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剑飞升了》 第1章 楔子 今天是个大日子。 寻涯山落萍观,无愠真人要渡劫飞升了 寻涯山下是人山人海,密密匝匝。放眼望去,一片五颜六色的道冠和方巾来回窜动,佩剑撞着拂尘,胳膊肘拐着腰。东边有人被踩了脚,“哇呀”一声;西边有人被偷了钱包,“呔”地一喊。各大门派的头头们站在最前头背着手,散修的小可怜们缩在最后头踮着脚。这人群中还不时混入几个小妖,收了妖气化了人形也跟着众人瞎凑热闹。 说实话,渡劫没什么好看的,不过一道雷劈下来,外行的听个响,内行的看个亮,运气好的能瞅见一金光闪闪的神仙乘风归去,运气不好则被震得直掏耳朵。 但无愠真人的飞升可不一样。首先,无愠真人年轻,二百岁出头便得了此造化,正儿八经的“天命之子”,不得不让人震惊;其次,无愠真人乃修真界中的一支“清流”。相传无愠真人无师自通,自立“落萍观”却不收门徒,终日闭关修炼,独往独来,道观外头围了三四层结界,谁都进不去,神龙见首不见尾,仿佛活在传说里。 如今传说中的男人要飞升了,再不看可看不着了。各界人士自然按讷不住,有不服气的,有质疑的,也有怀着崇敬来一探究竟的,正可谓是盛况空前。 只是这日头着实有点烤人。等了足足两个多时辰后,几位炼体炼得不咋地的修士开始站立不住,也有许多不耐烦的,擦着汗四处张望。就在九成人都觉得收到了个假消息之时,忽有一人喊道“看那个云彩上有人” 众人皆惊,纷纷举目眺望。只见无涯山顶的半空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团胖乎乎的白云,氤氲的雾气萦绕不休。一人立于云端之上,宽袖翩飞,墨发未挽成髻,仅用一白色发带稍稍一拢不做拘束。 刹那间所有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全都屏息凝神地观望此人,除却角落处某位女修士开了术眼后惊呼一声“好生俊俏的人儿” 而云端上的无愠真人也低呼了一声“卧槽怎么这么多人” 无愠真人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要飞升的消息是如何不胫而走的,他可谁人都没告诉过。 正诧异着,一丝异样的感觉打他脑瓜顶上传了过来,无愠真人赶忙抬头一看,发觉本应晴朗的天空突然间阴云密布,黑云之上徘徊着若隐若现的白闪,继而雷声千嶂落,如波涛夜惊。 无愠真人心下了然,一撩衣袍盘腿坐下,随手将背后的长剑解下负在膝上,闭目凝息,心念真决,静待时机到来。 很快,一道霹雳猝然凌空而至,白光破晓,震地三吼,恍若龙吟方泽,虎啸山丘,直劈在云端之上,又贯穿而下,削了半个山头,掀起一片砂石,惹得众人惶恐退后三步。 这时一道耀眼的金光迸射而出,且带着一模糊人影扶摇直上,于空中微微顿住,似是在俯视众生。山下的围观者们心情复杂,怎这无愠真人还真就如此轻巧地飞升成功了 然,待那金光淡去,众人愕然发觉那玩意居然不是个人而且这长长条条,细细瘦瘦的模样 是柄剑。 不仅如此,那剑飘忽了几下,结成道道虚影,转瞬又将虚影合一为实,呛地发出一声锋鸣,剑身突然起了变化,先是生出一个人形轮廓,又填了骨骼血肉,最后完完全全地变成了一位黑袍少年,浓眉薄唇,棕瞳如珀,面容清冷,肌肤白似寒山雪,神情懵懂又茫然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云朵又漏了,一黑不溜丢的不明物体从空中直挺挺地掉了下来,啪叽一下呼在了地面上,白色的发带乘风而去,迷人的烤肉清香经久不散 寻涯山落萍观,“天命之子”无愠真人,卒。其法身尽毁,其剑飞升成仙,真乃旷古头一遭。相传无愠真人醉心于邪术,使得修为大涨,却被天道所洞察,导致渡劫失败。 至于那柄“飞升”成功的剑从何而来,不得而知;为何会“飞升”,说不上来。反正有人这么挑头传,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大家便跟着瞎起哄。世人也懒得去考证,只津津乐道于“旁门左道”的无愠真人终于死于作假,大快人心,普天同庆,人间正道是沧桑。 只是“仙剑”在无愠真人陨落后便消失了,还带走了无愠真人的有点黏地面的残骸,着实令人不舒服。 不过日子久了,无愠真人和“仙剑”到底彻底淡出了世人的茶前饭后,连同那条质量忒好雷劈不坏的白头绳,仿佛一切南柯一梦,世上本就查无此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扫坟】 时光荏苒,距无愠真人嗝屁后已经过去了五年。 狄雪山,濯蛟潭。 此地乃无愠真人的证道之地,终日被积雪覆盖,只是山顶上的这方幽潭却从未冰封过。 濯蛟潭为一汪死水,极寒,没有根源,冷彻入骨,泡上一泡就能无疾而终,实乃居家旅游的自裁圣地。 然而就是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不知被何人下了重重禁制,导致所有人只能在半山腰上却步。 一位游客偶经此地,想上山看看风景,却被困在了半山腰上只得原路返还。游客一路讲给了其他人,其他人又妄加猜测觉得是妖物作祟。于是几位好心的修士前来“降妖除魔”,却无一人能破开禁制。 这些个修士毕竟都出自有头有脸的门派,跟这莫名其妙的禁制耗了小半天,在同宗面前丢了面子,当然意难平地到处请救兵。 救兵弟子请来救兵师父,救兵师父又请了救兵掌门。在众人一通操作猛如虎,禁制仍旧纹丝不动后 事情就闹大了。 许久没找到乐子的各门派长老跃跃欲试,众人齐聚一堂,对禁制进行了毫无屁用的深刻剖析。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人越来越多,禁制却越来越牢稳,就当大家神色凝重之际,一有心之人忽然多了句嘴 “看这禁制,不太像是妖兽所为莫不是有什么宝贝被藏在此地” 宝贝倒还真有。五年前那柄不知所踪的“仙剑”,此时就在濯蛟潭旁边坐着,依旧一身玄色长袍,神色漠然侧耳偷听山下的讨论声,悄悄又多加了一道禁制。 濯蛟潭边上,竖着一方小小的石碑,没刻名姓。石碑前头放着一撮红色的果子,果子堆里还像模像样地插了三根木棍当香。寒风吹过,将一丛雪花吹到了石碑上。仙剑忙探身掸落雪花,继续沉默着守在石碑旁。 仙剑在替无愠真人守陵,而濯蛟潭里,存放着无愠真人的尸骨。渡劫当日,仙剑莫名其妙地飞升成功,化了人形有了仙体。但,他不知自己应当做什么,仙界也没有个接应人来找他。 仙剑只得懵懵懂懂地留在人间,对人间的所有认知完全取决于一些零星的悠远记忆,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这些记忆从何而来,明明才刚刚开了神识。不过这些个记忆倒是给他指了件应当做的事情要忠于主人。 然而他的主人糊成一团,沉入潭底当了泥。仙剑虽不懂七情六欲,没法给主人哭丧,但心里还是隐隐有点不舒服,因为他闹不清自己飞升成功,跟主人猝死成功是不是有直接关系。 如今人死不能复生,除了守一辈子的陵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补救方法了。 于是仙剑安安稳稳地守了五年陵,还从山腰上摘了些果子当贡品。他也不用吃饭睡觉,尽职尽责地干着他的守陵大业,并布了禁制防止别人惊扰了主人的亡灵,哪曾想他弄巧成拙,引来了这么多人。 仙剑不认为他们能破得开禁制,又懒得挪地方,便选择了冷眼旁观,待他们玩腻了自然会离去。 今日的狄雪山仍旧热闹着,那些乱乱哄哄的修行者们跟才艺展示一般,把符咒、真诀、召唤灵兽、灵魂出窍玩了个遍。仙剑被吵得一个脑袋大成了俩,正准备闭了自己的听识,突然觉得屁股底下摇晃了一下。 仙剑僵住,旋即把手放在地面上细细感受着,没多时,地表又传来一阵阵晃动,好似地龙翻身的前兆。应是山腰上那些个家伙玩大了,要把山给掀了,可真是给他们能耐坏了。 他起身就走,打算把这群不知好歹的掐死祭天。谁知刚走了半步,就听身后轰隆一声炸响,引得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濯蛟潭。 只见寂静的濯蛟潭突然起了异变。先是正中央裂出一道深壑般的裂缝,潭水急剧地倾泻而下,形成两座壮观的瀑布,深不可见的黝黑潭底闪烁着一个光点,沿着瀑布渐渐攀爬了上来。 仙剑急忙跑到潭边往下看去,迎着逼人的寒气,瞪大眼睛。 光点爬得很快,越来越近,且隐约露出了模糊的人形。在距岸边只剩一丈距离时,那人抬起胳膊轻唤道“求你帮帮我”声音听上去似是位年轻人。 仙剑只觉得自己的胸腔里有什么玩意正在上蹿下跳,连带着他的头皮一抽抽地发麻。来不及多想,伸出手一把将他拉了上来。 “水怪”上岸的一瞬间,光芒便消失了,身后的濯蛟潭也迅速恢复了平静。仙剑愣愣地打量着眼前的人儿,此人竟是位唇红齿白的少年,身形羸弱,光溜溜地跪坐在地上,墨一般的长发垂下,遮住了单薄的肩胛。 少年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用又大又亮的黑眼珠打量着目瞪口呆的仙剑,突然低笑出声道“公子好生面熟,但愿是我眼花了。勿怕,我不是妖怪,我”少年话说至一半,突然身子一软,噗通栽倒在地喃喃道“灵力耗光了”。 仙剑用手戳了一下少年的肌肤。凉滋滋的,很软,可惜没有二两肉,戳得陷下去后有点硌手。少年缩着身子小声说道“公子,能否借我件衣服遮遮羞” 仙剑没理会他,凑近了仔细嗅着。少年波澜不惊的表情登时皲裂出一丝慌乱,忙说道“你这可算是轻薄我大家都是体面人,你不能趁人之危。” 然而仙剑的眼睛却亮得吓人,沉声唤道“主人” 少年跟只无辜的兔子一样又团得更紧了些“什么” “你这非人非鬼,非妖非仙的四不像灵质很像我的主人。”仙剑若有所思“只是他比你要焦了些。” 少年心惊,暗道这人是什么来路堵着门非礼他也就罢了,还一眼看出他的体质非同寻常。 少年警惕地又看了看周遭,这才发觉自己在濯蛟潭“是谁带我来此地的是你吗你是何方高人” 仙剑顿了顿,沉声道“我不是高人,我是剑。” 半山腰上的那群修士正揉着腰准备第二波“才艺展示”。忽有人高呼一声“看禁制有波动了” 话音刚落,铜墙铁壁般的禁制突然崩裂,跟被击碎的一面镜子似的落了一地,最后彻底消散了。众人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欢呼着,争先恐后地跑上了山顶。 然而山顶上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空荡荡的雪地和散发着寒气的濯蛟潭。