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 第1章 第1章 这是一个很大很大的研究所，宛如城堡一样的设计，钢筋混凝土为主要建造材料，这样的设计，不仅仅是为了美观坚固和节省人力物力财力之外，还因为， 需要。 这是大唐清河公主李如意的私人研究所。 作为威德女皇的幼女，清河公主的兴趣爱好十分广泛，除了音乐、歌舞、蹴鞠、马球、建筑学、纹章学、历史、地理、自然科学等贵族们普遍爱好之外，她还对医术和炼丹术、冶金术有着浓厚的兴趣，并且亲自组建了私人研究所，只为了探寻那些不为人知的奥秘。 不过，今天，清河公主没有站在工作台前。 不是因为俗事缠身，也不是因为她对知识失去了兴趣，而是因为，她太虚弱了。 她中了毒，即便身边的药王谷弟子迅速做出了反应，可是，还是慢了一步。 那是一种非常可怕的化学物质，只是一点点气体，就腐蚀了李如意的呼吸道和大半个肺部，让她每一次的呼吸，都跟酷刑一般。 可是，研究所的一切，依旧遵循着清河公主的意志，还是那么有条不紊一丝不苟。 李如意已经无法出声，可是，她手里的钢笔却没有停，因为她要如实地记录下第一手的资料，这种气体进入人体的资料。 周围的侍女们含着眼泪继续着自己手上的工作，却一点儿声响都不敢发出，生怕影响了公主的思路。 一位穿着正三品内廷女官服饰的宫人急匆匆地进来，奏禀道“公主殿下，陛下本来想亲自探望殿下，只是群臣反对，恐陛下涉险。” 虽然公主已然有了安排，但是，这件事情，女官觉得，还是有必要禀告公主殿下。 李如意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这是自然的。她的母亲，乃是大唐威德女皇，大唐的疆域遍布全世界，是世界上第三个日不落帝国，也是当世最强大、疆域最辽阔的国家。 她只是女皇的幼女，又专心学识，对政治兴趣一般，她出了事情，只会是小范围的震动，可如果是她的母皇出了事情，那绝对是国际上的大事会影响国际形势的大事 固然西方有大皇兄震着，可是大瑛洲不稳，不庭胡余不稳，但是诸兄弟姐妹纵然能力不俗可距离母皇还是有一段距离，在这个时候母皇出了事情，皇姐又储位未稳，很容易让帝国内乱不止。 所以，母皇不来，才是正确的选择。 虽然她心中，不是没有遗憾。 那女官犹豫了一下，又道“陛下虽然不能亲至，不过，贤亲王殿下已经在路上了。” 李如意的眼底闪过惊讶。 清河公主很清楚，她知道这位贤亲王殿下自己也很清楚，他不过是她的法律上的父亲而已。 就跟当年的那位断头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一样。政治婚姻有太多太多的不如意，安托瓦内特因为是女性，占据了性别上的优势，又遇到了一位善良的丈夫，因此在生命中的最后几年，终于守得云散见明月，即便最后这对夫妇走上了断头台，可好歹也拥有过幸福和一个小小的、美满的家庭。可是她这位父亲，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因为她的母皇，是一位真正的政治家，爱情，对于这位陛下而言，只是生活中的调剂品，而不是必须。 也因此，她这位法律上的父亲在失去了政治作用之后就成了宫廷里的摆设，不止是女皇本人，就连臣子们都在刻意地孤立他物质上绝对不短缺了他，可是精神上的孤立，李如意很清楚，那种滋味，绝对不好受。 她们这些皇子皇女们，自然也跟对方保持了距离。 简单的说，就是，不熟。 撑死了，就是新年的宴会上，见个面、点个头而已。 值得庆幸的是，对方是一位虔诚的天主教徒，心灵上还能得到一点来自信仰和天主的安慰。 悲哀的是，对方是一位虔诚的天主教徒，因为信仰和宗教问题，他至始至终都被皇室家庭排斥，哪怕他本身就是皇室家庭重要的一员。 心中心绪翻腾，可是，当侍女询问的时候，李如意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愿意见一见这位名义上的父亲。 只是，李如意终究还是没有等到这位贤亲王到达的那一刻，因为她的身体，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直到黑暗把她彻底吞没，清河公主李如意依旧没有放下手中的笔，伴随着她无力下滑的手，钢笔在纸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印记。 那个字，她只写了三笔，可是那一行字，是这份关于这种新发现的有毒气体的人体实验的报告最后的一个字。 就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她都没有放下她的实验。 陷入黑暗的时候，她似乎听到她的母皇威严又不失慈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如意，你想活下去吗” “想。” “活下去，你想要做什么呢” “我的实验还没有完成。” “这个世界不行。我只能送你去另一个世界。你可愿意” “另一个世界” “对。也许那个世界没有现成的器材，也没有现成的助手，一切都需要你来努力。但是，只要你足够努力，你终究有一天能达成你的愿望。这样的世界，你接受吗” “我去知识是不分世界的” “好吧。记住，去了那边，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无论未来如何，请不要忘记，勿忘本心、问心无愧。另外，我还送了你一份礼物，到了那边，你就知道了。祝你好运，我的孩子。” 李如意任由黑甜乡吞噬了自己的意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沉沦了多久，只是依稀听得有人在叫她 “如意，如意。” 谁在叫我 “如意，如意。” 听不清啊你是谁 “如意，如意。你醒醒，看看耶耶啊” 耶耶那不是古早的，对父亲的称呼吗 不，不对 哪里来的狂徒竟然敢自称是本宫的耶耶 一股怒气，从李如意的内心深处燃起 要知道，她是大唐帝国的公主无论东方还是西方，自古以来都是如此，男人寻花问柳是天经地义，女人就应该贞洁即便是女皇也不例外 即便李如意自己也很清楚自己其实是一个私生女，可是在法律上、在公众面前，她就是那位贤亲王的女儿，是大唐帝国威德女皇合法的婚生女。如果她又冒出了一个耶耶，那就是皇室的大危机 想到这里，李如意奋力地睁开眼睛，想看清楚，到底是哪个混蛋，竟然敢冒认她的父亲企图在皇家的脸上抹黑还是企图颠覆大唐帝国 仿佛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李如意终于睁开了眼睛，一睁眼，看到眼前脸色苍白的混血大帅哥，她愣住了。 不是因为面前之人样貌出众，也不是因为对方，因为对方的头上带着一顶硬脚幞头。这种硬脚幞头很特别，是黑色的，两只脚呈两个弧形，在后方下垂，却是唐代皇帝专用的 幞头的样式有很多种，但是，只有这一种是最特殊的，所以李如意一眼就认出来了。 再看看对方身上那身暗纹纱罗圆领袍，李如意又是一愣。 就在她呆愣的时候，就看见边上有人奏禀道“陛下，恭喜陛下，公主殿下既然醒来了，显然是要大好了。陛下安心便是。” 大帅哥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连声道“快，快传太医” 李如意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小声道“如意，如意想要父皇陪。” 话出了口，李如意自己也吃了一惊。 怎么了自己的声音里怎么带上了小奶音是了，对方现在是自己的父亲，看对方的模样，也不过是二十出头，那么自己现在应该是小孩子才对，就是不知道今年几岁。 对方看起来十分高兴，伸手拉住了李如意的手，道“如意放心，耶耶在，耶耶一直都在。” 李如意又再度明确地感受到了久违的大手牵小手的感觉，这种感觉，在她跟着母后离开欧罗巴前往远东跟几位皇兄分别之后，就再也没有感受到了。 直到此刻，李如意才有了确实的、她已经穿越了时空的感觉。 耶耶，这个古老的、对父亲的口语称呼，已经消失了上千年了。 而另一边，对方似乎是太高兴了，又咳嗽了起来，慌得左右又是递水又是连声道 “陛下，您且用冰糖秋梨汤润一润嗓子。殿下也盼着您好好的呢” 李如意这才注意到，对方的脸色过于苍白。没办法，对方的高眉深目、五官深邃，明显带着胡人血统，她还以为对方是天生皮肤白皙呢。如今再细看，方才明白，原来对方皮肤白并不是血统之故，而是对方身体羸弱因而脸色苍白。 这是一种病态的苍白。 再看看对方不过是咳嗽了几下，整张脸就涨得通红，李如意又在心中添了一条 疑似患有遗传性高血压、先天性心脏病等疾病。 而符合这一条的，李如意在心中罗列了一下自己知道的古代帝皇，最后圈定了一个人唐高宗李治。 如果这里是她知道的那个唐朝的话，那么，眼前的这个人，就十有八、九是唐高宗了。 不过， 再度看了看面前疑似唐高宗的男子，李如意在心中打了个问号只是看对方的年岁，自己跟太平公主的年纪也对不上啊，难道自己是萧淑妃的女儿 想到这里，李如意心中打了一个突。 如果自己真是萧淑妃的女儿，那，那自己就要想办法出家跑路了。萧淑妃肯定斗不过武则天的。作为萧淑妃的女儿，武则天上位之后，自己肯定落不到好。 倒是李治，见女儿一直不说话，以为女儿是因为醒来没看见母亲，因而闷闷不乐，只得开口解释道 “你。你母后去感业寺了。” 这里面真正的原因，叫李治如何说得出口说他看上了自己的庶母说王皇后贤惠为他分忧所以亲自去迎接武媚还是说，王皇后为了跟萧淑妃争宠，竟然昏招连出，连已经出家为尼的先帝妃嫔都用上了 一时之间，李治都不知道要怎么说。 李如意听到感业寺的时候，心中就大叫不会吧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心里这么大叫着，李如意决定再抢救一下“耶耶，母后是为了儿去感业寺的吗” 李治更加说不口了。 他知道，王皇后对这个亲生女儿一惯都不太好。第一个原因，自然是因为李如意是女儿，第二个原因则是王皇后当年生女儿的时候伤了身子，因此认为这个女儿是灾星，从此就不怎么待见女儿。 被父母刻意忽略的孩子会如何，没有人比李治更清楚了。 毕竟，李治并不是文德皇后最小的孩子，在他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一个是早逝的晋阳公主，另外一位则是新城公主。晋阳公主出生的时候，太宗皇帝以为这个孩子是他跟文德皇后最后一个孩子了，因此对晋阳公主百般宠爱。可到了新城公主出生的时候，论理，新城公主才是文德皇后最后一个孩子，太宗皇帝应该更加宠爱她才对。可就是因为生了新城公主之后，文德皇后的身体直转急下，太宗皇帝因此迁怒于新城公主，使得新城公主的童年和少女时代过得很不如意。 可以说，直到他李治登基之后，新城公主开始才过得像个公主。 就是因为李治自幼身体羸弱，因此，在这方面，他更加有体会也更加宽容。毕竟，他当年也曾经那么期盼着嫡子，因此也特意问过医者的意见，知道孕妇不能吃太多的补品。 因此，在他看来，王皇后会难产伤了身子，过错不在女儿身上。 可是，道理容易讲，心结不易解。 就跟太宗皇帝至死都没有多看新城公主一眼一样，王皇后就是无法亲近亲生女儿，李治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本来就不是那种会大声指责别人、跟人争论的人，他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他这么做，因此，在王皇后冷落亲女的情况下，也只有他这个父亲多照应一下这个女儿。 只是，他到底是一国之君，很多时候也只能把女儿交给左右。这次如果不是李如意陷入了昏迷，太医说很不好，他也不会亲自在这里守着。 正在李治为难要如何跟女儿开口的时候，忽然见一内侍进来奏禀道 “陛下，皇后陛下从感业寺回来了。还带回了武才人。” 李治一愣，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女儿。 李如意心中大叫果然。 感业寺 武才人 皇后亲自带回 只要对唐朝有一二了解的人，都知道是什么吧 李如意迅速做出了反应“哼就知道给母后乱出主意真在乎母后的贤惠名声，为何不建议母后亲自为父皇礼聘名门淑媛为妃” 看看唐高宗现有的儿女和妃嫔吧，除去李如意自己，再去除萧淑妃和儿女，唐高宗李治身边还有谁就一个徐婕妤拿得出手了而且给唐高宗李治生了儿子的，除了萧淑妃之外，就只有宫人 这叫贤后 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这里头的问题有多大。 不是李如意说，只要了解过这一段历史的人都知道，唐高宗登基之初，可以说，危机重重。 首先就是世家门阀势力之大，超过了前面任何一个王朝。五姓七望等山东世家，更是不把李唐王朝放在眼里。 这是李唐王朝在太行山以东，对山东世家的不稳。这个不稳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李唐王朝的命令，根本就无法在太行山以东得到确切有效的执行，太行山以东的百姓，甚至只知五姓七望而不知李唐 这是最大的忌讳也很有可能成为李唐王朝最大的灾难 其次，唐太宗晚年远征高句丽，最后大败而归。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大唐军事力量受到了严重的打击。而这个时代又是弱肉强食的年代，你强了，大家就听你的，你弱了，大家恨不得从你身上啃下一块肉来 这是李唐王朝对周边大小国家、部落的不稳。 再次，长孙无忌在朝堂上的大权在握，严重削弱了李治在朝堂上的话语权。虽然他是李治的亲舅舅，可是，刚刚过去的南北朝，这段惨痛的历史还不明白吗这个样子下去，就是长孙无忌没有私心，也难说他的儿子们不会生了别的心思。 这是李唐王朝对内治的不稳。 三个不稳，任何一个，都有可能颠覆李唐王朝的统治，让李唐皇室死无葬身之地 在这个时候，王皇后不知道顾全大局就知道争风吃醋，闹得后宫风波不断，甚至连李治的皇权和威望都受到了牵连，被一再削弱，李治会没有想法才怪 李如意这个来自千年之后痴迷实验与知识的人都知道，身为局中人，李治如何不知道呢 只见他长叹一声，吩咐内侍道“告诉皇后，幸苦了，朕，知道了。让她，好好休息。”顿了一下，又道“告诉皇后，就说，公主醒了。” 内侍躬身领命，见李治没有别的吩咐，便退了下去。 李治再度坐下的时候，显然，已经不如方才那么高兴了。 李如意想了想，轻轻地拉住了他的衣袖，小声道“父皇，儿是不是说错话了。” 李治立刻回神，道“如意，你知道是谁给你母后出的主意吗” “还能有谁，无非是长长出入宫廷的那两个” 一个是王皇后的母亲柳氏，一个就是柳氏的哥哥柳奭。 李治立刻肃容教导女儿“不得对长辈失礼。” 李如意道“那也要长辈像长辈的样子那个柳奭，他出入宫廷的样子，都把内宫当自己家了外祖父都没有他的架子大还有外祖母，跟母后开口的时候，都是你舅舅你舅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母后是柳家养大的呢” 不是李如意说，王皇后的行事，完全不像太原王氏的女儿。 五姓七望在唐高宗上位之初有多骄傲，她会不知道就是因为知道太原王氏的骄傲，李如意才如此地不理解。 王皇后，与其说她的太原王氏的女儿，还不如说，她只是柳家的外孙女。 李治的脸立刻放了下来“这不是你能说的。” 但是看他的脸色，分明跟这句话不相干，更像是对李如意的回答满意得很的模样。 “对不起，父皇。儿知错。” 见女儿道歉，李治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的手背，道“好了，耶耶知道如意的委屈。如意要什么耶耶送如意好不好” 李如意立刻道“那父皇，我能要一个小庄子吗” 李治大奇“你要小庄子做什么” 你才八岁啊。 “近来老是听到有人说柳家的公子如何如何。我讨厌姓柳的偏偏那个柳奭父皇，女儿想去宫外散心。父皇再借几个人给儿好不好” 李治一听，心中立刻怒火大盛 虽然说有跟陇西李氏攀宗之嫌，可是，李家到底是皇家他李治的女儿，什么人嫁不得若是王皇后的侄子、堂侄子，那也就算了。好歹也是太原王氏的子弟，配得上他的女儿。 柳家算什么说世家中的二流都勉强竟然也敢肖想起嫡公主 李治口中道“好，父皇一定为如意准备一个让如意称心的小庄子。” 心中却是下定了决心。 唐高宗李治到底是皇帝，就是再心疼女儿，也不可能一直陪着女儿。不过，即便是如此，他还是记着把女儿身边的人都换了，顺便留下自己身边得用的人照顾女儿。 处理完了这一天的政务，夜幕已然降临，李治也准备休息了，这才再度想起了女儿。 他问左右道“皇后可有去看望公主” 那内侍犹豫了一下，迟疑着道“陛下，皇后陛下今天想是累得很了，因此才” 另外一位宫人眼珠子转了转，伶俐地道“陛下，奴听说，陛下走后，公主一直坐着，对着门外，枯坐了好半天。直到见到了一只误闯寝殿的橘猫，这才略略开颜。” 李治一愣，道“橘猫” “是的，陛下，似乎是才一个月大的幼猫，橘白相间，模样甚是可爱。想来，是误闯甘露殿的。公主殿下也很喜欢这只猫，不但不许宫人把猫抱走，后来竟然抱着猫睡着了。” 李治听说，笑道“既然如意喜欢，就让她养吧。” 没有什么比女儿开心更重要。 李治完全想像得到，女儿对着门口一直等一直等，希望母亲能出现，结果母亲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的那种心情，也因此，移情一只猫，一点都不奇怪。 李治心中暗叹皇后，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2章 且说李如意这边，借李治之手换掉了那些熟悉原主的宫人之后，心中大安，她敢赌李治身为男人，平日里政务繁忙，还为后宫之事头疼，因此不会发现她的不对劲。却不敢赌她身边的人心细如发，发现不了她跟原主的区别。现在，这些宫人被李治收拾了，她自然也安全了。 要知道，畏惧鬼神，把人往火堆里送的，可从来不止西方的猎巫运动。 既然安全了，李如意也有了这个心思，细细琢磨自己目前的处境，至于察看自家母皇送的礼物一事，倒是可以放一放。 从目前来看，她如今的这个身份是唐高宗李治的嫡女，也就是王皇后的女儿。问题是，在李如意的心中，她的母亲就只有一位，那就是大唐威德女皇。至于高宗王皇后，那是谁 也许在别人的眼中，王皇后是她的母亲，可是在她的眼里，王皇后不过是陌生人而已。就是她现在占据了王皇后之女的肉身，最多日后她让王皇后免于被武则天斩去四肢折磨致死算是偿还了这份恩情。 认王皇后为母这种事情，清河公主李如意从来没有想过。 因为她是大唐清河公主 就是来了这里，她也是大唐公主 她先是大唐公主，是唐皇李治的女儿，然后才是陇西李氏旁支的闺秀，最后才是王皇后的女儿 更别说，根据史料记载的一桩桩一件件，王皇后的所作所为，当得皇后之尊吗 好吧， 也许从唐太宗开始，史书就由胜利者书写，历史也成了任由胜利者妆点的小姑娘。不过，她现在正在历史之中，正好可以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不是吗 想到王皇后，自然就会让人想起武则天，也就是得蒙太宗皇帝恩宠，特赐武媚之名的那个女人按照初唐时期人们的习惯，她现在应该叫阿武，是王皇后特地从宫外带回来进献给李治的美女。 真是愚蠢 李如意在心中如此给王皇后下了一个评语。 不是李如意冷血、事事功利，而是生在宫廷，屁股决定脑袋，上天从一开始就给了她一个政治动物的脑子。 好比说王皇后从感业寺带回武媚这件事情，史书上是这样写的王皇后为了分萧淑妃的宠，听说了高宗皇帝跟武媚有私之后，就派人暗中派人通知武媚蓄发，又在高宗面前进言，然后又亲自从感业寺带回了武媚，方才有了日后的武则天。 可是，这件事情的影响，就这么简单吗 要知道隋唐时期，不仅仅是世家门阀势力最盛的时期，也是胡汉之争最激烈的时期。 李唐王朝为什么不被待见，就是因为李唐皇室的血里面混杂了太多的胡人血统，以至于被山东世家不待见还有李唐王族的某些行事，因为太接近游牧民族，而被当时的汉人世家诟病。 没错，权力之争、土地之争，这是根本，而血统论，一直是李唐皇室被山东世家排斥的重要原因兼主要突破口，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更是经常被甩在李唐皇室脸上的一句话 王皇后从感业寺带回了先帝的妃嫔，作为先帝的妃子、李治的庶母，武媚再度进入李治的后宫，如果是放在草原部族那里，这完全没有问题。因为在草原上，女人负担着部族延续的任务，每一个育龄女性，都是草原上最宝贵的财富。跟武则天这样年轻的、还能生养的女人，却被白白地浪费掉，这在草原民族的眼里，是极大的浪费。草原上，部落的新首领把自己的庶母收为自己的姬妾更是常态，有的部落甚至以之为部族发展、加强部族凝聚力的重要庆典。 可问题是，汉族不吃这一套啊汉族最是讲究伦理了 李如意完全想象得到，武媚进宫之后，李治将要面临怎样的攻讦了一个好色昏庸之名，李治是绝对跑不掉的。 而这个好色昏庸之名，绝对会让大唐在山东地区也就是太行山以东的地区的控制力再度削弱，此消彼长，山东世家对这一地区的控制力，会得到加强。 也就是说，王皇后把武媚带回皇宫这一举动，除了往唐高宗李治的头上扣了一顶好色荒唐的帽子之外，实际上还会削弱大唐的国力，为山东世家窃取山东地区创造条件。若是朝堂上再有个什么事情，整个华夏，也会步向风雨飘摇、分崩离析。 本来朝堂之上就被长孙无忌大权独揽，李治手里的权力十分有限，王皇后又创造了别人攻讦李治的理由，要知道，在如今的情况下，李治名声的好坏跟他手里权力的多寡，是可以相互转移的 也就是说，王皇后的所作所为，影响到了李治的皇权和威望，也因此，李治会决意废后，李如意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皇后争风吃醋，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历史上，文德皇后也吃醋，但是，文德皇后吃醋很有分寸，人人都知道，这只是文德皇后跟太宗皇帝之间的闺房情趣。但是皇后争风吃醋到让君王蒙受污名还给国家造成了一系列的麻烦，那就不行 管她什么出身，管太宗皇帝对她的评价有多好，在李治迫切地需要一个贤内助、一个政治盟友的情况下，她做不到不说，还给李治的统治造成了很大的麻烦甚至威胁到了李唐的皇权，她就应该让贤。 如果她连摆设都做不好的话，李治也只能废后了。 这是政治决定的，跟王皇后是不是元后、跟李治是否荒唐好色无关。 作为世人眼中王皇后的女儿，李如意想要在王皇后下台之后继续活得称心如意，那么，她就必须成为唐高宗不可或缺的政治盟友。 不， 不应该说是不可或缺，应该说，无可取代的政治盟友。 虽然让武则天觉得安全无害也是一种选择，但是李如意很清楚，这种选择是最不靠谱的。跟武则天是否狠毒无关。在宫廷之中，把自己性命安危寄托在别人身上，是最不靠谱也是极其危险的。看似是一个选择，其实这个选择是一个必死的选项。 不过，在进行行动之前，李如意不得不考虑一个可能，那就是万一，李治是真心爱慕武则天的呢 虽然很多野史上也是这么写的，说李治是真心爱慕武则天，才会把她从感业寺里接出来，还专宠她，给了她乱权的机会。 可是在李如意看来，李治虽然在父亲跟妻子的衬托下在史书上显得黯淡失色，可是这不等于说，李治就是一个昏庸之君，若是他是个昏庸之君，那么，在他在位期间，他不可能从长孙无忌的手里夺回权力，大唐在西域和东方，都不会有那么大的发展。 相反，李治在位期间，无论是内治还是边疆，大唐都处于一个极具扩张并且还稳扎稳打地巩固统治的步调之中，这种步调，是唐高宗李治在位时期独有的。就是后世饱受赞誉乃至是被神话了的武则天，在她掌权之后，大唐对边疆，尤其是西域的统治，就失去了这种步调。 这个步调，几乎可以说是李治独有的符号了。 也就是说，从大唐在内治和边疆两个方面都说明了李治是一位出色的君主。 而且，李治真心爱慕武则天这种事，也需要打一个问号。 李如意在心中的小本本上再度添了一笔如果李治是真心爱慕武则天的，他会跟武则天的姐姐以及外甥女搅在一起，直接导致李贤一直坚信自己是武则天的姐姐武顺的孩子，而武则天是他的杀母仇人 与其说武则天十分有能力，还不如说，李治在位的时候，武则天一直都是他手中的傀儡，替李治办事。真正有能力的人，从来都是李治，而不是武则天。 也就是说，李治，才是李如意目前迫切需要拉拢的人物，而贵为嫡公主，李如意需要拉拢的，也只有李治一人。 李如意按着手指，算了算自己手中拥有的牌，心中十分满意就是把王皇后跟太原王氏排除在外，她拥有的筹码也不少。 她最大的倚仗，不是身份，而是她拥有的知识和自己本身的能力。 好吧，再度确定一下时间，今年应该是永徽二年的五月，因为历史上，就是这个时候，王皇后把武媚接回了皇宫。而她进宫的时候，已经怀有身孕。 想到这里，李如意又皱了皱眉头。 她有点为难。 因为她面临一个非常艰难的选择她的母皇毕竟是武则天的血脉，是武则天的孙子李隆基的女儿，如果武则天不能登基为帝的话，她的母皇会不会消失如果她的母皇消失了，那还有她吗 请放心哦，我的公主殿下。只要陛下按时出生，按时和亲，就没有问题。 李如意差一点没跳起来。 宫廷生涯训练出来的冷静，让她没有闹出更大的动静，但是，她依旧挺直了脊背，注意到了角落里轻轻晃动的纱帐。 这声音就好像直接在她的脑海里面响起来一般是谁在监视她的大脑吗 只见一只橘白相间的小奶猫从角落里钻了出来，优雅地坐在纱帐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李如意。 你是谁 我自然就是您的母皇陛下送给您的礼物。我的公主殿下。 母皇怎么可能 当然。要不然，您以为，您的母皇是如何从开元二十一年跑到十八世纪下半叶去的这就是我们一族的力量。 我们一族 这个我们以后再说。小奶猫用后腿蹭了蹭自己的耳朵，道您可以放心，您的母皇身边便是我的前辈，陛下的天下，是陛下运筹的结果，也有我的前辈的功劳。不过，我的能力不及我的前辈，毕竟她是成年体，而我是幼崽。我能给您的金手指只有三个。 金手指 对。第一个是抽卡功能，你能抽取的卡牌的总数为一千张。这是资料说明。 不等李如意反应过来，她的面前就展现出了一个面板。 请放心，金手指面板，只有您可见。 李如意立刻明白了原来母皇身边的部下就是这么来的 是的。请记住，您能抽取的人物卡上限只有一千。至于职业搭配，请随意。 还有两个金手指呢 一个是九宫格抽奖盘，每天您有机会抽奖一次。奖品每天都会刷新，奖池包罗万象，无论是土豆、番薯、优质水稻等农作物的种子，还是您要的实验器材和资料，都有机会获得，甚至连人物卡也有哦。人物卡不列入一千限制之中、不受第一条金手指的限制。附带名为“女王的衣橱”的储物空间一个，除了用来储存抽奖盘抽到的奖品之外，只能用来储存跟衣物、衣料、饰品、装饰品和部分生活用具。特别说明。女王的衣橱每天会刷出一个钱袋，钱袋可以储存在衣橱空间里面，但是，钱袋有金钱上限。特别说明。 换而言之，如果想学威德女皇，用系统金手指的黄金开银行，那就别想了。 最后一个呢 当然就是我了。这么可爱的猫咪，亲爱的公主殿下，您不撸一把吗不但可爱帅气强大，还能为您排忧解难顺便说一声，附带地图功能。 李如意看着这只猫，半天没说话。尴尬蔓延开来，最后，还是猫退让了 请说点什么，我的公主殿下。 李如意道你能把太极宫地图展示给我看吗 当然。请看，您现在的位置在这里，甘露殿的配殿。 一张别人看不见的地图在李如意面前缓缓展开，千年之前的太极宫尽在李如意面前。而让李如意惊讶的是，地图上密密麻麻的小点。 李如意心中一动，点了甘露殿正寝主位上的绿色小点。果然，不是李治又是哪个 李治的甘露殿，多是绿点。而萧淑妃的宫室多是代表敌对的红色，这一点都不奇怪。问题在于，就连王皇后的宫室里面，也是一片红色和黄色，绿色的，基本没有。 李如意点开了代表王皇后的红色小点，竟然还带着说明 王皇后，荥阳公主之母，因为难产坏了身子而迁怒公主。关系，敌对。 李如意心中一动，又在王皇后的宫室之中，开始寻找武媚的那个点。出乎意料，武媚的点，竟然是代表着中立的黄色。 看着这张地图，李如意半晌没有说话。 她正在思考。 也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她听到奶猫咪咪咪地叫着，然后，手中一重，紧接着，纱帐外传来宫人的声音 “公主殿下，这是小畜生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钻出来的。奴婢现在就把它抱走。” 奶猫当然是咪咪咪叫着抗议，可是听到李如意的耳朵里面，却是 小小宫婢，竟然说本大爷是畜生你知道本大爷是谁吗本大爷的本体乃是集美丽、强大、帅气于一身的半步飞升的大妖九尾猫你用你的脏手碰我试试 眼看着这只猫就要抓狂了，鉴于它是自己的母皇送给自己的礼物，李如意开口了 “这是我的猫。” “殿下” 宫人吃了一惊。 她们看了看那只小奶猫，又看了看李如意，心中举棋不定。贵为大唐公主，殿下要养什么样的猫不成啊，非要将就这只小东西。 “这是本宫的猫。” “可是殿下，您正不舒服呢。” “这是本公主的猫。” 宫人说不出话来了。 她们看出来了，公主殿下是不会让她们有机会把这只奶猫抱走了。 无奈，侍奉的宫女就道“殿下请放心，这是殿下的猫。小人一会儿就让下面把猫窝送来。殿下” 回答她们的，就是李如意抱着猫，一翻身，脸朝里，睡了。 这件事情，自然有人报告给李治。毕竟，甘露殿乃是李治在内宫读书、休息的地方，李如意要在这里养猫，自然要得到李治的同意。 这才有了前文宫人向李治报告一事。 甘露殿配殿里，李如意看似已经睡下了，可是这心里却依旧在盘算着，王皇后、萧淑妃那红色的点，还有代表武则天的黄色点，都在她的脑海里不庭地转悠。 李如意敢肯定，武媚刚进入宫廷的时候，李治只是把她当成一个生育工具。没办法，谁让李治的儿子少，出色的更少呢 武媚真正上台，应该是后来的大明宫时期开始，那个时候，李治的身体每况愈下，迫切地需要一个能够替他坐朝还能稳稳地压制住群臣的人。也就是一个能帮助他稳固皇权的人。无论安定思公主到底是不是武媚杀的，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武媚的杀伐果决正是李治需要的。也正是李治需要武媚，武媚又是储君的生母，他们这才成了利益共同体，这有了后来的武则天。 更准确的说，在高宗朝中后期，高宗跟武则天成了利益共同体，高宗虽然身体不行但是手腕超绝，这才使得高宗朝时期，武则天虽然大权在握可终究只是高宗的代言人，直到高宗去世，武则天才开始作天作地。 而现在，李如意所处的年代，正是高宗朝初期。高宗和武媚还没有成为利益共同体。 而且，毫无疑问，若是让武则天跟历史中的那样，踩着王皇后上位，对她这位嫡公主是非常不利的。哪怕真正想要废掉王皇后的人是李治。 要怎么做，才能在稳固皇权的同时，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呢 看起来，我需要会一会这个日后会被后人神话了的女人呢。 想要见如今的武媚并不困难，现在的武媚是王皇后的使女，要见武媚就需要去王皇后的宫室，而去了王皇后的宫室，不去拜见王皇后不行。 只是王皇后跟原主之间的问题，也不是小问题。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李如意在心中盘算了好几个来回，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在李治的甘露殿养了一个月。这一个月，住在甘露殿配殿的李如意清楚地意识到，李治的身体到底有多羸弱整整一个月，李治都没有进后宫。 当然，在李如意看来，李治没有进后宫的主因并不是因为他的身体羸弱。他没有进后宫的最大原因，很有可能是现在的后宫乌烟瘴气，让他心烦不已，所以，他才不去后宫。 而这一个月里，李如意也看清出了王皇后对亲生女儿有多冷漠整整一个月，王皇后就出现了三次，而且每次都是卡着李治在甘露殿的时候过来，在配殿里略略坐坐就走了。任谁都看得出来，王皇后的目的，其实是李治，而不是先关心自己的亲生女儿。 虽然王皇后在跟前的时候，李如意不止一次担心，王皇后会看出来自己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可是王皇后根本就没有什么表示，都让她不知道要不要为原主感到悲伤。 李如意等身体差不多了，特意挑了一个时间，跟李治报备过，方才去后宫拜见王皇后一是晨昏定省之意，二来是向母亲报道自己身体康复请母亲安心，是全孝道之举。 至于王皇后怎么想，那就不干李如意的事了。 政治动物么，有感情的时候说感情，没感情或者感情不足的时候，就论利益。 不得不说，眼下唐高宗的后宫就是简单，这太极宫，大唐帝国的政治中心，无论是装饰陈设，还是宫女内侍，都简朴得紧。 更准确的说，就是陈设简单得有些小家子气了，跟李如意心目中的皇家气象相差太多尤其是人手少这一点 李如意会这么说，完全是因为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挺着大肚子跪在那里擦地板的女人，那是一个头发很短的女人，短到了不得不用丝帕遮掩的地步。 那短短的头发，跟她那圆鼓鼓的、连齐胸襦裙都遮掩不住的肚子，无一不是在时时刻刻提醒众人这个女人，应该就是王皇后特地从感业寺带回来的阿武。 她在李如意这里更加鲜明的印象则是被后世神话几乎捧上天的一代女皇武则天。 不过，现在她不叫武则天，也不叫武曌，她叫武媚，宫人们都叫她阿武，而此时此刻的她正处于“卑辞屈体以事后”的状态之中，连个才人都没混上，更别说正二品的昭仪了。 看见嫡公主进来，宫人们纷纷放下手里的事情，跪拜了下去，武媚因为怀着身孕，反应比别人慢一点，却也忙丢了手里的布巾，艰难地挪动身子，想要行礼下拜。 武媚还在那里挣扎着要跪，李如意却已经开口了“够了你不知道心疼自己的身子，我还心疼未出世的弟弟。”又对跪在她身边的左右宫人们怒斥道“都傻愣着做什么不知道扶一把吗若是阿武肚子里的皇嗣出了问题，你们就去暴室呆着” 慌得跪在武媚左右的两个宫婢连忙搀扶住了武媚，不让她跪下去。 李如意又问左右“安排她做事的女官是哪个自己去掖庭领二十廷杖，罚一年的俸禄。” 那女官哪里敢争辩，早就趴在地上去了。 李治新给李如意安排的养娘赵氏不得不开口提醒“殿下，皇后陛下怕是已经久候了。” 李如意道“那就请养娘监督着，让人送阿武下去休息。至于别的，我自会与母后说。” “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3章 垂首恭送嫡公主离开，武媚却偷偷地多看了嫡公主的背影一眼。她原以为，嫡公主不过八岁，又是帝后唯一的女儿，理应十分娇纵，也应该很好利用才是。可如今看来，嫡公主不愧是嫡公主，无论是这份气势还是行事的手段，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在王皇后这里也快一个月了，武媚在“卑辞屈体以事后”同时，也在留心宫中的各种事情，王皇后的愚蠢，萧淑妃的骄横，她都一清二楚，就连萧淑妃为皇帝诞下的大公主义阳的行事，武媚都看在眼里。 两下里一比较，义阳公主跟嫡公主的差距，真的是跟秃子头上的跳蚤一样明摆着。 这才是大唐尊贵的公主殿下，就是不知道，我将来的女儿是否也能如此。 想到这里，武媚忍不住摸了摸肚子，又想起了嫡公主方才说的话，更是满心喜悦。 对于她来说，现在生一个女儿，的确能避免在根基未稳的时候同时受到来自王皇后和萧淑妃双方的攻击。可是，一个儿子，一位皇子，的确有助于她迅速地在后宫之中站稳脚跟。 王皇后带她回宫，是为了分萧淑妃的宠，这一点，武媚比任何都人清楚，她也很清楚，王皇后实际上并不喜欢她，也不希望她生下皇子。 武媚原以为，作为王皇后的女儿，嫡公主也应该跟母亲王皇后一样，就是表面上和气，内里也应该十分排斥她才对，至少绝对不会希望她生下皇子。可是，这位嫡公主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关心她、怜惜她幸苦，让她好生保养身子，还说她怀的是皇子。 武媚心中哪里不欢喜的。 至于嫡公主的脾气，武媚已经不是当年才进宫的小小才人了，哪里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生来傲娇。 搀扶她回房休息的那两个宫女就笑嘻嘻地道“都说小孩子的眼睛干净，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阿武，你肚子里的这个，十有八、九是位小皇子呢阿武，你日后显达了，可要记得我们啊” 在侍奉王皇后的这一个月，武媚得了不少赏赐和财物，这些财物都被她拿来结交这些宫人了，因此，听见这两个宫人称呼她阿武，武媚也不恼，只是笑吟吟地道“那就借两位姐姐的吉言了。” “哪里是我们的吉言，是公主殿下的吉言呢。” “是是是。” 这一切，都被赵养娘看在眼里。 且说李如意，等内侍通报之后，这才入内，然后按照原主留给她的记忆中的礼节向上面高坐的王皇后行了大礼，得到允许方才直起身，坐好。 王皇后跟女儿不亲，自然也没有发现女儿早就换了芯子了。她甚至没有发现宫婢们没有为女儿准备垫子，而是张口便是 “听说，你方才在外面大发脾气，处罚了阿英，是吗” “是的，母后，因为她可恶。” “她是我得用的人。” “所以，母后就任由她作践母后的名声” 王皇后本来并不重视这件事情，只是心结由来已久，看见女儿就有气，又觉得女儿的脾气太坏，需要磨一磨，不然将来不好嫁人。 没办法，大唐公主是出了名的愁嫁，根据史料记载，大唐公主有三分之一都没有嫁过人。就是现在还是初唐，可是这种征兆已经有了，世家子弟不乐意尚主一事时有耳闻。因此，王皇后最怕的，就是女儿将来嫁不出去，丢了她的脸面。 她当时脸色就放了下来“够了。难道不是你太骄横了吗” 李如意差点没吐血，她立刻长跪，奏道“母后何出此言母后难道不知道，骄横二字，出自母后之口，才是对儿最大的伤害更何况，儿本来是为了母后难道母后要等不慈不贤之名传遍整个朝野，父皇一忍再忍忍无可忍决意要废后的时候，您才来后悔吗” “放肆”王皇后一拍引枕，“你，你，你竟然咒我” 李如意道“母后，儿是直谏，不是不孝母后难道没有发现吗之前母后跟萧淑妃争宠已经是闹得朝野议论纷纷了，到后来，母后竟然愚蠢到了把皇祖父的妃嫔接入宫中是好色荒唐的，是父皇，可是这顶帽子，却是母后亲自扣在父皇头上的您难道不知道父皇这些日子承受的压力吗好，您要贤良名儿，父皇也不跟您计较，样样依您。可实际上呢那个阿武，挺着那么大的肚子，竟然是在做擦地的活计儿倒是庆幸，阿武身体康健。要不然，她若是小产了，母后，您还要不要名声了” 左右的女官内侍们都惊呆了。 她们从来没有想过，印象中沉默寡言甚至有几分懦弱的公主殿下有如此胆色，竟然敢当面直谏，而且还如此不客气，当时就傻眼了。 