乎是知道她会离开似的,小小的人力气却挺大,握的紧紧的,她又不能硬掰。 叹了一口气,她只能再坐着,等她自己放松下来。 等着等着,却被房中的暖气烘得昏昏欲睡,须臾便侧趴在床上,睡着了。 最后是被张嬷嬷摇醒的,她张着惺忪的美目,直起了身子:“怎么了” “大少爷来了。” 付宜修看了眼门外,心道,今日竟然回这般早 “让他进来吧。” 付宜修用空出的手理了理衣裙后,试着再把手抽出来。 此时顾憺已经走了进来,他一直都喜穿那些颜色暗沉的衣物,现下着一身墨色暗花大袖衫,垂下来的长发似乎与之融为了一体,面容冷清,俊朗非凡,长身玉立,这厢房也不算小,却因他让人有一种压迫感。 付宜修有些尴尬,幸亏顾倾放松了手劲,她略微一用力便抽了出来。 以这不雅的姿势睡了一觉,总觉得身上的发髻衣着都乱了,想着回去整理一翻,便准备起身,大腿却忽然有一阵如蚁噬的酸疼传便全身,腿一软就要往前倒去。丫鬟都离得远,来不及上前扶她,就在她以为要出丑时,一对有力的手臂稳稳的扶住了她,她就这么如一片秋风吹落的树叶,轻飘飘的落入了他的怀里。 丫鬟们看到这一幕,大气都不敢出,纷纷低垂着脑袋,恨不得把耳朵也捂了。 一股熟悉的香味钻进顾憺的鼻腔。他只觉得怀里的女人柔软无比,握着的手臂传来暖热的温度,顾憺垂下眼睑,目光落在她脸上。许是方才趴得久了,发髻微微有些凌乱,一缕温柔缱绻的青丝从额角垂下,扫着她光滑白暂又如桃花一样粉红的脸蛋,妩媚多姿,楚楚动人。 他这个嫡母,当真是好相貌。 “母亲没事吧”顾憺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付宜修尴尬又慌乱的站起身,强忍着大腿的酸痒,低声解释:“腿麻了。多谢你了。” 张嬷嬷内心惊诧,面上却不表现分毫,赶忙上前抚住付宜修。 此时平儿惊喜的声音响起:“小姐退热了” 顾憺快步走了过去。 付宜修松了口气,退热了那就是无事了,她吩咐丫鬟再去请一趟钱大夫,便扶着张嬷嬷出了厢房。 顾憺伸手探了探顾倾的额头,随即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平儿却像是绝处逢生一般,劫后余生的感慨:“之前摸的时候还烫手的很,如今总算是好多了。这还是多亏了大夫人,之前大夫说,假使小姐的热症今日之内退不下来,可能会损到脑子呢大夫人心善,小姐一直嚷着喊您,抓着大夫人的手不放,大夫人就任小姐握着,在这躺了许久” 平儿絮絮叨叨的说着,顾憺难得没有出声打断。他有许多的事要忙,分不出多少精力去关注她,对于女儿家,他心思也没有那么细腻,本以为他能护她周全,今日才发现,他疏忽了很多事,要不是付宜修,顾倾如今的现状,恐怕不会那么顺遂。 他坐在床沿上,难得的露出了疲惫的神态,他执起顾倾柔软的小手,想塞回被子底下,却忽然动作一顿,大拇指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腕,眯了眯眼:“小姐手上的珠链呢” 平儿闻言,身体一震,瞳孔一缩,脸色害怕又纠结,低下头半响不语。 “如实说” 平儿掐着自己的手心,战战兢兢的道:“被、被三小姐,抢、抢去了” 顾憺双眸暗沉,似乎酝酿着狂风暴雨,“之前为何不说” 平儿顾不得臀部的疼痛,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四小姐不让奴婢说。” “这么说还是四小姐的错”顾憺盯着她。 “不,是奴婢的错,奴婢护不住四小姐,请大少爷责罚” 顾憺脸色晦暗不明,没有说什么,丢了句照顾好小姐,便出去了。 平儿紧张的后背都出了汗,直到不见了顾憺的人影,才猛得放松下来,强忍着臀部的疼痛起身。 顾眇一直在悄悄关注扶桑院的动静,庆幸顾倾没死,又觉得便宜了她。 她把怀中的兔子丢给她的贴身丫鬟阿露,“玩腻了,给厨房吧,今晚我要吃烤兔肉” 阿露楞了楞,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兔子。因为养得好,皮毛雪白油滑,毛绒绒的,惹人喜爱。似乎像是听懂了主人的命令,一对圆圆的红眼睛望着她,像哭过一样,鼻头耸动,脑袋往她怀里拱,像是在对她求饶。 阿露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顾眇,“小姐,真的要交给厨房吗” 顾眇转头盯着她,眉头皱起,“怎么不行” “不是。”阿露忙否认,“奴婢是看小姐之前挺喜欢的。” “你也说了,是之前。”顾眇眉毛一挑,“现在本小姐不喜欢了。” 阿露不敢再多说,抱着怀中的兔子下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故人 顾倾病了两三日,慢慢好了起来,虽然还不能下床走动,精神头却足了。 这日顾憺临时回府,便顺便绕到了扶桑院。 厢房中一阵欢声笑语,他蓦地停下脚步。 直到有丫鬟出声道大少爷来了,里面才安静下来。 顾憺走进去。 顾倾欢喜地喊:“哥哥” 付宜修正坐在床沿与顾倾玩九连环,此时目光都注视在他身上。 付宜修今日一身月白色的缠枝花的刻丝褙子,发髻盘起,修长白暂的脖颈露出来,似乎这萧瑟的秋日都被抹上了一笔清雅的色彩。 顾憺皱了皱眉,把不自觉撇向她身上的目光收回来。 付宜修将手中的九连环放下,笑道:“你们聊。” 毕竟不是真正的母子,又相差不了几岁,总是要避嫌的。 顾憺退到一边,微低着头。 一股馨香随着付宜修的走动,丝丝缕缕的萦绕在顾憺周围。 付宜修地离开顾倾莫名觉得可惜,要是她与哥哥还有母亲能快乐的生活在一起,那该多好啊 可她又知道不可能,母亲只能是母亲,哥哥也只能是哥哥。 唉,顾倾突然好伤感。 而且,她能感觉到,哥哥虽然对母亲恭恭敬敬的,但似乎不喜欢母亲。 可是她喜欢啊,她多希望她喜欢的人能互相喜欢啊 顾倾这么想着,便把她觉得付宜修的好,都道给顾憺听。 “母亲每日都来看我,还陪我玩九连环呢,母亲女红也好好的,我都比不过她。”顾倾絮絮叨叨的说着,还从旁边拿出一块帕子,“哥哥你看,这是母亲绣的,可好看了。” 顾憺视线落在帕子上,帕子是粉色的,绣了一只兔子,低头吃草的样子,憨态可掬,活灵活现的。 视线从帕子上移到顾倾欢喜的小脸,顾憺语气淡淡地询问:“现在说说,那日是怎么回事” 气氛一下子凝固了,顾倾表情似乎很惧怕,犹犹豫豫的不肯开口。 顾憺脸色一沉,眉头紧锁,眸子攫着顾倾的脸。 顾倾最怕的就是哥哥生气了,她低下头,咬着唇沉默了许久,才小声的吐出一个名字,“是顾眇。” 顾倾抬头看了一眼顾憺,只见他脸色难看至极,恨铁不成钢目光盯着她,顾倾害怕的垂下头,眼中涌上泪水。 顾憺一把抓过顾倾的手腕,有些咬牙切齿,“不管是她抢你的东西,还是取你的性命,你都一一受着,万一有一天你被她害死了,哥哥是不是还要饶了她” 顾倾连连摇头,“不是,不是。”眼泪一颗颗掉落下来,哽咽着握住他的手,着急道:“哥哥,你别生气。” 顾憺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中郁结。顾倾从出生开始就没有母亲,父亲厌恶她,祖母厌恶她,他对她的陪伴也少之又少,顾倾缺乏关爱,没有安全感,才导致了她如今胆小怕事,唯唯否否的性格。 顾憺叹息,替她擦擦眼泪,喃喃自语:“快了。” 顾倾不懂快了是什么意思,她抽咽着,大眼睛里都是水光,鼻头哭的红红的,可怜兮兮,她扑进顾憺的怀里。 顾憺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受了委屈不要忍着,受了欺负也不要害怕,来告诉哥哥,我都会替你解决。” 顾倾只觉得喉头酸胀,眼泪又涌上了眼眶。 当时花园里突然窜出一只兔子,白白的,毛绒绒的,可爱极了,她忍不住追了过去,把它抱了起来。顾眇带着丫鬟寻来,她才知道兔子是顾眇养的。可无论她怎么解释,顾眇都坚持说是她偷的,推搡之间,她踩空跌下湖里,她喊救命,顾眇却抱着兔子,转身走了 那一刻,她多么害怕死亡啊 她要是死了,就只剩哥哥一个人了。 沉默了一会儿,顾憺道:“要是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就搬回自己的院子吧。” 顾倾表情跨了下来,满脸写着不情愿。她在这比在自己的院子快活多了。母亲很好,落夏姐姐她们也很好,时不时会来陪她说说话,跟她玩九连环,或者一起刺绣,她一点儿也不想搬回去。可如今她也不敢忤逆哥哥,乖乖地点头。 顾憺待了一会儿便走了。 出了厢房,他下意识地看向正院,却发现房门紧闭。 付宜修带着落夏出府了。 酒楼因要重新修整,这几天都没有开业,因只是重新装饰外部与内部,因此这进程倒快,应是还有两三日便重整好了。 前几日她交代常掌柜进购了一批这个季节产的石榴,摘了几筐桂花,用来酿酒。 桂花已经命人选出杂质,摊开通风晾了一夜。 今日她便亲自在酒楼后院的厢房酿酒。 这酒放的时间越久,香味口感就越醇厚,但这酒是用来做生意的,不是用来珍藏着逢上好时候才拿出来品的,没有时间的发酵与酝酿,就得在其他方面下功夫。 这果酒与花酒要混合的材料多,假使不是她有本钱,都不敢酿那么多关于这方面的酒, 付宜修先处理好桂花,把桂花与霜糖混和,要糖渍两天两夜。 霜糖平民百姓家并不多见,也算是一种奢饰物,因此价格自然也不低,但酿出来的酒的味道却是极好。 付宜修用纱布把渍好的桂花盖好。 又动手处理好石榴,酿石榴酒没有酿桂花酒那么复杂,把石榴籽都剥出来以后,就可以直接用酒酿了,付宜修选择了度数高的酒酿,不然容易坏。 一直忙到了日落西山,付宜修才出了酒楼大门。 上了马车,付宜修吩咐车夫先去一趟含香居,付宜修记得,那儿卖的糕点,是京城中最好吃的了。 含香居的糕点种类很多,洛神花山楂糕,芝麻奶层糕,玫瑰境糕,每样都让店家装了一些,导致落夏都拿不了那么多,付宜修只好亲自提了两袋。 她拎着那两袋糕点出了门,低着头看了看那包装精致的糕点,勾了勾唇角,一时不察,转角时突然与来人撞上,她往后倒退了两步,手中的糕点也掉在地上,绳子松开,散了一地。 “夫人没事吧” 温和有礼的男声,向前跨了一步要伸手扶她。 付宜修稳住身形,抬头看过去。 这一看,不禁愣住了。 赵恒文 经过了两辈子,她以为她已经忘了这个人,可年少时的第一份慕艾之情,哪里又是那么容易忘怀的呢如今乍然遇见,以往的记忆纷至沓来,如潮水般涌向了她的脑海。 当时,赵恒文无父无母,纯靠他叔父那点微薄的银子救济,因此他时常到她父亲的酒楼做些零活,又住在她家隔壁,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他长得俊俏,又温和有礼,豆蔻年华的她,忍不住芳心暗动,悄悄地给他绣了手帕,在春闱之前,送给了他, 他没有接 后来,他一跃成为榜眼,一时可谓风光无限,她盼着他对她存有几分情意,可是没有,直到被父母送到青楼后,她自顾不暇,伤心绝望,才断了那份念想。 如今他年长了几岁,有了成熟男人的魅力,也许是养尊处优了几年,皮肤白净,轮廓分明,刀刻斧凿般,俨然一个贵公子形象。她印象最深的,还是他左眼旁边那颗朱砂痣,鲜艳欲滴,像一滴落在白净瓷碗中的血。 如今那么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只他眼角的那颗朱砂痣,依然没变。 赵恒文看了眼地上散落的糕点,“夫人,实在抱歉,我再赔夫人一份可好” 付宜修却看着他,目光散漫,没有回答。 赵恒文皱了皱眉,“夫人” 付宜修歪着脑袋“啊”了一声,随即回过神来,涨红了脸,赶紧摆了摆手,“不用了,是我没注意,没撞疼公子吧” 赵恒文笑了笑,“不打紧,倒是夫人的糕点,毕竟是因我的缘故毁了,再赔一份是应该的。” 付宜修想再拒绝,赵恒文却已经转过吩咐随从去买了。 “真的不用的赵公子”说完付宜修简直想缝上自己的嘴。 赵恒文挑眉,“夫人认识我” 付宜修抿了抿唇,心里直打鼓,这下可怎么圆只能实话实说了,付宜修点了点头“我见过赵公子。”付宜修模棱两可的道。 赵恒文仔细打量她一眼,有些眼熟,但的确是记不起来是谁。 今日付宜修穿着有些随意,发髻上的首饰也少,但那簪子上的红宝石看起来却是价值连城的,想来不是普通官宦的妻子。而且,这相貌,也是万里挑一,妩媚的双眸,白瓷般的肌肤,水润的红唇,能与之相比的,大概也只有她了,只是当时的她还小,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而眼前的夫人却已经开放了。 赵恒文问:“不知夫人是” “妾身是左相之女。”付宜修道。 赵恒文恍然大悟,难怪有些眼熟。一次太后的贺寿,她随左相夫人进宫,他无意中撇了一眼,当时恍惚中以为是看到了她。 听闻左相之女嫁给了侯爷顾穆风,如今看来,是真的了。 赵恒文笑了笑“原是顾夫人。” 听了这个称呼,付宜修仿佛才从前世的思绪中脱离出来,如今她已嫁为人妇,与他也再没有了瓜葛,两人本就是陌生人。 她笑了笑,眸光淡了下来。 赵恒文的随从重新买了份一模一样的糕点返了回来,赵恒文亲自交到了付宜修手上。付宜修接过,再次道谢,便带着落夏朝马车走去了。 赵恒文回头看了眼付宜修窈窕的背影,眯了眯眼,随即朝前迈步走去。 随从水峻瞄了一眼自家主子的背影,似乎自从夫人怀孕之后,主子就很少到后院了,假使不是今日受了高阁老的“点拨”,哪里会亲自来替夫人买糕点。 水峻不解,如今主子都坐上了兵部尚书的位置,怎么还如此容忍高阁老 落夏同坐与马车中,踌躇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夫人” “怎么”付宜修忍不住拿出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方才那位赵大人是兵部尚书,已与高阁老之女成亲多年。”而且赵大人无父无母,已是自成一家,因此叫公子并不合适啊夫人,虽然赵大人也还很年轻。 付宜修一愣,嚼着糕点的动作蓦地停了下来。 成亲了 她又咬了一口糕点。 那就更与她无关了 马车停在侯府门口。 付宜修进了扶桑院,便看见了顾倾正在门外等着她,看到她回来,一脸欢喜的向她小步跑来。 “慢点。”付宜修道,“身体好全了就跑出来。” 顾倾站在她跟前,神色有些伤感,看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可怜兮兮地道:“母亲,我、我要搬回玲珑院了。” 依依不舍的模样,似乎离开扶桑院便永远不能回来了似的。付宜修对顾倾是喜欢的,但却没有她一般的感伤,她早晚都是要搬回去的,毕竟顾憺一直来她的院子,也不好。 付宜修温和的笑了笑:“搬回去也能过来这边啊,你要是想过来,随时都可以过来玩的。” 顾倾有了这个承诺,很开心,一扫方才的闷闷不乐,眉眼弯弯的点头。 “已经收拾好了吗” 付宜修看了一眼厢房问。 “好了,就是特意等母亲回来与您说一声。”顾倾声音细细的道。 她轻轻笑了笑,摸了摸顾倾柔软的发丝,叮嘱:“好好照顾自己。” 顾倾点头:“母亲放心吧,哥哥派了一个丫鬟来服侍我,还会武功呢” 会武功的丫鬟上辈子倒不曾有,而是找了一个稳重和善的嬷嬷照顾。 付宜修看了眼此时健康的顾倾。 想来这辈子是不用了。 顾倾回玲珑院之前,付宜修把赵恒文赔的糕点送给了顾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杀意 秋去冬来;北风徘徊;天气肃清。 随着日子的流逝,付宜修愈来愈忙,身为侯夫人,又掌着管家权,桩桩件件接踵而至,赴宴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导致她都已经无暇顾及酒楼那边的事宜了。 即使天气寒冷,今日她依然一大清早便起来了,梳妆打扮,赶去右相府赴宴。 年关将至,也是贵夫人们联络感情的时候,算上之前的,付宜修已经赴宴三次了,从刚开始的忐忑不安,到如今的应对自如。 她真是佩服自己啊 付宜修带上张嬷嬷,先去给顾老太太请安。 无意外,她又见到了柳灵犀,亲自服侍顾老太太。 不管如何,柳灵犀的确是尽心尽力的照顾着顾老太太,对她也恭敬有礼,付宜修却觉得柳灵犀在戴着一张面具活着,掩埋着自己的欲望。 顾老太太怕冷,请安的地方挪到了外室,老太太坐在暖烘烘的炕上,喝着热茶,“顾眇明年便要及笄了,这成婚的人选,也要开始挑选了,还要你这个做嫡母的多费心些。” 付宜修心里有些惊讶,面上却不表现出来,视线略过一旁安安静静的柳灵犀,她面色淡淡,似乎把自己女儿的婚事交给一个年轻的嫡母很放心。 那她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反正最后的决定权,也不是她说了算,“是,儿媳会留意的。” 请安过后,付宜修便出了门。 立冬已过,这天气愈发的冷,付宜修裹紧身上的斗篷,把脖子缩进立领的白色兔毛围脖中。 进入车厢,马车缓缓往右相府驶去。 