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髓知味[娱乐圈]》 第1章 食髓知味(1) 食髓知味 文逐心 首发晋江原创网 八月,夏夜,蝉鸣被欢呼声彻底盖过。 整个工体场馆灯火通明,安可声不绝于耳,寓言少女组的ision全国巡演已近尾声,但粉丝们依旧热情高涨。 万人观众席上,应援灯牌此起彼伏。 其中最耀眼的是暖黄色灯牌,上面闪耀着一个名字鹿时安。 安字的宀,被替换成了一枚精巧的小皇冠。 后场的显示屏上实时播放着外场的情景,尽管没开音量,也能想象得出阵阵声浪,都在喊着同一个名字,鹿时安。 正在换装的队长沈彩颜对着镜子,忽然问“鹿鹿,你就没考虑过单飞” 这冷不丁一句话冒出来,化妆间瞬时安静下来。 化妆师、助理,包括少女组的另两个成员艾欢和井洁,全都看向正在调试吉他的少女。 和沈彩颜比起来,她的妆容要简单清淡得多,柔顺的双马尾伏在肩头,轻薄的刘海下是双小鹿一样明亮多情的杏眼,只勾了棕色的眼线,连眼尾都没有挑,清纯可爱,少女气十足。 鹿时安察觉到被注视,才抬起眼,疑惑地看向队友们,“为什么要单飞” 艾欢松了口气,接过话来,“就是,组合发展得这么好。颜颜你这话问得太奇怪了。” 沈彩颜扣好耳环,回过头,手撑在化妆台上,妖娆地一撩卷发,“组合人气发展不均,离解散就不远了,这道理显而易见,不是吗” 这话私底下没少被议论,只是谁也没敢拿上台面来说。 尽管寓言在国内算一线女团,但事实上也只有鹿时安算得上一线流量,其他成员离了组合就查无此人。 只是在经纪人蒋格格的坚持下,所有的代言、演出都是以组合身份参加,才勉强保住了女团的热度。 寓言就靠鹿时安一人撑着,很多人都这么说。 艾欢没想到沈彩颜会这么直白的说出口,尤其是演唱会都没结束呢。 她连忙打圆场,“我们几个一起出道,感情这么好,哪能说分就分你说对吧,鹿鹿” 鹿时安放下吉他,认真地点头,“嗯,谁也没说我们要分开呀。” 沈彩颜冷淡地笑笑,“再这样下去,迟早的事。” 艾欢不知如何是好,求助地看向盘腿坐在化妆桌上的井洁。 “格格不是在帮你么”井洁冷淡地说。 艾欢一拍腿,“对啊,今天公司派来小师弟当特邀嘉宾,不就是要和你炒一波热度吗格格有在安排啦,没有放弃我们。” 提到这位小师弟,沈彩颜神色一变,隐隐有了几分赧色。 艾欢松了口气,玩笑道“让颜颜都小鹿乱撞的人啊,到底是何方神圣” “也没什么,”沈彩颜拨了拨头发,“国外出道的新人而已,在国内还是nobody。” “这话就虚伪了,”井洁懒洋洋地说,“真是nobody你能同意炒c我刚查过,目前在参加唱作人的综艺选拔,综合排名全场第一这还nobody” 艾欢凑近她的手机,看了眼,忍不住直接把手机捧了过来,连着翻了几页,“不会吧这么帅,我怎么之前都没发现呢鹿鹿,快来看帅哥。” 井洁把手机夺了回来,按灭了,“你当鹿鹿跟你一样花痴” 艾欢捧着脸,满脸期待地看向沈彩颜,“颜颜,怎么办我开始嫉妒你了。” 沈彩颜摸了一把她的面颊,“那就努力修炼啊。”说完,扭着腰臀,窈窕离开了。 艾欢对着镜子,扭出个s造型,自言自语地说“格格选颜颜炒c,不选你和我,应该就因为这个吧”她沿着胸口,比划了个飞机场的动作。 井洁不以为然地把手机抛给助理,“走吧,候场了。” 鹿时安抿着嘴笑,跟在井洁身后,冷不丁被艾欢拗了一把腰,吓了一跳。 “那鹿鹿呢要腰有腰,要胸有胸的。” “鹿鹿什么都不缺,炒作图什么” “也是哦。求格格垂怜,给我也赐个小师弟吧保证特别配合。” 鹿时安是寓言的主唱,也是主要作曲作词人,说她是寓言的灵魂绝不夸张。 很多年前,她还是在校学生的时候第一次参加选秀,就曾被歌坛大姐大盖章成“被神吻过的嗓子”,更别提这些年寓言出圈的歌太半出自她的手笔了。 有才、有颜、还有天分,简直是女团瑰宝。 所以即便是四个少女同台,也仍旧能听见有人撇开寓言,高喊鹿鹿。 可是间奏的时候,抱着电吉他的鹿时安却扶着麦克风,认认真真地对台下的粉丝说“这里是寓言喔” 她唱歌声音清澈透亮,说起话来又绵又软,哪一个都让人难以拒绝。 于是原先叫着“鹿鹿”的声音,慢慢地化作整齐划一的“寓言、寓言”,鹿时安这才眯起眼,大荧幕上映着她又甜又暖的笑颜,引来粉丝的又一阵尖叫。 “kiyu,要登台了,紧张吗” 舞台后,寓言的经纪人、金牌经纪蒋格格替面前的年轻男人整理着衬衣领口,“第一次登这么大的舞台,保持冷静,正常发挥就ok。” 说完,她才发现,对方压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那双漆黑的桃花眼,正一瞬不瞬地从侧面看着大屏幕上鹿时安。 鹿时安嫣然一笑,他脸上的冰霜也跟着有片刻的消融,眼底像黑夜闪过一丛萤火。 蒋格格突然有种不妙的直觉,却说不上是什么。 “沈彩颜,你跟她见过。”蒋格格嘱咐了一句,“一会外套脱了,就扔给她。ok” kiyu仍旧一言不发,只是抬手将蒋格格刚系好的衬衫纽扣,又给解开了。 蒋格格“”禁欲系禁欲系,懂吗人设要从细节做起。 她刚打算重新替他扣上,还没来及上手,眼前的人已经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麦克风,长腿一跨,三两步离开了她的控制范畴。 蒋格格看着站在升降台上,低头敛目的年轻男人,有种儿大不由娘的深刻悲哀。 kiyu刚从国外回来就被她发掘签约,可以说是她继鹿时安之后最看好的年轻艺人。 但阅人无数的蒋格格有种直觉,这男孩子不好驯服,将来怕是会惹祸只求,他能按照剧本好好走吧,阿门。 当舞台上的灯光瞬间全熄,观众席里顿时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 都听说有特邀嘉宾,但因为主办方保密,谁也猜不到嘉宾会是谁近万双眼睛盯着舞台,屏息等待。 而鹿时安和其他成员则被工作人员领着,在黑暗中悄悄撤到舞台边,只留沈彩颜一个人在台上,等待稍晚的时候与嘉宾互动。 这一段只有沈彩颜彩排过,所以鹿时安并没有见过那位据说十分黑马的新晋唱作人kiyu。 她披着小外套,坐在内场第一排,像个普通小粉丝一样,充满期待地看着舞台。 身边井洁轻笑,“我以为你对帅哥不感冒。” “我只是帅哥看多了,免疫了。”鹿时安低声说,“但能被格格挑中的新人,应该真的很厉害吧” “你周围哪有帅哥”井洁顿了下,“不会是说佰晔那位华总吧充其量算青年才俊,跟这小师弟比,还是差远了。” 听见华总的名,鹿时安吓了一跳似的,连连摇头,“我说的不是他,是我从前的” 从前的 不知道该怎样定义那段关系,所以鹿时安顿了下,还没来及再开口,一束追光射在了漆黑的舞台上,圆形的光影里不知何时立着个一袭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垂首扶着麦克风,看不清五官,却已经有种不近烟火的气息弥漫。 “kiyu”伴随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尖叫声,有人叫出了名字。 紧接着,狂喜的口哨和欢呼几乎形成了声浪,不亚于鹿时安登场时的轰动。 而这喧闹,在台上的男人吐出第一个音节的时候,戛然而止。 男声低沉,带着挥之不去的个人风格,从每一个吐词到每一次换气,就连恰到好处的鼻音,都轻而易举地撩动着台下的每一颗心。 是一首“新歌”,台下的粉丝们从来没有听过,可还是忍不住跟着挥舞起荧光棒。 就连举着鹿时安应援灯牌的粉丝,也情不自禁地高举过头,随着节奏左右摇晃。 谁都没有料到,一直仿佛站在无人旷野演唱的kiyu竟突然抬起头,朝向那块暖黄色灯牌的方向,眼神一软,嘴角勾起了些许弧度。 kiyu笑了。 从参加海选,到进入决赛,无论多少次力压群雄,都笑容欠奉的kiyu居然笑了 “靠,妖孽啊”井洁小声感慨,“不是说走冷酷路线的吗” 说完,半晌,身边的鹿时安一点儿反馈都没有,井洁下意识偏过头,才发现她正仰着脸,怔怔地对着舞台上的kiyu,仿佛魂都不在了。 说好对美色免疫的呢 “鹿鹿”井洁推了她一下,“注意表情管理”一会万一被镜头扫到,难免又惹非议。 可是鹿时安就像什么也没听见,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满蒙上了一层雾气。 “鹿鹿,”井洁终于察觉到她的异样,连忙将她的脸掰向自己,“这是怎么了” 鹿时安总算恍惚地转眼看向她,“阿洁,我认识他。” 井洁愣了下,正看见台上的kiyu解开西装纽扣,照理说,下一步就该隔空扔给舞台边的沈彩颜,可是不对啊 他怎么朝台下走来了 追光灯随着kiyu的脚步,一路追下舞台来。 井洁慌忙坐直了身子,又捏了鹿时安一下,她恍惚地转过脸,正好看见走道上、追光灯下的男人眉目清晰,那双多情又无情的桃花眼与记忆中的少年别无二致。 “把手给我。” 麦克风里,男声低沉,宛如蛊惑。 场馆里安静了三秒,重新爆发出如浪的声潮,“给他给他” 井洁额角突突地跳,权衡之下低声说“给他手,鹿鹿。”再僵持下去,怕是要变成演出事故了吧 可是鹿时安咬着唇,眼泪直打转,却偏偏没有伸手。 kiyu的个头在男艺人里也算高的,走道又比观众席高,他不得不屈膝,半跪在地,一双光影明灭的桃花眼凝着鹿时安,又重复了一遍, “小矮子,把手给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食髓知味(2) “小矮子,把手给我。” 一句话,把鹿时安牵进时光的洪流,一晃回到五年前。 同样的八月炎夏,同样抱着吉他,同样有他。 是个晴天,万里无云,热到知了都无力鸣叫。 少年宫里,forever gir的城市海选进行得如火如荼。 大厅里本就空调不足,塞得跟鱼罐头似的家长们挤在演播厅外,等着公布名次。 前三才有机会进华东赛,万里长征不过踏出第一步,已有千军万马阵亡脚下。 比赛现场不允许观众入内,所以这会儿心里都没谱,只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议论。 和他们相比,角落里穿拿着蓝白校服裙的少女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没有父母同伴相陪,从头到尾都是她独自一个。 清汤挂面的及肩黑发,怀里的吉他比她半身都高,整个人看起来苍白羸弱,似乎是会被压在金字塔底的那种女孩。 没人过多地留意她。 直到广播里传出本场前三甲的名单,“鹿时安,柴贞,孔乐。” 等候的人群里立刻爆出欢呼,“柴贞,我他妈就说有你吧” 被称作柴贞的女孩被同伴簇拥着矜持地站起身,显然并不觉得意外,而且非常习惯于被艳羡的视线包围。 但很快的,人们的视线就从她身上挪开了 那个一直安静坐在角落里的校服女孩也慢吞吞地背起她那把吉他,站起身来。 柴贞蹙起眉头。 这女孩儿她有点印象,也是为民高中的,第一年级,刚升高二,据说父母都是搞文艺的,品学兼优,所以年年学校评优都有她。 叫鹿时安。 不过,听说是个书呆子,怎么跑来唱歌了 柴贞这么想着,头一个进了演播室,而鹿时安则慢慢地走在最后。 可是工作人员特意把鹿时安拉到最前面,弯下腰问她,“你父母呢” 鹿时安攥着吉他带,小声说“我一个人来的。” 工作人员有些意外,本以为会穿着校服来比赛的都是没长大的乖宝宝,没想到竟是个小独行侠。 “那好吧,一会要上台,你先准备一下发言,别紧张啊。” “嗯,我不紧张的。”鹿时安说起话来声音软糯,特别乖,但也让人觉得仿佛冲她吼一吼,她都会抖三抖似的。 柴贞冷眼旁观,心里只想这么个毛丫头,怎么会排在她前头呢 由于此前比赛是封闭的,所有人此刻都在琢磨前三到底胜出在哪儿柴贞也就罢了,明艳夺目得在人群里一眼就会被看见。那第一名呢怯生生的,像是会怯场忘词的小可怜。 因为有质疑,所以台下座无虚席。 作为主评审,出道三十年的老牌唱将缘姐一语道破众人心思,“现在台下都是被你们淘汰的选手,让你们直接拿了奖杯走人,显然难以服众。这样好了,现在即兴一首,唱什么歌你们自己定。” 话音刚落,柴贞就举起了手。 她事事争先惯了,不愿屈居人后。 柴贞唱的是时下最红的曲子,身姿曼妙,歌声清亮,得了满堂彩。 她笑吟吟地把话筒递给鹿时安,眼里带着三分的看好戏。 鹿时安小声说了句“谢谢”,指着别在领口的小麦克风说“我用这个就好。” 那是用来接受采访的,哪能跟专业话筒比真是外行 柴贞敛去鄙夷,立在一边,心里又鄙视了小土包子一百遍。 其他人的想法也差不多。 谁也没指望这细声细气的小女孩一鸣惊人,直到她取下背后的吉他,扫着弦哼出第一句歌词。 万籁俱寂。 少女的声音空灵干净,从最普通的麦克风里传出来,却好似录音棚精心润色般纯粹。 像旷野的风,撩拨孤塔檐角的风铃。 像夏夜细雨,沥沥敲着天台的玻璃窗。 再多修饰都是多余,当她开口,身上是华丽礼服或朴素校服已不重要,就连寡淡柔和的小脸都明亮得让人心尖发软。 “这是被神吻过的声音。”缘姐抚掌,“鹿同学,保护好你的嗓子。” 鹿时安抿着笑,笑容明亮,“嗯” 柴贞侧目看她,只觉她此刻眼里仿佛有艳光,与在台下判若两人。 “你父母没来”缘姐问。 鹿时安点头。 “那么,平时谁教你声乐” “爸爸妈妈有很多书和录影带。” 台下一片哗然,就连缘姐露出意外之色。 璞玉尚且如此,何况精雕细琢之后呢 未来可期 之后的颁奖乏善可陈,站在舞台上的鹿时安有些无助。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说错了话,否则身边的柴贞为什么眼神像要吃人她越发局促,目光都不知该往哪儿投。 观众席在暗,唯一的光是出入口。 光从外面照进来,恰好勾勒出一个人的轮廓。 看身形,应该是个清瘦的男人,面朝舞台,因为逆光而看不见五官,但鹿时安就是觉得他正盯着自己。 “来合影。”缘姐招呼着众人。 鹿时安被她拉到身边,就听见这个强势的女歌手近乎慈爱地对她说“加油吧,我看好你。” “谢谢”鹿时安腼腆地抱着吉他,而她们身后,柴贞的眼里尽是冷光。 闪光灯亮起的那一瞬,鹿时安无意地瞥向出入口,可刚才那人已经离开了。 少年宫外,僻巷。 一路疾行的柴贞猛地蹲下脚步,倏然变了脸色,将奖杯往墙边一砸,“她算什么东西” “就是说啊,一个土包子,居然压我们贞贞一头。” “问是跟谁学声乐,居然说自学立个的天才少女人设,假不假” 柴贞听着七嘴八舌,脸色越发阴沉起来。 正说着,一辆自行车打着清脆的铃铛拐了过来。 骑车的鹿时安完全没料到这里窝着这么些人,被吓了一跳,连忙单脚支地稳住自行车。 先前骂得最凶的男孩朝柴贞使了个眼色。 柴贞淡淡地瞥了鹿时安一眼,领着几个女孩无声地退出了小巷。 鹿时安不明所以,默默扶正车头,正打算重新上车,冷不丁被人重重地推了一把。她本就瘦小,又没半点心理准备,被推得连人带车一起摔向墙边。 车篓里的奖杯摔了出去,撞在墙上,又滚远了。 “啊。”她短促地惊呼,顾不上擦破的胳膊就要去拾奖杯。 有人比她快一步,一脚踢开了奖杯。 直到这时候鹿时安才后知后觉地闹明白,这群人是冲自己来的,或者说是冲着这个第一名来的。 她撑着地面站起身,一双安静的眸子看向挡在面前的几个少年。 人高马大,满面狠色。 对方扫了眼她身上灰扑扑的校服,“土鳖。乖乖回学校念你的abcd,不许参加复赛,敢出来污爷的眼,看我不整死你听见没有” 鹿时安掸了掸袖子上的灰,没有说话。 那人用力推了她一把,“说你发誓不参加复赛,说啊” 小姑娘被推得直踉跄,好不容易站稳了,愣是没有开口。几个混混面面相觑,都没想到这毛丫头居然这么倔。 “不说别怪我不客气我可没发过不打女人的誓。”说着话,手已经揪上鹿时安的衣襟,而后向同伴咧嘴一笑,“什么嘛,飞机场” 话音未落,手就被狠狠地打开了。 女孩的瞳孔里满是恐惧和愤怒。 “擦,敢打老子” 那人一掌甩了过来,鹿时安撞在墙上,又跌坐在地,几个混混立刻团团将她围住。 “敬酒不吃,信不信老子让你往后想唱也唱不出来” 正发狠,突然一阵尖锐的刹车声从众人身后传来。 没等一群人反应过来,摩托车手已经弯下腰,拽起地上的书包晃了下,而后引擎一轰,瞬间冲出十米开外。 “艹老子钱包手机都在包里” 眨眼工夫,先前围着鹿时安的人就跑得一个不剩。 她慢慢站起身,手肘、肩膀都破了,疼得直抽气。可是她顾不上处理伤口,就急急忙忙跑去想把飞出去的奖杯捡回来。 才刚刚弯下腰,就听见刚刚的刹车声再度传来 那辆摩托大约是绕了个圈,又回来了。 鹿时安眼睁睁看着对方捡起她的奖杯,丢进挂在车把上的双肩包里,一时间又疼又急,不自觉就带了哭腔,“那是我的。” 那人回头看她,双手解开系扣,摘下头盔来。 是个陌生少年,十七八岁年纪,寸头,有着常年在外晒出来的麦色肌肤和一双过分沉寂的桃花眼,那是鹿时安见过的最好看、但也最冷漠的眼睛。 “想要就上车。”他说。 鹿时安不认识他,甚至不确定他跟先前的那群是不是同一伙。 正当两人对峙,远远传来气急败坏的吼声,“在这” 那群人追了一个圈,呼喝着从街对角冲过来,幸好,暂时被车流截住了。 鹿时安哆嗦了一下,却见身边少年倾身,朝她伸出右手。 “小矮子,”他的声音很特别,有些哑,“把手给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食髓知味(3) 坐在摩托车的后座,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来不及细看的景色 鹿时安表示,这辈子都没有这样速度与激情过。 好不容易完全甩开了那群混混,车速缓了下来,她才把攥着对方衣角的手给松开了。 还没一秒,就感觉摩托猛地一个加速,鹿时安立马吓得死死地揪住对方的t恤,说什么都不敢放开了。 突然,余光瞥见他身边多了个东西,定睛一看,才看清楚是头盔。 所以这么快的速度,他是单手在开车吗这个念头把鹿时安活活吓出了一身冷汗。 “戴上。”那人语气凉凉的,“如果甩出去,说不定脑浆都会迸出来。” 鹿时安打了个激灵,抓过头盔就往自己脑袋上一磕。 系扣子的时候,她突然想到,那要是他摔出去了怎么办 可惜对方压根没给她提问的机会,猛地一个提速,可怜鹿时安恨不能像无尾熊那样挂在对方伸手,以防飞出去摔成渣渣。 车在晚风中疾行,简直像把城市当成了f1赛道一样,最终停在了江边。 万籁俱寂,江面上偶尔有拖货的船只隆声经过,除此之外,安静得能听见风吹树叶簌簌作响。 鹿时安笨拙地跨下车,摘下头盔还给对方,想了想,又说“刚刚谢谢你。” 少年没接,手扶着车把,长腿支地,目光淡漠地看向她,直到鹿时安不自在地低下头,才开口,“为什么不答应傻么” 鹿时安迷茫地睁大眼,“啊” 答应什么 “啊什么,”少年没好气地说,“这样慢吞吞会让人觉得好欺负,不知道吗” 鹿时安把又到嘴边的“啊”生生咽了下去,“答应什么” “不唱歌,不参加复赛答应不就好了,嘴硬什么” 原来是这个。 鹿时安抱着头盔,“因为不可能不唱歌,更不可能不参加复赛的啊。” 声音又软又糯,很好听,但也很让人想欺负。 少年嘴角勾起,“就这么想当明星” “不是为了当明星,”鹿时安好脾气地解释,“我只是想拿到出国进修的资格。” 少年挑眉,显然还是不认同。 她只好细声细气地接着说“我想去,所以不能答应他们。” “让你答应又不是叫你照做,”少年顿了下,略显干涩地说,“何况出国的法子多了,让你爸妈送你出去。” 鹿时安抿嘴笑笑,没有说话,只是又把头盔递过去,“我要回去了,还有功课要做。” 他始终不接。 鹿时安没办法,只好自己将头盔挂在摩托车头,结果刚好看见他握着车把的手上蹭破了一大块皮,满眼猩红。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把手挪开了。 鹿时安瞥了眼书包里的奖杯,欲言又止。 “要拿就拿,我留着也没用。”语气仍旧不耐烦。 鹿时安忙不迭抽出奖杯抱入怀中,无意中看见奖杯下银白色带着锈迹的金属扳手,愣了下,没往心里去。 “那我走了,嗯” 你路上注意安全,这句到嘴边又顿住了。他起来,不太喜欢客套吧 抱着奖杯的少女一瘸一拐地顺着江边,消失在夜色里。 少年将车熄火,停在路边,拎起书包走到江堤上,掏出里面的鉄扳手,扬臂朝江面用力一掷。 沉重的金属接触到江水,瞬间就沉了下去。 一起沉下去的,还有那个一闪而逝的可怕念头。 他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又伸手在包里摸了把,捏出一小块黄铜色的金属来,细细的弧度是那个破奖杯的杯耳,大概是刚刚落在他包里的。 扬臂,打算投进江里,最后一秒却没松手。 随手将杯耳塞回包里,拉上拉链,松松挎在肩上,他转身沿着江边向与鹿时安相反的方向走去。 江边离鹿时安家很远,其实她也没想明白那个人为什么要大老远把她载到江边。 总之七拐八绕回到家,时间已经很晚了。 鹿时安把奖杯放在玄关的柜子上,那儿已经放了不少奖状奖牌,大多是文化课,音乐方面的今天这个还是头一份。 想了想,她把新奖杯挪到正中央,拿手机拍了一张。 忽然觉得有哪儿不对,她凑近一看,才发现奖杯摔断了一只耳朵,顿时心疼得要命,小心翼翼地把奖杯转了个方向,藏起破损,又重新拍了一张。 打开电脑,登录邮箱,把照片当做附件上传。 爸爸妈妈,我出线啦区域赛要到明年1月,到时候电视台会现场直播的。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到现场,如果不能,我可以录下来,寄给你们 写完,她念了一遍,又加上我很好,就是想你们了,非常。这才关上电脑去洗澡。 伤口沾了水,鹿时安登时疼得眼眶都红了,一出浴室就忙不迭地去找创可贴。 上药的时候,她不经意地想起,那个男生的手背上也有伤。 可是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萍水相逢而已。 当时的鹿时安确实没想到,以为在不会见的人,只隔了一天就又见了。 