傻眼的不止她们，还有王皇后。 作为太原王氏的女郎，王皇后从来是骄傲的，她这辈子顺风顺水，可以说除了没有儿子，没有遗憾。 就是现在需要用武媚分萧淑妃的宠，可那也是萧淑妃夺了她的丈夫、夺了她的宠爱。 可就是因为一辈子顺风顺水，所以，王皇后更加受不了女儿眼中的轻蔑就好像自己有多不争气一样。 王皇后怒喝道“有你这么对父母说话的吗你给我跪到外面去” 又对左右道“还愣着做什还不拉她下去” 这个孽障生来就是来讨债的 她一点都就不想看见这个女儿。 “朕倒要看看，谁敢动手。” 李治站在外面听了也有一会儿了，见王皇后要处罚女儿，他可不依。也许他好色，可是对于自己的女儿，他终究是心疼的。 不管怎么说，李如意是他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孩子，从孩子在妻子的肚子里一点一点的长大开始就盼着孩子平安落地的心情，李治也许淡忘了，但是从来没有从他的心头消失过。 见李治来了，王皇后连忙起身迎接 “恭迎陛下。” 李治根本就没理王皇后，而是直接越过她，走到女儿身前，盘膝坐下，道“如意啊，如果换成是你，你会如何处理” “处理父皇是指，谁” “阿武。” “若是是女儿，女儿现在就会封阿武为婕妤。不管怎么说，她怀着弟弟，本身又是武家的女儿，弘农杨氏的外孙女。” 听见弘农杨氏四个字，李治的心中咯噔一声。 他素来是不喜欢这些世家的。因为这些世家隐户隐田，还养着部曲，稍不留神，就有可能反噬皇家。偏偏他如今手中权力有限。 眼神微闪，表面却不动声色，李治又道“那么，如果你跟你母后易地而处，面对萧淑妃独宠，你会怎么做” “为父皇广选美人。五姓七望，山东世家、关陇贵族，尤其是山东世家，也许这些人家嫡系长房的闺秀是不屑于妾妃之位，甚至以为是皇家对他们的羞辱。可是，若是以皇后无子暗示各家，他们家的外孙有可能成为未来的储君，就不怕他们不肯把分家旁支的女儿送来。” 更重要的是，这有利于分化世家集团，谁让抱团的世家集团一直是隋唐两朝历代君王的心腹大患。 别以为李如意不知道。是，初唐时期是世家实力最强盛的时候，可是那又如何何为世家，累世公卿之家而已如果几代都出不了宰相公卿，根基再深厚的世家也会被人淡忘。 就好比太原王氏一族，如今已经日渐式微。这也是王皇后会嫁给李治的原因之一。要知道，五姓七望一惯是瞧不起李唐王朝，不屑跟李唐联姻的。 在李如意的心中，五姓七望又如何哪里来的资本，竟然敢藐视皇家 王皇后当即色变。 而李治则大笑出声 “果然是朕的如意儿大唐的公主没错身为大唐公主，就应该如此” 虽然对王皇后十分失望，但是李治也知道，现在不是发作王皇后的时候。没办法，他还没有找到替代王皇后的人呢。 当皇权式微的时候，后权就是皇权的重要后盾。这一点，李治比任何人都清楚。至于王皇后，不是李治说，她真心不是这块料，也不配这个位置。 原以为太原王氏的女儿，才能修养必然是不差的，如今看来，到底是旁支的女儿，生母也不过是出身二流之家，行事就是差了一点。 想到这一点，李治站了起来。他没有在王皇后这里多呆，他带走了女儿，免得女儿被王皇后磋磨。 虽然说他也曾经跟王皇后恩爱过，他也曾经幻想过跟妻子琴瑟和鸣，就跟当年的太宗皇帝和文德皇后一样。可是，这份心早就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消磨得一干二净。如今，他能给王皇后的，也只有体面了。可问题是，如果王皇后拿着自己这个丈夫的名声当踏脚石，李治如何不恼的他还要继续给她体面，让她动摇自己身为帝王的权威吗 就如同李如意说的那样，要分萧淑妃的宠，哪里非要武媚不可王皇后之所以选择带武媚回宫而不是广选美人，其实还不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因此，见武媚貌美，又是先帝的妃嫔，觉得武媚就是得宠了，有外面的舆论压着，也成不了第二个萧淑妃、不会成为她的威胁罢了。 如此天真，如此短视，可当得皇后之位 看看这些年，除了萧淑妃之外，宫里就几个女人生了皇子的，除了萧淑妃，就是宫人而那些宫人所出的皇子，哪一个成才又有哪一个，有这个底气，压得住那些世家 不是李治说，就是为了大唐江山，他都容不得王皇后继续下去了。 回到甘露殿的李治立刻召来了礼部尚书许敬宗，起草诏令，册封武媚为婕妤，赐独立宫室居住，只是鉴于她的身子日渐笨重，因此，典礼延后举行，好让她安心养胎。 李治的后宫十分简单，如今也不过是一后一妃一婕妤外加数宫人罢了。如今武媚即将成为婕妤，加上另一位徐婕妤并没有生育过，她俨然就是后宫第三人，更别说，武媚重返宫廷之后，刻意结交宫人，让宫人觉得她十分可亲，因此，宫人们纷纷前来道贺，也把个中消息带给了武媚。 武媚方知，嫡公主竟然为了她，跟王皇后起了冲突，还引得皇帝出面裁决。 这里面的深意，让武媚不得不暗自思忖再三。 太极宫的格局在那里摆着，李治这里召见了许敬宗，册封武媚为婕妤一事，很快传到了左右的中书省和门下省。 当时任中书令的长孙无忌听说，哪里不生气的。作为太宗时期的重臣，又是顾命大臣，外加国舅等诸多身份，长孙无忌大权在握已久。 长孙无忌是最为反对李治纳武媚的人之一，不仅仅是因为武媚是太宗皇帝李世民的妃嫔、李治的庶母，还因为事情超出控制的感觉十分糟糕。 长孙无忌觉得，自己应该跟自己的外甥好好谈一谈。 匆匆赶往甘露殿的，不止长孙无忌，还要尚书右仆射褚遂良他也是顾命大臣以及，中书侍郎柳奭。三人进了甘露殿，先后拜见皇帝和公主，行国礼，李如意起身，回礼，算是对国之重臣的礼遇。 礼毕，各自落座，才听的长孙无忌先开口“臣斗胆，请陛下收回册封先帝遗妃武才人为婕妤的诏令。” 褚遂良和柳奭立刻下拜“请陛下收回诏令。” 李如意立刻道“太尉，是我请求父皇册封阿武为婕妤的。” 长孙无忌傻眼了，他反应也极快“荒唐公主殿下怎么可以干涉陛下后宫之事” “那么，太尉身为外朝重臣，又有何权力干涉父皇的后宫之事这本是父皇的家事。” 长孙无忌被堵得一滞。 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了。 李如意和缓了声音，道“本宫只是在母后宫中看到阿武挺着大肚子擦地，连转身都十分艰难，因此希望她能安心养胎，为父皇生一个健康的小皇子，为本宫生一个聪明伶俐的弟弟而已。父皇的子嗣，终究是单薄了一点。这样的心情，想必诸位顾命大臣能理解吧”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两个想要反对，可是李如意都抬出了皇嗣单薄这样的理由，他们不得不闭嘴。 褚遂良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可是，武才人毕竟是先帝的妃嫔。” “她也是母后献给父皇的美人。” 褚遂良当时就变了脸色“公主殿下何出此言那武氏” “这就要问中书侍郎了，是谁，建议母后暗中派人通知阿武蓄发的是谁，建议母后在父皇的耳朵边上细数阿武的好处的又是谁，建议母后亲自去感业寺接阿武进宫的” 无论是长孙无忌还是褚遂良，都知道王皇后的母亲柳氏经常出入宫廷探望女儿，也知道柳奭常常会去后宫。也就是说，会给王皇后提出这样的建议的，无非就是柳奭和柳氏这对兄妹而已。 再往下细想，王皇后竟然连武媚是太宗皇帝的遗妃都不在意，竟然向皇帝举荐武媚，还亲自把武媚接进宫，这跟往皇帝头上泼脏水，又有什么区别没长心眼儿，俨然柳氏兄妹手中的玩偶，这样的皇后，会是大唐之福吗 能做到顾命大臣，无论是长孙无忌还是褚遂良都不是笨蛋，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们当然想得到。 他们既然发现了问题所在，自然也不会轻易开口。 最后，柳奭只能亲自上场“这，这不是她怀孕了吗” “原来中书侍郎也知道阿武怀孕了。既然知道她怀孕，为何不建议母后，让阿武好好安胎，却让人安排她擦地板是怎么一回事若是忌讳这种事情，当初就不应该在父皇耳边游说，说阿武如何如何好若是忌讳，那早早地灌一碗药下去，把孩子打掉，岂不干净可事实呢一面作贤良姿态向父皇举荐阿武，一面却让阿武做下女的活计，完全不把皇嗣放在眼里父皇血脉、本宫未出世的弟弟妹妹，就这么让人折腾的” “是，是那武氏心机深踩着皇后呢殿下莫要中了她的奸计” “那么，本宫的兄弟们的母亲呢除了萧淑妃所出的四弟之外，本宫还有三位兄弟，他们的母亲如今还是宫人的名分，做的依旧是宫婢活计。母后贤德，为何不加恩皇家缺这三份钱粮吗为皇家生育有功，难道还不够加恩的资格吗” 说着，李如意就对李治下拜“父皇。儿恳请父皇册封刘宫人、郑宫人、杨宫人为婕妤，以全诸兄弟的孝心。” 柳奭立刻道“公主殿下臣反对” 李如意道“你反对那也行。父皇子嗣单薄，是国之大事。为了我大唐的江山社稷，请两位顾命大臣主持本次的妃嫔拣择，从名门淑媛之中拣择佳人，为父皇礼聘嫔妃吧。对了，中书侍郎，本宫听说，您也有一位女儿，长得如花似玉，品格更是出挑，有京中第一美人之称。不知道您可愿意为皇家分忧，送女入宫侍奉君王呢” 柳奭傻眼了。 他万万没想到，李如意竟然会这样说。 李如意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这样，今日，本宫就派遣宫使，接柳家娘子进宫如何想必柳侍郎忠肝义胆，应该很乐意为父皇母后分忧才是。” 说着，李如意就站了起来，一叠声地吩咐宫使，要求他们立刻去柳家，把柳家娘子接入皇宫。 这一变故，别说是李治，就连长孙无忌和褚遂良也都惊呆了。 柳奭急的满头大汗，只能跪下请罪，言明自己的女儿已经许配给闻喜裴家，不能入宫侍奉君王。 李如意只得带着满满的遗憾道“这样啊。我还以为今天能见到柳家姨姨呢。罢了，不过，为父皇拣择妃嫔一事，就拜托三位了。” 言下之意，既然柳氏女不能入宫，那么，李治广选后宫一事，就这么定了。 柳奭只能以眼神向长孙无忌和褚遂良求助。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傻眼了。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就是耿直如褚遂良都知道，只要皇帝一开口，说要拣择妃嫔，最起码，关陇贵族集团之中的韦家和弘农杨氏就很乐意。 褚遂良是最反对李治纳武媚为嫔妃的大臣了，可是李如意透露出来的话，却叫他不得不深思。 王皇后不是真贤惠，三位皇子背后受了不少委屈 这些事情，褚遂良之前还真没有想过，可往下一想，却不得不悚然而惊。 好像，事实的确如此。 皇后虽然名声好听，当今登基以来，后宫风波不断，皇后亲自与妾妃争宠，这都是摆在别人眼前的事实。三位皇子的母亲，至今还是宫人的名头，这也是事实。 更别说，李治也的确子嗣单薄。想昔年的太宗皇帝，宫中佳丽多少人有名有姓的就有韦贵妃、杨贵妃、燕德妃、郑贤妃等，这还是正一品的妃子，更别说下面的九嫔和婕妤、美人了。 至于子嗣，更多。 这样一想，褚遂良也不能帮王皇后说话了。 褚遂良都不开口了，老奸巨猾的长孙无忌更加不会开口了。 长孙无忌也没有公开反对的理由。 后宫是前朝的后宫，前朝是后宫的前朝。 这两句话不全对，也不完全错。 李治空空的后宫和单薄的子嗣，正是他在前朝的权力的真实写照。之前没有人提为李治广选妃嫔，一是因为李治刚刚出了孝期，二是为了武媚，李治正跟群臣闹别扭。 长孙无忌忽然明白过来，柳奭为什么要让王皇后向皇帝举荐武媚了。除了要分萧淑妃的宠之外，还有一层原因，那就是，要让大家看到李治是多么荒唐，从而让各家反感李治，拒绝把女儿送进李治的后宫，这样，她就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自己的皇后宝座上。 想到这里，长孙无忌森森地看了柳奭一眼，然后拜了下去 “臣，领旨。” 又道“陛下，虽然为皇家诞下了皇子，可刘、郑、杨三位的身份到底卑微了些，封得高了，落在各家的眼里，怕是舍不得自家女郎入宫屈居人下对这三人叩首。” 李如意就去看李治。 李治就道“既然如此，就封她们三人为美人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4章 这里，三位大臣才退出了甘露殿，李治就走下了主位，在女儿面前坐下，问道 “如意，谁跟你说这些的” 李如意道“父皇怎么不说，这是女儿自己想出来的” “你自己想的” “不错。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句话针对的是世家，皇家需要面临的问题，要严酷上何止百倍、千倍前隋的前车之鉴，还不清楚更可怖者，从五胡乱华，不，更早一点，八王之乱、胡人反晋开始，中原数百年来，何时消停过皇帝轮流坐，今日到我家这才是五胡之乱后，天下人的心态。山东世家不把我李唐放在眼里，大抵也是如此。小错不可怕，怕的是皇权动摇。子嗣、后妃，都是父皇皇权的折射。母后不知道后权乃是皇权的一部分只知道踩踏着父皇给自己做脸完全不知道父皇如今面临着各种危机也没有跟父皇同舟共济之心这，才是母后之过。而女儿，无论要女儿回答多少次，女儿只有一个答案女儿先是父皇的女儿，大唐的公主，然后是陇西李氏旁支闺秀，最后，才是母后的女儿。” 李治的皇权稳固，作为李治的女儿，李如意的未来才有保障。这是大前提。皇权的稳固，是皇室每一个人的安全的保障。而王皇后，她却在破坏这个保障，李如意还能如何 李治长叹一声，又问她“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回父皇。女儿会去拜访顾命大臣褚遂良褚大夫和弘农杨氏、雍州韦氏、闻喜裴氏，说明原因，请求他们送女入宫。”李如意顿了顿，又道“不过，父皇，女儿恳请父皇留心府兵制和均田令的实施现状。” “嗯” 李治立刻提高了注意力。 如果说皇后的表现影响到了他的皇权的话，那么，府兵制和均田令则是大唐的根基所在。王皇后的表现，放在他们面前，女儿看到，一点都不奇怪，若是再有宫人背地里说些什么，引起了她的思考，她会有这样的认识，也在情理当中。 李治也是从皇子走来的，他当然知道所谓宫廷意味着什么。 但是府兵制和均田令 也亏得是素来和气的李治，换了唐太宗李世民，怕是要当即就翻脸呵斥她了。 “父皇，天下田地是有限的，而人就宛如马草，割了一茬还有一茬。均田令和府兵制帮助皇祖父定天下，二十余年过去，掌握在皇家和朝廷手中的土地已经所剩无几，更别说拿出田地封赏将士。女儿认为，这个现象不能改变的话，将士们有军功而朝廷已无土地可赏，久则生变。此事，比母后之事更为要紧。女儿恳请父皇三思。” 说着，再拜。 李治当时的心情难以描述。 慧极必伤。 他想起了昔年的晋阳公主兕子。 他原以为作为王皇后的女儿，在同时听到王皇后和府兵制均田令的事情的时候，关注的焦点肯定在王皇后的事情上，而忽略了府兵制和均田令。可是这个女儿，竟然更关心府兵制和均田令 这才是朕的女儿大唐的嫡公主 朕的女儿，就应该如此大气 没错，这两个问题如果不能解决，肯定会动摇大唐的根基，如果他不能解决这两个问题，那么大唐三世而斩，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看到如此聪慧大气的女儿，想到自己的婚姻和糟心的王皇后，李治不得不承认，王皇后也许什么本事，人也糊涂得紧，可是就冲着她给自己生的这个女儿，李治都觉得，这桩婚姻，不枉了。 但是，王皇后的蠢，也是明摆着的，易后一事，势在必行。 想到这里，李治当即就做了一个决定。 他再度把礼部尚书许敬宗和礼部侍郎令狐德棻叫到了甘露殿，让令狐德棻起草诏书，册封李如意为荥阳公主，实封三百户，即日开府。 当时令狐德棻就傻眼了。 这不符合规矩啊按照大唐会典，食封，是防止公主下嫁之后生活质量下降因而给出的补偿，未出嫁的公主一应开销都是宫廷负担的，怎么能有食封呢更别说开府如果说，昔年衡山公主也曾因为嫡幼女之故得太宗皇帝的喜爱而小小年纪就得到了食封，可公主开府却是大唐前所未有之事。 大唐自开国以来，唯一一位开府的公主就是平阳昭公主，而昭公主之所以能开府，是因为她在大唐逐鹿天下之时立下了赫赫战功 比起平阳昭公主，嫡公主才多大她怎么能开府呢 不想，他才要开口呢，他的上司许敬宗已经先一步开口 “陛下圣明。虽然说公主殿下住在宫里，一应使费全是宫里支应的，可公主殿下手里也应该有些活钱，要添个小玩意儿之类的，也便宜。” 言下之意，李如意平时的日常开销还是走宫里，而这三百户，不过是给她的零花钱。 李治更高兴了，又问令狐德棻“令狐爱卿，朕记得你兼任弘文馆学士和国子监祭酒，请问，你有什么人选适合给荥阳做长史。” 令狐德棻正生闷气呢。要知道，李治的要求本来就已经打破了李唐的公主食封惯例，结果许敬宗一开口，不但公主出降方得食封的惯例被打破了，她的待遇甚至还超过了一众长公主大长公主不过，想到荥阳公主毕竟是王皇后的女儿，当今天子的嫡女，萧淑妃的义阳公主早早得了封号，她却是一直是个光头公主，令狐德棻不得不开始考虑皇帝有意补偿的可能。 只是，补偿归补偿，规矩不能乱 令狐德棻就道“陛下，臣反对” 李治一愣“什么” “这不符合礼制，也不符合国法。” 李治当时就一愣。 李如意看了看李治，转头道“令狐侍郎，本宫听说，府兵制和均田令已经实施二十多年，到如今，朝廷已无多少田地分赐将士们，此话，果真” “臣，不知公主何意。” 哪里是不知道，不过是不屑于跟一个八岁的孩童说这些罢了。 李如意道“令狐侍郎，将士们年年立功，无穷尽，而朝廷拥有的田亩，却是明摆着的。府兵制也好均田令也罢，终究是建立在国家有田的基础之上。一旦国家没有田地可分配，府兵制和均田令便名存实亡。而府兵制和均田令，乃是我大唐立国之本，府兵制和均田令动摇，则大唐国本动摇。令狐侍郎可明白本宫的意思。” 令狐德棻道“这跟公主食封无关。” “却是一次试行。因为父皇需要实践，先在小处试行，然后多点试行，最后才能考虑推广。父皇毕竟是一国之君，若是父皇的动作摆在了明处必然会引起全国瞩目。因此需要借我之名。父皇既然借了我的名字，又怎么可能不给我补偿呢” 为了说服令狐德棻，李如意甚至用了我字，而不是更加高傲的本宫。 她这是在说服对方，而不是以权势、身份相逼。 令狐德棻犹豫了一下，最后抬起了头，对李治道 “陛下，国有国法，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如果是为了国家，他接受。 荥阳公主好歹是嫡公主，要特别尊崇，要跟一惯得宠的萧淑妃所出的义阳公主区分开来，这一理由，也在大家的接受范围之内。但是，萧淑妃一惯得宠，若是她求到了李治的面前，要求李治也给义阳公主同样的待遇，那作为礼部侍郎，他令狐德棻是绝对不会点头的。 “朕答应。” 既然是皇帝想要借荥阳公主的名义做点实事，那么，荥阳公主的长史人选，就不能马虎了。这个人一定不能高傲，因为他名义上乃是荥阳公主的属官，必要的时候，也要负担起陪公主玩耍外加教导公主的职责。同时，他也间接受命于皇帝，因此，这个人必须很有能力，做事的能力，协调各种矛盾的能力。 这样一想，人选就不多了。 令狐德棻数了数自己认识的年轻人，很快就决定了人选 “启禀陛下，荥阳公主府长史，臣以为国子监学生襄州张柬之可。” 襄州襄阳张柬之，时年二十八岁。而让令狐德棻看中的，不仅是他在经史上的造诣，还在于他的性格刚直果毅。令狐德棻认为，办事的能力可以训练，性格一旦形成就很难更改。张柬之的性格已经形成，他做了公主府长史，如果将来李治犯了错，他可以直谏君王。 等许敬宗和令狐德棻离开之后，李治就问女儿“如意，你为何说这是一次试行” 女儿的思路有些跳脱，他有点跟不上。 “耶耶，所谓权势，不就是土地和人口吗纵然女儿年幼，可隐户隐田，女儿还是知道的。女儿还知道，宫里没有差使的宫人很可怜。由此及彼，想必这天下也是如此，若是我们皇家不能给天下人找到差使，他们就会倒向世家。女儿是这么想的。” 听得李治又是一愣。 “那么，如意觉得，可以从哪方面入手呢” “女儿，女儿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女儿想试试。男耕女织，既然耕需要田地，那女儿就从这织上想想办法。只是更具体的，女儿还要想想。” 这话，听上去，好像十分没有底气，可是在李治听来，却是跟女儿的年龄身份十分相衬。 若是女儿十分笃定地告诉他她有办法，李治肯定是不信的。 他笑道“怪不得如意问耶耶要庄子，如意是不是已经想到这个了” “我当时就是想避开姓柳的，顺便找点事情打发时间。耶耶不许笑我” “好，耶耶不笑如意。” 可是李治脸上的笑容却是实打实的。 不说李治李如意这对父女，且说令狐德棻和张柬之这师生二人。可怜令狐德棻的一番忠诚，他以为，他为皇帝选择了一个合适的臣子，能办事又能劝谏君王的臣子，却不知道他把他最器重的弟子送到了李如意的口袋里。 就连张柬之本人，得知老师的举荐之后去老师家里拜谢，也得了老师的话，以为自己名义上是荥阳公主的长史实际上还是皇帝的人。就是因为这样的心态，让李如意吩咐张柬之跟她一起去褚遂良府上的时候，张柬之并没有反对。 褚遂良对大唐的忠诚，就跟令狐德棻一样。 问题在于，比起令狐德棻的相对圆滑，褚遂良时常拿唐太宗跟李治比较已经引起了李治的不满。可褚遂良还没有醒悟，反而因为李治把武媚收入后宫一事变本加厉。 褚遂良是最反对李治把武媚收入后宫的大臣之一，他觉得，李治实在是太荒唐了根本不配做一个皇帝可是，李如意开了口，说的又是实在话，褚遂良在不停地嘀咕着“哪里就到了这一步”之余，却也开始思考 皇后，到底是真贤良还是假贤良。 是人都是经不起推敲的，就是孔夫子这样的圣人还不是因为南子而留下了笑柄和污点而王皇后，真要细细推敲起来，也只能说，就跟当初做媒的同安大长公主说的那样，她的优点也只在于长相俊美，性格和顺。 问题，这个顺，她顺的，是谁是皇帝李治还是她的家族王家，亦或是她的母族柳氏一族。或者说，她更顺谁、更听从谁的话、更为谁考虑 这几天，褚遂良只要得了闲就会考虑这个问题，然后越是考虑就越发丧气。 因为王皇后的母亲柳氏对王皇后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因为王皇后的舅父柳奭去后宫也实在是太频繁了，简直是把皇帝的后宫当成自家的后花园一样了。 就当褚遂良在自己的书房里满肚子的不高兴的时候，他听到了仆人的通报 “郎君，荥阳公主驾到。这金舆眼看着就要到大门口了。” 换而言之，作为臣下，褚家要中门大开，褚遂良要率领家眷在去门口迎接。 褚遂良只能重新换上朝服，在正堂跟妻儿汇合，然后去大门上迎接。 毕竟李如意是未嫁的公主，她代表的，是皇家。 褚遂良率领全家对公主行大礼，恭迎公主驾临，然后是公主答礼，以示对顾命大臣的敬重，双方客气几句，这才入内。 在褚家的正堂里，赐下礼物之后，李如意提起了今天的第一个目的，就是希望褚遂良能送女入宫。 褚夫人当时就愣住了。 作为母亲，她第一个感受就是不愿意。她舍不得让女儿去做别人的妾侍，哪怕那个人是皇帝 就连褚家二娘子也是一愣，然后又低了头。 身为女儿，竟然管到父亲房里去了，这种事情，在她看来，简直就是荒唐这个世界上，哪有女儿管父亲的妾侍的理更别说，还亲自拜访大臣 褚遂良硬梆梆地道“公主殿下，这不是您能插手的。” “右仆射，本宫只是代父皇传话，请右仆射能够慎重地考虑此事。如今宫中甚至只知柳中书不知魏国公，我想，右仆射比其他人更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人非圣贤，但是，皇后必须像一个皇后。此番拣择妃嫔，充实后宫是其一，其二，父皇需要一位真正的贤内助，能辅佐君王的贤内助而本宫此行的另一个目的，是希望就均田令和府兵制听取右仆射的意见。” 这里的魏国公可不是已经去世好几年的房玄龄，而是指王皇后的父亲王仁祐。 褚遂良很不高兴，他原想等李如意的话结束之后大声表态的，可是听到最后一句，他也愣住了。 均田令 府兵制 作为顾命大臣，他当然知道这两个制度意味着什么。这两个制度如今的现状，他也清清楚楚。 褚遂良道“请问公主，这也是陛下着您来寒舍的原因吗” “是的。这位是令狐侍郎的学生，也是本宫的长史。他会如实记录此事，回宫跟父皇禀告。” 褚遂良立刻让妻女退下，又让家仆搬了几案、取了笔墨，等张柬之入座之后。他也想好的措辞。 褚家正堂里，褚遂良和李如意分君臣落座。张柬之在一旁做笔录。 褚遂良道“在此之前，臣请问公主殿下，陛下对府兵制和均田令知道多少。” 李如意道“右仆射，皇祖父在位二十三年，天下也安享了进二十年的太平。二十年，也足够世家豪族把天下的土地瓜分殆尽。也就是说，若是父皇什么都不做，那么将士们势必无土可封，有功无赏，这意味着大唐的府兵制宣告垮台。可若是父皇想要继续按照现有的府兵制相关条文来封赏将士们，那就意味着一个结果，那就是，父皇必须同时跟山东世家、关陇集团开战。您，懂我的意思吗” 褚遂良的第一反应是“陛下已经想到这个问题了” “是。” 大唐已经到了要么放弃府兵制和均田令要么跟所有的世家门阀开战的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在如此紧要的关头，王皇后却只知道跟妾妃争风吃醋甚至踩着皇帝给自己作脸，严重危害到了皇权的稳固。 “陛下是不是已经决意废后” “是的。作为女儿，这话本不应该是我说的，但是，作为大唐的公主，我不得不说，母后，她不但不像一位皇后，她，甚至不像王氏一族的女儿。她，更像柳家的外孙女。” 话语中的份量，褚遂良也感受到了。 王皇后，不但作为皇后，她不合格，作为王氏一族的女儿，她也不合格。 这个指控，已经是非常严重了。 更别说，还是出自她的女儿的嘴巴里。 褚遂良道“公主殿下可知道，陛下废后，意味着什么吗” “本宫知道，但是，本宫是大唐的公主，府兵制和均田令则是大唐的根基。昔年皇祖父把国家比成船，那么在大唐这条船上，父皇就是船主，文武百官就是诸工社，母后则兼任了伙长与头碇。一个不合格的伙长兼头碇，一个在暴风雨中还想着自己的小算盘而不知道注意暴风雨的伙长，一个私心颇重的头碇，很有可能让这条船在接下来的暴风雨中彻底倾覆。而本宫能做的，就是，让这条船先安然地渡过这场足以掀翻整条船的暴风雨。必要的时候，本宫会站出来，请这位伙长兼头碇退位让贤。” 即便是后位虚悬，也比让王皇后继续坐在那上头来得好 “您赞同废后” “是的。不过，本宫会恳请父皇效仿汉武帝，让母后如陈皇后在长门宫中依旧安享富贵安宁一般，而不是被废为庶人在暴室中等死。” 褚遂良一思忖，拜了下去 “臣明白了。臣会慎重地考虑。请殿下宽限几日。” “右仆射能体谅，本宫感激在心。那么，父皇就在甘露殿，等待右仆射的本章了。” “是。” 公事完毕，剩下的时间就是宴会了。 虽然原主留给李如意的记忆不多，但是，李如意的母皇本是唐玄宗李隆基的女儿，大唐的宴会、大唐的歌舞，李如意都有学过，因此，当褚二娘子下场载歌载舞地邀请李如意的时候，李如意一点都没有怯场，相反，这一天，她在褚家玩得非常开心。 不过，在回宫的路上，李如意就问张柬之 “孟将，你认为右仆射如何” 张柬之当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禇大夫是端方君子。” “缺点呢” 张柬之愣了愣，没有回答，反问道“公主为何问这个” “我只是担心他太过端方而已。”李如意道，“你认为长孙国舅如何” “臣，臣与顾命大臣不熟。”顿了顿，又道“顾命大臣威仪甚重” “你直接说他架子大就得了。”李如意没好气地道，“他是皇祖父得用的老臣，为大唐立下了汗马功劳，又是父皇的亲舅舅，脾气大些，也是有的。” 只希望他仅仅是脾气大才好。 张柬之虽然是官场初哥，但是好歹也是二等世家襄阳张家出来的，听到李如意的口气，第一感觉就是李如意话中有话，第二反应则是不可能吧这话不是说长孙无忌心怀异心吗 可是转念想到隋文帝，心中又是一顿。 固然，隋文帝杨坚是靠着废掉女婿成为皇帝的，可是，那也是周宣帝太荒唐，不是吗当今万岁，看着可不糊涂呢。 想到隋文帝和周宣帝，再想到当今，张柬之终于明白皇帝为何对王皇后如此不满了。 前车之鉴犹在眼前 隋文帝之所以能上位，不就是周宣帝的两个罪名荒淫和残暴吗 隋炀帝诸多罪名里，荒淫，不就是头一条吗 王皇后亲手把荒淫的帽子扣在了皇帝的头上，皇帝会高兴才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政治动物公主&宫廷小白皇后 “公主殿下，臣以为，淫一字，当先责问男子。” 这也是武媚回宫这件事情上，群臣的普遍看法。 即便人是王皇后推荐的，但是跟武媚滚床单的却是李治本人，没有人拿着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他跟武媚滚床单，是他自己跑到感业寺跟武媚睡的。 这是摆在世人面前的事实。 也许数百年后，人们开始隐尊者讳，不再直接数落君王的不是，但是对于唐人来说，君主有错就是有错，他们不会因为对方是君主就不说。 “张长史，本宫才是父皇的女儿，一直都住在甘露殿配殿的，也只有本宫。本宫很清楚，父皇早已经忘记当年的武才人，这才有了皇祖父的周年上，那个阿武不顾规矩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走到父皇面前诉衷肠一事。如果不是后来母后在父皇耳边说些有的没有的，纵容了父皇的色心，那个阿武根本就不可能怀上皇嗣更不会重返宫廷。父皇有错，不等于说母后就清白无瑕。让本宫汗颜的是，母后事后竟然把责任全部推给了父皇” 这是原主留给李如意不多的记忆。 因为住在甘露殿配殿之故，原主因此知道武媚的母亲杨氏收买了甘露殿的力士给李治送过什么东西，但是李治的反应 不是李如意说，看过原主留给她的记忆，她要说，如果这是她的情人，她绝对抽他一顿鞭子还不到一年呢就把老娘给忘了 可是因为顶了原主的身份，李如意差一点就欢呼忘得好 也许张柬之跟大多数的唐人一样，认为武媚回宫的主要错误在李治身上就对李治口诛笔伐却对同样犯错了王皇后轻轻放过。可是在李如意看来，在武媚回宫这件事情上，李治是主犯王皇后是从犯，他们都犯了错，要清算就应该两个人一起清算。偏偏王皇后事发之前在边上出馊主意，出了事情直接甩手走人还乘机踩了李治一脚博取世人的同情为自己捞好名声。 李如意一点都不怀疑，后来王皇后结局凄惨，跟她今日的行为有很大的关系。她现在的名声越好，李治心里就越恨，将来要捞她，就越不容易。 张柬之不说话了。 李如意却问他“你说，我们要不要拜访一下令狐侍郎令狐一族应该愿意送女郎入宫吧你们张家有适龄的女孩儿吗性格刚强有主见的最好。” 张柬之更加无语了。 “公主殿下，臣出身襄阳，只身一人在长安。此次后妃拣择，臣认为，只在长安拣择就好。” 就别祸祸别家的姑娘了 见过姑母给侄子拉皮条的，没见过女儿给父亲选妾侍的 “好吧。我们什么时候去魏国公府” “您还没有去过魏国公府” “对。” 张柬之更加无语了。 这到底是公主不靠谱还是皇帝不靠谱啊应该是皇帝不靠谱吧毕竟，公主殿下才八岁，行事不周全也是有的。 直到此刻，张柬之才有了一种给一个八岁孩子做保姆的真实感觉。 他道“回殿下。臣以为，越快越好。” “越快越好” “臣是说，明天。” 感觉到了李如意的不情愿，张柬之直接给出了一个日子，堵死了李如意的推脱。 “好吧，明天就去。一会儿跟耶耶说一声。” 李如意的声音里面充分地体现了什么叫做不情愿，宛如一个真正的八岁孩童。 不止张柬之，就连李治也没有想到自家闺女有如此行动力，昨天才跟他开了口，今天就跑到褚家去了 跟张柬之一样，李治没有责怪女儿。相反，在他看来，女儿才八岁，跟王家不亲又不喜欢柳氏，因此没有在第一时间想到要去王家，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礼数错了就是错了。 李治沉声问女儿“知道错在哪里吗” “没有事先征求耶耶的意见。不应该自作主张。” “这回记住了。下次若是遇到这样的事情，耶耶不得闲，你也可以垂问张长史。” “是。” 张柬之是第一天上任，李治对他并不满意，他认为张柬之今天本应该做得更好的。作为公主府长史，张柬之应该先问明女儿的目的地，然后给出意见和建议，而不是任由女儿乱来。不过，张柬之毕竟是第一天上任，李治决定再看看。 “那如意明天还要去国舅府吗” “如意为什么想去国舅府” “因为如意想要帮上耶耶的忙。” 李治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道“如意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现在的情况，不需要我们继续，反而需要我们等待。” “等待” “对。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等臣下的反应。” “嗯，如意明白了。” 看着女儿灿烂的笑容，李治心中一暖。 李如意道“那女儿明天去魏国公府。” 李治先是一愣，继而长叹一声，摸了摸女儿的头，道“不用了。” 李如意惊讶地抬头。 李治道“如意，你记住，无论未来如何，你都是耶耶的女儿，知道了吗” “嗯” 李如意重重地点头。 李治又摸了摸女儿的头顶，叹息一声，离开了。 张柬之眼神闪了闪，跟着告退出去。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前朝的礼部，找到令狐德棻，说了今天的林林总总。 令狐德棻叹息一声，道“陛下这是决意要废后了。” “这恩师” 令狐德棻道“连公主殿下一个八岁孩童都看得清楚的事情，老夫如何不明白阿武之事，恐怕陛下已经跟皇后陛下生了嫌隙。只是陛下这个决策，未免早了一点。” 而且，从目前来看，李治已经对王皇后彻底失望，他已经不想去修复而是只想摆脱王皇后了。 张柬之道“可是恩师，皇后陛下未曾生育皇子，的确容易后位不稳，更别说那萧淑妃咄咄逼人” “你也要这么想陛下登基才多久皇后陛下又才多大年纪就是现在没有皇子，以后未必不会有。就是那萧淑妃一直缠着陛下要立太子，可是立储之事，要么立嫡，要么就立长或者立贤。且不说陛下的四位皇子连最大的陈王殿下也不过八岁，雍王殿下只是陛下的第四子，若论贤，那一点点大的孩子，能看出什么来” 更重要的是，立贤这个理由，绝对会激怒长孙无忌 别忘记了，当年李恪就差一点因为贤被太宗皇帝立为太子，这件事情长孙无忌一直记着呢。没看见长孙无忌对李恪百般不顺眼正伺机算计李恪吗 跟长孙无忌同殿为臣，长孙无忌是什么样的人，令狐德棻如何不清楚。 张柬之道“请问老师，如此简单的道理，为何柳中书不知” “哪里是不知他只是失了平常心而已。” 令狐德棻的话，意味深长。 张柬之表示受教。 说曹操曹操到，这里这师生二人正在说柳奭，就看见柳奭从那边来了，他跟令狐德棻见礼之后，就问令狐德棻 “令狐侍郎，敢问天使可有去府上” “是的，天使已经来过寒舍。不过，老夫是老臣，三朝元老，家中没有适龄的女郎，因此婉拒了。” 柳奭又问张柬之“本官听说，公主跟张长史打听张家淑女，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但是” “简直是荒唐。多谢张长史，本官就先告辞了。” 不等张柬之挽留，柳奭就转身离开了。 张柬之目瞪口呆“柳中书这是” 令狐德棻道“日子久了，你就习惯了。” 习惯怎么可能习惯这根本就不符合世家教养啊固然说柳家只是二流世家，可是这不是柳奭失礼的理由啊 此时此刻，张柬之无比深刻地意识到，老师说的柳奭失了平常心是什么意思。 且说另一边，柳奭离宫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魏国公府。 魏国公夫人王柳氏一听，怒不可遏 “都说这丫头跟娘子前世有仇当初就不” 不应该把她生下来 王仁祐怒道“当初如何你说当初如何那是公主殿下万岁唯一的嫡女娘子唯一的骨肉” “可是黄冠子道长说” “说什么仇人是你们先把公主当仇人看待公主才会视汝如仇寇” “你竟然还骂我当初黄冠子道长算出来的时候，你自个儿不也是深信不疑的吗” 王仁祐立刻不说话了。 当初王皇后还是太子妃的时候，王仁祐就跟妻子柳氏找上太史令李淳风卜算凶吉也就是柳氏说的黄冠子道长结果李淳风一算就摇头，怎么问都不开口。王仁祐夫妇非常奇怪。柳奭得知妹妹妹夫的困惑之后，收买了太史局一个小吏，方才得知，按照卦象，若是生了皇子也就算了，若是生了皇女，只怕是王皇后前世的仇人投胎。 那小吏还转述了两个要点，一个是酉时四刻，一个则是王皇后若是不能一举得男，只怕就是贵为元后，也怕是在后位上坐不稳。 不想，数月之后当年的太子妃如今的王皇后果然在酉时四刻生了一个女儿出来，还伤了身子 柳氏道“现在怎么办你说啊真是太可笑了谁家女郎把手伸到父亲的房里的谁家女郎给父亲张罗妾侍的” “你够了没有” “没有”柳氏道，“我说你，你就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吗皇帝都有要废后了我能不着急吗娘子，娘子可怎么办啊” 柳奭道“妹妹，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我已经跟令狐侍郎、褚大夫等诸位大臣都确认过了，不但有天使去了他们府上，荥阳公主甚至亲自拜访了褚大夫。” 柳氏一抹眼泪，道“不，不行，这件事情，我一定要让娘子知道” 柳奭道“然后呢” “自然是让娘子好好管教女儿” “妹妹你难道忘记了，公主自幼是陛下教养的，质疑公主的教养，就是质疑陛下在陛下对皇后已经生了嫌隙的情况下，娘子再贸然管教公主，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那我们要怎么做” “明日，妹妹请求入宫觐见娘子。我也会寻个机会去后宫。” 柳氏又一次忽略了丈夫，边上的王仁祐满心不是滋味。 就跟李如意说的那样，李治登基的这一年多来，柳奭仗着中书侍郎的便捷，经常出入后宫，反而是他这位正经的国丈没有去过几回宫里。流言中宫人只知柳中书不知魏国公一事，王仁祐如何没有听说过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谁让柳奭是中书侍郎，大权在握。 不过，这一次，王仁祐决定做些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王仁祐在妻子动身之后，自己也坐了步辇去了宫门上。 对于王仁祐的求见，宫人和侍卫们虽然惊讶，却也没有太过诧异。 国丈终于坐不住了 不独那些宫人们这么想的，就连李治也是这么想的。 王仁祐到底是李治的丈人，就是对王皇后有诸多不满，李治还是立刻停下御前会议召见他。 不说李治和王仁祐这边，且说王皇后，得知了母亲和舅舅的来意之后，也是怒火攻心。只是她到底是皇后，因此只能绷着脸，坐在那里不说话。 柳氏见女儿不接口，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娘子，你可要尽早打算啊” 王皇后道“母亲说的哪里话来她到底是陛下一手养大的，与别的皇子皇女不同。” 柳奭道“陛下，臣以为，陛下最好能把公主叫来，让臣问一问。” “那就有劳舅舅了。” 