行到一半,马车却忽而停了下来,车夫回禀,“夫人,前方一辆马车的轮子坏了,挡在了路中间,可能要耽搁一会儿。” 付宜修掀开车帘往外瞧了瞧,一个打扮靓丽的丫鬟,正焦急的站在车后,不停的催着车夫。 此时街上就她的马车被堵着,那丫鬟瞧了瞧,信步走了过来,前来道歉一翻。 付宜修掀开车帘,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脸,那丫鬟微楞了下,随即扬起得体的微笑:“耽搁夫人时间了,还请夫人见谅。” “不妨事。”付宜修摇摇头。 她放下车帘后,丫鬟立刻跑到自家马车旁边,“夫人” 里头传出不耐的声音:“怎么了” “奴婢看到武安侯府大夫人了。” “哦”里头的人起了兴致,“在哪儿” “就在后头的马车里。” 闻言,吴夫人思索了一会儿,掀开车帘,往后头走去。 当车夫禀报吴夫人求见时,她还楞了楞,用眼神询问张嬷嬷:吴夫人是谁 张嬷嬷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是左右威卫将军吴齐盛的夫人,太常寺卿之女曾玉。” 付宜修楞了楞,那不是吴温琼的母亲吗 外人自然不知道武安侯府的秘事。顾憺将来能继承侯府爵位,如今又在刑部上职,年少有为,前途无量,许多夫人暗地里都盯着顾憺这块肥肉呢,只奈何之前没有嫡母能为他安排,如今有了,付宜修还真被不少夫人缠过,给她介绍她们的女儿。 付宜修当然不会乱点鸳鸯谱,因到最后,顾憺选择的都会是吴温琼。 张嬷嬷下了马车,去请吴夫人上来。 吴夫人却推辞了,付宜修只好掀开车帘。 吴夫人四十多岁的年纪,脸色红润,身材微胖,穿着华贵,雍容富态。 此时她微笑道:“顾夫人,耽搁你了。” “不打紧,倒是吴夫人,天气寒冷,何不上来再聊” 她摇摇头,往后看了一眼,“现下马车修好了,待会儿到了右相府,咱们再慢慢聊。” 付宜修端庄的笑了笑,“好” 吴夫人带着丫鬟回到马车上,笑了笑:“都说这左相府庶小姐娇纵蛮横,如今看来,倒是不像,反而谈吐得体,处事能力也不错。” 丫鬟轻声猜测:“许是身边的教养嬷嬷教得好。” 吴夫人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 右相府大门停着数辆马车,夫人们从车厢中下来,彼此寒暄着,相携往右相府中走去。 吴夫人上前来找她一块儿进去,付宜修知道她抱着什么目的,也不推辞。 今日是右相夫人的生辰,借这个机会相邀,联络感情的同时,也是为家中儿女博个眼缘。 付宜修总感觉她与这些夫人们格格不入,她本身就处在尴尬的位置中,她不像顾憺他们的母亲,反倒像牵桥搭线的媒婆。 “年关将至,顾夫人想必很忙吧” 吴夫人状似随意的问。 “是忙一些,不过许多事都有管家处理,倒也还好。” 付宜修这话,吴夫人便知道了如今的侯府管家权是付宜修在握着,她笑了笑,“一年中就这两月最忙,其他的倒也没什么了。” 付宜修随口问道:“吴夫人很忙吗” “还好。”吴夫人一脸骄傲,“如今我女儿管家的能力比我这个做母亲的还要好,许多琐事我都交与她办了,我呀,轻松了不少” 付宜修勾唇一笑:“能得这么一个能干的女儿,吴夫人好福气” 吴夫人矜持的受了夸奖,倒也不再说什么,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就好了。 上次赏菊宴,吴夫人本没有注意付宜修,只是回府后,温琼有意无意的替起侯府大少爷,她这个做母亲的才后知后觉,这是她女儿,看上人家了。 后来她仔细想想,顾憺似乎也没什么不好,除了会与中书侍郎之子到青楼私混,其他方面也是万里挑一啊如今安国公府是成不了了,她要为女儿寻份更好的姻缘才好,而这份姻缘也是自家女儿想要的,那便再好不过了。 接下来,付宜修都与吴夫人待在一块儿,确切的说,是吴夫人总与她待在一块儿,时不时替起吴温琼。 付宜修只能含笑应着。 终于熬到宴会结束,付宜修迫不及待的走了。 时间还早,付宜修吩咐车夫前往西街。 快到时,付宜修听到一阵吵闹声,她掀开车帘朝外看。原是一群官兵在挨家挨户搜查,每个官兵都配着刀,凶神恶煞的。 马车在酒楼门口停了下来,付宜修让张嬷嬷在车上等着,她进去看一眼便出来。 酒楼内部如今都已修整好,待把外部装饰一翻,便可收工开业了。 酒已经酿好了几坛。她也是第一次动手,作为试验,她暂时还不敢酿太多。 付宜修走进后院,推开房门,又转身关上。 嘴巴却猛然被一只手捂住,脖子被掐着,她来不及发出的惊叫声也随之吞进肚子里,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有歹徒 她腿脚发软,不敢轻举妄动。 身后的顾憺却皱紧眉头:怎么是她 顾憺第一次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换成其他人,拧断脖子了事,可这人,偏偏是付宜修。 官兵搜查的声音越来越近,顾憺眸子漆黑,攫着付宜修的脸,犹豫不决。 渐渐的付宜修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还有一丝熟悉的味道,她如今脑子混乱,一时想不起来。 脖子上的手力道开始逐渐加重,死亡的恐惧支配了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狠狠踩了一脚对方的脚背,用力挣脱了身后之人的桎梏。 顾憺本就失血过多,有些无力,一个不察被她挣脱,闷哼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看她要逃,顾憺眼中杀气毕露,眼疾手快的钳住了她的手,付宜修觉得自己的胳膊都要被拧断了,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却蓦地愣住。 付宜修瞪大眼睛,“顾憺” 顾憺却再次掐住了她的脖子,这次力道更大。 怎么会是顾憺 付宜修双手抓着他手用力往外拉扯,却无异于蚍蜉撼树,这次顾憺真的起了杀心。 付宜修艰难的呼吸着,“顾、顾憺,你、你恩将、仇报”她救了他妹妹,此刻他却毫不犹豫的要杀她 顾憺却神色淡然,攫着付宜修的眼神仿佛是看蝼蚁,他贴近她的耳朵,“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算报答你了。” 呼出的气息喷在付宜修的耳旁,仿佛滑腻的毒蛇,她知道,顾憺是要永绝后患,他就是这样的人,未雨绸缪,不择手段。 官兵的声音越来越近,付宜修没有多少时间了,她艰难的引诱:“你放、了我,我可以、帮你护住顾倾,你时常不、在侯府,明枪暗箭难防,你能护她、到几时只要你想,我也可以、为你办、你办不到的事情。” 顾憺盯着付宜修的脸,神色晦暗。 付宜修白净的脸蛋此刻涨得通红,鲜艳欲滴的红唇微张着,许是难受,如花儿一般的唇瓣慢慢变得苍白,呼出的香气萦绕在顾憺鼻间,离得近,香味更清晰了,淡淡的,似是桂花香,又似乎带了果香,吸入鼻腔,如同饮下了一口佳酿,让人心醉。 本以为她会哭哭啼啼,会求饶,会怒骂,会威胁,却没想到,她保持着冷静的头脑,与他提条件。看来,他真是小瞧她了。 脖子的力道稍稍放松了一些。 不一会儿,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付宜修耳中,顾憺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快速地往她嘴里塞进了一颗东西,她猝不及防的吞了下去。 顾憺放开了她。 付宜修掐着自己的喉咙,猛地咳嗽,神色惊恐,“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顾憺却不回答她的问题,在椅子上坐下,脸色有些苍白,“你不是说可以为我办事现在外面就有一桩,有劳母亲了。” 付宜修敢怒不敢言,美眸瞪着那张虚伪的面皮,真是恨不得咬死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包扎 她无意中撞见顾憺的秘密,假使她对顾憺而言派不上用场,就只有被灭口的份。 只要是对他不利的事,顾憺永远谨慎,他永远都把自己的利益排在第一位。 既然如此,她只能与他等价交换了。 付宜修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已经搜查到这里了。 她深吐了一口气,调整自己的表情,抚了抚挣扎中皱起的衣裙,从容淡定的开门走出去。 顾憺的视线没有离开过付宜修。 假使她没有提出那些条件,也许他真的能拧断她的脖子,他绝对不容许出现任何一个小小的差错。 而他也的确有一桩事,需要一个合适的人去办,而付宜修,最合适不过了。 为他办他办不到的事呵,口气倒是不小 付宜修走到酒楼大堂,本要带着手下冲进后院的吕梁,没想到会在此遇见侯爷新娶的夫人,他脚步一顿,随即恭敬地朝付宜修行了一礼:“下官吕梁拜见顾夫人” 吕梁是见过付宜修的,当时她还是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他也还未坐上如今这个位置,如今,都很多年过去了吧 付宜修没有见过这人,心中疑惑,但看他对她恭敬有礼的模样,心里蓦地有些明白为何顾憺会放心让她出来解决了。 “大人不必多礼。”付宜修道,“大人有何事要办” “奉命搜查罪犯,不知夫人在此,惊扰了夫人,还望夫人谅解。” 付宜修知道这是一定要搜查了,假使拦着不让,反而可疑。 她侧身道:“既然是奉命搜查罪犯,没有不配合的道理,只是我这酒楼刚翻新好,大人可要让手底下的人小心些。” “自然。”吕梁朝手下的人使了个眼色,他们井然有序的四散开来,奔向个个有可能藏人的角落。 许是顾及着付宜修,不敢明目张胆的搞出太大动静,但搜查依然仔细。付宜修悄悄地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搜查结束的人陆陆续续来报,看那神色,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情况。 吕梁皱紧眉头,等人都搜查完毕后,他朝付宜修抱拳:“打搅了,下官告辞” 付宜修颔首,看着他们都走远了,才转身返回后院厢房。 付宜修推开房门,扫了一眼先前顾憺坐的椅子,发现他依然保持她离开时的姿势坐着。 阖着眼眸,眉头微皱,脸色比先前更苍白了几分。 察觉到动静,眼眸倏地睁开,视线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付宜修顿了顿,又转身把门关上,房间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 两人之前仿佛隔着千山万水,本以为不会再有什么交集,没想到如今,却以这样的方式绑在了一起。 她心跳的有些快,踌躇了一会儿,语气淡淡地开口:“那些人走了。” 顾憺嗯了一声,又阖上了眼睛,似乎是累得很。 付宜修打量他。 他只穿了一身墨色直裰,看起来单薄的很,脸色苍白,眼下青黑,薄唇轻抿着,没有血色。 之前她似是闻到了一股血腥味,想必他是受了伤。 付宜修心中有些异样的情绪,似乎是心疼 她心中嗤笑,不得不承认,即使隔了一世,她依然深刻地记得那些往事,一幕幕,连着他的模样一起,刻在骨子里。 她走近几步,“你,受伤了” 顾憺睁眼看着她。 她披着红色的斗篷,肤如凝脂,小巧的下巴埋在兔毛里,显得有些稚气。 一双丹凤眼中水光潋滟,似乎还含着担忧 顾憺垂下眼眸。真是想多了,谁会对一个要杀自己的人心生担忧。 他受伤是真的,但他也不打算去处理,只想休息一会儿,等晚上,那些人放松了警戒,他再悄悄回府。 他本可以自己解决那些官兵,却无意中被付宜修撞到,这件事真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顾憺站起来,慢慢朝付宜修踱去。高大的身躯向她投下了一片阴影,压迫感随之侵略而来,付宜修忍不住向后倒退一步。 顾憺比付宜修高出了一个头,此时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眼眸似望不到底的深井,令人惧怕。“你为何会来这里” 付宜修垂下眼睑,咬了咬唇,“这本就是我的地方,为何不能来” 探究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顾憺轻嗤一声,语气有些缥缈,“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付宜修蓦地抬头,皱起眉:“你答应了不杀我” “哦是吗”顾憺慢悠悠的反问。 付宜修瞪大眼睛。她怎么从未发现他如此厚颜无耻亏她方才还为他的伤势担忧。 付宜修恨得咬牙切齿。 顾憺欣赏够了她愤怒的表情,微微俯下身,半眯着眼眸:“你要背叛自己的丈夫” 背叛 背叛这个词太深刻。 互相信任的人之间,却在背后捅刀,那叫背叛。她与顾穆风之间没有信任,只有利用,谈何背叛 “你与侯爷不和,我知道。我也知,我只是他增加筹码的工具,他利用我。”付宜修抬起头,望进他深沉的黑眸,像一只高贵又好斗的孔雀,“他不值得我背叛” 语带不屑,似乎还有些厌恶。 只不知是厌恶人,还是厌恶那个人把她当筹码。 他一直保持着与他父亲表面上的和气。顾憺没想到她的洞察力还挺强,竟然就笃定了他与顾穆风之间矛盾重重。 顾憺轻嗤一声,“有时候太聪明,可不是什么好事。” 付宜修抿了抿唇,“该装傻的时候,我自然不会聪明。” 顾憺眸光微动,难得地勾起嘴角笑了笑。 半响,顾憺开口:“既然如此,接下来的日子,便劳烦母亲了。” 付宜修眨了眨眼,知道他这是答应了。 顾憺转身往放在角落的美人榻那儿走去,中途却突然身体一晃,付宜修心中一紧,来不及思考便上前扶住了他。 顾憺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她身上,付宜修被压得弯下了腰,轻哼一声。 顾憺没想到她会来扶他,短暂的震惊之后便咬牙直起了身子。 没想到,那一掌的后遗症倒是来势汹汹,加上腹部的伤,让他顿时有些支撑不住。 必须要处理一下了。 付宜修看他紧紧皱着眉头,脸色苍白,血腥味愈来愈浓,即使不想对他再产生任何感情,还是忍不住担忧,“你,你没事吧” 顾憺坐到椅子上,脱开上衣,精壮的胸膛露出来。付宜修心头一跳,倏地背过了身。 顾憺此时急需处理伤口,哪里在意她。他脱开上衣,低头看向腹部,那狰狞的伤口正汩汩往外冒着鲜血。 他翻出随身带着的药粉,往伤口处抹去。 付宜修忍不住往后偷瞄一眼,便被他那伤口给震住了。伤口极深,皮肉往外翻,鲜血淋漓,此时还在不停的往外冒,看起来狰狞又可怕。 付宜修想起上辈子,有一次,他与她行鱼水之欢时,无意中撇到他腹部有一道狰狞的伤疤,想来便是这次伤的吧 想起往事,付宜修心头的担忧更甚,她暗骂自己没出息的同时,脚步又不由自主的往一旁的博古架挪去,从架子上拿下一卷平常过滤用的,雪白的纱布。 她慢慢走到顾憺旁边,眼睑垂下,落在地面上,咬了咬唇,“我帮你包扎吧” 顾憺蓦地抬头看她,眼眸微微眯起,似乎是在疑惑她为何要帮他。 付宜修有些恼羞成怒,“我只是不想你死在这里” 不知为何顾憺也答应了,“那便有劳母亲了。”顾憺把手中的药瓶递给她。 虚伪 付宜修把目光移到他受伤的地方。 这一看,又暗暗后悔。 那伤口所在的位置真是尴尬,虽然她对他身体的构造了解得很,也没少摸过看过,可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如今她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就罢了,还是他的继母,如此惹人遐想的关系,避嫌都来不及,她怎么就脑袋发热要帮他包扎呢 可眼前的人竟然也不拒绝,还一口答应了。 付宜修骑虎难下,硬着头皮接过他手里的药瓶。 弯着腰,视线落在他的伤口,规规矩矩的不乱瞟。 她第一次做这种事。靠得近了,那股血腥味更浓,直往她鼻腔冲,伤口狰狞可怖,她都有些不敢下手。 随后,她颤抖着手把药粉均匀地洒在伤口上。也不知这是什么药,倒是神奇,洒上不一会儿,那血就止了大半。 付宜修又把手中的纱布展开,慢慢缠绕起来。 顾憺坐直身子,好方便付宜修动作。纱布要缠绕腹部一圈,动作间看起来就像付宜修在抱着顾憺一般。 付宜修加快动作,尽量不碰到他。 余光却不免瞟到他精壮的胸膛,与无一丝赘肉的腹部。 她又不禁想起上辈子,她摸过他胸膛,硬得更石头一般,每每做那档子事儿,似乎还热到烫手 停 想什么呢 付宜修直想抽自己个大嘴巴子。 顾憺不知道她此时的想法,他敛着眉眼。 不知为何,顾憺对她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在她的眼睛里,似乎饱含了许多他看不懂的情绪。 