原本正在放暑假,结果她突然接到班主任李淼的电话,说是听闻她在比赛里拔得头筹,研究决定让她在开学典礼上作为学生代表致辞,让她抽空来学校一趟。 鹿时安匆匆赶到学校,正要敲办公室门,就听见里面李淼语气严厉,“再被开除你就没学可上了这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吗荆屿,我在跟你说话” 没人应答。 李淼被这沉默激怒,“校长看在跟你妈旧识的份上收你,但话也放在这儿一视同仁。你懂什么意思该守的规矩你得守,不然原来学校怎么开除的你,为民也一样。” 鹿时安心想自己要就这么进去,被训话的同学一定会很尴尬,所以静静地伏在走廊边等着,谁知办公室的门忽然就被人给拉开了。 她一回头,意外对上了熟悉又陌生的一双眼。 居然是他 老师叫他荆屿。 鹿时安努力地装作“刚刚才到”,可对方似乎并不在意她有没有听见他挨训,从她脸上一扫而过,好似互不相识。 “时安到了外面热,快进来”李淼看见了鹿时安,出声招呼道。 鹿时安应声进门,交错时,刚好看见荆屿从门把上挪开手。手背上的伤竟还红肿裸露着。 只一瞥,他就把手抽开了。 等鹿时安走到李淼旁边,再回头,走廊已经空空如也。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李淼替她准备了发言稿,让鹿时安提前拿回去熟悉一下。 “不见得要照稿念,你有个概念,别说错话就行。虽说是提倡素质教育,但学校也不想号召大家全都去参加综艺选秀,毕竟不是人人都像你,能兼顾平衡的。” 鹿时安全都应下来,匆匆跟班主任道别之后就往办公楼外跑,一路追出校门,才在小卖部门口看见那个修长的身影。 他还是穿着那天的黑色帆布鞋,鞋面沾了灰,仔裤短了三公分,露出一截脚踝来。 转身恰好看见匆匆追来的鹿时安,荆屿愣了下,下意识地将手里的烟盒塞进裤兜,手抄在兜里,平淡地看向她。 鹿时安跑得气喘吁吁,怀里还抱着李淼给的资料,急着追出来都没空放进包里。 停在他面前,对着那双寂静得像无边夜色一样的眼,她忽然语结。 等了几秒,他没耐性地撇过视线,转身就要走。 “等,等下”鹿时安喊住他,在书包里一通摸索,然后把个五颜六色的东西朝他面前一递,“给你。” 荆屿低头,看见女孩白皙纤细的掌心躺着张印有heokitty的小纸片。 “什么东西” 鹿时安忙解释,“创口贴,带消炎作用的,你的手” 他没接,慢慢抬起眼睫,桃花眼里带着轻讪,“用不着,我又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说完,长腿迈过,从她身边绕开了。 直过了四岔路口转弯的时候,他才偏过脸,远远地看见那个小身影还停在原地,低头看着手里的创可贴。 他眉头蹙起,脚步打了个顿。 “我就一直在猜,你故意闹事被学校开除到底图什么,所以是为了她” 一个穿着篮球服的少年从阴凉地里走出来,勾住荆屿的脖子,探究地看向街对面的鹿时安,“话怎么说来着被神吻过的嗓子” 荆屿把他的手从肩上撂开,语气带着嘲弄,“哪个神你还是我” 叫宁九的少年顿时正色,推了他一下,“别胡说八道这小姑娘有校长罩着,惹不起。你可别没轻没重,太岁头上动土,再背个处分被开除之类的,弄得高中毕不了业。” 荆屿捏着烟盒把玩,“要学历有什么用能当饭吃” “话不是这么说,没学历怎么找工作没工作,你拿什么给姨治病” 荆屿无意识地将烟抽出又塞进,“她那是心病,治不了。” 宁九哽住,追上他的脚步,“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别碰,没好处。” 荆屿将烟盒一关,随手丢回裤兜,“嗯”了一声。 两人并肩走到巷子最深处。 面前是间酒吧,正是上客时间人来人往,隐隐有音乐从里间飘出来。 宁九看眼霓虹,“那我走了啊。” “回见。”荆屿摆摆手,跨上台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食髓知味(4) 酒吧里十分嘈杂,香水与化妆品的气味交错,灯红酒绿之下,人都变了个样。 荆屿穿过人群,径直走进后场,轻车熟路地把烟散给一起驻场的年轻人。 “听说你小子被开除了咋地,打算全职”有人借着他递来的火点了烟,隔着烟雾打听。 荆屿神色平静,“嗯,换了间学校念。” “有啥好念的,”对方吞云吐雾,“学校那种地方除了漂亮小姑娘多一点,没啥好的。” 荆屿没说话,把剩下的半盒烟扔进柜子,拿出吉他,坐在一边调音。 另一个人插嘴,“学校里哪有什么漂亮姑娘一个个校服一穿,土得冒泡。” “你懂个屁,那叫清纯今天前场不是有个小姑娘听说是为民中学的笑话,被一群小崽子围着,听说在庆祝什么选秀比赛得了前三” 一直没说话的荆屿忽然抬头,“哪个” 对方拿开烟,笑嘻嘻地说“难怪非要念书,原来你小子喜欢好学生这一卦的c88包房吧哎,阿屿,要登台了,你哪儿去” “离开一会,”荆屿的声音已经远了,“帮我顶一下。”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c88那个,该不会是他马子吧” c88包厢,烟雾缭绕。 喝酒的,划拳的,唱k的乱作一团,喧闹到包房门被推开都没人察觉。 张凯喝空了一瓶酒,转身打算再开一瓶,意外看见门口杵着个陌生少年,顿时眉一皱,“你谁啊谁让你进来的” 荆屿没理他,看向包间里面,人太杂,男男女女都有,却没见到熟悉的脸。 张凯恼火地杠了一下他的肩,“瞎看什么东西,信不信老子削你” 荆屿淡漠地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就像在看路边的蚂蚁,顺便思索一下这是什么品种。 张凯气得上头,刚要发飙,忽然听见嘈杂声里传来一道女声,“张凯,门口是谁” “跑错门的二傻子。贞贞,你玩儿你的,我打发就行了。” 柴贞从围着的人群里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白裙,偏过头,这才看清被张凯挡在门外的少年。 包厢里灯光昏暗,走廊则是强光,这明暗对比之下少年轮廓深邃,身量高挑,甚是养眼,是那种走在人群里都会被一眼看见的小帅哥。 “进来一起玩好了。”柴贞无所谓地说,“反正人多。” 张凯一万个不乐意,奈何大小姐发话,只好不情不愿地说“听不见吗” 荆屿从柴贞脸上撇开视线,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站住”张凯拦他。 “随他好了。”柴贞说。 张凯正打算作罢,突然一把抓过荆屿的右手,眼眯起,再抬头目露凶光,“艹,翻了个底朝天没找到,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里面有人察觉不对,追出来看了荆屿两眼,“这不是驻唱的那谁吗怎么了,凯哥” 张凯阴恻恻地冷笑,“英雄救美过瘾伐我问你,老子的包呢” 荆屿比他高出十来公分,低头睨着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装你大爷”张凯死攥着他的手,咬牙切齿道,“老子那天看见你的手了”说着,转头对同伴说,“那天骑摩托多管闲事的就是这小子” 顿时,一群人呼啦啦围了上来,将荆屿堵在走廊里。 荆屿这才正眼看张凯,仿佛好不容易想起他是谁,“哦,包丢在旁边警察局门口。” 张凯愣了一秒,紧接着暴跳如雷。 他那包里见不得光的玩意儿多了去了,丢警察局跟抛进长江里有区别吗 “我看你是找死”抬起右手就要一拳擂过去。 “张凯。”女声响起。 柴贞不慌不忙地从包房里走出来,目光从围观的吃瓜群众们身上扫过,又看向荆屿,嫣然一笑,“张凯,你自己的东西自己没看好,人家拾金不昧有什么错” 张凯吃瘪,“贞贞” 柴贞走近,抬头对上荆屿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笑了笑“张凯脾气暴,请别介意。我叫柴贞,很高兴认识你。” 她伸出手,然后微笑瞥了张凯一眼。 张凯连忙松开荆屿,但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要拿眼神把他千刀万剐似的。 荆屿揉了下手腕,仿佛压根没有看见柴贞伸出的手,转身就穿过自动让开的人群,走了。 “我艹” “张凯。” “走,回去喝酒。还站着发什么呆看你妹啊看”憋了一肚子气的张凯连着推搡了几个小弟回包间,末了,还恶狠狠地剜了眼荆屿离开的方向。 等荆屿回大堂,同伴已经唱完一整首,见他登台,拿开麦克风低声问,“没事吧” 他摇头,轻轻松松地坐上高脚凳,低头抚吉他,仿佛刚刚的插曲未曾发生。 每周末晚上,他要在这里唱两小时,八到十点,算是前半场。后半场这里群魔乱舞,也就用不着什么乐队弹唱了。 到点之后,他把吉他重新放回柜子。 同伴问“喝两杯再走” “不了,下次。”荆屿关上柜门。 “每次都说下次对了,你刚去看那个小美女了不会真是前任女朋友吧” “不是。” 另一个人调笑,“阿屿才多大,刚过了十八吧哪来的前任,你说是吧” “十八还不够阿屿这张脸,八岁怕是就一身桃花债了吧” 一群人都在笑,当事人却背起包,悄无声息地推门离开了。 月色皎皎。 身后是三千繁华,面前却只有一片凄清。 这个时间点,该到酒吧的人早到了,而真正的夜幕还没有拉开,所以小巷安静得很。 面前忽然横出一道影子,接着又是一道。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张凯阴阳怪气地说,“你以为有女人护着,就揍不了你呸,小白脸。” 荆屿回头,后面也堵着两个小混混,看来是蹲他好一会了。 “麻烦让一下,挡着路了。” 张凯呲牙,指着胯下,“要走啊从裆下钻,我就放你走。” 荆屿面无表情,又重复了一遍,“麻烦让” 张凯没等他说完,突然就矮身攻了过来,一拳捣向他的下腹。 “还手啊不是能么,让你英雄救美,让你逞英雄”张凯一通拳打脚踢,见小白脸不反抗,更觉得来火,“像什么男人靠脸吃饭的废物” 一脚将要落下,被荆屿擒住了脚踝,倏地抬高。 张凯哪吃得住嘴里叫着“松开快松开”一边招呼跟班,“给我一起上啊” 三人正要扑上来,荆屿猛地站起身,连带着差点把张凯给掰成劈叉。 等他手一松,张凯揉着大腿丫还没站稳,就被一把推向后,撞得跟班差点跌坐在地,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 “给我追今儿不打残他,我名字倒着写” 一条长巷,敌众我寡。 正在追逐中,尖锐的电子音突然就划破了小巷的寂静。 用尖锐甚至不足以形容,堪比拿钥匙尖刮过玻璃般刺耳,而且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比一声更穿破云霄。 已是深夜,这刺耳的电音扰得两边的住户次第开灯,高处有人恼火地喊,“搞什么不要睡觉了吗” 还有人打开窗户往楼下看,刚好看见追到半路的张凯一行,顿时回头,“老婆快报警,有人打群架” 张凯恨得牙根发痒,恶狠狠地回头看向尖响传出的方向,只见路灯下提着塑料袋的瘦弱少女正双手捏着什么东西,瑟瑟发抖。 “妈的,又是你”张凯转身朝她走去。 楼上的人看见了,大声喊“打过110了警察马上就到” 张凯顿住脚步,恶狠狠地抬头往上看,可是有好几扇窗户都亮着灯,却看不见一个人,也不知道是哪家出的声,恶气没处可撒。 “哥,咱还是先撤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张凯咬牙切齿,“等着瞧”说完,领着几人蹿进岔路的巷子里,跑了。 小巷重新归于平静,亮起的窗口也都一扇扇熄了灯。 荆屿背靠着小区的外墙,手捂着腹部,慢慢滑坐在地,双腿一直一曲,勉强抵住疼痛处。 小小的人影慢吞吞地挪了过来,正好挡住落在他身上的灯光。 荆屿抬起眸子,看向穿着圆领t恤校服裤的鹿时安,“你手里的是什么鬼东西” 小手摊开,掌心是枚u盘似的小玩意,拇指大小,当真是小身材大能量。 “防狼器,”声音很细,显然惊魂未定,“昨天刚买的。”被张凯那群人吓坏了,第二天就跑去买来防身,没想到这么快派上用场。 荆屿愣了下,垂下眼睫,而后似乎觉得有趣,笑了声,结果扯到了痛处,猛地一弓身子,捂住腹部。 “受伤了我、我陪你去医院。”一急,都急成小结巴了。 “小矮子,你先扶我起来。” 鹿时安伸手,犹豫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荆屿抬眼,只见背着光的少女咬着唇似乎在挣扎些什么,与他视线相对,又过了两秒好不容易憋出声,“我叫鹿时安,不叫小矮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食髓知味(5) 鹿时安心里七上八下,她其实说出口就后怕了。 这人看起来未必比刚刚那几个人好惹。 万一,惹毛了,难道要再按一次防狼警报嘛怕是会被街坊邻居手撕吧。 她嗫嗫的,琢磨着是不是该收回那句“不叫小矮子。” 他却突然开口了,“知道了。” 鹿时安顿时如释重负,输出一口气来。 “鹿时安。”他的声音很特殊,比一般人要哑一些。 后来的后来鹿时安才知道这叫烟嗓虽然他并不抽烟。 鹿时安弯腰扶他,又问“伤哪儿了” “要看” 鹿时安被他问愣住了,犹豫着点头,就看见他作势要撩起t恤下摆,吓得她立时松开了手,飞快地撇开视线,“不,不用了,还是给医生看吧” 荆屿松开衣摆,眉头微挑,“昨天那个东西,还有吗” 鹿时安迷茫,“什么东西” “花花绿绿的那个。” “啊,有”鹿时安低头,在胳膊拐着的塑料袋里翻找,很快掏出一只小纸盒递给他,“刚刚才买的,这次是机器猫的你不嫌弃就好。” 荆屿低头一看,果然,从粉色的蝴蝶结猫变成了蓝色大脸猫。 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荆屿三两下拆开盒子,撕开一片创可贴递给她,“帮个忙。” 鹿时安接过来,“贴哪”话问了一半,卡住了。 荆屿已经撩开t恤下摆,露出结实平坦的腹肌。 当然,更重要的是上面三四公分长的血口,还在往外渗血,有些吓人。 “怎么弄的啊,还在淌血”鹿时安急急忙忙地翻出面巾纸,不由分说地覆上他的腹部,完全忘记了要害羞。 荆屿抽了口冷气,按住她的手背,“轻点。” “对、对不起”鹿时安内疚地抬眼看他,仿佛这口子是她给划拉的。 路灯昏黄,少女眸子湿润,像一汪泉,清澈见底。 荆屿察觉自己的视线不自觉地停在她眼里,顿时转开视线,松开她的手,“你贴吧。” 鹿时安无从下手,“不然还是去医院吧” “让你贴就贴,哪这么多不然”话刚出口,荆屿就后悔了,面前的鹿时安就像只受惊的小鹿,手足无措。 他缓了缓,口气软了些,“一张不够就贴两张,皮外伤,用不着去医院。” “不深吗”鹿时安弯下腰,凑近看那道伤口。乍一看虽然吓人,但细看能看得出只是划破了皮,倒没翻出肉来,“是什么东西弄的” “那人戒指上带了尖刺。”荆屿轻描淡写。 鹿时安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白了脸色。 那群混混也太过分了吧不光围堵人,还用凶器 “真过分”鹿时安将一张创可贴垂着覆上伤口,又抬眼,认真地建议,“我们去报警吧” 荆屿又递了一张创可贴给她,“他们会说是误伤。” 鹿时安瓢瓢嘴,“那万一他们再来怎么办” “打回去。” “啊”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荆屿看着她的眼,淡淡地重复了一遍,“我说打回去。还有,改掉你的啊,明白吗” 鹿时安咬唇,“喔”了一声,又把第二张创可贴贴上去,那委屈的小表情看起来就像在给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贴封印。 荆屿忍住疼,撇开视线,“不然容易被人欺负。” “知道了。”鹿时安收回手,看向他,“我尽量改。”她知道他说的在理,只是之前从来有人提醒过她。 荆屿松开衣摆,“住哪” 鹿时安忙摆手,“不远,我自己走就行。” 他顿了两秒,重复,“住哪里” “月苑,就前面。”鹿时安觉得这人可能压根不懂得被拒绝。 荆屿双手抄进裤兜,走了两步,回头,“还愣着干什么” 鹿时安怕他炸毛,于是赶紧小跑追上他,“那就谢谢了。” “我没说要送你。” “”可他那潜台词明明就是啊 荆屿偏头,看见路灯下追上前的少女正略显吃力地抱着购物袋追上来,他蹙眉,在她终于走到面前的时候轻松地一把拎起了袋子。 “我能拎动。” “走太慢。” “喔”被嫌弃了呃。 两人,僻巷,路灯把影子拉得修长。 塑料袋刚好在两人之间,看起来就像挽在了一起。 荆屿的目光在影子上停了一秒,把塑料袋换了一只手。 离鹿时安家确实不远,十来分钟就到了,鹿时安站定,“到啦。” 荆屿把袋子还给他,转身要走。 鹿时安追了两步,“谢谢你。” 荆屿回头,就看见小姑娘鹿似的一双眸子,湿漉漉地看着自己。 “谢谢你,荆屿。”鹿时安歪头,补充。 他停下,“你几点上学” 鹿时安下意识地要“啊”,话到嘴边急刹车,“七点出门,怎么了” “那七点,我接你。”荆屿指着她站的方向,“就这里。” 鹿时安彻底愣住了,“接我为什么” 她是不是受了惊吓,短时失忆了 “那伙人看见你的脸了,也许会来找麻烦。”荆屿轻描淡写地说,“只是也许。” 夜风吹过。 鹿时安打了个寒噤。 次日,周一,开学日。 鹿时安在六点五十八分的时候走出楼栋,没看见荆屿,刚要往外走,就听见身后传来低哑的男声,“小矮子。” “”鹿时安回头,一本正经地纠正,“是鹿时安。” 荆屿支起身,懒洋洋地将书包往肩头一搭,“走吧。” 鹿时安气鼓鼓地跟上,固执地跟他理论,“而且我也不矮,在我们班我排中等偏高的。” “是吗”荆屿看了她一眼,嘴角似乎有些许弧度。 “当然” 见荆屿收回视线,似乎不打算揭穿她了,鹿时安这才松了口气,把手里的塑料袋一递,凑在他面前。 “是什么”荆屿没接。 “早上刚做的三明治,加了沙拉酱。” 见荆屿不接,她忙把另一个袋子也递过来,“你要是不喜欢沙拉,这个是番茄酱的,还是说你也不喜欢” 在她即将进入沮丧的时候,袋子总算被拿走了。 “你喜欢沙拉”鹿时安惊喜。 荆屿把袋子塞进书包,看了她一眼,“我喜欢,安静。” 鹿时安“” 鹿时安果然不说话了,低着头数石子似的跟在他身边,穿过走惯了的上学路。 其实这会正是上班上学的高峰期,人来人往,哪有人会选这时候来寻晦气不是等着被抓么 前晚鹿时安就是这么想的,但是,没敢说。 直到进了学校,他俩还是保持着一臂的距离。 路过鹿时安的班级门口,她站定,真诚地对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少年说“那我进教室啦,你去上课吧,别迟到了。” 荆屿低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伸手,轻轻将她从面前拨开,自己走进教室,径直穿过桌椅走到最后一排,拉开椅子,将书包往旁边一扔,伏在桌上,不动了。 鹿时安懵懵地看着他的头顶,直到被好友丁蓝从身后勾住脖子。 “想死你了,鹿鹿宝贝儿你听说了吗我们班这学期要转来个帅哥,特酷的内种” 嗯现在,她听说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食髓知味(6) “听说是把人给揍进icu才被开除的” “不良少年吗可惜了,长这么帅的。” “哪可惜了男不坏女不爱嘛” 鹿时安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咬着自己做的三明治。 沙拉酱的被荆屿拿走了,所以她吃的是番茄味的,有点酸。 同桌丁蓝是班上的江湖百晓生,所以她俩的课桌一向是女孩子们的八卦集散地,今儿一早来,所有话题全都关于刚来的转学生。 话少,神秘,帅。 这三点足够让女孩子们关注一阵子了,就算都知道他是隔壁学校惹不得的大佬。 鹿时安不知道该怎么参与话题,难道要说“其实他没你们说得那么可怕以及他的腹肌比他的脸还要像漫画里出来的”吗 她低头,又是一口三明治,生菜叶子藕断丝连。 应该切碎一点的,鹿时安心想,不知道荆屿吃起来是不是也觉得不方便。 突然,嘈杂的教室瞬间安静。 鹿时安一抬头,果然看见李淼走进来了。 三三两两闲扯的众人连忙各归各位,正襟危坐,鹿时安也忙咽下嘴里的三明治,把剩下的半块收进抽屉。 李淼在讲台上站定,目光从教室扫过,忽然又折回,视线停在角落,眉头一蹙。 包括鹿时安在内,所有人的心都吊了起来这表情,百分之百又有人要倒霉了。 李淼快步从讲台走下来,板着脸径直走到教室最后。 众人循着他往后看,只见那个“惹不得的转学生大佬”拿着三明治,正一口咬下,仿佛压根没有发觉气势汹汹的班主任,或者说,不care。 李淼在他桌前站定,等了整整两秒,依然没有得到必要的关注,不由光火,一把夺过荆屿手里的点心,砸在地上。 三明治里夹着的煎蛋摔出来半截,有些狼狈。 荆屿的视线停在地面上。 李淼呵斥,“没带耳朵听不见已经打上课铃了吗上课时间是用来吃早饭的” 荆屿缓缓抬起眼,一双精致的桃花眼淡漠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挑衅,左右一歪头,从耳中扯出两只耳机丢在桌面上。 接连的两声脆响,就像打在李淼脸上的两记耳光 是的,他就是没听见。 李淼手掌重重拍在桌面上,“你这是什么态度” 一时间,教室里鸦雀无声。 鹿时安回过头,正好能从李淼的身侧看见桌后的荆屿,那双眼里有不羁有怒气,但就是没有李淼想要看见的恐惧和悔意。 “谁准你上课戴耳机”李淼将耳机扯起,三两下卷在掌心,顺势指向后门外,“站到外面去,好好反思反思你的行为” 荆屿冷冷看着他,没有半点起身的意思。 