这是柳奭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跟李如意交流，在他看来，上一次是他轻敌，把这位嫡公主当成了一般的小女孩，这才被抓住了弱点，溃不成军。可是今天，他会用自己的眼睛真正看清楚这个八岁的孩子。 少时，李如意就来了，坦坦荡荡地给王皇后行礼，却让柳氏看着她就有气。她才坐下，柳氏就开口了 “公主如今显达了，连外祖母也不认了。” 柳奭一听，立刻就道“妹妹，让我先说。” “是，兄长。” 柳氏不作丈夫，却很怕哥哥柳奭。 柳奭道“臣敢问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可知，您乃是元女。” 元女，就是原配皇后之女的意思，如果王皇后有亲生儿子的话，她的儿子也能被尊一声元子。 “柳中书说错了，母后若是出了事，那您叫我元女还使得。如今母后还好好地坐在这里，您叫我元女就不合适了。” 元子、元女，这是原配皇后的子女针对继皇后的子女的特别称呼。无论是不是原配，只要是皇后所出的皇子皇女都是嫡皇子嫡皇女，但是，只有原配皇后的子女才能被称为元子元女。原配皇后没有亲生子女的情况下，第二任皇后所出子女才能以元子元女呼之。 王皇后没说话，只是沉着脸坐着。 柳氏却道“你还知道什么是元子元女” “妹妹” 柳氏不得不闭嘴。 柳奭道“看起来，公主殿下很清楚。只是，臣不知道公主殿下是否听说过这样的一句话，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柳中书放心，本宫当然听说过。不过，你说的是寻常百姓人家，而不是宫廷。” 王皇后道“你” “难道不是吗母后，您现在就坐在这个位置上，贤良名声对皇后有多重要，没有人比您更清楚。女儿终究是一位公主，将来最多不过是一副嫁妆嫁出去而已。但凡那后来人长了心眼儿，她就会优待女儿，好显示她的贤良。等女儿一结婚，就让女儿跟着驸马去哪里赴任，把女儿打发得远远的，不就完了只要给予一副足够丰厚的嫁妆，她就能堵上大部分人的嘴。若是心眼儿坏一点，她也可以用捧杀之术，纵坏了女儿的性情，但是，刻薄女儿让群臣看到她的愚蠢这样的人，您认为能坐稳皇后之位父皇会把皇后之位许给那样的人” 别逗了，废后这种事情，李治能做第一次，他就能做第二次武则天行事够周到了吧可是她还不是差一点因为那个贺兰氏被废如果不是因为她做皇后的时候名声不错，如果不是因为她有四个儿子傍身，最后一点如果不是李治拿得出手的儿子都是她所生，那一年，那张废后诏书只怕就真下达了 男人，不是大猪蹄子的能有几人 李治更是大猪蹄子中的大猪蹄子 只可惜，她现在是李治的女儿，李治的皇位不稳，她的身家性命也不会有保障。要不然，她计算这些做什么她早就摆弄起了她心爱的实验，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精力 柳氏倒吸一口气。 王皇后低头开始思考。 柳奭却是两眼放光。 他试探着问道“那么，以公主之见，陛下应该如何应对” 李如意看着柳奭，道“那么，请问柳中书，您认为，母后如今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无子。” “错不是无子，而是失去了父皇的信任。柳中书也是男人，您能告诉母后，妻与妾的不同吗” 柳氏道“这有什么关系天子是天子，臣子是臣子” “怎么，我以为母后和魏国夫人找我来，是想找到问题的解决之道。” 柳奭狠狠地瞪了柳氏一眼，道“陛下，公主所言不差。若是换了微臣，就是妻子没有生下子嗣，微臣也不会休妻，因为柳氏一族枝繁叶茂人丁众多，没有嫡子过继嗣子更是常态。反而是姬妾，喜欢的时候，臣宠两下，不喜欢了，与人交换也是有的。” 反正都不过是姬人而已。 “可是舅舅，这姬妾跟宫妃又怎么一样” “那就请母后做出跟贤良名声相称的贤良举动来主持这次的妃嫔拣择如何” “这，这跟妃嫔拣择有什么关系” “怎么柳中书没有跟外祖母说清楚吗阿武进宫，真的只是一介美人之事最多也不过是她进宫的时候身怀六甲，让人议论纷纷而已。所谓天子，便是取天下以供一人。就是阿武貌美又如何若是这宫里忽然多了一群年轻貌美的女人，有的跟阿武一个样儿，表面柔顺内里刚强，或者是跟萧淑妃一个样儿，娇俏讨喜会来事儿，有的形似有的神似。大鱼大肉尚且会吃腻，若是跟她们酷似女人多了，以父皇的性子，什么时候把她们抛之脑后都不知道。而母后也可以在这个时候沉寂下来，让父皇对母后的坏印象淡去，再趁机生个儿子，又或者，从王氏一族中选取容貌妍丽者进宫，生下儿子抱养在身边，岂不是比那个燕王更亲香” 王皇后心中一跳“你，你怎么知道” “猜的。有嫡立嫡，无嫡则立长或者立贤。我想，以外祖母的脾气，八成会如此劝母后，那燕王若是记在母后的名下就是嫡子。可要我说，若是母后真的照做了，那才是一个大大的蠢。” “你你放肆” “我放肆”李如意似笑非笑，“那好啊。若是父皇下令，要求魏国夫人过继姬人所出的嗣子为嫡子，继承魏国公府。当如何” 王皇后大喊“谁家会让姬人登堂入室” “那么，母后把燕王记住自己的名下，不是一样的道理母后自己尚且看不上姬人之子，父皇就会愿意要一个宫婢之子的储君” 煌煌大唐，虽然很好听，可是当不得这个时代的婚嫁风俗带着很浓郁的种姓特征。 这个时代的人们十分讲究世家谱系，李唐王室不过是以赵郡李氏冒充了陇西李氏就一直被人暗地里取笑，那么，若是以宫婢之子冒充中宫嫡子 李如意都不敢想象李治的反应 “可是皇家又，又怎能与臣子之家相同” “这个时候就知道皇家了”李如意站了起来，“多做多错，少做少错。母后，若是您还记得儿臣是您的亲闺女，而且还是住在甘露殿配殿里的话，就听女儿一句劝。您，最好，什么都不要做。尤其是，不要求神拜佛到处求子因为那是现成的把柄自古以来，宫廷有多忌讳巫蛊，不需要女儿提醒您了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可因为是王皇后的女儿，李如意不得不废话几句。虽然她自己也很清楚，王皇后听取她的建议的可能性有多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6章 李如意走出王皇后的宫室的时候，一直在外面等候的王力士连忙跟上。 他原是太宗皇帝身边的内侍，李治上位之后自有自己的旧人、自己的心腹，他这个太宗皇帝身边得用的人倒是退了一射之地，如今也不过是在甘露殿做些杂事，顺便照应李如意这位皇帝亲自养着的公主殿下。李如意一句话，收拾了一年多来对她阳奉阴违的宫人之后，原本就是个人精子的王力士对她更加恭敬了，如今俨然是她身边的第一人。 换了别人，只怕仗着老资格，早就问东问西了，可王力士却一直恭顺地低着头，小步跟在李如意身边，一声儿都不吭。 直到甘露殿已经近在眼前，才听李如意道“王力士，最近武婕妤可好” “回殿下，武婕妤的身子甚好，陛下甚至还叫了御医隔日请一次脉。” “父皇没去看望她” 王力士道“殿下，莫说那武婕妤不过是小小的婕妤，当不当得起陛下的探望，就是武婕妤本人也不愿意陛下这个时候过去，据说，她脸上长了斑，容颜大损。” “看起来，她这是要效仿李夫人了。” 李夫人，自然就是汉武帝的李夫人了。因为病中容颜大损，因此拒绝见汉武帝，因此成了汉武帝心中的朱砂痣白月光，最后陈阿娇被废、卫子夫与赵氏都不得善终的情况下，反而是她捡了便宜，得以陪葬茂陵。 这话可不好答。 王力士不敢开口。 甘露殿阶下早有一个内侍久候了，见李如意归来，连忙碎步疾行上前，道“公主殿下，您可回来了。陛下已经等您好一会儿了。” “耶耶找我” “是的，殿下。魏国公进宫了，陛下想让公主殿下见见外祖，不想，皇后陛下先一步宣召了公主殿下，因此小人才在此等候。若是殿下还不回来，小人就只能回禀陛下了。” 李如意含笑看了他一眼，道“既然如此，就劳烦力士为本宫通禀吧。” “是，公主殿下。” 李如意没有等多久，就被内侍请了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见魏国公王仁祐，这个死后被妻女拖累的可怜男人，面色灰白，整个人笼罩着一层死气。即便如此，对方依旧颜值在线，显然，王皇后能嫁给李治，完全是因为她继承了父亲的好相貌。 更别说身为太原王氏旁支的王仁祐那一身无愧于世家公子的气度风华了。 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王仁祐无愧于美男子之名。 李如意不知道王仁祐到底是染了什么病症，但是她看得出，这个男人被疾病困扰，虽然这种疾病并不会传染，却已经生生地磨掉了这个男人最后一点生气。虽然风华依旧，但是可以看得出来， 王仁祐， 已经时日无多了。 他如今不过是硬撑着而已。 先拜见李治，然后是王仁祐给公主行国礼，礼毕，才是李如意对王仁祐行家礼，以晚辈之礼拜见了外祖父，这才各自落座。 王仁祐就道“时间过得可真快。一转眼，公主殿下都已经这么大了。臣还记得，公主殿下出生的时候就跟小奶猫一般大小，哭声也细细的。而且不像一般的婴孩那样又哭又闹，只要不是饿了或者是不舒服，公主殿下很少哭。大家都说，跟公主殿下这样的孩子，是最省心的。” 李如意笑眯眯地道“外祖说的，我一点儿都不知道呢。” 李治笑道“是真的呢。你跟义阳不同，义阳出生的时候，哭声洪亮，一点点的事情就大哭大闹，吵得别人不得安生，竟然是打落地就跟萧淑妃一样，半点不肯吃亏。那个时候，朕常常被她吵得脑壳疼。你还未出生的时候，朕还发愁你会跟义阳一样。没想到，你倒是个乖巧的。就是到了换牙的时候，哭声也是细细的，倒是不闹人。” 就是因为李如意的乖巧，李治才一直亲自养着。不然，若是吵得他天天睡不好，他才懒得多事呢 反正，他又不是只有一个女儿。 “是这样吗女儿一直以为女儿是养娘养的，直到换好了牙才到耶耶身边。原来耶耶那么早就把女儿抱到跟前了耶耶辛苦了。女儿谢过耶耶的养育之恩。” 说着，就拜谢李治。 李治连忙让女儿起来，又对王仁祐道“让国公见笑。这孩子养在我身边，难免娇宠些。” “陛下说的哪里话女儿是娇客，娇宠些又何妨娘子在家的时候，臣也娇宠着，把她娇宠得那般天真不懂事。是臣之过。” “国公言重了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这里李治还没有起身，那边李如意就已经起来，代替父亲兼九五之尊把王仁祐扶了起来。 李如意道“外祖父如此，可不是叫荥阳无地自容吗行事不周到的，本是荥阳呢。” “公主殿下年幼，就是真有行事不周到的地方，也是左右未能及时提醒之过。怎能说是公主殿下的过错呢只是臣的女儿，臣是说，皇后陛下，被臣娇宠得有些天真了。” 从一开始，王仁祐就没有想过让自己的女儿嫁入皇家。 虽然他这一支已经是关陇集团中的一员，但是他依旧以太原王氏为荣。包括太原王氏在内的五姓七望从来都是不屑于跟李唐联姻的。当初王仁祐就没有想过把女儿嫁给李世民的任何一个儿子，他本来是想把女儿嫁到同样是五姓七望的旁支家庭里做个次子媳妇幼子媳妇。 王仁祐相信，以太原王氏的姓氏，就是王皇后天真柔顺些，也是不妨的。 可谁想到他那位长公主婶娘做媒，他的妻子柳氏还满心欢喜当即拍板一口应下完全没有想过自家女儿根本就没有这个资质和能力 更别说，王皇后入主中宫之后，柳氏三天两头地往宫里跑了。 王仁祐很担心，柳氏会往死里坑女儿不说，还会把他们王家这一支一并坑掉。 李如意原本还以为，王仁祐跟柳氏一样是来指责她的，却没有想到，王仁祐直接就说王皇后太天真。 她微笑道“既然如此，外祖父何不入宫跟母后说外祖父倒是不常见，反而是柳中书，如今宫中已经无人不识啦。” “殿下，臣很清楚，臣的身体已然如风中之烛，恐怕时日无多。拙荆又太过记挂着手足之情，是臣之过，不曾约束好她。臣已经给太原送了信，游说太原王氏一族本家嫡女参加此次拣择。” 李如意的画外之音，他了然，因此，他也趁机表明自己的态度，他赞同皇帝的决定，并且会帮忙游说太原王氏的嫡支。 这已经是他能拿出的最大的诚意了。 李如意笑道“那敢情好。耶耶跟皇祖父不同，皇祖父晚年喜欢徐贤妃那样柔顺温婉的女子，耶耶却喜欢内里刚强有主见的。外祖父给太原送信，莫要忘记这个呀” 李治不得不喝止“如意” “父皇” “这不是你该说的。” “可是妃嫔拣择总要选一个父皇中意的。这可是父皇登基以来头一次拣择呢。” 李治瞪了女儿一眼。李如意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不说话了。 王仁祐笑道“公主生性活泼，倒是跟皇后小时候大不相同。公主殿下，请问，娘子宣您过去，可是为了此事。” “正是为了这次的拣择。我建议母后亲自主持，不过，外祖母和柳中书都在母后跟前，母后最后会不会听取如意的意见，如意就不知道了。对了，”李如意道，“父皇，听说那武婕妤因为产期将近，心中不安得紧，您看，是不是让武婕妤的母亲或者姐妹进宫来陪陪她，宽宽她的心” 李治一愣，看了一眼王仁祐。 不管怎么样，李如意到底是他的女儿，插手他后宫的事情，本来就是不妥当的。更别说是当着王仁祐的面说。 王仁祐倒是没有想过什么不对劲。 事实上，在他看来，换成别的人家，做母亲的有不周到的地方，女儿在边上帮忙描补、周全母亲的名声与风评，都是符合孝道的。虽然说作为女儿，李如意不该把插手父亲的房里事放到明处，可是从孝道的角度来说，并不算错。而且他是王皇后的父亲、李如意的外祖父，李如意在他面前开口，显然是不把他当外人。 再看到李治看过来，王仁祐便以为李治这是在等他的话，连忙道“陛下，公主殿下所言甚是。拙荆昔年也是如此，越是临近生产越是担心，竟然生生地瘦了一圈。后来还是岳母，臣是说，是柳太夫人亲自过府，直到拙荆出了月子方才回府。陛下子嗣单薄，武婕妤到底怀了皇嗣，又是头一次生产，让其母进宫作陪，也是合情合理。” 李治瞪了一眼女儿，少不得对王仁祐道“还是国丈通情达理，不跟这丫头计较。” “公主殿下也是关爱手足。公主仁爱，是陛下教养得好呢。” “国丈果然通情达理。” 李治被王仁祐哄得非常高兴。 王仁祐已经在甘露殿呆了好一会儿，外孙女见了，也向皇帝表了态，就起身告辞。 他还要去拜见皇后。 李治就拉着他的手说，他要在宫里设宴招待他们夫妇，让王仁祐别急着回家。 王仁祐自然是一口应下，李治亲自送他到门口，看着他慢慢地远去了，这才敲了一下女儿的头，道“鬼灵精” “父皇，疼。” “这就疼啦耶耶呀，有的时候真想给如意来两下也太皮了” 让他手痒 “女儿也是没事做，闲得发慌。这才琢磨这些有的没的。” “闲得发慌那耶耶给你找个老师如何朕看，令狐侍郎就很好不过，若论经学大家，还是要问卢家，就是不知道卢家家主愿不愿意进京。” 五姓七望高傲着呢。也许分家之人会愿意出来做官，但是本家家主是不会轻易对李唐低头的。 “女儿才不要呢。令狐侍郎的学问虽然好，可是女儿读书，不过是为了明理，又不要拿经学扬名，又不要拿经学做进身之阶。让令狐侍郎教导女儿，不是白白浪费令狐侍郎的时间、精力和才能么要女儿说，但凡手上有个小庄子，女儿就不会这么闲了。” “你，你就一直惦记着啊” “嗯。耶耶答应过女儿的。” “你呀”李治对女儿没办法，他招手让内侍取了一份文件来“看看，就在隆庆坊。” “隆庆坊” “对。” “不是小庄子” “因为耶耶要看看如意的本事。若是如意做得好了，那耶耶就再送如意一座庄子。若是如意做得让耶耶不满意，那这座宅子就是如意以后的公主府了。” 其实就是先收拾出了一座宅邸作为公主府，至于庄子什么的，还在筹备之中。 毕竟，如今的李如意还小，李治也不放心女儿搬出宫去。公主府的一应属官也没有齐备。更别说朝堂上有御史弹劾此事。李治只能放一放。 “那，那女儿能问耶耶借一个人吗” “谁” “将作少监阎立本。” “他” “是。女儿想要让他帮女儿做些东西。” “也使得。不过，莫要超过一百万钱。” 不然，御史又要弹劾，他又要头疼了。 “是。” 不过是水力大纺车而已，这种宋代就曾经被广泛使用的纺织利器，李如意就不信了，唐人会制作不出来。 不提甘露殿中的李治李如意父女，也不提后宫中的王仁祐王皇后父女，且说武媚，听到内侍的传话，当时就愣了。 她急急忙忙地褪下手腕上的镶南珠赤金手镯，塞给传话的内侍，道 “敢问这位力士，怎么好端端的，陛下忽然想到让我母亲进宫陪我了呢” 虽然在王皇后跟前的时候，武媚的确很不容易，每天挺这个大肚子还要做活，累得腰酸背痛不说，还要忍受脚抽筋等一系列的不舒服。因此，那个时候，她内心深处不是没有怨言。 可是现在呢 不是武媚说，李如意帮她争取到了独立的宫室，王皇后又发了话，不要她去磕头，让她在自己的宫室内安心养胎，如今的武媚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武媚很清楚，现在的她是宫里唯一的孕妇，已经够打眼了。好容易后宫的视线因为拣择从她的身上挪开，若是此刻甘露殿下了诏令，让她母亲进宫来陪她。 她都担心，这道诏令传扬开去，不但王皇后、萧淑妃会嫉恨她，就连那些即将进宫的贵女们都要记住她了 那内侍见武媚塞过来的手镯，足有三四两重，上面镶嵌的每一粒珍珠都宛如榛子，而且大小匀净饱满，光一粒就值不少钱了，更别说是十二粒一模一样的，当即就眉开眼笑，道 “婕妤运气好。今日公主说这话的时候，国丈正好在陛下面前，听说之后，也帮着说了好话，为了让婕妤安心待产，陛下才下了诏令让婕妤的母亲进宫来陪婕妤。婕妤放心，陛下心里这是装着婕妤呢。当年的萧淑妃也不曾让陛下如此上心。这里，小人就跟婕妤道喜了。” 听得武媚的心中又是多了一层不安。 她总觉得不是好事。 不想，武杨氏在进宫的路上，竟然被一匹惊马冲撞了，整个人滚下了步辇还不说，还摔断了腿。 为此，武杨氏不得不上本请罪。 李治原本想这样就算了，不想，李如意却说，武杨氏是为了武媚才要进宫的，如今人来不了了，武媚肯定会担心，说不定会影响腹中的胎儿。不如，就让她寡居的姐姐进宫来陪她。 就这样，容貌妍丽、举手投足间充满了女人的风情的武顺，就把一双儿女托付给母亲，进宫来陪妹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7章 容貌比武媚还胜了一筹又风情万种的武顺立刻在李治的后宫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李治还没来得及注意到她，王皇后和萧淑妃两个就已经坐不住了。 王皇后本想立刻把武顺赶出宫去，可是想到父亲抱着病体进宫交代自己的话，又迟疑了。 王皇后从来就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女儿，父亲拖着病体进宫就为了亲自交代她几句话，她如何会违逆 “你从小就是被娇养大的，你母亲也是，你们打小接触到的，就是主母不满意随时可以把妾室发卖出去。可是皇家能这么做吗娘子是能把萧淑妃扫地出门还是能把怀孕的武媚送人” “后宫诸事上，你莫要全听你母亲的，你母亲被保护得太好了。” 王仁祐甚至直接跟女儿说，她母亲那套世家后院的规矩并不适用于皇宫，古往今来，独孤皇后只有一位，而她也没有独孤皇后的资本。 因此，左右说起这武顺是如何如何地美貌、如何如何地风情万种，还私下里猜测皇帝一定会被她迷倒云云，王皇后气得脸色都变了。 她想发作，可是想到父亲的交代，又不得不忍下了气。王皇后问左右 “公主这些日子在做什么” 王仁祐临别前的交代，要她遇到事情不要自专，更不要事事都听对宫廷一知半解的母亲。与其请教一知半解的母亲还不如找女儿商量。因为女儿住在甘露殿，比别人更熟悉皇帝，也肯定能听到别人不知道的消息。 她身边的女官阿英就道“回陛下，公主殿下这些日子在将作监。” 王皇后大奇“她在将作监做什么” “说是缠着将作少监阎立本阎郎君做玩具。” “越发胡闹了。陛下就不管管么” “回陛下，据说，公主殿下事先已经得了陛下的首肯。另外，”这位曾经因为武媚而被李如意责罚过的女官道，“小人听说，国公最近送了殿下一座位于灞桥附近的庄子。” “父亲” “是。据说，是送给公主殿下的贺礼，庆祝公主殿下正式获封。”这女官迟疑了一下，又道“陛下，小人听说，国公是听说陛下想应公主之请送公主一座庄子散心，不想引来了百官的弹劾，因此才” “好了，不用说了，本宫知道了。” 事情还不明白吗不就是说她女儿任性娇蛮缠着李治要庄子结果引来官员的弹劾吗 王皇后不觉又添了一层气恼。 王皇后当即下令“来人，去请公主来” 可巧，今日李如意正好在甘露殿，正跟长史张柬之以及新上任的公主府录事参军狄仁杰说话呢，听说王皇后宣召，非常奇怪 “母后找我所谓何事” 内侍答道“回殿下的话，小人不知。只是隐隐听说有人在皇后陛下面前提起了灞桥的庄子。” 李如意微微一想，转头就对张柬之和狄仁杰两人道“既然如此，两位就跟本宫一起去见母后吧。” 狄仁杰一愣，张柬之已经开口了 “殿下，臣等到底是外臣，进出后宫，恐怕不太方便。” “母后的危机，表面上在于她不得父皇的喜爱如今更是连夫妻之间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了。但是究其根本，还是因为母后的目光局限于后宫的一亩三分地而缺乏身为皇后应有的气量和眼界。外祖父以前没有想过母后会嫁入皇家，而魏国夫人又至始至终没有这个意识。但是母后毕竟是皇后，她自己若是不能发现，就必须要有人为她打开这扇窗户。而两位是本宫的属官，不可能置身事外。” 李如意现在是王皇后的女儿，她有这个责任这么做，当然，这么做的前提是，不能触犯李治的利益、不能惹李治不高兴。 她需要狄仁杰和张柬之的辅佐。 一个外祖父，一个魏国夫人，亲疏立现。 狄仁杰和张柬之对视一眼，相继起身。 他们已经听出了李如意的话外之音。 王皇后倒是没想到李如意不但自己来了还带了她的录事参军和长史，不过，就是多了两个人她也不在意。她是皇后，还是天下第一流的世家五姓七望之一太原王氏的女儿，无论哪个身份都可以傲视群芳乃至是天下大部分男子。 王皇后只是听说了狄仁杰出自太原狄氏之后问了两句也就丢开了。 狄仁杰出自太原狄氏，还能得她一个眼神，雍州张氏就没有这个资格了。 这种思想，由来已久、根深蒂固。 她对李如意道“本宫听说，你缠着你父皇要小庄子，可有这回事” “母后指的，可是灞桥外的庄子” “还真有这回事简直胡闹还不把庄子还给国公” 李如意抬起头，直直地盯着王皇后，道“母后，这座庄子是外祖父送我的贺礼，庆祝女儿荣封荥阳公主的贺礼。女儿难道不能收吗贺礼是直接送到宫门上的，当时女儿正在父皇跟前，父皇也没说女儿不应该收。” 言下之意，王仁祐愿意送，李治也把了关，庄子已经归了她李如意，哪里还有还回去的理 王皇后心头火直往上冲。 这丫头，真真跟她前世有仇 只是想到父亲上次来的叮咛，王皇后少不得忍了。 她道“我也是担心你。我可是听说了，是你缠着你父皇要庄子，才惹来御史的弹劾，你外祖父才会送你庄子。如意，你就不怕落个骄纵跋扈之名” “母后想多了，父皇贵为九五之尊，富有五湖四海，女儿问父皇要一个小庄子算得了什么御史弹劾，是因为女儿是未嫁公主却享有食封，破了公主出降方得食封的惯例，跟庄子没有关系。另外，”李如意拦住了王皇后的话头，“现在，朝堂上已经无人说女儿的不是了。” “什，什么意思” “狄参军，你来说吧。” “是，公主殿下。启禀皇后陛下，魏国公送公主的庄子足有六千亩，经过阎少监的规划之后修好的庄子水域将占一半。公主用这座庄子收留长安城近十万流民，其中七万为妇孺老弱。” 王皇后倒吸一口凉气。 是的，她是天真，但是这不等于说她就是蠢货了。相反，作为世家女，她当然知道十万流民意味着什么，哪怕这里面有七万妇孺老弱。 华夏大地之上，隐户隐田之患已有千年之久，从西汉开始，皇家和豪强们就为了这个问题争斗不休皇家要收税自然不允许臣下隐户隐田，可对于豪强们来说，人口和土地就是他们权力的来源如果按照国家规定的份额纳税，这每年从自己的口袋里面流出去的财富就足够让他们肉疼的了，更别说，让国家知道了他们有多少人口多少田地，上头怎么可能不把防备的目光转向他们 昔年的强项令，为何被推崇这背后的问题，难道不是隐户隐田吗 如今山东世家之所以跟皇家不对付，为的，还不是人口与土地吗 就连关陇贵族的内部，不也一样为了人口和田地波涛不断吗 王皇后只是在内宅上的事情糊涂，不等于说，她在这土地和人口上一样糊涂。相反，六千亩的土地和十万人口，她一听，就知道里面有问题。 王皇后立刻问女儿“这是真的吗如意，告诉阿娘，你，你真的用了六千亩的田地，收留了十万流民” 她还不敢信。 跟那些第一次得知此事的朝臣们一样。 “是的，母后。” “朝堂上就什么话都没有吗” 王皇后可不认为这么大的事情，朝臣们会一点反应没有。 狄仁杰和张柬之听说，立刻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跟他们近日了解到的王皇后并不一样。 “女儿的一举一动都在父皇和朝臣们的关注之下。” 嫡公主这个位置可不好坐，萧淑妃虽然是妾妃，可兰陵萧氏也是前朝的皇族、关中的豪强，在朝堂上不是没有人。 王皇后站了起来，有些焦躁地在大殿上团团转，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她在李如意面前站定，道 “你，养活这么多人，应该很费钱吧你手里的钱粮可够可要阿娘拨你一点” 王皇后的反应也让李如意吃了一惊。 因为在她的眼里，王皇后根本就没有这样的眼界在李如意的心中，王皇后就是那种被养歪了就知道死死地盯着后宫的一亩三分地的人呢。 李如意道“我是没有什么布帛钱粮，不过，耶耶同意从国库里拨一笔钱粮给女儿。作为交换，这座庄子拥有三年的免税期，三年之后，田赋和丁税，就要按照疏律一样不少地交。” 王皇后立刻道“田赋和丁税区区六千亩田地，怎么可能交得起十万人份的钱粮布帛就是这里面有一半是不满十五岁的少年少女，可剩下的，也有五万人呢就是除去老人，就是按照女人的份例，又怎么交得起这不是胡闹么”看了看女儿，王皇后又道“罢了罢了，这样，从我这里拨些钱粮给你，你让下面少报些人，也少纳一点财帛。” 王皇后觉得，女儿实在是太胡闹了。罢罢罢，这孩子是皇帝养着的，生性骄傲又任性，若是她直接反对，只怕这孩子又会跟她闹脾气，大不了，等这孩子发现自己力有未逮的时候，她再帮忙善后好了。 她是国母，这点能量还是有的。 李如意这才知道，王皇后跟她想的还是不一样。就跟朝堂上的那些朝臣们一样，王皇后也不相信她能用六千亩地养活十万的百姓。不过，想到王皇后到底是古人，李如意又怎么会跟王皇后在这上头起争执。 李如意笑道“母后心疼女儿，女儿如何不知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女儿到底能不能用六千亩的田地养活十万人，母后，您为何不拭目以待” “我拭目以待” 王皇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想笑。 开玩笑吧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得到 王皇后很想直接拒绝，但是话到了嘴边，想到父亲的叮咛，再看看眼前一脸坚定的望着自己的亲生女儿，王皇后到底还是改了口 “如意，你要我拭目以待，肯定不是为了这流民之事。母后说得可对” 反正她是不信的。 李如意笑道“那母后今日找女儿，可是为了这庄子的事儿难道不是为了那个武顺” 王皇后当时就浑身一震。 她脸色大变，背也挺得更直了。 左右宫人们都纷纷低下了头。 王皇后回到了上席，重新入座。 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听她的声音从阴影里面传来，宛如冰雪 “你，知道” “是的，母后。”李如意道，“其实，女儿也斗胆想要请教母后。这武顺容貌妍丽、性格温顺又风情万种，这宫中，着急的人，只有母后一人吗” 王皇后立刻想起了萧淑妃，然后想到了身怀六甲即将临盆的武婕妤武媚。 她道“那么，依你说，本宫应该怎么做” 李如意道“母后，要女儿说，母后的性子单纯，不止女儿看得出来，这宫里只要长了眼睛的，基本都看得出来。武顺进宫，着急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可是这宫里之所以至今还静悄悄的，这是因为，这些都在等。” “等” “对，等母后跳出来，做这出头的椽子。反正母后的性子单纯，耳根子又软，或者是魏国夫人说两句，或者是听左右说两句，就会认为自己有这个权力管这种事情。可是要女儿说，母后您是能管着父皇不纳妃子，还是能拦得住父皇看见美女就两眼放光” 王皇后忍不住道“如意，这是你对你父皇的评价” “女儿这不过是不想母后跟父皇起了冲突，因此才说得直白些罢了。父皇也是男人，看见了漂亮女子忍不住多看几眼，有什么好计较的母后真要计较了，那才是落了下乘，白白地让人看了笑话。” 李如意都没有直接说，跟李治这样的大猪蹄子，又是九五之尊，看见一个漂亮女人，多看几眼或者勾搭一下，这是他身为男人的劣根性，也是他身为皇帝的特权。而王皇后到底只是皇后，她是能根治李治身为男人的劣根性还是能阻止李治行使皇帝的特权 就是因为李治是皇帝，所以，只要没人跟他对着干，过个两天，新鲜劲儿没了，就是个天仙也难让他回头再看一眼。 可同时，李治也是个心软的。他好色，所以再漂亮的人，也难以长长久久地吸引住他的目光，他心软，所以，就是被他冷落了，只要没有被他彻底厌弃，等他想起来，他还会回头看看。就跟历史上，他去冷宫探望被废为庶人的王皇后和萧淑妃一样。 不管怎么说，除去皇帝这一层身份，李治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罢了。 “母后，您就直接问自己，您是愿意留在这里，被人当刀子使，然后跟父皇继续生分下去，还是想一点一点地挽回父皇” 王皇后脱口而出“我当然想可是你父皇会回头吗” “母后，父皇是好美人，但是，父皇也是个心软的人。您明白女儿的意思吗那武顺，容貌妍丽、风情万种，却当不得她是个寡妇失业的，不像母后，乃是一国之母。” 李如意的潜台词，王皇后听明白了。 跟武顺对上，皇帝肯定在第一时间怜悯寡妇失业的武顺，王皇后跟武顺对上，只会让李治觉得她没气量。 她万分艰难地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眼下不应该留在宫里” “没错。您跟萧淑妃的争宠手段，女儿在父皇跟前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遍了。无非是在父皇耳边说谁谁谁的不是罢了。这种编排，一次两次还使得，次数多了，父皇就先不耐烦了。母后若是在宫里，就是什么都不做，也有人先说母后的不是。您说，现在的父皇，是会信母后，还是更信那些妾妃” 当然是更信妾妃 李如意的话，生生地刺痛了王皇后。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她倔强地道“那么，不留在宫里，本宫应该去哪里去你的庄子上吗” “不错。女儿会陪母后一起去庄子上。至于这宫里母后，请容许女儿说句冒犯的话，难道您不在宫里，就不是太宗皇帝亲自赞誉过的儿媳妇了只要您还是皇后，宫里的女人又有谁能越过您去” 听的王皇后有些心动了。 “只怕你父皇不会允许。” “女儿会说服耶耶的。” “好吧，那就交给你了。你先退下吧。” 她现在需要静一静。 “是，母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8章 当天稍晚一些时候，李如意跟李治一开口，李治就傻眼了 “如意，你说什么你要带，带你母后去庄子上” “是的，耶耶。” “为什么” 没有直接出口责难，而是仔细地询问原因。 “上回魏国公跟女儿说，母后本性不坏，只是被养得有些单纯。因此，女儿就想看看是不是真的，”说着，又低声道“毕竟，母后是女儿的阿娘。” 听得李治心中一酸，忍不住摸了摸女儿的头，半晌没说话。 李治也是幼年丧母，没娘的孩子是什么滋味儿，他很清楚。他不也一样吗即便唐太宗一样重视嫡子嫡女，还把他跟晋阳公主兕子养在身边，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李治也没少思念母亲。 对比之下，自己的闺女还不如自己，自己好歹也曾经被母亲宠着、爱护着，可是自家闺女呢不是李治话说得不好听，自家闺女这个亲娘有的时候还不如没有。 可即便是如此，女儿依旧对妻子保有一丝期望，李治并不觉得意外，相反，他觉得理所当然。 他只能道“如意一出宫，那耶耶就寂寞了。” 李如意立刻道“如意会每天给耶耶写信而且灞桥距离长安才十六里，若是耶耶想如意了，如意随时都可以回宫啊。只是，魏国夫人实在是难缠，若是她又进宫来，跟母后说些有的没有的，就是母后记着魏国公的话，她身边的人也会暗地里做些什么。女儿把母后带出宫去，那些人没有了母后这个倚仗，就不会给耶耶添堵了。” 听得李治又是一阵叹息，却不再反对。 他纳妃在即，这些新妃嫔甫进宫也不过是五品才人，新妃嫔进宫的事务不需要皇后一一过问，自有有司负责，最多也只是人进宫之后，规矩熟练了，再去给皇后磕个头而已，到时候王皇后再出现也是一样的。 而且，就跟李如意说的那样，如果王皇后之前真的只是年轻不懂事呢如果王皇后之前真的只是被柳氏左右、撺掇着做了错事呢 李治不得不考虑这个情况。 就跟李如意说过的那样，作为皇帝，李治如今可以说是势单力薄，朝臣们大多是太宗皇帝旧人，他们总是以太宗皇帝要求李治，作为李治的舅舅，长孙无忌更是一心想做权臣，同是兼有山东世家和关陇贵族中的一员的王家，对李治来说，也有非常重要的政治意义。如果王皇后一直无可救药，那李治在思考过政治得失之后，也只能放弃。 可如果王皇后还有救呢 长孙无忌的野心和势力，一天比一天膨胀得厉害，李治废后也是需要承担风险的。不是李治优柔寡断，而是他眼下承担不起太多的风险。 当然，数年之后，羽翼丰满的李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眼下的李治却没有这个资本。 想到女儿本应该是最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年纪，却因为自己夫妻不和而不得不早早地懂事起来，李治心中也不好受。 只是此番新妃嫔进宫对于他来说意义非常，所以王皇后很快就被打包出宫跟着女儿一起去了隆庆坊的公主府，顺便拜访了魏国公府，顺便准备动身去灞桥外。 王仁祐对此早有心理准备，看见女儿外孙女来，非常高兴 “娘子可算是回家省亲了。老夫都以为，娘子的屋子会一直空下去。” 说得王皇后双目含泪，在国礼之后，起身给父亲行家礼，又让女儿上来见过外祖父，方道 “女儿也想耶耶。” 在家百日好，出门一时难。 王皇后在家的时候，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娇生惯养，从来不曾受过什么委屈，可嫁入皇宫之后，却是从一开头就泡进了苦汁子里。 她长相俊美却从来不得丈夫的心，从嫁给李治起，就饱尝寂寞空闺之苦。那头萧淑妃的笑语盈盈，衬托的，是她清清冷冷的床榻。 王皇后能对萧淑妃有好感吗 当然不可能 因为不得丈夫的宠爱，所以格外想要一位皇子，如今，都快成了魔障了 女儿的苦，王仁祐如何不知道 可是女儿已经出嫁了，而且还是贵为皇后，王仁祐还能说什么他只能道 “好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趁这几日，在外头多松快松快。外头不像宫里，规矩众多，娘子也正好散散心。” 柳氏也拿着帕子按眼角“早日如此，就不应该把娘子送到那等不得见人的地方去。” 李如意听说，立刻放下了脸，道“咦我怎么听说，耶耶跟阿娘的婚事，原是王家先开的口吗” 既然是你们先开的口，如今说这些做什么 王柳氏立刻道“是同安大长公主做的媒。” 言下之意，不是王家先开的口。 “可是皇姑祖母不是王家的儿媳妇吗” 柳氏哑巴了。 她怒瞪李如意，李如意也不甘示弱地瞪着她。 就在这个时候，边上传来一声轻笑，柳氏跟李如意立刻转头。 只见在王家亲眷之中站着一位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郎，虽然身量还没有长开，可是模样俊俏，举手投足间处处是风雅，换了唐人的说法，那就是挑不出一点儿的毛病，真真风流到了极致。 这少年郎见李如意跟柳氏都瞪着他，也不见丝毫的慌乱，而是道“公主果然是夫人嫡嫡亲的外孙女，一模一样。” “谁一模一样了” “谁一模一样了” 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 原本王皇后还在为女儿公然跟母亲顶嘴而头疼，如今见女儿跟母亲这如出一辙的反应，忍不住也笑了。 王仁祐也道“好好好，我们如意不像外祖母，倒像了外祖父我，也是个打小就淘气的。” 李如意道“如意不淘气” “是是是，如意不淘气。我们的如意又聪明又能干。是大唐第一可爱的嫡公主。来，如意，告诉外祖父，如意喜不喜欢外祖父的礼物” “喜欢” “那如意能不能告诉外祖父，如意是怎么想到用庄子收留流民的” 如果是皇帝想到的，那皇帝在去年刚登基的那会儿就会这么做了，可是皇帝没有。所以，王仁祐相信，用庄子收留流民，是自家外孙女的主意。 “因为皇祖父生前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耶耶也用这句话来教育如意，所以如意听说长安城里有很多流民的时候就想到了这句话。书上也说古人不食嗟来之食，所以如意就想着不能用这样的方式侮辱百姓，让百姓用劳力换取食物，才是爱护百姓的正确方式。以及，男耕女织，如果让百姓全部去种地，六千亩田地肯定是不够的，所以，如意就想着在织布上做文章。织，不一定只能纺织蚕丝和麻料，毛料也是可以的啊。” “所以，如意才想到羊毛和兔毛” “对如意听说兔子长得快而且大漠上到处都是羊毛” 不止是王仁祐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就连那少年郎也吃惊地看着李如意，眼底闪过各种情绪。只是他隐藏得极好，无人发觉而已。 王皇后也非常惊讶“如意，告诉阿娘，真的是你想出来的不是狄郎君或者是张长史想的” 一直站在后头默不作声的狄仁杰这才开口，道“皇后陛下，是公主殿下想出来的呢。” 王仁祐目视张柬之。他知道张柬之才是最早跟着李如意的。 张柬之躬身道“是的，皇后陛下，臣就任公主府长史之时，公主殿下已经对庄子有了明确的规划。” 只是没想到朝臣反对者众，让公主府的田庄迟迟没有就位，反而是王仁祐这边，先送了庄子给外孙女。 张柬之的回答，不但让王仁祐意外，就连那些王家儿郎们，只要听懂的，都忍不住多看了李如意一眼。 那位一直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李如意的少年郎更是如此。李如意到底是宫里出来的，如果只是一眼两眼，她未必会发现，可这人一直盯着她看，而且还有那种在她看来十分古怪的眼神，李如意立刻恼了，恶狠狠地回瞪了此人几眼，惹来对方一个略显轻佻的鬼脸。 李如意更加不高兴了。 王仁祐立刻注意到了李如意的不高兴。 