他以为她巴不得他死,毕竟方才他真的是想杀了他,以永绝后患。可此时,她却毫无芥蒂的为他包扎伤口。 顾憺第一次看不透一个人在想什么。 视线不由落在她脸上。 鲜红的唇瓣紧紧抿着,黛眉轻拢,眼眸低垂,是这房间太闷她白暂的脸蛋上,飞了一抹彩霞,长而翘的睫毛遮住了潋滟魅惑的丹凤眼,睫毛颤颤巍巍的抖着,手上的动作不停,算不上温柔,甚至还有些粗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陷害 付宜修一直低垂的头,不敢往上瞟,头顶上那道炙热的视线却无法忽视。 顾憺是真不怕冷,赤裸的胸膛似乎还散发着热气,直往她脸上扑。 她心中真是无比唾弃自己,为什么要心软,脸蛋却慢慢红了,连带着耳根一起。 安静的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暧昧的味道,付宜修尴尬不已。 她加快动作,打了一个结, 第一次做这种事,打的结不好,歪歪扭扭的,顾憺也没有嫌弃,意味深长的瞟了付宜修几眼。 但总算是包扎好了。 她用剩余的纱布擦了擦手,视线落到一旁装药粉的瓷瓶上,才忽而想起她似乎漏了一件重要的事。 她拢起一对秀眉,“方才,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顾憺穿衣的手不停,直白的告诉她:“露七丸。假使一个月之后不服解药,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语气淡漠,仿佛他做的事情是天经地义的。 付宜修咬牙切齿。她知道那药丸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却没想到他会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控制她。 她胸前剧烈起伏,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话。 顾憺已经把衣服穿好,觑了她一眼,“你安分些,我自然会准时给你解药。” 呵她是不是还要感恩戴德啊 看着眼前道貌岸然的男人,付宜修终于吐出了两个字:“无耻” 她就应该把他扔在这里自生自灭,让他流血而亡。 顾憺却丝毫不在意,放松身体靠在美人榻上,阖上了眼。 付宜修一腔怒火没处发。 屋外忽然响起张嬷嬷的声音,许是她待了太久,不放心寻了过来。 付宜修深吐一口气,调整好表情,觑了一眼阖着眼睛仿佛置身事外的顾憺,转身走出了房间,又立刻把门关上。 张嬷嬷快步走来,“夫人,您那么久不出来,老奴还以为发生什么事儿了呢” “没什么事了,回去吧。”这天气着实冷。付宜修拢了拢斗篷,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才迈步走出去。 付宜修坐在车厢里,两眼放空。 发生的事情,就像突然席卷而来的暴风雨,不一会儿又停了,来得匆忙,去得迅速,仿佛没有发生过,却又真真实实经历了。 她此刻的心情矛盾无比,既懊恼与顾憺扯上那种关系,又莫名觉得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在这场争权夺位之中,最后会是谁赢,因此与顾憺摊牌表明她的立场,她并不后悔,反而有些庆幸,假使她顺着他的要求做,最后,她总能求顾憺放她一条生路吧 回到侯府,天色已经暗沉下来,府中已是亮起了灯火,穿透了即将落下的黑暗。 今天宴会,她没有吃多少东西,又在酒楼耽搁许久,此刻真是又累又冷又饿,身心俱疲,只想赶快回扶桑院,吃个热腾腾的晚膳,再泡个暖暖的花瓣浴,好好睡上一觉,先忘却那些恼人的事情。 谁知刚跨进门口,就有顾老太太身边的人来禀,让她赶紧到荣和堂一趟。能让老太太身边的人专程在侯府门口守着她,付宜修心下有些猜测,事情肯定不简单。 付宜修拢了拢眉,加快脚步往荣和堂走,转过游廊的一个转角时,突然撞上了一个人,身体往旁边倾斜,眼看就要倒下,对面相撞的人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的胳膊。 付宜修站稳后快速的退开,抬头看去,原是顾穆阳。 她敛起眉眼,语气疏离的道:“多谢二爷了。” 顾穆阳手上似乎还残留着女人的余温与馨香,他不着痕迹的深吸一口气,目光毫不避讳的落在对面那张娇媚美艳的脸上,噙着笑问:“大嫂可是要去荣和堂” “正是。”付宜修点点头。 顾穆阳忽的俯下身,凑近了她。付宜修皱眉往后退了一步,顾穆阳却跟没发觉似的,收着嗓音道:“母亲似乎有些生气,大嫂可要注意些啊” 顾穆阳眉眼带笑,目光轻佻。 付宜修忍住心中的不适,强忍着与他说了句:“谢二爷提醒。母亲该等急了。” 说完便绕过他,快步走了。 此时这条路上没有什么人,顾穆阳转头盯着付宜修即使披着斗篷却依旧窈窕的身段,眯了眯眼。 张嬷嬷跟在身旁,二爷对夫人无礼轻佻的行为举止,让她气愤又担忧,压着嗓音道:“夫人,那二爷无礼猖狂,今后,您可要当心些” 付宜修抿了抿唇,“以后尽量避着些。” 这世道本就不公,要是不小心传出一点点关于她与小叔子的闲言碎语,她能被唾沫腥子淹死。 这张脸,生得太过分也不见得是好事。 付宜修到时,二夫人姜瑜婷也在,她踏进堂屋开始,姜瑜婷看她的眼神意味不明。 顾老太太坐在上首,脸色非常不好看,付宜修一踏进屋,投在她身上的目光立马变得凌厉。 毕竟掌权多年,顾老太太沉着一张脸颇有威严,让人不敢造次。 付宜修心中惊疑不定,面对顾老太太也有些发怵。 但她没做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坦坦荡荡的问:“不知母亲叫儿媳前来所为何事” “看来我让你管家,还是心急了。假公济私,你便是这么做事的”顾老太太掷地有声,仿佛已经认定了她有罪,面容威严,语带失望。 付宜修不明所以,抿了抿唇,“儿媳愚钝,不知发生了何事,望母亲告知。” 她此话一出,顾老太太仿佛更生气了,皱紧了眉头,“不知你吩咐人办的,你不知你是不是觉得掌了这管家权,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顾老太太这是动怒了。 付宜修咬了咬后槽牙,昂着头道:“假使是因为儿媳的疏忽发生了纰漏,儿媳定担着。但莫须有的罪名,儿媳不认” 顾老太太看她冥顽不灵,不肯认罪,便吩咐下人,“把平管家叫来。” 毕竟是新妇,本不想让她太难堪,可事情确实是让顾老太太怒意顿生。 付宜修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余光扫了一眼二夫人,心中有了些猜测。 须臾,平管家由下人领了进来。不惑之年,摸爬滚打那么些年,眼中都是精明。 平管家一进屋,就恭敬的跪下来朝顾老太太行礼。 “起来吧。”顾老太太扬了扬手,“大夫人让承平坊挪用了一千两银子到丰乐楼,可有其事” 付宜修神色一凛,目光落在平管家身上。 丰乐楼便是西街那儿正在整修的酒楼,所用的银子都是从自己嫁妆中出的,谈何挪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安慰 付宜修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平管家却肯定的点了点头,语气笃定的道:“是,丰乐楼的常掌柜昨日在承平坊拿了一千两银子,还专门立了字据的。” 平管家把字据拿出来。 顾老夫人发话:“呈给大夫人。” 平管家又递给付宜修,态度恭敬。 付宜修心中已经有些不确定了,但她依然面色镇静,接过那张签字画押的字据细细扫了几眼。 这的确是常掌柜的手笔,但她并不曾吩咐也没有允许过他到侯府的商铺取银子,常掌柜会自作主张 “母亲,丰乐楼所需的一切银子都是从儿媳的嫁妆中所出,儿媳也未曾令常掌柜到承平坊支过银子。望母亲给儿媳一些时间查清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一千两银子儿媳也会补上,假使这事是儿媳的过失,儿媳但凭母亲发落。”但假使不是,她自然也会让那背后捣鬼之人自食其果,她也不是软柿子,容忍别人捏圆搓扁。 付宜修掷地有声,姿态坦坦荡荡,仿佛是处在朗朗乾坤,日月昭昭之下,让人不禁对她心生信任。 顾老太太点点头:“接下来这段时间的事务便先交给瑜婷处理,对牌还是你拿着。等你什么时候处理好了这件事,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再接管回府中的事务。” 付宜修恍然大悟。 难怪姜瑜婷那么沉得住气,一言不发,原来这才是她的目的。 付宜修自然不会有异议,反正她也乐的清闲,“是,母亲。” 付宜修从荣和堂出来,心情着实是有些郁闷,这一个个怎么都上杆子找她麻烦。 “大嫂” 说麻烦,麻烦就来了。 付宜修驻足转身,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姜瑜婷披一件绣梅花藏青色斗篷,一张脸却似乎被衬得荣华焕发,笑着劝慰她:“母亲也是在气头上,她不会为难大嫂的。” “我晓得,所以为了不辜负母亲,才要给她一个满意的结果。”虚与委蛇,谁不会呢 付宜修一双眼眸含笑,淡淡地,目光攫着她,“这段时间,就先劳烦弟妹了,我会尽快处理好,不会让你辛苦太久的。” 她知道姜瑜婷想要这管家权,她本来不稀罕也不想管,既然有人非要与她抢,那她也绝不会退让。 姜瑜婷一噎,笑意淡了几分,“都是为了武安侯府,谈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廊下的灯火被风吹得忽明忽暗。 付宜修被这冬风吹得有些冷,搓了搓手,勾唇笑道:“天太冷,弟妹注意身体才好。” 说完,不等姜瑜婷反应,便转身走了。 身后的姜瑜婷拉下脸,心里轻哼,小丫头片子。平管家是她的人了,付宜修要查,就查好了,反正她的目的也已经达到。 姜瑜婷看着前方那道身影消失在拐角,拢了拢斗篷,转身走了。 扶桑院中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付宜修刚踏进院中,落夏便来禀报:“侯爷在里头呢,等了有一刻钟了。” 付宜修拢了拢眉,加快了脚步。 顾穆风来扶桑院的日子很规律,每月初一十五过来,剩下大部分时间便是待在前院,或者去柳姨娘院中。 今日到扶桑院,难道是为了承平坊的事 内室烧起了地龙,暖烘烘的,顾穆风此刻正坐在楠木雕花椅上,品着香茶,手中拿着她随手搁在桌上的山海经。 付宜修走上前,行了一礼:“侯爷” 顾穆风从书中抬起首,把茶蛊搁到桌上,翻了翻书页:“你喜欢看这些志怪书籍” 付宜修把斗篷解下,交给落夏,闻言笑了笑:“无聊的时候解解闷,也谈不上喜欢。” 顾穆风抬眼看她。天冷,穿的衣裳自然也多了起来,但眼前的女人身姿却丝毫不显臃肿,宽带束腰,显得腰肢盈盈一握。 顾穆风眯了眯眼,这腰该是有多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顾穆风蓦地皱了皱眉,掩饰般地饮下一口茶水,咳了咳,指了指旁边的座椅,“坐吧。” 付宜修在一旁坐下,张嬷嬷给她端来一盏玫瑰花茶,还放了几颗红枣,她端起来啜饮一口,感觉四肢百骸都暖了过来。 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顾穆风余光落在她身上,复又移开,淡淡的开口:“母亲可有为难于你” 付宜修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茶杯的纹路,闻言顿了顿,而后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这本来也有妾身的过失,妾身该与手底下的人说清楚。” “你是侯府的女主人,只要不过分,用侯府商铺下的银子无可厚非,母亲掌权久了,对这些脱离她掌控范围的事情看不习惯,你多担待些。” 付宜修有些惊讶,顾穆风这是专程过来安慰她的 “公是公,私是私,无规矩不成方圆,母亲是对的。”付宜修放下茶杯,“此事妾身会处理好,劳侯爷费心了。” 付宜修是左相唯一的爱女,嫁妆丰厚,自然也不会在意那区区一千两银子,顾穆风知道是有人为难她,但这是妇人之间的事情,只要不过分,他也没那闲工夫去管。 “你看着办吧。”顾穆风顿了顿,“今夜我在此休息,让丫鬟多添一床被褥。” 仿佛是站在暗沉的暮天之下,突然一声巨大的轰雷响起,把付宜修惊得定在了原地,一颗心剧烈的跳动起来是被吓的 说起来,付宜修还没有真正与顾穆风同床共枕过,往常顾穆风来,也只是陪她吃了晚膳便走了,没有留下来。 难道今晚留下来,是为了安慰她她看起来需要安慰吗 张嬷嬷倒是很高兴,立刻就吩咐丫鬟去抱一床被褥出来。 付宜修楞楞地,不说话,脸色有些奇怪。 顾穆风一双虎目攫着她,“怎么” 付宜修立马回神,笑道:“没有,只是在想”她顿了顿,“侯爷可吃晚膳了” 傻傻的模样,顾穆风突然觉得有些好笑,第一次仔细打量他这个小妻子。 年轻女子的脸没有一丝丝的瑕疵,烛火的照映下显得白净的皮肤滑腻无比,似乎只要手指摸上去,就会陷进去。一双丹凤眼上翘着,眸中含着水光,荡漾着秋波,涟漪娇媚,仿佛在勾着人的魂魄。 眼前的女人像一朵牡丹花一般,盛开着,但还没有经过男人的浇灌,她还是纯情的,娇俏的,吐着蕊,含着水,随着微风摇曳着。 付宜修被顾穆风盯得浑身不舒服,胳膊起了密密的一层鸡皮疙瘩,她硬着头皮喊了一声:“侯爷” 顾穆风回过神,曲了曲手指,暗脑自己这个年纪了还会被一个女孩儿的美惑。 “我已经用过晚膳了,你没有吃的话就让厨房做,不用顾及我。” 既然他这么说了,付宜修也不再矜持,立即吩咐丫鬟去上晚膳。 她快要饿死了 顾穆风要在这休息也不是说说而已,挑她吃晚膳的时间,进了浴房沐浴。 付宜修这一晚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幸好顾穆风也只是单纯的睡觉,没有做什么,两人也不同一个被窝,但付宜修第二日起来眼下还是免不了一片青黑。 昨晚她都没有怎么睡。 要是再来这么几次,她可真受不了。 匆匆吃了朝食,付宜修便去了荣和堂请安。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下人看她的眼神似乎都不一样了,之前对她也尊敬,但那尊敬似乎只是限于她侯夫人的身份,而如今,却带了些别的色彩。 付宜修心中顿悟,果然,女人嫁人之后,还是少不了夫君的宠爱的,这人,心中都有一把秤,谁重要,谁不重要,都看那个加砣的男人。 付宜修却一点儿也不想要顾穆风的宠爱。 此刻柳灵犀面色虽平静无波澜,但她能猜到,柳灵犀心中已经恨不得想把她大卸八块了吧。 她不想惹那些不必要的麻烦,特别是麻烦的人。 昨晚顾老太太前脚刚训斥付宜修,后脚侯爷就特意去安慰她。在这侯府中,真正掌权的人是谁,每个人心中都心知肚明,如今,谁都不敢轻易看轻这个年轻的侯夫人了吧 付宜修一点儿也不在乎那些宠不宠爱的问题,不用她管家,她的时间就能用在酒楼开张的问题上了。 中午补了一觉之后,付宜修便去了丰乐楼。 到了之后便把常掌柜叫了过来。 付宜修肃着一张脸坐在交椅上,却不发一言。 常掌柜不知发生了何事,惴惴不安的站着。 良久,付宜修才淡淡的开口:“前日你有没有到承平坊支过一千两银子” 原是因为这件事,常掌柜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自己干了什么事犯了这位祖宗的禁忌,“小人与承平坊的陈掌柜相熟,那日见面便多聊了两句,平管家恰好也在,他告诉小人,说是您吩咐让小人在承平坊支一千两银子,让我在字据上签字。恰好酒楼已经修整好,过不了几日便要重新开张了,需要用银子的地方也多,前两日请示您,您说会尽快拨银子过来。小人便以为是夫人您授意的。” 现在常掌柜明白,他是被人算计了。 付宜修只觉得奇怪,这平管家明目张胆的吃里扒外,到底谁给他的胆子,姜瑜婷吗 那真是不想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夜闯 天仙碧玉琼瑶,点点扬花,片片鹅毛。 一夜之间,天地一片银装素裹,雪花飘飘荡荡地舞下来,落在瓦片上,落在院中盛开的瑶芳琼苞上,渐渐地,把一切都覆盖了。 付宜修披着一件毛绒绒的斗篷站在雕花木窗边,伸手素白的玉手接住一片调皮的雪花,再看着它融化,消失。 这雪已经下了一天了。 窗外种的一小片青竹被雪染成了琼枝。 都道瑞雪兆丰年,可付宜修知道,来年并不是丰收之年,反而是灾难的一年。这场雪会下很久不停,周边的村镇遭受严重的雪灾,压垮了许多房屋,庄稼被掩埋冻伤,几乎可以说是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饿死冻死了许多人。 