李淼的权威受到了严重挑衅,索性一把将桌子从他跟前扯开,呵斥道“给我出去马上” 剑拔弩张。 一触即发。 忽然 “报告”脆生生的女声。 李淼怒不可遏地回头,“有什么等会再说”吼完才看清楚说话的人是鹿时安,语气顿时温柔了些,“什么事” 鹿时安站在桌旁,小脸涨得通红,“要要下楼准备开学典礼了。” 李淼抬腕,看了眼时间,“是差不多了,你要发言,先去准备吧。” 鹿时安欲言又止,犹豫着从教室前门走了出去。 李淼转过脸,正准备再战,不期然对上了少年线条凌厉的下巴荆屿已经站起身,正比他高出半头。 “你想干什么”李淼怒气未消。 荆屿的目光从他脸上一扫,“去罚站。” 说话间,人已经从李淼身边擦过,径直出了后门,留下班主任一腔怒火无处可撒。 鹿时安心事重重,抱着发言稿往楼梯道走,险些一头撞上人,嘴里说着“对不起”抬起头,才发现是荆屿。 他面无表情,像没听见她的道歉,在走廊边面向操场站定,手还是抄在兜里。 仿佛不是被罚站,而是在欣赏校园风光。 二十分钟后,鹿时安作为学生代表站在操场主席台上发言,隔着整个操场还能看见教学楼三楼走廊上那个白色的身影 他没穿校服,仍旧一袭白t,没有印花,她甚至不确定跟之前穿的是不是同一件。 台下掌声雷动,鹿时安鞠了个躬,再抬头,就发现走廊上的人不见了。 “鹿鹿真给咱班长脸,”散会的时候,丁蓝挽着鹿时安的手肘,周遭还围着几个要好的女孩儿,“第一名喔,比高三那个柴贞还要厉害的。” 鹿时安不好意思地捏了下丁蓝的胳膊,“这只是楠都赛区的,没什么好骄傲的啦。” 丁蓝用鼻孔哼了哼,“别说市级的,就是班级的也值得骄傲好不啦” 几个女孩说说笑笑地返回教室,进门之前鹿时安特意看了眼走廊,没看见荆屿,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经过他桌边的时候,鹿时安意外看见三明治不知被谁又捡了起来,包在塑料袋里,端端正正地放在荆屿的课桌上。 煎蛋都被摔在水泥地上了,还有什么用呢 鹿时安想了想,拿起三明治带到前排,扔进了垃圾箱。 没想到,片刻后她正在默读英文课文时,就听教室最后排爆出低吼,“谁他妈动我东西” 丁蓝被吓了一跳,指间转着的圆珠笔吧嗒落在桌上。 坐在荆屿前排的男生举起双手以示清白,“不是我,我没看见你桌上有什么东西”明明是个连铅笔盒都没带的大佬,有什么东西可动 荆屿眼色阴沉,扫过周遭,“我再问一次,谁动了我的东西” 一片安静。 “是我。” 所有人的视线聚向出声的鹿时安,大家都闹不明白,一向乖巧低调的鹿同学今天怎么连着刷了两把存在感 鹿时安舔了下干燥的唇,抱歉地看向荆屿,“掉地都弄脏了,所以我就帮你扔了” 丁蓝倒吸了一口冷气,默默做好了如果大佬动手打小鹿鹿,她就第一时间奔去办公室找李淼救场的心理准备。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前一秒还仿佛随时要挥拳头的某大佬居然垂下眼睫,一言不发地坐回椅子里,随便抽出一本教材放在面前瞎翻,半晌,仿佛是察觉到围观的目光还没散去,只好又抬头,“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鹿时安“喔”了一声,长睫毛忽闪,“我知道了。”说完,转身拉拉椅子坐稳了,低头继续温书。 众人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掉回原位,再看鹿时安的时候眼神都变了真是没看出来啊小鹿鹿竟是个深藏不露的勇士,在敢跟李淼硬刚的转学生面前都不带怕的。 “嘁,什么面包啊,宝贝似的,金子做的么凶什么凶”丁蓝伏在桌上,小声跟鹿时安咬耳朵,“这种男生长得再帅也不能要,万一打女朋友呢” 鹿时安眼皮子跳了下,“女朋友” “长成他那个样子,女朋友不会少吧但脾气这么臭,估计都谈不长。”丁蓝有理有据地分析着,“会喜欢他的女生肯定肤浅,只看臭皮囊的。” 鹿时安“呃”了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乘着和丁蓝说话的间隙,余光悄悄瞟了眼后排那家伙,居然又伏在桌上睡了,只能看见留着刺猬似的短发的脑勺。 忽然,丁蓝捣了下她的手肘,鹿时安回头刚好看见李淼进门,心里顿时一咯噔。 完蛋。 李淼果然一眼看见最后排头都没抬的荆屿,登时面色铁青,拿指关节在讲台上用力地叩了几下。 然并卵,荆屿罔若未闻。 一教室的人面面相觑,还从没有人敢这么明着跟班主任作对的,何况还是初来乍到的转学生。 “丁蓝。”李淼忽然点名。 丁蓝迷茫地站起身,“到。” “你跟荆屿转学生换个座。” “为什么”丁蓝回头看了眼荆屿的后脑勺,“李老师,我暑假作业都按时完成了,上学期也没有挂科。” “所以才让你坐回原位,”李淼看了眼人高马大的丁蓝,“不是惩罚。” 丁蓝这才记起自己是怎么跟鹿鹿小可爱成为同桌的 大半年前,丁蓝还是在课堂上开小差、讲话的“后进生”,因为身高过了一米七而坐在最后一排,被李淼安排成鹿时安的同桌。 “希望你在鹿同学的潜移默化下能少说话、多看书。” 当时丁蓝满肚子怨气,根本不待见乖乖女鹿时安。没想到半年过来,她只想说一句“鹿鹿真香”她不想跟小鹿鹿被分开,毕竟全班也找不到更温柔、更可爱的女生了。 不想归不想,这班上还是班主任说了算。 丁蓝只能抱着书包,十万个不情愿地走到最后一排,“同学” 话说了一半,对上抬起头来的某人凌厉的眼神,丁蓝差点儿没咬着舌头,“换、换座位。” 荆屿抬头,刚好对上回过头来的鹿时安,眸光一偏,扫了眼她身边的空座,一言不发地拽过书包,胡乱地把书本往包里一扔,往前走去。 丁蓝闭上眼,咽了口唾沫。 呜呜,好可怕,会不会欺负她的小鹿鹿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食髓知味(7) 李淼的英语课。 鹿时安第n次看向手肘旁的某人。 是,没趴下睡,但也没睁眼,右手托腮,闭目养神了大半堂课,全然没把讲台上的班主任放在眼里。 察觉到李淼的视线第一百零八次落在荆屿身上,鹿时安悄悄地拿笔戳了他一下。 笔头才触到手肘,荆屿忽然睁开眼,眸子清寂,正对着她,哪有什么睡意 鹿时安眼珠子转了转,示意他讲台上的濒临发飙的李淼。 荆屿面无表情地翻开英语书,就听见耳边她声音小小的,“是第三页。” 懒散地翻了一张纸,对着第三页,荆屿刚要合眼,余光看见她递了个张便签纸过来。 见他没接,她就把便签贴在他书页上,收回了手。 荆屿瞟了眼,黄纸黑色水笔字,字迹娟秀圆润,就像她本人。 上面列了几个单词,字母自然都认识,不过连在一起跟天书没区别。 他眉头微蹙,刚要扯掉,就听李淼点名,“荆屿,上黑板,我念你拼。” 明显被针对了呵。 荆屿懒洋洋地站起身,正要去讲台上,忽然觉得衣摆被人扯了下。 他低头,只见小同桌拼命朝自己使着眼色,手在桌子底下用力扯他的衣摆。 荆屿不动声色,撕下贴在书页上的便签纸,握进掌心。 那只攥着他衣摆的小手这才悄悄地松了。 照李淼多年的经验,给十个单词,这小子能拼出一个都该谢天谢地,不料等他从教室后面走上讲台、检查黑板上的拼写时,才发现歪七扭八的粉笔字拼出来的单词居然全对 瞟了眼一边面无表情的荆屿,李淼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怀有成见,或许其实孺子可教又或许 “手张开。”李淼拿教鞭碰了下荆屿的手背,“这只手张开,里面是什么” 见荆屿不听,李淼索性箭步上前扒开了他的手指。 果然 李淼抖着黄色的便签纸,怒道“这是什么小抄这叫作弊性质恶劣,恶劣至极” 那表情不像看见学生带了小抄,倒像是藏了把匕首,眼看就要杀人越货。 荆屿无所谓地笑了下。 李淼暴怒,抖着手里的小纸条,“不会就是不会,你作弊这就不是学习好坏的问题,是人品” “我错了。” 李淼一愣,“你说什么” 荆屿抬眼,神色仍是宁静,“我说我错了,要去走廊罚站吗” 李淼还有满腹大道理没说完,被他这么冷不丁的服软弄得进退两难,“罚什么站还能不让你听课了回座位,下课来办公室” 荆屿返回桌边,就看见她的小同桌像只小鸵鸟似的,把脸埋在课本里,显然是被吓坏了。 李淼虽然脾气不好,但授课水平没话说,不至于为了一个学生耽误课堂进度,所以这事儿就当是插曲很快就过去了,直到下课,他才冷着脸说“荆屿,跟我去办公室。” 荆屿起身,跟在他身后,临走看了眼伏在课桌上的鹿时安,只觉得她连后脑勺都写着懊悔和沮丧。 还真是小公主,这点小事就怕了。 李淼带着火气,步伐气势汹汹,一看就知道又有人触了霉头。 隔壁班上的宁九刚好要去c,走出门差点儿撞上李淼,再一看,跟在小李子身后的不是荆屿吗顿时来了精神,比划着问他又干啥了 荆屿毫不在意地一耸肩,就跟着李淼进了办公室。 放下笔记本,李淼喝了口茶,调整语气,语重心长地说“荆屿啊,开学之前我就跟你说过,到我们班是你最后的机会,再给作没了,你就真没学上了。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吗” “没有。” “没有那我问你,让你们昨天回家背单词,你今儿个给我做这小抄,是什么意思” 荆屿看了眼他手里的黄色便签纸,垂眸,“没记住。” 李淼抖抖纸,“就十个单词,要得了你半小时吗你回家都在忙什么要你养家糊口,还是要你端茶送水啊” 荆屿没有再说话。 李淼见他不回嘴了,以为多多少少有点儿悔改之意,又接着说“为了让你有个好的学习氛围,我都已经把班上最好的学生安排跟你同桌了,你要再不求上进,神仙也救不了你” “报告” 李淼的话被打断,不悦地说“进来。” 话音落下,一道纤细的身影就在办公桌边站定了,与荆屿并排,堪堪到他的肩膀高。 “鹿时安有什么事吗” 鹿时安揪着手指头,眼睛看着他手里那张黄色便签纸,鼓足了勇气,“李老师,那个便签是我写的,不是荆屿。” 李淼低头,看了眼纸条上的字,清秀端正跟荆屿那狗爬似的字,确实天壤之别。他一时懵住,“为什么” 鹿时安咬唇,“我” “我让她给的。”荆屿打断了她的话。 李淼看他,“你让鹿时安给的” “我想临时抱个佛脚,让她把生词列一下。”荆屿语气平淡,“也没想到您会点我上黑板去拼。” 李淼审视着他,这话好像没漏洞,但又总觉得有哪儿不对。 顿了许久,他才叹了口气,“你要真有心学习,鹿时安确实可以辅导你不少,但我希望你是真的有心悔改。” 荆屿垂着眼睑,“是真的。” 鹿时安和荆屿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李淼的脸上挂着老怀甚慰,仿佛千古难题一朝得解,失足少年总算要拐回正道。 而出了办公室的鹿时安一路快步,直到走出办公楼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仰面对着槐树枝,半晌才恢复白里透红的脸色。 “有这么害怕吗”荆屿靠在树边,打量着她。 “有。”一本正经,眼底还闪着波光,显然是吓得不轻。 荆屿唇角勾起,“那干嘛要来,他又没找你麻烦。” “可是本来就是我给你的啊,不能让你一个人背锅。”鹿时安拍了拍胸脯,顺了顺气,“没事了,没事了那个,对不起。” 荆屿反问“对不起什么” “我给你的字条,害你倒霉。” “你给我便签不也是为了免我挂黑板挨训,”荆屿看着她的脸色变化,顿了下,“不是吗” 鹿时安润了下唇,小心翼翼地说“不是的呀。” 荆屿“” “我是看你没听见生词,想让你带回家背” “那,”荆屿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衣摆,“你扯我衣服干什么” 鹿时安的表情变了又变,最终定格成一声叹息,小步走上前,抬起手,食指在荆屿的嘴角边一抹,然后把小拇指侧面的黑色展示给他看,“你脸上有笔印子呀。” 她大概是紧张的,手指冰凉。 从他嘴角蹭过的地方,触感鲜明,甚至她的手已经拿开了,那感觉却还在。 荆屿愣了下,低低地说了句什么。 鹿时安没有听清,只好凑近问他,“你说什么” 他抬眼,嘴角轻挑,“说你傻。” “”怎么还骂上人了呢 “还愣着,走吧。”荆屿手抄在兜里,站在树荫下回头看她。 鹿时安愣了个神,忽然就想起丁蓝他们说的“像从漫画里走出来”。 不光是漫画,还得是少女漫。 两人一前一后返回教室,半道上,宁九笑嘻嘻地蹦出来,把荆屿劫到一边,眼看四下无人,“你跟那个神吻过的的丫头什么情况” “没情况。” “少骗我,”宁九满脸机智,“你被小李子弄进办公室之后,小丫头在门口转了n圈,一副要为你赴汤蹈火的架势。” 荆屿愣了下,轻笑,“是么” 宁九呆呆地看他,“你笑了你刚是不是笑了我说有猫腻吧,你还不承认,老实交代吧,你该不会真是冲着鹿时安来的吧” 荆屿脸上那道笑容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万年不变的面无表情,“上课了。” 宁九追在他身后喊,“听我一句劝,别招惹她” 可荆屿罔若未闻。 走廊上,丁蓝拐着鹿时安的胳膊,只差没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可怜的小鹿鹿呀,要跟那家伙同桌如果他欺负你,你一定要勇敢说出来喔。我们都会替你做主的” 鹿时安哭笑不得,其实荆屿真的不可怕呀,而且笑起来还有那么一点点温柔。 “你不知道,我找他换座位的时候他看我那个眼神,像我再多一句就要挥拳头了一样。吓死人了,为什么学校要让这种人转学过来”丁蓝正抱怨着,突然觉得鹿时安的眼神有点儿奇怪,“鹿鹿,是眼里进沙子了吗” 飞快地瞄了眼丁蓝背后的荆屿,鹿时安弱弱地说“我只是、肚子疼,蓝蓝你陪我去c吧” 说完,不由分说地拉起丁蓝就往楼梯口走。 “肚子怎么会疼”丁蓝一转身,冷不丁看见了可怕的某人,顿时返身扶住好友的胳膊嘘寒问暖,“贪凉吃坏肚子了吧我陪你去” 然而,路被荆屿给挡住了。 丁蓝“”不会吧,大佬这么记仇的她就是吐槽两句而已,没恶意的呃。 鹿时安叹了口气,“怎么了呀” 口气软软的,仿佛是在跟非常熟悉的人闲聊。 丁蓝差点要惊掉下巴,小鹿鹿呀,你面前的可是个连老李都敢正面刚的混世大魔王这亲切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荆屿低头睨着丁蓝,“抽屉里的东西替你扔了。” 丁蓝一愣,才想起他指的是自己遗留在抽屉里的宝贝海报,撒腿就往垃圾桶那儿跑,“我的欧巴” 鹿时安转过脸,“你真把蓝蓝的海报都给扔了” 荆屿眉都没动一下,“她不要了,不扔干什么卖废品吗” “蓝蓝她只是不敢当着老师的面转移而已”会被没收的啦 “为什么”荆屿问。 鹿时安被他给问愣住了,“什么为什么” “有什么不敢,”荆屿隔着玻璃窗看向抱着失而复得的海报大呼小叫的丁蓝,“有什么不敢的,他是老师,又不是军阀。” 话虽是这么说鹿时安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解释,人跟人是不同的,就好比说这班上四十五个人,但敢顶着班主任的怒火睡觉的也就他一个。 “早上老师扔你的早餐,你生气了对不对”鹿时安问。 荆屿微怔,“还好。” 鹿时安撇嘴,“好吧,就算是还好,那也有一点点生气的。” 荆屿没出声,就当默认了。 “那些画报对蓝蓝来说,就好比早饭于你是重要的东西,被人扔了会生气。将心比心,你也不该扔的。” 换个人来冲荆屿说教,绝对没机会把整句说完。可是鹿时安办到了,不光讲完了,甚至还收获了某人一句破天荒的 “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鹿时安看着荆屿走进教室的高大背影,愣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这个对李淼都爱答不理的家伙,居然接受了她的劝诫耶 雀跃地追在他身后跑了两步,她忽然顿住,觉得自己刚刚的话其实是有点儿毛病的。 欧巴的海报对蓝蓝来说当然是心肝宝贝,可她做的三明治对荆屿来说 重要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食髓知味(8) 放学之后,鹿时安被丁蓝拉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等她回座位的时候,旁边位置已经空了,荆屿的书包也不在抽屉里。 是,他们本来就只约了上学一块儿,也没说放学一起呀。 她这么安慰着,可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结果,刚出校门,书包带子就被人个扯住了,鹿时安冲了一下才站稳,回头就看见荆屿懒洋洋地从墙边直起身。 “真能磨蹭。” 鹿时安委屈巴巴的,她也不晓得有人在等呀 荆屿松开手,也不等她,径直往前走。 一个人高腿长,一个慢慢吞吞,一条巷子走到头,两人之间拉出半条巷子的距离来。 等鹿时安终于追上来,荆屿低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那两条小细腿。 鹿时安“” 被、被鄙视了嗷 不过那之后,也不知是鹿时安努力加快了步子,还是荆屿不动声色地放慢了,总之两人间的距离总算维持在了两米之内。 其实交谈不多,但总归比一个人热闹。 过马路的时候,鹿时安总是条件反射地拿手挡住身边的少年,仿佛下意识地要照顾他。 荆屿看了眼挡在身前的小手。 被照顾吗这对他来说,还真是陌生的体验。 等到了鹿时安家楼下,荆屿转身就要离开,却被拦住了。 “这个给你。”她把自己cd机递了过来。 荆屿没接,“我有。” “我知道你有4,”鹿时安解释说,“这是今明两天的课文,明天李老师肯定要抽查,你晚上抽空边听边背,应该比自己念容易吧” 荆屿垂眸,无声地接过cd机。 鹿时安挥挥手,“走啦,再见。” 她转身正要上楼,书包又被人给拉住了。 “”她有名字的好吗每次都扯她书包干嘛 鹿时安迷茫地回过头,刚好看见荆屿的手。很漂亮,骨节修长,指甲干净,手指有力十分适合弹琴。 她正想着,荆屿已经收回了手,取下挂在胸前的耳机挂在她的领口,又从兜里掏出巴掌大小的4,“把手给我。” 鹿时安乖乖伸出右手,看着他把4放进自己掌心。 金属是冰冷的,指尖是温热的。 她茫然地抬眼看他。 荆屿面无表情,“我就两只耳朵,听不了这么多东西。走了。” 这人说话、做事还真不拖泥带水 鹿时安目送他离开,才握起掌,立刻感到4坚硬的棱角硌着掌心最柔软的地方。 她塞上耳机,按下播放。 只一秒,就吓得一把摘了耳机 这怎么听呀大爆炸似的摇滚,震得她一颗心都跟着哐哐哐。 鹿时安看向荆屿离去的方向,他平时塞着耳机,难道就是听这种音乐吗 耳机悬在胸口,声音就没那么喧闹了,鼓点带着节奏,渐渐被她听出点味道来。 于是鹿时安终究没关掉它,就连回家煮面条的时候,也还跟着节奏摇头晃脑。 空荡荡的屋子因为这音乐而多了几分烟火气,好像也不那么寂寞了。 所以鹿时安任它循环播放,甚至当她都忙定了,打开电脑,看见右下角信封图标闪烁的时候,那喧嚣的乐曲也仍在耳边环绕。 是父母回邮件了。 上来就是鹿煜城和时念夫妻在欧洲的合影,燕尾服与抹胸裙,郎才女貌,岁月静好。 鹿时安嫉妒地嘀咕,“每次都秀恩爱” 话虽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照片上的父母,以慰思念。 安宝,很高兴你能晋级,我们为你骄傲复赛时我们或许可到现场,若不巧,也会委托朋友前往。唯愿切记,不可耽误正经学习,玩物丧志。加油于你同在。父母,于维也纳 鹿时安念了好几遍,嘟起了嘴。 她就知道,即便成功过关斩将,爸爸妈妈也不会有太大的惊喜。对于鹿氏夫妇而言,音乐上的成就已经太多了,小女儿这点荣耀怕是不值一提,更何况,还是鹿煜城最最看不上的流行音乐。 前面都是引言,“正经学习,不要玩物丧志”才是中心思想。 鹿时安趴在书桌前,手指把玩着打火机形状的播放器,发着呆。 金属的外壳,棱角分明,又冷又硬,可是宣泄出来的音乐却火热激烈。 她忽然生出个奇怪的念头来 这难道也物似主人型吗 时已入夜。 小巷深处偶尔传来犬吠,混杂着方言浓重的呵斥。 荆屿坐在窗台上,嘴里叼了根牙签,把玩着粉红色的耳机。 真的是小公主吧创可贴要用heokitty,就连耳机都是的进口品牌。 他自嘲地弯起嘴角。 如果不是他刻意接近,这样的大小姐,这辈子跟他应该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两个世界。 荆屿低头,将粉色耳机塞入耳中,随手揿下播放键。 他愣住了。 耳机里的并不是想象中的英语课文,而是颇有年代感的流行音乐前奏。 吉他和弦低低地撩拨着。 荆屿拾起cd机,从上面小小的玻璃瓶能看见旋转的碟片。 果然不是教材附赠的碟片,墨绿的底色上两个黑色小字。 云生。 歌手的名字吗 显然,鹿时安不小心把平时听的音乐cd给了他。 很快,前奏就过去了,耳机里传来低沉的男嗓,略带鼻音。 调子是上世纪末流行的调子,但不可否认,无论吐息还是咬词都堪称完美。 难怪鹿时安会喜欢。 就连他也喜欢。 这把嗓音,就像阅尽千帆仍满怀勇气的水手,在甲板上对着日暮的大海吟唱。 荆屿跳下窗台,弯腰从乱七八糟的杂物里翻出一只独立音箱来。 拔掉耳机、插上音箱,悦耳的男声就在夜色里弥散开来。 与夏夜繁星融为一体。 与静谧湿润的阁楼融为一体 荆屿伏在书桌上,脸埋在胳膊肘里,静静地倾听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声音,直到 哐,当。 cd机被砸在墙壁上,又落了地,吟唱戛然而止。 “谁让你听他的歌”愤怒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没等荆屿完全起身,一道红色身影已经冲上前,拾起地上的cd机,不由分说地扒开盖子,扯出里面的碟片双手奋力一掰。 