他蹲下来，与李如意视线平视，道“如意啊，你怎么了怎么忽然不高兴了” 李如意气鼓鼓地道“外祖父，今天母后回来省亲，为什么会有姓柳的在” 王仁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注意到了年幼的外孙女的情绪 “如意不喜欢姓柳的” “对我讨厌这一年来，我老是听到有人在我耳边嘀嘀咕咕，说柳家公子如何如何好我直接回禀了耶耶，把身边的人都换了” 王仁祐立刻色变。 他当然听出了外孙女的画外之音显然，柳家人已经在打嫡公主的主意，而且已经引起了公主极大的不满。 王仁祐立刻明白，这里头，恐怕跟自己的妻子有着莫大的干洗 想到这里，他心里就更加不舒服，如果现在不是在王皇后面前，如果现在身边没有众多的小辈，他绝对会把妻子臭骂一顿。 王仁祐深吸一口气，调整了心情，这才道“如意放心，今日这里并没有柳家人。至于这位，如意不曾见过，因此不认得。他是太原王氏本家六房的五郎处骞，你唤他王五郎便是。他是从他的小姑姑参加此次的妃嫔拣择特来长安的。” “处骞哪个qian可是不骞不崩的骞” “正是王处骞拜见公主殿下。” 虽然是太原王氏本家这一代最出色的子弟之一，但是，这是王处骞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位嫡公主。 而这次见面，也解开了王处骞多年以来心中的一层疑惑。 “原来你不是柳家人，是我弄错了。对不起。” 王处骞也没有想到李如意竟然会直接道歉。这跟他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他勾起了嘴角，忽然道“在下也误解了公主殿下，如此，在下就跟公主殿下扯平了。” “误解你误解了本宫什么” 就如同他猜测的一样，这位嫡公主果然不是娇蛮任性的性子。 王处骞道“在下听说，是公主殿下贪图柳家权势，又看中了柳郎君的好相貌，因此” 果然 这位嫡公主就如他所料，直接就炸了 “胡说八道论权势谁能比得上天家柳家有什么权势难道他们跟父皇一样，富有五湖四海吗还是在朝堂上的话语权比得过长孙家我贪图柳家权势真真让人笑掉大牙王五郎，本宫不知道你之前听过什么话你给本宫记着世家世家，累世公卿之家才是世家，任何一个家族，如果出不了公卿，用不了几代就会从世家谱上掉下来甚至翻身无望反而是本宫只要大唐国祚依旧，本宫就是耶耶的嫡女大唐的公主任何迎娶了本宫的家族，都会有更大的可能让家族的荣耀多延续上两代或者是三代不是本宫贪图柳家的权势，而是柳家觊觎我嫡公主能带来的权势地位和财富想想吧王五郎，若是这个时候，父皇跟前但凡空出了一个位置，好比说侍中，然后又有谣言说，贤臣众多父皇难以决定，而恰好本宫对父皇有一定的影响力。你以为会如何本宫敢说，只要这样的话放出去，外头讨好本宫的礼物就能塞满甘露殿” 没有人理会柳氏戛然而止的尖叫和王仁祐的小动作，因为王五郎已经拜了下去 “是，公主殿下。在下受教” 他的公主果然不是那等肤浅的女子。 他果然没有爱错了人。 李如意倒是不知道眼前人跟她一样二世为人，只是觉得这个人好生奇怪。 “你多大了” “在下今年十三。” “十三也就是未成丁喽既然才十三岁，未成丁，那本宫赦你无罪。平身。” “是，谢公主殿下。” 王处骞从善如流地站了起来，含笑看着李如意，看得李如意就觉得他很奇怪。 李如意歪着头，皱着眉，把他的话想了又想，然后抬起头来，问道“话说，这种无稽之谈，你怎么会拿到本宫面前来说，你信吗” “曾经信过。” 上辈子。 “真真可笑”李如意没好气地道，“你该不会依旧记着五姓七望，觉得你们太原王氏比皇家更尊贵吧” “难道不是吗” “王五郎，请允许本宫提醒你，所谓世家，不过是皇权的附属物，从诞生到延续，从来都是依附着皇权而存在的。没有皇权，自然也不会有世家，与皇权背道而驰的世家，也长久不了。既然如此，不过是世家门阀之一的太原王氏又有什么资本在我李唐皇族面前骄傲” 李如意这番话，好似石破天惊，又似一道霹雳砸在了王处骞的头上。 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李如意。 这是他上辈子直到暮年才破开迷障，真正意识，不，应该说，真正承认了这一点。可是那个时候，他和整个太原王氏已经历经世事，太原王氏已经失去了在大唐立国之初挣下的关陇集团中的一席之地，还饱受高宗皇帝和女主武皇的压迫，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荣耀和富贵。 那几乎是一个甲子之后的事情了 而现在，他才十三岁，他在一切开始之前而他当年从来不曾正眼看过只是在对方去世之后才一再回想起来的原配妻子，却在八岁稚龄的时候，已然看透了这一点 这叫他如何不震惊 他用了一生去纠结、去怀念，可到头来，他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他的公主殿下。他从来不知道，他的公主殿下聪慧若斯。 在场的王氏族人个个目瞪口呆，就连王仁祐也呆如木鸡，王皇后忍不住想要呵斥女儿，几乎人人都以为太原王氏的本家嫡支嫡出郎君王处骞肯定会发作，因为在他们看来，李如意的这几句话已经严重冒犯，不，应该说，是严重侮辱了太原王氏。 却不想，王处骞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 相反，王处骞依旧微笑着道“是，在下聆听公主教诲。” 王处骞的反应震惊了在场所有的人。 就连王仁祐都没有想到王处骞竟然一点都不生气。 他是真看出来，王处骞并没有生气。 就连李如意也很纳闷 “你跟本宫知道的世家子很不一样。” “敢问公主，如何不同” 李如意示意了一下四周“还不明白吗就连本宫的外家都认为本宫这样的想法有问题呢。” 王处骞道“若是我太原王氏会因为区区小事而动怒，又何必送女入宫” 其实王仁祐的信件送到太原的时候，太原王氏一族也很生气，但是，两世为人的王处骞知道，王皇后被废之后，太原王氏就被踢出了关陇集团，然后高宗和女主武皇多年来致力于压制关陇集团和五姓七望为首的山东世家，终于导致了世家门阀的一蹶不振、盛况难在。 这也是后来就连博陵崔氏都放下骄傲送女入宫的主要原因。 因为到了后来，他们已经彻底失去了骄傲的资本。 重来一世，知道未来的王处骞才会极力游说父亲和祖父送女入宫，而这次太原王氏送来参加妃嫔拣择的女子，正是王处骞孀居四年之久的小姑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9章 李如意的话彻底搅了王皇后这次的省亲，气得王皇后只是在王家吃了一顿饭连之后的宴会都没有心情参加就急急忙忙地带着女儿回公主府，而魏国公府这边可以说是群情激愤了 “这个荥阳公主也太瞧不起我太原王氏了她以为她是谁” “就是五郎君，你也太好性儿了你应该好好地教训她一顿” 哪怕是嫡公主哪怕只有八岁她也没有资格羞辱他们 因为他们是五姓七望中的太原王家 王处骞淡淡地道“公主殿下说的有什么不对吗世家难道不是世代公卿之家世家门阀难道不是皇权的附属品” 柳氏尖叫道“五郎君” 这是太原王氏的嫡支公子能说的话吗 王处骞道“我太原王氏以周室嫡系自居，可是我们都知道，太原王氏之所以能成为世家跟汉景帝的王皇后有着莫大干系。太原王氏、琅琊王氏，历朝历代送女入宫，举不胜举。抓着女人的裙带，同时培养家族子弟，这是我太原王氏在这千年里走过的路。我们既然做得，别人自然能说得。” 太原王氏实在是太骄傲了。 不， 应该说，不止是太原王氏，如今的五姓七望都太过骄傲，却不知道满受损盈则溢盛极必衰。当太原王氏以天下一流世家沾沾自喜甚至傲视君王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能想起来，这样的态度只会招来皇家的不满、忌惮和报复，最后让家族一路下滑直至滑至深渊 “五郎君” 王处骞道“诸位，请别忘记了，这一次，我太原王氏也送了嫡女参加拣择。” 如果太原王氏真的那么清高的话，跟皇家联姻算什么 王处骞站直了身体，对王仁祐行礼，口中道“敢问叔父，皇后陛下与公主将去灞桥外小住一阵子，此事当真” 王皇后事先有送书信出来，因此王仁祐清楚，可王处骞就不清楚了。他只是隐隐约约地听了那么一耳朵。 王仁祐答道“正是。五郎，你，你这是要” “是，小侄想去灞桥外看看。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叔父能将小侄引荐与公主殿下。” “你，你要做官” 而且还是想向年仅八岁的公主递交投名状，做公主府的属官 “是。” “可是你才十三岁” “公主殿下不也才八岁” 王处骞很清楚，虽然隋文帝开创了科举制，李唐也沿袭了这一制度，但是科举制并不常举行，若是想走科举进入皇帝的眼，按照上辈子的记忆，他起码要等到显庆四年，也就是六年后。 可若是等上六年，只怕王皇后早就被废了，那个时候后位上坐的便是武皇后，作为王皇后的亲族成员，哪里还会有他的机会 可若是走这个时代的正常渠道，他才十三岁，哪位大臣会举荐他他的年纪也实在是太小了又或者，他跟长安城里的那些官宦子弟一样，给显贵唱挽歌，以期进入显贵的眼从而被引荐给上位者 与其那样，他还不如现在就请王仁祐把他引荐给荥阳公主呢。 至少那是他的公主殿下，他也正好可以重新认识他的公主殿下。 柳氏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是的，王处骞是以游学之名来长安的，以太原王氏的高傲，魏国公府这边之前从没有人想过，他会愿意出来做官 年纪尚幼还是其次，重要的是太原王氏的高傲 以五姓七望为首的山东世家素来是看不上李唐皇室的，五姓七望之一的太原王氏也不例外。 作为太原王氏的旁支，王仁祐从祖父那一代就投效了李唐，这才有了今天的富贵，并且被认为是关陇集团中的一员，可是作为五姓七望中的一家，太原王氏一族之中有太多太多的人看不起李唐，更不要说效命于李唐。 就跟柳氏多年来一直向女儿灌输的那样，王皇后嫁给李治在柳氏心中是下嫁这不仅仅是柳氏一人的想法，也是当时很多人的想法。因为在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的眼里，太原王氏的门楣可比李唐要高贵多了柳氏甚至认为，李治既然娶了她的女儿，就应该对她的女儿忠诚因为这桩婚姻，实际上是李治高攀了他们太原王氏 柳氏无法接受李治要拣择妃嫔，就跟她想不到作为太原王氏的嫡系子弟，王处骞竟然愿意出来做李唐的官 这在柳氏看来，根本无法想象 柳氏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话不投机半句多。 王处骞跟王仁祐说了几句闲话，就马上跟王仁祐告辞，回自己的客房去了，把跟炸了窝一般的王家人丢在了身后。 真是可笑。 在回房的路上，王处骞的脸上一直都挂着冷笑。 掩耳盗铃做给谁看呢 王处骞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什么是五姓七望，什么是太原王氏。别的不说，就跟之前的五胡乱华的时候，五姓七望谁家没有对势大的鲜卑人卑躬屈膝现在姿态摆得比谁都高，看不起李唐，真要王处骞说，五姓七望，真真虚伪得紧 说得好听些就是毁誉参半功过相抵，说得不好听，五姓七望哪家曾经不是铁蹄下的亡国奴哪家不曾卑躬屈膝以事蛮夷哪家不是民族的罪人 五胡乱华根本原因不就是世家跟皇权相斗，导致华夏内耗，实力大损，为蛮夷南下了方便之门吗 昔年的皇帝昏聩有错，难道跟皇家夺权挑拨皇家内斗而国力大量消耗而给了蛮夷可乘之机的世家就没有过错了 五姓七望取笑李唐以赵郡李氏冒充陇西李氏还是杂胡的时候，可有人想过自己当年也曾经是胡人的马前卒 这个世界从来是以胜败论英雄的，无论太原王氏背地里是什么模样，又做过多少事情，对于王处骞来说，重要的是眼下。他是太原王氏的一员，他有这个责任和义务，延续家族的荣耀，让家族继续显赫下去。 不说王处骞和魏国公府，且说回到公主府的王皇后，当左右只剩下心腹的时候，王皇后终于没有忍住，怒对女儿道“如意你方才说的是什么话” 李如意挥手让左右退下，这才道“敢问母后，儿臣哪句说错了世家难道不是从世代公卿上来的公卿难道没有侍奉君王的义务抑或是，母后认为您不得父皇的喜爱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你” 李如意道“母后，你以为你是太原王氏的闺秀，因此有资本高傲。但是也请别忘记，我跟父皇接受的教育是我们是皇家请问您知道什么是皇家什么是天子吗天子，又叫至尊苍穹之下，论尊贵，天子认第二就没人敢人第一皇家也是取天下以供一人，这就是天子天子的家族，才是天下第一家您以为自己是太原王氏的闺秀，您以为自己嫁给父皇是下嫁这些，您以为您不说出口，父皇就感觉不到吗” 是的，史书上说王皇后容貌出色，说她性格温婉柔顺，可是这改不掉王皇后作为太原王氏的闺秀的那种高傲 那种骨子里渗透出来的傲慢，才是李治最最讨厌的 尤其是李治打落地就是皇子。 李世民和长孙皇后曾经是大隋的臣民，是自己打下来的江山，因此心态更加平和，可李治打落地就是皇子，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天子才是至尊，皇家才是天下第一家 王皇后竟然认为自己的家门比李唐皇室更加尊贵 就是她什么都不说，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傲慢，还有那日常点点滴滴中透出来的“我比你更加尊贵”的气息，会让李治好受才怪 李治不喜欢王皇后，真心一点都不奇怪。 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喜欢一个看不上自己甚至在内心深处隐隐鄙夷自己的妻子。 王皇后当时就傻在了哪里。 而李如意，她则一甩衣袖，走了出去。 廊下，她的属官，狄仁杰和张柬之等公主府属官都在一丈开外站着。 李如意暗暗地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方道“今天有劳诸位了。不过，还需要诸位再辛苦几日，等我们在庄子上安顿下来，诸位就可以轮番休假，回去跟家人小聚几日。狄参军、张长史，公主府的大小事宜，还要多仰仗两位，两位辛苦。” 狄仁杰和张柬之哪里敢坦然接受公主的致谢 他们又不是傲气的五姓七望 狄仁杰和张柬之两人连忙回礼说不敢。 李如意这才回房休息，第二天一大早，摆开全副仪驾，她们母女还要去灞桥外的庄子。 这一夜注定了是一个不眠之夜，李如意在魏国公府里说的话，很快就传拨开来，从王家到柳家，再到整个京师权贵圈 李如意在京师乃至是全天下的士人之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要知道，五姓七望的家门比李唐皇族更高贵，这是世人的共识也是当时默认的上流社会的主要秩序之一而李如意在魏国公府说的那番话，简直就是直接掀开了皇家跟五姓七望之间的假象把李唐皇族跟五姓七望之间的矛盾摆放在了台面上 理解、支持李如意的人寥寥无几，反而是看笑话的人比比皆是，就连宫里的萧淑妃和武顺武媚姐妹都得了消息。 萧淑妃当着自己一双儿女的面，拍案大笑 “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我们的皇后陛下啊你也有今天” 没有人比跟王皇后斗了整整八年的萧淑妃更了解王皇后了。萧淑妃很清楚，王皇后最自傲的就是她太原王氏的出身 萧淑妃也很清楚，李治在内心深处其实很厌恶王皇后把太原王氏这块招牌看得比皇家还重 是的，王皇后自己没有发现，但是萧淑妃早就发现了。李治呢，就是一个大男孩儿，喜欢漂亮女人，更喜欢别人哄着他她萧淑妃张扬跋扈，李治会真不知道可就是因为她萧淑妃能放下身段跟李治撒娇，因此李治才把她捧在手心儿里。 可王皇后呢 不是萧淑妃说，王皇后是比她长得漂亮，甚至单论容貌，武顺武媚姐妹俩都不如王皇后，更别说贤淑温婉的气质了。可是这有什么用呢哪怕王皇后年轻漂亮，哪怕王皇后性子温婉，可是只要王皇后没有放下骨子里的高傲，只要王皇后在细节上继续体现出高出李治和李唐王朝一等的迹象来，李治就不可能喜欢她 因为李治是皇帝 义阳公主道“阿娘，您这么开心有什么用且不说这宫里马上就要进新人了，就说那武顺听说父皇已经在那武婕妤的屋子里宠幸了她阿娘，您就一点都不着急吗” 萧淑妃的脸立刻放了下来，她喝道“你懂什么这孕妇最是不能受刺激若是她出了什么事儿，事关皇嗣，你以为你父皇那里能过我现在不动手，就是那武顺借着照顾怀孕的妹妹照顾到妹夫的榻上去了。那是她们姐妹之间的事儿我若是动手，那武媚还不把坏名声砸我头上义阳我知道你看不上这对姐妹，但是无论你想做什么，最好还是先收手没看见那鬼灵精把她娘都弄出宫去了吗” 萧淑妃的最后一句话，可谓是恨铁不成钢 她的义阳公主跟那个荥阳，终究是差太多了那个荥阳都看得出来武媚的肚子有个万一，王皇肯定还会被怀疑，结果，比那鬼丫头还大了两个月的义阳竟然觉得这个时候会是下手的好时机 货比货得扔。 人比人 人比人，萧淑妃也不得不承认，那个鬼丫头到底是皇帝养的，就是比她养的强 萧淑妃再度叮咛自己的一双儿女，道“记住不许去招惹那个对姐妹” 萧淑妃也许不够聪明，但是起码，她能看形势 她敢跟王皇后较劲，因为她知道皇帝不喜欢皇后，她把皇后得罪了，根本无关紧要。可是她不敢跟皇帝较劲。既然嫡公主都特地把皇后带出宫去了，萧淑妃就猜测着，也许跟皇帝有关。 所以，她也按兵不动。 她打算先看看形势。 萧淑妃其实跟王皇后一样，也出身自名门望族，跟王皇后一样，她也十分骄傲，只是她进宫的时候位分就是良娣，因此她能放下身份去讨好李治。 萧淑妃能放下身份去讨好李治，却不等于说她对那些宫人一样也能和颜悦色。相反，李治看她是娇俏可爱讨人喜欢，在宫人们的眼里，她萧淑妃就是不好伺候了。 对比之下，武媚只要得了赏赐，就会分送给众人，拿人手短，日子久了，宫里大半宫人都渐渐被她收买，连萧淑妃这里也不例外。 这里萧淑妃才对女儿说了话，那头就有人报到武媚跟前去了。 挺着大肚子的武媚当场就动了胎气。 这是她第二次动胎气。 她本来就产期将近，如今又是再度动胎气，当场就发作起来。 可把那些宫人们急得鸡飞狗跳。 这里武媚要生孩子，哪里武顺也听了流言，满面羞惭，哪里还敢在这个关头去刺激妹妹也亏得掖庭令那边早就准备周全，不然，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儿来呢。 至于李治，区区婕妤生产这种事情，哪里需要他这个九五之尊亲自过去守着更别说，他刚刚勾搭上了一个美人儿，正乐得不去武媚跟前，也省得他觉得理亏。李治的心思被左右猜得透透的，有那没眼色的，以为武媚已经失宠了，因此更加不乐意为武媚通传。 因此，武媚在后宫里挣命的时候，李治正在跟大臣们讨论女儿的庄子上的事儿，手里还拿着女儿写给他的书信。 李治的表现，就跟傻爸爸没什么两样 “如意会写诗了呢。” 能出入甘露殿的都是国之栋梁、大唐的重臣，见李治如此，哪里不惊讶的褚遂良挑头，表示想欣赏一下公主殿下的大作。 李治就得意洋洋地把书信传了下来。 只见那桃花色的信笺上赫然写着一首五言绝句，全文如下 灞上风光好，谁家晾素衣，江风吹袖满，不必唤春归。 长孙无忌直接就皱眉“平仄不够整齐。” 褚遂良却道“辅机兄也太严格了。要我说，公主这首五言作得极好灞桥风光跃然纸上，令人心驰神往。” 于志宁和许敬宗都连连点头。 许敬宗道“可不是这话。如今这灞桥外可热闹了。接踵而至挥汗如雨，古人诚不欺我” 长孙无忌道“荥阳公主才多大的人儿，哪里有这等能耐” 许敬宗立刻注意到了李治的脸上淡了三分。 他道“誒赵国公言重了。这灞上是否如此热闹，我们亲眼去瞧一瞧不就知道了” 李治有心晒女儿，许敬宗有心讨好，而于志宁和褚遂良都想亲眼看一看，能养得起十万人的庄子会是什么模样。 因此，等武媚的宫人终于进入甘露殿的时候，李治已经白龙鱼服在金吾卫的护卫下往灞下去了，根本就不知道武媚动了胎气，正在产房里挣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10章 李治也曾经是皇子，也曾经出入长安去郊外打猎。长安郊外是什么样子，李治不陌生，与他同行的诸位大臣也是。跟别处相比，灞桥外一样是青山碧水，一样是杨柳依依，如果非要说不同，那就是人了。 灞桥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都是人 李治现在非常能体会自家闺女在诗文里面提到灞上风光的时候，会直接就写晾晒衣服，无他，因为举目望去，到处都是人，几个可以晾晒的晾衣坪被挤得满满当当，根本就不得空 大一点的孩子，无论男孩还是女孩，都背着背篓，在指定的地方割草，有的还带着比自己更小的弟弟妹妹，也有那没有大人或者兄姐管着的孩子骑着竹马成群地玩着打仗游戏。 李治其实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一身粉红的、粉粉嫩嫩的、跟一粒跳豆一样挥舞着柳条骑着竹马的疯丫头 但是 有那么一瞬间，他根本就不想认 实在是太丢脸了 堂堂嫡公主，竟然只能跟庶民一样骑、骑竹竿 是皇家没有这个财力为公主准备小马，还是他们李氏一族已经困窘至此，还是王皇后又在背地里作践女儿了 李治的第一反应是后者。 没有人比底层讨生活的孩子更知道看眼色了，虽然不知道这些衣着华丽的大人是谁，但是为首的几位面色古怪，他们还是看得出来的。所以，没等李治他们走近，这些孩子就一哄而散，只留下李如意一个骑着竹马拎着柳条望着他们绝尘而去的背影目瞪口呆。 看着李如意如此模样，王处骞忍不住想笑。 李治在李如意的身后站定，忍着笑，道“如意” “耶耶” 看到女儿转过身来，一脸惊喜，李治心中就是有多少不快，也在瞬间散得一干二净。 罢了罢了，女儿开心就好。 “如意这是在玩什么游戏啊” “打仗” “游戏好玩吗” “好玩” “那，为什么耶耶在宫里的时候，不曾见如意玩过” “因为没人陪如意玩啊耶耶有政务，如意不能打扰，义阳姐姐看到如意就不高兴，陈王哥哥不爱说话，更别说玩游戏了。至于宫人跟他们玩有什么意思” 总之，在宫里，她没机会玩，也不会玩得这么开心。 李如意的话让李治心中一动。 他摸了摸女儿的头，叹息一声，拉起了女儿的手 “那如意还想玩吗” “不了。如意出了汗，要回去换衣服，玩得晚了，会着凉。” 跟普通八岁的孩子没有什么不同。 这是一直在边上沉默不语静静观察的诸多大臣们的共同结论。 长孙无忌的眼底藏着探究，而柳奭的眼底则藏着愤怒。 前面，李治跟李如意的对话还在继续 “如意，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你阿娘呢” “如意不是一个人啊有王五郎跟着如意呢。阿娘跟外祖父在纺织工坊那边。” 王处骞一直陪着李如意，看见李如意把自己指给李治看，连忙上前行礼，口称陛下。 李治非常惊讶“你是王五郎怎么之前不曾听国公提起过你” 他还以为王处骞是王仁祐家的子弟。 “劳陛下动问，在下出身太原王氏宗支六房，学名处骞，是奉祖父之命护送姑母进京参加拣择的。” 太原王氏宗支参加拣择 李治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几乎是瞪大了眼睛，又看了看王处骞，语带茫然地道“你是送你姑姑参加拣择的” 他之前从来就没有指望过，太原王氏会送女儿参加这次的拣择。 不管这背后有多少故事，只要这位王氏女不是庶孽，也就是那种不被父亲承认、之前是女乐姬人之类的身份，李治也认了。 不想，王处骞竟然道“是的，陛下。收到魏国公的来信，我太原王氏一族发生了自本朝开国以来最激烈的争吵。小姑姑是祖父的老来女，祖母四十五岁上才得了这个女儿，爱如珍宝，曾嫁清河崔氏，四年前因为孀居回返太原。小姑姑外柔内刚性子倔强，也是我们一族之中除了身份、年岁之外，性格最符合要求的一位。” 王处骞没有说完，李治就只剩下欣喜若狂了。 太原王氏宗支六房家主的嫡幼女 不是庶女更不是庶孽 跟着李治一起来的几位重臣都是一脸震惊。 长孙无忌根本就不敢相信太原王氏竟然会送出一位如此有份量的嫡女。 柳奭则是一脸的愤怒。 因为他们都知道，魏国公府，也就是王皇后出身的这一支，不过是太原王氏的旁支，若是从世家谱论，王皇后的身份比这位王氏女低了不知道多少至于这位王氏女的身份到底是不是真的，只要事后跟清河崔氏确认一下就可以了。 更别说太原王氏在充分考虑了身份年龄等因素之外，还考虑了皇帝的喜好。 这已经是相当有诚意了。 柳奭毫不怀疑，这位王氏女入宫之后，用不了多久就会爬上九嫔之位，只要她人不是太蠢，四妃之位，也跑不了有她的一份 这对于他的外甥女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想到这里，柳奭看向王处骞的眼神就跟淬了毒一样。 打破这一切的，依旧是李如意。只见她拉着李治的手，道 “耶耶，你饿了吗” “没有。” “可是如意饿了。如意知道庄子上有一老翁，做的羊杂汤极好吃。耶耶，我们去吃羊杂汤馍好不好” 就跟一个普通的被娇养大的孩子一样，李如意撒娇撒得无缝。 同样，跟任何一个习惯了娇惯女儿的父亲一样，只要是不那么过分的要求，李治都不会拒绝。 不就是一碗羊杂汤吗就当间食好了。从长安到灞桥足足十六里，不说不觉得，一说，他还真有些饿了。 李治就从善如流地被女儿拉走了。 众人连忙跟上。 走在李治后面的长孙无忌抽空问道 “殿下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玩耍狄参军和张长史怎么不见” 李如意道“因为他们是我的录事参军和公主府长史，所以现在才不见啊。” 长孙无忌先是一愣，继而明白过来。 李如意这是在变相的要人。 一般来说，公主府跟王府一样除了录事参军、长史之外，还有诸功曹，下面还有对应的主簿等属官。可因为李如意还是个孩子，因此，她的公主府属官迟迟没有配齐，直接导致狄仁杰和张柬之两个不得不身兼数职，每个人干两份三份四份n份的工作。 褚遂良笑道“看起来，还是政事堂失策了。” 柳奭却道“谁会想到，公主殿下竟然会从魏国公府得了庄子，还用这座庄子收留流民说起来，公主殿下还真不像个八岁的孩子” 柳奭的声音有点大，李如意想当作没听见都不成。 李如意道“柳中书，你想不到的事情多了去了又岂是这一件” 柳奭道“臣听说，公主殿下任命了好几个胡人做主簿，此事可是真的” “可不止胡人呢也有前朝末年躲避战祸如今从海外归来的唐人，他们带来海外稀有的作物，听说有的在海外亩产数千斤。也不知道真假。也许确有其事，却也要防着橘生淮北则为枳。因此，我让他们在庄子上试种了，若是年内产量恒定，倒是可以试着在中原推广。只是耶耶，”李如意转头对李治道，“外祖父送女儿的这处庄子总共才六千亩，收留近十万流民已经是极限，再规划几片出来做试验田就不够了。” 李治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褚遂良却已经按捺不住了 “公主殿下说的可是真的这海外作物，真的亩产数千斤” “听说在海外的确有这么多。可是我还是担心” “请问臣能否一见” 好吧，话虽然这样问，但是回答肯定只有一个。李治和李如意一大一小，用一模一样的动作表示了自己此刻的感想 果然是褚遂良 没错，这就是褚遂良。 明明是利国利民的请求，到了他的嘴里，就是那么容易让李治不高兴 天知道他这个天赋技能是怎么点的竟然是怎么让皇帝不舒服怎么来 说是苗圃，其实并不大，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其中的三分地盖了屋子，一份做了公共用地，建了凉亭，搭了花架，搁了石桌，剩下的六分地则被分成了六块，种了一些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人基本上不认得或者是不敢认的作物，李治等人迈进这座院子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两位唐人正在手谈，另外一位正背对着院门旁观，因为太过专注，这三人竟然是完全没有发现李治等人的到来。 手谈 虽然唐代的围棋还没有发展到顶峰，但是世家子弟，哪个没有学过李治君臣，皆是高手。见着三人如此专注，纷纷围拢上来。 这不看则已，一看，君臣都是大吃一惊。 因为他们完全看不出来，这局棋是如何下出来的 可是这渐渐绞杀在一起的大龙，却在无声地告知他们，这棋局到底有多凶险。 这一看，不知不觉，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等这局棋结束，早已日头偏西。 手谈结束，三人这才发现院子里多了人。 李如意在手谈上的造诣不足，因此只知道这局棋很精彩，可是对于李治、长孙无忌等人来说，这局棋里传达的讯息可就多了。而一局好棋，也足够影响他们的态度。 因此，当两位收起围棋的时候，李治等人的第一反应不是响起他们的目的，那些高产的异域作物，而是 为什么不复盘 李治等人在围观对局的时候，李如意已经趁机换好了衣裳，这会儿正一手抱着猫，一手啃着手里宛如绿玛瑙一般的杨桃。 至于凉亭里的事儿，她根本就不想知道 没错 她是不想知道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三个家伙的来历。这些人，的确是她的金手指召唤来的人，可谁想到，这些人被召唤出来之后，就跑了呢 李如意原本想召唤几个万花门下，可谁承想，人是召唤过来了，可那几位万花药王门下知道了这里是唐高宗初年，立刻就撒开脚丫子溜了 他们直接去找孙思邈了 如果是一个两个也就罢了，可若是一连二三十位，都是如此呢 如果不仅仅是万花药王门下，还有其他人，也是如此呢 李如意也只能认栽。 爱谁谁 李如意也不知道她现在应该是佛了佛了随缘随缘还是道了道了爱来不来，现在她只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都是年纪惹的祸 但凡她略长一些，有个十二三岁，也许就没有这么多的事情，也许就能留下一两个人，可如今任谁都当她是个奶娃娃 除非出身差一点，除非另有目的，否则，又有几人愿意陪着一个八岁的孩子作耍呢而且还是一个八岁的女童 别看这三位如今在这里坐着，可李如意一样清楚，这三人是因为狄仁杰和张柬之两个才留下的，而那位儒者，看模样，十有是为了褚遂良。 真没有眼光 李如意咔嚓咔嚓地咬着嘴巴里的果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惹得边上的王处骞忍不住悄悄地勾起了嘴角。 王处骞现在可算是知道了，他的公主殿下小时候是何等的肆意张扬，又是何等的鲜明活泼。 也是，到底是嫡公主而且还是元后之女，母族更是太原王氏，比当年的太平公主更加有底气。想到太平公主，王处骞的眼底就暗沉了三分。 不，也许今生怕是没有太平公主了。 想到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再结合自己上辈子的记忆，王处骞知道这辈子有什么不同。最开始的不同，就是王皇后对待自己的亲闺女的态度。前世的时候，王处骞可从来不曾听过说王皇后对自己的女儿有心结，更没有嫡公主曾经养在皇帝跟前的事儿 也许就是这层缘故，才使得命运发生了不同。 皇帝当初把女儿养在跟前，绝对没有想到，女儿才八岁就成了他的一条臂膀。王皇后当初不把这个女儿当回事儿，也从来不曾想过，这个女儿会成为她的政敌 人生际遇也许会改变，但是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 王处骞脸上的变化可瞒不过李如意，看见这家伙的脸色变来变去，李如意觉得非常有趣。 要知道，两辈子，她身边的人都是典型的政治动物，做戏和演技，那是必备技能，有的人甚至能做得浑然天成，除非结合前因后果，不然，怕是连入了瞉都不知道。就是如今跟前的这些人，也是从十万宫人之中精挑细选了上来的。 对比之下，这个王处骞，还真的是， 太嫩 可就是因为他的嫩，落在李如意的眼里，就显得非常有趣。 别的不说，这青葱美少年，看着就养眼啊尤其是，这家伙讨好自己的模样，以及周围的人，尤其是王家那群人的反应，也太有趣了。 这个王处骞，他图什么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11章 这一群大人里面，大约也就李治，在喜欢棋局之余还记得自家闺女，然后，他一抬头，看见了坐在石鼓上啃果子的闺女以及凑在自家闺女的身边正殷勤地给自家闺女削果子皮的王五郎王处骞。 李治当时脸就黑下来了。 任何一个当爹的，看到自家闺女被人惦记，都不会有好脸色。这是人之常情，但是李治想的要多一点。 首先，这个王处骞乃是太原王氏宗族嫡支六房的子孙。 太原王氏一族有多高傲，李治会不知道固然，从第一面开始，这个王处骞的礼数、气度没有一丝儿差错，一如五姓七望的贵公子，若是没有对方讨好自己的小闺女，李治绝对不会有任何的疑窦，他只会当他是太原王氏一族中有一部分人承认李唐王室而低头了。 可是现在，王处骞如此讨好自己的小闺女，哪怕他的礼数、他的气度依旧，可是李治这心里却打了一个突。 无他， 五姓七望有多高傲，李治会不知道 五姓七望之家互相联姻，实属平常，可面对李唐的时候，他们有多高傲就多高傲。说句不好听的，就跟李治跟王皇后的婚姻一样，王皇后不过是太原王氏的旁支，嫁给李治之后还抬着姿态，觉得自己低嫁了。放到太原王氏宗族嫡支与近支，他们根本就不屑于跟李唐联姻 更浅显直白地说，打个比方，他们宁可要清河崔氏旁系的闺女，也不会乐意要一个李唐的公主做媳妇。 这就是五姓七望的高傲。 连皇帝的账都不买，这就是五姓七望。 如果说放在别人身上，李治只会因为自家闺女才八岁就被人盯上而着恼的话，那么放到王处骞这里，李治就不止着恼了，他还头疼了。 李治不觉得他的岳父魏国公王仁祐会在王处骞的身份上糊弄他，但是他相信，只要这个王处骞作出如此姿态，那边就有人绝对不会局限于王皇后和柳氏在自家闺女的耳朵边上说些有的没有的，好比说，这是绝好的姻缘什么的。 要李治说，王皇后嫁给他还觉得是低嫁，这个王处骞又怎么可能是良配真要嫁过去了，闺女被欺负死了，他哭都没有地方哭去。 没错，太原王氏把闺女送来参加妃嫔拣择，李治很高兴，但是，王处骞盯上了他一手养大的亲亲小闺女，李治立马就不舒坦了。 他不止不舒坦，他还觉得太原王氏有心。 真当他一定会让储君从太原王氏的女儿的肚子里爬出来啊李治可从来不觉得他贵为天子就不如太原王氏的子弟尊贵。 当下招手，把闺女叫了过去 “如意，你怎么在那边坐着” “因为杨七郎和韦六郎的对局太深奥了，女儿完全看不懂啊。而且杨七郎和韦六郎对弈之后，都会录棋谱，若是女儿喜欢，可以抄录回去，请棋博士讲给女儿听。” 总之，并不需要她在跟前杵着。 长孙无忌便道“公主不喜欢对弈” 褚遂良却一叠声地道“对了，那个番邦来的作物呢在哪儿呢是这些吗看着，有些眼熟” 嘴巴上这么说着，可人已经蹿到那六分地的地头上去了。 从一进来，他就盯上了这地里的作物，越看越是像公主之前说的那些高产的异域作物。 韦延年咳嗽了一声，指了指屋子的方向，道“让郡公见笑了。那地里的，是满足我等口腹之欲的菜蔬，高产的作物却不是那个。” 盛唐盛唐，后世虽然对盛唐多有推崇，但是有的却是不能改变的客观事实。别的不说，就说宋代的时候，全球经历了一场小冰川期，很多中原古来就有的菜蔬基本上被冻死了，因此，到了明清时候的八大菜系，那些食材，多是后来才出来的。唐人喜欢吃的鱼脍，甚至一度只出现在顺德，两广之外少有听闻。从秦汉开始，华夏食谱上已经存在了几千年的菜蔬，到了后来，不是绝种了，就是因为为了适应小冰川期而进化了，或者说，退化了，不再是餐桌上的美味佳肴，而是地里的野菜野草了。 这种客观存在的差异导致了韦延年几个来了大唐之后，饮食上很不适应。 不是说大唐就没有美食。大唐有美食，只不过，他们吃不惯而已，因此才在这院子里，用仅有的六分地种了些蔬菜。 韦延年一开口，李治等人立刻抬头，把目光转向了屋子。 在屋子里面 许敬宗到底是个会来事儿的，他立刻留心起了那些缠绕在柱子上的藤蔓植物起来。 虽然猛一看，跟女萝有些像，可只要细看，就知道不同，首先是那藤，没有女萝那么粗，如果说女萝的藤蔓靠近根茎的部分有十来根竹箸那么粗的话，这不知名的藤蔓，撑死了就是一根多粗细而已。叶子也不同，无论大小，形状，都跟女萝说的，不尽相同。 当褚遂良和于志宁发现苫下挂的竹篮的时候，许敬宗已经凑过去，道 “陛下，那臣就抛砖引玉了。臣以为，三位郎君带来的番邦作物，不仅仅是那苫下的竹篮里的粮种，还有这藤蔓。不知道，韦郎君，老夫说的可对” 自古以来，中原的农民们到了秋天的时候，都会选出最好的粮种，晒干了，用篮子悬空，挂在高处，防止被虫鼠偷窃了去。平日里除了检查，绝对不会放下，直到播种的时节到来。 百姓人家，平日里忍饥挨饿，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是不会去吃粮种的，因为没有了粮种，你拿什么种地 在许敬宗看来，荥阳公主乃是皇帝一手养大的，今年又才八岁，就是聪明，年纪在这里摆着。一般的东西，她怕是还看不上眼，更不要说拿到皇帝面前显摆了。会让这位公主殿下拿出来显摆的，绝对是中原没有的东西。 因此，悬挂在苫下早早被褚遂良、于志宁两个找到的东西，许敬宗不会太在意，反而是这紫茎绿叶的、说不出来由的植物，可以一赌。 韦延年没来得及开口，李如意已经笑道 “果然是许大夫这眼睛果然锐利没错，这就是那个地瓜，这地上的藤蔓长得快，这地下的根茎也能长听说一亩地能打两三千斤呢我也不指望它有那么高的产量，若是有七八百斤，我就知足了。而这叶子也长得快，嫩叶能拿来当菜蔬吃，老叶切碎了，还能当饲料。也不知道真假。横竖，韦郎君、杨郎君还有这位昭武九姓来的安郎君知道这些是什么作物，我让他们代领公主府主簿一职，专门伺候这几样作物。若是伺候得好，有功，就举荐给父皇。” 伺候得不好，就一辈子伺候下去 在场的，基本都是官场的老油条子，李如意如此简单粗暴的话，他们会听不出来一个代主簿，还不是正式的主簿之职，真要细究起来，根本就不算什么正式官职，公主府想安置多少代主簿就能安置多少，也不算坏了规矩。 可在王处骞听来，就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情了。 正当他心绪万端，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却听一个内侍急匆匆地从外面过来，一进门，就奏禀道“启奏陛下，启禀公主殿下，孙思邈孙老先生就在庄子上” 李治当时就跳了起来“什么” “是的，陛下。小人听说，孙先生已经来了几天了，只是瞒着身份，悄悄地给百姓诊病。若不是魏国公认了出来” “还傻愣着做什么快请不不不，陛下，赶早不如赶巧，孙老先生的医术，那是有目共睹的，若是能让他留在太医院，能时时照看陛下，那才是大唐之福” 李治生来体弱，这是众所周知的。而孙思邈的医术却是实打实的，如果孙思邈能留下，那才是大功一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12章 在见到孙思邈之前，李如意对孙思邈的认识就是一个道骨仙风的老道士，总之就是颜值爆表、气质爆表、鹤发童颜的美老年。