人群绕着这不大的地方溜了好几圈皆一无所获,不由仰天长叹这好几个月来到底在瞎忙活什么。 也有人提出下潭水看看,但这群修为不低的修士竟无法在濯蛟潭里呆上一刻钟,更别提潜到潭底了。 不少人悻悻而归,只余几人若有所思地盯着潭边的石碑和散落一地的红色果子。 此时的少年跟仙剑正在空中瞎飞。 仙剑把轻飘飘的少年抱在怀里,全然不顾他那打着颤儿的尖叫声,一路将人送下了山,避开一切外界干扰后,放在一片林子里头细细观察着。 少年弱小可怜又无助地瑟瑟发抖着“你你你你你要干啥” “你是不是我主人”仙剑只想搞清楚这一件事“我听他们讲,我的主人叫无愠真人。你是不是他” 少年惊愕,缓了半天才问道“你真是剑” 仙剑的表情上倒看不出多大的起伏,只是语气微微上挑“是的,我只记得自己是一柄剑,我的主人叫无愠真人,但是他应当死了,我把他葬入了濯蛟潭。” 少年登时一阵头晕眼花,被劈糊了的记忆瞬间复苏。仙剑猜得没错,少年确实就是无愠真人,但他并不想承认。 渡劫当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剑飞升了,刚喊了一嗓子“我擦嘞么个情况”就被天雷给来了个透心穿。 剑的模样,瞧了个大概,倒是与眼前这位极其相似。然而剑是怎么成的仙,他也不清楚,若里头有什么说道,他贸然认领岂不是引火上身 毕竟全天下只有他一人清楚,这柄剑的来历可不是一般的邪门。 此外,少年最担忧的是,自己这“不死”的体质已然暴露了。倘若传出去,不定会被世人描成什么样子。 可惜倒霉的无愠真人不知,他现在已经被传成邪道了。再黑不过出了泥坑掉煤堆,没什么差别。 少年思前想后,打算先试探一下仙剑的真伪,便报了自己的本来名姓“我叫楚弈。” 楚弈这个名字,恐怕只有已经灭族的楚家人知晓,倘若此人记得这个名字,那他确实是自己从楚家剑冢里带出来的剑。 然而楚弈忽略了一个大问题剑兄他刚开神智,并不知你算老几。 于是仙剑眼中的光泽瞬间消散,伸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颈,漠然道“那你去死吧。竟敢惊扰吾主的安息之地。” 楚弈被不由分说地掐断了脖子,临终前内心哀嚎道“等等等现在杀人都这么干脆了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赐名】 但,楚弈这倒霉体质着实好用,没过一柱香的时间,他的脖子嘎巴接了回去,又活了过来。长吐一口气后,幽怨地与还在他身边傻站着的仙剑瞅了个对眼。 “楚弈乃无愠真人的本名。”楚弈揉着脖子坐了起来,直视着仙剑瞬间惨白的小脸叹息一声“罢了,认栽了。” 楚弈不想认也不行了。经过刚刚被秒杀的这么一遭,他发觉自己的修为倒退得厉害,根本就打不过他,而这剑确实已成仙体,不然也不会有如此强大的仙元,坐在他身边都呛得慌。 楚弈谨慎地侧目打量着仙剑。看模样确实就是那柄剑,只是武器真的可以成仙吗还是成仙的是依附在剑上的“剑灵” 楚弈把一个脑袋想大了两个,却只能得出“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么个结论。 一不小心二度弑主的仙剑小兄弟局促地缩在楚弈身边,一脸无辜地问道“主人,你是不会死的吗” “嗯。”楚弈闷闷不乐地回应着“别叫我主人,瘆得慌。” 剑下意识地把这句话理解成他要被抛弃了,慌忙一把抱住了楚弈的胳膊。 楚弈正从地上捡树叶遮屁股,被剑从背后冷不丁得这么一抱,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刚要叫唤,余光却瞥见剑的胳膊上正缠着一条白色的发带,不由面色骤冷,伸手一把抢了过来。 “怎无故拿我的东西”楚弈低声呵斥道,将发带紧紧地攥在掌心中。 仙剑微僵,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我不知它是主人的东西,只是觉得此物有些亲切,还请主人恕罪。” 仙剑的语气倒挺客气,然而楚弈这心里头是乱七八糟。这发带,是幼时一位故人送予他的礼物。 幼年习剑术时,因为过于矮小瘦弱,力道不够,无法握紧长剑,只得将发带一头绑在剑柄上,另一头系在自己胳膊上,使得剑不至脱手。后来他剑术精进,发带便回归了他的本来作用。 所以说,这家伙所谓的“亲切”,莫不是指发带曾绑在剑柄上楚弈想到此处,不禁侧目问道“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也不知。”剑兄摇头“请主人告诉我。” “不记得就不记得吧。”楚弈松了一口气,低下眼睑继续捡树叶。仙剑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他,突然又说道“那请主人赐名。” “我不会起名字,而且我现在光着屁股不方便思考。”楚弈活动了一下手指,稍稍推动了一下灵力,整条手臂却如被针扎一般的疼痛,使得他不得不停了下来。 楚弈暗自叹息,捏了捏自己那骨瘦如柴的胳膊,苦笑道“我的筋络毁得不轻,一时半会是无法自愈了” 苦修二百年,不问世事不辩寒暑,终于熬到了渡劫飞升。结果一道雷劈下来,不仅劈没了他的大半修为,还把剑给劈成精了,正可谓竹篮打水一场空。 剑修剑修,把自己给修残废了,把剑给修成仙了,他可真是个合格的修真者。 正胡思乱想,身上突然被披了件衣服。楚弈忙抬起头,发觉原是仙剑解了自己的外袍给他,不禁心情复杂地说道“谢谢。” 得到主人感谢的仙剑顿时来了精神,又迅速地解了腰带。待楚弈尚未反应过来,仙剑已经褪了自己的裤子,并把爪子伸向了里头的底裤。 楚弈脑门上的青筋差点没崩了,后跳半步破音呵止道“壮士,住手” 仙剑提着脱了一半的裤衩子抬起头,神情无知又无害。楚弈心惊胆战地指着落在地上的裤子道“有话好好说,别脱裤子快给我提回去” 剑把裤子又捞了起来,但腰带解开容易系上难,并且这理论知识明显超越了他的认知范围。于是他握着腰带陷入了冗长的沉思,而楚弈则在心中确信了一件事情 这货莫不是个傻子。 “我来帮你系吧”楚弈闷笑,接过腰带在仙剑纤细的腰身上比划着,手指触碰到他略带温度的身体时,微微一颤。 太真实了,面前这位俊美得不像话的少年,真真切切地“活着”,有呼吸,有温度,六识俱全。只是楚弈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跟那柄剑联系在一起,因为剑是从什么地方带出来的,又是如何被带出来的,近乎一场梦魇。 楚弈本盘算着把这些个往事全忘到脑袋后头去,哪曾想剑成精了,长腿儿了,活蹦乱跳地戳在自己面前,逼得他不得不再想起一些不太美好的事情。 “主人,我是剑,不需要穿衣服吧”剑疑惑,恰到好处地打断了楚弈的回忆。 楚弈抬头白了他一眼“你现在与常人无异,已经不是剑了。” “我是。”剑莫名其妙地执着地自己的身份“我是你的剑。” 楚弈在心里否认着你不是,从一开始就不是。嘴上可不敢这么说,生怕再被掐断脖子“好,你说是就是。” “距我被雷劈了到现在,已经过去多久了”楚弈一边问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悄悄退后,与剑保持一定距离。 剑粗略估算了一下后回答道“我记得我看见了一千八百次昼夜交替。” 楚弈大惊“那岂不是将近五年了我怎什么印象都没有”他只是睡了一觉而已。 “不知。”仙剑一问三不知,紧盯着楚弈不放“主人怎么离我这么远” 楚弈暗叹这家伙怎这般敏感然而我们无愠真人一向奉行“从心”之道,叠起来就是个“怂”字。于是他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道“有吗定是你的错觉我饿了,不如我们去找些吃的” “请主人赐名。”剑不依不饶地上前半步,棕色的眸子中央闪着异样的金光,好似剔透的琥珀。 楚弈明白,这是“仙”的特征。只是这位仙人老哥的眼神一点都不超尘脱俗,也不和蔼可亲,反倒跟饿了几天没吃饭的老鹰莫名的相似,冒着野性与威压。 “名字乃身外之物,何苦执著于此”楚弈细声细气地劝着。 “没有名字,主人该如何称呼我”剑蹙眉“还是说主人不打算认我” 楚弈登时嗓子眼里憋了口冷气,一时不知这剑是真傻还是假傻。说他不傻吧,随便脱裤子;说他傻吧,三言两语便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 楚弈总结了一下,忽然觉得这剑保不齐是个装傻的臭流氓。然而臭流氓的武力值摆在那里,为了自己的小细脖着想,只得退让道“不是我不要你只是你已成仙体,我区区凡人驾驭不了;再者,你也不能算是柄剑了。” “何为剑”仙剑不为苟同,眼底泛起一道毫不掩饰的凌冽“剑为杀人器。我虽成人形,但依旧是您的剑。我可以为你杀掉任何你想杀的人。” “那你杀掉我好了。”楚弈干笑,饶有兴趣地双臂环抱在胸前看向他“哦你已经杀过一次了。” “吾绝不会背主。”剑信誓旦旦,眼中光芒更胜“前提是主人也不要背弃我请主人赐名。” 楚弈心中一沉。这话,算是威胁吗赐名,就等于承认了他和自己的主仆关系。不赐名,就会被这暴躁老哥“背弃”,不定得落个什么凄惨的下场。虽然自己死不了,但是还是有痛感的,被掐断脖子的滋味着实难受。 他这无愠真人的名号算是白起了,堂堂剑修高手,被自己的剑给威胁了,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不被气死都算他心态好。偏偏他现在跟半个废物差不多,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楚弈压下心头怒火,强做镇定道“楚二狗,成吗” “二狗谢主人赐名。”二狗剑对名字的好赖并没有认知,反倒一脸认真地应和着,同时紧皱的眉头都舒展了。 楚弈顿时觉得久违的良心不安感冲得他天灵盖疼。剑本来就是有名字的,而且名字低调奢华不怎么上档次。 剑名为“焚尘醉”。 这名字,谈不上好听,也不算出尘。但总比二狗强。倒不是他瞧不起二狗,只是剑兄的身份和气质跟这俩字不符。 然而“焚尘醉”这一看就不像是个人名的名字还是不要再叫得好,况且楚弈总觉得不应当让剑想起他的本名,免得再平添事端。毕竟这剑很是特殊,还需慎重对待。 “刚那个名字是我瞎起的,你就拿去当小名吧。我再认真地给你起个大名。”楚弈在心中安慰自己,他给剑取名只是为了图个方便,可不是服软 “尘觞。尘为尘世的尘,觞为“举觞酹先酒”的觞。