碟片没有断,而是呈现出扭曲的形状,就像拿着它的女人脸上扭曲狰狞的神情。 荆姝攥着弯折的碟片,死死地盯着儿子,“你是存心要气死我吗非要听歌,非要听他的歌” 因为愤怒,她胸口不住地起伏,脸颊不自然的红晕使她看起来分外歇斯底里。 “他,”长久没开口,荆屿的嗓子有点哑,“是谁” 荆姝恨恨地将cd砸在地上,本该妩媚的桃花眼里满是忿恨,“你不就专门放来刺激我的吗怎么会不知道他是谁” 落地的碟片面朝上,荆屿这才看见除了“云生”两个字之外,还印着个留长发的文艺青年,二十左右年纪,一双人畜无害的圆眼,像初生的牛犊。 而这双眼睛,如此熟悉。 荆姝顺着他的视线,又看见那张面孔,更是火上浇油,上前一脚踩住碾了又碾,恨不得将cd碾成粉末,准确地说,是将那个人和那把声音碾成灰。 荆屿坐在书桌前,冷眼看着母亲狂怒发泄,不出声,也不阻拦。 片刻后,荆姝累极,原地蹲下,双手抱着膝,突然埋着脸嚎啕大哭。 静谧的夜里,女人崩溃沙哑的哭声格外瘆人。 地板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是楼下有人在拿东西捅天花板。 紧接着,窗外传来房东的吼声,“荆屿,管好你妈,不然现在就给老子搬出去” 荆屿半垂着眼睫,眸光晦暗不明,终于起身,缓缓走到仍在哭泣的荆姝身边,蹲下,双手扶住她的肩。 几乎就在掌心触肩膀的那一秒,荆姝发出尖锐的抽气声,由低到高,然后浑身一僵,径直栽进了荆屿的怀里。 荆姝不矮,站直身子有一米七出头,但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抱在怀里的重量几乎像个未成年人。 荆屿将母亲放在单人床上,又替她打开风扇,拉上了布帘子。 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确定荆姝不会突然醒来又哭又闹,他才转身返回刚刚的房间。 说是房间,其实不过是阁楼上用帘子隔出来的空间,维护一点可怜的隐私罢了。 他俯身,拾起地上的cd片。 折痕刚好在男人的脸上,即便如此,也能看得出那双神采奕奕的眼,和没有棱角与攻击性的温润面庞,温和儒雅,与世无争。 歌手云生。 那个年代的歌手总爱用化名,所以荆屿完全没想到云生是谁。但如果他早点看见cd上的人像,就绝无可能猜不到因为他跟现在的鹿时安实在是太像了。 纯净的眉眼,圆润的五官,人畜无害的气质。 如同照着同一个模子雕刻出来的 父女俩。 “鹿煜城,”他低喃,声音嘶哑,“鹿时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食髓知味(9) 次日一大早,荆屿才刚要拐进鹿家小区,就看见个小身影炮弹似的冲了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粗心,碟片给错了应该是这个。要不然,你在路上听吧我替你看着路好了。” 满心愧疚的鹿时安就像犯了天大的错,一个劲道着歉。 “无所谓,”荆屿垂着眼,“反正我也没打算听。还有,你的cd我忘带了。” “喔,没关系。”鹿时安大方地安慰,“别弄丢就行。” 晨曦中少女的轮廓柔和宁静,有着和那个人一模一样的气质。 察觉到荆屿的视线,鹿时安偏过头,一手拿着鸡蛋饼,一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有脏吗哪里” “没有。”荆屿撇开视线,却又看见自己提着的小袋子里面是今日份的早餐,鹿时安自己煎的鸡蛋饼,还加了火腿肠。 热气从袋子里升腾,又凝成水珠。 肉眼可见的柔软。 鹿时安嘴里包裹着鸡蛋饼,又看了眼他的,“你快吃掉吧不然就焐软了。而且万一到了学校,又被李老师” “食不言。”凉凉的三个字。 “呃嗝。”被冷不丁打断的鹿时安气息不顺,尴尬地打了个嗝,顿时委屈成软绵绵的包子,鼓着腮帮子瞪人。 荆屿嘴角不经意地勾了下。 鹿时安气呼呼地啃了口鸡蛋饼,仿佛是咬在他胳膊上。 结果直到进教室,荆屿还是没碰她做的鸡蛋饼,也没进教室,不知去了哪儿。 鹿时安心不在焉地看了会书,借着去洗把脸的由头出了教室,这才遥遥看见走廊那头,荆屿和隔壁班的男生正靠在围栏上交谈 一边,在吃她的鸡蛋饼。 心口堵着的气一下就顺了。 “在看什么”宁九顺着好友的目光往远处看,正看见个瘦小的背影蹦蹦跳跳地往楼梯道走,连跃动的马尾辫梢都透着快活。 又仔细看了眼,认出来了,又是那丫头。 宁九转过脸,死死地盯着荆屿,“不简单,绝对不简单 你对这丫头的关注已经超过过去十八年对所有女生关注度的总和。” 荆屿将吃完饼的塑料袋卷好,瞥了好友一眼,“说这么长一段话,喘吗” 宁九被损惯了,不以为意,“还有这爱心早餐,该不会也是她做的吧她到底什么来头,你” 荆屿抬手,隔了大半米距离把塑料袋卷成的小球投进垃圾桶,“放学有空吗” “有,要干嘛约会啊”宁九吊儿郎当地说,“先说好了,哥是直的。” 荆屿白了他一眼,直起身,往自己教室方向走,“陪我找个东西。” “要找什么”宁九追问。 荆屿抬起右手,懒散地挥了挥,示意放学再说。 因为功课好,鹿时安从不怕被当堂提问。 但现在不同,每次李淼点名,她都跟着提心吊胆,生怕点了荆屿,更怕他又答不上来。 虽然上课之前,她逼着荆屿过了一遍课文,确定他掌握得七七八八,但是看着他在李淼课上那副提不起精神的模样,鹿时安的心还是放不下来。 “荆屿。” 果然来了鹿时安心里一咯噔,比自己被点名紧张多了。 身侧,荆屿慢慢站起身,手指搭在课本上,看不出情绪来。 李淼最讨厌看见他这个样子,要死不活的。十七八岁的学生,就该阳光积极一点,天天一张死人脸给谁看呢 李淼蹙眉,走到荆屿身边,一把将他的课本合上,“背。” 鹿时安的心总算归位了半颗,还好,只是背。课前她听荆屿背过了,已经大差不差,幸好不是默写单词 没等荆屿开口,李淼忽然皱起眉,将他的英语书拎了起来,冷声呵斥“这些是什么这就是你改邪归正的态度” 后排的学生也忍不住勾起脖子,想看看荆大佬的书上究竟有什么 于是就看见书封上的男女同学都被圆珠笔涂成了兵马俑,而且是奇丑的那种。 “噗。”有人笑出声。 李淼更火,将书扔在桌面,痛心疾首,“亏得我还相信你要改过自新真是狗改不了食屎书肯定也一句都没背,是不是” 荆屿扫了眼桌上散开的书,嘴角划过一丝嘲讽,“嗯。” “嗯是什么意思你还真没背是不是” 荆屿抬眼,无所谓地说“没背。” 李淼怀疑自己会被气成脑淤血,在尊重学生和自我保护之间终于选择了后者,指着教室大门,“出去” 荆屿一言不发地拉开教室门,出去了。 留下李淼气不顺,只觉得流年不利,才会分到这么个刺儿头,余光看见鹿时安没精打采地伏在课桌上,头都没抬。 “鹿时安,不舒服吗” 鹿时安被吓了一跳,忙直起身,支吾着“肚子有点疼” “要去洗手间就去吧,”李淼叹了口气,“快去快回。” 鹿时安随手抓了包纸,佝偻着腰往教室外走,直到反手关上门,她才直起身子,静静地看向靠墙站着的少年。 “为什么”她比着口型问。 荆屿耸肩。 “你明明会背”她急了,面颊泛红。 可荆屿没有给出回应,她只好凑近了些,小声说“一会儿下课,跟李老师道个歉,背给他” “不用你管。” 鹿时安愣住,“你说什么” 荆屿垂下眼帘,“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鹿时安胸脯起伏,唇动了几下又被自己咬住,一双小鹿般的眸蒙上了一层雾气,最终捏起拳,转身推开了教室门。 “怎么又回来了”李淼的声音。 “不疼了。”鹿时安答。 门关上,一切归于宁静。 无人的走廊,从一扇扇窗户里传出的声音都像隔着万水千山,与他无关。 只有眼前的空旷属于他,从来都是。 背靠在墙上的荆屿低着头,脑海里响起上课之前,鹿时安单纯快活的声音 “你看,你都能背出来了,这次李老师也没理由批评你了呀” 没理由吗不需要理由。 他不受这个体系的待见,无论在哪,带着原罪。 十字路口,丁蓝第n次回头,然后压低了嗓子对鹿时安说“亲爱的,为什么我觉得荆屿在跟踪咱们” 鹿时安板着小脸,头也不回,“顺路而已。” “不是吧我刚刚特意放慢脚步了,他腿那么长,早该超过去了。”丁蓝柯南附体般神秘地说,“可他居然也慢下来了,这不可疑吗” “路又不是我们开的,他要走还能不让吗” 丁蓝狐疑地看着鼓着包子脸的鹿时安,“你在生气吗鹿鹿” “没有,我才没有生气。” 这语气,明明就生气了,而且气得不轻。 “那我走了喔,”丁蓝附耳对她说,“你千万留意荆屿,我真的觉得他在跟踪你。” “知道啦,明天见。”心不在焉。 鹿时安闷头往家走,就当压根不知道有人跟着,直到拐进楼栋,上了二楼,才悄悄从窗户往下张望 人却不在。 鹿时安双手拍了拍脸颊,打散了莫名其妙的不愉快,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跑去。 此时小区外,宁九正勾着好友的脖子审问,“女朋友” “不是。” “在追,想她当女朋友” “不是。” 宁九彻底懵圈了,“都不是,你天天接送干啥” 荆屿拨开他的手臂,“走吧,乘着店还没关门。” 宁九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追上前,“什么店啊” 二十分钟后,音像店。 茫然的宁九追在好友身后,“阿屿,你什么时候开始怀旧的这种老掉牙的歌手,亏得你还知道名字。我跟你说哦,怀旧是初老症状之一。你才十八,正青春大好年华” 荆屿从一人高的cd架边回头,“阿九,你听说过德云社吗” “啊” “建议你填志愿之前考虑它。” 宁九“” “要找云生专辑的男孩子还在吗”老板从后场绕出来,掸着手里cd盒上的灰,见荆屿迎过来忍不住多打量了他两眼,“这碟子可不好找。出片的时候还是磁带,都是后来翻刻的碟,少得很。” “嗯。”荆屿接过碟片,掏钱包,“多少钱” “六十八,”老板满脸爽快,“零头免了,给六十五好了。” “抢钱啊”宁九嚷道,“这种压箱底卖不出去的货” 说着话,荆屿已经把钱递过去了,看得宁九肉疼。 老板收了钱,又问“还要别的碟子吗老cd,我这儿还有好多。” “当我们是收废品的呢”宁九扯着荆屿的胳膊,把他拽出唱片店,又忍不住打量这张“昂贵”的老压货,“这人有什么特别don到4里听不行吗” 正说着,荆屿已经撕开了碟片的塑封。 “这人”宁九勾着脖子看,“怎么有点眼熟” 封面上的男人清秀,尤其是眉眼,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可这起码是父辈的人了,宁九琢磨着自己不怀旧啊搁哪儿见过呢 荆屿翻开盒子,取出碟片,然后将盒子里衬着的封皮一团,握成球和歌词本一起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宁九 荆屿将裸着壳子的碟片塞进书包,“走吧,回家。” 宁九满头雾水地走了十多米,突然恍然大悟,“卧槽这人该不会是那丫头她爹吧” 荆屿神色一凛,正要否认。又听宁九五体投地地说“你丫追妞都追到从老丈人下手了可以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真是低估你了,情圣啊哥” 不是的。 他没有。 他做这些,才不是因为要追鹿时安。 不是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食髓知味(10) 十多年前,宁家就在荆家隔壁。后来宁九爸爸炒股飞升,宁家才跃入小康,搬出了老街。 不过宁家上下都念旧,所以新房就在一街之隔。 “那我回家了。”宁九拍拍好友的肩膀,“追妻之路漫漫,兄弟加油” 荆屿嘴角抽搐,“说了不是你想得那样。” 然而宁九还是那副心领神会的表情,完全不听解释,“哦对了,还有件事。” “嗯”心不在焉。 “柴贞托人打听你。” 荆屿眉毛都没动一下,“哦。” “你认识柴贞” “不认识。” “那你就不想知道她是谁,打听你什么” “不想。”荆屿兴致缺缺,“我走了。” 宁九朝天翻了个白眼,“那位大小姐可是校花啊她问我你有没有女朋友。” 荆屿闻言停下,半转过身,“你就说我私生活混乱,没女朋友,只有炮友。” 宁九憋得面色古怪,“何必自己毁自己名声呢” 荆屿挥挥手,“她再打听,你就这么说。”说着,人已经走进黢黑的小巷之中。 宁九挠挠头,嘀咕了句,“你就不怕胡说八道传进小鹿姑娘耳里吗” 隔天是周末。 荆屿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撩起帘子见荆姝床空着,也不知是没回来,还是一早又走了。 他倒了杯凉水,从柜子里翻出袋饼干,随便打发一顿饭。 味同嚼蜡。 他忽然想念鹿时安的手工早餐,每天换着花样不重复,递给他的时候还软乎乎,热腾腾。 话怎么说来着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他从小这么胡过来,也没觉得有哪儿不对,现在竟矫情起来。 灌了口凉水,把嘴里的饼干咽下去,荆屿把荆姝的铺盖都拎了起来,挂到窗外晒。 他不知道别人家这些事是谁做,只知道从七八岁开始,就是他一手操持倒不是因为他勤快或是会照顾人,而是如果他不动手,家里就算脏乱成狗窝,荆姝也绝不会动一根手指。 人都是,被逼出来的。 他拎起母亲的枕头,打算拆去枕头席,结果有个东西掉了出来,方方正正的一小片,落在地板上。 蓝色的塑料皮,香蕉型的小人咧着嘴戴着墨镜,旁边一行小字,“安全 0负担”。 荆屿的太阳穴直突,俯身抓起安全套就要往窗外扔,终究顿住了,随手塞进包里,将扣子一搭,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 房东老婆正在做午饭,看见荆屿下楼来,忍不住又朝楼上瞟了眼,“荆屿,有两天没见你妈了,她没事吧” 荆屿说“没事。” “那就好。”她往隔壁房间看了眼,确定自家孩子听不见,才说,“跟你妈说说,要找人上外面找,别把野男人往家里带,给小孩子看到了影响不好。” 荆屿一言不发,往外走。 “你听见我说的了吗” 哐。 门被带上了。 房东太太恨恨地翻了两勺铲子,“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孩子将来也好不了” 酒吧要到接近傍晚才营业,荆屿到早了,只能在路边等着。 耳机里是云生的歌。 他从前其实不听这种云淡风轻的民谣,生活已是一潭死水,再心如止水下去,只有出家或者死路一条。 所以他爱听摇滚,越喧嚣越过瘾,越觉得自己还活着。 但不知为什么他不排斥鹿时安给的这张碟,甚至有点上瘾。 忽然,耳机被人给扯掉了,声音顿时少了一半。 荆屿睁开眼,只见化着红唇的女孩正歪着头,拿他的耳机往自己耳朵里塞。因为偏过头的关系,她的长发搔在他胳膊上,带着难以忽略的香气。 “什么歌啊好老。”柴贞侧过脸,一双睫毛细密的电眼波光流转,“你喜欢复古民谣” 荆屿直接从她耳上扯出耳机,随手一卷团在手心,一言不发地站起身。 “粉红色耳机”柴贞笑眯眯地说,“你还真是让人意外。” 荆屿将耳机收进包里,刚好看见卷帘门被升起,背着包就往酒吧里走。 “啊,柴小姐,今天来这么早。”店长看见他身后的柴贞,一边热情招呼,一边偷眼打量荆屿,揣测着这两人的关系。 荆屿压根没理会柴小姐,直接就进了后台,于是两人的关系成了谜,在酒吧的小圈子里很快传开了。 而谜底很快在荆屿登台演出的时候被揭开 他弹唱,柴贞就坐在头一排鼓掌;他唱完了下去休息,柴贞就直接拿千八百块红包,催他再唱。 几轮下来柴贞包了几千块,都摞在话筒架旁,看得其他人眼红心馋。 在场的所有人心知肚明,柴小姐看上了荆屿,而且势在必得,只是不知道荆屿是怎么想的,毕竟在此之前他一直独来独往,就算再受异性欢迎,也没见跟什么女孩儿亲密过。 柴贞拿钱砸他唱,他就来者不拒,一晚上下来几乎没怎么休息,一首着一首。 要说是哄着柴贞,倒也不是,荆屿唱歌时候习惯眼神放空,谁也不看,谁也不理,更别提和谁四目相对调个情绝无可能。 “阿屿,今儿晚上赚的比一个月还多吧”散场时,同伴勾着荆屿的脖子,又羡慕又酸,“大小姐看上你,走大运了喔。” 荆屿把吉他收进柜子,“今天宵夜我请。” “够意思” 拿了五张红钞放在桌上,荆屿拎起包就要走。 “哎,去哪宵夜不一起吗” “你们吃,算我请。”荆屿推开门,快步穿过酒吧大堂径直往外走,但还是被人拦下来了。 “走这么快,去约会吗”柴贞微醺,眼角眉梢都带着妩媚。 荆屿本不想答,奈何她横臂挡在面前,只好“嗯”了声。 “谁啊”柴贞眯眼,“女的” 荆屿冷冷地看着她,“和你有关吗” 柴贞气笑,“小哥哥,我刚给你砸了大几千块哎,你说跟我有没有关” 酒吧里陆陆续续有人出来,免不了多看两人几眼,神色各异,更有甚者吹起口哨起哄,“走桃花运了,小子” 柴贞脸红滟滟的,眼风一扫,“要你管。” “是是是,不要我们,只要荆屿。” 玩闹声渐远,只剩荆屿和柴贞两人僵持着。 柴贞仗着身为女孩,又是“金主”,不打算轻易放他走,“送我,我喝多了,有点晕。”说完,她一双猫儿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根本不认为会被拒绝。 荆屿朝她伸出手。 柴贞刚要把手给他,就听对方冷冷地说“手机给我。” 她微怔,依言掏出手机,递给他。 荆屿低下头,在手机上划了几下,放到耳边。 “打给谁”柴贞正要问。 “喂,”荆屿没有理她,在短暂的停顿之后继续说,“电台巷五号这边酒吧,未成年人饮酒你们管不管” 柴贞眼睛睁得滚圆,一把从他手里夺过手机,一看通话对象,110。 “荆屿你疯了”想都不想,直接掐断电话,柴贞看着大步离去的少年,气得胸口疼这人怎么软硬不吃呢 到家时,房东家早就已经熄灯,荆屿摸黑上了阁楼,才推开门就闻到浓烈的酒气。 荆姝那半边的帘子拉着,也没开灯。 他走到床边桌前,拉开抽屉,从包里拿出纸钞,打算和之前存下的钱放一起,明天抽空存进卡里,好给房东转租钱。 然而蓝色的铁皮饼干盒里只剩下几枚银色硬币,之前存的几千块全都不翼而飞。 荆屿把抽屉里杂七杂八的报刊杂志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捏紧了拳头,转身一把撩开荆姝那边的布帘子,“钱呢” 荆姝翻了个身,面朝他,醉眼惺忪地说“拿去还债了。” 荆屿胸膛起伏,强忍着怒气,“什么债” 荆姝打了个酒嗝,“人民币啊,还能什么债” 阁楼逼仄,她圈出的这一小块落脚的地方又没窗,空气完全不流通,酒气发酵成酸臭腐朽的味道,让人窒息。 “之前的债不是已经替你还了吗” “昨天刚输的,”荆姝还笑得出来,“儿子你傻啊” 一拳,砸在墙上。 阁楼是搭建的,墙体都是空心,这一拳力道不轻,连带着整间房子都发出哐啷的声响,像是随时要不堪重负地坍塌。 三秒后,楼下传来房东的吼声,“荆屿又他妈搞什么幺蛾子” 荆屿捏紧拳头,太阳穴突突直跳,胸口一阵起伏之后,拽过帘子转身要走。 “小屿”身后荆姝叫他,吐字清晰,甚至还带了一点点温柔。 他停下,站在光影切分处看向从床上翻坐起身的母亲。 平心而论,荆姝在同龄人里仍旧算是美的,只是这种美苍白单薄,像不经风雨的菟丝花,必须依附点什么才能活下去。 荆屿的眉眼形状遗传了她的,只是眼神截然不同。 “今天”荆姝微笑,伸出手,“有没有赚到钱” 火苗从心口直冲天灵,荆屿近乎咬牙切齿,“没有。” “哦,那就算了,”荆姝若无其事地将头发撩到耳后,理了理身上的吊带衫站起身,“我去找他们借” 话刚说了一半,一沓钱就擦着她的手背被扔在床铺上。 她看了眼红艳艳的钞票,抬眼看向逆光的荆屿。 没等她再开口,他已丢下帘子,脚步声顺着楼梯向下,最终归于寂静。 拾起那叠纸钞,放在掌心,荆姝垂下头,勾到耳后的发丝再度滑脱,遮住了素净瘦削的脸。 荆屿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鹿时安家楼下来了。 本来只是心里烦躁,随便走一走,等回过神已经站在这里,仰头就可以看见鹿时安书房的窗户那里至今还亮着灯。 是亮白色,台灯的光。 这个点了,还在看书是有多热爱学习明明也没人监督她。不是连参加综艺选拔赛都没有父母陪同的吗 忽然,楼上的光影晃了下。 只见鹿时安站起身,倾身拉起了窗帘,很快的,台灯就熄灭了。 当那簇光和纤细的人影从眼前消失,荆屿的觉得心脏的某个角落松动了一块,嗖嗖地往里灌着冷风,只想赶紧找点什么把这个洞堵上。 楼梯栋的电子门禁里传来少女软软的声音,“喂” 而荆屿还没有想好要说些什么,脑海里一片空白。 “喂有人吗”鹿时安自言自语,“是按错了” 就在她要放下门禁听筒时,忽然听见熟悉的男声,低低的,有点儿沙哑,“是我。” 鹿时安扶住听筒,“荆屿你怎么会在我家楼下”看了眼挂钟,“都十二点了呀” “你下来,我有话要跟你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食髓知味(11) 在楼梯上的时候,鹿时安就看见了路灯下的少年。 人影寥落,全身写满了生人勿近。 在她过往的人生经历里,从来没有接触过荆屿这样的男孩。 他当然不是老师、家长们乐见的好学生,甚至可能不是同龄人喜欢一起玩的类型。 很独,难以亲近。 但也许是因为他曾救过自己,所以鹿时安始终觉得他的孤独让人心疼,她愿意相信他是好人,只不过不是那种烂大街的老好人。 此刻他仍旧穿着没有印花的宽大白t,短了一寸的牛仔裤和黑色帆布鞋让人疑心他其实只有这一套便服。 鹿时安拉开电子门,吱呀声惊动了荆屿。 他抬起头,一双桃花眼因为从头顶投下的光而比平日深邃,光影流转。 是真的好看,好看到让人想拿相机或是画笔把他捕捉。 鹿时安走出来,背靠着电子门,歪头看他,没像往日那样主动开口,是因为她还有点生气,气他在李淼面前故意掉链子。 