付宜修望着满天的飘雪,心中叹息。 “夫人,别站太久了,小心冻着。”张嬷嬷走过来,温声劝道。 “屋里闷,开窗透透气也好。” 她挪步到美人榻上坐下。 那些遭心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她期待酒楼开张的心情,那也算是她的心血,一直盼望着的。 重新开张的日子已经定下,初五,冬月最后一天,宜开市,宜纳财。 她没有什么手帕之交,便不想邀请什么人了,只写了一封信给她三哥哥付锦君,万一到时候开张生意不是很好,还有人可以来捧场不是。 平春从门外进来,手里拿着一张请柬。 付宜修现在一看到请柬就头疼,那么冷的天气却不得不去赴宴,着实让人难受。 “夫人,吴府的请柬。”平春把请柬递给她。 吴府 她打开从头到尾扫了几眼。 吴温琼侄子的满月宴。 付宜修突然有些烦躁。她不想见吴温琼,她提醒着她的失败,她的爱而不得,她死前的痛不欲生。 更重要的,她是顾憺明媒正娶的妻,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 人有时候就是矛盾的,明明打算放下了,却又止不住在意。 在意那份情意,那些将来,为什么不能属于自己。 付宜修把请柬合回,吩咐落夏:“你去库房,选些合适的贺礼,明日一同带去。” 落夏领命去办。 落夏刚出去,院外就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少女的声音,“落夏姐姐” 张嬷嬷笑道:“是四小姐过来了。” 顾倾时不时会到扶桑院来。付宜修也乐意与她相处,身处这深宅大院之中久了,免不了会寂寞。 无人问冷暖,无人立黄昏,每天迷蒙都是的醒,迎不来热烈的梦。 顾倾来了,她们可以一块下下棋,一块刺绣,消磨无聊的时光。小姑娘笑起来甜甜的,也为这冷冽的冬日都添了几分温暖。 顾倾走进来,喊了声母亲,已经没有以往那么羞怯了。 付宜修笑了笑,拉住她的小手,“冷不冷” 顾倾摇摇头:“不冷的,衣服穿得多,可暖和了。” 付宜修打量她一眼。 顾倾身上这身衣裳是新制的冬衣,绣白色梅花对襟棉绫褙子,下搭一条桃粉棉裙,外罩一件绣梅花桃红斗篷,脚踩月白色乳烟缎攒珠绣鞋。 头发梳成了双丫髻,缠上大红色石榴花的玉珠,颗颗饱满润亮,熠熠生辉。 小姑娘明眸皓齿,丰肌秀骨,亭亭玉立,聘聘袅袅,终于有了身为武安侯府嫡小姐的气势与姿态。 “母亲,我有礼物要送给你。”顾倾半遮着嘴,神秘兮兮的凑到她耳边说。 付宜修被她勾起了疑惑,也轻声问:“是什么” 顾倾笑眯眯地把身后丫鬟提着的东西拿过来。 那东西用一块厚厚的棉布盖着,真有几分神秘感。 顾倾把它轻轻放到地板上,然后掀开。 是一只小猫 雪白的毛无一丝杂色,此刻正蜷缩成一小团睡觉呢。因是被光线刺激到了,小猫悠悠地睁开了双眼。 圆圆的眼睛呈琥珀色,湿漉漉的,看到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有些胆怯的细细地喵了一声。 付宜修的心瞬间就被俘获了,她笑了笑,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它柔软的毛,又赶紧缩回,生怕吓到这只嫩生生的小猫。 她笑着夸道:“好可爱的小猫。” 顾倾看母亲喜欢,更高兴了,“这是我舅舅派人送来的,送了两只呢,我想着养一只就可以了,剩下这只,想送给母亲。” 这还是付宜修第一次听到顾倾外祖那边的亲戚。她所知道的,便是顾倾母亲的的娘家远在苏州,与他们的交集并不多,只逢年过节时送些礼。 “母亲”顾倾觑着付宜修的神色,“您喜欢吗” 这是小姑娘特意送给她的礼物,她当然不想抚了她的心意,更何况,她也挺喜欢毛绒绒的小动物的。 “喜欢的。” 顾倾很高兴,“那母亲养一只,我也养一只,到时候两只小猫就能一块儿玩儿了。” 这傻姑娘,也是怕她会烦她吧,所以想着送她小猫,以后就能光明正大地过来了。 付宜修摸了摸她的脑袋,“好。” 顾倾留下来玩到傍晚,又在扶桑院吃了晚膳才回去。 付宜修抱起那只小猫,轻轻抚摸着它的背。小猫很乖顺,时不时喵喵喵的叫几声,又用小脑袋蹭蹭她的手,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这么自来熟了。 付宜修轻笑一声,低低自语:“就叫你蛋蛋好了。” 平常她待在扶桑院不出门,不是看书就是无聊地到处闲逛,现在有了这么一只又软又乖的小猫,倒是给她添了不少乐趣,仿佛心情也变好了。 付宜修亲自给蛋蛋搭了一个窝。拿一个竹筐,里面垫了柔软的棉花,一个简易的窝就搭好了。 张嬷嬷看着付宜修像个小孩儿一样,给一只猫忙活,不禁摇头失笑,随后又忧心忡忡。这些日子她算是清楚了,侯爷并不打算和夫人圆房,即使对夫人有宠爱,可那些宠爱,皆不是一个丈夫给妻子的宠爱,而只是一个侯爷给夫人的宠爱。 难道她的小姐嫁到武安侯府,竟要这么有名无实的蹉跎一生吗 张嬷嬷想好好和付宜修谈谈,可她却没心没肺的,什么都不在乎。 罢了,也许再相处那么些日子,就好了,哪个男人真的忍心让一个年轻的美娇娘独守空房呢 晚上,付宜修沐浴梳妆后,又去看了一眼蛋蛋,才上床去安歇。 这一晚睡的有些不安稳,不知是什么时辰,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却无意中看到了床幔外有个高大的身影。 她瞬间被吓得睡意全无,腾地坐了起来,扯开嗓子准备喊:“落唔” 被捂住了嘴巴。 付宜修安寝不习惯留灯,此刻账中一片漆黑,她瞪大眼睛,才勉强看清来人的轮廓。 她拼命挣扎,却被捆住了腰。 熟悉的声音响起:“别叫” 顾憺 付宜修停止了挣扎。 手中的腰肢纤细,他一只巴掌似乎都能握住,只要稍稍用力仿佛就能把她折断。 寝衣轻薄,能触摸到那柔软的肌肤,淡淡的香味弥漫在床帐中。 女人的身段柔软,男人手劲大,把她禁锢在怀里,一只手还捂着她的嘴巴,湿润温热柔软的唇贴着他的掌心,胸前更是柔软一片。 顾憺微微有些楞,他不是第一次抱女人,却还是第一次一抱女人就瞬间起了欲望。 顾憺有些狼狈,迅速推开了她。 力道没有控制,付宜修被这么猛地一推,仰头往后倒了下去。 砸在软软的床褥上并不疼,但这突然被人一推,摔了个四仰八叉,付宜修忍不住低声喝骂:“有病吗你” 她迅速爬起来,用被褥裹住自己,在黑暗中努力瞪着顾憺所在的方向,怒道:“你知不知礼义廉耻半夜三更闯进来,你是想害死我吗” 付宜修也是被气得狠了,第一次毫不顾忌的斥责顾憺。 顾憺没有说话。 彼此的呼吸声在静悄悄的黑暗中响起,入耳暧昧。 顾憺搓了搓手心,总觉得那唇瓣的湿润还残留在掌心上面,灼热异常。 他皱了皱眉,反问道:“我怎么害死你你以为我会做什么” 付宜修细细琢磨他话里的意思,瞬间面红耳赤。她又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用继母这个身份提醒他而已。 “那你来作甚”顿了顿,又觉得这句话似乎哪里不对。 空气一时有些静默。 “你明日是不是要去吴府赴宴”顾憺终于道出了来意。 付宜修皱了皱眉,不知他问这个干什么,只如实回答,“对。” “明日我要你带一个人进吴府。” 顾憺立在床榻边,隔着帐幔,付宜修都能感觉到那双深入潭水的眼眸正盯着她,明明隔着帐幔裹着被褥,她却觉得自己仿佛无处遁行。 “带人为何是谁”付宜修三连问。 “一个女人,到时候就说是你的丫鬟。” 付宜修皱眉疑惑:“就只是送进去我不用做什么吗” “不用。”顾憺顿了顿,又道:“假使第一次她没有留下来,以后凡是能与吴大人接触的,都要把那女子带上。” 付宜修心中的疑问纷至沓来,却也知道顾憺不愿意说的,她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我知道了。”想到什么,她脱口而出,“假使吴夫人要把她女儿嫁给你我也不用管吗” 呸呸呸付宜修一问完就后悔了,她也有病吗问这种鬼问题。 顾憺皱眉,“什么” 顾憺并不知道吴温琼对他有意。 付宜修硬着头皮解释,“吴夫人跟我透露,她女儿对你有意。”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其他的你不用管。明日你去吴府的路上,我会把人交与你。”顾憺身形动了动,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他手一扬,把一个东西丢进了床榻里。 扔下一句:“这个月的解药。” 然后便如鬼魅一般消失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丫鬟 黑夜里突然响起一声猫叫,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撞进了耳中又一路响彻到了心里。 付宜修陡然清醒,目光慢慢从顾憺离开的方向收回,手在床榻上四处摸了摸,指尖触到了一个圆圆的小瓷瓶,有些冰凉,带着寒意。 付宜修把药瓶打开,倒出里面的药丸,仰头丢进嘴巴里,用力吞下去。 她重新躺下去,翻来覆去也无法再重新入睡,脑中却格外精神,纷繁复杂的想法涌进脑海,颠来倒去却理不清思路。 躺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渴,她掀开床幔喊:“落夏” 等了一会儿,外面守夜的落夏却迟迟没有动静。 睡得那么死吗 她穿上绣鞋,摸黑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一口灌下肚,喝得有些急,她被呛得咳嗽起来。 好不容易缓过来,却突然被脚边毛绒绒的触感吓了一跳,差些又被自己的唾沫噎到。 她低头看去,隐约中能看到白白的一团。 是蛋蛋,在她脚边轻蹭着。 她把它抱起来,摸了摸它软软的毛,喃喃自语:“你也睡不着吗” 付宜修抱着它上了床,在黑夜中有一只暖暖软软的猫咪陪着,总觉得添了一份安全感。 到了后半夜,她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却似乎始终崩着一根神经,没有彻底熟睡,第二日起来,都有些萎靡不振。 “夫人昨晚没有休息好吗”落夏给她佩戴上香囊,看着付宜修蔫蔫的,有些担忧地问。 “无事。”她摇了摇头,“贺礼都准备好了吗” “已经备好了。” “那便好。” 用了朝食,付宜修便出门了。 庭院有下人时时打扫,因此雪积的不厚。天上还在簌簌地落着雪花,到处白茫茫的一片,远处有几个丫鬟笑嘻嘻地,你追我赶地嘻闹。 她知道这场雪所带来的危害,因此这些景象在她眼里,都带上了一层萧瑟和凄凉的色彩。 上马车之前,她环顾了一眼四周,空荡荡白茫茫的巷子,什么人都没有。 坐在车厢中,她依然心神不宁,时时刻刻都在注意外面的动静。 忽而,马车停了下来,车夫道:“夫人,雪地里躺着个人。” 付宜修心头一跳,掀开了车帘,手里捧着暖炉,下了马车。 落夏紧随其后,上前扶着付宜修往前走。 因为下雪,天冷路滑,没有什么人出来,因此白雪上躺着的人格外醒目,她穿着一身靛青色的棉布衣裙,倒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安静的仿佛没有了呼吸。 落夏上前把人扶起来,伸手去探她的鼻息,触到她的皮肤,似乎比雪还要冷,但呼吸却是均匀的。 “夫人,她还活着。” 付宜修不知她是不是顾憺说要带的人。她蹲下来,把她脸颊凌乱的长发拨开,露出一张苍白无血色的白净脸庞。 看她的打扮,已经是成了亲的妇人了。 她刚想吩咐把人扶到车厢里,妇人却悠悠的转醒了过来,目光定在付宜修身上,声音嘶哑地开口:“顾夫人。” 落夏心中疑惑,这人认识夫人吗她抬头看了付宜修一眼。夫人似乎对此并不惊讶,两人是相识吗 落夏虽满心疑问,但主子不说,她身为丫鬟,也不好过问。 付宜修心中已经确定她就是顾憺所说的女子了。 她吩咐落夏,“把她扶到马车上。” 付宜修不知道这个女人对顾憺而言有何用,但顾憺这个人,所谋划的,从来都是他想要得到的结果,他不会做无用的事情,那这吴府,必定有他所想要的东西。 “你叫什么” 付宜修替她倒了一杯热茶。 她伸手接过,从容淡定地道了谢,“民妇姓沈,单名一个月。” 她自称民妇,行为动作却有一股大家闺秀的端庄与教养。 付宜修把手中的暖炉放到一旁,“他要你做什么” 沈月默然,半响才回道:“公子说夫人无需知晓。” 她捧着茶杯,垂首敛目,面上没有其他多余的表情,甚至隐隐有些麻木。 算了,知道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只是她依然在意吴温琼,所以才对顾憺要做的事情耿耿于怀。 “落夏,帮她梳个丫鬟的发髻。” 还好她身上的衣裙朴素,与她身边丫鬟的穿着无异,只要换个发髻便好了。 落夏只觉得夫人自成亲后似乎越来越奇怪了,她从付宜修十岁开始伺候,几乎是对关于付宜修的事情了如指掌,可如今,她却是愈来愈看不透主子了。 但主子吩咐的事,她们只能照做。 她顺利带了沈月进吴府,并未引起谁的怀疑。客人陆陆续续地进入吴府,付宜修看到吴温琼在招呼着,见到她来,赶忙朝她走了过来。 付宜修怀疑吴温琼是特意等她的。 “夫人”吴温琼对她盈盈一拜,微红的脸上带着笑意,态度恭敬。 她着一身暗红色的遍地锦五彩妆花通绣袄,称得她皮肤白暂,雪肤花貌,又端庄大方,秀雅贵气,通身的气度,仿佛是浑然天成的。假使她是顾憺真正的母亲,应该会对她这种儿媳人选很满意吧。 可她不是,她憎恶吴温琼,即使这一世不是上一世的她,她什么都没做,她无辜,付宜修依然憎恶。 她重来一次后,别的没有学会多少,虚与委蛇这一套却学了个透。 她上前把她扶起来,笑着打量她,“你便是吴小姐吧你母亲与我提起过你,上次匆匆一瞥,不曾看得真切,今日一见,果真是如吴夫人所说的,生得极好。” 吴温琼有些羞涩地垂首,心道,要论样貌,恐怕鲜少有女子能比得过她吧。 心里又有些窃喜,这是对她的肯定吗那她嫁给顾憺,是不是指日可待啊 她家世不差,琴棋书画刺绣女红,不说样样精通,但在京中的贵女中,也是排得上名号的。 想到能嫁给那容貌清贵冷峻的男子,她的心就砰砰直跳,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她就沦陷了,假使能嫁与他,讨好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继母又何妨呢 吴温琼端庄矜持地笑道:“顾夫人谬赞了。母亲对于自己的儿女,总是觉得哪儿哪儿都好,挑不出一丝错处,其实这也不过是母亲对自己儿女的美好盼望罢了。” 付宜修笑笑。 吴温琼有些看不透她的态度,要说对她满意,可下一秒又突然冷淡了。 “顾夫人,席宴现下还未开始,请先随我到后院坐坐吧。”吴温琼做了个请的动作。 付宜修向前走去。 吴府中的花草树木众多,有下人时时打理,因此有些在凛冬生长的树木依然茂盛,没有被雪压弯了腰。 吴温琼安静地走在她身侧,时不时开口说一两句话,付宜修不冷不淡地应着,偶尔也主动找些话题。 走到抄手游廊时,迎面走来了一个身材高大,眉目俊朗温和的男人。 众人停下脚步。 吴温琼往前走了两步,喊道:“父亲” 吴川笑着应了一声。 本是规矩垂首的沈月,蓦地抬起了头,一双眼眸中瞬间涌起了万千情绪。 眼前的男人十年如一日,身姿依然挺拔,容貌依然俊朗,唯一变的,就是经过岁月的磨砺与沉淀,变得更加内敛富有威严,不再是以往那个清秀的少年郎,不再是对她笑得憨傻的少年了。 他成为顶天立地的男人,却顶得不是她的天,立的也不是她的地,他有妻有子,如今还有了孙子。 他们生活在丹楹刻桷、仆妇成群的高门大户里。她带着儿子,生活在破烂狭小、家徒四壁的瓦片房里。 他儿女双全,生活得幸福美满,她艰难度日,活得踽踽独行。 “父亲,您要出门吗”吴温琼问道。 “嗯,临时有事。” 说完,他抬头往前看去,蓦地撞上了一双眼眸,他霎时瞳孔一缩,浑身僵硬,仿佛整个人被定在了原地。 他满面的不敢置信。眼前的女人虽然残华褪尽,憔悴沧桑,但以往皎如秋月的容貌依然没变,午夜梦回之时,他常常见到,这辈子都忘不了。 “子卿。”吴川呢喃着上前,一双眼眸紧紧攫着她。 吴温琼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如此失态的模样,她打量着那个女人。她梳着丫鬟的发髻,穿着粗衫衣裙,面容憔悴,看不出有什么姿色,倒是一双眼睛,生得极美,像天上的圆月,皎洁柔和,此刻眸中闪动着些许细碎的光,与她父亲对望,两人就像是隔着银河的织女牛郎。 父亲与她相识吗为何她从来没有见过。 沈月低下头,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冷冷地道:“大人,您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认错,他这辈子都不会忘,也忘不了。 