可是见到孙思邈之后，李如意这才充分地意识到，什么叫做传言不可信。 因为孙思邈就是一个枯瘦的、满脸风霜跟道骨仙风完全不搭的老头儿 因为年迈，所以身型已经开始缩小，整个人都是弓着的。 因为深入民间，所以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盛满了风霜。 是的，如果说当初蒙唐太宗召见的八十五岁高龄的孙思邈还能说是鹤发童颜的话，那么如今的孙思邈已经是一位彻底的老人了。什么道骨仙风，什么颜值，统统没有，现在的孙思邈给李如意的感觉就是一个干瘪的这个老头儿，而这个老头儿能让人联想到仙人地方就是他足够长寿 生于西魏年间的孙思邈已经年过百岁，在这个平均年龄不过三十五岁上下的年代，被人尊一声老神仙一点都不为过 孙思邈的衣着也一如普通人家的老头儿，一身短褐，手里拄着拐杖，左右跟着一群弟子。因为年纪大了，手已经不稳的缘故，孙思邈近年来已经很少亲自为病人针灸了，他带着好几个弟子，针灸之事，已经全部交给了众弟子。李治带着女儿和臣下们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晒谷场边上跟几个老人唠嗑，一群孩子在不远处玩耍，而负责给那些百姓们诊病的，则是他的弟子们。李如意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召唤而来的那几十位万花药王门下如今正混在孙思邈的徒子徒孙的行列里面给人家打下手。 经人指点，李治认出了孙思邈之后，立马上前行礼，口称老神仙。 那些百姓发现不对，早就跪拜了下去。 他们不认得李治，可是他们中间不少人认得李如意，看李如意走在这个青年男子的侧后方，他们哪里还猜不到李治的身份 不是当今皇帝，又有哪个能如此理所当然地走在公主殿下的前头 看见李治对自己行礼，孙思邈心中暗叹。 早在他决定来灞上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而已。 孙思邈道“应该是老朽拜见陛下才对。” 褚遂良道“道长说得哪里话道长高寿，应该是我等小子拜见道长才对。” 听见褚遂良这样说，许敬宗笑意更深，而于志宁则忍不住看了这位顾命大臣一眼，就连那些应召唤而来的儒者、诸多万花门下都面色古怪。 褚遂良之后被一贬三千里再无起复之日，可见一斑。 孙思邈心中暗叹。 他年过百岁，的确不用对李治行大礼，却依旧拱了拱手作为回礼，口中道“陛下，老朽恭喜陛下。” 李治大奇“朕贺喜之有” “公主殿下悯下惜弱，乃大唐之福。陛下有女如此，更是大唐之福。” 李如意笑嘻嘻地道“都是耶耶教得好呢。” 李治更加高兴。 孙思邈却惊讶地道“是陛下教导的” “是啊。因为我打小就是耶耶一手养大的啊。”说着，李如意又给孙思邈见礼“见过孙老。” 长孙无忌立刻在边上提示道“行大礼，没礼貌” 无论是孙思邈的年龄，还是他的人望，都足够李如意对他行大礼了。李如意竟然只是行了叉手礼，而且不等孙思邈开口就起来了，这在长孙无忌看来，实在是太没有礼貌了。 李如意回头瞪着长孙无忌，正色道“赵国公，本宫认为本宫的礼数没有任何差错。” 长孙无忌完全没有想到李如意竟然当众顶撞他，不觉愣了一下。 李治弯下腰，对女儿道“如意，你为何这样说” 若是女儿给出的理由不足以服众，那么他少不得责罚女儿了。 “孙老的年纪也好，在医术上的造诣也罢，的确当得女儿行大礼。可是女儿认为，孙老有自误之举，是为白璧微瑕，可惜了。” 所以我才不要对他行大礼。 群臣面面相觑，大为惊诧，他们都听出了李如意的未尽之言。而有腹黑花们之称的万花门下则个个脸色一变再变。 显然，他们大多已经猜到了李如意接下来可能会说些什么了。他们毫不怀疑，这一次，孙思邈会被这位公主殿下给坑进去，而且还是心甘情愿地被坑进去。 孙思邈道“老朽愿闻其详。” “敢问道长，您今年高寿” “百十有一。” “救人几何比之天下苍生，如何” 孙思邈立刻意识到李如意要说什么了。他含笑答道“老朽此生行医，救人无数，但是，比起天下苍生，终不过是沧海一粟。不足道，不足道也。” “那么敢问道长，若是以朝廷为助力，从天下人中广选良材，送入道长门下，三十年后，又当有多少良医” 孙思邈道“公主殿下，老朽以为，良相之才，方是公主所欲。” 按照这个说法，不是在天下人中让他孙思邈先选子弟吗他孙思邈何德何能，当得如此重任 “良相，我所欲耳，良医，亦我所欲，多多益善。” “为何” “皆能救人耳” 众人目瞪口呆反应不能，而李如意却已经道 “本宫意欲于灞上筹建蒙学堂、医学堂与杂学堂。蒙学堂，教授子民识得些常用字，让子民了解大唐基本律令，看得懂契约，能使用算筹，不致于被人欺辱了去。蒙学五年之后，学子可归家为劳力，亦可入医学堂、杂学堂。医学堂二十年为期，前面十五年先熟悉药材、熟悉照料病人并了解各种病症，后面五年，则为师长左右手。二十年期满，通过考核获得医簿，方能行医。而这二十年中，每年三次考核，若是连续三年获得五个不通，则请离医学堂。蒙童入蒙学堂，不收学费杂费，管一顿饭。医学堂不收任何学费杂费，反而有助学金可领，成绩卓越者另有奖学金。杂学堂则一如蒙学堂，或者两年为期，或者三年、五年为期。端看学徒从业方向。” 孙思邈脱口而出“这，这，这，灞上如今近十万人，其中两成为孩童。若是如此，又如何养得起” “那是本宫需要操心的事。”李如意道，“此外，橘生淮北则为枳。神农百草著于上古时期，迄今已有数千年。橘生淮北尚且为枳，数千年过去，这百草怕是一如这橘与枳，所以，本宫希望孙老能主持重修本草。本宫惟愿，五十年后，这天下万民每千人之中便有一位良医，而且是持有医簿的良医。而孙老，则是主持此事的不二人选。” 孙思邈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位八岁稚龄的嫡公主。 作为一位医者，从生于乱世，走过乱世，又走入了大唐。历经世事沉浮，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大唐的现状。 在大唐，不，应该说，从更早的时候开始，这天下就庸医多于良医，更别说百姓生病，更多的不是求医问药，而是倾向于寻求鬼神之助，因此被白白地耽误了救治的时机的，比比皆是。很多时候，就是医术高超如孙思邈，遇到这样的病人，也只能痛心疾首，却什么都做不了。因为病人家属甚至是病人本身都愿意花银钱去喝符水，而不是接受他赠与的药材和药方。 若是李如意的这番提议能落到实处，孙思邈能肯定的是，且不说千人之中一位良医这个宏愿是否能达成，但是百姓的观念，肯定会发生变化。 孙思邈道“可是公主殿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便是良医多了，没有药材” “道长，不是这天下没有足够的药材，而是太多的药材被当成杂草而白白地浪费了。一旦医学堂走入正规，学徒们熟悉药材、炮制药材的过程中，自然会有源源不断的药材。” 褚遂良、于志宁等人恍然大悟，许敬宗的表情尤为夸张。 话已至此，孙思邈还能如何呢 他只能道“如此，那老朽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当年唐太宗曾经召见过孙思邈并且授予官职爵位，但是孙思邈并不想成为皇家专属大夫，因此拒绝了，并且回到民间。 这一次再度出山，并不是因为他想做官了，而是因为他担心太多的流民集聚灞上，最终会导致瘟疫横行。 结果来到灞上一看，一切井然有序 虽然百姓的住处还十分简陋，但是，夜香车和附属的机构却是最先就位的。污水和各种污秽之物有专人于特定地点料理，还雇佣了很多人专门倒夜香和运送污物。 虽然西侧就是灞水，却划分了饮水区和取水区。妇人洗涤衣物，不许进入上游的饮水区。 七月流火，天气依旧炎热得紧，本是瘟疫的高发期，孙思邈最担心的事却没有发生。如今数月过去，秋高气爽，他始终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本想就此回归终南山，可谁承想，竟然从嫡公主的口中听到如此宏愿。 听完李如意的心愿，孙思邈就知道，他走不了了。 因为， 这也是他自己的心愿。 孙思邈行医一生，从研习医术到行医救人，再到如今，孙思邈带了不知道多少学徒，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培养良医有多难。一个人能力终究有限，若是能多培养一位良医，就能多救上千人 见唐太宗都留不下的孙思邈竟然答应了李如意，李治大喜。 他当即宣布，拜孙思邈为谏议大夫，入殿中省尚药局任承务郎，负责修订唐本草和培养医者两项重任。 谏议大夫是官位，孙思邈的俸禄就按照谏议大夫的标准领，承务郎是孙思邈担任的具体职务，归殿中省管辖。尚药局平时并没有具体的任务，可以说，这个职位给了孙思邈很大的自由，却也给了他足够的便宜。 封了孙思邈之后，李如意拉了拉李治的手，道“耶耶，那女儿呢” 李治含笑，故作不解“如意也想要加封” 今年夏天才册封了女儿为荥阳公主，若是要再示恩宠，就只能加封了。 “耶耶欺负如意呢如今灞上才六千亩却容纳了十万流民，更有山东、江左的百姓，因为种种原因往灞上而来。如今的灞上，真真接踵而至挥汗如雨如意需要更多的土地，才能容纳下这些百姓呢” 李治道“道理，朕明白，却不足以说服百官。不如，如意作一首五绝。如何” 哪里是理由不够充分，分明是逗弄她，把她当成小孩子 李如意气鼓鼓地瞪着李治，想了想，道 “秋收田野间，楹楹起茅屋，露重秋裳透，却道苫太梳。” 秋天来了，粮食收割了，田野里修建起了一列列的茅草屋。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衣裳都被露水打湿了，问左右，却被告知，是因为人口太多，连茅草都不够分以至于茅屋顶不是薄而是到了太过稀疏的地步。 这哪里是只要土地的样子分明还要调配钱粮 户部尚书高履行很不高兴。 作为高士廉的长子、文德皇后的表弟兼太宗皇帝的女婿，又跟长孙无忌有亲，高履行可不像许敬宗那么巴结李治。 他当即就道“启禀陛下，朝中，无粮若是陛下要将白鹿塬赐予公主殿下，臣反对” 李如意道“为何” “灞上乃是军镇枢要，是长安东方的屏障” “那么高尚书，请别忘记，本宫乃是本朝眼下唯一一位在室的嫡公主。灞上在本公主的手里，亦等同于在父皇的手中此其一。其二，如今天下已定，灞上的军事意义已然大大削减，甚至不如灵州与其把这里的土地白白地搁置、浪费，还不如用来安置百姓。” “公主稚龄，何以妄议朝政” “我大唐公主本有开府参政之权，察纳雅言是父皇之责，而进言则是本宫的权力也是义务。” 至于对或者不对，则是另外一件事情。 于志宁见情况不对，连忙出列，道“高户部，公主殿下怜惜百姓，乃是好事，户部不言明因由呢”又对李如意道“公主殿下，非是高户部不通情理，而是如今国库艰难，户部实在是调遣不出钱粮了。” “那么，这些田地呢” “若是公主殿下出资买下，那臣能斡旋一二。不然” 于志宁表示，国有国法，李如意如此，他也很为难。 于志宁本来以为这样能打消李如意的主意，不想，李如意竟然很认真地问他 “于大夫确定吗若是本宫能拿出足够的钱财购买，你就会说服高户部，同意本宫买下灞上” “是。”于志宁想了想，补充道“不过，必须按照市价” “可以。” 李如意转头问李治“耶耶，若是这个世界上有七彩琉璃狼或者是七彩琉璃鹿，您说，西域各族、大漠各族，愿意花费多少” 话音未落，长孙无忌已经喝道“七彩琉璃公主殿下您可知您在说什么吗” 李治却蹲下来，与女儿平视，道“七彩琉璃狼如意，你是何处得来的” “是一异人半夜里送来的呢。” “异人如意可知道是何人吗” “不知呢。” “不知如意不曾见过他吗” “嗯。”李如意道，“只是某天夜里醒来，忽然见榻边多了一只箱子，里面有两尺高的七彩琉璃狼和七彩琉璃鹿各一尊。” 许敬宗急切地道“公主殿下，此话当真” “当真。就在我现在的房内。” 长孙无忌一听，哪里还呆得住当即一马当先，往前走去，走出数步，才想起来，回头拱手道 “还请公主殿下让老臣一饱眼福。” 李如意望向父亲。 李治没有给舅舅面子，而是继续问道“如意，你确定是半夜里忽然出现在你的房间里的吗” 李如意点了点头，道“是的，耶耶。” 不管怎么样，李如意也是大唐公主，哪怕是微服私访出了宫，她身边的人也是不少的。虽然说王皇后一意节俭，可李治就是把宫人砍到只剩下那么几个人也不会委屈了自己的女儿，更别说如今皇宫里足有数千宫人。因此，李如意即便是出了宫，她身边也是时时刻刻跟着人的，就跟她睡觉的时候，寝台之下也有一二宫人守着。箱子是不是忽然出现的，就是李如意自己不知道，守夜的宫人也会知道。 王处骞没有想到还有此事，因为前世，他根本就不曾听说过 华夏自古就有琉璃，琉璃在华夏并不稀奇，但是七彩琉璃就稀罕了，而且越大越是稀罕。如果是两尺高七彩琉璃狼或者是七彩琉璃鹿，又是半夜忽然出现的，别说是游牧民族了，就是唐人，一样会被当做天意所向 一位公主 天意所向 不是王处骞说，若是前世有这么一桩，他根本就不可能娶到他的嫡公主要知道，太原，本来就是华夏龙脉所在，历朝历代，于太原兴起的王朝不是一个两个。太原王氏太原王氏，本来就是五姓七望之一，又是太原第一豪强，若是再迎娶天意所归的嫡公主 王处骞毫不怀疑，就是别人不做什么，那位武皇后也会提醒皇帝。 所以，荥阳公主就是我的公主殿下吗 重生以来，王处骞第一次怀疑。 李治想了想，又问女儿“那么如意可知道七彩琉璃狼与七彩琉璃鹿的意义” “无论是西域还是大漠之上，以狼和鹿为神明的，不是少数。因此，在野外，遇到白狼、白鹿会被视为撞见了好运。而七彩狼、七彩鹿，则只出现于神话之中。若是真有七彩琉璃狼、七彩琉璃鹿，其拥有者，会被视为天命之子。” 李治原以为女儿不懂，可听女儿吐字清晰，不觉微微瞪大了眼睛。 他道“既然如意如此清楚，那么，你可知道，你房中忽然出现了七彩琉璃狼和七彩琉璃鹿的意义” 李如意答道“父皇，您信佛，如何不知道着相二字七彩又如何琉璃又如何不过是有形之物，终究化为尘土也许千百年后与陶土一般无别。无论这送出七彩琉璃狼七彩琉璃鹿背后是人是神，之于女儿，这两样东西，不过是两样比较稀罕的摆设而已。” 长孙无忌立刻道“如此说来，公主殿下这是舍得” “若是能用来交换白鹿塬和钱粮，自然舍得。” 招很老，但是管用 数百年后的，很多不入流的话本里面，用七彩玻璃狼、七彩玻璃鹿，甚至是佛像等物算计西域和大漠民族的梗已经被用烂了。可是，谁让这个时代的人吃这一套呢要李如意说，等灞上建设起来，造了玻璃作坊，她自己都能造，哪里会稀罕区区七彩玻璃狼、七彩玻璃鹿到时候，还不是想要多少是多少 只可惜，现在她还在为灞上十万人口与六千亩土地这一巨大的对比而头疼，自己如今又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众人傻眼了。 王处骞立刻意识到，如果嫡公主有心讨好皇帝，就跟他前世知道的太平公主讨好武皇那样，她应该把这七彩琉璃狼和七彩琉璃鹿献给皇帝。可是，他的公主殿下并没有这么做在他的公主殿下的眼里，这七彩琉璃狼和七彩琉璃鹿赫然不过是金钱可以衡量的俗物，而不是无价之宝 这， 这叫他怎么说呢 如果可以，王处骞很愿意买下这两样宝贝，但是他不能这么做。五姓七望本来就瞧不起李唐，让李唐耿耿于怀，这在唐皇李治身上最为明显。若是他再出资买下这两件东西，固然能讨好家族，在家族之中长脸，可是同样会让李唐觉得太原王氏有不臣之心 江河日下的太原王氏不过是一方豪强而已，面对李唐的玄甲奇兵和天策府，不过螳臂当车若是他今日开口说他们太原王氏要买下这两样东西，只怕明天唐皇就要着手把太原王氏连根拔起了 就在王处骞心中暗暗着急的时候，就听见许敬宗站了出来，对李治道“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李治立刻看他，示意他往下说。 许敬宗道“陛下乃是真命天子，因此上苍才借公主殿下，把这两样异宝送到陛下跟前” 李如意的脸色立刻放了下来 “许大夫” “是，公主殿下” “你说这两样东西是上苍赐下的宝贝” “正是” “既然是上苍所赐，为何不直接送入皇宫，也不送到甘露殿，反而在本宫外出的时候，送到本宫榻前对于上苍与众神而言，甘露殿与灞上修舍又有何别要赐予父皇，直接送到甘露殿不是更好何必多此一举” 对于喜好科学的李如意来说，在她面前宣扬迷信，就是对她的侮辱。如果只是利用迷信，她不会太过生气，但是要向她的父母家人灌输迷信思想，绝对不行。 “这” “在本宫看来，不过是游侠儿不知从何处弄来了这么两件东西送到本宫跟前。至于为何不是直接送入宫中，想来只是因为宫中戒备森严。本宫不知道这背后之人想要做什么。这东西，他们既然这样送了，本宫就这样用着。如此而已。” 我就当它是摆设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13章 听李如意这样说，长孙无忌不免多了几分思量。 唐高宗李治登基之初，长孙无忌可谓是权势滔天，偏偏他又是个不知收敛的，早就盘算着要如何再进一步。李如意是嫡公主，又得宠，长孙无忌早就算计着要她做孙媳妇了。 别说大唐不提倡近亲结婚，新城公主乃至文德皇后长孙氏的亲闺女，还不是嫁到了长孙家长孙无忌可不是就一个儿子尚了公主。以长孙无忌的野心，他是绝对不会希望这位得了天意的公主殿下花落别家的。 这会儿，李如意的话落在长孙无忌的耳朵里，话中有话，仿佛是特意在说给他听，让他不觉深深地看了这位嫡公主一眼。 是巧合，还是否 思绪飞转，长孙无忌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口中道“既然有如此异宝，不知臣能否开开眼界” “顺便估个价吗” 长孙无忌傻眼了“公主殿下” 李如意拉着李治的手，一面带路，一面道“我才不管什么宝贝不宝贝的呢。既然它值些钱粮，那我就换成钱粮。至于耶耶和朝廷拿了这两样宝贝要做什么，是震慑西域和大漠，还是挑起西域和大漠的内乱削弱北方各族的实力，这都是文武百官的事儿，跟我一点都不相干” 声音稚嫩，可是那话在李治并这几位重臣听来，真真震耳发聩 可以这样用吗 长孙无忌也好，褚遂良也罢，他们都是太宗皇帝时期的老臣，有的干脆就是跟太宗皇帝打天下的功臣，这上头的敏感度，李治完全不及他们。李治还在错愕之中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然列出了好几套方案，要怎么做，要不要调动军队做个佯攻配合一下，他们都有了大致的概念。 褚遂良更是道“公主殿下所言甚是。不过，七彩琉璃狼和七彩琉璃鹿终究是异宝，若是不能弄清楚来处” “管他什么来处”李如意斩钉截铁地道，“既然对于西域和大漠各族来说是了不得的宝贝，那对于我们大唐来说就是烫手山芋。本宫说话不中听，劳烦褚大夫好歹基于顾命大臣的立场先听听我这个有权参政的荥阳公主的意见。若是实在不好，大夫听听就算。没错，七彩琉璃狼和七彩琉璃鹿的确是宝贝，对于西域和大漠各族来说甚至直指天意。可是这打天下挣地盘靠的是这两样东西吗靠的还不是手中的刀箭、胯下的战马若是这两样东西被一个三岁稚子抱在怀里而这个稚子左右又没有亲人随从跟乞儿一般无二，又有几个人会以为他是天命所向不一刀砍翻了直接夺了东西才怪要我说，若是我们大唐有足够的实力碾压各族，那这东西留着也无妨。可若是留着这两样东西只会让我大唐麻烦不断，那留着也无用。如今这大漠之上还有回鹘呢。” 玄武门之变之后唐太宗李世民登上了皇位。可是那又如何还不是让突厥人乘隙而入兵临城下团团围住了长安 固然多年之后唐太宗灭了突厥迫使突厥人西迁，可是大唐曾经在唐太宗在位年间与突厥人签订了极具屈辱的城下之盟并送上了数万汉奴才换来突厥人的退兵，这是事实。而突厥人西迁之后，大唐没能接收突厥人的地盘结果导致回鹘坐大，这也是事实。 别看大唐在后世被吹捧成万朝来贺，可是依旧改变不来它现阶段外强中干、内忧外患的事实。 最后， 李如意道“七彩琉璃狼七彩琉璃鹿，只有由西域或者大漠部族进献上来，才是无价之宝。这种鸡鸣狗盗的手段送来的，只会是麻烦” 李如意的话，李治听懂了。 他含笑道“如意，耶耶听着，怎么是如意对这两样东西嫌弃得紧，正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两样东西丢给耶耶呢” 李如意道“对于女儿来说，这两样东西的确是麻烦。但是，无论是赵国公还是诸位大夫，都是皇祖父留下的能臣，如何化不利为有利祸水西引把麻烦丢给别人，那是诸位大人看家的本事。若是连这点能耐都没有，如意可要怀疑他们是不是不尽心了。” 一句话，她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这些家伙还做不好，留之何用 别告诉她，唐太宗李世民倚重的长孙无忌连这点本事都没有 几句话，却是把长孙无忌等老臣给不动神色地损了一通。 听见李如意这么说，就连长孙无忌自己也笑了。 嫡公主都这么说了，若是他不能展示出本事，的确要叫人小瞧了。长孙无忌甚至已经想好，如果李治稀罕这两样东西的话，他要如何说服这个外甥了。 高履行看了一眼长孙无忌，这才道“公主殿下这样说了，那臣就跟公主点心交个底。不是臣给公主殿下添堵，而是户部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钱粮了。” 李如意只得站住了，转头对高履行道“既然高户部都这样说了，那本宫也跟户部说实话吧。本宫需要这白鹿塬，你总不能叫本宫变出十万人的口粮吧这十万人集聚长安，若是再没有口粮，迟早要闹出民变既然收留了这十万人，你也总该弄块地给我，好让我养活这些人还有将来从全国各地闻名而来的流民。亦或者，高户部，你以为，若是大唐的公主只需要吃喝玩乐就可以了，无须拥有开府参政之权” 大唐公主的参政之权，是平阳昭公主用军功换来的。大唐公主有开府之权，也是写进大唐的律令的。更别说，荥阳公主年仅八岁，这公主府真正主事的人谁不知是哪个。 长孙无忌一直卡着不想给田地、人口，其实还是觉得他这个外甥实在是本末倒置有些上不得台面。 你说你都已经是万乘之君了，还弄这些蝇营狗苟的事儿算什么呢 可长孙无忌也没有想到，他前头才拒绝了，一转头，荥阳公主府把京师的流民一集中起来，人口就有了。现在又借着这十万人口向他施压了。 可李如意都这么说了，长孙无忌也没有办法。就跟李如意说的这样，这冬天眼看着就要来了，灞上又集聚了十万人口，而且这个数字还在增加中，没有口粮、没有住处，无论是冻死了人还是饿死了人，都是要出大问题的。 长孙无忌绷着脸道“公主殿下所言甚是。不过，高户部说的也是实话，如今国库紧张，确实拿不出什么钱粮来。当然，臣也知道这十万人不是闹着玩的。这样，臣从别处抽调一批钱粮给公主殿下。只是，这账不好做，公主殿下最好尽快把等价的财帛送到户部。” “等价的财帛” 李如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长孙无忌一本正经地道“另外，白鹿塬占地广袤，自古以来便是军事重镇。当然，公主殿下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时移世易，如今已经是大唐永徽二年，不是汉朝时期了。臣可以帮忙在朝会上说服诸位大臣让公主殿下买下这块地方，不过，具体能卖多少，还要等诸位大臣讨论过后才能决定。公主殿下请放心，臣跟公主殿下担保，不会少于六千亩。” 长孙无忌的话给了李如意一个极其不好的预感。 “那，里面的七彩琉璃狼七彩琉璃鹿呢” 他们已经走到了她现住的小院的门口。 “公主殿下不是也说了吗这两样东西不过是烫手山芋。既然是烫手山芋，又是委托臣等帮忙料理后头紧跟而来的麻烦，公主殿下怎么能跟朝廷要土地要钱粮呢” 李如意怎么会想到，长孙无忌竟然如此狼火 几句话，她的七彩玻璃狼和七彩玻璃鹿没了 虽然她自个儿不稀罕，也不喜欢有人借着这两样东西在她这辈子的爹亲的耳朵边上唧唧歪歪，可是这两样东西好歹也是她赌上了运气，在这几个月里面从她的金手指系统里抽到的。 可是她能说实话吗肯定不能啊因此才只能假托游侠儿之名。 结果呢 这个长孙无忌几句话，竟然要白白地拿走这两样东西至于安置流民的土地钱粮，还要她另外拿出财帛来 这个长孙无忌真狠不愧是狼火一只 在李治李如意父女目瞪口呆中，长孙无忌慢悠悠地道“对了，为了防止公主殿下无期限拖欠这笔财帛，臣提醒公主殿下一句，年息两成，复利计算。” 年息两成，复利计算，光第一年的利息就是两成，两年的利息就是七成两分八钱，到的第三年，光利息就高达一倍零七分三钱六厘 再基于这庞大的人口基数，不用五年时间，就能变成一个天文数字 李治就是反应再慢也明白过来了。 他知道，长孙无忌这是怀疑他，因此故作为难。只是长孙无忌的能量在这里摆着，他说的话，就是他这位九五之尊也不能轻易驳了去。 李治只能道“既然这田地和口粮都要如意另外花费财帛买了去，那么，未来三年的赋税就免了吧。田赋丁税，就从第四年开始收。” 见皇帝都服软了，长孙无忌见好就收，当即就应了下来 “是，陛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14章 在另一边踏青散心的王皇后得到消息紧赶慢赶地赶到，也只看了两样东西一眼，就被装箱，然后被长孙无忌带走了。 王皇后当时就懵了 “如意，你什么时候得了这么两样宝贝” 得 这下在场的，无论是李治长孙无忌等君臣，还是孙思邈及其徒子徒孙都知道了，王皇后根本就不知情也就是说，李如意至始至终都没让王皇后知道一点消息。 孙思邈心里当时就是咯噔一声。 李如意却轻描淡写地道“不过是不知哪里来的游侠儿半夜里送到女儿房里的玩意儿罢了。女儿还觉得棘手，刚刚当着耶耶的面拜托了赵国公，请赵国公帮忙料理呢。”又对跟着王皇后一起过来的阎立本、狄仁杰道“狄参军，赵国公和河西郡公都点头了，你快带着人去灞上圈地，越多越好今年灞上就来了十万，来年还不知道会来多少人呢。阎少监，这园囿设计就交给你了。总之，要在今天初雪降临之前，让百姓都搬进新屋子住” 茅屋可不保暖呢。 别说是孙思邈了，就连褚遂良都吓了一跳。 阎立本愣了一下“启禀公主殿下，这，这夯土” 夯土需要的不仅仅是劳力，还有时间。而且，为了保证房屋足够坚固，必须和以粪水，这都是需要时间的。阎立本可不认为在未来的两个月里面盖出数万座房舍，哪怕只是夯土的泥墙会是一个小工程。 至于纯木材结构或者砖木结构，不是阎立本说，光这个花费就足够让人否决掉这两个计划了。 李如意立刻道“不用夯土。” “公主要为百姓盖砖木的房子吗” 李如意立刻从边上的书架上，一只书匣子里面取出几只信封，将其中之一递给阎立本 “拿去。这里面有水泥方子，本宫记得你之前有让人盖了砖窑，砖窑烧的红砖配上这个，也够使了。另外，”李如意转头问王处骞，“我记得太原附近出产石炭” 石炭，也就是煤矿。 “是的，殿下。” “我要买一些，不拘成色好歹，哪怕是渣子也使得，只要量足。只是我需要延迟支付钱款。就是不知道王五郎能否帮忙周全” 王处骞含笑道“公主殿下，此事不用跟族里交涉，我们六房名下就有黑石山，距离长安也近些。公主殿下既然需要，我写信回去便是。” “可是我今年付不出钱款，需要的量却大” 灞上十万百姓，怕是每家每户每天需要好几斤黑石呢。 “公主殿下请放心，既然不讲究黑石的大小成色，那就容易。若是黑石渣子，百十万斤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今年不能付讫，来年冬天之前付讫便使得。” 黑石渣子又不值钱，长安城里几个铜板就能买一斤，放到太原，就更便宜了。更别说他们六房的名下就有黑石山，每年出好几万斤的石炭渣子，还愁没地方堆去呢。既然李如意说了石炭渣子也可以，以他王处骞太原王氏宗族嫡支六房嫡长孙的身份，让李如意赊账这种事儿完全可以做主。 李如意看了看他，又拿出一个方子，道“不白要你的。这是蜂窝煤，可以节省黑石，又能延长燃烧的时间。虽然不算什么，可是好歹能让黑石渣子卖出价钱。” 转头又把另外一只信封给了阎立本“这是盘火炕的方法。阎少监可以看一看。阎少监设计房舍的时候，请留意，弄个大屋子盘个火炕，既避免了炭气又能取暖。” 王处骞当时就愣住了。 他不敢置信地打开信封看了看，又征求了阎立本的同意之后看过了阎立本手里对于火炕使用石炭的数量的参考数字，当时就呆住了。 他万万没想到李如意的手中竟然还有这两件宝贝。 如果说蜂窝煤的方子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宝贝的话，那么火炕就是另一件宝贝，而且蜂窝煤和火炕这两样宝贝也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而是一加一远远大于二。 黑石可以燃烧，中原早在春秋时期就已经为人所知。可惜，使用的人不多，究其原因就在于炭气太重，若是放在屋里烧，直接就能呛得人喘不过气来。而放在火墙里烧，或者是在地龙里烧，一来，需要的量不少，二来对石炭的大小也有要求。 也就是说，太原王氏守着黑石山这个聚宝盆，每年开采石炭的时候会出产大量的石炭渣子。而这些石炭渣子根本就没有人愿意买，对于太原王氏来说就跟垃圾没有什么两样 蜂窝煤的方子，直接就变废为宝。也许李如意只是随手这么一送，这对于王处骞来说，又跟送了半个聚宝盆又有什么两样 至于火炕，自然是因为百姓人家支撑不起火墙、地龙对炭火的需求，用火炕会更省一点。可对于王氏一族来说，却是开辟了市场，让百姓也加入到石炭的买家行列中来。 也许一家两家的购买力不是很大，根本不足一哂，可若是千家万户呢 这，这不是另外半个聚宝盆是什么 王处骞毫不怀疑，就冲着这两样东西，来年他们太原王氏的石炭均价能卖出三倍去，这量怕是能卖出更多 现在，王处骞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 荥阳公主真的是我的公主殿下吗 李治王皇后夫妇傻眼了，长孙无忌也傻眼了。 这 这未免也太大方了吧直接送方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15章 群臣瞠目结舌间，王皇后已经微微蹙着眉，嗔道“你这孩子，怎么” 有些话，别人说不得，可她却是说得，因为她是皇帝的妻，也是嫡公主的生母。 王仁祐恐女儿说错了话，让皇帝不高兴，连忙拦住了 “敢问公主殿下，臣能知道原因吗” 话虽软，可是神态上依旧可以看出他并不赞同。 李如意答道“因为我是大唐公主魏国公会吃惊，会觉得我送出方子不妥当，不过是因为家天下。但是，请别忘记，我乃大唐公主，万民安则大唐安，大唐安则耶耶安，耶耶安，我才能跟着受益。世人皆知家天下，我自牢记国天下。” 这个时代又没有专利法，蜂窝煤这种东西又没有什么技术含量，要从这里面获得钱财方面的收益，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可是换一个角度，从大唐公主的立场去思考，若是这天下没有冻死的百姓，对大唐哪里没有好处她作为大唐公主，就是没有直接得到经济上的好处，难道就不能从中收获政治上的好处吗难道不能从别的角度间接地获得经济上的好处吗 让更多的百姓活下来，活着的百姓会缴纳赋税，而公主享有食封，从这个因果链上看，她李如意依旧享受蜂窝煤带来的间接的经济好处。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家天下 国天下 家天下出自礼记，在场之人都不陌生，可是国天下三个字却是他们头一次听闻。初闻只觉与家天下对仗，可是细细品去，却是回味无穷。 长孙无忌忽然觉得他接手的七彩琉璃狼七彩琉璃鹿变得烫手无比，而许敬宗则早就对着李治弯下了腰“世人皆知家天下，我自牢记国天下。这句话与先皇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有异曲同工之妙。公主殿下不愧是陛下言传身教一手养大的，此乃臣之幸，万民之幸” 其余的几位重臣还没有反应过来，那边王处骞已经拜了下去“陛下爱民如子，乃万民之幸。” 孙思邈和他的徒子徒孙们也反应极快，纷纷拜了下去，口称万幸。 李治大悦。 在跪拜了一地的臣民面前，他搂过女儿，问道“如意，耶耶问你，若是让你全权处理这灞上诸事，你会如何” 李如意道“女儿会委任王五郎王处骞为公主府主簿，负责石炭之事。如此，房舍交于阎少监，粮食与其余诸事已经交于公主府诸功曹，又有录事参军狄仁杰、长史张柬之统筹并对公主府各级官员监督考核。公主府具体事务及灞上百姓一应诸事，自有公主府上下官员齐心协力，而女儿，只要知人善用便可。” 李治一愣，继而大笑。 他哪里听不出来 这几个月来，中书省一直卡着，以李如意年纪尚小为由不肯配齐公主府的属官，他女儿现在这是在跟中书省要人了。 李治可不认为，这一次中书省能拿得出理由拒绝 同样，李治也相信，以后荥阳公主府的要求，无论是要人还是要钱粮，三省六部也无法拒绝。 万民安则大唐安 看着头一个跪下的王处骞，王皇后心中有气，忍不住道“胡闹” 李治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李如意道“才不是胡闹呢不然，母后问问王五郎，他愿不愿意做我荥阳公主府的主簿” 王皇后还没有张口，王处骞却已经抬起了头“能蒙公主殿下器重，是臣的荣幸。” 王皇后脸色再变。 李如意便问他“你可知道，别人都是代领主簿之职，为何只有你是直接被任命为公主府主簿吗” 王处骞答道“公主是希望今年冬天的石炭能按数就位而已。而此事，非臣不能为。” 因为他才是太原王氏嫡系的公子，即便是魏国公府，也没有这等权力。同样，太原王氏和李唐王室之间的关系是否能好转，也要看他这个太原王氏嫡系的公子，魏国公府只是太原王氏的旁支，替代不了太原王氏。 “那你可觉得委屈” 五姓七望看不起李唐，世人也普遍认为李唐不如五姓七望尊贵。李如意就很想知道，眼前这个家伙会不会也是这么想的。 “殿下，大唐安则世家安。五胡乱华，一次就够了。” 王处骞的回答，不觉让众人纷纷抬头望向他。就连王皇后都吃惊地拿衣袖掩住了微张的嘴巴。 这一次，李治的脸上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他道“好好好如此，就请五郎好生当差。这灞上，就拜托你，与诸臣工了。” “是。” 公主府诸属官纷纷再拜。 李如意这才拉了拉李治的衣袖，道“耶耶，您是来接母后与女儿回宫的吗” 不管怎么样，王皇后依旧是皇后，等闲人家的主母也没有长住郊外的理，更别说一国之母了。 李治尴尬了。 他还真不是为着这个来灞上的。 李治迟疑了一下，决定说实话。 他是为了亲眼看一看如今的灞上，才过了灞桥的。 李如意道“那么，耶耶对如今的灞上可满意” 李治点头“满意如意做的很棒” 不管怎么说，用六千亩田地安置了十万流民，这种事情必须肯定。更别说，李如意是他的宝贝闺女。 “耶耶错了呢。这些不是如意做的，如意只是开了口，具体的事务，都是阎少监和狄参军、张长史做的呢。” 李治更尴尬了。 褚遂良就问了“臣能否知道，阎少监与狄参军、张长史都是如何做的吗” 如果这三个人有大才，他绝对会向朝廷举荐。 李如意就压着手指道“阎少监说，长安夏暖冬寒，所以房舍一定要盖，砖窑更要先预备妥当。又说，田地取土烧砖之后，就不能用来耕种。所以，取过土的田地只能作为房基地，或者干脆下挖以作池塘。因此，灞上的苑囿是阎少监统筹设计的。张长史说，百姓碌碌一载，所求不过身上衣裳口中食，灞水之畔，以网捕鱼，可得十万斤，因此，口粮可以暂缓，衣裳必须先提上来。韦延年韦郎君补充说，灞上地少人多，种麻纺织不可行，不如采买羊毛纺织，一则不如桑麻依赖田地，二来若是羊毛获利丰厚，大漠各族见有利可图，怕是会更倾向于养羊而不是劫掠，” 褚遂良当即就跳了起来“果真韦郎君可在” 如果方才李治君臣不过把韦延年当成一个献宝有功的归唐之辈，可是，如果这人有定大漠之策，那就两样了 从匈奴到突厥，再到回鹘，中原一直为北方强敌所苦，若是这个状况能改变，那才是功在社稷利在千秋 韦延年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当即就呈上预备好的本章。这份本章先由王力士奉与皇帝，然后传遍诸臣。 李治看的时候，就击股连声叫好，更别说诸位大臣了。 有了这份本章，皇帝哪里还坐得住他恨不得立刻召开御前会议，把这份本章上的建议落到实处。 就这样，李治一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是回宫的时候捎带上了王皇后和荥阳公主母女而已。可是王皇后的心中却多了一番心事。 在这方面，王皇后好歹比她的母亲柳氏要清醒许多，柳氏能显摆皇帝看重皇后，亲自去灞上接了女儿回宫，可王皇后却没脸说出口。 灞上的一个月，经过父亲的指点之后，王皇后好歹清楚了些，不再以为皇后的身份是自己的倚仗了。因此，皇帝在甘露殿召开御前会议的时候，王皇后把女儿叫到了自己的宫室里 “如意，你跟母后说实话，那韦郎君的本章上说的用羊毛治理大漠一事，是否能成” 王皇后很担心。 这事情若是成功了，对大唐自然是有好处的，可若是不成，李如意怕是要背了不是，到时候，只怕还会连累魏国公府连累了她。 跪坐在王皇后的正前方，李如意道“母后担心什么推荐人才，是女儿的义务。虚心纳谏、察纳雅言以及如何用人，都是父皇的事儿。这事儿，哪里说得准啊。父皇要用那韦郎君，那是父皇的事儿，父皇暂时不想启用他，也是父皇的决定，这岂是旁人能干涉的与其担心这个，母后还不如担心别个。” 说着，李如意就转头问王皇后身边得用女官阿英“对了。武婕妤如今身体如何了产婆可预备妥当婴幼儿一应用度可都齐全了我出宫之前，她的肚子就大得不像话，我曾一度以为她马上就要生了” 阿英满头大汗，支支吾吾不敢回答。 王力士见状，少不得道“殿下，老奴刚刚听说，陛下出宫的时候，武婕妤就已经发动了。这，这都大半天了，孩子都没有下来” 李如意当时就跳了起来“这宫里都是死人啊这么大的事儿都不知道上报快拿着本宫的令牌去请，不，谏议大夫年事已高，怕是经不起十六里的颠簸。让谏议大夫推荐两个擅长生产之事的徒子徒孙来” 李如意边说边往外跑，跑到门边，这才想起来，连忙对王皇后道“母后，您还坐在这里做什么快跟女儿一起去看一看啊” 王皇后很不高兴“如意，你说什么浑话一介婕妤，哪里需要我亲自守着” “那母后汲汲营营弄什么贤良名声父皇子嗣单薄，如今武婕妤生产，母后关心一二，难道还错了还是说，母后喜欢看着萧淑妃上窜下跳撺掇着百官立李素节为太子” 该贤良的时候不贤良，不该贤良的时候上窜下跳 李如意都怀疑王皇后到底有没有长脑子 这个时候倒是拿起身份来了既然这么在意身份，又为何亲自下场跟妾妃争宠争得朝中不宁 看着女儿提着裙子跑了，王皇后也呆了。 女官阿英小声地在王皇后跟前道“陛下，是不是小人代陛下走一趟” 王皇后有多高傲，没有人比她身边的宫人更清楚了。 王皇后想了想，摇了摇头，道“准备一下，我们去探望武婕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16章 武媚在产房里挣命已经有四个时辰了，可是肚子里的那块肉却迟迟下不来，而她的气力也渐渐耗尽，左右的脸色也越来越差。 