荆屿上前把她的cd机递过来,粉色的耳机圈在上面,“这个还你。” 鹿时安接了,满脸狐疑,“大半夜的,就为了来还我cd” 荆屿无意识地润了下干涩的唇,“嗯。” 鹿时安鼓起腮,小鹿眼盯着他,“没别的了”比如要求和好之类的 “没有。” 安静。 瞪了对方好一会儿,发现瞪不出个所以然来,鹿时安气呼呼地转过身,“那还真是麻烦您特意跑一趟了。我回家了,再见” 也不等荆屿回答,自己就拉开电子门往里走,就在门将将要合上的时候,一条手臂突然横过来,挡住了。 “干嘛”鹿时安抱着cd机,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 他身上有淡淡的烟味,混杂着酒气,但不像是自己抽烟喝酒来得那么浓烈,说不上来,仿佛被这些东西包围过,却又不是真正属于他。 两人离得很近,若是有旁人看见,会觉得很暧昧。但鹿时安浑然未觉,她只是下意识地想他可真高,难怪总爱取笑自己是小矮子 荆屿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课上的事,是我不对。” “呃” “辜负你的期待,是我不对。” 鹿时安很想拍拍自己的脸,看是不是在做梦。这个人是荆屿耶连李淼都逼不出他一句软话来的,他居然连着认了两次错 她犹豫了一下,伸手。 掌心贴在荆屿的额头上。 荆屿“” “没发烧喔,”鹿时安眨了眨眼,“这么说话都不像你了。” 荆屿哭笑不得,“那我应该怎么讲话” 鹿时安想了想,把cd机往他怀里一塞,然后双手抄进睡裤的小兜里,胸脯一挺,眉眼往下一耷,用懒洋洋带着鼻音的调子说“小矮子,大方点,一点破事没必要气了,嗯” 她拿腔作调的声音,在狭窄的门栋里有了些许回音,尤其是末尾憋不住的笑意。 鹿时安忍了又忍,终于还是笑出了声,大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笑眯眯地看着荆屿“怎么样我学得像吗” 这世上,美丽的女孩子有很多,她们有的窈窕妩媚,有的婉转可爱。在酒吧里,荆屿见过形形色色的异性,却都像是雾里看花,再美,也与他无干。 可是眼前这张笑脸,说不上有多绝色,却恰开在心头。 “安啦我其实没有生你的气,只是希望自己能帮上忙,起码让你少挨李老师的训呀啊荆屿” 荆屿原本挡在门框的手臂忽然向她身后一撑,人也跟着走了进来,刚好将鹿时安圈在墙壁、门和他的胸膛之间。 饶是鹿时安稍微迟钝些,也意识到两人现在的姿势太过亲密了,不由心生不安,“好,好啦我困了,要回去睡觉了。晚安,荆同学。” 说完,她大咧咧地就要走。 可身前的人像堵墙似的,纹丝不动。 鹿时安鼻尖渗出细细的汗来,“还有什么事吗” 荆屿一言不发,向前倾身,于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就更近了,近到能听见女孩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她在害怕。 这个念头令荆屿瞬间回过神来,立刻直起身,松开了撑在墙壁的手,“看错了,以为你脸上有脏。” 鹿时安直觉他在说谎,但没打算揭穿,连忙从他面前跑开。 “替我补习吧。”荆屿忽然说。 鹿时安一只脚踩在台阶上,意外地看着他,“你是说认真的吗” “嗯,每天早上,我提前半小时来接你,你给我讲前一晚的功课。” 鹿时安想了想,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反正她也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你能起得来吗” 荆屿垂眸,“嗯。” “啊,就是这个样子,又来了”鹿时安笑起来。 荆屿不解,抬眼看她,只见女孩学着他的模样半垂着眸子,低哑地“嗯”了一声,又抬起头笑盈盈地看向他,“以后说话,看着别人的眼睛好不好看起来会比较嗯,好亲近。” 亲近荆屿愣了下。 这从来不在他的诉求之中。 从小,在他的生活里最重要的就是和别人保持距离,只有足够的距离才不需要去应付各种有色的眼光和流言蜚语。 鹿时安从楼梯上弯腰,看他的表情,挑起眉,“嗯” 荆屿抬起眼,看着那双弯弯的笑眼,“好。” 于是,鹿时安哼着小调上楼去了。 脚步声远去,声控灯就自动熄灭了,荆屿站在黑暗之中,仿佛还能看见那张明媚的笑脸。 直到楼上传来开门又关门的声响,他才抬起手,抹了把脸。 在刚才的某一个瞬间,他的脑海里划过的念头若是被鹿时安知道 怕是往后,都要躲着他。 清晨,鹿时安一早就醒了,想着还要给荆屿补习,打算提前去买点面包回来烤。 两人约着六点四十见面,鹿时安六点一刻就出了门。 小区里这会儿正是早锻炼高峰,都是大爷大妈们在扭,极少见到她这样的年轻人,于是相熟的人都老远就跟她打招呼,“小鹿,又去买早点啊” 鹿时安也不嫌烦,挨个儿地答人家的问话,末了还附赠一枚阳光灿烂的笑,直到经过小区的紫滕花廊,和个大妈说完话之后,她忽然顿住了,歪过头,往对方背后瞅。 白色t恤的少年长手长脚的,正抻着懒腰,慢慢从长廊凳上直起身。 “荆屿” 荆屿闻声,身子一僵,似乎抬手擦了下眼睛,然后才回过头。 鹿时安不确定是不是眼花,总觉得晨曦里,他的脸色有些过于苍白了,就像熬了一整宿的夜。 “你该不会,昨晚就没走吧”说完,她自己又觉得不可能。 荆屿擦了下鼻尖,“来早了。” 鹿时安也觉得一定是这样,于是晃了晃手里的零钱包,“我去买面包,要一起吗” “嗯。”顿了下,他又抬起脸,看着她的眼睛说,“一起。” 鹿时安先是没反应过来,走了几步,突然意识到他是按着自己的建议,在“看着她的眼睛说话”,顿时眉开眼笑地偏过头看他。 荆屿察觉了她的视线,却没有回应,潜意识里他有些害怕那些突如其来的念头,随时失控的念头。 时间还早,面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客人,结账的时候老板娘热情地送了两杯豆浆,还特意磨蹭着等荆屿出去之后才跟鹿时安说“男朋友挺俊的。” 鹿时安瞬间脱口而出“不是的,我没有,阿姨你别乱说” 老板娘玩味地看着小姑娘红扑扑的脸蛋,“放心啦,我不跟你爸妈告状。”就算想告也告不着,那夫妻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鹿时安飞快地瞟了眼拎着纸袋、站在店门外路边的荆屿,急急忙忙地解释,“他是我同学,不是男、男” “哪有同学会六点钟来陪你买早饭”老板娘乐呵呵地摆摆手,“我上学偷偷谈对象那会儿也是抵死不承认,我懂。” 鹿时安“”真不是的,听她解释呃。 门被拉开了,荆屿回头,恰好看见小姑娘耷拉着脑袋走出来,都不敢看他似的,而她身后老板娘笑靥如花,只差没呐喊助威。 “怎么了” “没怎么”仍旧没抬头。 荆屿从没见她这么丧过,不由担心,又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好弯腰试图凑近,哪知道小姑娘跟受了惊吓的猫咪似的,立马躲开了,完全不肯跟他对视。 前十八年,都是他在躲别人。 风水轮流转,现在他总算知道被回避眼神是什么感觉了,确实挺不爽的。 回到鹿家楼下的时候,离约定时间还有十来分钟,鹿时安往楼里走,就听见身边脚步声停下了,这才回头,只见荆屿停在前一晚等她的路灯下。 “煎蛋和西红柿我都弄好了,烤一下面包片夹进去就行,”鹿时安小声说,“那你等等我” “嗯。” 鹿时安关上电子门,拐上楼梯的时候又不经意地看见荆屿手抄着兜,低头看着晨曦下的影子,看起来比身后那根路灯还孤独。 吱呀 电子门又开了。 荆屿抬眼,发现是鹿时安去而复返,“怎么” 她攥着装面包的纸袋,歪过脑袋,“那个,你要上来帮忙吗” 声音脆脆的,像露珠从草叶上滑进心湖,荡起一片涟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食髓知味(12) 晨风拂动纱窗,窗台上的百合香气悠然,与烤面包机发出的甜香相融,如同小手轻轻勾着食欲。 荆屿光脚坐在餐桌边。 鹿时安有拿一双男士拖鞋给他,说是她爸爸的,但荆屿什么也没说,脱了球鞋放在一边,光着脚进了客厅。 习惯了他奇奇怪怪的坚持,鹿时安也没逼他,让他随便坐,自己就进了厨房忙活。 偶尔有锅碗瓢盆的清脆声响传来,她显然是习惯了做这些,一切井然有序。 不到十分钟,荆屿面前的餐桌上就放好了丰盛的早餐,软硬甜咸,冷热中西,应有尽有。 鹿时安穿着木耳边的小围裙,笑眯眯地坐在他对面,“快点吃,吃完还要念书,抓紧啊。”说着,还把筷子整整齐齐地放在了他面前。 老板给的豆浆是热的,被她加了冰块,现在温度刚刚适口。 三明治的切口整齐,生菜、番茄和煎蛋层次分明,漂亮得像夏日雨后的彩虹。 一小碟果蔬沙拉,每一块水果都差不多大小,盛在玻璃小碗里,上面插着卡通银签,一只挤眉弄眼的小狐狸站在签顶上,煞是可爱。 太过精致,就像在梦里。 或许就连做梦,荆屿也未曾梦见过这样温馨的场景。 一块三明治很快下了肚,对面的鹿时安又把自己的那份递给他,“我没碰,干净的。” 荆屿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那你呢” “等等呀”鹿时安小跑着回厨房,把剩下的切片面包抱了过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夹起果蔬沙拉,平整地放进两片面包之中,张口,咬下,然后歪头冲他一笑。 又被什么,拨了一下心弦。 甚至有一瞬,荆屿几乎忘了接近鹿时安的初衷,只想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过下去,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喂,集中注意”鹿时安手里拿着支卡通笔,在荆屿面前的课本上敲了两下,“一寸光阴一寸金,不可以走神喔。” 荆屿这才发现,就在刚刚,他的心思又不受控制地飘远了。 “嗯。”他埋下头,纸笔相触。 好一会儿,整个客厅里都只有沙沙的书写声,直到他重新抬起头,正要把作业本递给鹿时安,却愣住了。 两个人是面对面坐着的,鹿时安背着阳台的光,低着头,一手托着腮,一手拿着笔正在演算,随便拢起的发丝顺着面颊滑落,有一缕落在纸页上,时不时被她无意识地拿笔拨开。 荆屿抬手,拿手中的笔尾一挑,将那缕不乖的发丝重新挑到她耳后。 前后不过三秒,当鹿时安那双氤氲的大眼睛茫然地看向他,荆屿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放下手,攥紧了笔,不自在地撇开了视线,“看着碍眼。” 鹿时安眨眨眼,非常怀疑他嫌弃的到底是她的头发,还是她这个人,不然为什么又连个正眼都吝啬于给了 “做好了吗我要检查了喔。”鹿时安说着,伸手去取他的作业本,不料荆屿突然手肘一横,压住了本子的同时也压住了她的手。 鹿时安更茫然了,收也不是,拿也不是。 心脏突然咚咚地加速,脸颊的热度像加温中的烤箱一路上扬。 他手臂肌肤的温度也是火热,让鹿时安惊讶。 “你” “我” “你先说。”异口同声。 鹿时安润了下唇,“你别怕,做错了我也不会笑你。” 荆屿愣了下,手臂抬起,似乎笑了下,“好。” 目光从她飞快缩回去的小手上扫过,白皙干净,手指纤细,不着修饰,握在手里应该很软。 他一惊,恍然察觉到一闪而过的旖旎念头。 从前在酒吧也好,相处的同龄人也罢,他也常常听人说起男女朋友之间的事,只是从来无法理解不就是些物理交互有什么值得心心念念 没想到,天道好轮回,他也有今天。 “荆屿。” 鹿时安轻柔的嗓音把荆屿的注意力拽了回来,他抬眼,只见对面小姑娘的表情有点古怪。 “怎么”荆屿蹙眉,“做错了” 鹿时安摇头,“都对的。所以,你平时在学校里为什么要装作什么也不会”明明思路清晰,道道都对。 荆屿低头,“没什么意思。” 鹿时安问“你想要什么意思啊其实你就是故意跟李老师过不去,对不对” 少女眸光明亮。 荆屿忽然意识到,她虽然单纯轻信,可是并不傻,某些程度上甚至还很通透。 “嗯。”荆屿垂睫,“算是吧。” 对面的鹿时安轻轻地笑起来,“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这么幼稚的。” 她生得好看,笑起来眼如弯月,暖如春水。 荆屿凝着她,许久,低声说“你才幼稚。” 幼稚到这样信任他,甚至还把他当成孩子看待。 半小时后,两人一起去学校,半途中遇见在街边篮球场打球的宁九。 其实打老远宁九就看见他俩了,因为惊讶还投歪了一个球,但到底没有出声叫荆屿,而是直到课间,乘着鹿时安跟丁蓝去c的间隙,才把荆屿叫出来。 “阿屿,你该不会跟鹿时安那个了吧” 荆屿蹙眉,“哪个” 宁九梗了下,面色复杂,“昨晚,你没回家住,那你住在哪不会是鹿时安家吧” 荆屿眉头更紧,“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回家” “昨晚有人上你家闹事去了,惊动了警察。”宁九斟酌着用词,“没看见你,你肯定是不在。别担心,没什么大事,就是那些人在门口泼了油漆。你妈妈你最好抽空回家看看她。” 荆屿搭在栏杆上的手指收紧,手背苍白,“嗯。” 宁九知道他不喜欢听人提起家事,连忙转移了话题,“对了,我听说柴贞跑电台巷酒吧去给你捧场了还一掷千金,真的假的” 荆屿看了他一眼。 “我没别的意思,就想提醒你一句,柴大小姐的圈子杂得很。我听人说了,外面有好几拨人追她,三教九流的都有。你要不想惹麻烦,还是和她保持友好距离比较好” 荆屿轻笑,“你觉得这是我能控制的吗” 那位柴大小姐,根本不是会管其他人想法的人,一看就知道她想要的势在必得。 “说得也是”宁九摸了摸下巴,拉长尾音,“那小鹿姑娘呢怎么对她,总是你控制得了的吧” 正说着,鹿时安就被丁蓝挽着胳膊从楼梯口上来了,恰巧一眼望过来,两人视线相撞。 也不知在和丁蓝聊些什么,鹿时安突然脸一红,小鸵鸟似的把头埋了下去。 荆屿心头一漾,视线忍不住胶着在她身上。 要怎么对鹿时安,他能控制得了 只怕也未必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食髓知味(13) “鹿鹿,早上好多人都看见你跟荆屿一块儿走了。可他跟你家压根不是一个方向,肯定不是顺路啦,到底怎么回事” 鹿时安原本没打算把替荆屿补习的事说出来,但拗不过丁蓝追问,加上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于是干脆地承认了,“他来找我的,我替他讲昨天的功课,然后就一起走咯。” 她说得轻松,丁蓝却蹙起了眉,“讲作业该不会是在你家吧我没记错的话,你爸妈还在国外巡演呢,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住吗” 鹿时安懵懵的,“对啊。” 丁蓝扶额,“你就不怕引狼入室啊” 鹿时安又哎了一声,她是真没往这方面想。对她来说,荆屿一直是以保护者的姿态出现的。 “傻呀你”丁蓝戳了下她眉心,“他在原来学校名声就不好啊。何况就算是五好少年,你就能保证他不会突然有什么歹念吗你这么可爱,换我是男生,都” “你都什么”鹿时安茫然。 丁兰一口气吸着,半晌才吐出来,“算了,当我没说。” 鹿时安在某些方面,还不如她小学三年级的表妹敏感呢 “他不会的,”鹿时安小声说,“其实真不是你们想象得那样,他其实挺好的。” 鹿时安把暑假被人堵在巷子里欺负,是荆屿救了她的事儿说了。 丁蓝的神色变了又变,最终定格在咬牙切齿,“那些坏蛋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要逼着你封麦该不会,是输给你的那谁谁吧” 鹿时安恍然想起,那天她骑车拐进巷口的时候,柴贞好像是在那儿的,但很快就离开了。 在此之前,鹿时安完全没怀疑过那群人跟柴贞有什么关系,如今想想,她还是不愿意相信这种可能。 “知人知面不知心,”丁蓝哼了声,“何况她在追荆屿,可荆屿又喜欢你” “什么”鹿时安眼睁得滚圆。 丁蓝不知道她这个惊讶是冲着前半句还是后半句,刚要开玩笑,就看见鹿时安突然把脑袋跟小鸵鸟似的一埋,任她推胳膊就死活不肯抬头了。 丁蓝莫名其妙地抬起眼,才发现荆屿正跟隔壁班打篮球的那小子靠在栏杆边,这会儿一双桃花眼正往她们的方向看过来,似笑非笑的。 啧,真是个招桃花的人。 经过他俩面前的时候,丁蓝故意挑衅地勾住鹿时安的肩膀,亲亲热热地拐进了教室。 宁九瞟了眼好友,只见荆屿眉峰微挑。 他刚想说点什么,荆屿已经撑着栏杆撤开了,“我回教室了。” “哎还没打铃呢。” 荆屿手抄兜,“要准备随堂考。” 他人进了教室,留下宁九一脸撞了鬼的表情 要为随堂考抱佛脚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荆屿吗 “蓝蓝,你说的是真的吗”小鸵鸟总算抬起头。 丁蓝一愣,她在问哪个是柴贞是不是喜欢荆屿呢,还是荆屿是不是喜欢她 “都是真的啊,荆屿他” “说我什么” 一道凉凉的男声从头顶传来,丁蓝慢吞吞地回头,就看见荆屿正微垂着眼睑瞅着自己,顿时吓了一跳,也顾不上照顾自己的八卦之魂就溜之大吉了。 荆屿将视线瞥向鹿时安,只见她面颊嫣红,目光躲闪,加上刚隐约听见丁蓝似乎提起他名字,估摸着两人是在谈论他 能谈什么呢他对女生一无所知。 鹿时安埋头在作业本里,仿佛有做不完的题。 真像只小鸵鸟,荆屿收回视线,却不知道自己唇边带了笑。 等鹿时安觉得风头已过,悄悄抬起头,偷偷看他,就看见他嘴角的那抹弧度。 他喜欢她 荆屿察觉她的目光,抬头。 四目相对,在短暂的一秒短路之后,鹿时安再度伏回桌上奋笔疾书。 荆屿定睛一看,小矮子的草稿本上写满了 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然后全都被涂抹成了黑色的墨团。 这一天下来,鹿时安都没怎么搭理他。 一下课就跟丁蓝混在一起,上课就开启学霸模式,总之拼尽全力地不跟荆屿有交流。 她向来跟小太阳似的,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令荆屿非常不习惯。 到了自习课,荆屿索性拿出作业本,打算以“请教功课”为由破个冰,然而小鹿同学居然选择直接把自己的作业本递过来,让他自学。 荆屿“”他做什么惹她生气了 忽然,走廊里传来气势汹汹的脚步声。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埋下头李淼这杀伤力十足的脚步啊,一听就知道又有人要倒霉了。 “荆屿”压着怒气的声音从教室门口传来。 鹿时安抬头,就看见李淼面泛潮红,显然气得不轻,正死死地盯着站起身的荆屿。 又怎么了 她细细回想着,荆屿作业交了,没有迟到,刚刚也在写功课 “跟我去办公室”说完,李淼转身就走。 荆屿起身要走,被鹿时安拽住了衣角。 小鹿眼里都是探究和关切。 他摇摇头,示意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 “放学等我。”他声音很低。 鹿时安点点头。 等人都走了,她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要发生什么糟透了的事。 过了十多分钟,有去洗手间的学生回来,神神叨叨地说“办公楼外面有警车啊谁犯事儿,要被警察叔叔抓走了吗” 班上顿时传来各种各样的小声议论。 鹿时安一笔划歪了,后半堂课再没能解得出题。 就像她的不祥预感一样,直到放学,荆屿都没回来。 鹿时安背着书包,徘徊在办公楼下,旁边是辆空着的警车,里面没人。 五分钟,十分钟。 她终于一跺脚,咬咬牙跑上楼。 办公室的门没关,里面的说话声清晰可闻。 “所以那辆摩托确实是你偷的,没错吧”男人严肃的声音。 许久,荆屿“嗯”了一声。 “但你并没有专卖或者自用,而是把车抛在了江边。我再问一遍,为什么” 沉默。 鹿时安背贴在走廊的墙壁上,手心里都是汗。 摩托车江边 是搭她离开的那天吗那之后,她确实再也没见荆屿骑过摩托。 “你不说实话,谁都帮不了你。荆屿同学,你已经满十八了,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 仍旧沉默。 接着李淼的声音传来,“荆屿,警察同志问你话呢,你别犯浑啊8月29日那天你到底为什么要偷人家摩托车” “是为了救我。” 女孩脆生生的声音从门口响起,吸引了办公室里几个人的注意。 荆屿也猛地抬起头,一双深寂的眼里有光闪过。 李淼皱眉,“鹿时安,你放学怎么还不走” 鹿时安走到荆屿身边,对茶几后的警员说“8月29号傍晚,我被人围堵在巷子里,是荆屿骑摩托把我救出来的,我可以作证。” 李淼瞠目结舌,“你在说什么呢” “是真的,”鹿时安抿嘴,“我没有说谎。” 片刻后,听鹿时安说完当天的整个过程,警员放下笔,看向荆屿,“如果这位同学说的是真的,刚才你为什么不说” 荆屿垂着眼睑,“觉得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如果是情有可原,或许能争取到失主同意和解。” 荆屿沉默不语。 鹿时安扶着办公桌,急切地说“是真的警察叔叔,我可以保证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可以作为呈堂证供的” 年轻的警员被她逗笑了,“没那么严重。” 鹿时安不好意思地咬了下唇。 “情况我大概了解了,今天先到这里。具体后续怎么处理,我会和你的监护人联系。” “不要。”一直沉默的荆屿忽然抬眼,“直接跟我说。” 李淼叹了口气,“算了,跟我说吧。他妈妈” “那也行,我会再联系你们。” 