吴川还想继续上前,付宜修却拦在了他们面前,笑道:“这是我的丫鬟沈月,不叫子卿,吴大人是不是认错了” 吴川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付宜修,收敛起了似痛苦似懊悔的神色。 他在人前失态了。 但是子卿,他绝对没有认错,也不会认错。 “顾夫人,失礼了。”吴川往后退了一步,目光依然没有从沈月身上移开,“是我认错人了。” “世上之人众多,总有相似的。”付宜修道。 吴川微微一笑,目光变得幽远,似是在喃喃自语,“是,总有相似的。” 沈月垂着头不说话。 吴川最后深深看了沈月一眼,收回视线,往一旁退了一步,“顾夫人,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强迫 夜幕降临,即使天上落着满天雪花,西街上来往的行人依然不少。明月楼是西街有名的一个酒楼,常常人满为患,今日大堂里,客人们喝酒吃菜谈天说地,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三楼雅间,顾憺站在窗前凝视外面的灯火,拢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郭煜坐在椅子上喝着酒,余光撇了一眼顾憺,放下酒杯道:“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女人的好处呢,没想到,动作倒是快。” 一旁的酆阖差些被呛到,觑了一眼郭煜,只觉得好笑,怎么正经的事儿从他嘴里出来就那么不正经呢 “说起来,你与付宜修,是怎么回事儿”酆阖也是今儿才知道,付宜修为顾憺办事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儿。 郭煜眼睛放光,有些兴奋地猜测:“你、你、你不会和付宜修有一” 腿字还没有说出口,顾憺蓦地回头看向他,目光凌厉,带着警告的意味。郭煜把接下来的要说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心里头嘀咕:按照顾木头这种性格应该也不会干那么刺激的事儿,不过,万一顾木头被美色所迷惑了呢 郭煜怀疑的神色依然没有消。 顾憺坐回桌前,倒了一杯热茶,摩挲着有些烫手的茶杯肚,淡淡地开口:“巧合罢了。” 接下来任凭郭煜再怎么问,顾憺也不再多做解释,他要误会也让他误会。他没有做过的事情,他懒得解释。 郭煜悻悻地闭了嘴。顾憺不想说,即使撬开他的嘴也蹦不出半个字。 “女人你掌控的好,是利刃,掌控不好,她反过来,就会刺你一刀。”酆阖目光变得有些幽远,“要论起来,付宜修也算是太子那边的人,还是不要让她掺和为好。” “我有分寸。” 顾憺啜饮一口茶,想起付宜修掷地有声的那句话:他不值得我背叛。 呵,看人的眼光倒是不差。 自宴席结束后,吴温琼脑海中一直浮现出父亲当时那痛苦的神色,虽然父亲说是认错人了,但她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吴夫人在一旁问话,女儿却神游天外,她有些气恼地拍了拍她的手,“想什么呢,有没有听到为娘说话” 吴温琼才回过神来,赶忙问道:“娘,您说什么” 吴夫人却戳了戳她恼袋,嗔怪道:“你呀想起什么了啊娘的话都没听见。” 吴温琼双手搂住吴夫人的胳膊,犹豫了一下,“娘,您知道子卿是何人吗” 吴夫人脸色变了变,想想又觉得不可能,遂问道:“怎么忽然问这个” “今日父亲看到一个丫鬟,叫了这个名字。”吴温琼解释。 吴夫人顿时脸色大变,倏地直起了身子,把吴温琼吓了一跳。 她抬头看去,却被母亲难看的脸色惊到,担忧地叫了一声:“娘” “什么时候的事哪个丫鬟,现在在何处”吴夫人紧紧皱着眉头,抓着吴温琼的胳膊问,声音有些尖锐。 吴温琼的胳膊被抓得生疼,她从来没有见过母亲如此近乎于疯癫的模样,她不敢隐瞒,老老实实回答:“今早在游廊那边撞见的,是顾夫人身边带着的一个丫鬟。” “顾夫人身边的丫鬟”吴夫人喃喃自语,抓着吴温琼胳膊的手渐渐松开。 “娘”吴温琼揉了揉胳膊,担忧地问:“娘,发生了何事那人是谁啊” 吴夫人摇了摇头,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吴温琼的发丝,喃喃道:“放心,娘不会让她伤害你们的。” 吴温琼不敢再问,母亲的目光幽长而深远,仿佛沉浸在了某些回忆里,渐渐地,目光变得憎恶,变得凶狠。 吴温琼有些害怕,这个和谐的家,似乎开始要坍塌了。 付宜修把沈月带回府两三天后,吴川来找她要人了。 当时沈月的表情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她已经知道,目的一定会如愿达成。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痛苦与悲欢可以消失殆尽,只余麻木的表情刻在脸上,她在沈月身上感受到了无尽的悲凉,莫名让她觉得悲悯。 也许她们都一样,都有一段往事,立在残阳中,随着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夜里。 付宜修亲自把她带到了府中西侧的角门。 这条路一般是供下人走的,晚上几乎没有什么人,不会引起谁的注意。 当时天色已经暗沉,沈月蹬上马车,付宜修注视着它,缓缓消失在了拐角处。 良久,她才转身往回走。 这件事她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即使是身边的贴身丫鬟。因此现下只有她一个人,撑着油纸伞漫步在昏暗的路上。 各处的廊沿上挂着一排排红灯笼,灯笼被凛冽的寒风吹得摇摇晃晃,左右摇摆,里面的烛光忽明忽暗,显得有些渗人。 付宜修加快步伐,忽而,她顿住了脚步。 她似乎听到了姜瑜婷的声音。这么晚了,还是在这么幽暗的地方,姜瑜婷来干什么 她放缓脚步走过去。 这边因为少人来,花草树木下人没有仔细打理,已经快被雪覆盖了,严严实实地挡住了视线。 付宜修绕到屋檐的一根柱子后面躲了起来,屏气凝神,往传来声音的那边张望。 霎时,付宜修瞪大了眼睛,有些惊讶。 平管家 “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姜瑜婷压低嗓音,恼怒地呵斥。 “瑜婷”平管家上前握住她的手,着急想说什么,却被姜瑜婷打断。 她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收起恼怒的神情,转为哀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道:“家宁,你是打算把我推进火坑吗” “怎么会。”平管家神色焦急地否认,“我只是太想你了。”说完,他猛地上前把姜瑜拥入怀里,低头亲吻她的唇,刚开始,姜瑜婷还用力地挣扎,慢慢地,却安静了下来,任由平管家为所欲为。 暧昧的声音传入付宜修耳中,她满面通红,也终于知道,为何平管家会如此明目张胆地与她对着干了。 付宜修闭上眼睛,心中叹息:这个侯府,真是够乱的。 她不敢乱动,只盼着他们快点离开,幸好,他们还不至于太明目张胆地做其他事情,温存了一会儿,就各自分开了。 付宜修靠在柱子上等了一会儿。 她从来不知道姜瑜婷与平管家还有这层关系,假使被发现,肯定是死路一条,女子偷情,是要被处死的。 她要不要揭发姜瑜婷揭发了,姜瑜婷就不会再与她作对了,但间接的,她也会害死她,姜瑜婷与她无冤无仇,为了这管家权要她的命,她也做不出来。 “大嫂” 付宜修还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突然的一声叫唤把她吓得心似乎停了一下,手中的纸伞“啪”地掉到地上,她扭头看去。 昏黄的灯火把来人照得不甚清晰,顾穆阳一身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衣站在台阶下,抬头看着她,一张脸半明半暗,嘴角上扬,明明是俊朗的一张脸,此时此刻却莫名显得有些可怖。 付宜修平缓了心绪,有些慌乱地点了点头,抬脚便要走,顾穆阳却不知发什么疯,大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大嫂,你是专程来等我的吗” 付宜修被他孟浪的动作和扑面而来的酒气吓得面色苍白,扭动自己的手腕,用力挣扎,“你干什么放开” 顾穆阳却不放,反而抓得更紧,一张脸蓦地凑到她面前,付宜修慌忙往后仰,一双眼睛惊恐地看着他,发现他满面通红,呼出的气息都带着酒气。 付宜修扬起另一只手,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清脆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她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声音略带颤抖地呵斥:“你疯了快给我放开” 付宜修害怕了,她拼命地挣扎,却无异于蚍蜉撼树。顾穆阳把她另外一只手也给抓了起来,把她抵到柱子上,闭着眼深深嗅着她身上的香味。 付宜修恶心得快要吐了。 她抬起脚狠狠踢过去,却被顾穆阳用双腿夹住,突然间爆出一句:“大嫂,你还是处子吧” 付宜修挣扎的动作蓦地停了。 顾穆阳以为是戳到了她的痛处,“大哥放着你这么个美人儿不疼,偏偏去疼柳灵犀那个毒妇,我真是替大嫂你委屈啊”顾穆阳贪婪地攫着她如三月桃花般娇嫩的脸,语带怜惜地替她抱不平。 “顾穆阳你再发疯,我绝对杀了你”付宜修咬牙切齿地威胁。 “我怎么舍得对你发疯,娇娇美人儿,我疼你还不急呢。”他伸手轻轻地抚摸她滑嫩的脸颊,“大哥不疼你,我疼你。” 他凑到她耳边低声细语:“我绝对会让你体会到做女人的快活儿。” 眼前的男人就像带着粘液的懒,令人作呕。付宜修只觉得胃里翻涌不停,仿佛下一秒就能吐出来。 她强忍着恶心惧怕与他周旋,“你现在放了我,今晚的事情我可以当做没有发生,既往不咎。” 顾穆阳却轻轻一笑,“可怎么办我不想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说完,他耐心告罄,倏地低下头,她吓得拼命撇开,吻落到了她的脸颊。 积在心里的惧怕、彷徨、无助终于随着泪水滑落出来。 眼前的美人儿梨花带雨,似乎更激起了男人的兽性,顾穆阳用力把拖进了旁边的房间。 房子是用来堆放杂物的,因少有人来,灰尘积得厚重,顾穆阳把拼命挣扎的付宜修摁在一张长桌上,寂静的房间里发出“咯吱”一声响。 付宜修被扬起的灰尘呛得连连咳嗽,她想大喊,想求救,但她不敢,她不能。 顾穆阳伸手扯开她的斗篷,剥她的衣服,付宜修拼命扭动着身子,像个疯子一样挣扎,可都是徒劳无功,她的衣服一件件的被剥落,皮肤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但她似乎已经感受不到寒冷了,她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 剥到只剩亵衣的时候,她心如死灰,睁着眼睛看着黑暗的屋顶,想着,咬舌自尽,不知道有没有喝毒药那么痛苦。 肯定是痛的吧,但死了也就不痛了,反而是种解脱。在这个世上没有人保护,没有人爱她,她终究是要活不下去吗 绝望中,她似乎听到有人推门进来,是她的错觉吗 蓦地,身上的重量消失,付宜修狂喜,不是错觉 她仿佛是离开水要窒息的鱼,突然被放生,那种重获新生的快感,让她想放声大哭。 她迅速蹲到桌下,胡乱地捡起地上的衣服往身上裹。 顾穆阳被人掐住脖子,狠狠甩到了一旁,额头撞到坚硬的柱子,发出一声闷响,顿时昏死了过去。 付宜修缩在桌子底下,身体瑟瑟发抖。屋里被黑暗包裹,只有半开的门透进一丝微弱的光亮,她努力睁大眼睛。 前世今生仿佛重叠了,她看到顾憺从历史的尘埃中向她走来。 有些人,不管如何逃离,都注定要成为生命里的一场浩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生情 顾憺在扶桑院安插了眼线,今日回府便听人禀告,道是吴川来接人了。 他不放心,过来看了看。 人早已经被接走了。 他往回走时,余光撇到了掉落在屋檐下的纸伞,当时周围寂静无声,凝神细听,他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如今只是觉得救她一命没什么,之后,他每每回想起这一次,都无比庆幸自己来了。 顾憺的视线从顾穆阳身上收回,转向桌底下狼狈的女人。 屋中黑暗,隔着一段距离,他唯一能看清的,就是那对盛着泪水的双眸,饱含无助,忧伤,惧怕,迷茫齐齐撞进了他的眼里,一股陌生的情绪浮上了他的心头,让他想去把她拥入怀里。 顾憺走上前蹲下身,手还没有碰到她,她的身体就突然瑟缩了一下。 离得近了,更能看清她的狼狈。鬓钗横斜,青丝凌乱,白暂的脸上都是未干的泪痕,蹲在桌底下,只裹着斗篷,还能看到胸前鹅黄色的肚兜,纤长白嫩的双手环抱着自己,显得整个人只有小小的一团,像个可怜又无助的孩子,完全没有了平常的冷静自持。 顾憺没有再动,不知觉地放缓了声音“先把衣服穿上,我送你回去。” 说完,他站起来,守礼地转过身背对着她,高大的身影立在面前,安安静静地等她穿衣,给她带来了强烈的安心感。 付宜修挪出桌底,快速地穿上衣裳,然后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她的腿发软,往前挪一步都似乎在打颤。 付宜修看了一眼顾憺,低下头道:“我好了。”出口的声音嘶哑难听,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顾憺侧过身觑了她一眼,发现她把衣裳都穿错了,只是外面有一件斗篷挡着,看不真切。 “走吧。”顾憺率先往外走。 付宜修抬起脚,刚一踏到地面,整条腿忽然就酸软无力,膝盖一弯就要往地上扑去。 前面的顾憺听到动静,倏地转身把她接住,女人馨香柔软的躯体把他扑了个满怀。 付宜修手指抓着他的袖子,有些懊恼。 “受伤了”顾憺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她努力站稳,低低地道:“腿软。” 至于原因,她当然不会说自己是被吓的。 顾憺抿了抿唇,蓦地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付宜修低呼一声,挣扎着晃动自己的双腿,“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顾憺双手收紧,淡淡开口:“不想被人发现就别动。” 付宜修顿时安静下来。 如今她满身狼狈,这么走回扶桑院肯定引人怀疑。 反正她最狼狈的模样也已经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了,还矫情什么呢 顾憺抬腿往外走。 付宜修窝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只觉得冬日的寒意都被驱散了,连心都跟着热了起来。 她抬起眼睑,视线落在顾憺坚毅的下颚骨,忽然觉得鼻头有些发酸。 顾憺这次救了她,可以说是打开了她封闭良久的心扉,心里对他的依恋信赖爱慕,从心底的最深处重新涌了出来。 其实她还是喜欢他的,怎么会不喜欢呢同床共枕多年的男人,她把自己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给了他。她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她就只有他。 她不想这样,她不想喜欢他,她本来是要远离他的。 寒风似乎猛烈起来,刮在她的脸颊上,周围的景色在快速移动。她转过头,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 顾憺避开路上的下人,快速而又轻巧地移动着,忽然,他感觉到胸前有温热的水珠融入他的衣裳,渐渐地,一片湿濡。 哭了 顾憺低头看去,却只能看到她乌黑的青丝,怀里的女人靠在他的胸膛,无声的落泪,仿佛他是值得依靠的。 他从来不懂怜惜为何物,郭煜常常笑话他是根木头,不懂女人的好处,可现在,他想帮她擦掉脸颊的泪水,想哄她别哭了,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情绪,这算是怜惜吗 可怀里的女人却是他的继母,是他父亲的女人,即使他从始至终也没有把她当做自己的继母。