如果说此时武媚心中最强烈的情绪是什么，那就是恨。她此刻最恨的人，非她的姐姐武顺莫属。 她在感业寺里挺着大肚子整夜整夜地跪在佛前只求佛祖垂怜能让她早日进宫苦不苦当然苦。 她刚进宫在王皇后宫里做下女跪在地上擦地板苦不苦当然苦 可是这么苦的日子她都过来了，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没有出事，反而是她姐姐武顺打着照顾她的名义进宫之后，她身边就没有消停过。 先是她姐姐勾搭上了皇帝，在她身子日益笨重的时候爬上了皇帝的床，宫中闲言碎语不断说她利用姐姐邀宠，让她受了不知道多少闲气。然后是日前，害她惊了猫、动了胎气。 虽然左右有人说那是荥阳公主的猫，可武媚不信。 因为武媚知道，嫡公主要收拾她，有的是办法，根本就不需要用这等下作手段。皇帝好色，谁不知道只是不敢外道而已。就跟这次的妃嫔拣择一样，嫡公主一开口，皇帝一点头，这妃嫔拣择不是像模像样地操办起来了到时候，四海美人任君挑选，她武媚纵然有几分颜色，可等诸美人一进宫，泯然众人的，肯定是她武媚。 至于嫡公主，这些美人能威胁到她的地位 武媚牢牢地记得，她是因为嫡公主之故才被封为婕妤，嫡公主在宫里的时候，她的日子也要比这一个多月来更舒心，甘露殿那边也时时有赏赐。 因此，把姐姐赶到偏殿禁足的同时，武媚一面忍着剧烈的疼痛，一面对左右侍女宫人道 “你们记住，绝对不是嫡公主反而是萧淑妃的可能更大些别忘记了陛下如今只有四子，而且前面的三位皇子都不出彩，我这一胎若是生下小皇子，就会是萧淑妃所出的四皇子的劲敌” 又指了一个人去甘露殿守着。 武媚现在比任何时候、任何人都希望嫡公主能早日回宫。 她等啊等，就好像等了一生那么长，终于等到宫人回报，说陛下带着皇后和公主回宫了。 武媚知道，她有救了。 果然，又等了一阵子，就听见外面许多喧哗声，紧接着，她听到一个清晰的女童声响起“去把这个切成片，让武婕妤含着。” 不久之后，武媚就感觉到有人往她嘴里塞了什么，很苦，苦味过去又带着一点甘甜，而且冲鼻都是药味，却原来她被人塞了一嘴的参片。 那个时候，武媚整个人都已经迷糊，可是这百年人参片让她的四肢百骸里升起了一股力气，她猛一作劲，什么东西，从她的身体里滑了出去。 她仿佛听到了一阵细细的哭声，却再也没有力气回应。 武媚陷入了昏迷。 听说武媚在产房里已经折腾了四个时辰的时候，李如意就很担心。虽然左右安慰她说，这世上也有妇人头胎生产生上一天一夜的都不少，可是李如意并不能安心。 比起李如意的当机立断，王皇后的心情就要复杂很多。 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李治的庶子庶女，也很讨厌李治的这些妾妃。可是，女儿都这样说了，她还能如何只能坐了步辇过来。 王皇后赶到的时候，李如意在武媚宫中坐了有一会儿了，而她踏进武媚的宫室的时候，正好听到那声婴泣。 有个嘴巧的宫人就道“小皇子跟皇后陛下有缘呢。皇后陛下驾到，他就赶着出来接驾。可不是跟皇后陛下有缘是什么” 王皇后的脸色当时就变了。 反而是李如意，她笑盈盈地道“你倒是个嘴巧的。武婕妤现在如何了她的身子可好太医呢快给她看看。” 那宫人就跪奏道“启禀殿下，前些日子，萧淑妃的身上就不好，今儿个越发严重了。陛下出宫之前，她就把太医全叫走了” “这个萧淑妃，果然是妾妃，一点轻重都不知道”李如意道，“罢了，产婆怎么说” 话音未落，产房里传来一阵惊呼“婕妤血崩了婕妤血崩了” 李如意当时就站了起来 “去去萧淑妃宫中把太医们都叫来。如果今儿个武婕妤有个好歹，本宫直接奏明了父皇，削了萧淑妃的位分” “是” 立刻有宫人冲了出去。 里头产婆收拾好了襁褓，把小皇子抱了出来，道“启禀公主殿下，武婕妤生了一位小皇子。小皇子虽然不足月却身体康健。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您又做姐姐了。” 李如意听说，连忙重新坐下，把小婴儿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刚出生的婴儿真的比小猫崽仔大不了多少，哪怕李如意如今还是个小孩子，也能抱个稳稳当当的。 李如意一手托着小婴儿的后脑，听着这孩子发出细细的泣音，心中稍安，道“来人，向父皇报喜” 身在太极殿的李治本想起身回后宫，可是看看面前的诸位大臣，不得不重新入座。 他迅速做了一个决定 “这件事就交给荥阳公主全权负责。另外，从今天起，这后宫之事，也交给公主。” 柳奭立刻出列“臣反对” 柳奭如果不开口也就算了，柳奭一开口，李治就更加不高兴了 “柳侍郎，这是朕的家事，你一介外臣反对个什么劲你且看看皇后入主中宫之后，朕的后宫之中可曾消停过若是你还反对，可以回头朕就赐你一堆美人，让你也不得消停” 又命人去通知王皇后“让皇后把相关印绶交于公主。” 又对柳奭道“柳侍郎，以后，你也莫要去朕的后宫那里住的，都是朕的妻妾” 柳奭还想辩解，许敬宗却已经开口了“柳中书，我们今日黄昏入宫，本是为了这大漠经略。看在同殿为臣的份儿上，算下官求您，别磨叽宫中之事了。那是陛下的家事，怎是臣子能干涉的陛下没交给妾妃，交给公主，其实，还不是陛下自个儿管着” 褚遂良本来也想反驳，听许敬宗这么一说，便坐了回去。 没错，只要没有交给妾妃就成。 这一天下来，褚遂良也看出来了，嫡公主被皇帝教养得极好，这种事情交给嫡公主管着，总比继续交给皇后然后让皇后继续触怒皇帝来得强。更别说参加拣择的妃嫔们眼看着就要入宫了，以皇后的能力和行事习惯恐怕应付不来。 褚遂良不否认，这跟他即将进宫的女儿有关。但是，王皇后不适合皇后之位，这也是事实。以前褚遂良不曾近距离接触过王皇后，今日一见，他对王皇后的印象之后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更别说她的对照组还是一个八岁的孩童了。 被一个八岁的孩子比到了尘土里，就是刚直如褚遂良都没办法帮她说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17章 这天，李治很晚才回甘露殿。他一回来，就看见他近日得用的赵力士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一言难尽。 李治头疼地挤按着睛明穴，道“你这个老货说又有什么事儿了” 是萧淑妃又嚷嚷着送去的花儿不鲜亮了，还是王皇后又送信回娘家要柳氏明日进宫了 如果是前者，他就当萧淑妃想他了，故意惹他注意。虽然萧淑妃娇纵些，却还知道自己是她的丈夫，如果不是她的心大了，惦记上了储君之位，他也不会故意冷着她。 如果是后者 李治忍不住想起中书侍郎柳奭，当下心情大坏。 赵力士是李治的心腹，哪里不知道李治对后宫妃嫔们的态度只听他道 “启禀陛下，武婕妤这一胎生得极为艰难，不但难产，还血崩了” “血崩” 李治吓呆了。 作为被唐太宗李世民一手养大的皇帝，李治打小住在宫中，虽然不曾亲眼见过，却也听说过。他很清楚血崩意味着什么。 “是的。也亏得公主殿下让人快马去灞上，借了孙道长的得意弟子才把武婕妤救了回来。只是，武婕妤人是救回来了，却元气大伤，需要卧床修养。偏偏她姐姐阿武也有了身孕，因此公主殿下就把小皇子抱回了甘露殿。” 听说武顺竟然怀孕了，李治当时就红了脸。 武顺是以照顾武媚的名义进宫的，这件事，李治当然知道。虽然武顺跟李治之间是你情我愿的男欢女爱，可李治的心里到底是虚的。 他知道，这件事情上，他对不住武媚。 李治小声问道“那，这件事情，公主是如何安排的” 赵力士立刻道“启禀陛下，奴婢去宣旨的时候，皇后陛下的脸上尚有薄怒。公主殿下却说，寡妇改嫁本是常事。阿武虽然曾嫁入贺兰家却已经守寡数年。她与陛下之间本是男欢女爱你情我愿与人无伤。公主殿下还说，阿武且不论，她腹中的皇嗣却是极为要紧的，就是看在她腹中龙种的份儿上也不能让她继续没名没分。只是阿武不比武婕妤是苦过来的，她到底生得娇弱些，怕现在移居会动了胎气，因此让阿武继续留在武婕妤宫中。公主殿下还说，她会代求陛下恩典。皇后陛下当时脸色就不好看。等听了陛下的旨意，皇后陛下就，就” 李治完全可以想象当时的场景。 以王皇后的高傲，肯定会觉得这是对她的羞辱，她拂袖而去都是轻的。可是对于李治而言，如果王皇后接到旨意之后应对得当并且干脆利落地把权力交出来，他还会升起一点歉疚之心，可王皇后竟然当众表示出她的不悦，李治心里就不痛快了。 李治不痛快，哪里还会在乎王皇后的想法只是，他也很好奇女儿会怎么做。 毕竟，这权力是他从皇后手里夺下来交到女儿手里的，可女儿终究才八岁。这日后，宫中之事到底是他自己管着，还是可以完全放心地交给女儿，却是两说。 李治脚下一转，便往甘露殿配殿而来。 配殿里跟过去没有什么不同，如果非要说不同的话，那就是内室多了一个摇篮，而李如意并没有跟过去一样，在这个时间点准备就寝，而是坐在摇篮边。 李治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女儿柔和的侧脸李如意正一脸温柔地看着摇篮里的小婴儿。 李治走到跟前，李如意这才发现父亲来了，连忙下拜。 李治让女儿起来，自己也在摇篮边坐下，道“如意，今日，多亏你了。” “耶耶说的哪里话，这难道不是女儿该做的耶耶，武婕妤果然生了一个小弟弟呢。您看，弟弟多可爱啊” 刚出生的小婴儿，哪个不是红通通的小猴子模样哪个不是终日昏睡不理人的李治虽然年轻，可到底已经有了四子三女，这刚出生的孩子他都见过七回了，眼看着来年就要见上第八回，自然不像女儿这么稀罕。不过，女儿能如此稀罕异母弟弟，他也高兴。 他顺着女儿，看了这第五子一眼，说了两声好，就跟女儿说起了正事 “如意啊，你怎么想到把你五弟抱到甘露殿来的” 这事很重要，他必须弄清楚。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武婕妤难产伤了身子，五弟若是留在她身边，她哪里能安心养身子本来，五弟交给阿武也是可以的。可谁让阿武也怀上了呢为了让武婕妤安心修养，也为了让阿武好生养胎，女儿也只能把五弟带回甘露殿了。” 说着，又顿了一下，道“其实，女儿之前也想着，若是母后愿意，把五弟养在母后身边也是好的。只是母后当时的模样” 总之，她没能开口。 其实在她看来，王皇后现在都没有孩子，若是她是个聪明的，就应该趁机直接把孩子抱走。就是武媚有宠又如何武媚生一个，她抱走一个，把孩子都养得跟自己亲，那武媚就是再厉害，大唐重嫡庶，王皇后有名分，物质上也不亏待了武媚，再有几分手腕，武媚还能如何只怕只能变成皇后的生育机器 可惜，王皇后没有这个脑子，也没有这个手腕。 王皇后既然没有这么做，那李如意自己来做。从千年之后归来的李如意可不敢小瞧了武媚，她必须堵死了武媚上位的一切可能。 李治不知道女儿已经想到这份儿上了。 “劳烦你了。” 最后，他也只能如此道。 “耶耶说的哪里话。为耶耶分忧，不是女儿的本分吗要女儿说，武婕妤为耶耶添了小皇子，阿武也怀上了，这喜讯频传，倒是个好兆头。耶耶，您看，册封阿武为才人如何” “才人” 李治立刻想到了武媚曾经是他父亲唐太宗的才人，也想起了他跟武媚当年在父亲的病榻前的眉来眼去。 他心虚了。 李如意恍若未觉，道“是啊。今年是拣择之年，眼看着新宫妃们就要入宫了，拣择入宫的妃嫔初入宫的品级是才人，这本是旧例。只是，武顺到底不是在拣择名单上的，她，武婕妤这一年受了不少委屈，如今又为皇家生育了皇子。女儿想着就晋封武婕妤为修媛作为补偿。至于武才人，则跟新宫妃一起册封，来年生育之后就暂时不升位分了。您看，这样如何” 跟新宫妃们一起册封武才人，这是周全了皇帝的名声，晋封武媚是考虑到了武媚的心情。虽然不能说十全十美，可到底已经在能力范围之内做到了最好，李治还能说什么呢 他点头道“就按照如意的意思办吧。” 李如意见状，又道“耶耶，还有一件事情，女儿想讨耶耶一个示下。” “说来听听。” “这事儿女儿已经在心中盘算了有些日子了。女儿说的是那些重返中原的唐人。昔年五胡乱华，中原十室九空，他们外逃，也是不得已。他们既然愿意回归，又知道带着海外的作物归来，可见是有见识的。至于本事，自有官员对他们进行考核，女儿盘算的是，这些人，或能为我大唐所用。” “为我大唐所用” 李治非常意外。 “是的。想我大唐，外有回鹘虎视眈眈内有世家掣肘，可谓是内忧外患。偏偏国人重世家，山东庶民更有只知世家不知我李唐的。虽然前隋就开始实施科举，可选官依旧以察举为主。察举选官更看重出身，国人又重世家，长此以往，只怕民间又要传唱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了。反而不如这些人，出逃多年之后，无根无基。” “那，你的意思是” “这是女儿的一点小见识，若是说得不好，耶耶莫怪。” “无妨，你且说来。” 李治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坐直了身体。 李如意便道“耶耶可记得宫中还有一位昔年隐太子承徽养的姑姑吗她已经二十五岁了，还住在宫中。” “你是说联姻” “是。如今朝中老臣大权在握，关陇贵族和山东世家分庭抗礼又藕断丝连牵扯颇深，魏国公府，便是一个极好的例子。而耶耶贵为君王，能接触的臣子，大多是殿上人，可殿上人也是从七品八品升上来的。” 李治点了点头。 李如意说到最关键的地方了。没错，不能让世家门阀把持着基层官员的选拔。因为能进入皇帝的视线的官员基本都是中层官员，若是世家门阀把持着基层官员的选拔，那就等于是皇帝只能在世家门阀画出的圈圈里面选官，这对大唐的统治、对皇权的稳固，都是极其不利的。 “耶耶莫怪女儿话说得不好听，这两年，女儿看着，耶耶能选的官其实很有限。若是破格提拔，只怕啰嗦的人更多。因此，女儿想着，不如借着弟弟的名头，说是给弟弟积福，怜惜堂姑姑不容易，给堂姑姑选婿，避开这些阻拦，给破格提拔营造个名头。这样，朝堂上也无话，而归唐之人则能看到父皇千金买马骨。” “可是，那毕竟是隐太子” “父皇，隐太子走了快二十五年了。又道人走茶凉，就是隐太子当年风华绝代又雄才大略，多少事也都随风而去了。更别说，隐太子留下的，也不过是几位堂姑姑而已。若是留下的是郎君，或许还有可能，可偏偏是些女郎。父皇难道还怕她们改朝换代不成” “你呀这话也能混说的” “女儿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巢王的女儿，不也早早出嫁了吗” 李治又是一愣。 其实说李治好色，那唐太宗就不好色了吗虽然如今说的人少了，可是李治小的时候也隐隐听说过巢王李元吉的儿子们是死了，可是几个女儿都早早地嫁了，还嫁得不错，至于原因，却是那位改嫁给李世民的杨妃。因为杨妃得宠，还给李世民生了儿子，所以巢王的女儿得了庇护。而隐太子的女儿们不好，并不是因为李世民宽宏大量，而是因为隐太子妃郑观音不肯从了唐太宗，所以隐太子留下的女儿们无论是嫡女还是庶女都不好过，甚至还有至今还被幽禁在宫中的。 也正如李如意所说，如果隐太子一脉有留下儿子，李治的确担心隐太子旧部会造反，可是女儿 真当长孙无忌是吃素的 想到长孙无忌如今的权势，想到关陇贵族如今的尾大不掉，想到也开始见缝插针的山东世家，再想到处处受制的自己，李治在心中暗暗点了点头。 没错，他的确需要一个机会，一个打开目前朝政僵局的机会，一个重新把权力归拢的机会。 李治最后道“这件事情，为父会好好考虑。” “是，父皇。”李如意应下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对了，耶耶，女儿今儿做了一件事情，您知道了，也不许生女儿的气。” “说来听听。” 李如意吐了吐舌头，对侍立在一旁的赵力士道“你来说。” 李治挑了挑眉。 赵力士只能开口。 原来今日在武媚宫中，李如意抱着弟弟关心了武媚宫中诸事，结果发现，小皇子的一应用度都不齐全。 五皇子毕竟是李治登基之后第一个出生的皇嗣，掖庭如何不奉承从摇床等一应用度到内侍宫人，掖庭早就预备妥当了。可谁承想，日前四皇子雍王李素节误入掖庭，见那摇床精致，就上去玩耍，不想把那摇床给弄坏了。 还有，这些日子萧淑妃所出的宣城公主染上了风寒，时好时坏，萧淑妃一生气，把伺候公主的人一顿好打，然后就把掖庭预备给五皇子的人给带走了。 也就是说，五皇子出生的时候，要摇篮摇篮没有，要侍从侍从没有。 李如意小声道“所以赵力士来宣旨的时候，女儿直接就罚了萧母妃一年的俸禄。如今，五弟用的还是女儿旧年的摇床呢。” 李治好色，还会心软，萧淑妃怎么也是他宠爱过的人。若是李如意拿到六宫之权就把萧淑妃禁足了，转头李治去探望萧淑妃被萧淑妃哄几句就解了禁，没脸的还是李如意。还不如这样，直接罚了萧淑妃一年的俸禄。 李治听得心中一动。 他忽然想起来，他好像隐隐听说，武媚这次早产跟李如意的猫有关，可是李如意去灞上的时候，明明把猫带出去了。 再结合这两件事情，李治的心情立刻不明媚了。 李治道“这事，耶耶知道了，如意做得很好。” 看起来，萧淑妃还要再凉些日子。 “以后这宫里的事儿就交给如意了。明儿个让六尚局的内廷女官们来拜见如意。” 却是正式把宫内之事交到了李如意的手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18章 武媚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她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她身边得用的大宫女阿葛一脸惊喜地高呼道“修媛醒了修媛醒了” 整座殿阁立刻化作了欢乐的海洋，宫人们纷纷进来给武媚道喜。 武媚一摸肚子，慌了 “皇儿” “修媛放心小皇子好好的，如今正在甘露殿呢。” “甘露殿” 武媚惊呆了。 “是。”阿葛连忙如此如此地告知武媚，又道“奴婢当时真是吓坏了谁会想到修媛竟然血崩了呢也亏得公主殿下请来了孙思邈孙道长最得意的弟子，这才救回了修媛。只是当时修媛昏迷不醒，偏巧侧殿那位也怀了身孕，公主殿下没奈何，这才把小皇子抱去了甘露殿。”说着，又高兴了起来“修媛放心，如今宫中之事归公主殿下管着呢。我们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武媚大吃一惊“此事当真” “自然当真昨日六局的内命妇已经去甘露殿拜见了公主殿下。而且给修媛的赏赐，昨日就到了。王力士还说，让修媛好生修养，做个双月子，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武媚想了想，道“那，姐姐哪里呢” 虽然对这个姐姐膈应得很，可是武媚却不想让人看了笑话。 阿葛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武顺的侧殿方向，道“那位如今已经是才人了”又凑近了武媚小声道“不过，王力士说，这次是冲着她肚子的那块肉给她个名分。来年她生产了之后，就不会升位分了。” 武媚半天没言语，经过近半刻钟的沉默之后，才听她轻声道“公主殿下果然聪慧。” 阿葛噗哧一下笑了“看修媛说的，公主殿下才八岁，哪里就那么厉害了公主殿下身边的王力士，那位才是人精子呢” “王力士” 武媚当然知道王力士，当年她刚入宫的时候，打理后宫、伺候妃嫔们给太宗皇帝侍寝的，便是这个王力士。当年太宗皇帝宠爱她的时候，王力士也曾对她百般奉承，后来她失宠之后，王力士也不曾作践她。 以这位王力士的手腕和能力，武媚相信，指点嫡公主一二，妥妥的。 “是啊。那位毕竟是太宗皇帝一手调教出来的人，陛下又把自己身边的赵力士给了公主殿下。如今宫里都在说，公主殿下是内事不决问王赵，外事不决问狄张。至于公主殿下，遇到事情从来都是先翻出旧例，列出条陈，等陛下过目之后这才交于有司。” 总之就是一个人形图章外加传声筒，当家不做主。 内事不决问王赵，外事不决问狄张。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武媚心中一动。 她道“那么，皇后陛下那边” “这还用您说，甘露殿那边掌权之后，给了皇后陛下好大没脸。皇后陛下想宣召魏国夫人进宫，结果被甘露殿给拦了，宫外魏国夫人求见，甘露殿不但不许她进宫不说，还直接派人去通知了魏国公，让魏国公领魏国夫人回去。” 总之，就是嫡公主拿着自己的亲娘立威呢皇后就是知道又能如何她也只能忍着。甚至还要在背后揣测，这到底是嫡公主自己的意思还是皇帝的意思。毕竟，宫里几乎人人都知道，柳家兄妹把后宫当自家后花园一事，早就让皇帝不满了。 武媚沉吟了片刻，忽然道“阿葛，你去一趟甘露殿，就说，就说我想阿娘了。问问能不能让我阿娘进宫来看我。” 阿葛吓了一大跳“修媛，连皇后都被扫了面子，您这是何苦来” 公主初掌大内，正需要立威的时候，修媛又何必一头撞上去 武媚这会儿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更别说她原本也没有必要做这么多解释。 她道“叫你去，你就去。我料想着，甘露殿那边八成会允的。” 说完，又躺下了。 阿葛又是担心又是奇怪，以为武媚魔障了。偏偏武媚又躺下了，她不敢打扰，只能来甘露殿。当她满怀忐忑之心找上王力士的时候，王力士只是奇怪地看了看她，竟然没有上报，而是直接点了头，这让她更加惊讶了。 不提王皇后和萧淑妃两处，武杨氏进宫的时候，可谓是满宫侧目。 王皇后想见母亲，结果直接被拦了，武修媛想见母亲，竟然获得了首肯。甘露殿这是几个意思 武杨氏进宫的时候倒是没有想过这么多。至少她在进宫的时候是很高兴的，甚至在见到武媚的时候就说“你如今有了小皇子傍身，你姐姐也有了着落，我可算是放下了一幢心事。” 原本还满心盼着母亲进宫的武媚的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 因为已经屏退了左右宫人，因为眼前是自己的亲娘，武媚就不藏着掖着了，她又是伤心又是委屈，道 “阿娘您难道忘记了，姐姐原本是进宫来照顾我的” 结果照顾到我男人的床上去了这叫我情何以堪 不想，武杨氏竟然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可是你也要想想，当今可是出了名的好美人，皇后姿容不好吗还不是新婚三月就丢到了一边萧淑妃难道姿容不出色可他还不是惦记着你男人啊都是如此你怀了孩子，不能伺候皇帝，皇帝就能去找别人与其让别人来，还不如把机会让给你姐姐。如此，你有了你姐姐帮你固宠，可以安心生孩子养身子，你姐姐的后半辈子也有了着落，哪里不好的” 武媚万万没想到母亲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不觉愣住了。 在她的记忆里，她的母亲是一个极其骄傲的人，因为骄傲，所以看不上一般人，因此才迟迟未能许人，直到年岁大了，看着别人家的孩子眼馋，这才嫁给她父亲武士彟做了填房。可是这填房哪里是好做的武士彟的儿子们觉得武杨氏占据了他们母亲的位置因此排斥武杨氏，而武杨氏又出身弘农杨氏，本来就是一个极其骄傲的一个人，如何看得上靠着商贾晋升为国公的武家因此，这继母和继子之间的关系，可不能说好。 武士彟在世的时候，武杨氏是主母，武士彟去世之后，武杨氏的日子就不大好过了。作为姐姐，武顺的运气比较好，她及笄的时候父亲还在，因此得以嫁入贺兰家为妇，可是她呢 武媚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十二岁的时候就艳名远播 一个十二岁的女孩艳名远播如果不是先皇，武媚都不知道，当初自己若是没有被选入宫中又会沦落到哪里去 今日母亲又说这样的话 那一瞬，武媚觉得，母亲往日里在自己心中的形象，彻底地坍塌了。 她根本就不是自己心中那位骄傲又自尊的母亲，她，她不过是一介寻常愚妇而已。 试问这个世间哪个女子愿意跟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她母亲武杨氏当初不也是因此才看不上丈夫前妻相里氏生的两个继子吗 世风如此。王皇后认为自己是皇帝的妻，对妾妃们看不过眼，还获得了朝臣和民间的支持，而选择支持皇帝的许敬宗甚至被认为是小人男灭欲女守贞，这是不用强调几乎是家家户户都在照做的道德标准大唐，不，从前朝开始，隋文帝就重嫡妻，因此至今美名扬，隋炀帝纵然好色，依旧重嫡妻，给了萧皇后足够的体面。到了大唐，从高祖皇帝到太宗皇帝，哪个不重嫡妻 在武媚的心中，先皇只是宠她，而当今才是心里装着她的那个人，要不然，也不会为了她跟文武百官对上，甚至把女儿都推了出来，只为了给自己一个名分 武媚觉得，以王皇后的愚蠢，以皇帝对她的爱重，她未尝没有机会成为皇帝心中的妻这样的她，哪里需要姐姐帮忙固宠她姐姐的行为，是对她的背叛被自己的亲人背叛，武媚心中能好受 姐姐已经在她的心上插了一刀，如今她母亲又来 武媚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是她能信赖的 武杨氏到底是武媚的母亲，固然她们母女已经多年未见，但是武媚的不情愿，武杨氏还是看得明明白白的。 武杨氏道“孩子，你可别错了主意。这里是皇宫，皇家有皇家的规矩，宫里有宫里的行事，皇后倒是一直记着太原王氏，可她如今如何呢你可要引以为鉴啊” 武媚就道“阿娘，您这是看不起女儿吗女儿既然能从感业寺回来，自然就能让陛下一直记着女儿，哪里需要姐姐来帮忙固宠” 武杨氏见女儿的倔劲儿又上来了，就想摇头。她正要劝，却听见外面传来内侍的通报声 “荥阳公主驾到” 武杨氏只能出来迎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19章 武杨氏出去了，武媚却趴在寝台上心事重重。 武顺成为皇帝的女人一事对她的打击很大。武媚很确定，如果是面对王皇后和萧淑妃两人，她的胜算分别是九成和七成。可是武顺 武媚心乱如麻。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外面传来她的母亲武杨氏和荥阳公主的对话 “原来是应国夫人。” 武媚的父亲生前曾被封为应国公，所以荥阳公主就称呼武杨氏为应国夫人。 武杨氏连忙拜见公主，口称殿下。 “夫人身体康健，实在是修媛、才人之福。之前本宫还在担心，修媛需要调养身子，才人又生得娇弱纤细。偏偏宫中诸事繁多，人手杂乱，也不知道谁人能托付。不知夫人可否在宫中小住些时日，也好让才人能安心生产。” 武杨氏听说让她留在宫里照顾两个女儿，心中一宽，可是想到武顺的一双儿女贺兰敏之贺兰敏月，心又提了起来。 武顺成了皇帝的才人，如今她又要有近一年时间留在宫中，这两个孩子又能托付给谁呢少不得迟疑了起来。 李如意见状，再三追问，武杨氏方才答了。 李如意便道“还当是什么大事儿呢原来是这个那就让这两个孩子一起入宫便是。” 看见姐姐的恩宠一如自己的往昔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武媚心中却是一凉。就在她心乱如麻间，荥阳公主却已经进来了。武媚连忙趴在寝台上行礼。 李如意疾步上前，按住了她 “呀武修媛，快别如此仔细头晕。” 公主的左右侍女也赶上来，扶住了武媚。 武媚柔声道“臣妾叩见公主殿下。” 她比当日在王皇后宫里更加恭敬柔顺。 李如意道“快别如此。你在月子里，不方便，还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仔细头晕快躺下” 宫人们的动作更快，直接就把武媚塞进被褥。 武媚反抗不能，只能一再告罪。 李如意道“好了好了，你也太小心了你在月子里，难道我是那等不知体谅人的你若是再如此，我可要恼了我可是听说你醒了，这才带五弟来看你的武修媛若是执意如此，那下次，我可是不敢来了” 这几日，武媚一直在担心，生怕怕儿子被抱走了，就再也要不回来了。 要知道，皇后无子，皇后跟公主之间再不和也是亲母女，公主怎么会不为皇后打算呢武媚一直很担心，公主，或者是公主身边有人给公主出主意，到时候，自己这个儿子就是没有养在皇后跟前也跟皇后的儿子没有什么两样 如今嫡公主带着她的儿子来看她，武媚如何不意外 养娘抱着五皇子上前。 如果说武媚在看到儿子之前还有许多想法，当她看到襁褓里睁着眼睛晃着小手的儿子的时候，她的心已经化成了水。 这是她的儿子，她历尽千辛生下的儿子，她在后宫之中的依靠 这一刻，武媚忘记了她的母亲、她的姐姐给她带来的伤害，只记得她是一位母亲，在同龄人的孩子都能骑马打猎的时候，她才拥有了自己的骨肉，是自己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儿子 武媚稀罕自个儿的亲儿子，李如意也没打扰，就那么静静地坐着。 武杨氏见武媚稀罕着儿子连嫡公主都不顾，不觉在心理暗暗为这个不成器的女儿摇头。 她小声地道“公主殿下，武才人已经在侧殿等候多时了” 李如意似笑非笑地抬起头，道“唉呀哪个没眼色的竟然惊扰了武才人难道不知道武才人娇弱吗我还担心打扰了武才人养胎呢应国夫人，武才人那边，我就不过去了。就劳烦您去跟武才人说说，让她好生养胎。” 不管怎么说，武媚也是九嫔之一，二品宫妃，又生了小皇子，李如意来探望她，这也是礼数。可是武顺一个五品的宫妃，配得上嫡公主的探望么 更别说，武顺现在怀着孩子，若是她动了胎气或者有个什么事儿，糟心的还不是李如意 所以，李如意干脆不见，也省了麻烦。 武杨氏万万没想到李如意竟然这么说，当时就愣住了。 武媚也反应过来，连忙请母亲去侧殿照料姐姐，然后才道“公主殿下可是有话” “什么有话没话，不过是为了五弟。我想问修媛，你是要现在就养着五弟在身边呢，还是等身子大好了，再把五弟抱回来。” 公主殿下不是要抢我的孩子 武媚的第一反应是这个。 要武媚说，作为王皇后的女儿，李如意替王皇后抢自己的儿子，一点都不会让她觉得意外。可如今这样，自己不方便的时候，她替自己照料儿子，自己方便了她也没有不肯放手，这才叫人意外好不好 有那么一瞬，武媚有些拿不准主意。 作为母亲，她自然是舍不得自己的孩子的，同时，作为宫妃，她也很清楚，一个儿子是多么重要。 武媚转了转眼珠子，忽然压低了声音道“若是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会如何选” “你问我” “是。” 李如意定定地看了武媚好一会儿，没说话。 她可没有想到，名垂千古杀伐果断的武媚竟然还有如此优柔寡断的模样没错，就跟普通的小女人没有什么两样。 如今的武媚终究也只是武媚，还没有变成武则天。 这样想着，李如意凑近了武媚道“武修媛，在宫中，顶顶要紧的就是谨慎二字。小心使得万年船。” 小心使得万年船 武媚心中咯噔一声。 她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姐姐。 在生产之前，她可想到她的姐姐武顺会背叛她、爬上她丈夫的床可是武顺还是这么做了，明明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是进宫来照顾她武媚的，却还是成了皇帝的女人，并且顺利地怀孕，然后成了当今皇帝的武才人。 武媚曾经也是武才人，太宗皇帝的才人，如今看到武顺成了武才人，她只觉得是对她的讽刺 可是通过宫人了解过武顺得封的原因之后，武媚也不能说李如意错了，因为李如意也不过是照着旧例行事，而且来年不晋升武顺的许诺，已经是考虑过她的心情。 可是武顺呢她当初可考虑过她的心情 背叛这种东西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小孩子娇嫩，自己又正需要修养的时候，哪里能事事周全这孩子还是放在甘露殿更好些。而且放在甘露殿还有一个好处，能时时提醒皇帝，她武媚是小皇子的生母等她养好了身子，再收买宫人在皇帝身边提醒一两句，那她就能很快复宠。 武媚当机立断，对李如意下拜，道“殿下，小皇子就拜托殿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20章 武媚的骨子里很有几分杀伐果决，这种杀伐果决在狮子骢事件里就一览无余。她既然决定了要把儿子暂时交给李如意，当下就不再犹豫，半真半假地流露出几分疲惫，李如意就闻弦知雅意地起身，顺便带走了熟睡的五皇子。 不提武杨氏知道这件事情的反应，且说李如意带着幼弟回到甘露殿配殿的时候，李治已经在了。 他正坐在书案边上，翻阅着卷宗，见李如意归来，还笑道“如意这是趁着天气好，带着弟弟去御花园散步了” 李如意先给李治见礼，礼毕，方才答道“才不是呢。女儿是听说武修媛醒了，这才带弟弟过去的。弟弟一出生，武修媛就晕了过去，直到今日方才见到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想想，她也怪不容易的。” 李治一听，立刻想起了女儿刚出生的那会儿。那个时候，王皇后还是太子妃，偏偏胎儿养得太大遭遇了难产因此孩子生了下来大人也晕了过去。 李治道“武修媛如何了” “人还弱着，精神也短，说没两句话就没了力气，偏生她又多礼。女儿还问她，是现在养着弟弟还是过些时日再说。” “她怎么说” “她拜托女儿先养着弟弟，好歹等弟弟再大些，她的身子也好些了再说。对了，”李如意道，“女儿已经见过应国夫人了，应国夫人说武才人着实牵挂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女儿已经允了，让贺兰郎君和贺兰女郎一并进宫。” 李治听说，道“武才人果然担心自己的儿女” “是的。” 李治的眼神微闪，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好半天，才听他道“此事，如意做得很好。” 李如意笑道“女儿会好好招待贺兰郎君和贺兰女郎的。” 李治脱口而出“那倒是不用。” 见女儿瞪大了眼睛，李治方才醒悟过来，连忙道“耶耶是说，如意只要按照旧例行事便可。” 什么旧例贺兰敏之贺兰敏月两个又哪里当得唐宫旧例 要知道，在此之前，养在宫中的，要么就是当年隐太子李建成、巢王李元吉家的女儿，要么就是父亲战死沙场的功臣之后。贺兰敏之和贺兰敏月两个，是有李唐的血脉还是父辈的功绩足以让皇家牢记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李渊时期有册封女乐为公主、郡主，让这些女乐和亲的旧例，到了唐太宗的时候开始让宗室女和亲。如果不考虑贺兰敏之单考虑贺兰敏月的话，那么，按照这个例也是可以的。 李治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的态度不是很明显 李如意心念电转，笑道“是，耶耶。女儿明白了。另外，关于陈王哥哥、许王弟弟和杞王弟弟。” “嗯” 李治立刻抬起了头，听女儿怎么说。 李如意道“这些日子，女儿问询了宫人，方才知道，四弟聪颖，小小年纪就背得诗数百首，却是萧母妃花费了许多心力教导之故。相比之下，陈王、许王和杞王三位的母亲都不过宫人出身，才能有限，远不如萧母妃。很多东西，萧母妃早就教导过四弟了，因此先生开了口，四弟就能回答上。反而是陈王、许王和杞王三位，因为不曾学过反应不如四弟而被视为愚钝。父皇，儿臣请问父皇，是不是以甘露殿的名义，多多关心三位兄弟。” 李治一听，立刻道“这件事情，就由如意来安排吧。”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听语调就知道李治是什么反应。 显然，李忠、李孝、李上金三个，虽然不得李治的心意，可在李治的心中，这三位终究还是他的儿子。只是这三个儿子资质一般，前程也早就预定了，所以李治才不太上心。 其实也不能说李治不愿意上心。李治可是很清楚，在皇家，庶子太过得宠意味着什么。最明显的就是他的异母兄长李恪 所以，李治登基之后，对这三个儿子方才冷冷的。可是，李治远着这三个儿子，是为了保全这三个儿子，而不是他心中没有这三个儿子。作为一个父亲，他当然希望一家和睦。所以，女儿能记着自己的兄弟，最高兴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治 偏偏他还要压抑着。 李治故作平常，可是对于李如意来说，他的语调早就透出了足够的讯息。 李如意立刻应下“是，女儿一定不会委屈了哥哥弟弟们。” 李治更加满意。 李如意示意养娘把五皇子抱进内室，这才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女儿请问耶耶，关于五弟的满月，耶耶可有什么章程宫里可要举行宴会以何种规格进行庆祝” 李治一听，第一反应就是想摇头。 不管怎么说，这个幼子也仅仅是他的庶子之一而已。他的皇后至今没有育有皇子，萧淑妃又对储位虎视眈眈。他很清楚，一旦要为幼子庆祝的消息放出去，只怕朝堂风波不断，对孩子也没有多大好处反而会让这孩子处于风口浪尖之上。 可是转念一想，李治忽然想到如今朝堂之上长孙无忌大权在握而柳奭也因为王皇后之故掌握了相当份额的权力，小儿子的满月，对于李治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敲山震虎的机会。 作为皇帝，李治无法容忍大权旁落的现状。历史已经明明白白地把残酷的现实摆放在了他的面前如果不能收拢权柄，那他在未来十有八、九会有性命之忧。 权衡之下，李治已然心动。 李治含笑问道“如意，你怎么想到要举办宴会” 唐宫里从来就不缺宴会，但是，李治的身体状况不行，更重要的是，他登基未久，之前还处在孝期里面，因此不能举办宴会。 “因为五弟是父皇登基之后出生的皇子啊。前面的四位兄弟是以皇孙的身份出生的，而五弟却是打一落地就是皇子，自然与众兄弟不同。”李如意道，“而且，女儿也有一件事情，希望耶耶能帮忙。” “所为何事” 李治大为奇怪。 女儿聪明懂事，轻易不会提要求，这是李治对女儿的固有印象，李治完全想象不到女儿竟然还会开口求他帮忙。 “把东西呈上来。” 伴随着李如意的一声令下，一串宫人捧着一个个托盘走了出来。那托盘上，分明是一块块李治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布料。 不像是麻的，更不像是丝绸。可若是说皮裘，也不是。这到底是什么料子 李治大约猜到了李如意的目的。 这种料子不如丝绸光鲜亮丽柔软丝滑，也不如雀金呢、凫靥呢等丝毛混纺的织物来得名贵华丽熠熠生辉，更不清楚比之麻布哪个更便宜。所以，如果没有人帮忙推荐的话，这种新兴的织物很难卖出去，基本上也只有被堆积仓库里积灰一个下场。 李治就道“耶耶明白了，如意是想把这些料子换成银钱，因此才想求助于耶耶的，对不对” 李如意笑道“是的，耶耶。女儿听下面的人说，这种料子若论细密柔软华丽名贵，自然是比不上宫中惯用的好东西。不过，这种料子，一来是厚实，二来是便宜。对于百姓而言，倒是不错的冬天御寒之物。只是，灞上传来消息，说是钱粮缺口太大，因此需要把仓库里的呢料尽快销售出去，因此女儿才想到耶耶的。” 