警员离开之后,李淼沉默审视了两个学生许久,才开口“鹿时安,你没有撒谎,对吧” 鹿时安点头,“没撒谎。” “但是,”李淼又看向荆屿,一字一句地说,“救她不是你偷车的初衷,所以你一开始没有跟警察说,对吗” 荆屿喉头动了下,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 鹿时安茫然地看着荆屿和班主任,不懂两人打的什么哑谜。 末了,李淼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好自为之。” 这才放两人离开。 出了校园早已万籁俱静,鹿时安走了好远,才问“那是为什么” 荆屿偏头看她,少女眼神纯净。 他又想起片刻前,在警察面前她那个勇敢坚定的样子,心脏钝痛,甚至有冲动,想要穿越回去掐死曾经的自己。 “什么。” 鹿时安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如果偷摩托不是为了救我,那是为什么” 为了跟踪她,诱拐她,把她变成跟他一样没有用的人。 荆屿喉结动了动,可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不知道,如果心里的话都说出来,这双眼里的光会黯淡成什么样子。 但他知道自己不舍得。 僵持之中,荆屿被轻轻的抱住了。 少女的清香就在面前,很淡,很恬静,若有似无地抚平着他心里的沟壑。 他僵着,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很快,鹿时安就松开了手,退开一步,仰头看着他,“所以你撒谎了。” 荆屿情不自禁地点了下头。 他撒谎了,他从来不是英雄。 他救了她,不过是为了接近她。 接近她,不过是为了 “你这个傻瓜。” 荆屿一怔。 鹿时安脸颊微红,“你是小孩子嘛就为了跟老师对着干,连这种事也撒谎傻瓜” 路灯下蚊蝇盘旋,可光仍旧坚定温和。 荆屿闭上眼,许久,哑着嗓子轻声说“嗯,我确实是个傻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食髓知味(14) 警察来找荆屿的事李淼没再提过,这让鹿时安松了一口气。 新鲜事那么多,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被遗忘了。 关于她给的那个拥抱,两个人都默契地假装没有发生过,照常每天相约补习,一起上学放学。 这日,自习课上,前门冷不丁被人笃笃敲响了。 全班人都抬起头来,只见柴贞穿着件无袖的白色连衣裙,长发束成高马尾,正婷婷袅袅地站在门口,笑吟吟地指着荆屿,“荆屿,我找你有事,来一下。” 柴贞是学生会骨干,又是学姐,平时没少来拉壮丁。 但这次找的是荆屿,班里顿时各种眼神乱飞小道消息都在传,说柴贞喜欢转校生,看来是真的。 荆屿把作业本一合,出去了。 鹿时安这才抬头,刚好看见两人并排离开的背影,心里莫名其妙一酸,笔在作业本上划拉出一条长线来。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静不下心来。 走廊上有人经过,她立刻就会抬头,见不是荆屿,又埋下脑袋。可是下一次余光里有人影走过,她还是忍不住抬头张望。 但都不是他。 直到放学,荆屿都没有回来。 鹿时安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冷不丁想起丁蓝的话。 “柴贞喜欢荆屿,可他喜欢你” 脸上一热。 她没精打采地把他乱糟糟的书本摞好,塞进书包里,没想到一个彩色小方片从包里掉了出来。 鹿时安弯腰拾起来,打算替他放回去,无意中瞥见了上面印着的字。 安全 0负担 她先是愣住了,花了十来秒,热气终于一下腾上天灵盖,脑子里嗡嗡作响。 手心里的小袋子像烫手的贴片,灼得手指火辣辣的疼。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荆屿释然的声音,“还好,你还没走。” 鹿时安一愣,飞快地把手里的薄片塞进他书包,猛地起身,结果撞在了桌子角上。 正要呼通,她忽然看见了跟在荆屿身后出现的白色身影 柴贞歪在门口,一双媚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要走了,”鹿时安拽起自己的书包,看也不看荆屿,快步擦过他,“现在就走” 荆屿被她撞了一下,一头雾水。 她在生什么气他已经尽快赶回来了,不是吗 “等下。”荆屿伸手,捞起桌上的书包,正要去追鹿时安,书却从敞着口的包里掉了出来,一起掉出来的还有 荆屿觉得太阳穴要炸了。 从家里拾起套子之后,他忘了扔,该不会被那丫头看见了吧 尖尖的袋角戳着掌心,荆屿无意识地骂了句脏话,攥着东西转身就要追出去,结果看见了歪在门口的柴贞。 “你怎么还在”荆屿眉头蹙起,毫不掩饰厌烦,“你那些破事不是都做完了吗” 都是些学生会搬东西的粗重活,要不是柴贞说他不去就叫鹿时安去,他才懒得帮忙。 柴贞忽略了他眉宇间的嫌弃,眸光往鹿时安离开的方向一瞥,又转头看他,“你喜欢鹿时安” 荆屿没好气,“关你屁事。” “她那种小白莲,搁谁面前都扮柔弱,谁追她都来者不拒。你可别被她那点小伎俩给忽悠了。” 柴贞说完,挑衅地盯着荆屿,只见他缓缓勾起嘴角。 他很少笑,尤其在她面前更是笑容欠奉所以柴贞从未想到,这人笑起来竟比荧幕里的男明星还要勾人。真是上帝精雕细琢的五官,没有半点瑕疵。 “是吗”荆屿哑声。 柴贞点头,“不信你可以打听打听,这两年她收过多少情书。” “那也好过”他睫毛微垂,还是挡不住眼底的鄙夷,“有些人端着千金小姐的架子,做倒追穷光蛋的事。” 这话与他嘴角凉薄的笑容搭在一起,简直嘲讽极了。 柴贞一向被人追着捧着,一时错愕,柳眉倒竖,“荆屿,你知不知道惹毛了我,电台巷酒吧那儿也别想混下去了” 荆屿将书包甩在肩头,险些砸中柴贞的脸。 “此处不留爷。” 话未说完,人已经在几米开外了,气得柴贞在原地牙根都疼,把指甲掐进了掌心。 被柴贞一耽搁,也不知鹿时安跑哪儿去了。 别看小丫头腿短,跑起来倒是真快。 荆屿一路往鹿时安家走,终于在街心公园里看见了生闷气的小矮子。 她正坐在树荫里,把书包抱在怀里,下巴垫在书包上,对着斑驳摇曳的树影怔怔出神。 鹿时安是娃娃脸,跟人说话的时候总爱看着对方的眼睛,眸光带笑。这还是荆屿第一次,看见她这么失落的表情 竟让他有些不是滋味。 他正要上前,却被几个滑板少年抢了先。 对方大概本来是在公园玩滑板,见鹿时安独自坐着,才生出搭讪之意。为首的少年绑着运动头带,手里拿着不知从哪弄来的一小束野花。 鹿时安显然是被吓着了,愣愣地看着对方,直到他说完了,她才慢半拍地摇头,“谢谢,但我不要,我不早恋的。” 那人一愣,继而和同伴都笑了起来。 不早恋这丫头,真是单纯都不行啊好可爱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长大” 话刚说了一半,手肘就被人给撞开了。 “搞什么”那人正要发飙,才看见半途插进来的是个穿白t的高个少年,横在他和小丫头中间,甚至还一把拉住了她的小手,把人拽到身后。 “你是什么人啊”因为直觉对方不好惹,他语气有点不确定。 “她说了不早恋,”语声低哑,桃花眼里怒气蓬勃,“听不懂人话” 滑板少年还想说点什么,同伴拉了拉他的衣服,“是荆屿,被开除的那个。” 半分钟之后,少年们跑了个精光。 鹿时安迷茫,“荆屿”这个名字杀伤力这么大吗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手腕处灼热传来,她低头,才发现荆屿仍握着自己。 冷不丁的,她又想起从他包里掉出来的东西,顿时像被火烧了一样,猛地一挣,从他面前逃开了。 看见鹿时安惊慌失措的表情,荆屿觉得心情糟透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并不十分在意她的喜怒哀乐,甚至不在乎她怎么看待自己。 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他非但在意,而且非常在意。 “是为这个吗”荆屿摊开手掌。 鹿时安没有心里准备,冷不丁看见小方片,差点没跳起来,恨不得找个地洞把自己给埋了。 虽说生理健康课大家都上过,这东西是干嘛的她也知道个大概,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坦然的和同龄的异性讨论这个话题。 在三秒的大脑短路之后,鹿时安决定走为上计。 可是才刚刚抬步,就被荆屿从身后拉住了手,挣也挣不掉。 其实在今天之前,鹿时安并不觉得两人之间偶尔的肢体接触有何不可,但好像就是因为那个小方片的出现,让她变得敏感起来。 所有感官都集中在相触的方寸,令人崩溃。 “你松手,我要回家了。” “那我送你。”手还是没松。 鹿时安挣扎未果,只能无可奈何地转身面对他,冷不丁的,又瞥见了他手里的小方片,顿时被针扎了般挪开视线,“柴贞不是在等你吗” 荆屿先是凝着她的眼睛,然后目光越来越温柔,最终眼一弯,露出个清浅的笑来,“你是在吃醋吗” “吃、吃你个大头鬼啊”鹿时安一着急,又结巴了。 荆屿笑意转浓,索性弯下腰凑近了她的脸,“所以是真的吃醋了” 鹿时安甩手,没成功,继续甩,可他反而握得更紧,于是开始气急败坏,“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不是喜欢翘课跟柴贞玩儿嘛,现在放学了,你尽可以跟她玩个痛快呀” “自习课的时候我是去帮学生会搬道具,每个班都抽了人,不止我一个。” 鹿时安一愣,鼓着腮帮子,“哦,你不用跟我讲。” 荆屿“不想你误会。” “我没什么好误会的”鹿时安心虚地躲开视线。 是的没错,她误会了。 在她脑海里,荆屿和柴贞在学校的紫藤花廊下喁喁私语,亲密无间,被她想象栩栩如生。 “没有就好。”荆屿终于松开手。 鹿时安低着脑袋,揉了揉手腕。 荆屿这才发现她纤细的手腕上赫然留下了红色的印子,虽然他明明有所保留,没太用力。 “对不起。” “没关系。”鹿时安把手臂藏到身后。 甚至不需要他说明是为什么而道歉,她就很轻易地理解了。 察觉到这一点,荆屿心头一软。 这种感觉,是有生之年第一次。 “这东西不是我的。”他没再摊开掌心。 但鹿时安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低着头,沉默了一会,轻声说“喔,我知道了。” 等了许久,还不见她抬头,荆屿追问“你相信我吗” 鹿时安抬眼,一双圆圆的小鹿眼明亮清澈地映着他,“信。” 荆屿嘴角一弯,快步走向不远处的垃圾桶,把掌心的东西扔了进去。 转身的时候,刚好看见鹿时安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仿佛他扔的不是安全套,而是手雷。 可爱。 这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荆屿把手塞进裤兜,以免它们像有了自我意识一样,又想要去牵她,“走吧,送你回家。” “嗯。”鹿时安先是走在他身侧的,两步之后忽然放缓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和他拉开了一点儿距离。 荆屿察觉到了,但假装没有发现。 那种东西,总归尴尬的,就算鹿时安相信不是他的,也难免会去猜测是谁的,比如是他一起玩的朋友的总之,她不可能联想到他妈妈的身上。 而他,也不可能说。 两人之间飘着若有似无的尴尬,直到停在鹿时安家楼下。 “明天”她说。 荆屿看着她,竟隐隐有些怕她会说让他不要再来接自己之类的话。 “记得把功课写完带过来,”鹿时安扶着电子门说,“还有,你不会再提前到了吧” 一颗大石落了地。 荆屿微笑,“不会。” 鹿时安这才开门,快步跑上楼梯,连着跑了两层楼才停下脚步,背靠着墙,拿掌心抚住左胸,起伏的胸口,砰咚乱跳的心。 她到底是怎么了啊 为什么连跟荆屿说句话,都会紧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食髓知味(15) 从小时候开始,家对荆屿来说就不是温暖的代名词。 回家更像是闯关,不推门永远不知道将会面对什么样的挑战,或者难堪。 此刻,他站在房东家门口,看着油漆工一点点刮掉墙面上的红漆,再重新粉刷成白色。 一下、一下,刺耳的声音像刮在心上,让人浑身难受。 “你是住阁楼上的吧”粉刷工忽然问。 荆屿没说话。 “房东说粉刷钱跟你要。” “多少钱。” “三百。” 荆屿掏了三张纸钞递过去,背着包往阁楼上走。 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好,刚走到半路,他就听见头顶传来熟悉而陌生的呻吟。 男人的,女人的,交错的喘息和床板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他一愣,手紧紧地攥成拳,转身向楼下跑去。 房东太太刚回来,正和粉刷工说话,见荆屿出来,忙拦住,“你得好好跟你妈谈谈哎哎这孩子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妇人的声音渐远。 那些让人难堪的声音却挥之不去。 荆屿闷头走了许久,等心情完全平复,人已经又站在熟悉的楼下了。 他抬头,看向那扇亮着台灯的窗口。 家啊他从前不明白,为什么人要有家 是鹿时安,让他懂得何为温暖。 而他竟就食髓知味,念念不忘了。 鹿时安抻了个懒腰,合上作业本。 今晚她学习效率奇低,荆屿的笑容总是不期然地闯进脑海里,莫名其妙的,就像中了邪。 她冲了把澡,头发湿漉漉的也不好睡觉,索性拎了垃圾袋下楼,打算在小区吹吹风,晾干头发。 这个点,小区里多得是乘凉的人,并不冷清。 所以鹿时安心无防备,拉开电子门就往外走,差点撞上坐在台阶上的人,连忙一迭声道歉。 没想到,那人站起身来,倒把她给吓了一跳。 鹿时安有点错乱,“你是还没有走,还是提早来了” 如果是提早来了,这也太、太早了吧 荆屿塞着耳机,眼角眉梢有淡漠的寂寥,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眼前的鹿时安是真的还是幻觉,于是看了她许久,才扯开一只耳机,“来早了。” 鹿时安睁圆眼睛。 如果她不出门来,难道他打算在这里整整等七个小时 “为什么要来这么早” 荆屿口舌发干,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有家不能回的原因。 在此之前,也从来没有人问过他,包括宁九。别人是不关心,宁九则是太清楚他的难堪,总是体贴地避过不提。 “没地方可去,”他润了下唇,“就来了。” 鹿时安眨了眨眼,这是什么意思离家出走了吗 荆屿弯腰,从她手里接过垃圾袋,三两步走到公共垃圾桶边,丢了进去,又返回她面前,“上楼吧,有蚊子。” 鹿时安下意识地问“那你呢” 荆屿没有回答。 她忽然想起一大早,他在紫藤花廊下抻着懒腰、刚刚睡醒的模样,顿时恍然,“你该不会又打算去花廊那里睡吧” 荆屿略显难堪地避开了她的视线,算是默认了。 鹿时安心头发酸,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让她在街头露宿的话,她连一天都做不到。他呢难不成经常这样吗 “是跟爸爸妈妈吵架了,不想回家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荆屿轻笑,“不是。” “那为什么” “我家单亲,我妈带了人回家。”他打断了她的问话,“所以我不想回去,这样解释你能听明白吗” 鹿时安的生活简单,一下没反应过来,带人回家怎么了 等她终于绕过弯什么叫“带了人回家”,顿时面红耳赤,张口结舌了半天,挤出一句,“那也不能,也不能”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她特别容易设身处地替人着想,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荆屿,大概也不想回家面对吧 “别管我了。”荆屿跨下台阶,“在外面打发一晚没什么大不了。” 他嘴上是这么说的,可是鹿时安总觉得他的背影委屈得一塌糊涂,就像是先被妈妈抛弃,又被她给丢下了似的。 “等下” 荆屿在路灯下回头,只见穿着卡通睡衣的鹿时安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 “你介不介意”她润了下唇,“睡沙发” 不知从哪扇窗里飘出电视剧的主题曲,男女对唱,情爱婉转。 鹿时安觉得脸颊烫极了,就看见荆屿低头跨上台阶,走到她面前,站定了。 又是那种淡淡的烟草味,可他的手上、嘴边并没有那种味道所以应该是周围的人抽烟,而且抽得很凶,鹿时安想。 “你”荆屿声音沙哑,尾声拖得很长。 鹿时安迷茫,“我” 他抬眼,眸光明灭,“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防人之心” 鹿时安愣了愣,抬手指向不远处亮着灯的岗亭,“小区保安就在那里,喊一嗓子就会听见。而且你忘啦,我有报警器的。” 荆屿想起那天半夜三更在小巷子惊天地泣鬼神的鸣笛声,不由苦笑。 “所以我不怕呀。”鹿时安说得理所当然。 荆屿低下头,手替她扶着电子门,“那走吧。” 进门之后,他仍旧没有穿家里唯一的男士拖鞋,而是光着脚走到沙发边,坐下之后仰面看鹿时安,“把我当空气就行。” 鹿时安眨眨眼,去厨房给他倒了杯凉水,又从卧室搬来薄毛毯,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沙发上,“你要不要冲把澡”天还挺热,她下楼一趟都折腾出层薄汗。 “不用。”荆屿低头,“你不用管我。” 鹿时安见他情绪不良,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打扰他了,于是自己翻出吹风机,对着镜子吹干头发。 风机呼呼作响,却出奇地平复了荆屿紊乱的心跳。 他坐在沙发里,刚好能看见小姑娘的背影,套在宽大睡衣里的纤细身影,看起来娇弱得很。若不是亲眼所见,谁又能相信她小小年纪就独自生活呢 而墙上挂着的合影 荆屿看向照片里的一家三口,眸色渐浓。鹿时安继承了父亲的轮廓和母亲的气质,眉眼之间的光与父母如出一辙,天之骄子,温柔自信。 他想起了总在阁楼的微光里抽烟的荆姝。 要说她和他们曾是一类人,怕是谁也不会信吧一方在舞台的高光下,一方低进尘埃里。 当鹿时安吹好头发,转过身时,就看见荆屿正对着墙上的合影出神,连她走过来都没有察觉。 “他们经常出国演出,很少在家,这张照片也是两年前照的了。”鹿时安轻声说。 荆屿收回视线,随口说“是吗”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荆屿意外地抬头,却见小姑娘神色平静,一朵小小的笑容挂在嘴边,“我爸爸叫鹿煜城,我妈妈叫时念,你看我的名字,鹿时安是他们的纪念,跟我没有什么关系呀。” “不喜欢这名字吗” “谈不上不喜欢吧,听惯了。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属于我爸妈,假如他们生的孩子不是我,也会叫这个名字,而不是为了我特意取的。”鹿时安吐舌,小声问,“对不起,这么说是不是太矫情了” “还好。”荆屿嘴角微勾,“能理解。” “他们一直都在巡演,小时候是外婆带着照顾我,后来外婆去世了,我也大了,干脆自己生活。”鹿时安坦然地说,“你看,其实我比你还惨,你好歹有妈妈,我只有自己。”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的。 但从另一方面看,差得太多。鹿煜城和时念或许确实没有太多时间陪伴女儿,可起码给了无忧无虑的物质生活。 而他呢只有无休止的磨难。 然而鹿时安并不知道,她以为荆屿的妈妈只是离婚之后要再婚了在她的世界里,没有什么阴暗猥琐,一切都是情有可原。 所以她才会努力地想要和荆屿共情,试图安慰他,荆屿心里明白。 但她越说,越让他觉得自己可悲。 “我跟我妈姓,之所以取名为屿,是因为我是在她在一个岛上怀上的。”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说起自己的事,鹿时安惊喜,本想再问点什么,荆屿却侧身向沙发上一卧,顺手拽过毛毯盖住自己,“早点睡,不聊了。” 鹿时安“” 这人怎么跟个蚌壳似的,只张开一下下,就立刻合上了。 她关了客厅的灯,说了句“晚安”,没等来荆屿的回音,也没往心里去,自己回了卧室,关门之前轻轻地说了句“别怕,阿姨一定是爱你的,在心里。” 荆屿翻了个身,没有说话。 一切归于平静,只听见墙壁上的时钟滴答走着针。 许久没有动的荆屿无声地坐起身,裹着她给的毛毯,坐在黑暗里,一双安静的桃花眼看着墙上挂着的全家福。 没有灯光,所以照片上的人并不十分清楚,那种和美的感觉散去,只剩下寂寞。 这间房子虽然宽敞,干净,整洁,却到底少了烟火气。 “外婆去世之后,我也长大了,所以就一个人生活了。”女孩软糯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荆屿抹了把脸。 她的生活,与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以为是被父母捧在掌心娇惯的小公主,结果是锦衣玉食的孤女。 