望你能担得起“仙”的身份,恣意世间,但怀仁心,问寒疾苦,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晓得不” 剑忙颔首,同时又仔细品味了一下这个新名字,总觉得甚是好听而且有点耳熟,正要对主人千恩万谢,楚弈忽然翘脚看向山路尽头 “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人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逃跑】 远处影影绰绰走来几个人,看模样应当是群修行者。楚弈慌忙裹了裹外袍,扯着尘觞躲到了大树后头,毕竟他这光着屁股的模样,有碍瞻观,容易被打。 修行者们渐渐走近,攀谈声也传入了楚弈的耳朵里。大致是在讲狄雪山上的禁制着实邪门,不知里面的宝贝是否已经被人拿走了。白忙活了一场,还落下了修行,保不齐得被同门嘲笑。 楚弈听着听着便蹙起了眉,禁制他倒是没瞅见,但用脚后跟想都是某位剑兄作的妖。于是楚弈侧目看向尘觞,却见他带着一脸“是我又咋地”的漠然表情,直勾勾地盯着一位修行者背上的长剑。 楚弈无奈,蹲下身子使得自己更没存在感一些,结果就听其中一人吵吵把火地嚷了句“修行落下就落下了,好歹我们是来做好事的。总比当年那个无愠真人那个邪道另辟捷径修禁术,致使自己被雷劈死的强。” 听着众人哈哈大笑的声音,楚弈差点没栽到雪坑里去。他睡了五年,醒来后先是被赖皮剑缠上也就罢了,听到的第一句旁人对他的评价,竟是骂他为“邪道”这都是什么情况,岁月对他这个无辜的小剑修都做了些什么啊 这厢楚弈陷入了无尽的绝望与疑惑,尘觞的思维却跑了偏。见楚弈猫着腰藏在树后,他本是不懂的,再一听那群人的攀谈,尘觞突然大彻大悟,原来主人是在这里准备伏击。 于是尘觞瞄准楚弈的后背,利落地窜了上去,双手搂住了楚弈的脖子,双腿环着他的腰,稳稳当当地挂在了楚弈的身上。 楚弈踉跄了半步,扶着树艰难地扭过头“你他妈在做啥” 尘觞低声回答道“备战。” 剑就得在主人背上,没毛病。 于是当修行者们顺着窸窸窣窣的声音看过了时,赫然发现天寒地冻的雪山脚下,一位光着腿的少年跟一位仅穿着里衣少年,俩人猫在树后演绎着不可言状的叠罗汉姿势。 众人仰天感叹“你们雪山居民真会玩。” 楚弈差点再死过去,心里一度怀疑自己睁眼的方式是不是不对,还是说那濯蛟潭连着异世界,他爬错方向来到了这么个光怪陆离的地方。 “别丢人现眼了快带我走”幸而楚真人是老江湖了,大风大浪都见过,这种境地下依旧能保持着头脑清醒。他飞升那天,让一大票不请自来的人给瞧见了模样。若是再被人察觉出无愠真人死而复生,岂不是坐实了邪道的罪证吗 尘觞却不解主人为何突然避战,难不成是质疑他的战斗力于是暴躁剑兄打楚弈后背上猝不及防地“出了鞘”,呼啦一声扑向了那群人。 就听众人惊叫连连,继而一串清脆的敲脑壳声响起,待楚弈回过神来,那群人已被尘觞打到四脚朝天,跟一排冻萝卜似的镶在了雪地里,无一幸免。 事发突然,被害者们齐刷刷地带着懵逼的表情仰望天空,安详地晕了过去。楚弈则嘴角抽搐了半晌才憋出一句“你发什么疯” 尘觞嘎巴一脚踩在了一人的脑袋上,炫耀似的看向楚弈“我比他们厉害。” 楚弈刚要咆哮,就听远方又吧嗒吧嗒地传来了脚步声,想必是其他修行者正陆续赶来。面对这骇人的案发现场,楚弈气急败坏地喊道“快点带我走我又不能御剑飞行” 尘觞上前一步再度抱起了楚弈,一字一板地说道“主人,我可以自己御自己的。” “什么玩意”楚弈话没说完,就被带着拔上了百尺高空。尘觞还抱着楚弈翻了一串跟头,证明自己这柄剑的性能很好,能打能飞还能玩杂技。 楚弈就穿了件外袍,被尘觞这么一阵飚后该露的不该露的全都亮了相,前后灌风,骨骼疼痛难耐,忍不住惨叫起来。 那天,狄雪山彻底出了名。先是凭空多了道无人能破解的禁制,然后是众门派弟子惨遭毒手,脑袋上带着大包,醒来后竟无人知晓凶手是谁。 最后则是几位目击证人表示,他们看见有俩人在空中跟风火轮似的翻跟头,翻得残影都出来了,还带着鬼哭狼嚎的配音,不知是什么妖法。 楚弈被尘觞一路飞一路翻地带出了好几百里地,终于在某个不知名的乡间小路上停了下来。楚弈抱着石头吐了一地的酸水,心里只剩下一句话 今日他哭出来的泪,全是当年把尘觞带出剑冢时脑子进的水。 尘觞不知楚弈杀了他的心都有了,自感证明了自己的能力,甚是轻松地等楚弈吐完后,恭敬问道“主人,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接下来请你赶紧滚好吗”楚弈双腿都在打哆嗦,瘫坐在地上起不来。 尘觞暗道他家主人玩心挺大,滚了这么久还没滚够,于是又要上前抱楚弈起来。楚弈忙打开尘觞的手,警惕地靠在树上瞪向他“让我休息一下,你不要靠近我。” 尘觞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但隐约觉得楚弈好像有些不开心,便安安分分地跪坐在地上听候发落。 楚弈本不想理尘觞,但一看他那规矩又卑微的跪姿,总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后,楚弈终于把胃里的酸水咽了下去,低声问道“刚刚为何出手伤人” 尘觞假一思索道“他们对吾主不敬。” 楚弈抿了抿嘴唇,又问道“你也听见了那些人为什么说我是邪道” “不知,我一直在为主人守陵。”这五年哪儿也没去。 楚弈现在是心如死灰,这一连串的打击接踵而至,让他刚扑腾起来的小心脏隐约又要冬眠。 眼一闭一睁五年过去了,五年里虽不至沧海桑田,不过也差不多了。剑成仙了,他成邪道了,仙人老哥出手伤人,接下来保不齐得被各大门派通缉。 无愠真人这个名号是用不得了,而他这二百年里了无亲朋好友,眼下连个可投奔的地方都没有。 “你为什么带我去濯蛟潭”楚弈虚弱地问道“你知道那里是我的证道之地” “不知,只是忽然想起来有这么个地方。”尘觞回得匪夷所思。 “你刚刚不该如此莽撞。”虽然尘觞是为了维护他,楚弈依旧很是不满“若那群人回去禀报了师门,咱俩岂不是得人人喊打” 尘觞点点头,旋即恍然大悟道“刚刚应当直接杀了他们,斩草除根。” 楚弈干笑一声,全当剑老哥在开玩笑,随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再一抬头,正对上尘觞冷若冰霜的鹰一般的眸子,登时一股凉意顺着他的背脊到头皮一点点爬了上来。 “你不是在说笑”楚弈惊愕。 尘觞慢条斯理地回答道“主人教训得对。以后我定不会手下留情。不如我现在回去杀掉他们” 楚弈目瞪口呆地盯着尘觞,妄图从他那麻木不仁的脸上找出一丁点隐藏的笑意。然而没有,尘觞是认真的,甚至已经站起身来打算回去。 楚弈打了个哆嗦,忙呵止住尘觞。尘觞便又跪了回来,一动不动地与他对视着。 楚弈凝视着尘觞苍白的肌肤,脑袋里忽然炸出一个疑问“他真的是仙” 飞升成仙后,就算是最低级,没有仙品的散仙,也不应当这么明目张胆地逗留在凡间搞事情,更别提随意喊打喊杀。眼前这位大兄弟,除却灵质为仙,哪儿还有半点仙人的样子既不仁慈也不聪慧,甚至心怀杀业。 “何人教你斩草除根这种做法的”楚弈在猜测是不是有人趁他冬眠时教坏了尘觞。 “没有人教过我。”尘觞歪了歪头,又小声嘀咕道“但是我脑子里有这种做法我还记得,杀了人之后可以抢到东西抢了东西可以卖了换钱,换钱之后又能买东西” 楚弈看着自言自语的尘觞,久违地感受到了恐惧。“斩草除根”之后是“谋财害命”,这位仙人老哥的脑子里竟都是这些腌臜的东西。尘觞刚开了神识,既无人教唆尘觞,也就是说,他的本性为恶。 想来也是,被楚家所供奉,以那种方式所取得的剑,能是什么好玩意 那么他怎么成的仙莫不是蹭了自己的雷劫,机缘巧合之下飞升的楚弈觉得这个想法看上去荒谬,但也不是没有可能。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并非夸大其词。史书上确有一位高人得道后,带着自己的灵兽一起飞升了。尘觞虽本体为剑,可剑有剑灵,理论上讲,跟灵兽大同小异,也是件活物。 又过了一阵子,楚弈终于找回了知觉,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勉强对尘觞说道“你在此地等着,不要乱走。我去附近的农家讨条裤子,一会儿就回来。” 尘觞犹豫了一瞬后点了点头,站起身学着楚弈的样子藏在了大树后面。 楚弈松了一口气,小步紧捯饬地跑了起来。见尘觞果然没跟过来,便改为用狗撵了似的跳步,一路狂奔。 就这么跑了得了,逃跑可耻,但是有用尘觞不对劲,不,是“焚尘醉”这柄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现世。等有朝一日尘觞捅出了天大的篓子,自己不得跟着遭殃。 他已经不想再过逃亡的日子了。 尘觞看着楚弈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了山路尽头,克制不住地上前踏了一步,又想起楚弈的嘱托,忙缩了回去。然后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楚弈离去的方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烤鸡】 楚弈脚不停歇地一路狂奔,终于在日落西山前寻了个地方休息。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想找家农户借裤子怕是不行了。再者,他现在也摸不清有多少人认识自己,万一被“正义之士”就地正法,他岂不是刚醒了又得睡回去。 楚弈爬上一棵大树,盘坐在树梢上入定凝息,将灵力在身体里运转了一个小周天,试图修复经络。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在濯蛟潭里泡了五年的缘故,经络里游走着一股寒气,影响着自愈能力。 当然,最伤的还是刚复活就耗光了灵力从潭底爬上来。楚弈一想到此处,就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知尘觞怎么想的,全天下那么多可以埋人的地方,非把他往濯蛟潭里扔。 刚苏醒时,见周围一片黑暗,还以为自己被装在棺材里了,结果一呼吸吐了串泡泡,刺骨的潭水直接灌了一鼻子,逼得他不得不孤注一掷用损耗极大的分水决逃离险境。 又静坐了一会儿,直到经络有了好转的迹象,这才放下心来,舒舒服服地靠在树上,看着树叶间斑驳的阳光,忽然发觉原来现在是夏天,暖风田间过,尽荠麦青青,跟只有冬季的狄雪山有着天壤之别。 人一松懈就容易困倦,于是楚弈闭上眼睛打起了盹,脑子里却止不住地浮现出一些往事。 