他不去想合不合规矩,他本就是个离经叛道的人,只是,他不想、也不会对自己的继母产生任何感情。 顾憺加快步脚步,终于到了扶桑院,他抱着她翻过后墙,把她放在了内室边的窗口前。 顾憺低头看她,眼前的人眼泪还没有收回去,低着头,身体单薄站在窗边,冷风吹来,拂起她凌乱的长发。 “从窗口进去,让自己的丫鬟进来便好,不会有人知道的。”顾憺道,“以后见到二叔,离他远一点。” 说完,他转身欲走。 付宜修突然抬起头,“顾憺” 声音带着哭腔,嘶哑哽咽,百转千回地喊着他的名字,仿佛有万千言语含在里头。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叫他的名字,跟了他二十多年的名字,如今从她的嘴里吐出来,却仿佛含了不一样的味道。 他顿住脚步,回过头看她。她眼睛里含着泪水,将落未落的,仿佛天上的星辰都被揉碎盛进了她的眼里,闪着潋滟细碎的光芒。如今镶在一张狼狈的脸上,又让人觉得她楚楚可怜,想上去抱抱她,亲亲她,想让她笑一笑。 不知道笑起来,是不是会更好看呢 可他似乎都没有见过她笑的模样。往常见到他,她似乎都带着害怕的情绪,逃离他,或是冷静自持,端着一副稳重的模样。 他觉得他应该走了,往后也要与她少来往为好。 可现在,又想听她要对他说的话。 他语气淡淡地问:“怎么” 付宜修怔怔地看着他。 天上依然飘着白雪,落在他的发上,他玄色的衣裳上。他如青松一般站立在她前面,挺拔高贵,神情冷淡,可她却看到那双眼眸,似乎含了些许的温柔,柔和了他脸颊坚硬的线条。 她有很多话想说,张了张嘴,说出口的却是,“窗户太高了,我爬不进去。” 顾憺: 付宜修以为他会转身就走,毕竟他救了她,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顾憺却走了过来,大手掐住她的腰,把她轻巧地放进了内室的地板上。 她的腰很细,细到他的两只手就能把她的腰全部拢住,仿佛只要用力一些,就能折断一样。 他放轻了力道。 付宜修瞪大了眼睛,惊讶于他对她近乎于纵容的举动。 站稳后,她转过身,拢着斗篷,目光与窗外的他对视,轻声道:“多谢。” 顾憺对她点点头,转身走了。 内室点着几盏灯,落夏她们都不在,她把斗篷脱掉,低头一看,才发现里面的衣服穿错了,前面和后面对了个调。 她抿了抿唇。 不知顾憺有没有看到。 转而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好笑,看到又如何呢没有什么比穿衣服之前更狼狈的了。 她坐到梳妆台前,往镜子里一看,吓了一跳,里面那个疯子是谁 鬓钗横斜,发丝凌乱,脸上一道道的泪痕,眼睛红通通,丑死了 她拿出帕子把脸上的泪痕仔仔细细擦干净,又把簪钗拿下来,把头发梳顺。 她不敢去回想那副被强迫的,不堪的画面,简直是耻辱,让她恨不得把顾穆阳千刀万剐。 她紧紧握住手中的梳子,想着无数中报复顾穆阳的办法,把梳子的齿刺入手心的疼痛感都忽略了。 直到传来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她才回过神来。 张嬷嬷走进内室,突然看到梳妆台前坐着一个长发披散的女人,心都要被吓出来了。 付宜修转过身,“张嬷嬷” 张嬷嬷一双眼睛瞪大,快步朝她走了过来,“我的夫人啊您怎么、怎么您什么时候回来的老奴守在院门口都没有看到,您是从哪里进来的” 付宜修撒着谎,“天太黑了,摔了一跤,身上都脏了,便从窗子爬进来了。” 张嬷嬷的表情变化莫测,闻言也没有多想,只说:“夫人您真是,脏了就脏了,哪个下人敢乱嚼舌根光明正大从大路回来便是,怕什么”说完又紧张地上下打量她,“有没有受伤啊眼睛怎么红了哎呦,手也破皮了,老奴去请大夫。” 付宜修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背上破了皮,有血渗了出来,却并不严重。她赶紧喊住要去请大夫的张嬷嬷,“张嬷嬷,太晚了,别去了,就一点点伤,请什么大夫啊,兴师动众的,擦个膏药就好了。” 张嬷嬷才停在脚步,“那老奴去拿膏药,这落了疤可怎么得了。” 张嬷嬷又风风火火地去翻膏药。 “张嬷嬷,我想先沐浴。”身上仿佛都沾上了顾穆阳的味道,让她觉得恶心。 “是该沐浴,不然待会儿擦了又得洗掉。”张嬷嬷往外走,“老奴去把平春落夏那两丫头叫回来。” 落夏出去找她去了,平春还守在院门口,两人进来后,担忧地看着她,就差流几滴眼泪了。 付宜修在浴桶里泡了很久,张嬷嬷三番五次催她起来,她也不起,直到热水加了六回,她才出来,皮肤都泡皱了。 今晚就寝之前,她让丫鬟留了两盏灯,即使如此,她依然做了一夜的恶梦。 顾穆阳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直到清晨的第一缕光线照射进屋中,他才悠悠转醒。 身体动了一下,脑袋涨呼呼的,像是要炸裂开来,后脑勺似乎还肿起了一个大包,全身都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顿。 他皱着眉,一手撑地,一手扶着脑袋坐了起来,艰难地挨在旁边的柱子上。 脑中渐渐清明,一些破碎的片段涌进他的脑海里。 他昨晚和同僚去青楼喝酒了,因为没有带小厮,还是同僚把他送回来的。 他怕去青楼喝酒的事从下人口中传进老太太耳里,逮着机会又对他叨叨叨,就绕到了府中的角门。 然后,他看到了明艳妖娆的大嫂,他抱了她,脱了她的衣裳,看到了雪白的肌肤 后来他就快要得偿所愿的时候,却不知被哪个王八蛋坏了好事儿 顾穆阳看向那张付宜修躺过的桌子,脑中构建了一副他得逞之后的画面,渐渐地,身下的衣裳被支了起来。 回味了一翻,收回视线时,余光中瞥到了掉落在桌底下的一支红宝石发簪。 他吃力地站起来走过去,拿起来,眯着眼打量许久。 来日方长,他心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生病 付宜修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梦到上辈子的顾憺,在她死后,儿女双全,幸福美满。 她既心酸又嫉妒,心中呐喊:吴温琼害死了我,你为何不替我报仇为何要忘了我你这个负心汉我恨你 转而又梦到了顾憺救了她后,抱着她,柔声细语地安慰,不仅把她送回了扶桑院,还照顾她,沐浴,吃晚膳,然后两人躺到了床榻上 付宜修蓦地睁开眼。 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太羞耻了吧 落夏把重新浸过水的巾帕扭到半干,转身便看到付宜修睁开了双眼,她欣喜道:“夫人您醒了” 许是昨个哭的多,眼睛肿胀酸疼,她眯着眼,动了动身子,才发觉浑身上下都酸软无力。 “我怎么了”开口才觉得渴得厉害,嗓子干得似乎要冒烟。 “您发热了,把奴婢们吓坏了,幸亏不严重。” 落夏去倒了一杯水过来,扶起付宜修,在她身后放了个葱绿折枝花的大迎枕。 付宜修一口气把一杯水喝完,还觉不够,落夏复又去倒了一杯。 “什么时辰了”她重新躺下来,软弱无力地问。 “未时了。”落夏把冰凉的巾帕放到付宜修的额头上,冰冷的触感激得她打了个激灵,人也跟着清醒了些。 “夫人冷吗”落夏倾身把被褥盖上一些。 她调整了一下睡姿,突然想起昏倒在杂物房中的顾穆阳,试探着问:“今日府中可有发生何事” “没有,夫人。”落夏摇头,不知为何夫人要这么问。 倒是夫人 她觑了一眼付宜修,蠕动着唇瓣,欲言而止。 付宜修看着她,眼神无声地询问。 落夏知道不该说,就当没听见便好了,可她又担心夫人,最近夫人瞒着她们去做一些事,她们不傻,也能猜到。 落夏面色有些怪异,犹豫了一下,转而压低嗓音道:“您今早喊着大少爷的名儿。” 付宜修面色微变,一双眸子攫着她,盯得落夏心里发毛。 付宜修沉默了良久才问:“除了你,还有谁听到” 落夏赶紧摇头,“没有了,只有奴婢。” “嗯,许是我做梦魔怔了。”付宜修不欲解释她和顾憺那些纠纠缠缠,只含糊过去。 落夏却以为真猜到了她的心思。 当她听到夫人喃喃地念着大少爷的名讳,真是吓了一跳,莫名想到了男女上。夫人还年轻,侯爷又不宠,万一夫人真看上了大少爷,岂不是难做继母与继子,这要是不小心被人发现,得被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落夏既担心夫人误入歧途,又替夫人打抱不平,要是侯爷真正宠爱夫人,两人也是一对羡煞旁人的老夫少妻啊 落夏当然不敢置喙主子的事,只能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张嬷嬷端着一碗清粥走了进来。 “夫人,您醒了”张嬷嬷欣喜道,“醒了便好,醒了便好,先吃些清粥,您快一天没吃东西了。” “我来吧,张嬷嬷。”落夏把碗端过来。 付宜修没有什么胃口,吃了半碗便吃不下了。 “今早请大夫,老太太知道了,便派了她身边的大丫鬟送了些补品过来。”张嬷嬷汇报着她昏睡前的情况,“还有三小姐,因为担心您,还说要守到您醒,被老奴劝了回去。” 付宜修笑了笑,侯府中,除了身边的丫鬟关心她,似乎也只有单纯的顾倾了。 晚上的时候,顾穆风听闻她生病的消息,一回府便往扶桑院赶了过来。 “怎么会发热是不是下人们照顾不周”顾穆风坐在床沿,垂首注视着她。 付宜修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 他似乎有些动气,皱着眉头,眸中似乎还含着担忧。 好像真的很关心她一般。 “不关丫鬟的事,是我自己不注意。”付宜修垂下眼眸,盯着被褥上的花纹,语气淡淡地说道。 她实在不想应付他,心累。 可在顾穆风看来,她只是一个虚弱的病美人儿,说话都有气无力的,惹人心疼。 美人儿披着三千青丝躺在床榻上,全身都盖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个小脑袋,脸上没有血色,在大红色被褥的映衬下,白得近乎透明。小巧的鼻子下的唇,色泽淡淡的,没有红艳时那么勾人,却楚楚可怜的,让人忍不住想把她拥入怀里。 顾穆风蓦地站起来。 不能这样,她只是他娶回家的一个筹码而已,他答应过灵犀,不能再伤她的心了。 “想要什么,就跟下人说,别委屈自己。”顾穆风背着手,那些不自觉流露出的一点点担忧的情绪都收敛得一干二净,恢复了一张严肃的脸。 “谢侯爷关怀”付宜修努力扯出一个笑。 “行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顾穆风内心深处有些期望她能把他留下来,但她却一点也没有不舍和失望,平静地道:“侯爷慢走。” 他这个小妻子,即使冷落她,不与她行夫妻之礼,也一直安安静静不吵不闹。不知道她是真的不在乎,还是以退为进。 但他想,假使不是灵犀,她就成功了。 毕竟她是他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子,又比他小那么多,本该是要细心爱护的。 顾穆风转身走了。 张嬷嬷在一旁看着。明明侯爷有意留下来,只是放不下面子,夫人挽留一声,侯爷兴许就留下了,夫人却假装不知道。 “夫人,您有时候适当服个软,撒个娇,侯爷兴许对您便不一样了。”她明明看到侯爷对夫人的态度,似乎是有些改变的。 “我还生着病呢,留下来,我也不能伺候他啊”付宜修找借口。 张嬷嬷真是不知该如何劝了,这妻子除了伺候丈夫,也可以在一起聊聊天,增进一下感情啊。唉这明明是夫妻,却生疏至此。 入夜,周围万籁俱寂,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往扶桑院这边摸来。 顾憺安排在扶桑院的田杨看到,皱眉跟了上去。 离得近了,田杨才看清来人的脸。 二爷 他来干什么 那晚主子把大夫人抱了回来,他看得一清二楚,当时就震惊了。 主子对女人向来不假以辞色,哪曾想还能看到主子亲自抱女人。假使主子抱的是家世清白的姑娘,他肯定替主子高兴,毕竟终于是开窍了,也不容易。 可主子抱的却是自己的继母 田杨弄不明白,主子的感情也不是他能议论的。 现在二爷大半夜地来扶桑院,肯定是不怀好意,他要不要跟主子说 要是主子真的喜欢大夫人,应该也不愿意看到大夫人被伤害吧 田杨思来想去,随后飞身往顾憺的院子赶去。 彼时,顾憺正准备休息,李文进来禀报,“主子,田杨来了。” 顾憺解衣裳的手顿了顿,“让他进来。” 田杨走进来,朝顾憺行礼。 “何事” 顾憺坐到楠木交椅上,神色淡淡地问。 他当时让田杨监视扶桑院,也是以防万一,并不觉得付宜修能掀起什么风浪。现在看来,似乎也没有必要让田杨继续待在那儿了,大材小用 “方才属下在扶桑院,看到了二爷正鬼鬼祟祟地往扶桑院走。”田杨说完,掀起眼睑瞄了主子一眼。 顾憺敲着大腿的手指停住,本来漫不经心的视线落在了田杨身上。 一旁的李文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二爷二爷跟大夫人有何关系更何况扶桑院还有那么多下人守着,能进去田杨这小子大晚上过来就为了这事儿他是觉得主子太闲了吗 主子肯定不会去管。 田杨看主子久久不动,以为是他小题大做了。 顾憺却突然站了起来,拿了外衣穿上。 李文瞪大双眼,他还是猜不透主子的心思啊 田杨舒了一口气,得意地觑了一眼李文。 李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顾憺性格是沉默寡言的那类,有时候有事情,不会直接向他们这些属下挑明,冷着一张俊脸,让他们明里暗里地猜,去解读。 于是他们就会暗地里较劲,比谁更懂主子的心思,也不知是不是误打误撞,大部分都是田杨这小子赢。 做属下做到他们这个份上,也不容易啊明明主子会说话,说话办事言简意赅,他们却都跟盲人摸象似的。 真是主子的心思你别猜,猜也猜不明白。 顾憺从扶桑院后墙翻身进去,跟在后面的田杨忍不住感慨:主子真是一回生二回熟啊 一道身影正站在内室旁的窗户边,雕花木窗开了一条缝,顾穆阳正伸长头颅往里探。 顾憺隐在一小片竹子后面,慢慢放轻脚步,如鬼魅一般,眨眼的功夫就站到了顾穆阳身后,快如闪电一般手伸过去,干净利落地劈晕了他。 顾穆阳闷哼一声,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顾憺皱眉凝视着顾穆阳。他本也不想这么对二叔,毕竟他没有侵犯过他的利益,但如今面对付宜修,他竟下意识地选择偏向她。 今日他偶然听到下人说扶桑院请了大夫,几乎下意识地想到了付宜修是不是生病了但他没有在意,他也不该在意。 如今再次站在这个位置,隔着一扇窗。阒然的夜将一切声息都放大了,他似乎都能听到她微弱的呼吸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担忧 付宜修并未睡着,寂静的黑夜把一切声息都无限放大,她敏锐地听到了窗外的动静。 房中拢着朦朦胧胧的昏黄灯火,她坐起身,趿拉上绣鞋,披上外衣,放轻脚步朝窗户旁走去。 站在窗外的顾憺此时觉得自己有些太多管闲事了,从来没有做过那么白痴的事,就因为怕二叔伤害自己的继母所以大半夜跑了过来。 他正要把视线从敞开的窗户缝里收回来,却突然看到了一对清亮的双眸,正探头探脑地往外看。 顾憺瞬间就僵住了,他做什么事情都迎刃有余,却从未如此窘迫过。 付宜修没想到会是顾憺,当下就楞住了,跟见了鬼一样,眼睛睁得溜圆,就差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那眼神,好似他是夜探香闺的采花大盗。 两人对望了许久,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气氛无比尴尬。 付宜修猫着腰,弯的有些累,便直起身子,伸手打开了窗户,居高临下地就看到了倒在雪地里的顾穆阳。 付宜修有些楞,顾穆阳他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不仅贼心不死,今晚还打算所以悄悄潜入了扶桑院 她死死皱着眉头,怒火中烧,感觉脑中称为理智的那根弦似乎立马就要断掉。她拼命压住怒火,却还是恨不得现在就把他一刀捅死,了却后患 他应该庆幸今晚他没有清醒着见到她。 继而她又疑惑。 顾憺又怎么会在她的院子里 她转头打量他。 难道 付宜修目光中带着不可置信,看了看晕倒的顾穆阳,又转向顾憺,嘴巴微微张开。 难道顾憺担心她,特意守着她,保护她 转念又觉得不可能,他是谁啊他是顾憺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顾憺一张脸瘫着,因他也不知该做何表情,他怎么解释担心她受伤害所以过来了好像刚开始的确是这样,但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他这两天因为她,变得奇奇怪怪,不自觉地做一些他本不想管的事情。