他是真的 不舍得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食髓知味(16) 闹铃响了。 鹿时安迷迷糊糊地拍了拍小企鹅闹钟,掀开毯子坐起身,随手抓起扎头绳把头发球成丸子,然后睡眼惺忪地往洗手间走。 晨曦从客厅的窗户照进来,一如往常。 就,除了 鹿时安僵住脚步,机械地慢慢地转过脸。 “早。”盘着大长腿坐在沙发里的荆屿抬起右手,跟她打了声招呼。 杏眼一点点变圆,鹿时安就像只被猎人盯上的兔子,突然拔腿逃回了卧室,一把关上了房门。 荆屿茫然,三秒后才意识到刚刚自己看见了什么。 他起身,先一步进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拿冷水冲脸 等荆屿出来,鹿时安已经换上正儿八经的衬衫裙,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 见他出来,她眼都没抬,“再等会,马上就做好了。” “我能帮点什么”荆屿靠在门边,问。 鹿时安这才抬眼,“做的东西比较多,要麻烦你帮忙多吃点。” “好,”荆屿答得爽快,“听你的,小矮子。” 鹿时安颠勺的手一顿,气呼呼地看他,“怎么又喊我小矮子” “你不是说鹿时安这个名字不是专属吗”荆屿抬手,好奇似的摸了下她蓬松的丸子头,“小矮子是专属你的。” 鹿时安觉得他的眼神,像在看路边奶萌的小猫咪。 她咬牙,“我还会长高的。” “嗯,”荆屿点头,“等长高了再说,现在就这么定了。” 鹿时安“”她不是这个意思。 荆屿凑近锅,“是什么很香。” “鱼丸云吞。” “熟了吗” “马上就熟了。” 坐在餐桌边的鹿时安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话题就这么被转移了,而“小矮子”的昵称似乎就这么被盖章确定了 她咬着勺子,愤愤不平地看向对面低着头吃云吞的荆屿。 他抬眼,“怎么了”桃花眼里没有半点戾气,甚至,有些许柔软。 鹿时安的心仿佛被这个眼神不经意地撞了一下,之前的愤愤不见了踪迹,只剩下老母亲般的欣慰,“你吃饱了没锅里还有。” 荆屿放下筷子,“那我去添。” 鹿时安托着下巴,看着他走进厨房的背影,突然生出个念头两个人一起的话,就再也不用怕菜做多,一个人吃不完会浪费了。 于是等荆屿转过身,就看见他的小矮子托着腮,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露出甜甜的笑。 是真的,可爱。 以至于,他从桌边走过的时候,又顺手揉了下她头顶的丸子。 “弄乱了啦”鹿时安反抗。 荆屿将碗放在桌上,嘴角微弯,“很软。” 鹿时安“” “等长高,比我高,我就不揉了。” “”她就算吃化肥,也不可能比他高好不好 于是,无解了。 顶着“小矮子”昵称的鹿时安走在上学的路上,时不时偷瞄荆屿的手,生怕他冷不丁就蹂躏自己精心扎好的花苞头。 察觉到她的视线,荆屿抿嘴笑了笑,把手塞进兜里,这才换来小丫头的如释重负。 两人之间的你来我往,落入同路的校友眼里。 男生们多半听说过荆屿的“威名”,知他性格孤僻、说一不二,极少跟人亲近,如今见他像个保镖似的护在小同桌身边,难免议论,都说大佬转学生怕是看上咱们学校的小学霸了。 流言蜚语在学校里传得飞快。 不到中午,就传进了鹿时安的耳朵里,丁蓝小心翼翼地问她“说真的,你不会真的跟荆屿在谈吧” 鹿时安的便当盒差点翻了,连连摆手,“不是,当然不是。” 丁蓝狐疑,“那你脸红什么” 鹿时安摸脸,“”这个,不好控制啊。 “鹿鹿,你可千万、千万别被他那张脸给骗了。”丁蓝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我也是刚听说的,他在电台巷那边的酒吧里兼职,不知道是干嘛的陪酒反正之类的吧,谁给钱就跟谁好。我还听说,柴贞跟他就是在那里认识的呢。” “陪,陪”鹿时安结巴。 “陪酒。”丁蓝替她说完,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小脸,“我就猜到你不晓得。” 鹿时安摇头,“不会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何况你跟他才接触多久” “不算久,但他不是那种没底线的人,我相信他。” “你别不信”丁蓝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画风突变,“李淼真的会抽查” “啊”鹿时安一时间没跟上好友的急转弯,直到看见荆屿拉开椅子落座,才知道丁蓝话题急转的原因,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丁蓝冲她使了个眼色,让她自己长点儿心,然后立马脚底抹油,溜了。 鹿时安偷偷瞄了荆屿一眼。 他塞着耳机的,应该完全没有听见她们的对话,吧 谁知,她正分析着呢,就看见荆屿偏过头摘下耳机,转过脸对着她,“给你添麻烦了” 鹿时安摇头,“没有啊。” “那就好。”他垂下眼睫,又要戴上耳机。 又是这个表情,每当他这样,就要开始自我封闭了。 鹿时安连忙乘他还没塞上耳机,一把攥住耳机,“带我听一个。” 荆屿还没来及阻拦,她已经先一步把耳机塞进了耳朵眼。 可是里面是空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鹿时安疑惑地看向他。没开音乐那他戴着耳机做什么 几秒之后,她就明白了到处都是流言蜚语,他戴着耳机才能假装听不见。 突然想起之前他似乎走到哪里都爱戴着耳机,如今再想,怕是一多半时候里面根本没有在放歌。 鼻头一酸,鹿时安从包里拿出自己的cd机,分了右耳机给他,“一起” 荆屿犹豫了一下,接过来。 一对耳机,一人一只,里面仍旧是云生的歌,淡淡的调子,悠扬得像风起云涌的海岸,又像水鸟压着海面振翅滑行 荆屿打量着鹿时安,只见她正专注地解着题,唇微张着,似乎在低低地念着演算,温柔得不像话。 他其实都听见了 那些不着边际的诋毁,和鹿时安那句“我相信他”。 这样的女孩儿啊,谁能不喜欢就像耳机里这个男人清澈的歌声,他要怎么去讨厌 常常,理智是一回事,情感是另一回事,操控不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食髓知味(17) 大多数时候,鹿时安都是跟丁蓝结伴去c,这次因为丁蓝被学姐叫走,她才会独自去。 进了女厕,她就觉得哪儿不不对劲。 这里像来闹哄哄的,上厕所的几分钟足够听完一场恩怨情仇的狗血八卦,而现在呢安静得过头,简直像被她给包场了。 “鹿时安。”一个女声从拐角处传来。 是柴贞。 她似乎刚刚洗过手,正慢条斯理地拿擦手纸掖着指缝的水珠。 自从暑假参加选拔赛,那之后鹿时安还是头一次跟她正面接触,看着她眼底冷冷的光,鹿时安冷不丁想起把自己堵在巷子里的那群不良少年。 “啊,要上课了。”鹿时安飞快地看了眼腕表,转身就要离开。 可是门口不知道何时堵着两个女生,都比鹿时安高出不少,将路拦得严严实实。 这是在学校啊鹿时安不敢相信柴贞居然做得出这样的事来。 她抓着自己的小臂,防备地看向柴贞,“有什么事吗” 柴贞仍旧不慌不忙,却步步逼近,最终将鹿时安逼得抵在隔间的门板上。 “我问你,”柴贞轻笑,“你跟荆屿什么关系” 听见荆屿的名字,鹿时安一下想到丁蓝的话,只觉得心口剜痛。 “同学,同桌。” “除此以外,”柴贞拿湿漉漉的擦手纸在她下巴划过,“没别的了” 对鹿时安来说,柴贞并不陌生从考进为民,就隔三差五在各种舞台上看见这个漂亮学姐,能歌善舞,听说还家境优渥,是老师、学生一起捧着的校花。 只是,鹿时安从来也没想过,在这张精致的脸蛋上会出现这种阴戾的表情,就好像如果自己说错一句话,她就会动手掐死自己。 如果她叫救命的话,应该会有人听见吧 “别动歪心思,”柴贞拿纸拍了拍她光滑的脸颊,“这里有四个人,鹿时安,你觉得她俩是会替你作证,还是替我” 鹿时安从她肩侧看了眼背后的女生,那两人脸上带着戏谑,眼神冷漠。 都是安排好的。 “你说你乖乖当个好学生,拿你的奖学金不就好了干嘛什么都要插一脚。比赛比赛你要跟我争,现在连男朋友也要和我抢”柴贞忽然捏住她的下巴,下了狠劲,“你也不照照镜子,发育不良似的,你配么” 连骨头都疼,柴贞留了长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 鹿时安知道,如果不反抗她们一定会得寸进尺,于是在吃痛之际双手一把推在柴贞胸口,把人推得撞上身后的门板。 柴贞没想到,弱鸡居然敢还手,一面站起身,一面看了那两个女生一眼。 两人显然没少助纣为虐,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鹿时安围了起来,用力推搡着鹿时安的肩,将她逼在角落里。 “有人吗这里有”鹿时安猛地喊出声。 还没等她把求救喊完,嘴就被人捂住了。 她一个人哪里是对方两三人的对手眼看着柴贞已经扬起手,一巴掌就要招呼下来。 突然,眼前的光暗了。 下一秒,刚刚还专横跋扈的柴贞被人甩得跌进对面的厕所隔间,差点摔进掀开盖子的马桶,狼狈至极。 而鹿时安也终于看清了那个忽然出现的人。 白色t恤,下巴还挂着水珠,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惊怒。 在确定鹿时安没有大碍之后,他转过身,高大的身影笼罩在跌坐在地的柴贞身上,一脚将她掉落的手机踢得滑出了隔间。 “老子就是喜欢她,有意见冲我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食髓知味(18) 柴贞颤巍巍地爬起来,两行泪就顺着面颊滚了下来,“荆屿,你就不先问问发生了什么吗” 说得那么委屈,换个不知情的人进来,怕是要以为她才是受委屈的那个。 荆屿冷笑,“之前少年宫外的,也是你的人吧” 还要问什么呢他见过的龌龊可比鹿时安多多了,不会对谁心存侥幸,更不会被柴贞这点小伎俩给糊弄过去。 柴贞抹掉假惺惺的眼泪,眼底有丝玩味,仿佛越发觉得这场猫鼠游戏有趣她身边的男孩子,从学生到社会人,人人都捧着她,要风是风,唯独这个荆屿,油盐不进。 “啊男生女厕里有男生” “是高二的那个转学生,被退学的那个” 门口传来闯入的女生们的尖叫,紧接着是议论纷纷,有人大声地喊着“找老师”,还有人拿着手机对着他们拍照。 鹿时安推开旁边的女生,一把拉起荆屿往外跑。 可还没跑出多远,就听见一声怒喝,“站住” 李淼眉头紧锁,气得脸都扭曲了,死死地盯住荆屿。 鹿时安想都没想,就要开口替他解释,“李老师,他是因为我” 话还没说完,荆屿已经将她往自己身后一揽,挡在她与李淼中间,“是我的事,跟鹿时安无关。” 李淼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荆屿,你简直无法无天” 午后的阳光炫目,鹿时安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来来回回踱步,袖子外的胳膊被晒的皮都发烫。 荆屿被带进校长办公室,已经大半堂课了。 鹿时安想跟着,李淼说什么都不让,甚至威胁说“如果不想荆屿被开除,你就别掺和。” 所以她只能在门外徘徊。 而柴贞和那两个对她动粗的女生从一开始就没有被卷进来。尽管鹿时安把事情经过跟李淼说了,他也只是语气平淡地说“不是我们班的,要管也是她们班主任处理。” 鹿时安用力地攥着手指,仍记得荆屿被带走的时候留下的那个眼神,似有安慰,又似不放心,仿佛刻在她的心头。 吱呀 校长办公室的门总算开了。 鹿时安立刻迎上去,结果出来的是李淼。 李淼看见得意门生居然还在这儿,简直气得肝疼,压低嗓子呵斥她,“还不回去上自习在这里干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可他是为了救我” “不要乱说话。”李淼拧眉,把声音压得更低,“有什么私下跟我说。”说着,他试图把鹿时安从校长办公室门口带走。 “是鹿时安吧来,进来说话。”校长章正信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李淼只好松开鹿时安的手,又低低叮嘱她,“不要乱说话,别耽误自己的前程。” 鹿时安有些迷茫,她其实不太懂李淼的担心。 办公室里空调很足,弥漫着淡淡的茶香,章正信坐在茶几后,慢条斯理地拿手冲茶壶往小杯里斟茶,见她进来,点点头,“把门关上,来坐。” 鹿时安看了眼背对着自己、坐在章正信对面的荆屿,乖乖地关上门,然后走到他身边正襟危坐。 章正信递了杯茶过来,鹿时安连忙双手接了过来,这才发现荆屿的面前也有一杯,只是茶一口也没动,近乎满的。 “很久没见到你爸爸妈妈,他们最近好吗”章正信问。 “他们在欧洲巡演,走了一个多月了。” “难怪,”章正信下颌微抬,“乘热喝。” 鹿时安连忙抿了口茶,苦中带香,很润。可她现在满腹心事,真的没心情品茶呀 她不明白校长伯伯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叙旧,她偷偷瞥了眼荆屿,他面无表情,目光停在茶杯的水平面上,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好喝吗” 鹿时安老老实实地点头,“挺香的。” “那就对了。你爸爸妈妈从前就喜欢喝茶,”章正信顿了下,看向荆屿,“你妈妈也常一起。” 鹿时安有些意外。 她当然知道校长伯伯跟父母是旧识,而且是一起念书的少时情谊,但没想到荆屿的妈妈也与他们是一起的他知道吗 荆屿一言不发,仿佛章正信提到的不是他的妈妈。 章正信将茶杯放下,看着对面的少年少女,良久感慨道,“鹿时安,你真是继承了父母的各种优点。你爸爸从前文科好,你妈妈理科强,我听你们班主任说你文理均衡,成绩一直都拔尖。” 鹿时安心里有事,就算被表扬了也高兴不起来,只能不好意思地抱着茶杯惴惴。 “而你呢,”章正信静静地看向荆屿,语重心长地说,“你妈妈很聪明,她念书的时候很喜欢临时抱佛脚,关键是每次都很成功,成绩常常在我们几个之上。所以她一直觉得平时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关键时刻做对关键的抉择她聪明,你也是。” 这话里,有几分褒,几分贬,明白人一听就懂。 荆屿低着头,若有似无地笑了下。笑声里有自嘲,也有不以为意。 “你不相信我的话,”章正信也不恼,“你只看见她现在的样子,就不信她也曾风光过吗荆屿,你记着万里长城不是一天建成,自甘堕落也不是从哪一秒突然掉进地狱。” 荆屿这才缓缓抬起眼,“所以,你也觉得她是在地狱,对吗” 章正信自觉失言,抿了口茶,“如果当年你妈妈的嗓子没有坏” “可惜没如果,”荆屿不礼貌地打断了他的话,一下站起身,“她已经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再说什么也没有用。至于我,校长,我领罚就好。” “我希望你明白,处分的目的是整顿校纪,如果男生一个个都随便往女厕跑,成何体统” “我知道,杀鸡儆猴。” 章正信看着他,不由想起当年那个特立独行而魅力四射的年轻女人,一模一样的眸子,一模一样的叛逆灵魂。 “我先走了。”说完也不等章正信答复,荆屿就推门离开了。 鹿时安转过脸,犹豫了下,才开口“章伯伯” 在学校里,她一向管章正信叫章校长,之所以现在喊伯伯,当然是想要打亲情牌毕竟,她算是被章正信看着长大的,小时候在他怀里抹过鼻涕的关系。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章正信倾身,替她倒满茶,“是因为高三的柴贞欺负你,荆屿才会闯进去救人。责任在柴贞,不在荆屿。” 鹿时安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她以为校方是被蒙在鼓里才会要处分荆屿。 “她现在高三,那两个女生也是,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做处理。”章正信安慰道,“但我会私下找她谈一谈,保证她往后不会跟你为难。你也不要再主动接触她们,管好自己的事就行。” 鹿时安茫然地看着章正信。 高三吗因为快要高考了,所以不想扰乱军心,就可以放任不管了吗她不大明白成人世界的利弊选择,如果是她,会认为首先要做人,然后才是做学生。人都做不好,考不考得好,重要吗 鹿时安问“那荆屿” “走个形式,不记入档案,没有太大影响。” 鹿时安这才稍稍安心,离开之前,犹豫再三还是问道“章伯伯,荆屿的妈妈,和您、我爸爸妈妈都曾是同学吗” “曾经是的,后来肄业了。” “为什么” “她是唱美声的,嗓子坏了,就退学了。” 鹿时安本还想问嗓子为什么坏了可是看见章正信不欲再说,只好作罢,告辞离开了。 回到班上,正是自习课,可他俩的桌子却空着。 她不知道荆屿去了哪里,问前后排的同学,都说不知道。直到放学铃打响,荆屿都没有回来,鹿时安只能把两人的书包收拾好,边做作业边等他。 教室里渐渐没人了,安静得能听见窗外各种各样的喧哗,还有偶尔从他们教室门口经过的人小声的议论。 鹿时安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也听见了荆屿的。 今天的事显然已经在学校传开了,只是不知道又有多少人晓得真相。 “主席台上罚站的是荆屿吧” “活该,谁让他闯女厕了,不要脸。” 鹿时安猛地丢下笔,冲出教室,伏在栏杆上往下看的两个女生这才发现教室里原来还有人,又看清了她是谁,顿时面面相觑。 从教室外的走廊,可以俯瞰操场,鹿时安一边跑,一边看着主席台上形单影只的清瘦少年。 放学后的操场上都是踢球、打球的男生,而所有喧嚣似乎都与他无关。 鹿时安一路冲到主席台下,顿住。 放空中的荆屿看见她,眼里情绪波动了下,终究只是说“丁蓝走了没有今天你让她陪你回家,别等我。” 鹿时安双手并用,爬上主席台,“她已经走了。” 荆屿怕柴贞会让人找她麻烦,想让她先走,又不敢让她先走,犹豫之间身上已经被披了件校服外套,挡住了西斜却仍火辣的阳光。 他垂眸,只见鹿时安已经盘膝在他身后的阴凉里坐下了。 “你站你的,”鹿时安把作业本铺在腿上,“我做作业等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食髓知味(19) 刚开始天边夕阳将落未落,操场上还有男生在踢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总算彻底沉下西山,夜色拢上枝头,操场只剩下四角的照明,主席台渐渐陷入黑暗之中。 等钟楼敲响九下,荆屿转过身,就看见小姑娘已经歪在墙边,睡着了。 笔和本子还搁在她盘起的腿上,松散的发丝被晚风吹得贴着她沁汗的小脸上。 荆屿蹲在她面前,凝着那张恬静柔美的睡颜,许久都没忍心叫醒她。 他把之前鹿时安用来给他遮阳的校服脱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该在她身上。 可她还是被惊动了,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来。 两人之间太近了,她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心脏自发地加速跳动,才想起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立马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荆屿拿着校服的手停在她肩头,在她惴惴不安的视线里收回手,“以为你还要睡一会。” 鹿时安摇头,迷迷糊糊地看了眼无人的操场,“你可以走了吗” “嗯。” “那我们回家吧。”鹿时安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结果盘膝太久,腿脚又酸又麻,踉踉跄跄地站不稳,下意识地找东西扶,结果被荆屿拦腰稳住了。 只是一瞬的接触。 荆屿很快就撤开了手。 可是鹿时安的心脏已经蹦到喉咙口,“谢谢。” “不用。”荆屿醒了醒嗓子,“自己能走” “能。” 看见荆屿弯腰拎起她的包,鹿时安忙说“谢谢哦。” “说了不用谢。” “哦”干嘛凶巴巴的呜呜。 除了高三还在上晚自习,校园里早没什么人了, 两个人的影子并排,甚至有部分重叠在一起,显得格外亲密。 “我今天才知道你妈妈原先跟我爸妈是同学,”鹿时安轻声说,“你也很意外吧” 荆屿偏过头,桃花眼里情绪翻涌,可到最后却只“嗯”了一声。 “你妈妈也姓荆对吧上次你说过,”鹿时安笑着说,“等我爸妈回来,我问问他们,一定也还记得” “别问。”荆屿突兀地打断了她。 鹿时安纳闷为地看向他,“为什么” “太久了,早忘了吧。” “不会的,他们跟章校长都还有往来,一定还记得的。”鹿时安自嘲地笑了笑,“你别看他们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好像挺无情无义的,其实不是啦,他俩只是比较有抱负,不像我,小富即安。” 荆屿看着她眉眼之间天真的神气,最终只能淡淡地应了声,“是吗抱负。” 鹿时安突然想起章正信说的,荆屿的妈妈是因为嗓子坏了而退学,如若不然,如今也许也在国外巡演吧现在只能被迫转行了。 