很多年前,他也掉入过濯蛟潭。那时他年轻气盛,作死地向某位剑修高手下了挑战书。恶战三天三夜后,凭借着不死之体侥幸胜出,重伤了那位高手的双目,自己也跌落进了潭水中。 楚弈本想着就这么一了百了,奈何溺水的感觉太糟糕了,驱使着本能,让他不情不愿地游了上来。 就在他伤痕累累地趴在地上躺尸之际,忽然感受到一股来自天地间的厚重灵韵,浑身的筋骨犹如被清洗了似的瞬间畅快,眼前浮现出“江动月移石,溪虚云傍花”般缥缈又安谧的蜃楼幻境 然后楚弈就证道成圣了,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躺地上愣了半天。 回忆着这二百年来的修真之路,谈不上顺风顺水,但论进度确实比同龄人快上了一大截。可惜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天道坏得很,给你十足的机缘,让你误以为自己很适合修真这条路,再在最后关头一棒重击,让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楚弈恼火地嘟起了嘴。现如今他的修为至少倒退了一百年,估摸着刚到金丹期。而他的隐藏仇家遍地开花,手头上甚至没一柄防身的剑 想到剑这个字,他连忙摇摇头把尘觞的样貌从脑海中扔了出去,缩了缩身子继续打盹。 小憩了半个时辰左右,楚弈便被一阵骂骂咧咧的叫嚷声给吵醒了。他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居高临下地看了过去。 说话之人是一群臂膀腰圆的糙汉,走在最前头的那个拎着大刀,身后的跟班们则提着菜筐和活鸡。路过楚弈所在的大树时,好死不死地停了下来,捡了些柴火,把鸡毛一拔开始烤鸡。 楚弈被那烤鸡味馋得浑身不自在,又不敢爬下树讨肉吃,只能憋屈地念静心诀。念了没几句,忽然听见为首的那个汉子啐了一口说道“奶奶的,那个卖菜的小寡妇真特娘的晦气,不就是让她陪弟兄们快活吗,竟跳河自尽了,又不是什么大姑娘,贞烈给谁看呢搞得老子开春就开始倒霉运,碰到的都是群穷光蛋。” 其余的人立马应和了起来,又有人说道“我咋记得她家还有个小闺女没看见人啊” “让赵家那个老娘们给藏起来了,我今儿瞧见她在铺里卖包子。”另一人学着老大的样子也啐了一口“那丫头虽然没长开,但是水灵着呢,等我找机会” 男子的话音未落,就听头顶上哗啦一声,几片叶子突然飞了下来,遮住了眼前的视线。未来得及惊呼,一道黑影凌空而下,一脚正中他的心窝,将他踹出了八丈远。 为首的男子跳了起来,伸手刚要拔刀,刀却在一眨眼的功夫不见了。再一定睛,只见一又矮又瘦的身影于眼前虚晃一过,将那大刀抡起来当成了棍棒,当头就是一招呼,砸得他眼冒金星,往后倒下的一瞬间,肚子上又挨了一脚,皮球般翻滚了出去,肋骨尽数断裂,一口血喷了出来。 见老大不省人事,小弟们慌了,惊叫着“有鬼啊”四散奔逃。哪曾想身后的那堆燃着的柴火突然飞了起来,箭一般地扫射了一圈,长了眼似的飞到了他们的屁股上,将人点成了一个火球,皮肉烧焦的气味登时掩盖住了烤鸡的芳香,惨叫声凄厉无比。黑烟缭绕中,一阵咽口水加吧唧嘴的声音猝然响起 “可惜,没盐。” 楚弈抱着烤鸡,一边啃一边查着数。一共九个,一个都没少,全都打了个八分熟。只是这样还不够,不能体现“烤鸡”的精髓。 他低头捡了根火把,走向为首的那个男子,默默地将火伸向了男子的裆部 离开“篝火宴”时,烤鸡已经吃了一半,还顺走了点东西刀,几个土豆,加上一条裤子。裤子是那第一个被踹飞的男子的,现在想来,他是最幸运的那个,起码还算全活,没丢部件。 楚弈终于如愿地套上了裤子,又找了条河洗手。他好久没跟普通人打过架了,幸而身法没怎么倒退,打得利落也能及时收手,免得再为几个杂碎开了杀戒。 他蹲下身子,捧了一汪水洗脸,却冷不丁对上了河里的倒影,顿时僵住了。 “我怎么变小了”楚弈这才发现,自己复活过来后,模样年轻了许多,看上去跟十三四岁的少年似的,大脑袋小细脖,腰纤弱到仿佛一掌能掐过来。 “被雷劈可以返老还童吗”他飞升前,可是把自己往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形象上培养的,免得自己升仙后在仙姿佚貌的神仙堆里成了另类。二百岁的年纪,对修行者来说其实刚至青年。现在好了,青年都算不上了,直接成了小屁孩。 这一觉睡醒后,真是惊喜连连,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变小了也有好处,起码旁人不能一眼就认出来他是谁了。 洗了两片树叶,将吃剩下的烤鸡包了起来,楚弈强行舒缓心情哼着小曲离开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已经倒霉道极致了,自然而然就想开了。 经过刚才那一战,他基本上可以笃定自己还不算太废物,修为是毁了,再练就是,先在普通人里矮子充高个,找份营生挣点小钱,过上有肉有酒的生活也不错。 重回人间的感觉其实挺好的,只是他快乐地将大刀甩了个花后,突然愣住了。 “杀了人之后可以抢到东西抢了东西可以卖了换钱,换钱之后又能买东西”尘觞的话惊雷般地打楚弈的耳畔响起,让他止不住看向手中的刀和怀里的烤鸡。 自己现在的做法,不就顺着尘觞的话去了吗楚弈差点没给自己一嘴巴。他无愠真人怎么堕落至此了 不对,好像一直就这德行楚弈嘴角抽搐着回忆了一下自己可歌可泣的人生。他从来就没清高过,早年打过地主劫过粮,砍过妖怪偷宝贝。抢了东西就随便拿去换钱买酒买肉吃,心情好了便给不认识的穷人发笔银子。 他是在修得大乘后才开始装模作样地“不食人间烟火”。但是闭关修净尘心法期间,也没停过嘴儿,烤肉是不吃了,点心瓜子可没少往嘴里扒拉,一个月胖了十多斤 楚弈忽然有点想念桂花糕的味道了,忙舔了舔烤鸡止住咕咕叫的肚子,同时惶恐不安地扪心自问道 尘觞可别是跟我学的 剑是利器,性格自然会暴戾一些。再加上他这主人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尘觞“近墨者黑”,谁养的像谁,刚开了神识也没个是非对错,只依着葫芦画瓢地学主人拳打南山地痞,脚踩北河无赖,临走前还得顺个窝窝头 楚弈刚提起来的好心情攸地消散了。 时间一晃到了深夜,乡间小路上,时不时传来几声鸟儿的啼叫声。星似盈珠月如镜,蛐蛐儿不知疲倦地吵嚷着,乌鸦一过才短暂地闭了嘴。 尘觞依旧站在路边等着,白色的里衣在黑夜里有些突兀。几只萤火虫围着他来回飞舞,引得他的眸子也跟着闪烁了起来。 他止不住地抬起手揪住了一只萤火虫,看着亮晶晶的萤火在他手指间上下扑朔。萤火虫挣扎了片刻后便不动弹了,光芒也慢慢地黯淡了。 尘觞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指,看那萤火虫毫无声息地跌落在了泥土里。他想,萤火虫应当是死了,而且,死了的样子很丑。 主人好像走得有点久萤火虫依旧不计前嫌地飞来飞去,令他不由自主地小心避开,继续看向山路尽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萤火】 翌日,一向平淡无奇的彭宝村突然炸了锅,村民们纷纷奔走相告,胡保长家那为非作歹大儿子胡为,让人给废了,今天早上才被家里人发现。据说惨得连自家老娘都认不出来了,就剩了一口气强吊着。 而跟胡为一起混的几个泼皮,也陆续被人用门板抬了回来,跟一群猪崽儿似的排成一排乱哼哼,看来下半辈子只能跟炕打交道了。 老百姓欢天喜地,甚至有人包饺子庆祝苍天有眼,恶有恶报。胡保长则哭天抢地得到处抓郎中,却没一个有能力接这烫手山芋的,倒是隔壁村卖棺材的刘老汉闻讯赶来,问胡保长要不要上好梨花木的棺材,夏季大酬宾,买一送一。 “我买你奶奶的棺材”胡保长抬起巴掌就要打棺材店老板,却被家仆给拦下了,说那棺材店老板的小儿子是大门派里的武师,路子硬得很,得罪不起。 胡保长只得把气往肚子里咽,憋出一口老痰卡在嗓子里直呼噜,捶胸顿足地哭嚎道“我的儿啊” 刚哭了两声,胡保长突然一抽鼻子灵机一动。他隐约记得自己村里也出过大门派的弟子,好像还是个学医的。胡保长连道天无绝人之路,忙让家仆去找那弟子的家人,命他们书信一封,请这位医修来救自己的儿子。 又等了三天,那医修还真来了。胡为和他的小弟们被抬到了村里正中央的一片土地上,周围围满了胡保长的家丁,外圈则是跑来围观的百姓。惴惴不安的村民们全都暗自祷告这位神医能失个手,让恶人们赶紧早死早肃静。 出人意料的是,神医竟是个清秀的小姑娘,漠然地看了一眼一抽一抽直吐沫子的胡为,慢条斯理地说了句“不治。” 胡保长勃然大怒,家丁们也纷纷拔刀相向。神医波澜不惊地扫视一周,冷笑道“我青雁山弟子,有“三不医”。不医求死之人,不医该死之人,还有个脑残者无药可医。三条里面他占了两条,我凭什么救他” “别以为你是大门派的人,老子就怕你了”胡保长气急败坏地抢了一把刀指向她“老子的舅舅的媳妇的三哥的发小是风虎门的掌门大弟子你今儿要是不救我儿子,别想活着走出这村子” “我管你什么狗屁的风虎门,疯狗门。本姑奶奶不治”神医冷哼,直接摸出了别在腰间的细剑“要不是你们逼我表姑请我,我才不来呢。赶紧识相点让开路。我蒋紫陌医术不精,脾气不好,急眼了直接送你两刀。” 蒋紫陌嘴上骂着,心里头可没有底。她来的时候有点太自信了,没通知同门。哪曾想这保长听见了青雁山的名号居然没有丝毫的怕劲儿。万一惹急了这地头蛇,动起手来岂不是要吃亏,她是医修不是武修,功夫并不过硬,更何况好虎还架不住群狼。 “姐姐不要救她”一稚嫩的女童喊声忽然从人群缝隙里响起,紧接着,一小女孩嗖地钻了出来,迎着蒋紫陌跑去“他们害死了我娘还抓走了赵姨姨” “你们有没有王法了”蒋紫陌将女孩护在身后,杏目圆瞪“你们敢抓了我表姑不怕我青雁山荡平你的贼窝吗” “要想你表姑活命,就老老实实地交出灵药救我儿子不然”胡保长狞笑地指了指蒋紫陌“老子就让你这丫头赔一个儿子出来” 蒋紫陌咬住了嘴唇,将剑又握紧了几分,一字一顿地低呵道“不,医” 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胡保长带着家丁一寸寸围攻上前,蒋紫陌一步不退地冷静对峙,眼见血雨腥风一触即发,而蒋紫陌明显处于弱势,人群堆里突然又冒出一不合时宜的声音 “我说,青雁山跟风虎门,哪个厉害啊” “当然是我们青雁山”蒋紫陌下意识地接了句。话音刚落,眼前突然飞来一道黑影,吧嗒站在了离她半步开外,和颜悦色地一拱手道“借剑一用。” 