这女人还是离她远一些为好。 付宜修决定问清楚,她压低嗓音:“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伸手指了指顾穆阳,“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田杨在墙外蹲着,久不见主子出来,有些疑惑有些着急,站起来往上一跃,轻巧地落在了内院的地上。 两双眼睛齐齐望向他。 田杨整个人楞住,看着隔着窗口对望的主子和大夫人,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这么定在了原地。 付宜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轻拢眉头,“你派人监视我” 顾憺背着手,厚颜无耻地道:“不然你以为你今晚怎么会那么幸运” 付宜修被气笑,“这么说,我还应该感谢你” “不谢。”顾憺解释,“只是怕你忍不住,把二叔给了结了。” 付宜修心中冷笑。她信了顾憺才有鬼,冷心冷情的人,还会为他人担心 但她的确该庆幸顾憺替她解决了隐患。因为没有安全感,她在自己的枕头下放了一把匕首,假使今晚顾穆阳真的贼心不死,她绝对会杀了他。 最后毁尸灭迹,谁会知道是她杀的。 付宜修深吐一口气,喃喃自语:“这两晚都睡不好,总是做噩梦,假使不把源头掐灭,我可能永远都睡不好。”她一双眸子攫着顾穆阳,眼中都是厌恶,那是她觉得最屈辱的事情。 眼前的女人披着三千青发,脸上依然没有多少血色,唇色极淡,大病初愈的模样。 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衣,身形娇弱,淡色的眉毛蹙着,楚楚可怜。 顾憺心头一跳,把视线移开。 “这件事我来解决,保证之后他不会再来骚扰你。”顾憺承诺。 付宜修脸色变得有些迷茫,目光落在顾憺身上,喃喃问:“为什么对我好” 顾憺握了握拳,“因为还有事情需要你去办。” 付宜修闻言,低头自嘲地低笑一声。也是,顾憺不会对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上心。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失望的同时又觉得在意料之中,说不出的滋味,种种情绪夹杂在一起,觉得有些难受,她突然就伸手把窗户“嘭”地关上。 顾憺: 他自然不懂付宜修内心的复杂,只觉得这些出格的事不会再有下次了。 田杨整个人几乎要贴到墙上,低头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直到主子走时,经过他,丢下一句话,“把他送回西院。” 田杨目送着主子的身影消失,咂咂嘴,有些惊讶,主子竟然真的对大夫人有意思,真是孽缘啊 田杨扛起顾穆阳,心中鄙夷,身为朝廷命官,武安侯府二爷,竟然觊觎自己的大嫂,真是太不要脸了 似风过无痕,院外一些细微的动静消失无踪,唯一证明有人来过的脚印也被落下的雪花覆盖。 付宜修休息了几日,就到了约定好的酒楼开张的日子,春节快到了,即使下着大雪,街上的商铺依然有许多络绎不绝的客人,出来置办着年货。 酒楼的一切事宜,付宜修都交给了常掌柜。 今日前去,也是想亲眼看看情况如何。 三哥知晓她重新整修丰乐楼的时候,还让人传信,修整好酒楼后,记得派人告诉他,他带朋友去捧场。 付宜修当然是乐见其成。 到了申时,她才出发。 酒楼装修真正的特点在于表面,四层楼阁,每层屋檐都挂上了一排特制的灯笼,夜晚来临之后,把灯亮起,整座酒楼在黑夜中矗立,灯火辉煌,宛如一座琼楼玉宇。 马车停在酒楼门口,付宜修掀开车帘,有些被眼前的一幕惊讶到。 许多客人陆陆续续地走进丰乐楼,而且大部分是年轻的小姐与夫人。 没想到第一次开张,也没有特意去贴告示,竟然会有如此多的客人。 她扶着落夏的手下了马车,刚站稳,面前就突然多了两个人。 “付姐姐”一张红扑扑的脸蛋凑到她跟前,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她,眼中盛满笑意。 楚清秋站在朱蓁蓁后面,“顾夫人。” 付宜修没想到她们也会来,一时有些错愕,怔了一会儿后笑道:“朱小姐,楚小姐,好巧你们也是来丰乐楼的吗” 朱蓁蓁点头,“是啊,是啊,这酒楼整修的太好看了,我便拉着表姐过来了,也是想来尝尝这儿的酒水点心,不知道好不好吃” 看来大部分都是被丰乐楼的外在吸引的,女人果然天生喜欢美的东西。 “你们可要与我一块儿我定了一间雅间,在三楼。”付宜修邀请她们,反正她也是无聊。 朱蓁蓁很兴奋,立刻拍手应下,“好呀好呀”随后又转头征求楚清秋的意见,“表姐,行嘛” 楚清秋犹豫了一下,“这怎么好意思,我们自己定一间便好。” 付宜修知道她顾忌什么,笑了笑,小声道:“其实我便是丰乐楼的掌柜,今日开张,就当讨个彩头,我请你们。” 朱蓁蓁顿时就惊喜了,眼睛发亮,“没想到是付姐姐的酒楼,这装潢也是付姐姐想的吗” 付宜修点头,“是啊。” “太厉害了”朱蓁蓁毫不吝啬夸奖,“那这酒水点心的味道肯定也不差” 这小姑娘也是可爱,付宜修笑了笑,“有适合姑娘饮的果酒桂花酒,上次约好了我们有机会一块儿再饮一杯,今日正好。”这话是对楚清秋说的。 楚清秋爽朗地笑了笑,“行啊,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三人走进酒楼。客人不是很多,但也不算少了,一楼大堂有一半以上的位置都坐满了人,有些阔绰的夫人小姐公子,就定了楼上的雅间。 她们往三楼走去。雅间在三楼最靠里,经过中间的道儿时,一间雅间的门忽然被推开,一张玩世不恭的脸露了出来。 付宜修觉得他看起来有些眼熟。 郭煜没想到会见到付美人儿,一对眸子都亮了,“顾夫人。”郭煜走出来,反手把门关上。 朱蓁蓁往楚清秋身后躲去。 可惜郭煜已经注意到她们了。 郭煜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朱蓁蓁,一双眼眯了眯,紧紧攫着她。 楚清秋皱眉瞪了郭煜一眼。 付宜修想起来了,他便是上次在亭中与楚清秋吵起来的男子,与顾憺相熟。 难道顾憺也在里面 自从那晚之后,两人很久没有碰过面了。 郭煜笑眯眯地,一双狐狸眼里流光溢彩,“原来顾夫人与楚小姐、朱小姐相熟啊” 付宜修礼节性地笑了笑,“是。”付宜修知道楚清秋和他不对付,又道:“想来公子有事要办,我们便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郭煜反应,转身往最里间走。 朱蓁蓁快步低头往前冲,仿佛背后有什么洪水猛兽追赶。 雅间的装饰下了不少心思,力求实用又精美。 推开门,便先闻到一股淡淡的松香,香气淡雅,沁人心脾。 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阻隔了视线。 绕过屏风,便是青鸾牡丹团刻圆桌,敞开的窗户与圆桌在一条直线上,从雕花镂空窗户往外看,能看到远处蜿蜒流淌的白河,落在天地间每一处角落的皑皑白雪,万家灯火点缀其间,灯火辉煌,仿若天上的星河倒扣万象人间。 朱蓁蓁双手撑在窗户上往外眺望,“哇”的一声,转头笑道:“没想到这儿风景这么好看呀” 付宜修当初决定整修丰乐楼,也是看中它所拥有的环境。之前所招待的客人大部分是平民百姓,因此楼上的房间很多都空置了,如今加以利用,真是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儿不仅是喝酒吃饭的地方,也可欣赏风景,品酒听琴。 进门右侧垂着烟青色的帷幔,放着一架古筝,只是如今暂时还没有请琴师。 楚清秋坐到宫凳上,撑着下巴环顾了一眼四周,笑着道:“想来顾夫人花了不少心思吧” “主要是银子要舍得砸。”付宜修玩笑道。 不过她说的也是实话,不是每个开铺子都能像她一般下如此血本。那琉璃屏风,材质上乘的圆桌,宫凳,古琴等等,价格都不低。而且每个房间布置都大同小异,只是根据男女的审美做个调整,这样下来,花掉的银子都能再买四五座西街的酒楼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太子 门被推开,小二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个青釉色缠枝羽杯与一个青花瓷羽杯。 摆放在圆桌上后,随之微微弓身道:“夫人,付三公子到了。” 付宜修点点头,“你告诉他我在三楼雅间。” 小二应下,便退下了。 付宜修给楚清秋倒了一杯酒,“尝尝,这壶是桂花酒,另一壶是石榴酒。” 付宜修喊朱蓁蓁过来一块儿品尝,但她精力充沛,还不愿坐下,欣赏够了窗外的景色后,又走到古琴那儿,兴致勃勃地道:“这古琴不错,我弹首曲子给你们听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人陪,付宜修心情格外好,拍拍手附和:“弹吧” “她就是这样,闲不住。”楚清秋端起酒蛊,品尝一口。 付宜修期待地问:“怎么样” 楚清秋又尝了一口,含在嘴里品味良久,“这桂花酒与我往常喝的不同,不甜不淡,正正好的味道,香味醇厚,入口绵软,回味甘甜。”楚清秋舔了舔唇,“女人就爱喝。我却是更爱烈一些的酒的。” “烈一些的酒也有很多,你要想喝,待会儿我让人端一些上来。”付宜修啜饮一口酒。 楚清秋也不客气,点了点头。 朱蓁蓁调整一翻后,悠扬的琴声响起。 是虞山琴派的良宵引,音韵大雅,有缥缈凌云之致,旋律婉转,曲风恬静,委婉清新。 仿佛让人身处在天高气爽,月朗星辉的郊外,扶琴饮酒赋诗,真是一种惬意的享受。 一曲终了,朱蓁蓁蹦蹦跶跶地到桌旁坐下,笑眯眯地求夸奖:“我弹的好吧” 付宜修捧场,“弹得很好,很应景。” 朱蓁蓁得到付宜修的夸奖觉得很满足,得意地瞟了一眼喝酒的楚清秋,“付姐姐都说我弹得好。” 楚清秋轻嗤一声。 朱蓁蓁的琴艺不差,但也不到高超的地步,于是楚清秋每次都对之不屑。 朱蓁蓁哼了一声,“我起码会弹,你还不会呢” 这楚清秋没法反驳,她向来对这些琴棋书画刺绣女红不感兴趣,学起来就头疼,还不如去和别人打一架。 付宜修含着笑看她们姐妹两人互相抬杠。 朱蓁蓁想起付姐姐,才觉得方才那句话似乎在付姐姐面前说不太好,她小心翼翼地问:“付姐姐,你会弹琴吗” 付宜修放下酒蛊,“会一些。” 前世,她为了学好刺绣女红琴棋书画花了大量的时间,父母还花了许多银子替她请了各方面有名的老师来府上教学,现在想来,许是为了拿她卖个好价钱吧。 朱蓁蓁看付宜修的脸色在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明显有些变了,以为是她也不会,没了面子,遂贬低自己:“其实我也弹得不好。” 付宜修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弹得很不错了,不用妄自菲薄。”怕她多想,解释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以前学琴时一些不愉快的经历罢了。” 楚清秋瞪了朱蓁蓁一眼,“你以为谁跟你一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乱想什么” 朱蓁蓁不好意思地笑,“想必付姐姐学琴时肯定很勤快,不像我” 朱蓁蓁话未说完,门外响起了“笃笃”地敲门声。 三人齐齐看向声音的来源。 付宜修猜测应是三哥来了,她站起来,走去开门。 来人一身月白色绣兰草直裰,外罩一件墨色披风,挺拔的像一根青竹。他肤色白暂,眉眼柔和,含着笑意,薄薄的唇微微勾起,挺拔的山根上还有一颗褐色的小痣。 她这个三哥,真的配得上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句赞美。 “三哥。”付宜修仰头看他,笑喊。 “有客人” 付锦书往里扫了一眼,屏风却阻挡了视线。 里头的朱蓁蓁听到熟悉的温润嗓音,身形一顿,脸蛋抹上了一层红晕,心像被吊了起来,被人拿着羽毛挠着。 她急需要做些什么转移注意,遂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酒,仰头就是一口,喝得急了,被呛的连连咳嗽。 她赶紧拿手捂住嘴巴,憋红了一张脸蹲到了桌底下。 楚清秋皱眉睨着她这个没出息的模样,扶额叹息。 起身拉起她的手就要把她拖出去,朱蓁蓁怂地抱住桌腿,红着一双眼和一张脸,拼命摇头。 门外的付宜修和付锦君听到屋里头奇怪的动静,都疑惑地往里瞧。 付宜修不懂她俩在搞什么,她转头朝付锦君解释,“里头是楚大将军之女与给中事之女。” 付锦君点点头,他对楚清秋印象很深,只因她一女子,武功却很好,不愧是楚大将军之女。 “我约了友人,也在三楼,与你隔了两个房间,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 “嗯,”付宜修笑眯眯地道:“这次可以不交银子,我请客” 财大气粗的。 付锦君笑着拍拍她的脑袋,难得开玩笑,“这可不行,毕竟这次带的人有些多,可不能让团团吃亏了。” 付宜修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亲切,这是亲人间的感情。她有些感慨,她似乎拥有了前世不曾有的东西,又似乎没有。 但她依然觉得很温暖。 “那我下次单独请三哥。”付宜修承诺。 付锦君笑着应好。 他转身要走,楚清秋此时却拉着朱蓁蓁走了出来,“顾夫人。” 朱蓁蓁低着头,像个小媳妇一样,别别扭扭地跟在楚清秋身后。 付锦君刚抬起的脚又收回来。 “楚小姐”付锦君视线落在楚清秋身后低着头的朱蓁蓁身上,思索一会儿,喊:“朱小姐。” 朱蓁蓁没想到付锦君会记得她,手忙脚乱地行了一礼,“付、付公子。” 楚清秋真是对自己的妹妹无话可说,丢她的脸。 楚清秋拐着弯解释:“原是付三公子,我说顾夫人与谁聊天呢,耽搁这么久。” 她怎么可能听不出付锦君的声音,睁眼说瞎话罢了,谁让她这个妹妹怂呢见人一面都不敢 “怎么不进去聊呢都是自己人,避讳什么正好我与付三公子再共饮一杯。”楚清秋笑眯眯地提议。 她为人爽朗大方,提出男女共饮的要求也不会给人冒犯唐突之感。 付锦君笑了笑,拒绝了,“楚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惜了我今日约了友人,出来甚久,他们该有意见了。” 楚清秋也不好强人所难,恨铁不成钢地捏了一下朱蓁蓁的手臂,笑道:“既然如此,那便改日吧” 付宜修站在一旁,完全搭不上话,看看三哥又看看楚清秋,不明白他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 等自家三哥走了,付宜修才问:“你与我三哥认识” “啊在军营见过面。”楚清秋道,“我和他打过一架。” 付宜修惊讶,看起来温文尔雅知书达理与世无争的三哥也会打架 楚清秋怕付宜修误会,又补充,“也不算打架,就简单的比武。” “我还以为我三哥他不会这些拳脚功夫呢”付宜修道。 “人不可貌相,我们大洲男儿,但凡不是蝇营狗苟之辈,这拳脚功夫,都不差” 付宜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朱蓁蓁此时还红着一张脸,方才跳脱的性子现在突然安静下来,付宜修都有些不习惯。 “朱小姐这是怎么了”付宜修歪头看她,“脸怎么那么红” 楚清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别理她,喝多了。” 付宜修半信半疑地点头。 不一会儿,小二把饭菜端了上来,一一摆上桌。 明珠豆腐,首乌鸡丁,百花鸭舌,桂花鱼条,长春卷,菊花佛手酥,蝴蝶暇卷,豆沙卷,满满当当地摆在圆桌上,色泽鲜艳,香味浓郁,让人不仅食指大动。 三人都没有吃晚膳,此时饥肠辘辘,都毫不矜持地拿起竹筷吃了起来。 朱蓁蓁首先夹了一筷子桂花鱼条,送进嘴里,嚼了嚼,瞬间瞪大眼睛,惊叹道:“这也太好吃了吧绝对不比宫里的御厨差。” 她又夹了一筷,满脸享受,恨不得把舌头都吞掉。 付宜修笑了笑,心道,她请的还真是个御厨。 她重新请了一个厨师,就是现在掌厨这位,以前在宫里当过御厨,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出宫了,经人介绍,付宜修便出了一笔丰厚的银子,把他请了过来。 楚清秋显然也很满意,嘴巴不停。 三人边聊边吃,气氛融洽,却在这时听到楼下传来吵闹声,闹闹哄哄地,畅叫扬疾。 