厚实便宜 李治立刻招手，让宫人把那些托盘放进些。 虽然是第一次接触羊毛呢料，但是他很快就辨识出来，面前的七个盘子里的织物有着非常明显的区别，尤其是最左侧的跟最右侧的料子，最左侧的细密柔软，最右侧的用料更粗陋，连经纬都一清二楚。 “这些都是羊毛呢料” “是的，父皇。” “之前韦主簿说的羊毛，就是这个吧韦爱卿说过，只要有源源不断的羊毛，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呢料。这产量如何” 李如意立刻答道“灞上从设计制造水力大纺车的同时，就已经派人去了大漠收购羊毛。迄今为止，灞上的仓库里已经堆放了近一万匹粗呢。” “粗呢” “就是这种。” 李如意指了指最右侧的托盘，道“粗呢和细呢料子的区别，也无非在梳羊毛而已。一般一包羊毛要梳七次，头一次梳下来的羊毛最好也最柔软，也更适合裁衣裳。而最后两道的粗呢料子，则可以用来搭建帐篷，或者是做被褥。” 在这个棉花还是贵人们花园里的观赏花卉的年代，百姓人家用来铺床保暖的，多是稻草，讲究一点的就是芦花。看着鼓鼓囊囊的，可这个保暖性就基本不用指望了。 所以，在李如意看来，呢料，在这片土地上不是没有市场，只是对于眼下迫切地需要大量的钱粮养活灞上十万百姓的她来说，要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面把仓库里的呢料都换成钱粮，那未免不太现实。 因为对于庶民阶层来说，哪怕是添一件冬衣，也是家里一年的大事，这呢料就是好，可到底是新生事物，周围的人都不曾用过的情况下，他们也不会舍得花钱去买呢料。 因为他们没有这么多闲钱。 可换成是权贵之家，他们能选的，实在是太多了，没有丝绸柔软又不够华丽的羊毛料子，就很难进入他们的眼睛了。 所以李如意寻求父亲的帮忙，就一点都不奇怪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知先机的公主&被料透的前朝 在左右宫人看来，作为女儿，李如意遇到事情向父亲求助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皇帝竟然久久没有说话，一时之间，配殿的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 李治看着面前的七个托盘，忽然问道“如意，这些料子，作价几何” “具体的价钱，灞上还没有定呢。” “这是何故” “因为怕高了，百姓买不起，怕卖贱了，又是一番事故。” 李治更加奇怪“卖得低了，人人都买得起，难道不是好事儿吗” 李如意笑道“之前女儿也是这么说的呢。不过，杨郎君说，单看中原，羊毛呢料卖得便宜些是好事儿，毕竟羊毛不比布帛皮裘，本来就是用来解决百姓温饱的。可是，既然羊毛已经关系到了大唐与漠上的关系，就不能卖得太贱了，卖得贱了，本钱回不来，就只能在羊毛上压价钱。而呢料广受欢迎羊毛却卖不起价钱，大漠各族必定会以为是我们糊弄他们，只怕大唐跟大漠之间会战事不断。” 李如意这样说，李治想到的却是另一件 如果大漠各族会因为羊毛贸易打起来，那么，是不是可以利用羊毛的利润挑起大漠各族之间的战斗呢 李治立刻站了起来。 他必须召集大臣进行讨论。 李治一走，就有人奉上了茶果来，赵力士凑趣道“公主殿下此番必定能达成所愿。” 李如意端起黑陶茗碗，呷了一口满满的姜味的茶汤，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王力士立刻道“小人倒是听说，国库不丰，就是公主求到了陛下跟前，恐怕赵国公也会驳了去。” 李如意略带赞许地看了一眼王力士，道“这也是我所担心的。张长史日前送了一份折子上来，告诉本宫，按照水力大纺车的功效，若是不能把赋税之事尽早定下来，到了来年夏天，世人看到羊毛的利润，只怕会攻讦本宫。” 王力士和赵力士两个吓了一大跳 “殿下，这羊毛的利润，有这么丰厚吗” “殿下，这，这羊毛不值钱啊” “不值钱的东西，买得人多了也会成为宝贝。就跟麦子一样，一抔麦穗能值几个钱可是人人都离不开它。同理，若是天下人每人每年都愿意给家里添一块呢料，这羊毛也会成为一座金矿。” 王力士跟赵力士骇然相顾。 显然，他们已经意识到这是多大的一份财富。 李如意又道“本宫也不打算独霸这份买卖。” 赵力士道“殿下的意思是” “这天底下最忌讳的，便是吃独食之人。即便本宫是大唐如今唯一在室的嫡公主，本宫也不想做这种事情。而且，水力大纺车的功效一旦传扬开来，羊毛肯定会价格腾贵，怎么知道这世人会不会把好好的田地荒废了用来养羊呢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比起区区羊毛的利润，本宫更希望前朝能早日定下相关的规章制度以规范羊毛纺织产业。” 最后，李如意补充了两句 “世人皆赞亡羊补牢，而本宫更重防微杜渐。” 听得赵力士又是心中一跳。 他很清楚什么事情应该报告又要如何上报。 李如意放下了茗碗，端起了糖蒸酥酪，道“对了。灞上送来的呢料不少吧” “是的，殿下。除了羊羔绒呢和这第一等的细呢料子，其余的，每样一百匹。” “羊羔绒的留下，预备着耶耶使唤。其余的第一等的就拿出来，我们兄弟姐妹几个，每人裁斗篷、披风各两身，预备着下雪天使。剩下的六等每等取四匹，凑成八色，给兄弟姐妹们送去，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至于众母妃那里就算了。若是有人问起，你们就说，东西不多，只能紧着兄弟姐妹们。另外，王力士，请转告陈王哥哥他们，就说，有空不妨来配殿坐坐。” 王力士一听，立刻应了。 他在太宗朝的时候就是处理后宫之事的，因此这些事情依旧是他来做。 若是以前，他肯定是先去萧淑妃宫中，把雍王李素节和义阳公主、宣城公主的先送去。可是这一次，王力士却是先给陈王李忠、许王李孝和杞王李上金送去。 因为他现在是李如意的人。 李忠李孝李上金三人年纪尚幼，因此不觉得，可是他们三人的母妃却是一脸惊恐。 她们虽然是宫女出身，可唐宫里为宫人们专门设置了博士，教导宫人们读书识字下棋。她们三人虽然出身不如王皇后萧淑妃，却也是宫女之中出挑的，要不然也不会被选上来伺候当时还是皇太子的李治。李忠李孝李上金三人尚幼，不知道好歹，她们三人却是很清楚的，这兄弟三人的名字和封号，已经说明了一切 李忠以忠为名，就是希望他忠于大唐忠于君王。也就是说，无论是当初的唐太宗还是如今的李治，虽然为李忠的出生而高兴，却从来就没有指望过他有多出色。他们对李忠的期望就是宗室。 同理，李孝也是。 李上金好歹不是忠孝为名了，可是杞王，对应的一个成语典故就是杞人忧天。以杞王为封号，何尝不是在告诫李上金，莫要作愚人想太多痴心妄想呢 更别说，李治上位一年多，太宗皇帝的周年都过了，皇帝都搞大的太宗遗妃的肚子甚至还为了如何安置这位太宗遗妃跟朝臣们扯皮了有一阵子了都没有给她们一个身份，她们哪里还不明白的 看着自家儿子一脸欢喜，刘郑杨三美人都是心事重重。 其中杨美人看见儿子满心欢喜地跟她说“母亲，父皇记得我耶” 杨美人心中愁肠千转，话到了嘴边，最后变成了 “上金啊，你到了甘露殿，多看看哥哥们怎么做。莫要跟人争执，莫要斗气，知道吗” “母亲你不高兴” “陛下记得我儿，为娘自然是高兴的。只是你想想，这料子，是谁送来的” “不是父皇吗” “你难道忘记了宫中近日盛传的话吗” “母亲的意思是，这是荥阳姐姐以父皇的名义送的” 杨美人微微颔首。 在李上金的疑惑中，她摸着儿子的头道“皇后陛下出身太原王氏，身来骄傲些，很多事情都交给了身边的人来办，这是常事。你父皇贵为天子，一举一动都在世人的眼里嘴里，他若是待你亲近些，怕是有人就要盯上你了。为娘也不如淑妃” 李上金道“可是母亲，你也是弘农杨氏，昔年曾外祖父” “快噤声你哪里听得的闲话” “难道不是吗天下杨氏皆出弘农。” 杨美人立刻放下了脸，道“上金你若是不想为娘伤心，你就牢牢记着，你外祖父那一代就已经是奴婢了，你娘我更是打落地就是奴婢除了一个姓氏，我们能有什么是世人记得我们，还是弘农杨氏记得我们你出生这么多年，弘农杨氏可送过什么贴心的礼物给你不过几样场面东西，你就记上了” 说得李上金不觉低下了头，小声道“阿娘，我，儿知道错了。” 杨美人这才缓了颜色，对儿子道“你要记着，你娘我，还是你父皇想册封武修媛却被文武百官阻挠这才捡了便宜得了如今的位分。要不然，你娘我依旧是宫人，而你，依旧是宫人所出。不管外头怎么传，你也要记着，你娘能有如今，是你姐姐荥阳公主在你父皇面前帮忙说了好话。所以，不要惹你姐姐生气。去了甘露殿，多听少说，记住了吗” 李上金鼓起了腮帮子，道“可是阿娘，为什么荥阳姐姐能住进甘露殿还能” “你荥阳姐姐住在甘露殿里管着这宫里的事儿又有什么不好的你看看，她才管了事儿就送了料子给我们。这就是一个态度。只要她管着这宫里，就不会委屈了我们母子。”见儿子还不服气，杨美人就道“或者，你更喜欢那萧淑妃管事，或者是武修媛管事” 李上金立刻答道“我，我才不喜欢萧淑妃，更讨厌武修媛” “这不就是了”杨美人道，“你荥阳姐姐虽然比你大一岁，可终究是个女孩儿，很多事情，其实都是陛下的主意。你只要记着，你是庶子，朝野上下不可能让人继承大统，所以，你只要凡事不冒尖，你父皇明面上没有表示，背地里也不会委屈了你。” “就跟这些呢料一样” “对。就跟这些呢料一样。” 类似的对话，还发生在李忠跟刘美人、李孝跟郑美人之间。 如果说刘郑杨三人和她们的儿子们李忠李孝李上金在接这份礼物的时候人前恭恭敬敬人后谨小慎微的话，那到了萧淑妃这里，就是剑拔弩张了。 萧淑妃借口她还在午睡，把王力士与一应宫人晾在庭院里晾的大半天，等这些宫人们被秋末冬初的寒风吹得好些都站立不稳开始发抖了，方才让王力士等人进去。 兰陵萧氏本来就是前朝皇族，萧淑妃又是被选为太子良娣，从跟了李治的头一天开始，就是被李治捧在手心儿里的，从来没有受过什么委屈，更别说，王皇后无子，她又是后宫第一人，自然骄傲得紧，今儿个，她可是被王力士给惹火了。 她认为王力士是在故意羞辱她。 因此，王力士给她请安的时候，萧淑妃也不叫起来，只是坐在上头欣赏着指甲上的蔻丹，又让王力士跪了大半天，这才慢慢地道“你这只老狗，可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连尊卑都忘记了” 竟然最后送我漪澜殿你是在瞧不起我吗 王力士微微抬起头，道“妃君，长幼有序。老奴，不过是替公主殿下送几样东西给诸位殿下而已。这羊毛料子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什，不过是公主殿下庄子上出的，数量不多，只能紧着诸位殿下。妃君，您口中的尊卑，从何而起啊” 宫里还有皇后陛下在呢你不过是妾妃，你的儿女也不过是庶子庶女，我替嫡公主送东西，按照长幼顺序送还错了不成 “你” 萧淑妃被气得柳眉倒竖，立刻坐了起来。 王力士却已经让身后的宫人们把托盘放下了，口中飞快地交割明白“雍王殿下、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都是一样的，不过是颜色大小上略有出入。都是斗篷披风一共四件外加衣料二十四匹，其中，斗篷还是公主殿下亲自画的样子，叫尚衣局做的。请妃君查收。” 说完，也不等检查，就带人迅速离开了。 萧淑妃直指着王力士远去的背影气得直发抖，还是李素节和义阳公主两个摇晃着她，连口吃不清的宣城公主也连声叫阿娘，这才让她回过神来。 萧淑妃搂着自己的三个女儿，恨声道“我的儿啊你们要争气啊不然，就是你们的阿娘贵为淑妃，依旧被人羞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知先机的公主&被料透的前朝 因为各自母亲的叮嘱，李忠李孝李上金三人第二天一大早就来到了甘露殿。李治肯定是不会见他们的，只让一位力士出来代为传话 “朕甚安。诸事繁多，就不见了。你们在宫门口磕个头即可。” 李忠李孝李上金三人就照做，对着甘露殿正殿的方向行了礼。礼毕，起身，李忠就代表两个弟弟开口，问那位力士 “敢问力士，荥阳妹妹是否有空我们平白得了妹妹的好东西，怎么也该跟妹妹道个谢才是。” 那力士就让这三人稍等，自己去配殿通报。 少时，王力士就跟着这个力士一路赶过来了，大老远地就道“哎哟哟，三位殿下怎么在这风口子上等着这里虽然是玉阶之下，风却极大，三位殿下又是公主殿下的亲兄弟，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快请快请。诶呦若不是这会儿五殿下醒了，闹着要姐姐，公主殿下早就来亲迎了。” 说着，亲自引这兄弟三人往配殿而来。 李孝到底比哥哥李忠圆滑些，见王力士如此，立刻道“力士原是伺候先皇的老人了，您这样。岂不是折煞我们了” 王力士道“许王殿下说的哪里话我不过是一介宫奴，只不过一直在甘露殿当用罢了。曾经侍奉先皇，是小人几辈子积攒的福分，如今侍奉公主殿下，亦是小人的荣幸。您请。” 李忠李孝李上金三人才进入甘露殿，就觉得一阵暖风扑面而来。上首一女孩儿正把怀中婴孩交于边上的养娘，却换来一阵抗议的哼哼声。他们就知道方才王力士所言非虚，他们这个才出生的五弟还真的十分黏糊他们的姐妹荥阳公主。 李如意走下来，跟李忠李孝李上金行家礼，互相厮见过，这才分长幼坐下。 李如意道“大哥与二弟三弟都不曾见过五弟吧可要抱一抱五弟可好玩呢。” 李忠连连摆手“不不不，不用了。我们才从外面来，身上凉，寒气过给了五弟就不好了。” 见兄弟们如此，李如意也不坚持，直接就让养娘把幼弟抱了进去。 看着养娘把幼弟抱入内室，李孝才道“荥阳姐姐，父皇可给五弟定好了名字封地” 李如意道“还没有呢。说是五弟还小，等过了周岁再说。” 李孝一听，心中大安。 李孝的心思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李如意如何不知 她道“对了。眼看着就要入冬，兄弟们炭火可够宫人们可有躲懒的若是受了委屈，莫要藏着掖着，千万要告诉我放好。” 李忠连忙道“劳妹妹费心了。这一旬的份例都得了，倒是比往年更整齐些。” 李如意一愣，才要细问，却见李治怒气冲冲地从外面进来，口中道“匹夫安敢” 李忠李孝李上金三人吓得噤若寒蝉。 李如意立刻起身，带着兄弟们上来迎接，又接过宫人手里的小托盘，奉茶于李治。 李治一把抓过来，狠狠地砸在地上，顿时一声脆响，李忠李孝李上金并左右宫人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里头也传来婴儿细细地哭声。 李如意却对李治道“耶耶心里可好受些了” 李治瞪着女儿道“你可知道为父为何生气。” “女儿想着，能让耶耶发这么大火的也只有赵国公了。也许还要加上素来耿直的褚遂良褚大夫。至于原因么，不就是看出了呢料的好处却不愿意拿钱粮交换只想收税。耶耶担心灞上的百姓今冬难熬，因此才会如此生气。如意说得可对” 李治指着外头，道“舅舅他如今越发连个孩子都不如了” 李如意道“耶耶疼女儿，女儿如何不知道不过，当年皇祖父远征高丽，腾空了国库，这事儿，女儿也听说过。而且甫经战事，百姓需要休养生息，因此赋税上多有宽容。赵国公不愿意支钱粮，也是备着年末到来年青黄不接之时的使费。本来这两年，国库的开销有些紧张，父皇的用度都一省再省。忽然多了这么大的一笔开销，而且之前全无预兆，赵国公脾气焦躁些，这不都是常事吗” 李治道“你舅公那里就不用说的。你很应该听听那褚遂良说的什么话” 李治改了口，显然是接受了李如意的说辞。 “不过是看到呢料的好处，因此想让女儿把今年的赋税缴上，他好让安西都护府的将士们早日穿上厚实的衣料。这是褚大夫的忠心。又有什么不好的边关将士们也不容易，褚大夫因此多顾虑着他们，也是理所当然的啊。” 李治道“闹了半天，还是朕无理取闹” “看耶耶说的，女儿断没有这样的意思在女儿看来，舅公也好，褚大夫也罢，他们对朝政各有各的看法，他们在政事上各持己见，这是他们的本分。父皇若是觉得他们略有偏颇，那就想办法让他们多多了解事情的一体两面便是。何苦火冒三丈气坏了自己。” 女儿都这样说了，李治哪里还发得出火 他道“如意，你可知道，方才在大殿之上，褚遂良三言两语的，就要把这羊毛，羊毛呢料给要走” 李如意答道“若是褚大夫能让安西都护府治下各地在来年夏天之前都知道羊毛呢料的好处，那眼下灞上仓库里的呢料都作为赋税上缴国库也无妨。” 李治当时就愣住了 “你说什么” 李如意道“是杨郎君等人给女儿的建议。他们说，这羊毛呢料若是用寻常办法，非三四年才能进入百姓家，若是用非常办法，来年就能达到出入账平顺便缴纳上大笔的赋税。女儿也不知道他到底说得对不对，只是看他们信誓旦旦地模样，约莫有七、八分准了。至于钱粮，自打女儿开府之后带着礼物纷纷来贺的人不知凡几，更别说那些归唐之人为了重回中原可是孝敬了女儿不少珠宝首饰。横竖女儿现在也用不到它们，先把它们典当出去周转，也是物尽其用。” 李治愣了半天，道“你倒是做好了两手准备。” “女儿既然是耶耶的女儿，自然应当牢记父皇的教诲。更何况，这件事情本来是女儿求好心切，在条件未成之前就想着把十万流民扛在肩头。如今既然缺少钱粮，女儿拿出私房也是应该的。这些日子，女儿已经让人把自己的体己整理出来了。除了昔日皇祖父和耶耶给的，其余的东西，女儿都预备着典当了，换成钱粮。” 李如意娓娓道来，李治无话可说。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女儿竟然会如此懂事，让他不自觉地想起了自己少年夭折的胞妹昔年的晋阳公主兕子。 昔年兕子就很懂事，因此很得太宗皇帝的喜欢，李治一直以为那是因为这个妹妹酷似他的母后，可如今才明白，兕子的乖巧懂事才是父亲宠爱她的重要原因。 因为他现在也有了一个懂事的女儿，他方才知道跟前有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是什么滋味儿。若说不同，自己的女儿与自己的妹妹不同的地方就在于自己的父亲英明神武，因此妹妹当年只要乖巧懂事就可以了，可是他的女儿呢因为他这个不成器的父亲，他的女儿不仅要乖巧懂事，还要有谋略、识大体，以及，比一般的男子还要有担当。 李治说不清楚自己当时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只知道，即便女儿之前没有说出自己的两手准备，他也无法生气。 他只觉得心酸。 何曾几时，他跟女儿一般大小的时候，还不是在父亲跟前承欢膝下，上有父皇为他遮风避雨，又何曾操心过这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初登台的翡翠&无极限的工艺 见李治低着头想事情，李如意示意宫人上来把地上的碎瓷片、茶汤污渍清理干净。整个过程迅速又安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弄出一点声响。 等宫人们收拾好了，这才听的李治长叹一声“还是耶耶不行，不如父皇” “耶耶说得哪里话耶耶如今才几岁皇祖父当年又多大年纪少年人行事自然是不能跟老人相比的。就是女儿，如果不是事先下面的人细细地跟女儿分辨清楚，女儿又怎么可能应对自如赵国公跟诸位大夫是跟皇祖父配合惯的，如今需要跟父皇重新磨合，他们的习惯至少已经维持了一二十年，如今说要拗过来，又岂是朝夕间就能办到不过，朝中政务繁多，耽搁一日的功夫就要多出一座小山一般的本章，为了女儿庄子上的事儿耽搁太多的功夫也不是个事儿。不如这样，耶耶，我们把诸位大夫请到配殿来，让女儿与诸位大夫分说如何固然是要我们退让，也应该让诸位大夫知道我们退让了些什么又是为何而退让。” 李治听说，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转头吩咐自己的心腹内侍去宣长孙无忌等人。 前面正殿里的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人也在说这件事情呢。 当年魏征的脾气就不好，把唐太宗气得暴跳如雷拂袖而去也不是一次两次，可是谁负责抚平太宗皇帝的情绪的呢自然是文德皇后长孙氏。 因此，这些留在正殿里的大臣在皇帝愤然离开之后，面面相觑，然后就说起了太宗朝的旧事，怀念起了太宗皇帝。 其中侍中高冯高季辅就道“可惜，这天底下也就只有一位文德皇后。” 至于王皇后，高冯从来就没有指望过。 柳奭听说，当时的脸色就不大好看。只可惜，高冯是侍中，品级比他高，资格比他老，他也只能忍着。 偏偏褚遂良还大声道“当今皇后远不如文德皇后矣陛下不如先皇，皇后亦不如文德皇后当年” 说着，就连连摇头。 柳奭很不高兴地接口，道“皇后无子，自然就没有这个底气。若是能把陈王殿下记在皇后陛下的名下。情况自然就大大不同。” 宇文节立刻道“柳中书，你果然这样想吗” 宇文节头一次发现，柳奭是如此的愚蠢。 柳奭答道“难道不是吗” 正说着，却见皇帝得用的云力士在门口行礼，口中道“诸位大夫，陛下请诸位大夫去配殿。” 宇文节反应最快“请问，可是公主殿下” “正是。”这云力士也是一个极伶俐的，当下就道“陛下刚到配殿的时候，怒气冲冲，可把陈王殿下、许王殿下和杞王殿下吓得不轻。也亏得公主殿下好言好语，这才劝住了。” 长孙无忌道“果真公主殿下怎么说的” 云力士连忙如此如此描述了一番。 宇文节当机就击掌赞道“皇后陛下倒是不像文德皇后，倒是公主殿下，竟然很有几分文德皇后的品格” 于志宁立刻道“诶不管怎么说，公主殿下也是文德皇后的亲孙女，像文德皇后又有什么奇怪的” 对于于志宁来说，皇帝气得拂袖而去终究不是好事，有人能安抚住皇帝，让大唐政事堂能顺利运转，那就是好事。至于这个人，是后妃还是公主，都无关紧要。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长孙无忌、褚遂良、宇文节、柳奭、高冯、于志宁、张行成、韩瑗、来济等人还是按照官职的高低排着队，来到了甘露殿配殿。 虽然只是一眼，这些大臣们都看到了跪在角落里有些畏畏缩缩的陈王李忠、许王李孝、杞王李上金三兄弟和大大方方地起身行礼的荥阳公主李如意。 不对比还好，一对比，想到柳奭的提议，别说是长孙无忌了，就是褚遂良和宇文节等人都觉得糟心。 如此皇长子，又岂是能担大任的 群臣拜见皇帝，然后见过皇子公主，李如意起身答礼，李忠李孝李上金三人略带慌张地跟着照做，礼毕，各自落座，李如意方开口，道 “都是我的不是，不曾事先说清楚，倒是累得父皇生气，还让诸位大夫走这一趟。” 长孙无忌没好气地道“理由，老臣接受。但是，若是公主殿下也要钱粮，老臣还是那两个字，没有” 李忠李孝李上金三人都傻眼了。 他们被长孙无忌的气场压得大气不敢出。 李治本来已经缓和的脸色，又不好看了。 李如意道“请问国公，国库真的已经紧张到了如此地步，连一旬的钱粮都不能支给本宫作为周转吗” 长孙无忌盯着李如意道“周转公主殿下只要周转的钱粮那么臣敢问公主殿下，其余的钱粮，公主殿下打算如何解决” “实不相瞒，本宫开府之后收到了许多贺礼。更有昔年出逃今日始归的归德之人，为了寻求机会总是不吝钱财的。因此本宫得了好些珠宝首饰玉石摆件，金碧辉煌熠熠生辉，与宫中之物大不相同，甚为华贵。也是本宫年纪小，因此有些舍不得。不过，轻重，本宫还是知道的。本宫已经让人把这些东西登记造册，就等着将之典当了，换成钱粮。” 长孙无忌肃容道“公主殿下，请恕老臣直言。女人的首饰和装饰房间的花费，就是再值钱也是有限的。十万人的钱粮，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哪怕只有一旬，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李如意道“那是舅公不曾见过那些东西。真真与我大唐不同。但凡女子见了，就没有不爱的。而且，这不是新妃嫔就要入宫了么若是能添一二增添光彩，想来各家也是不会吝啬的。” 原来这位公主殿下已经盯上了那些新妃嫔和她们身后的家族。 作为关陇贵族之一的宇文家成员，宇文节立刻想到李如意的一系列安排和操作。这次宇文家也有女要入宫，不是宇文节说，若是能得一二鲜亮的首饰又能让皇帝记住宇文家的好从而多多宠幸他们家的女儿好让他们宇文家的妃子能早日诞下皇子，宇文家还真的不会吝啬银钱。 他道“臣以为，这不过是公主殿下备选的方案之一。不知老臣说的可对” 李如意答道“是啊。若是这样还不成，那我也只能用这些东西作为抵押，向能出借钱粮的人家借粮了。” “恕老臣直言，公主殿下，这抵押之事，首先看的是这些东西价值几何，其次，看的就是公主殿下的权势，以及，信用。” “这请您放心。我贵为公主，自幼跟着父皇长大，见过的好东西会少我都喜欢得不得了，可见这些东西必是极好的。若是侍郎不信，那我们一起看看” 宇文节贵为黄门侍郎当然不会跟一个小女孩计较，而且看看又有何妨又不是叫他现在就掏钱更别说，公主殿下可是特意为了周全这次的事情而来，他也不能扫了人家的面子。 君臣和睦对政令通达有多大的作用，宇文节非常清楚。就是他自己不在乎个人得失，他也不愿意看到宇文家受累，成为君臣相争的牺牲品。 配殿里的气氛立刻和缓了下来。宫人们很快把一个个箱子扛到了配殿中央，箱子固然不大，可份量却不轻，需要两个人方能抬动。数量也不少，从李治的上座一直排到了配殿门口。 更别说箱子打开的那一刻，金碧辉煌，直接晃花了众人的眼睛。 可以说，这一次，李如意是下了血本了。 她把女王的衣柜里可以拿出来的首饰陈设都拿了出来不说，她还把自己通过抽奖池抽到的首饰、陈设也拿出来了。甚至为了合理化，她还跟召唤而来的下属们商量好了以他们的名义送出首饰并且定下了应对。 当然，古董肯定是拿不出手的，能拿出来的也无非本身价值动人。 褚遂良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一抹绿 “谁把白菘放进去了” 高冯也看到了，道“上面这只蝈蝈倒是胆大。” 李治倒是注意到了女儿的偷笑，道“如意，你又捉弄人了。” 李如意道“耶耶看过便知。” 王力士连忙取了那翡翠白菜蝈蝈，奉与皇帝。李治一入手方知端底。 这份量，果然是石头 这翡翠白菜选料真的是恰到好处，下方带着一点点的黄铁色，若是单纯地从翡翠的种水来说，又不透明又带着白棉，可入下品。可是雕成这白菘之后，正好做了白菘帮子，就是不透明的，就是带着白棉，却偏偏跟真的一样 上头的绿呢，也是一层一层的，有浓有淡，却经过工匠的巧心设计精心雕琢，变成了略略带着卷儿的白菘叶子。 白菘叶子上的蝈蝈却是褐色的，巧的是呢，这褐色只雕了这只蝈蝈，竟然是一点都没有溢色。更巧的是，蝈蝈的眼睛的位置本是黑色的藓，结果，反倒是成就了这只蝈蝈，活灵活现的仿佛就在跟世人说“真是一颗好白菘且让我尝一口” 就连长孙无忌都忍不住赞了一句“果然栩栩如生、浑然天成” 是。 华夏自古重玉，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面，就连玛瑙都比翡翠来得名贵也更受欢迎。可是这不等于说，大唐君臣就无法欣赏这尊翡翠白菜的艺术价值和工艺价值了。光这天然二字，就决定了这尊翡翠白菜蝈蝈的身价。 李如意顺便展示了另外几座翡翠兰花，也获得了极高的赞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初登台的翡翠&无极限的工艺 莫说唐人欣赏不了翡翠之美，固然翡翠的地位一度不如玛瑙且被疯狂追捧是从清朝后期开始的，但是，在华夏漫长的历史之中，翡翠一开始并不是珠宝首饰那一挂的，它是归于奇石这一类的。在华夏这片土地上从来不曾传过因为某个女人购置衣裳首饰而亡国的话，但是宋徽宗和他的花石纲却是让富庶的北宋迅速走向衰亡并且直接导致了靖康之耻的主要原因。 没错，一个女人哪怕贵为国母，她再喜欢添置衣裳首饰也不可能让一个国家亡国，但是负责为皇帝采买奇花异石的花石纲却连华夏历代王朝里最富庶的北宋都无法承担 这就是历史告诉人们的现实 翡翠白菜蝈蝈和翡翠兰花盆景，正好同时满足了花石纲对奇花异石两个方面的要求。 生在大唐，无论是李治还是他的臣子们都不知道数百年后有个宋徽宗因为花石纲而亡国，但是他们一样看得出来，如果说那些珠宝首饰是用来算计那些女人的，那么这几样翡翠摆件则是用来掏空他们这些世家门阀的家主的口袋的 女人们能调动的钱粮，能比得上归为家主的男人吗 这些翡翠摆件再加上二桃杀三士的法子，只要操作得好，就能轻易地从关陇贵族、五姓七望等世家门阀的手里掏出大量的钱粮，别说是支应今年的用度，俭省一点，就是把十万人养到来年夏天都够 但是 这样的宝贝都已经放在他们跟前了，他们能错过吗 看宇文节的反应就知道了，只见他一直顶着李治手里的那尊翡翠白菜蝈蝈，看着它被传到了长孙无忌手中，看着长孙无忌把玩许久，然后才轮到他。 宇文节从长孙无忌的手里接过这尊翡翠白菜蝈蝈的时候不可谓不慎重 只见他从衣袖里摸出一方锦帕，先擦了擦手，这才小心翼翼地从长孙无忌地手中接过了这尊翡翠白菜蝈蝈。然后， 他的视线就再也移不开了。 因为这尊翡翠白菜蝈蝈的工艺实在是太精湛了，精湛到了那蝈蝈头上的细细长长的须，都清晰可见，宇文节甚至觉得这尊翡翠白菜蝈蝈被转移到他的手里的时候，那蝈蝈头上的须，印着外面的天光，仿佛抖了一下 如果不是世家教养，如果不是出任宰相多年，早已经练了出来，只怕他都要嚷出来的 可越是如此，他把玩就越发仔细只恨不能长长久久地拥有 长孙无忌的反应、宇文节的反应、褚遂良的反应 翡翠白菜蝈蝈从一个大臣的手里转到另外一个大臣的手里，李治的目光也从一个大臣的脸上转到另外一个大臣的脸上。 看到这些大臣们的模样，李治就知道，这事儿，八、九能成 李治向女儿招招手，让女儿上前，坐到他的身边，这才搂了女儿，轻声问道 “如意，你真舍得” 李治担心女儿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轻易舍出去了将来又来后悔。 “耶耶，我是您的女儿，只要女儿一直在您身边，只要您继续看重女儿，这种东西，女儿就不会少。”想了想，李如意又补充了一句“女儿是大唐公主。” 李治听说，叹息一声，又摸了摸女儿的头。 他猜测着，这句话应该是有人跟女儿这么说的。而会跟女儿反复强调这些话的人，无非就是那些贵德之人。也就是说，这些归德之人看出了公主府目前的困境因此凑出了这些财物。他们用这种方式帮助女儿渡过难关，也用这些东西做了投名状。 李治也不得不承认，他记住了这些归德之人。 试问，他能委屈这些人吗 不能。 当初武媚的父亲武士彟一样没有上战场，但是唐太宗一样封了他为国公，这不已经说明了一切 就是为了大唐，李治也必须重用这些人，看他们的才能给予官位或者爵位。 当然不是现在。 李治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了一笔。 现在的朝政基本被长孙无忌把持，剩下不多的官职官位也在世家门阀的掌握之中。很多官员都出身于世家门阀，因此空余的位置不多。李治相信，这些归德之人也想到了这一点，因此才没有直接跟他要官，而是先在公主府担当属官。 李治觉得，先观察公主府的运转、考察这些人的本事，然后再想办法提拔这些人，倒是一个不错的可行办法。 翡翠白菜蝈蝈和翡翠兰花的登场，严重吸引了诸位大臣的眼光，以至于他们甚至无法集中注意力欣赏那些珠宝首饰之美。因此，李如意不得不用了一个比较特殊的办法。 她让王力士在甘露殿挑选了一个珠圆玉润、皮肤白皙细腻的宫女，让这个宫女穿上心字罗衣，里面的裙子是红色的，上襦往左右略略拉开正好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和大片大片雪白的胸脯，却在上腰的位置收紧，素色的上襦，红色的裙子下鼓鼓囊囊的两个半圆，勾勒出了一个红色的心形。 简而言之，这个身材十分火辣的宫女，真的是再适合不过了。 “试试那条绿宝石金刚石项链。” 铂金的底座，较为细小的金刚石单行排列，构成了十五个拱形，而这些拱形的中间，则垂挂着十五颗顶级水胆祖母绿。 水胆祖母绿本来就难得，更别说十五颗一般大小的。铂金色的底座，无色透明的金刚石和艳丽的祖母绿，衬得这个薛姓宫女的皮肤白得惊人，让人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肌肤胜雪这四个字。 “我记得有一条样式跟这条相仿佛的珍珠款的，找出来试试。” 立刻就有人找出了一条珍珠项链，依旧是铂金的底座，依旧以金刚石做修饰和点缀，却上下两排一排圆形一排滴泪形的珍珠，十九个拱形，十九颗滴泪珍珠，却让这条项链在富贵之余却添了几分女性的娇柔。 若是方才那条水胆祖母绿的项链，这个宫女根本就撑不起来的话，那么现在，这条滴泪珍珠却跟这宫女此刻略带胆怯的气质相得益彰。这薛姓宫女能感觉到皇帝落到她身上的火辣的眼神，她觉得全身都要烧起来了。 事实也是。 羞涩让这个宫女添了几分桃花色的气息，仿佛现在不是初冬时节而是春天一般， “你倒是适合珍珠。试试珍珠首饰。” 李如意一声令下，立刻有内侍把珍珠首饰的箱子挪到近前。一挂珍珠项链被挂在了这宫女的身上说是一挂，其实是三条珍珠项链，三条项链的珍珠都一般大小，浑圆饱满，一般来说，只是一颗这样的珍珠就已经值不少钱粮，更别说三挂成套的。成套的珍珠项链让这些珍珠的价值翻了两番还不止 三条项链的长度也略有不同，戴在这宫女的脖子上的时候，却正好合适。三排珍珠躺在这宫女的胸脯上，却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了她细腻的肌肤。 “缺了点什么。把那个金刚石蝴蝶结滴泪珍珠的坠子找出来给她挂上。” 立刻，一个掌心大小的挂坠挂在了最长的珍珠项链的中央。铂金的底座配上无色透明金刚石组成了蝴蝶形状，中间最大的那一颗金刚石还是浅黄色的。挂坠下方的滴泪珍珠的吊坠跟这挂珍珠项链相得益彰。 “脖子上空了一点。我记得还有一条珍珠的短项链。” 这条短项链也被找了出来。正好箍在了这宫女的脖子上，三排的珍珠项链，所用的珍珠比长项链的珍珠要略小一点，却一样浑圆饱满带着海洋珍珠特有的光晕。正中间的无色透明的金刚石组成了一个简单的花形，中间却是一粒粉色的金刚石。 “我记得还有一对珍珠手镯。” 珍珠手镯被找了出来，样式跟短项链相近。 “把那对金刚石耳坠挂在珍珠手镯上试试。” 她依稀记得这对耳坠是可以多用的，可以作为耳坠使用，也可以用来作为吊坠。 这个宫女从太宗时期就在甘露殿伺候，多年来做的一直都是洒扫的活计，从来没有进入过正殿，更别说是打扮得如此整齐，被这么多人看着了。 她紧张得不得了。 可是，当李如意让内侍们往她身上轮换着挂一样又一样的首饰，又看到那些大臣的眼底的光，更别说看直了眼的皇帝，她渐渐地，就不紧张了。 她慢慢地挺直了脊背，展示着她身上的珠宝，也展示着自己的好身段。 因为她知道，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在今朝。 虽然她自己也很清楚，自己做惯了粗活，因此手指不如大家闺秀那样纤细优雅，可是现在她的手腕、胳膊和胸脯一样，也都扑了粉，显得格外白皙。所以，李如意要求她举起手转动手腕，她也乖巧听话地举起手来，却很有心机地让衣袖滑落，让众人看到她白皙圆润的手臂。 这薛姓宫女的气场变化，让李如意更加满意，她立刻叫人换了金刚石的首饰，尤其是那副金刚石项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能预料的粮价&难预料的人心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那一天剩下的时间，从黄昏初临到夜幕落下，李如意硬生生地用珠宝砸，砸出了美人是如何诞生的在大唐君臣面前 也许这薛姓宫女原本在宫中不过是中人之上，可是经过这么多珠宝的妆点之后，她，尤其是在那些宫人们面前俨然成了一位高门闺女、大家闺秀，富贵逼人、倾国倾城 更有那心思玲珑之辈，知道今日过后宫中又要迎来一位宠妃了，对这薛宫人更是小心奉承。 最终打断这个过程的，是一阵腹鸣声。 饿了。 从珠光宝气构建的幻梦中惊醒，李治愕然发现自己饿了。 再转头，看到自己神态萎靡的三个儿子，再看看依旧指点着宫人把各种首饰往那宫女身上挂的女儿，李治不得不打断了女儿的兴致。 “咦都这时候啦” 刚刚展示的是路易波旁家族数百年的收藏，这些珠宝曾经在那场浩劫中散落民间，后来却又因为她的母皇而再度回到王室，这一次因为她的金手指而现世。之前李如意还担心这种异域的珠宝会受到局限，可现在看来，海纳百川的大唐对这些首饰的接受度良好。 可是她还有一堆的华夏首饰没有介绍呢。 那是她的母皇复国之后，那些东土的工匠的呕心沥血之作，大唐帝国的强大和富有让这些工匠不再局限于材料，而东方匠人传承数千年的工艺更是让这些首饰别具艺术和情趣之美。比起西方首饰偏向于简单粗暴的炫富不同，东土的首饰在艺术性和观赏性上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独立的审美哲学。因此李如意才把这些首饰作为压轴。 李治道“耶耶饿了，如意呢” 李如意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确认了一下“如意也饿了。对了，庄子上新送来好几篓肥美的螃蟹。耶耶，我们今天吃螃蟹好不好” “螃蟹” “就是水蜘蛛啦。” 长孙无忌脱口而出“不会中毒吗” 唐人不吃螃蟹。因为这个时期的大唐气候温暖，中原物产丰富，除了蝗灾比较令人头疼之外，唐朝就跟十九世纪的欧罗巴一样气候温暖物产丰富。所以，根本就没有人去吃螃蟹，因为大家都以为，这是水里的蜘蛛，吃了会中毒。 “不会啊。”话出了口，李如意这才反应过来，道“我原本也以为水蜘蛛是不能吃的。可是那些归德之人却说，这水蜘蛛又叫螃蟹，味道极其鲜美。而且灞上口粮紧张，就连灞水里的鱼都快被捞完就剩下小鱼了。所以在庄子上的时候，我叫人试了试，还真是，不管是清蒸还是蟹酿橙，都极其鲜美，叫人欲罢不能。若是蟹黄油，配上白米饭就更好了，又鲜又香。可巧，新酿的桂花酒也得了。尚食局那边新打的蟹八件也都得了。不如，舅公跟诸位大夫今日就留在宫中一起尝尝这水蜘蛛如何” 有得吃还是从来没有吃过的美食 长孙无忌当然说好。 他的年岁已经不小了，到了他这个年纪，除了权势之外，好的，不就是嘴边的这点东西吗若是连口腹之欲都不能满足，这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更别说，都到了这个点儿了，他还真的饿了。 君臣转战显德殿。 走在长孙无忌身后的诸位大臣一面走路一面低声交换意见 来济道“公主殿下可真不容易。” 若是食物丰足，谁会去抓水蜘蛛吃也只有灞上的东西实在是不够吃了，才会把主意打到那些张牙舞爪的水蜘蛛上。 高冯高季辅就道“这个，老夫也曾亲眼见过。灞上的人口越来越多，灞水那边就不再钓鱼，而是用渔网网鱼，一网下去，数万斤需要用四五匹牲畜加上罗盘才能拉得动那些渔网。灞上也讲究，一天就撒一次网，就网一次鱼，加上些糜子高粱之类的，倒也过得下去。” 高冯可是特地去过灞水，远远地看着江对岸如何用船撒网，又是如何用马和罗盘拉网捕鱼的。