蒋紫陌被这凭空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刚把剑抬了抬以作防守,手上却攸地一空,再回过神来,剑已被那人给拿走了。 楚弈低头掂了掂这轻若无物的柳叶细剑,抬眉一笑“秀剑配美人,不错。” 胡保长与家丁们面面相觑,对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很是面生,但一看楚弈那邋邋遢遢的衣服和瘦弱的身形,顿感这家伙只是在装腔作势,一名家丁便先发制人地持刀砍了过来。 谁知刀剑相接,电光火石之间,半人多高的大刀居然被手指头粗细的剑给轻轻松松地挡了下来,紧接着,细剑虚晃一飘,剑尖贴着持刀者的脖子飞速掠过,斗大的脑袋便跟被风吹飞了的灯篓似的,在空中化出一完整的抛物线,砸在地上滴溜乱滚。 “我刚刚琢磨了半天,你那个什么风虎门的人跟你到底是啥关系。”楚弈将剑举在阳光下,眯着眼睛查看着。见剑身没有被血溅上,这才满意地继续说道“结果寻思半天,合着那人跟你没半毛钱的关系。” 胡保长看傻了,直到那脑袋滚到了自己脚边才回过神来,登时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地嚎叫道“杀人啦” “啧,原来你也怕杀人”楚弈哼笑,用剑尖戳着胡保长的鼻子轻声道“三年前,你强娶布店老板家的小女儿,逼得姑娘跳井自尽;两年前,你为霸占孙家的粮食铺,夜里放火烧死了他们一家七口;我刚来了三天就打听到了这么些个罪证,合着他们的命就不是命呗” 胡保长汗如雨下,抖得跟个筛子似的颤巍巍地指着躺在地上的胡为“这这都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做的不是我啊我” “不不是是他”胡为垂死之中惊坐起,又被蒋神医一脚给踩了回去。 “哦是吗”楚弈笑叹这真是父子同为走地鸡,大难临头互相推“不过嘛” 又是一道亮光一闪而过,胡保长的脑袋砰地掉到了地上,嘴唇还一动一动地开合着,只是已不能再发出任何声音。 “我这个人,比较喜欢斩草除根。”楚弈用衣袖蹭了蹭剑柄,双手捧着剑,转身还给了蒋紫陌。 楚弈本不想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毕竟修真之人最忌讳犯了杀业。然而他活了二百多年,什么糟心事儿都遇到过,深谙人心比鬼恶。今日他留了胡为一命,终究是个隐患,倘若他一走了之,受难的则是那个娘亲被逼死的可怜孤女。 所以楚弈留了下来,把刀卖了换了点馒头,啃着馒头就凉水地等胡为他爹动手。机会,他已经给过胡家父子了,可惜他们着实嫌命长。 蒋紫陌感激不尽地对楚弈拱手致谢“这位少侠,如何称呼” 楚弈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扯着嗓子喊道“师姐我是你那素未谋面,异门异宗的亲亲小师弟呀师姐你快叫师兄来找我们吧” 蒋紫陌“” 青雁山,听上去有点耳熟,楚弈眨着眼睛回忆道。他能记住大门派不多,只要是耳熟的,肯定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眼下他杀了个保长,善后工作最好是让青雁山的人出面,不然他这个散修容易被人追杀。 于是在众脸懵逼下,蒋紫陌强忍着想打人的冲动,默默地招出一只灵鸟,把消息传给了同门,又伙同村民救出表姑,见她没有受伤,终于松了口气。 楚弈看见蒋紫陌的师兄来了后,才安心地离去。蒋紫陌理解楚弈“冒认师姐”的小心思,又是一番道谢后试探性地问道“少侠这般好功夫,不如拜入我们青雁山,好有个安稳的修行之地。” “不了不了,我逍遥惯了,受不了门中规矩。”楚弈心想,他顶着这张脸进大门派不是找罪受吗。 蒋紫陌甚是可惜地叹了口气,只得目送着楚弈以自认为比较帅气的步伐离去。然后对身后的同门师兄说道“带上那小女孩一起回门派吧。” “好。”蒋紫陌的师兄温和地笑笑,继而又板起脸训斥道“回去罚抄一百遍门训说什么怕给大家添麻烦才独自前来,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们该多难过” “是”蒋紫陌苦兮兮地低下头。 楚弈沿着乡间小路蹦跶着往前走,并薅了一根狗尾巴草来回比划。剑不沾血,剑招为虚剑气为实,头落地而尚有神志,是楚弈对剑法的最低标准。修为可以倒退,但剑术不能跌份,不然对不起“剑修”二字。 “真是什么爹什么儿。”楚弈对胡作非为的胡为和胡为他爹甚是鄙夷“幸好我斩草除” 楚弈忽然崴了脚。 “谋财害命”加“斩草除根”,这几天让他演示那叫一个一行云流水。所以说,尘觞这柄傻剑确确实实是跟他学坏的吗 楚弈找到尘觞时,已经是两天之后了。他有点路痴,期间走错了好几条岔路,才找到了来时的方向。 黄昏的时候下了场小雨。高林滴露夏夜清,楚弈却无心欣赏美景。这都五天了,尘觞那家伙要是等急了,早就窜出去七八百里地了,他可上哪儿去找 然而当楚弈看见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心脏不由狠狠地揪了一下。 寂静的月光下,尘觞连半步都不曾挪动过,呆呆地看向半空中的萤火虫,瘦挑的身形仿佛快要跟身侧的大树融为一体。楚弈忽然有些踟蹰。他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尘觞,是该装傻还是充楞。就当楚弈正呆站在原地编瞎话时,尘觞心有灵犀般看了过来。 楚弈清晰地看见尘觞打了个哆嗦,迅速向前跃了一步,僵了一下后又挪了回去,眼巴巴地盯着自己一动不动。楚弈疑惑,慌忙跑了过去。 五天没见,尘觞好像有点不认识他了。楚弈心惊胆战地看着尘觞把他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边,脸上的表情依旧是不悲不喜,只是眸子在微微发亮。 “内个出了点事,耽搁了我”楚弈语无伦次地解释道。尘觞耐心地听完了他的话后,只淡淡地说道“主人辛苦了。” 楚弈登时觉得很是尴尬,好像自己在做贼心虚,忙赔着笑脸示意尘觞一起走。尘觞却抬手轻轻地揪住了一只萤火虫,递到楚弈眼前“主人,你看,漂亮。” “啊,是啊。”楚弈局促地笑笑。尘觞松开了手,见萤火虫摇摇晃晃地飞走了,又轻声说了句 “谢谢你回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打工】 楚弈下决心把尘觞捡回来后,心里莫名其妙得安稳了一些。虽然让这位危险又呆傻的剑老哥跟在自己身边早晚得闹笑话,但总好过放任他四处作恶。 为了把这柄长歪了的剑给掰回来,楚弈决定先跟他约法三章,顺便试探试探尘觞的底线,免得日后再触了逆鳞,被暴躁剑兄胖揍一顿怼进濯蛟潭当冰棍儿。 “尘觞,你站直了,我有话跟你说。”楚弈故作严肃地板着脸“身为你的拥有者,我得给你立两个规矩。一,以后叫我的名字,不要叫主人,也不能再提起无愠真人。二,没有我的允许,你绝对不可以伤害他人,懂了吗” “不能叫主人了”尘觞低声重复了一遍,似是有些不解“叫名字的话,主人会开心吗” “会的。”楚弈点点头“以后我叫你的名字,你叫我的名字,因为我不想跟你成主仆关系。之前你还是剑形的时候,我就没把你当成过我的仆人。我们一直是最亲密的伙伴,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接受。” 楚弈希望自己这番话能博得尘觞好感,可惜剑老哥他不但没为此感动哭,反而把眉头拧成了一个麻花“不好。主人只能有一人,伙伴却可以有很多个。伙伴可以舍弃,主人不能舍弃。主人跟伙伴是不一样的。” “你这都哪儿来的歪理”楚弈又疑惑了。尘觞的三观好像比他想象中的扭曲,明显超过了他的熏陶范围。 不过二百年没交到一个正常朋友的楚真人,一时半会也没法对友谊做出详细解说,只得采取迂回战术哄骗道“不一样的。我们是最亲密的伙伴,最亲密,你懂吗跟普通伙伴不一样。你想,这二百年来咱俩是不是一直在一起” “是。”尘觞答得飞快,心脏却突突窜了两下小碎步。他刚开神识,主人就成一坨焦炭了。之前那二百多年他就是件武器,自己跟主人一起经历过什么,一概不知,也不晓得主人是不是背着他外头还有别的剑。 但是主人说的话肯定是对的。得知自己一直都跟主人在一起,尘觞的面部表情前所未有的舒缓,以至于令楚弈一时间觉得他眼里好像带了笑意。然而剑老哥是不会让主人省心的,紧接着就蹦出来一句“但是一直在一起的是夫妻,所以说我们是夫妻吗” “你”楚弈体内的真气差点没顺着天灵盖喷薄而出,捂着绞痛的心口勉强扯出一丝笑容“不是的你先喊一声我的名字。” “楚弈。”尘觞吐字倒是清晰,旋即说道“喊一声我的名字。” 楚弈挠了挠后脑勺,有点迷茫于他是在重复自己的话还是提要求,只得轻声道“尘觞。” “在。”尘觞突然向前一倾,抓过楚弈的手握紧了“我们交换了名字,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楚弈暗道不就是个名字吗,怎么整得跟定情信物似的,脸上挤出礼貌的笑容道“是,那是必须的不过你能不能别抠我手指头,我们剑修很在意自己的手。” 尘觞摇了摇头,抬起另一只手伸出五个指头在楚弈眼前晃了晃“楚弈走了五天,尘觞五天没跟楚弈一直在一起。不过那个时候,楚弈是主人。现在楚弈不是主人了,我们要一直在一起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楚弈顿感教孩事业艰巨,这呆头剑满肚子的歪理还较真。当然,最要命的是,他不是主人了,呆头剑不一定会听他的了,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吗 楚弈表示得重拾自己的威信,把手抽出来一掐腰“不是主人了,你也得听我的” “不是主人,还要听”尘觞又懂了,掷地有声地喊道“那你是我爹爹” 前顶级剑修筋脉逆流,是人性的丑恶还是江湖的黑暗,下面请欣赏走进剑修之一声阿爹大过天。 楚弈耗费了半个多时辰,终于让尘觞老老实实地喊他名字,放弃了认主或认爹的念头,做回了清清白白的楚真人。 喜当爹虽然失败了,但娃还是要养的。比如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给娃找件衣服。楚弈有点小惭愧,他逍遥快活了五天,尘觞就穿了个里衣风吹日晒,着实可怜。 于是楚弈再一次“御剑飞行”,只是拒绝了尘觞的二人滚邀请。他在彭宝村打听到,离此地百里有个挺大的镇子,叫溪堂镇。人多的地方就业机会也多,不如去那里找个营生过活,先把孩子的衣服挣到手。 不能翻滚的剑有点小落寞,也不理解为什么楚弈执着于让他穿全衣服。