她嗫嗫,“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荆屿揉了揉她已经散乱的头发,“用不着你对不起,小矮子。” “我不是” “嗯” 看着他眼里的星光,鹿时安鼓起腮帮,让步了,“在别人面前不许喊我小矮子。” “嗯,”荆屿垂睫,“两个人的时候才喊。” “好。” 说话间,两人已经出了校园,浑然不知身后教学楼走廊上,有双怨毒而不甘的眼始终看着他们。 鹿家楼下。 鹿时安伸手去拿自己的书包,“给我吧,早就不酸了。” 荆屿没松手,而是静静地看着她。 “怎么了”鹿时安问,被他这么注视着,她觉得有点慌。 “如果以后柴贞再欺负你,就揍回去。”荆屿一字一句地说,“她动你一下,你回两下,别怕。” 鹿时安“”不是她不想啊,是她真的打不过。 “打不过的话,”荆屿像是有透视眼,“还有我。” 噗通、噗通。 心跳声大到她觉得荆屿都要听见了。 下午他冲进来时候的那句话,被鹿时安故意忽略的那句“老子就是喜欢她”又浮上心间。 喜欢喜欢喜欢吗 从前常有男生对她告白,但鹿时安素来都以“我不早恋”为由,无差别拒绝。 这还是头一次,她认真地思考喜欢这种东西跟年龄究竟有没有关系,答案似乎是没有。 喜欢与否,与她和对方多大年纪无关,只与对方是谁,心跳的感觉有关。 见鹿时安不说话,荆屿以为她还在为白天的事后怕,于是微微倾身,贴近她,“她再敢对你动手,我见一次打一次。” 话音刚落,手臂就被微凉的小手抓住了。 鹿时安双手攥着他的手腕,抬起眼,眸子里都是急切,“别再跟柴贞过不去了。” “为什么” “今天的事学校都没有处罚她,我想无论她做什么,都不会有事。而你不一样,我怕” “没什么可怕的,最多被开除,我不怕。” “可我怕”她厉声,眼里蓄起了雾气,手指收紧,仰头迫切地盯着他,“我怕你真的被开除,怕你的处分被记入档案,怕你会离开” 荆屿喉结上下滚动,话都卡在嘴边,不知如何出口。心底有个声音,叫嚣着,让他冲动地想要低头,亲一亲她。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倾身。 低头。 靠近。 最终唇却落在她光洁的额头,如蜻蜓点水,浅尝辄止。 但鹿时安还是傻了。 直到荆屿退开,她还是维持着仰脸的姿势,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有慢慢浮上脸颊的红晕证明她是gif,而不是jg。 荆屿抬手,胡乱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我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什么了鹿时安脑子里一片浆糊。 “我不会乱来,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被开除,会离开。” 七魂六魄慢吞吞地归了位,鹿时安连忙找补地解释“我的意思是其实我还挺喜欢你当同桌的,不想你走了又、又被换成其他人。” 荆屿轻笑,“我知道。” 可她为什么还是觉得他没理解。她没有暗示,真的,没有呀呀呀呀 “你上楼吧,我在这里等你开灯。” 鹿时安脑子里一片浆糊,转过身要往楼上走,突然又顿住了,回头问“今晚你会回家的,对吧” 荆屿心里一软,“嗯,会回家。” “那就好”鹿时安笑,脸蛋红扑扑地逃进了楼里。 荆屿在楼下,仰头看着那扇窗,直到灯光亮起,窗户被拉开,小小的身影出现在窗口冲他摆手。 他挥了下手,转身离开。 “心情看起来不错么”凉凉的女声从拐角处传来。 荆屿蹙眉,笑容立刻掩去了,“你怎么阴魂不散” 柴贞从阴影里走出来,冷笑“我阴魂不散荆屿,要不是我答应息事宁人,你以为今天罚站就能算了说清了是违反校纪,说难听点闯女厕是耍流氓、道德败坏怎么处罚也不为过吧。” 荆屿把手抄进兜里,居高临下地睇着她,“你他妈到底想怎样非要倒贴,很有意思” 换成别人,被这么嘲讽早落荒而逃了,可柴贞没有。 她就像被撩起了斗志的女战士,铆足了劲要攻下荆屿这座山头。她能接受这世上有撩不到手的男人,但无法接受败给鹿时安那种发育不良的毛丫头。 “我就是看上你了,”柴贞挺起玲珑的胸,“你说喜欢鹿时安。你喜欢她什么成绩好脸蛋好脾气好我都可以为你做到,而且比她做得更好。” 荆屿在酒吧里待久了,形形色色的女孩子见过许多,柴贞这种自然也见过。 对付这种人,只两个法子一是冷淡,等她自己没趣就会离开;二是精神上碾压她,这种女孩子一般自视甚高,一旦明白这段关系里自己永远只能低进尘埃里,自然接受不了。 对待柴贞,冷漠无效。 那只能选择后者了。 荆屿任她妖娆妩媚地贴近,甚至能感觉到她若有似无的蹭着自己的手臂。 他忽得一笑,“就这点能耐了我当你有多敢玩。” 柴贞媚眼如丝,“你想怎么玩” 荆屿但笑不语,但细看他眼底,都是嘲讽。 只不过夜色深沉,柴贞没有发现,仍旧缠着他,娇声问“去你家还是我家” 荆屿嘴角勾起,“还有别的朋友一起也可以吗” 哪里来“别的朋友”,就连他,现在都恨不得破了不打女人的戒,说这些不过是想羞辱她,让她知难而退。 然而他没想到,柴贞居然嫣然一笑,“好啊,我都可以。” 像是第六感,荆屿激灵了一下,顺着柴贞的目光缓缓转身。 只见昏黄的路灯下,鹿时安抱着作业本,正满眼不可置信地站在那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食髓知味(20) 活了十八年,荆屿从没有一刻,这么想给自己一个耳光。 他看着鹿时安一点点泛白的小脸,走过去,“小矮子” “别过来”鹿时安突然吼道。 荆屿一僵,只觉得血液都凝固了,浑身发冷。他竟会感到害怕,只因为她那个拒人千里的眼神。 鹿时安将作业本往他怀里一塞,“下午你缺的课,笔记都在这。”说完转身就跑,一鼓作气逃回楼里,把电子门哐啷一锁。 身后荆屿的脚步被电子门拦住了。 她往楼上跑,能听见他在喊自己,但她什么也不想听。 回到家,冲进浴室打开淋蓬,站在温热的水柱下,鹿时安的脑海里仍旧不断闪回着他说的话。 “老子就是喜欢她。” “还有别的人一起,你也可以吗” 都是他说的。 她活得单纯,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前一刻还为自己两肋插刀,后一刻就能和别人打情骂俏。 这个人究竟有几张面孔而哪张面孔才是真正的他 鹿时安失眠了,而且是一整夜。 她几乎睁眼到天亮,然后六点多就盯着熊猫眼去了学校。 在教室看了半小时书,才陆续有其他同学来,但直到早读课铃声响起、李淼进了教室,荆屿都还没到。 “荆屿呢又迟到了”李淼恨铁不成钢。 鹿时安咬着笔尾,没吭声。 远远地,有跑步声从走廊上传来,很快微哑的男声就在门口响起,“报告” 鹿时安抬头,恰好对上荆屿的视线如释重负的,仿佛看见她安安稳稳坐在这里,才把一颗悬着的心放进肚里。 看见这个眼神,鹿时安突然就难过了。 “昨天刚被处罚,今天就给我迟到你是真不想好了” 李淼絮叨了很久,才放荆屿回座。 鹿时安低着头,不看他,但握着笔的手一个字也没写得出来。 他是因为在楼下等她才迟到的吧那应该没有吃早饭可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也会有别的女生关心他的吧 这边鹿时安正天人交战呢,荆屿就被李淼点名提问了。 很显然,李淼就是在针对荆屿,明明知道他昨天缺课,却还是拿昨天新学的内容来问他。 人人都以为,荆屿又惨了。谁知他竟都一一答上了,而且分毫不差。 就连李淼也意外地盯了他许久,最终呐呐地表扬了一句,“算你还有点进步。” 鹿时安的嘴角不自觉地翘了翘,就感觉胳膊肘被什么碰了两下。 她连忙敛起笑,严肃地转脸看过去,只见荆屿把昨天她给的本子又还回来了。 所以昨晚他回家温书了,而且很仔细,所以对答如流。 所以他昨天没有跟柴贞玩。 这答案,比任何一句解释都要有力。 鹿时安只觉得胸口堵了一晚的那口气,倏然散了大半。 荆屿收回手,微微垂下眼睑尽管鹿时安还是没肯理他,也没给笑脸,但起码,她终于没再故意放下发丝遮挡自己的侧脸了。 算是有点点原谅了吧 下课铃刚响,鹿时安就立马站起身,打算去找丁蓝。 荆屿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鹿时安吓了一跳,连忙挣开,杏眼直瞪他。 “早上为什么不等我” 鹿时安撇撇嘴,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生气。 “因为等你,我迟到了。” 其实鹿时安早猜到了,但听他亲口说出来,负罪感还是油然而生。 她硬起心肠,“以后都别等了,还有放学我会跟蓝蓝一起走,她在我家小区办了培训班。” 荆屿的眸光越来越黯淡,等她说完,那双有时冷漠、有时温柔的桃花眼已像一汪不见底的深潭,无波无澜。 鹿时安再不敢多看他,逃一样跑到教室后排去找丁蓝。 之后堂堂课如此,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活像个地下工作者。 直到放学,鹿时安正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余光只见荆屿把书本胡乱塞进包里,又把包撂上肩头,然后招呼也没打一声就径直出了教室。 居然走的得比她还快 鹿时安鼓起腮帮。 “跟荆屿吵架啦”丁蓝问。 “没有。” 丁蓝好笑地看看气成河豚的好友,“昨天都没机会问你,昨天女厕那事是柴贞给惹出来的吧” 鹿时安点头。 “我就猜到”丁蓝气道,“她们还专程把我给调虎离山了说是有事儿,我上楼去,结果压根没人承认找过我。那个传话筒,就是跟柴贞混一块儿的女生。” 鹿时安听着有点后怕,没想到柴贞会这么处心积虑的。 丁蓝说“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是家有钱有势,根本不可能被捧成校花,太妹还差不多一个个都哄着她玩儿,就指望跟着混点好处,没几个真心跟她好的。” 她这话一说,鹿时安又低落了。 荆屿呢荆屿也是其中之一吗不然,为什么他昨晚 一想到昨晚看见的那一幕,鹿时安就变成了不定时炸弹,随时自爆。 丁蓝并没有报什么补习班,更不可能陪她回小区,这些都是鹿时安编给荆屿听的。 到了四岔路口,两个女孩就分开了。 丁蓝见她情绪低落,又叮嘱,“早点回家休息吧,别乱跑。” 鹿时安悻悻地点头。 还能去哪儿她本来就是两点一线的人,如今跟荆屿撇清了关系,除了学习就更没别的事可做了。 上楼需要输入门禁密码,鹿时安才刚按了两个键,锁盘就被只男性的手给一巴掌盖住了。 她一惊,张口要喊。 嘴被人给捂住了,只觉得一股子蛮力拽着她,从楼栋门口拐到旁边的凹巷,躲开了大门口岗亭里保安的视线。 鹿时安这才看清来人,为首的年轻男人她记得,见过两次了。 一次是少年宫外,是他把奖杯给砸了。 一次是在电台巷,是这个人在荆屿身后穷追不舍,还用带尖刺的戒指伤了他的腹部 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等你好多天,可算是落单了。”张凯见小妮子眼里神色变换,最终化作惶恐,挑眉冷笑,“想起哥是谁了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给老子按那个什么防狼神器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今天呢” 鹿时安抱着书包,怯生生地看向张凯,一边祈祷有邻居路过,化解这场危机。 “给哥说说,为什么护着那小子”张凯吊儿郎当地说,“是觉得他脸长得好看呢,还是觉得不良少年挺酷” 鹿时安见这人獐头鼠目,摆明了是市井泼皮,压根不想和他多说。 她的沉默令张凯面上无光。 一个、两个的都看上姓荆的什么了穷到在酒吧里靠打赏过日子,有什么可拽的 “话我搁这儿,荆屿跟爷的梁子算是结下了,我看他不爽,迟早要他跪下喊爸爸。识趣的,别跟他裹在一起,更别替他出头,否则连你一块儿揍听见没” 鹿时安被捂住了嘴,自然说不了话,只能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点头不会”张凯凑近,要抬她下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食髓知味(21)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呵斥,“那边的快放手” 张凯眉头一跳,回头刚好看见保安从岗亭里奔过来,手里还抓着电棍。 “艹,狗拿耗子”张凯悻悻退开,恶狠狠地威胁鹿时安,“算你走运别让我看见你再跟荆屿一起,否则” 他虚张声势地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然后带着几个小跟班,分头跑了。 保安就一个人,他们却分了三四条岔路逃跑,哪个都追不上。 鹿时安背靠在墙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在张凯面前她勉强没露怯,事实上早吓得小腿肚发软了,万一他们真动上手,就算保安来了抓他们去蹲局子又怎么样伤得还不是她 想想还是后怕。 “没事吧” 她正低着头,忽然听见有人走近,抬眼一看有些眼熟,红色篮球服,胳膊肘里还箍着只篮球,个儿挺高,和荆屿不相上下,非常眼熟。 鹿时安发懵地盯着他,直到对方自荐家门,“宁九,宁静的宁,排行老九的九,隔壁班的,有印象吗” 是课间跟总荆屿混在一起的那个男生。 鹿时安扶着墙站直了,小心地问“是你喊的保安吗” 宁九挠挠头,默认了。 “谢谢。” “没什么,路见不平,应该的。”宁九又向四面张望了下,确认刚刚那群人没有去而复返,“不过你快上楼回家吧,万一他们又冒出来。” 鹿时安垂下眼睫,慢吞吞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家住这楼上” 宁九一愣,打着马虎眼兜圈子。 鹿时安脆声问“是荆屿让你来的,对吗” 鹿时安一双眼睛尤其明亮,因为受了惊吓,两颊有些不自然的红晕,这使她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就连宁九这种一向喜欢成熟美艳大姐姐的男生,也不得不承认好可爱想保护 他忙不迭摇头,“不是跟阿屿没半毛钱关系,我发誓” 鹿时安听了,嘴角一弯,露出些许清浅的笑来。 宁九是目送鹿时安上楼后,才转身离开的。 直到拐出小区大门,看见倚在墙边的荆屿,他脸上还有如梦似幻的神色,张口第一句就是“我靠,这丫头怎么这么可爱我跟她说今儿的事跟你无关,她忽然就冲我这么一笑。” 他做了个妩媚的笑,半点没捕捉到鹿时安的神韵。 荆屿无语,“她到家了” “到了到了,我亲眼见她进楼栋的。你呢有收获吗” 荆屿神色冷锐,“柴贞不在附近,张凯他们是自己来的。不过也未见得能跟她脱得了关系。” “啧,最毒妇人心。”宁九感慨道,“你说都是女孩子,安安就像小公主,柴贞怎么跟老巫婆似的” “你叫她什么”荆屿打断他。 “安安啊。”宁九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问,“还是说,你也觉得鹿鹿更可爱一点我看她朋友都叫她鹿鹿,我不想跟别人一样。” 荆屿“” 宁九觉得周遭低气压突盛,端详着好友,试探性地问“你这扑克脸几个意思不让我叫她安安,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不想有人觊觎小矮子。 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不行。 想独自占有,不和别人分享,只有他才是拥有“独一无二”称呼的人 这个念头令荆屿吃惊。它已经完全偏离了他的初衷,甚至,超出了他自以为对鹿时安抱有的感情。 宁九凑近他的脸,不怀好意地逼问“我就要你一句准话,你是不是喜欢鹿时安你要是真喜欢她,我二话不说立马叫嫂子。你要是不喜欢,我可就要追她了啊” “你离她远点”荆屿脱口而出。 宁九坏笑,“我俩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我可没见你对哪个女孩子这么另眼相看。就说柴贞吧,也算忽悠了不少无知少男,也没见你动一点儿心思。为啥对安安就不一样了呢你看你看,又给我甩脸子” 他不就说了句“安安”嘛瞧给恼的,啧啧。 “是。”荆屿忽然开口,打断了宁九。 宁九一愣,“是什么” “她对我来我来说,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鹿时安抬起的手,僵在了荆屿肩头上方,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 她没有上楼,见宁九转身离开之后,就又偷偷跟着出来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荆屿在附近让他帮的忙。原因自然是她不让他送自己回家了,可他又放不下心。 一码归一码,就算生气昨天他跟柴贞之间的暧昧,今天被救了一命也不能什么表示也无。 她鹿时安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从不做忘恩负义的事儿,所以她追来了,而且理直气壮。 但这理直气壮只持续到亲耳听见荆屿向好友承认“她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心脏像失了控的鹿,拼命地撞着胸腔,每一下都激烈得好像要从喉咙口蹦出来。 “啊,”宁九醒了醒嗓子,看好戏似的对荆屿说,“我建议你,回一下头。” 荆屿以为他又在使诈,没打算理他,“所以你别动鹿时安的心思,她是我的。” 身后突然传来跑步声,荆屿一怔,回身刚好看见撒丫子开溜的鹿时安。 逃窜的小背影像只怕被抓住尾巴的小鹿。 他人高腿长,三两步就追了上去,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把人箍在自己面前,“既然过来了,为什么不打招呼就走” 鹿时安一张小脸绯红,眼神乱瞟,就是不敢跟他四目相对。 “咳咳,”宁九醒着嗓子,抱着篮球走到两人身边,“既然没我什么事,我回去打球了,兄弟们还在等我。还有啊刚我是逗你的,逼你说真心话呢我喜欢啥类型你是知道的啊。哈哈哈哈,嫂子拜拜” 鹿时安原本就处于自爆边缘,宁九的这声“嫂子”不亚于直接拔了导火索,她恨不得原地挖个洞,立刻把自己给埋了。 “都听见了”荆屿问。 鹿时安拼命摇头,“没,我刚来,什么都没听见。” 见她那小鸵鸟儿样,荆屿不禁嘴角轻勾,有意逗她,“意思是,要我再亲口说一遍” 鹿时安惊弓之鸟似的差点原地蹦起,连连摆手,“不不不,不用了。我都听见了,不用再重复” 荆屿润了下唇,问“那你怎么想” 鹿时安觉得脑子宕机了。她怎么想她能怎么想是关于要不要当他“不一样的人”,还是要不要当宁九的“嫂子”她面对最难的奥数题都没一团浆糊过的脑子,现在连浆糊都不如。 “什么怎么想”她只剩下复读机的功能。 “看来还是没听见,”荆屿认真地说,“我还是再说一次比较好。” “真不用了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不要再说了。” 荆屿轻笑,“你觉得现在就挺好的” “挺好的。”怎么觉得,话外有音 “那就好,”荆屿松开她的手腕,如释重负般松下肩,“我还怕吓着你了。既然你觉得很好,我就放心了。” 鹿时安“”不是,他们讲的,是同一件事吗 可荆屿并没有打算给她理清思路的机会,就接着说“我跟柴贞之间没有任何不清不楚的关系,昨天是她自己跟着我们到你家楼下。我说那些话只是想逼走她,不是真心话。至于她说的那些,是看见你了,故意说的。” 鹿时安咬唇。 虽然她自己也能猜到七七八八,可还是过不了心里的坎。 为什么过不了呢 鹿时安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两个字,嫉妒。 会生气,是因为嫉妒。 会过不了坎,也是因为嫉妒。 她脸颊一热,不由低下头,生怕被察觉到自己的羞赧。 没想到的是,荆屿竟然抬手,用微凉的手掌包住了她发烫的脸颊,顺便让她不得不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没想到,他却忽然抬手,用微凉的手掌包住她发烫的脸颊,顺便令她不得不抬起头来,与自己视线相对。 路灯的光投在鹿时安的眼里,像万千星辰。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跟我置气”荆屿声音沙哑,犹如蛊惑。 鹿时安喃喃,“可是看到你跟她站在一起,我就很生气啊。” “我没有跟她在一起。”荆屿想都没想,立刻纠正。 “可我确实看见她这样,”鹿时安脱开荆屿的手,学着昨夜柴贞的姿势在他身边扭来扭去,搔首弄姿,“还这样,唔” 扭了一半,顿住了。 唇被轻柔却有力地封住,除了一声短促的“唔”,她连口气都没再呼出来过。 她的胳膊还维持着刚刚“扭蹭”的姿势,攀在荆屿结实的手臂上,看起来就像是主动凑上去索了一个吻。 幸好,荆屿很快就退开了。 鹿时安呆呆地扶着他的胳膊,眼波流转,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荆屿喉结上下起伏,只觉得她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滚烫,唇也滚烫,整个人像随时能把他点燃的火源,轻易撩起亿万渴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