因此，他对此特别有发言权。 褚遂良道“竟有此事那公主怎么还缺粮多多捕鱼存着不好么” “当然不好。一来没有盐，也没有地方晒，鱼容易腐烂。二来，灞上连熏鱼的炭火都没有。” 褚遂良脱口而出“灞上不是有炭吗” 宇文节道“欸石炭可不能用来熏鱼，会中炭气的。” 褚遂良敲了敲脑袋“看我，这都糊涂了。” 跟他这样的高官，在家偶尔吃个小酒，用小火炉烤个小鱼之类的打牙祭，用的还是上好的银霜炭，因此才如此说。 他都忘记了，石炭不能用来熏食物。 褚遂良道“这都是公主殿下吩咐的” 高冯道“哪里是公主殿下吩咐的，都是狄仁杰狄参军和张柬之张长史两个统筹，还有那些归德之人想的办法。听说，那些归德之人都十分富有，身上连铜钱都不带，付账的都是金叶子银豆子银瓜子。” 褚遂良道“海外有金山” 高冯道“财富来自海洋，危险亦来自海洋啊” 这是他从那些归德之人口中听到的。 宇文节却道“这个老夫却是不管的。海外终究是海外。不过，若是这水蜘蛛真的能吃，而且还极其鲜美，那老夫就要恭喜殿下了。” “为何” “因为老夫知道，跟老夫这等贪图口腹之欲之人可不是一个两个。” 上了年纪的人，尤其是男人，嘴巴里面越发淡，也越发喜欢吃咸、鲜的东西。只要这水蜘蛛够鲜，他就会吃。 他们宇文家又不是小门小户，连他嘴巴上的一点都支付不起。 褚遂良、宇文节、高冯几个的对话不但传到了长孙无忌的耳朵里面，也传到了李忠李孝和李上金兄弟三人的耳朵里面。 李忠的反应是“原来荥阳妹妹竟然做了这么多事” 年纪最小的李上金却是“若是我也是嫡出，我也能做到” 李孝却没有什么想法，而是静静地看着前面的李治牵着李如意的手，倾听着李如意的话。 李如意道“其实这水蜘蛛已经是第二次送进宫里来了。不过，上次送进来的水蜘蛛不是给尚食局的厨子们用来练厨艺了，就是训练宫女们如何使用蟹八件了，根本就没剩下。” 李治就问了“什么是蟹八件” “是那些归德之人带来的器具，专门用来吃水蜘蛛使唤的。”李如意道，“也是到了灞上之后，女儿才知道吃水蜘蛛还有这么多的讲究不过，那些人也说，外面的螃蟹，也就是水蜘蛛虽然好，个头大的比比皆是，却没有我们大唐的来得丰盈鲜嫩。” “哦竟然是这样。” “嗯。所以在灞上的时候，我就想着请耶耶吃一次。今天却是赶巧了。” 李治道“你母后怎么呢” “父皇别说，母后第一次看到水蜘蛛的时候，竟然吓得尖叫起来。那次我抓着水蜘蛛的甲壳给母后看，结果水蜘蛛张牙舞爪，吓得母后生生地晕过去了不过后来母后就学会了吃水蜘蛛，最喜欢蟹酿橙。而我更喜欢蟹黄油拌饭。”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显德殿，君臣父子入座，宫人上好酒菜，李治说完祝酒辞，长孙无忌就抢着道 “敢问公主殿下，灞上一日捕一次鱼。此事当真” “确有此事。” “为何不多捕捞几次” 显然，方才高冯与褚遂良等人的对话，长孙无忌都听到了。 “既然一次能捕捉河鱼数万斤，公主殿下为何不下令让灞上多捕捞几次若是一日能得十数万斤乃至是上百万斤，应当就不需要朝廷另外拨钱粮了吧” 李治一听，立刻放下了酒爵。 李如意道“敢问赵国公，请问国库果然艰难至斯” “请回答老臣的问题。” 长孙无忌的脸色可阴沉的紧。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愚弄。既然灞上每天能捕捞到数万斤的鱼，为何李如意还缠着他要粮食真当国库里的粮食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李治也望向女儿。 如果捕鱼每天能得数万斤，那么，他就必须慎重地考虑一下李如意的要求了。 李如意深吸一口气，道“赵国公，鱼，非果腹之物。替代不了谷物。诚然，能吃上鱼，就能节省很多的谷物类口粮，比方说，一个大人，若是不吃肉类和鱼类，一顿可以吃掉一斤的糜子，但是每顿都有一尾鱼的话，口粮可以节省一半。但是，这也仅仅是节省而已。不是说鱼就能替代谷物更别说，灞水、昆明湖，长安城依山傍水，城里的百姓靠着打渔为生的不知凡几。赵国公，您可注意到这几个月来长安城里的鱼价已经暴跌了一半还有长安城里的谷物类粮食，价格已经攀升了六成一跌一涨，对于长安城的百姓而言，他们今年手头的余钱和口粮可是平白无故地少了一半有余有的甚至少了七、八成是，本宫手下的能人不少，他们总能想办法买到粮食。但是本宫能只顾灞上而不顾长安城的百姓吗” 说到最后，李如意已然是发火了。 长孙无忌愣住了。 作为大唐眼下实际的掌权人，他还真没有这么多功夫顾及这个。 偏偏高冯道“此事老夫也听说了。确实如此，这几个月长安城里的粮价持续走高。只是老夫并不知道公主殿下已经注意到了此事。不过，公主殿下，臣以为，眼下最要紧的是放粮平息粮价。如今国库空虚，恐怕无法应公主殿下之请。” “高侍中，您说的，本宫也明白。不过，本宫的意见与你相反。本宫认为，只要灞上继续购买粮食，十万人口这个基数，会让长安城的百姓，还有粮商们坚信，如今的长安城粮食供远远比不上求。只要百姓相信这一点，长安城里的粮价就会继续走高。” 高冯一愣。 他没有想到李如意竟然会这样说。 要知道，他可是坚信只要朝廷放粮了，事情就会迎刃而解。 褚遂良立刻表明了态度“陛下，臣附议。臣认为，只要百姓认为粮价会继续上涨，那长安城里的粮价就会继续上涨。连带着整个京畿的粮价也会跟着上涨。” 柳奭却道“陛下，臣认为高侍中所言方是持国之道。只要朝廷放粮，百姓安心，粮价自然会跟着走平。” 一时之间，在场的这些宰相们先吵了起来。 双方各持一词，吵的是热火朝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能预料的粮价&难预料的人心 李忠傻傻地道“为什么不能一面给妹妹拨钱粮一面放粮平息粮价呢” 李上金抢着道“大哥也真是的诸位大夫不是说过了吗，国库钱粮不够，做不到给荥阳姐姐拨钱粮之后又拿出足够的钱粮平息粮价。” 李孝道“难道不是拨一批盐巴给姐姐用来腌鱼，这样，姐姐就能让灞上每天多打几次鱼吗腌鱼存放的时间久，也可以卖钱，” 李孝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发现，他的父皇和在场的诸位宰相都在看他。 李孝不敢继续说，但是有人敢说。 只听又一个孩童的声音响起“荥阳妹妹跟诸位大夫的争执的关键不在这里，而在于长安城里持续走高的粮价吧” 荥阳妹妹 群臣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李忠，因为在场的诸位皇子之中，只有他是李如意的哥哥。待发现李忠一脸惊慌并没有开口，群臣又四下里寻找。 李治扬声道“义阳，是你吗” “儿臣参见父皇。” 义阳公主从自己的藏身之处出来，走到大殿中央，对李治行礼，口中道“父皇很久没有去看母妃了，义阳也很久没有看到父皇了。义阳生怕父皇把义阳给忘记了呢。” 李治道“父皇怎么会忘记义阳呢” 说着，就招手让义阳到他身边去。 义阳公主在李治身边坐下，这才对李如意道“荥阳妹妹，姐姐还要谢谢你的衣裳。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正红色” 李如意道“姐姐原来喜欢正红色。” “我自然是喜欢的。就是短了一点。” “原来如此。那我回头问问尚衣局，是她们疏忽了，还是漪澜殿没有及时把姐姐长个子的事儿告知尚衣局。” “原来如此。看我，都只顾着跟妹妹说这些没用的闲话。荥阳妹妹，你跟诸位大夫的争执，应该是为了长安城里持续走高的粮价吧” “是的，义阳姐姐。” “姐姐依稀听到妹妹想要父皇拨钱粮给你，可是姐姐怎么听着，妹妹并不是特别需要这笔钱粮呢只要妹妹让下面多捕捞一次鱼，就可以拿到市场上换取足够的钱粮。” “义阳姐姐，我也说过了，长安的百姓认为城里的粮食不多，这粮价就为继续走高。” “那妹妹为什么还要父皇拨粮食给你长安城里的百姓不是更缺粮吗这笔钱粮应该用来平抑粮价才对。不是吗” 褚遂良立刻道“大善，义阳公主所言甚是。” “臣附议。” “臣附议。” 以长孙无忌为首的诸位大臣纷纷下拜。 义阳得意地给了李如意一个眼神。 因为位置的关系，李治看不到，下面的大臣们看到了。但是，他们什么都没有说。 李如意眯了眯眼睛，没有发作，而是对李治道“父皇，关于此事，女儿的公主府属官已经讨论过了。结论就是人心才是第一考量。关于那次讨论的详细记录，女儿会随后呈上。父皇也饿了，不如，我们先用间食吧。” 荥阳公主不生气 这是诸位大臣的第一反应。 原来她早就知道会遭到质问果然奸猾 这是义阳公主的反应。 她道“荥阳妹妹，莫怪姐姐说话不好听，关心百姓，本是皇祖父的教诲。妹妹转移话题，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这里是父皇宴请大臣的显德殿，不是政事堂，更不是太和殿。更何况此事事关重大，怎么也应该让诸位大夫了解情况之后，去政事堂细细讨论做决定。我们姐妹年纪尚小，怎能越俎代庖” “那妹妹方才跟舅公大呼小叫做什么” “舅公是父皇的臣子，长安城粮价的变化，我都注意到了，舅公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已经知道的迹象，我当然要提醒一二。语气激烈，不过是希望舅公能提高警惕而已。”李如意很自然地转过头对长孙无忌道“舅公，是如意的不是，一时忘形了。” 长孙无忌能跟一个八岁的孩子计较吗 他当然道“公主殿下言重了。公主殿下也是关心百姓。不过，殿下，你确定你的属官讨论过这个问题” “是的。那天母后和魏国公也在场，也做了发言。会议纪要都如实记录下来了。父皇过目之后，自然会移交舅公。” “那就好，那就好。” 长孙无忌摸摸胡子，表示他很满意李如意的回答。 长孙无忌已经是官场的老狐狸了，哪里会那么容易被激怒。更别说，李如意会冲他发火是因为她担心长安城的百姓，可义阳讨好他却是想要踩李如意一脚。孰高孰劣，他如何不清楚荥阳公主冲他发脾气，是为公；义阳公主讨好他，是为私。他长孙无忌是那等眼皮子浅的，几句好话，就能左右他 别逗了。 所以长孙无忌端起了面前的大海碗 “怎么用大海碗装了这许多菊花茶换成茗碗不是更好” 他用实际行动表示了对李如意的捧场。 “这菊花汤跟边上的绿豆面是用来净手的。我第一次吃的时候，也以为这是用来解腻的茶水，还疑惑怎么上这么多，听了那王郎君的解说方才知道自己错了。” “王郎君，可是王五郎” “并不是他呢。是王承宗王郎君，也是归德之人。他的祖上昔年从琅琊走水路出逃，三百年来不曾返回故土，反而去了海外很多地方。他会讲很多有趣的故事。本事，我倒是没有看出来他跟其他归德之人有多少不同。不过，若论吃喝玩乐上的精细，他却是独一份。” “琅琊也是琅琊王氏”义阳公主道，“那可是跟太原王氏一样的千年世家呢” 李如意就道“那又如何归德之人并不喜欢跟这些世家牵扯到一块儿也很少提及自己的出身。若不是我再三追问，他们必定是能不说就不说的。” 义阳大奇，连声问何故。 李治君臣却已经听明白了。 大唐重世家门阀，也重世家谱系。因此，家族内部纵然有倾轧，却也十分排外，更讨厌别人攀附上来。又看重血统，因此，哪怕这些归德之人真的是华夏根苗，在这些人家的眼里，怕也是番邦女人诞下的。因此，这些归德之人干脆不说，也是常理。 李治甚至从这几句话之中听出了些许未尽之言这些归德之人，恐怕都有寻根之举，只可惜，失望而归，还受了不少闲言碎语，方才如此。 如今见义阳一再追问，李治就道“人家不说是人家的事儿，你一味地追问你妹妹是何道理。” 义阳公主方才不问了，却偷偷地又瞪了李如意一眼，见李如意跟长孙无忌和乐融融，更加不爽。 她指着李如意对李治道“父皇，您看。方才妹妹跟舅公大呼小叫的，还以为妹妹跟舅公不睦呢。如今看来，妹妹跟舅公倒是极要好。” 李治没说话，李如意却正色道 “咦难道朝臣不是这样的吗朝堂之上，百官各持己见，为百姓故，大臣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争出了火气，大打出手，那也是为了天下为了大唐。出了朝堂，公事之余，还有私交，既然同殿为臣便是同僚，两人一起坐下来小酌一杯，也是人之常情。不是吗” 宇文节听说，第一个举起酒爵道“公私分明，公不废私，私不害公，方是大国气象当浮一大白” “饮甚” “饮甚” 诸位宰相纷纷举起了酒爵附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惨败的李下玉&小胜的李如意 君臣共饮之后，宴会的气氛再一次轻松起来。边上的宫人得到示意，开始料理螃蟹，带着满满的蟹黄的蟹壳自然是第一个呈上来的。 贵族吃饭总是有一定流程的，或者说，遇到一种新鲜的、从来没有品尝过的美食，饕餮们总是要先观察一下，品评一下色、香，然后再来品尝味道。这蟹壳里面有很多的蟹黄，因为李如意的强力推荐，皇帝自然是要用银箸夹起蟹黄，先近距离的观察一下，然后嗅一下香气，之后再放入嘴巴。 可就是因为这么一会儿，义阳公主眼尖，就注意到了那变黑的箸尖，脸色大变，直接就拍飞了李治手里的蟹壳，然后唰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李如意道“荥阳你是要毒死耶耶吗来人来人金吾卫何在” 李治还没有开口，她已经尖叫起来。 所有的大臣都站了起来。 李如意斯里慢条地把蘸了酱油和碎姜的蘸料的蟹黄塞进嘴巴，咽下，方道“少见多怪你若是把银箸插到熟鸡蛋黄里面，银箸一样会变黑。不止是熟鸡蛋，一应鸟蛋都是如此。若是不信，你回头叫人去买一筐的各种各样的禽蛋，挨个儿试过去便是只要是纯银，遇到蛋黄，总是会变黑的。若是这蛋黄是热的，变黑的速度还要快些，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若是膈应，不想吃那就别吃。后头还有鱼脍和茄鲞，对了，还有钱塘的名菜白鲞。何苦糟蹋吃食起来这蟹黄本来就要乘热吃才好。” 冲进大殿的金吾卫卫士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反应。 长孙无忌低头嗅了嗅蟹壳，道“果然鲜香，冷了就不好吃了。不过，这银箸变黑了，也的确膈应人。可有竹的” “竹箸没有，乌木的倒是现成的。” “那就给老夫换一双乌木箸。” 说嫡公主要在这显德殿毒死他们君臣，长孙无忌头一个不信。长孙无忌也是战场上拼杀过来的，若论看淡生死和大胆，他可真的是刀尖上练出来的。因此李如意说蛋黄蟹黄煮熟会让纯银变黑，长孙无忌肯定相信。就是他自己不曾亲眼见过，他也相信李如意肯定在庄子上实验过，因为王皇后绝对不会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出事。 众大臣纷纷坐下。 长孙无忌想到的事情，他们当然也想到了。有些人想得要更多一点。 鸡蛋养人，谁在家的时候不吃个水煮蛋的不过，仔细一想，他们吃水煮蛋的时候，许多时候也是用手拿的，就是用银箸夹也是夹在蛋白上而不是夹在蛋黄上。而且，他们是世家公子出身，自幼经过严格训练，这箸上的本事也是打小练起来的。也就是说，小的时候，箸使唤不利索，所以吃蛋用手抓，长大了就用箸。更别说，讲究一点的人家吃的还不是鸡蛋而是鸽子蛋鹌鹑蛋。银箸夹了蛋黄这种事情，就更少遇到了。 这么一想，说不知道银箸遇到热蛋黄会变黑，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银能验毒，这是众所周知的。可是大唐不但铜贵，金银也贵，因此，银箸这种东西，百姓人家肯定是没有的，而大富之家固然有银箸，炫富之外更重要的作用是用来验毒。可是谁会想到，但凡是蛋黄遇到银箸就会变黑呢想这水蜘蛛，最鲜美的就是这黄膏，用银箸取黄膏食用，银箸变色，因此传出有毒的话，这不是顺理成章的吗 话不说透，自然就容易引起误会。 话说透了，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更别说，荥阳公主李如意都已经先吃了黄膏，那他们还矫情什么 一众大臣想清楚了，自然是坐下享用美食，就连李忠李孝两个也吩咐宫人换了乌木箸，李上金想了想也跟着换了，更别说上头的李治。 李治挥手让金吾卫们退下，又让宫人们收拾掉被义阳打飞糊在地上的蟹壳蟹黄和银箸，另换了乌木箸来，边上的宫人又呈上了一个满满蟹黄的蟹壳，他才要吃，冷不丁地看到边上小脸涨得通红的大女儿，当时就心软了 “好了，义阳，这原不怪你。你别看你妹妹现在老神在在，她在灞上的时候，肯定用了无数的禽蛋验证过，故而知道。” 义阳公主捏着裙子，站在哪里半天，听父亲这么说，忽然抬起了头，道“耶耶，女儿也要开府” 下面的诸位大臣唰地一下，竖起了耳朵。就是没有抬起头，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李治大奇“义阳啊，你才八岁” “荥阳妹妹也八岁女儿还比荥阳妹妹还大些呢” 李治还没有开口，褚遂良就先开口了 “陛下，臣反对” 李治当时脸色就不好看了。 却见褚遂良起身奏道“陛下，荥阳公主开府，原本是为了陷入僵局的府兵制和均田令。本来就是特例。敢问陛下，义阳公主开府是什么理由呢” 李治脸上一僵，义阳公主狠狠地瞪着褚遂良。 李治一手提拔上来的张行成也起身奏道“陛下，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就连长孙无忌也道“陛下，若是义阳公主也要开府，那么即将出降的衡山长公主是否也要开府” 别逗了好吗真当每一位公主都可以开府啊大唐的公主不少，也的确拥有开府之权，但是最后真正开府的，又有几个 平阳昭公主，那是人家在李唐打天下的时候上了战场拼杀过来的。与其说平阳昭公主是以公主的身份开府，还不如说她是以大将军的身份开府。 后来的诸位公主不过是借着平阳昭公主的余荫拥有开府之权而已。也就是说，她们名义上有这个权力，但是到底能不能开府，还是要皇帝点头、政事堂批准之后才能决定。 李如意为什么能开府真因为她是嫡公主如果不是因为李治拿着府兵制和均田令的现状，拿大唐的根基说事儿，政事堂根本就不会理会就是因为事关大唐根基，诸位宰相反复讨论过之后，这才点了头。 跟这种国家大事相比，公主算个毛 要不是李如意的荥阳公主府事情做得还妥当，养着十万百姓又是头一次问朝廷要钱粮，长孙无忌都想要撤了她的公主府呢 跟李如意刚才那样，大呼小叫地要他注意长安城里的粮价，长孙无忌不恼，但是跟义阳公主李下玉这样，把国家大事当成自己争权夺势的本钱的，长孙无忌是最厌恶的 更别说，现在她还想开府 也许长孙无忌自己也好权，但是，这不妨碍他讨厌义阳公主。 长孙无忌尚且如此，更别说素来耿直的褚遂良了。 他甚至道“陛下，臣附议。另外，臣恳请陛下暂停议储之事，义阳公主如此，臣怀疑同样由淑妃养育的雍王殿下的贤名是否名副其实” 柳奭一听，立刻高声道“臣附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第28章 那天夜里义阳公主李下玉是被李治身边的力士送回去的，漪澜殿的萧淑妃听力士说了经过，直接就给了女儿一个耳光子，然后一叠声地，就叫人把义阳公主身边的内侍宫女们都送到永巷去了。 义阳公主看见母亲这么生气，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雍王李素节也跟着下跪，请求母亲息怒。 “息怒我怎么可能息怒这个蠢货听了身边的人几句话，倒把我往日里说的全忘了开府她有什么资格开府当年的长乐公主，如今的衡山长公主，哪个开府了她凭什么以为她能破例，让陛下和政事堂点头让她开府” 萧淑妃完全想象得到，她女儿的异想天开是怎么来的，无非是左右在她耳朵边上说之前一直默默无闻的嫡公主为什么忽然耀如星辰就是因为她开府掌握了权力之类的话。可萧淑妃不傻当初的长乐公主是太宗的嫡长女，又嫁到了长孙家，她开府了吗衡山长公主，太宗皇帝的嫡幼女，当今的爱妹，也要嫁到长孙家，她开府了吗 这两位公主都没有开府，义阳有什么资格要求开府 若是李素节做了太子而且储位稳固，或者干脆做了皇帝，也许义阳有这个机会开府。但是，李素节连太子都不是更别说，义阳的举动引起了大臣们的反对，让萧淑妃的一番谋划彻底成了空 萧淑妃很清楚，作为庶出的皇子，老老实实、粗粗笨笨的，母妃又不得宠，那么一生平安顺遂、太太平平的，倒是可期。可但凡皇子出挑一些，或者母妃得宠一点，那么，他的一生就注定了坎坷 萧淑妃为什么积极筹谋着要让儿子成为储君因为她知道皇帝的恩宠是最靠不住的只有拥有权力，才能保护住她们母子而她的儿子李素节又是如此的聪慧，她要是不让自己的儿子占据储君之位，那么将来，她要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被人磋磨致死吗 吴王李恪在太宗朝的时候是何等的耀眼夺目如今又是何等的战战兢兢，这不都是明摆着的么 可是义阳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把她多年来的努力全给毁了 想到这里，萧淑妃的怒火更炽，她指着李下玉的鼻子道“来人，给我把这个丫头关到房里去没有我开口，不许她踏出房门一步另外，准备一下，我要去甘露殿脱簪待罪” 女儿愚蠢，做娘的就要背锅义阳公主竟然打上了开府的主意，还蠢得在显德殿上开口，那她这个母妃就要承担后果。 平生第一次，萧淑妃开始后悔，自己实在是把女儿护得太好了，竟然连好歹都不知道都八岁的小大人了，还没个正主意别人一撩拨，她就冲在了前头 不提漪澜殿这边的种种，且说这后宫里很快就陆陆续续知道了这个消息，就连武媚，当天夜里就知道了萧淑妃连夜去甘露殿脱簪待罪一事，反而是王皇后那边，直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才得到这个消息。 宫务被转到甘露殿之后，王皇后宫中就一下子空了下来。本来，她是皇后，而六尚局本来就是向帝后负责，因此六尚局的女官们每天都要到她这里伺候，向她汇报、听候她的调遣。可是现在六尚局的女官们去甘露殿伺候了，掖庭令更是直接对皇帝负责，王皇后这里一下子变得门可罗雀。 一个无子无宠的皇后，如今更是连亲生母亲魏国夫人都不能探望了，这叫伺候她的人会怎么想因此，固然王皇后守着太原王氏的骄傲，可是她依旧无法控制下面的人心浮动。 这也亏得她也有两个心腹，加上眼下明面上负责管着宫务的还是她的女儿，要不然，她这里就不仅仅是冷清了。 这天李如意来给她请安的时候，她正在窗下看书。听见内侍的通报，她迟疑了一下，让请。 跟过去的每一天一样，这对母女若不是剑拔弩张，就是相对无言。 明明是亲母女，明明每天一起用朝食，可是这对母女能心平气和地说话的日子，几乎没有。 这不，这天用了朝食之后，王皇后又开口了 “如意，我听说你又给你父皇推荐了美人。可有此事” “若是母后指的是薛宫人，不，现在要叫薛御女了。若是母后指的是她，那么，的确是女儿从甘露殿中挑选出来的。” “如意”王皇后的声音不免严肃了起来“这拣择入宫的妃嫔还没有进宫呢，你又挑选宫娥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些什么馆陶长公主是给弟弟送美人，你呢” 作为女儿，插手父亲屋里的事儿这像话吗 李如意看了看她，道“母后，关于这背后的事儿，比方说，这薛御女进入父皇的眼的经过，您可清楚。” 王皇后道“跟这个又有什么关系当着诸位大臣的面给你父皇送人这，这传扬出去，你还要不要嫁人” 李如意的眼神一下子就锐利了起来 “母后，你改不会以为，嫁人是女人唯一的出路，女人不嫁人就应该被人唾骂、就应该不得好死吧” 总算是发现了自己的语气不对，王皇后缓和了口吻，道“如意，你终究是个孩子。固然是因为你父皇，可是，这名儿依旧是挂在你的头上，你以后” “母后，你还没有回答女儿的问题。”李如意的声音冷得像冰，“是不是在母后的眼里，嫁人是女人唯一的出路” “难道不是吗” 李如意眯起了眼睛，她再问道 “母后，请您再想一想，婚姻，难道不是为了情投意合吗嫁人难道不是为了通两家之好结两姓之盟吗既然如此，为何母后会认为，嫁人是女人唯一的出路” 这不矛盾吗 你自诩是五姓七望太原王氏的闺秀，出身高贵，为何你会觉得嫁人会是女人唯一的出路 王皇后觉得莫名其妙。 她道“女，女人总是要嫁人的。” “然后呢” 李如意静静地等待着王皇后的回答。 王皇后没说话。 或者说，她一团混乱，根本就说不出什么来。 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 见状，李如意站了起来，道“母后，我不知道魏国夫人是如何教导您的。但是，对于我来说，无论我做了什么，我最初的目的，就是让自己好好地活着，平平安安地活着，舒舒服服地活着。女儿不知道魏国夫人是如何教导母后的，可是母后，您请看看您自己，您活得，舒服吗开心吗” 话未完，王皇后已经喝道“够了” 这不是废话吗她是妻，那萧淑妃是妾，可是萧淑妃仗着自己得到李治的宠爱，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身为正妻，被妾室压得喘不过气来，她能开心要不然，她跟萧淑妃争什么宠 “那么，母后，请您告诉我，耶耶的妻子，大唐的皇后，以及太原王氏的女儿，若是非要让您从这三个里面舍弃一个，您会舍弃哪一个” 此言一出，左右宫人都是一抖。 他们把头低得更低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伶俐的萧淑妃&迟钝的王皇后 “后来呢你阿娘是如何选择的” 明亮的甘露殿配殿中，李治如此问李如意。如果说王皇后的宫中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那么，甘露殿一直就跟它的名字一样，让人如沐甘露、心旷神怡。 就跟甘露殿之名一样，李如意所住的甘露殿配殿在过去一直都是轻松惬意的，带着家的温暖。可是今天，甘露殿配殿里的这对父女对话可不那么惬意。 “阿娘说，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非要选择一个的话，她会选择放弃耶耶的妻子这一身份。” 果然如此。 李治长叹一声，没有说话。 李如意数着心跳，估摸着一分钟都过去了，这才听到李治道“如意，告诉耶耶，你为什么会想到问你阿娘这个问题。” 李治很好奇，李如意为什么会想要戳破这层窗户纸。要知道，若是不说破了，一直含糊着，那么在他正式公布废后的决定之前，王皇后会一直是他的皇后，李如意的地位也会无可动摇。可是现在李如意戳破了这层窗户纸，王皇后固然会收到冲击，李如意自己也一样 因为李如意是王皇后的女儿 更甚者，因为李如意如今掌管着宫务，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着这份权力 “因为女儿想知道。” 李治看着女儿固执的小脸，又是一声叹息。 李治早就知道，当初从甘露殿众多宫女中选人的时候，女儿就没打算瞒着，她早就吩咐过，一旦皇后问起，左右必告知详情。 李如意在等着王皇后来问，李治也在等。可结果呢 王皇后没有问。 她身边的人也没有问。 她们只是听说了皇帝又宠幸了一个宫女，并越过了采女直接封为了御女。然后她们就直接下了结论。 李治还想开口，外头忽然有人来报，说萧淑妃在甘露殿前从凌晨跪到现在，已然晕过去了。李治听说连忙起身，李如意自然要跟着，安排太医，安抚住漪澜殿，处理各种杂事。 萧淑妃脱簪待罪跪在甘露殿门口跪到现在，已然感染了伤寒。全身发热，她会倒下也完全是因为被烧迷糊了。也亏得如今宫中有孙思邈的徒子徒孙常驻，因此才救了回来，可一样要好好将养才行。 萧淑妃这一病，李治立刻就担心起了萧淑妃跟前的三个儿女，李如意很好就接到了皇帝赐予义阳公主两套首饰的事儿。 李如意就问起了经过。 左右刚开始的时候还迟疑着，李如意追问再三，才听王力士道“这公主殿下，臣，臣只是听说义阳公主见到陛下就放声大哭。陛下好生抚慰了几句，义阳公主直言委屈，然后提出，她想要一个小庄子” 李如意摸着怀里的猫，道“父皇可允了” 王力士迟疑了一下，道“陛下并没有第一时间应允，因此义阳公主说，为何陛下答应了公主殿下，她亦是陛下的女儿，为何陛下会应允公主而不应允她。” “父皇如何” “陛下直言，殿下是嫡出而义阳公主是庶出，陛下曾经许诺公主殿下的庄子至今没有齐备，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应允义阳公主。最后，还是雍王殿下喝止了义阳公主，向陛下请罪，陛下这才赐了义阳公主两套首饰。” 很明显，李治虽然好色又心软，可人不糊涂。什么是嫡庶什么是尊卑，李治的心里明白着呢。 王力士见李如意又不说话了，他迟疑着，问道“公主殿下，关于皇后陛下，您，您就不说些什么吗” 李如意抬起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说下去。 王力士道“殿下，您如今执掌宫务，又开了府，消息灵通，就是年少言轻，亦可提醒皇后陛下一二。或者是提醒皇后陛下的宫人，让她们伺机转告皇后陛下亦可。为何，为何公主殿下不这么做呢” “我只是在看人而已。” 王力士先是恍然大悟，然后悚然而惊。 显然，他已经意识到李如意在看什么了。 她在观察王皇后身边的人。 一般来说，伺候王皇后的人便是皇后的附属品，皇后荣她们荣，皇后损她们死。因此大多数情况下，只要皇后不那么糟糕，她身边的宫人们就会极力讨好她，为她搜集消息，为她出谋划策。 可是现在呢王皇后自己的确不够聪明不知道问。可她身边的人呢她们为何不知道探听消息她们为何不替皇后出谋划策 是她们背后另有其人，还是因为 另外一种可能，王力士根本就不敢想。 虽然他认为，后面这个可能更大一些。 “好了，不说这些了。既然萧淑妃需要将养身子，那就让她好好将养身子吧。众母妃眼看着就要进宫了，宫室可都打理整齐伺候的人可都选好了” 太宗皇帝的时候，宫中妃嫔诸多，高位妃嫔更是不少，因此武媚作为太宗的才人的时候，在永巷那边的小屋子里住了十多年。固然是她父亲去世之后，兄长跟她们母女不亲，因此她身价大跌之故。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太宗时期宫中的后妃太多不够住所以武媚这个曾经颇受太宗宠爱的才人就只能委委屈屈地在永巷的小屋子里住了十多年。 可李治的妃子少啊。就是加上这一次新承宠的薛御女，也不过是一后一妃一修媛一婕妤三美人外加一才人一御女而已。宫里空着的地方多着呢。更别说，李如意当初游说世家大臣的理由就是备选皇后，又怎么会在待遇上委屈了这些人。她可是宫室大批发，一人一座殿阁。只是如今这些人位分还低，只能住在配殿里，日后升了位分会视位分的高低看让她们挪进侧殿还是正殿。 王力士连忙道“殿下请放心。奴婢盯着呢。每日洒扫，帐幔等物一旬更换一次，所有的陈设都光鲜亮丽，保管让诸位才人都满意” 李如意忍不住大笑起来“光鲜亮丽只怕有人要嫌弃我眼皮子浅，就喜欢些华丽热闹的东西，不够风雅了” “殿下” “好了好了，没有说你的意思。这宫里呀，就应该热热闹闹的，才是兴旺之象。另外，遣人与母后宫中说一声吧，新妃嫔入宫之后会拜见皇后，到时候，礼物我会准备妥当。请母后配合一二，别的，不用她劳心。以后皇后宫中事，也都先报到配殿来。” 王力士和赵力士一听，都是浑身一震，连忙应了。 显然，嫡公主已经决定把皇后宫中的大事都扛下了，至于王皇后，她若是能老老实实地做个摆设还好，若是不能做好一个摆设，她的下场就不用说了。不过，嫡公主会决定扛下皇后宫中诸事，显然是对皇后已经不放心到了极处，能不让皇后沾手的事儿，嫡公主就不会让皇后沾手。因为怕她的愚蠢导致沾手之后被人给坑了。 皇后到底是嫡公主的母亲，若是她被人给坑了，肯定会连累公主。 这其中的轻重，他们自然知道。 “我记得武才人的一双儿女已经进宫了吧如何他们在宫中可习惯” 王力士连忙道“启禀殿下，贺兰小郎和贺兰女郎三日前就已经进宫了。只是那天淑妃感染伤寒宫中忙乱，他们只是在甘露殿外磕了个头就回去了。如今跟着武才人一起，住在修媛宫中。” 李如意点了点头，想了想，道“我记得那些羊毛呢料还有吧按着众兄弟姐妹的例减半，给贺兰小郎和贺兰女郎送去。就说，既然他们的母亲已经改嫁给了父皇，他们就如同本宫的兄弟姐妹一般，都是自家人。让他们尽管住着，有什么事儿，只管与我来说。” 本来李如意是想利用萧淑妃压一压薛御女，好炒一炒她的那些首饰的热度，把那些首饰卖个好价钱。结果萧淑妃竟然脱簪待罪直接把自己弄得感染了伤寒 李如意不知道萧淑妃是碰巧还是猜到了故而有意为之，她只知道，萧淑妃伶俐运气好躲了过去，而王皇后呢以前蠢得跟萧淑妃争宠，好歹萧淑妃也是兰陵萧氏之女，前朝皇族之后。现在呢看见李治宠幸宫女，她又跳出来亏得那天是在她自己的宫中，而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然，李如意都不知道要如何补救 因此，王皇后那边，李如意要帮她遮掩着。萧淑妃无法利用，兄弟姐妹不能利用。陈王李忠三人的母亲，那三位美人都是安分度日的主儿，她也只能把目光转到武顺武媚这对姐妹身上。 就是不知道事情能否如她所愿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真宝贝假宝藏&前皇族今皇家 且说贺兰敏之贺兰敏月兄妹，他们进宫已经三天了，偏偏赶上萧淑妃感染了伤寒，几乎满宫都围着萧淑妃和漪澜殿转，反衬得武顺这里冷冷清清的，偌大的宫室就她们母子三人外加一个正殿侧殿两头跑的武杨氏。 武顺不过正五品才人，左右宫人不多，又要照顾卧床养胎的武顺，又要照顾他们兄妹，难免有些捉襟见肘。贺兰敏之和贺兰敏月两个又是自幼丧父，跟着母亲回到外祖母身边的，固然得到了母亲和外祖母双倍的疼爱，却也因此更加敏感些。 接了李如意给的东西之后，年方九岁的贺兰敏月就道 “难为公主殿下在百忙之中还想着我们。也不知道公主殿下这会儿有没有空我们很该去拜谢公主殿下才是。” 虽然不过是半大的孩子，可世家女郎的教养在这里摆着，起码的礼数，他们兄妹还是知道的。 她不但嘴上说得客气，还取下了自己的臂钏塞给了这个宦官。 那负责传话的高中人没能拒绝，只好收下。拿人手短，他的态度又软和了些。 他道“女郎客气了。如今甘露殿那里事多，忙着呢。女郎娇贵，若是受了风可怎么好呢不妨事儿的。女郎的心意，小的会禀告殿下的。” 言下之意，您还是在这宫里等着上殿的宣召吧。 贺兰敏月道“我，我还以为陛下忘记我母亲了。” “女郎说的哪里话这宫中的规矩便是如此。但凡宫妃有了身孕，为了皇嗣计，都是不安排侍寝的。当初武修媛也是如此。女郎放心，陛下记着武才人呢。” “真，真的可是我听说，陛下近日独宠那薛御女，我还担心陛下已经忘了我母亲了。中人莫要取笑，我，我也只是担心。毕竟，我们母女在宫中无依无靠，只能托赖陛下的垂怜过活。听说这样的事儿，心内不安，因此想讨个准话。您别介意。”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女郎啊，小人就这样跟您说了吧。公主殿下的庄子上缺钱粮，这事儿，您可听说了” 不止贺兰敏月点了点头，就连边上的贺兰敏之还有旁边的武杨氏都点了点头。 他们早就听说了。 高中人就道“实不相瞒，这个啊，就是陛下跟殿下想出来的法子。太宗皇帝不顾群臣的反对，远征高丽，最后大败而归。那一战，不但大唐元气大伤，就连国库也空荡荡的。若是晚两年，国库里有了钱粮，自然是不用出此下策。可如今，国库紧巴巴的，可是灞上如今十万百姓等着吃饭呢陛下怜惜百姓，赵国公却发愁国库空虚怕是连今年的年关都不好过了。所以呢，陛下和殿下才出此下策，拿出一批秘宝、首饰之类的进行扑买。” 武杨氏恍然大悟。 作为武士彟的妻子，武杨氏当然知道武士彟的应国公是怎么来的。要知道程咬金跟着唐太宗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也不过封了个国公而已。可武士彟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却也被封了国公。原因何在就是因为武士彟为李唐征战天下了大笔的物资和钱财 可以想想，木材商人出身的武家当年多有钱 显然，当今皇帝也想起了这件事情，因此这个中人才敢把这些事情告诉她们。 贺兰敏月就道“原来如此。那请问，这次的扑买，我可能参加我也喜欢漂亮首饰呢。” “当然这些首饰都是精心挑选了的，与出身无碍，除了光鲜亮丽之外，却没有限制。女郎若是买下，自然能戴得” “那我就放心了。我还怕出了钱粮，得了东西，结果东西留不得手里，转眼就没了。” 武杨氏听说，不得不喝止自己的外孙女“敏月你胡说什么呢”又对高中人道“中人见笑了，这孩子被老妇人给宠坏了，有些口无遮拦。” “哪里哪里。夫人言重了，女郎心直口快，陛下最是喜欢这样的女郎了。” 贺兰敏之却道“可是我听说，公主殿下拿出来的宝物极多，样样都是精品，样样都富贵至极。想公主殿下年方八岁，开府也是今年年中的事儿，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宝物该不会是，果如传言，公主殿下得了前朝的宝库吧” 那高中人一听，立刻一缩，道“小郎说的哪里话老奴该回去复命了。失陪，失陪” 竟然是不顾挽留，急匆匆地走了。 高中人一走，内室的武顺就请母亲过去 “阿娘，此事，您以为如何” 武士彟是有钱，也给家人留下了很大一笔遗产，可问题是，武杨氏跟两个继子不睦，丈夫在的时候就没少给两位继子使绊子，要不然，武元庆和武元爽也不会在父亲死后薄待了武杨氏和武顺武媚母女。 可以说，武杨氏跟两个继子之间的关系已经非常非常僵硬了。 武顺是运气好，父亲在的时候就嫁了出去，还陪嫁了大笔的嫁妆。可是排行老二的武媚呢小小年纪就艳名远播，三姐妹中的老三更是嫁入郭家之后没多久就没了。 是， 武家是有钱，但是跟武杨氏母女不相干。就连武杨氏自己，也是靠着自己的嫁妆私房过日子的。而这次的首饰扑卖，不是武顺说，需要的钱粮何止是一个小数目说是要备着灞上的百姓的口粮，可实际上，焉知这个国家还有没有别的地方需要钱粮填这个窟窿 见母亲愣神，武顺就道“母亲，横竖女儿是陛下的才人，一应使费都是宫里供给的，不如，把这些能拿出来的钱财布帛都拿出来。好歹在陛下面前露个好儿。您看如何” 武杨氏立刻点头，道“也好。为娘手里还有一个陪嫁庄子，日常的吃穿用度俭省些也够了。其余的钱财都拿出来。另外，为娘会使人跟你的两个哥哥通个气，这事儿也该告诉他们一声。” “娘” “他们与我们不好，是他们的事儿，可是这么大的事儿不跟他们说一声，就是我们的事儿了。放心，为娘知道应该怎么做。” 跟这对兄弟在一个屋檐底下住了二三十年，没有人比武杨氏更熟悉这对兄弟了。不管这对兄弟会不会拿出足够的钱粮来，她带话回去了，被报上去，就是功劳一件；武元庆武元爽兄弟没有拿出足够的钱粮，那是这对兄弟的不是，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是，阿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