但尘觞是个闷子,或者说懒得思考这么多问题,楚弈让他飞哪儿就飞哪儿,迅捷环保没噪音。 到了溪堂镇后,楚弈让尘觞暗中跟着,避开众人视线,免得这不穿外衣的大小伙子引起误会。尘觞的身法倒是极佳,只一息便没了踪影,同时不忘嘱咐一句“楚弈,我们一直在一起的。” “对对对,你说的对。”楚弈懒得跟他扯皮,先奔向一家包子铺,问需不需要烧火的。被拒绝后又跑到隔壁的点心铺,问用不用扛面袋子。 掌柜的嫌弃他埋埋汰汰坏了客人的兴致,毫不客气地唾了一口,正喷在鞋上。楚弈倒是无所谓,只是暗处的剑兄弟呼得冒出滔天杀气,吓得他忙传音道“你答应过不得伤人。” “他们不好,我们走。”尘觞又一道传音撇进了楚弈的识海里,并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 楚弈有点小感动,剑虽然蠢了点,但起码还挺维护他的。于是楚老爹下定决心让剑崽崽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安抚了几句后便转身进了一家大酒楼。 酒楼新开张,门庭若市,正缺个打杂的。老板见楚弈虽弱不禁风,但开价挺低,便让他去砍柴,全当救济乞丐讨个福报。没曾想这穷小子还挺争气,柴火砍得又快又好。老板一开心,当场升职加薪,命他洗好脸和手,换套干净衣服去端菜送菜。 楚弈窃喜,换了衣服后把外袍还给了尘觞。暗中观察了小半天的小跟屁虫忽然又不乐意了,趁着角落处无人注意,偷偷现身拉着楚弈的胳膊哼唧道“他们也不好,让你干活,很累的,我们走。” “哪儿有不累的活啊”楚弈捏了捏尘觞那挂了一层冰霜的脸蛋,手感还挺不错“练剑也累,就不练了剑也不要了” “剑得要”尘觞的身子一僵,想了想后又藏了起来。 楚弈脚步稳健,端起菜来不打颠儿,脑袋上还能顶个酒壶,一楼二楼的来回跑十几趟都不带喘的,模样俊俏可爱嘴又甜,惹得几个女客人往他手上塞赏钱。他也不独吞,敛了敛全交给了老板。 老板乐得嘴都咧到后脑勺上去了,也猜到这小子怕不是个练家子出身。只是楚弈一张嫩脸人畜无害,老板便猜测他可能是从落魄大家族出来的,自己倒是捡了个宝,等闲暇了问问他能不能留下来当长工。 楚弈还不知自己短短一个时辰,就解决了百岁大龄青年的再就业难题,乐此不疲地紧忙活。赏钱他其实悄悄私藏了一点。全拿是不可能的,老板肯定会跟他要,不如主动上交攀个好印象,说不定打烊后还能混口热饭。 二楼有七八个里间,都是有头有脸的客人,点的也尽是些山珍海味。楚弈看着那蒸鱼大虾直咽口水,低声对尘觞道“等会儿去河边摸条鱼烤着吃,我烤鱼可好吃了。” 尘觞其实对美食没有任何人认知,只觉得这些饭菜花里胡哨的挺稀奇。听楚弈叫他,忙又嗯了一声。 楚弈将饭菜送到最里头的一间里间时,被门口的随从给拦住了。楚弈也懂大人物的规矩,低眉顺眼地贴着墙根就溜。谁知刚一转身,就听屋里啪嚓一声脆响,门口的两个侍卫连忙打开房门一探究竟。 楚弈耐不住好奇,悄悄顿了一步,结果隐约听见里头模模糊糊地传出“上次无愠就错了” 怎么又有我的事儿楚弈皱眉,掏了掏耳朵就当是听错了。然而撩起来的八卦之心着实让人难受,楚弈灵机一动,传音给了尘觞“你能不能想办法潜入那间屋子,听听里面的人在聊什么千万别让人发现。” 他不是坑尘觞,而是尘觞的修为在人间算是排到了最顶端,基本上不必担心什么。尘觞也不多问,应下来就不见了。 又忙了两个时辰,总算挨到了打烊休息。老板把楚弈拉到一旁和颜悦色地谈月钱,表示可以包吃包住。楚弈正有些心动,尘觞的神念攸地钻进了脑袋“楚弈,他们在谈论你。” “说我什么坏话啦”楚弈心猿意马地对老板点头哈腰,暗道自己这名人效应还挺悠久。 “我听他们说,你雷劫死了,算错了。”尘觞顿了顿“还说赔了很多钱,不知这次能不能算对。” 楚弈怔住,老板叫了他半天才回过神来,匆忙告罪道自己家中有难,得立刻赶回去,然后一刻不停地跑出了酒楼。 “算错了”楚弈躲在一个小巷子里,跟尘觞大眼瞪小眼地瞅了半天,突然回忆起一些异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宝物】 楚弈怀疑,他飞升失败是不是有什么人为因素在作祟。 飞升当天,楚弈本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调动全身真元结为屏障抵挡雷劫的致命一击。谁知就在雷劈到脑袋瓜子上的一刹那,丹海处跟被扎了个豁的皮鼓似的,噗得一下泄了气。 失去真元,脆弱的肉体仿佛成了被扯出壳的蜗牛,生生挨了天雷后,五脏六腑成了灰,三魂七魄漫天乱窜,一眨眼的功夫,从飞升到入土,人生之大起大落,真真刺激。 之前楚弈沉浸在剑成仙的冲击中,并没有仔细琢磨飞升失败的原因,全当自己是倒霉他娘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然而现如今想想,好像蹊跷的地方不止这一个。比如飞升的消息是怎么被散播出去的他无亲无友,无师无徒,总不能是说梦话声音太大,传了百十里地吧 所以,这里头绝对有文章。楚弈也没地方可去,只能蹲在大街旁边瞎捉摸,尘觞也学着他的样子蹲在一旁看人来人往。 楚弈摸了摸怀里揣着的银子,忙活了这么半天就挣了顿饭钱,简直郁闷到想拿大顶。飞升前他觉得自己要超脱凡尘了,钱财这些身外之物自然用不着了,便把全部的积蓄随手送给了穷苦老百姓,还是匿名送的。人没飞上去,钱先花光了,人间惨案无疑了。若是让他查出来真是有人做了手脚,导致他飞升失败,定要把此人的皮给扒下来 楚弈把牙咬得咯吱响,直到他们二人眼前被扔了个铜钱,才如梦初醒地抬起头“你把谁当叫花子呢” 扔铜板的好心人早就走了。楚弈愤愤然地嘀咕着“狗眼看人低”,然后迅速捡起铜钱吹了吹。 尘觞不懂楚弈在愁什么,但是他敏锐得感知到楚弈应当是不开心了。于是小心地戳了戳楚弈的后背“楚弈,你在生气吗气他们说你坏话不如我去杀了他” “不。”楚弈拉起尘觞,寻了个高楼,跃身飞了上去“你有没有看见,说我坏话的那个人往哪个方向走了” “那边。”尘觞立刻指向了东南方“他姓陆,我可以顺着他的气味找到他。” “气味”楚弈咧嘴,慈祥地摸了摸尘觞的脑袋“怎么好好的剑说狗就狗了呢” 事实证明,这位陆姓大兄弟果真有特殊的气味浓浓的铜臭味。 溪堂镇最大的客栈,鸿鑫客栈,三日前入住了一个出手极为阔绰的客人,二话不说直接包了全客栈,听说是洄州来的,姓陆。 洄州距此地不算近,而这个小镇子也没什么可吸引人的地方。所以说,陆大兄弟是单纯来炫富的吗楚弈不敢苟同,想办法混入客栈当了三天打杂的,终于调查清楚了他的底细。 洄州邯午城,陆家,是当地首富。陆家名下的钱庄遍布大江南北,跟各大势力皆有生意往来,连十年一度的太鹏山论武都有陆家的赞助。 知晓了底细后,楚弈踟蹰了。这人明摆着惹不起,但是线索就在眼前,不弄明白又心里痒痒。举棋不定时,又有新的消息传了出来“狄雪山上的宝物被陆家大公子所得,将在昌源钱庄拍卖。” 不出两天,满大街都挤满了从各地赶来的修行者和纯富人,争先一睹神秘的“狄雪山至宝”。有人激动,有人感慨,大多数则在埋怨陆大公子将宝物占为己有后,也没通知大家一声,让众人白白耗费了数月的时间去破除禁制,而他坐收渔翁之利。 楚弈听着七嘴八舌的讨论声,下意识地看向在身后的尘觞,俩人瞅了个对眼,惹得他小声嘀咕起来“哪还有什么宝贝” 狄雪山就出了尘觞这么一个活宝 楚弈盘问了半天,剑老哥一口咬定他守陵期间没看见任何人上狄雪山,更没发现值钱的玩意。唯一的贵重物品就是楚弈的骨头渣子,现在也变成全活人了。 好奇心害死猫,然而楚弈死不了。死不了的楚真人打算浪起来,去看看这所谓的“狄雪山至宝”是什么玩意,有没有跟自己沾亲带故。 昌源钱庄的门口站着俩把门的,只有递交请帖才能进去,周围还布了三层禁制。楚弈进不去门,又不敢放尘觞独自前往,毕竟剑崽他没有见过大世面,而里头高手如云,万一被人发现真正的至宝仙剑正在房梁上头偷听,岂不是得就地开抢。 于是楚弈只得铤而走险,跟尘觞俩人堵在郊外截了辆散发着富裕气息的马车,把里头一对儿父子给打晕了,拿铺盖卷一兜扔进了某个酒楼,并顺走了他们的请帖。 对此楚弈表示“我们用一下就还回去,算不上偷,晓得不” 剑点点头“本就不是偷,是抢。” 楚弈对突然真相帝的呆头剑甚感尴尬,但事出紧急耽搁不得,只能先去办正事,回头再研究怎么洗刷自己的形象。 看了一眼请帖,这对儿父子的名姓还挺有意思,爹叫钱白来,儿叫钱自有,押韵得不像话,简直像是一对儿亲兄弟。 而请帖上头也没标注二人是父子关系,把门的看了一眼后便把楚弈跟尘觞放了进去,只在心中嘀咕道,看这名字挺吉利的,怎么他俩穿得这么穷酸。 但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楚真人跟尘觞凭借着出类拔萃的高贵气质与钱氏父子的名声,成功地混了个雅坐。 钱庄分三层,一层大厅加拍卖台,二层雅座,三层雅间。楚弈坐在二层后,心里开始发憷。二层全是穿金戴银,有钱有势的人,三层则隐约散发着危险的压迫感,怕不是大门派里的佼佼者。他跟尘觞俩人夹在中间,因为贫穷而显得格格不入。尘觞这不知愁的还傻不愣登地端着碟花生米查数玩,惹无数人投来狐疑的目光。 楚弈只得低声呵斥道“别引人注意,低调点。”说话的同时把桌上的一块绿豆糕揣进了袖子里。 拍卖会正式开始后,台上走来两位婀娜多姿的漂亮女主持。这两个女子不一般,应当是妖族之人,一颦一笑皆散发着难以抵挡的魅惑之意,时不时飞一个媚眼,惹得许多男性客人呼吸急促。 楚弈觉得有点少儿不良,忙对尘觞传音道“你别去看那两个女人” 尘觞头都没抬,继续扒拉手中的花生米“好,只看楚弈。” 好像哪里不太对,楚弈紧着鼻子琢磨了片刻,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吃醋的小媳妇,警告自家夫君不要招惹路边野花。 当然,这都是他自己脑补的,剑老哥压根就没想这么多,只是觉得两个妖族女子没什么稀奇的,哪儿有楚弈这种分不清是哪个界来的人好看。 楚弈只得端起茶杯涮涮嗓子眼里涌上来的一口老血。拍卖会进行得如火如荼,从高阶丹药到名器古玩,每一件东西都能拍出天价。楚弈全程在心中哭泣“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眼巴巴地看着几柄上好的神兵宝剑被他人拍得,羡慕到快要发了红眼病。 尘觞用余光瞥到楚弈那凸出来的眼珠子,闷声说道“楚弈,别去看那些剑。” 楚弈没理会尘觞,眼白里全是血丝地听着邻桌一对儿夫妻攀谈“给咱家小幺儿拍柄剑玩玩吧”,“别了吧,幺儿还是个孩子。” 我也是个孩子,才二百多岁,救救孩子吧楚真人呐喊。 不知不觉的,拍卖会进行到了尾声。