付宜修皱眉站起来。 第一天闹事,可不是什么好事。 楚清秋擦擦嘴,“我跟你一起去。” 朱蓁蓁把嘴里的菜咽下,“我也一起去。” 付宜修抱歉地看着她们,“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不碍事的。” “有些人急红了眼可不会讲道理。”楚清秋率先走了出去。 朱蓁蓁挽住付宜修的手臂,信誓旦旦地道:“放心吧我表姐很厉害的” 打架很厉害。 付宜修只能哭笑不得地跟上,心里的底气却似乎更足了。 有些客人都三三两两地站在栏杆边看热闹。 付宜修往下扫了一眼,常掌柜急得大汗淋漓跟站在他面前高壮的黑衣男子说着什么,黑衣男子却并不想听。 但那黑衣男子似乎不是正角,站在他旁边两三步,穿着华冠丽服的年轻男子才是。 付锦君从雅间走了出来,扫了一眼楼下的男子,有些讶异,太子怎么在这儿 “三哥。”付宜修喊。 付锦君看了一眼付宜修,神色有些严肃,“你不要下去,我去解决。” “可是” 付锦君压低嗓音,“听话,那人我们都惹不起。” 付宜修只好点头。 郭煜站在栏杆边,看着楼下的太子,皱了皱眉,忽然,似是有心灵感应,楼下的太子突然抬头往上看,正好与郭煜对上眼。 郭煜赶紧往后退了一步,推开房门走进去,“太子看到我了” 坐在圆桌旁的几个人无动于衷,自个品着酒。 郭煜看他们没反应,又重复了一遍,“太子在楼下。” “在就在,这地方,谁不能来”酆阖斜睨一眼大惊小怪的郭煜。 郭煜挠挠头,重新落坐,是他想多了,以为每次遇见都是有目的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混乱 假使没有任务交与郭煜,他成天就是无所事事的浪荡子弟,喜欢新鲜的事物,爱往热闹里扎堆。 丰乐楼一开张,他便定下了一间雅间,邀请了酆阖,顾憺。 他本不想来,但郭煜把王爷也请来了。 顾憺抬头看了看酒楼屋檐下亮起的灯笼,和屋顶覆盖的白雪相映衬,与其他装饰平平的酒楼相比较,这样强烈的色彩对比,的确是极其吸引旁人的视线的。 他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侍从,大步走进了热闹的酒楼大堂。 的确是热闹,他一来,就撞见了太子。 太子自然也看到了顾憺,却并不惊讶,似是已经知道他在。 顾憺走过去,不亢不卑地行了一礼,“参见太子” 声音不大,只有身边的侍卫听到。 太子挥了挥手,“顾公子,出门在外不必拘礼,称呼我凤爷便好。” 太子名凤麟,在众皇子中排行老大,是嫡长子,也是最年长的一位皇子,娶了张阁老之女为正妻,育有两子一女。 付锦君从楼上下来,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寒暄。 “参见太子。”付锦君顿了顿。论官职,他处在顾憺之下,但论辈分,他却是高他一截的,因此,付锦君只是朝他点了点头。 顾憺也不在意。 凤麟侧过身,有些惊讶,“付三公子” 他的眼神有些玩味儿。没想到在一家普通的酒楼,还能聚齐这么些人,也是意料之外了。 凤麟挂起温和地笑,“称呼我凤爷便好。”他看了看付锦君与顾憺,揶揄“今儿也是巧了能聚在一块儿,付三公子与顾公子也是一家人啊论起来,顾公子也该称付三公子一声舅舅啊哈哈” 付锦君附和着笑了笑。 顾憺甚至懒得附和,面无表情。 凤麟是谁,自然是要顺着他的,但要顾憺喊他舅舅那也是不可能的。 于是付锦君赶紧转移话题:“这座酒楼是舍妹的,开张第一日,客人较多,不能好好招待凤爷,还请凤爷谅解。不知凤爷可愿赏脸与臣共饮一杯” 付锦君听清了争执的始末。上等的雅间已经没有空闲的了,太子身边的人却硬是要掌柜去腾一间出来,掌柜自是不知眼前这位是当今太子,只知道这儿都是非富即贵之人,谁都得罪不起,只好言相劝,让他们去一间普通的雅间,但奈何,太子身边的人却非要死磕到底。 凤麟听闻是他妹妹的酒楼,脑海中瞬间就勾画出了一张明艳妩媚的小脸。 饶有兴味地环视了一眼之前只是粗略看了一眼的大堂。想不到一个堂堂左相之女,还会经商,有意思 既然是顾穆风之妻,那就卖个面子吧。 凤麟顺着应下,“也可” 掌柜松了一口气。 众人移步三楼。 付宜修看着楼下终于恢复了平静,便不再担心,她相信三哥会处理好。 在他们上来之前,便与楚清秋她们进了雅间。 顾憺扫到付宜修一闪而过的纤丽背影,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内心波澜不惊,仿佛之前那些反常的行为举止也只是鬼迷心窍。 付锦君出于礼节,询问顾憺可要一起顾憺拒绝了,进了隔壁的雅间。 凤麟背着手,扫了一眼关上的房门,转了转左手的扳指。 冷风从敞开的窗户游进屋,丝丝缕缕的寒气环绕在周身。 饭菜已经凉了,付宜修让小二撤了下去,端了一些糕点上来。 三人围坐在圆桌旁,说着话儿。 忽地,楚清秋猛地侧首,眼睛盯着窗外,端着酒杯的手攥紧。 “怎么了”付宜修疑惑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朱蓁蓁看起来有些兴奋,“表姐,是不是有情况” 楚清秋放下酒蛊,起身走到窗户旁凝神细听,再转身时,她的表情变得严肃。 “屋顶有人。”楚清秋笃定地道。 付宜修皱眉站起来。 朱蓁蓁挡在付宜修面前,“付姐姐别怕,我表姐可厉害了绝对能把歹徒打得跪地求饶” 朱蓁蓁脸上带着崇拜的神情,语气兴奋,仿佛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正面迎敌了。 楚清秋简直想把她傻啦吧唧的表妹丢出去。 “人不止一个,不是冲我们来的。”楚清秋话音刚落,隔壁就传来了打斗声。 付宜修简直想骂人,只是想好好开个酒楼,怎么净遇到这么些破事儿 打斗声蔓延,喧闹声响起,付宜修打开门走出去,许多客人已经三三两两地抱头逃走。 “团团”付锦君着急地向她走来。 “三哥” “快进屋去,外面危险” 付锦君握住她的胳膊,把她拉进屋里。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我也不清楚。”付锦君安抚她,“放心,不会有事的。” “你乖乖待在这儿。”付锦君说完,便要走出去。 付宜修拉住他,担忧道:“三哥你小心些” “放心”付锦君摸摸她的发顶,大步走了出去。 付宜修转过身,屋中却不见了楚清秋的身影。 “楚小姐呢”付宜修问红着脸躲在一旁的朱蓁蓁。 “我表姐去惩恶扬善啦”朱蓁蓁道。 要不是她知道朱蓁蓁性格单纯,还以为她是对自己的表姐有什么意见,不担心也就算了,对她以身犯险的举动还拍手叫好。 付宜修却是放心不下的,她又转身往外走,不忘叮嘱朱蓁蓁,“你待在这儿,别出去” 付宜修也不敢靠太近,站在栏杆边到处看,搜寻着楚清秋的身影。 再如何,毕竟是个女子,在杀人见血的刀光剑影中,付宜修真怕她出事。 但楚清秋她没有看到,却看到了与蒙面人缠斗的顾憺。 蒙面人仿佛是要置人于死地,刀刀直击要害处。 付宜修觉得心跳有些快。 蓦地,她感觉脖颈一凉,一柄锋利的长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身后的人大喊:“让三王爷出来,不然,我就杀了她” 身后之人的手因为激动抖了抖,付宜修脖颈一阵刺疼,应该是被割伤了。 她不由诽腹,难道是她重活一次,没有去向菩萨道谢,才导致她最近诸事不顺吗看来得找时间带上贡品去拜拜菩萨才好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危险 打成一团的人随着这一声威胁停了下来,冷眼对峙着,付锦君执着滴血的长剑,浑身带着煞气地走向她。 身后的人瞬间就激动了,“别过来”说着又动了动手中握着的锋利长剑。 冰冷锋利的剑似乎又深了几分,疼痛袭来,付宜修浑身僵硬着,不敢动分毫,生怕他真把她的脑袋和身体分家。 雅间里,凤烨坐在轮椅上纹丝不动,屋里的蒙面人执着锋利的长剑与他对峙着,他却仿佛置身事外,直到威胁的声音传入耳中,他才动了动眼睑。 事关付宜修,凤烨当然不会再置之不理,即使他不忌惮左相,但也不想多一个敌人。 凤烨修长的手指搭在轮椅的扶手上,身边的伺候太监福忠有眼色上前推着轮椅。 付宜修注视着一个龙章凤姿的男人从雅间出来,乌鸦鸦的青丝上一顶束发白玉冠,线条柔和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一身月白色刻丝游鳞鹤氅,腿上盖着一层色泽光滑的白虎毯,如玉的手轻放在白虎毯上,像展示在最高处的宝玉。 可惜了,那么雍容华贵品貌非凡的男子,却禁锢于轮椅之上。 顾憺此时正不着痕迹地紧盯着付宜修,看着她脖子上渗出的血,眉头皱着,手中的剑都不由地握紧了几分。 女人都是柔弱的象征,被歹徒这样拿剑威胁着,早就该心惊胆战泪流满面了,可反观付宜修,却镇定的很。 白暂的脸紧绷着,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却落在三王爷身上,竟还有心思打量别人。 想到上次他威胁她时,她也是这般,不惧不怕,还敢与他讨价还价谈条件。 顾憺觉得有些好笑。 “顾夫人勿怕。”凤烨对付宜修安抚了一声,视线落在她身后之人身上,转而变得凌厉,“放了这位夫人。” 身后之人挟持着付宜修往栏杆边挪去,一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只仿佛达到目的般:“放了她可以”话音刚落,就猛然把付宜修推到了顾憺身上,力道极大,付宜修几乎是撞进顾憺怀里。 蒙面人随即往栏杆外纵身而下。 顾憺想追过去,却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没有动,顺势搂住了扑倒在他怀里的人儿。 众人都还未反应过来,陡然间脚下一震,三楼的走廊瞬间坍塌。 郭煜与酆阖被雅间里的黑衣人拖着,无法脱身,凤烨身边的福忠不会功夫,本身就自身难保,幸得一旁的付锦君拎了一把,才没有像肉饼一样摔下去。 下坠的感觉连带着付宜修的心脏都震了震,她双手紧紧搂着顾憺劲瘦的腰,脸埋进他宽阔的胸膛。 顾憺护着付宜修,顺势往下一跃。 站稳后,他垂眸看了一眼埋在他胸膛的脑袋,眸光浮动。 怀中的人也不知是不是害怕,手劲还挺大,双手环抱住他的腰身,整个人埋在他怀里,女人馨香软绵,紧紧贴着他,软弱无骨般,仿佛要与他合为一体。 他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可有事” 低沉的嗓音钻进付宜修耳中,才反应过来她还紧紧抱着顾憺,两人亲密的贴在一起,身体的余温过渡到指尖,似乎还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她心猛地一颤,迅速松开,往后退了几步。 耳尖升温发热,但她依旧镇定地摇摇头,“无事。” 顾憺视线从她流血的白嫩脖颈略过,伤口虽不深,但她肌肤雪白,在鲜红的血地映衬下,便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他也不欲多管,收回视线,翻身上了二楼。 付宜修抬头往上看。二楼三楼的走廊都坍塌了下来,但丰乐楼开了那么多年,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而且看这断裂的痕迹,想来是有人蓄意谋之。 付锦君从三楼匆匆赶下来,拉着付宜修的手打量,“哪里伤着没有” 付宜修摇摇头,“三哥别担心。” 付锦君的视线停在她流血的脖颈上,“脖子的伤口需要处理。”他皱眉,“你先回去,这里的事情交给三哥来处理。” 付锦君一说,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脖子传来辣辣的痛,但她没放在心上,“没事的三哥,先处理好这里事情我再回去。” “听话。”付锦君表情有些严肃,“这件事牵扯到三王爷,你在也不能解决什么问题,先回去,三哥会处理好。” 付宜修不想麻烦三哥,但这件事情她也的确帮不上什么忙,她退让,“那我陪着你。” 以前她惹下的烂摊子大部分是付锦君跟在后头收拾的,他也不觉得烦,毕竟她是他们唯一的妹妹,如今变得懂事,付锦君更觉得照顾她保护她是他做哥哥的责任,他哄道:“没事的,如今也晚了,回去处理一下伤口,女孩子留疤就不好看了。” 付宜修点头应下,不忘叮嘱,“那你小心些。” 付锦君前脚才走,朱蓁蓁就带着丫鬟下来了,一脸担忧地跑过来,“付姐姐,你没事吧” “无事。” “方才可吓死我了。”朱蓁蓁心有余悸地道。 落夏眼里含着泪,方才看着夫人被要挟,她在一旁无能为力地干着急,真是恨不得上前代替。 此时看见夫人安然无恙,她提着的心才放下,突然又看到她脖颈的血,心又提起来,皱眉惊呼:“夫人,你受伤了” 她拿出帕子替她擦拭。 付宜修微微抬起脖子,随即又问:“楚小姐呢” “付姐姐放心吧,她没事儿”朱蓁蓁非常笃定地道。其实她都没有看到楚清秋,但她就是对楚清秋有一种迷之信任。 付宜修不知该担心还是该相信。 方才在电光火石之间,凤烨就想明白了今日的蒙面人并不是来置他于死地的,他紧抓着轮椅的扶手,心念急转之间,一双纤细却有力的手搂住了他的腰,往二楼敞开的雅间滚了进去。 他低头,女人明艳张扬的脸猝不及防地映入了他的眼中。 凤烨虽倒在地上,但依然不显狼狈,他支着手肘坐起来,“多谢楚小姐了。” 楚清秋忽略了一个大男人的重量,方才猛地滚进来,胳膊撞到地板上,手臂被他的重量压着,感觉要断了般。 但她不想让人发觉,一张脸没有什么表情,语气恭敬道:“王爷无事便好。” 顾憺等人接连赶到,方才在雅间看戏的太子凤麟也现身到了二楼。 凤麟吩咐身边的侍卫:“去,扶三王爷起来。” 凤烨挥开伸过来的手,语气平和却不容抗拒,“不用。” 下人已经把掉在大堂的轮椅抬了上来,轮椅坚固,没有损坏,郭煜与福忠一起把凤烨扶上了轮椅。 “出门在外,三弟怎么不多带些侍卫,如今遇到危险,一个个都护不周全。”凤麟扫了一眼他的双腿,突然转了话头“我最近识得一位民间的神医,医术了得,据说还能起死回生,三弟这双腿说不定还能治好。” “多谢皇兄挂念。”凤烨笑容变淡,“不过不需要了,请过那么多名医,都说治不好,还是不心存念想了,免得再失望。” 既这么说,凤麟也不再多劝,到时候治不好,倒成了他的过错。 楚清秋听不进他们四两拨千斤地谈话,她心中挂念着朱蓁蓁,便悄悄从一旁溜了出去。 此时付宜修已经准备回府。 她再次看了眼满目狼藉的酒楼,重重叹了口气。 本来挺顺利的一次开张,都被搅和了。 辞了朱蓁蓁,付宜修便回了侯府。 冬日寒风凛冽,伤口被刺骨的冷风吹得火辣辣的疼。 她肌肤娇嫩,长剑又锋利,导致她脖颈的伤口有些严重,张嬷嬷帮她处理的时候,她差些没把椅子的扶手掰断。 沐浴过后,她披着外衣踱到窗前,推开窗户,片片雪花裹挟着寒风飘了进来,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接了一片,捏了捏指尖,明明是冰冷的雪水,她却莫名感受到了热意。 她抬首,一双眼眸望向白墙,眼神缥缈,没有着落。 离上次的事已经过去了两三日,三王爷竟然派人送了银子到丰乐楼,道是因他引起导致的一点歉意。 付宜修有些受宠若惊。 毕竟他贵为王爷,就算把她的酒楼夷为平地,她也是不敢说半句话的。 但既然送了,她当然也不会拒绝,毕竟银子,都是不嫌多的。 当下已是腊月,离年日近,置办年事的活儿自然就落到了掌着管家权的姜瑜婷身上,付宜修也乐得清闲。 当今圣上也是个爱玩儿的,在腊月这天,就不再上朝,大部分官员都开始了搂着小妾躺热炕的生活。 侯府中有一间书房,是老侯爷留下的,老侯爷还亲自提名为昭文阁。昭文阁放置了许多名家的书籍,甚至有些已经遗失的孤本,在那里都能找到。 付宜修也是听顾倾说了才知道昭文阁的存在。 她喜欢看一些经商或者类似山海经一类的志怪书籍,于是今天,她便找了个时间寻到了昭文阁。 昭文阁少有人来,但依然打扫的一尘不染,推开门扇,一股浓厚的书香味扑面而来。 书架上的书籍堆得满满当当,付宜修看着,觉得莫名的舒服,她伸长颈脖,睁大眼睛从书籍上一一略过,走马观花般,找着合自己心意的书籍。 视线略过之处,她看到了一本十洲记。 上一世,她曾偷偷看过这本书,后来不小心被母亲发现,给不留余地地收走了。 只是这本十洲志放得有些高啊。 她踮起脚去拿,却连书角都碰不到。 低头看了看一层层的架子,抬脚踩了踩。 这个应该挺牢固的吧 她踩上两个格子。 伸长手臂去拿,也不知是不是鞋底的雪化了,使力的时候脚滑了一下,仰头就要往后倒,就在她以为屁股要开花的时候,一双温热宽大的手掐住了她的腰。 她还没有回过神,那本被她扯出一大半的十洲志猛地掉了下来,砸在了她的胸上。 痛得她五官都拧巴成了一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