楚弈也几乎虚脱地瘫在了椅子上。这时,忽有一人走上展台,拱手朗声道“今日,我陆振理,代表陆家,感谢各位大驾光临” 终于来了楚弈忙振作着挺起了腰板,眺目向那人看去。此人身材中等,青年,一身锦缎青色布衫,眼睛细长,气质非凡,一看就是大家族的掌事人。 全场寂静,连灯光都很合时宜地定格在了陆振理身上。他微微一笑,一抬手示意仆从捧来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托在手心中朗声道“诸位,猜猜这里面装着什么提示,跟五年前陨落的无愠真人有关。” 又又又有我的事儿了楚弈差点没把舌头给咬下来。 陆振理的关子卖得倒是恰到好处,引发全场热议。一楼有位男子高声喊是灵石,旋即又被楼上的人给否定,说灵石又不是什么稀奇物,肯定是万年灵药,吃一口修为大涨。众说纷纭,唯独楚弈出淤泥而不染地猜测到“总不能是我的骨灰吧” 结果答案还真就大差不离,在议论声减弱,灼热的目光重新集聚在陆振理身上时,就听他慢悠悠地高声宣布道 “是无愠真人的内丹” 举座皆惊,一男子克制不住地大喊“那邪道的内丹肯定为稀世之物,用极特殊的功法修炼而成,不然他不可能二百岁就到大乘”甚至有人添油加醋“相传无愠真人半妖之体妖族最善结内丹”瞬间把气氛推波助澜到了极致。 尘觞唰得一下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陆振理手上的盒子,又扭过头看向楚弈,神色中难得地多了些慌张。 楚弈差点没把白眼给翻上天,用传音把尘觞给拉了回来“草,老子什么时候有那玩意了因气托初,阴阳相调才能结丹,我无阳命,结哪门子的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作假】 陆振理这般有身份的人,居然弄虚作假楚弈觉得今儿算是开眼了,人心不古,有钱无德,还是带着剑崽离开吧,免得他再学一样坏毛病。 刚要起身,突然一威严且苍老的声音自三楼雅间穿墙而出“陆大公子,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无愠之死老夫有幸目睹,天雷之下,魂魄尽散,尸骨无存,若真有内丹现世,怎逃得过老夫的眼睛”声音之洪亮,萦梁三周,震得地板微微发颤。 楚弈拉着尘觞又坐下了。既有人拆台,他倒要看看陆振理如何圆这个场。 陆振理倒是不慌不忙,朗笑数声后徐徐道来“阁下是珩择峰主吧峰主可曾想过,无愠真人为何会飞升失败而那仙剑又从何而来实不相瞒,舍弟近日卜了一卦,算出无愠真人因修邪术被剑灵反噬,致使修为大减。天劫在即,无奈之下,他将体内内丹吐出,存进濯蛟潭悉心滋养,以备他日重塑肉身。” “你是说,无愠想起死回生”珩择峰峰主甚是惊讶“区区二百年的修为” 峰主话至一半,忽然戛然而止,或是意识到自己的愚蠢。无愠真人若没通天的本事,怎可能二百多岁就证道成圣,飞升渡劫虽然飞升是失败了,但那天劫可是货真价实。陆振理此番话虽惊世骇俗,但在修真之人看来,不无道理。 “只可惜啊”陆振理拖着长音,胸有成竹地扫视了一圈噤若寒蝉的大厅“无愠真人自食其果,天雷浩荡,将其魂魄打散,再无复生可能。” 众人毫不避讳地长舒了一口气,连楚弈身旁那对夫妇都在低声说道“幸好无愠真人彻底死了,不然这种邪道留在世间就是个祸害。” 我招你惹你了楚弈刚要怒目而视,脑袋瓜子却被尘觞给掰了回来,表情僵硬地传音道“楚弈,是这样吗是我反噬了你吗” 楚弈大惊,忙顺了顺尘觞的后脑勺“不是不是。是我修行不精,急于求成也可能是被别人害了。没你什么事儿。” 可怜的剑崽明显受到了惊吓,缩着脖子往楚弈身边蹭,棕色的眸子变成了黯淡无光的红铜色“那我是怎么飞升的呢我从来没有修炼过” 我还想问呢楚弈哭笑不得,只能强行瞎扯道“谁说你没修炼了我是剑修,自然会带着剑一起修炼。你只是不知道罢了” “是吗”尘觞勉强有了些精神“那我们都修炼些什么” “嗯比如拿你切个烤全猪之类的”楚弈憋出一脑门冷汗。若真要追根求源,尘觞的“修为”或许是从楚家剑冢里带出来的。楚家人供奉“焚尘醉”近百代,虽不知原因,但据楚弈推测,尘觞应该是柄上古宝剑。久闻鬼魅妖魔受供奉后可修得仙体,说不定剑中之灵亦是如此。 至于反噬不反噬的,他带着尘觞二百多年,若要反噬早就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还能等到渡劫飞升之日 楚弈又将顺毛的速度快了一拍,把尘觞脑瓜顶上炸起来的一撮头发按了回去“咱走吧,这姓陆的就是个骗子。” 二人走出钱庄之时,身后正响彻着不断加价的喊叫声,那所谓的“内丹”被争得头破血流。尘觞手心冰冷,眼睛一直盯着楚弈的侧脸,似是有话想说。 天色渐晚,满大街的游人却没有归家的兴致,一心守在钱庄外头等消息,看那“狄雪山至宝”被何人所得。楚弈搓了搓尘觞的手指头,嬉皮笑脸道“人间骗子多,早晚得翻船。等他们发现内丹是假的,有那姓陆振理好受的。” “楚弈,我没害你。”尘觞握住了楚弈的手,眼睫耷拉着遮住了好看的双眸“我不会害你的,我不想” “我信你,我们是顶亲密的伙伴,我怎会不信你”楚弈趁机教导他朋友可贵“你我在一起二百多年,可谓是生死与共。谁害我,你都不会害我。” 说是生死与共,其实是楚弈这个活人跟尘觞这件死物共处。尘觞就是柄剑,一个有刃的摆设,未开神识前,再大的难关也得楚弈一个人扛。但是这怨不得他,楚弈甚至很感激剑老哥他没卷过刃,断过纹,用起来顺手得很,省了一大笔请工匠保养剑的钱。 如今他的剑都成仙了,长得又俊又听话,老父亲忽然觉得自己也挺脸上有光的。于是楚弈把袖子里那块私藏的绿豆糕拿出来塞进了尘觞的嘴里“甜吗记住了,这是甜味。” 尘觞想说,他知道酸甜苦辣的味道是什么,然而当绿豆糕在嘴里停留了几秒后,似乎比他想象中的味道还要更好一些,不止是甜。 见尘觞的眼角微微上翘,像是心情好了一些,楚弈连忙揽着他的肩膀继续往前走。刚溜达没几步,就听后头一声叫喊“下注了下注了“狄雪山至宝”究竟能被何人所得是筌州刘家还是北克山大长老可用银两下注,亦可用灵石、秘籍、古玩搏一搏招财进宝,赌一赌发家致富” “赌博是极不好的行为,你千万不要当个赌徒。”楚弈义正言辞地对尘觞说道,旋即抻长脖子翘起脚“我一两银子赌北克山” “百两起。”一位路人甲投来了鄙夷的目光。 答案揭晓后,果真是北克山大长老以十斤仙源加难以估价的上品灵丹,竞走了“狄雪山至宝”。楚弈上蹿下跳地嚎叫着“错过了一个亿啊”,又弯下腰以扭曲的笑容教育剑崽“但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今日我们失去了多少,明日就能用双手挣回来。” 尘觞茫然地眨着眼,总觉得越来越难理解楚弈了。但是刚被楚弈评价成“最信任的人”的剑老哥决定打肿脸充胖子,以睿智又坚定的眼神回应道“对” 楚弈捂着绞痛的心口,心中满是“仇富”的愤怒。那姓陆的可真会挣钱,假内丹挣了一大笔,又开庄下注再捞一笔,不费吹灰之力一夜暴富不,是暴富加暴富,整个一“炸富”。而他这穷苦老百姓只得沿街喝西北风,天理不公啊 同样怒不可遏的还有几位修行者,大声宣泄着自己的不满“北克山穷乡僻壤,何时有这么多宝贝了莫不是整个门派的钱财都被那大长老给贪了倒是筌州刘家,世代经商,怎没竞争过大长老”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又一人应和着,脸红脖子粗地嚷嚷“陆家也着实不像话五年前陆家那所谓的“天才占卜师”算出无愠真人的飞升之日,老子信了他的邪,压了上万两银子下注。结果呢无愠真人死了赔得老子裤衩子都进去了现在你们陆家倒是盆满钵满,老子那上万两却打了水漂” “哎,这两位公子,话可不能这么说”一赢了银子的富商美滋滋地揶揄道“占卜师哪儿能不出任何差错飞升的日子是算对了吧那无愠真人自己不争气,怨得了谁啊” 楚弈登时靠在了尘觞身上,气出半声猪叫。合着陆家这是拿他的名头挣了两回钱啊未经允许把飞升的消息给散播了出去,导致他众目睽睽之下沦落为笑柄,再不敢用无愠真人这个名号,而罪魁祸首的陆家却跟没事儿人似的当他的首富,死人都要被气活了好吗无愠真人要揭棺而起了 然而这不是最严峻的问题,楚弈滕然恢复了理智。陆家有占卜师,卜卦出他的飞升之日,又算出狄雪山里有东西。那么,这个占卜师能不能算出他死而复生了 陆振理在侍卫的簇拥下走了出来,和颜悦色地对众人说起了客套话,同时不忘宣传一下自家钱庄。又恭恭敬敬地送走了诸位客人,并请北克山大长老回客栈一叙。 楚弈退至一旁,眯起了眼睛。全天下无数个可以卖东西的地方,为何陆振理选了偏偏选了这座小镇是巧合还是故意北克山大长老威望不低,四五百岁的年纪却轻信了陆振理的鬼话,倾尽所有拍了个假内丹,年纪活在了狗身上而陆振理也不怕被大门派追杀 想至此处,楚弈不动声色地将指尖抬了抬。一小巧的白色飞蛾从袖口飞出,摇摇晃晃地从人群缝隙里钻了进去,精准地找到了陆振理的后背,贴上后消失了。 “楚弈,他修为很低。”尘觞默契地传音道“我可以杀了他吗” “不可以。”楚弈捻了捻指尖,心中又起疑虑“陆振理是大家族的长子,修为却低到拿不出手,着实有些奇怪。哪怕天赋值是最低级的白玉,多磕些灵丹再拜个名师,都不至于如此吧难不成他醉心经商无暇修炼” 不懂你们有钱人。楚弈嘟囔着寻了个僻静地方,静心打起坐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占卜】 陆振理在客栈中设了晚宴,请北克山大长老入座小叙。假惺惺地推辞了一会儿,大长老便开门见山地说道“陆家主,该做的我都做了,该兑现你的承诺了吧” “那是自然。”陆振理收起了往日里谦恭的模样,翘着二郎腿坐在八仙椅上,端起茶杯敷衍地抬手算作敬茶“有劳大长老了。” 大长老见其细长的狐狸眼里满是算计,当即心下了然地握了握拳头“你我各取所需,谈不上谁欠谁的。你也没必要跟我卖关子。” “哦”陆振理挑眉,用指尖沾了一小滴茶水,翘指一弹,溅在地上起了个水点。大长老被其轻佻的态度激怒,周身滕然散发出威压“陆振理,你不会是想出尔反尔” “非也,前辈何须动怒。”陆振理阴阳怪气地笑笑,自长袖中拿出一张纸,往上一扔。大长老用真气隔空将纸收进掌中,摊开一看,登时神色大变“怎会如此” “大长老自拜入北克山,日夜勤修,兢兢业业地打点门派上下,可谓是劳苦功高。”陆振理低头放下茶杯,眼睛若有若无地探究着大长老的面色“可惜啊可惜” “我不信”大长老将纸攥碎,咬牙切齿地说道“掌门他怎可能推荐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弟子参战此人在我门下大弟子手中,过不了三招。贸然出赛,岂不是会令我北克山颜面扫地” 陆振理低笑“大长老,您百年前便入了化神境,若非机缘不足,早应当证道成圣了吧北克山中,除却掌门真人,当属您辈分最大。您门下弟子也尽是群出类拔萃的青年才俊。再加上掌门真人喜静,极少在人前露面。使得世人只知大长老而不知北克山掌门用不着陆某继续说下去了吧” “你是说,掌门在故意打压我”大长老的眼睛瞪得溜圆,神情仓皇地否认道“不不不,我与掌门情同手足,北克山是我们二人合力建起来的” “呵,手足。”陆振理像是听见了什么玩笑话,露出讥讽的表情看向房梁“想不到大长老这么大把年纪了,还信这些。” 大长老的脸上顿时露出难堪又痛苦的神情,一滴冷汗顺着鬓角流到了脖子“我还是不信都说无商不奸,你口中的话哪儿有几句是真的,你就是在搬弄是非” “大长老自然可以不信,但我是个买卖人,自然讲究个公平。”陆振理摊摊手,似是无可奈何“既然这消息大长老看不上眼,不如让舍弟为您免费卜上一卦” 大长老难掩惊喜,语气也缓和了不少“那是再好不过。陆三公子的本事,我还是信得过的。” 陆振理的眼中瞬间闪过一道难以察觉的愠色,继而慵懒起身,引大长老进了里屋。 绕过四五道屏风,是一幽暗的卧寝,没有窗户,香炉燃着上等的竹茗花香,香气似烟非雾地沿着墙壁游走,正中央的宽大床榻被重重鲛纱遮掩,帘动微风起,里头浮现出一朦朦胧胧的娇小身影。 大长老向前踏了一步,忽然听见一声缥缈清冷的铃音,忙缩回脚拱手低声道“三公子,请您帮我卜上一卦。” 纱帐之内并无任何声响,只是那影子的轮廓似是更明显了一些,好像是本在侧坐的人正了身子。大长老探着身子打算用术眼看穿里面,却猝然感受到一股诡异的灵力自那纱帐探出,直冲自己的心口飞射而来,竟如同一柄寒冷的利刃洞穿了他的身躯,把他惊得连连退后三步。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个幻觉。幻觉过后则是一个稚嫩又清晰的声音“否。” 大长老惊诧不已“陆大公子同意您为我卜卦,怎到了您这儿却拒绝了” “已卜,否。”陆三公子道。 大长老当即有些站立不稳,面如死灰地摇晃了半下,被身后的陆振理赶紧给扶住了。然而大长老并不领情,怒不可遏地将陆振理一把推开“不会的老夫一定能触碰到那天穹” 陆三公子不说话了,一下一下摇着铃铛,似是催促他离开。大长老一肚子怒气无处可发,又不好出手伤人,冷哼一声拂袖离去,临走前一掌拍在了茶几上,顷刻间将其震为灰粒。 陆振理愣了一会儿,压抑许久的焦躁涌上心头,使得他转身猛然掀开了纱帐,将里面的人一把给揪了出来。 那是一位少年,穿着松垮的白色长袍,脖颈纤弱的到如同摇曳的芦苇,被陆振理扼住后脸上微微露出痛楚的表情,但双眸却依旧亮如山潭中的一点星辰,且没有丝毫的慌张。 “陆轻羽,那个老不死的为什么生气他让你算的什么”陆振理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便面带厌恶地松开了手。 陆轻羽摸了摸添了五道紫色指印的脖子,轻声道“算他何时能成圣。” “所以呢,你说否”陆振理如临大敌地按住了陆轻羽的肩膀,眼中几乎喷出了咄咄火焰“你怎么想的他成圣是早晚的事情,你怎么能说否我好容易把北克山拖下了水,现在好了,他若一气之下翻脸不认人,陆家就毁了” “不可能了。”陆轻羽的语气中竟多了丝悲悯“是你让他成不了圣的。心有魔障,尚不能渡己,如何成圣” 陆振理僵住,再看向陆轻羽时,讥讽地笑了起来“陆轻羽,你已经算错过一次了。陆家因你一句话,丢了半数资产。如今又要因你一句话,失了靠山。你可真是不祥。” 陆轻羽垂眸,微微摇晃着手中的铃铛,看向静卧在一旁的星盘。古朴的星盘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裂纹,缓慢地蔓延开来。 “陆轻羽,你给我记住。”陆振理没了耐心,压低声音警告道“陆家,是我在撑着,而你就是个吃白饭的。你不要以为他们叫你天才,你就真的是天才了。你最好能算出我们如何搭上明尘宗这尊大佛,不然等我阴沟里翻船了,我定带着你一起下地狱。” 说罢陆振理转身就走,长靴跺在地板上咚咚作响。陆轻羽默默地看向他的背影,又摇了摇铃铛,喃喃道“失礼了,阁下请回吧” 这是楚弈长这么大,头一回被咒术反噬,捂着脑门在地上疼得打滚半天,眉心处一个红点森森渗着血。 陆振理啥时候翻船,他不知道,倒是他自己先翻船了。楚弈看向遥不可及的天空,满心的匪夷所思。 他附在陆振理身上的灵蛾,其实是他的魂魄碎片,与一般的灵兽不同,更偏向于分身。灵蛾融入进人体后,理论上讲跟被鬼附身了差不多,楚弈体质特殊,使得灵蛾不会有任何的生人气息,所以很难被修行者发现。 然而陆轻羽发现了他的灵蛾,甚至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直接将灵蛾从陆振理的身体中给取了出来。这种做法的难度,就好比是在一缸白米里,瞬间用肉眼捡出一粒混入其中的沙子。 但是陆轻羽为什么没有揭穿他呢楚弈想不明白。他更想不明白的是,陆轻羽的修为到底有多高。他明明还是个孩子,对陆振理也唯命是从,被掐了脖子毫无还手之力,小细脖都紫了应当不是装出来的,怎么对付起来灵蛾倒是一揪一个准儿 难不成这小祖宗是我的克星楚弈郁闷不已地揉了揉脑门,把上头的窟窿眼给揉没了,起身一撩衣袍,高风亮节,潇洒非凡地说道“走吧兄逮,我发现个特好玩的事儿哎卧槽人呢” 尘觞不见了,不知是啥时候跑没影的。楚弈入定期间,剑老哥居然一反常态地没在他身边守候,这让楚弈感到极大震撼,一时间急得头晕眼花。 好在这不省心的玩意没走远,楚弈刚沿街问了几个路人,有没有看见一面容极佳,眼神抑郁,脑子有点不好使的娃子,就见尘觞慢吞吞地打街口走了过来。 楚弈三步并两步跳过去,将尘觞一把拉进小巷子里,恨铁不成钢地戳着他的脑门“人这么多,天这么黑,你跑丢了怎么整这么好看个大小伙子让人拐走了当童养媳可怎么办我入定期间你也不说帮我看着点,我要是一回魂发现自己身首异处了,定要在地上写你的名字,再附送个“惨”字。” 尘觞的脸上灰扑扑的,一幅认罪服法的样子,等楚弈絮叨完了,忽然将手中攥着的一样东西塞进了楚弈嘴里,圆咕隆咚的差点没滚进他嗓子眼,吓得楚弈慌忙拿舌尖往外顶,结果发现是个糖球。 “你你这是哪儿来的糖”楚弈语塞,脑海中飞快掠过尘觞当街抢孩子糖果吃,把娃揍得哇哇哭的场景。 尘觞歪着头等楚弈把糖咽了下去,小声问道“甜吗我刚刚去帮蜜饯铺的老板搬东西了。但是我没做好,把蜜饯弄洒了。” “然然后”楚弈有些恍惚,好像自己打了个盹后世间又变了,奶娃都自力更生了 “然后捡了蜜饯去清洗,把碗捏碎了。”尘觞顿了顿“最后给客人称重,把秤也弄坏了。” 蜜饯铺子的老板还健在吗没被气死吗楚弈挠了挠后脑勺,尽量心平气和地问道“那你给老板道歉了吗” “没有。”尘觞一点点皱起了眉头,楚弈错愕地在他的眼底发现了一丝难过“但是老板没有打我,给了我一个糖球,让我回家。我就回来找你了。” “我觉得老板可能是认为自己打不过你”楚弈牵着尘觞的手,小心翼翼地凝视着他的双眼“尘觞,你现在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觉得,楚弈很厉害。”尘觞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僵硬,但楚弈却莫名地感受到一股落寞“楚弈能做好的事情,我做不到。楚弈挣了很多钱,但是我只有一个糖球。” “哎哟喂这不是重点。”楚弈哭笑不得地戳了戳他的心口“这里难受吗” 尘觞想了想,旋即点点头“不舒服。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里头那个东西好像有点没精神。” 楚弈慌忙将耳朵贴了上去,果真听见一阵强有力的心跳声,顿时情不自禁地低喊出声“乖乖,你是有心的我以为你没心呢” 尘觞低头,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楚弈,以及他那双因兴奋而瞪大的澄澈眸子,心脏呼地哆嗦了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娃娃】 竞买会结束了,小镇中的游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夜之间便走了大半。剩下的多是群修行者,使出浑身解数与各大门派结交,妄图混个前程似锦。 楚真人自然与“上进”不沾边,此时的他正在乱哄哄的早市里吸溜汤面,还不忘把唯一一片肉挑进尘觞的碗里。 尘觞端着面碗发呆,热气腾腾的白雾扑在他脸上使得皮肤难得地有了些血色。见楚弈给他夹了片肉,尘觞忙夹了一筷子葱花还了回去。 楚弈“谢谢不过没必要” “楚弈,我为什么要吃饭”尘觞发现他不懂的事情越来越多了“我是剑。” “你不是了,你是人。”楚弈用筷子戳了戳他的胸口“你有心,你是人,听见了吗” “我是剑,我想当你的剑。”尘觞用手使劲按了按胸口“是不是没有这个,就能变回剑了” “不行,你可千万别想不开把那玩意给掏出来。”楚弈慌忙抓住了尘觞的手“当剑有什么好的,不能说话,不能吃饭。这么些个好吃的都吃不了。” 尘觞盯着清汤白水的面条低声道“不好吃,没有那块绿豆糕好吃。” “以后的,以后挣大钱给你买好吃的。”楚弈痛心疾首,暗道“养儿真难”“不过不好吃也不能挑食,要感激有食物的日子。” “为什么要感激食物”尘觞用筷子戳了戳面条,放得太久都有点软了。 楚弈沉默,旋即又嗤笑出声“因为没食物的日子很难捱。” 这时几位剑修走了过来,将佩剑放在桌上点了几份吃食。楚弈瞥了一眼,对尘觞传音道“压制一下仙元,别被他们发现你是仙体。”说话的同时,又下意识地摸了摸扎在头上的白色发带“吃完快点走” “为什么”尘觞想回头看那群人,却被楚弈制止了“若是暴露了你就是当年那柄仙剑,他们肯定要抢你。我这么弱,护不住你。” “那就先下手为强。”暴躁剑哥瞬间来了精神,把那碗黏成一坨的面条推到一边,一撸袖子就要干架。 楚弈只得揪着他的后脖领子将其拖走,惹得路人纷纷侧目。而那群险险逃过一劫的弟子们还全然不知地交头接耳道“那两个小哥儿真好看,尤其是那个矮的,瞅模样就挺机灵。” 另一同门师弟则叹口气“要是以往,我肯定要上前问问愿不愿意来咱们门派,然而现在人人都挤破脑袋往明尘宗里钻,咱这种小门小派十几年没收到新弟子了。” “行了别抱怨了。”年纪稍长的一位弟子皱着眉搅和了一下面条“明年太鹏山论武拿个好成绩才是正格的,不然咱门派何时能出头啊哎哟这面怎么这么难吃。” 楚弈把尘觞拉到了人稍微少一点的地方,指了指自己脑袋上的发带,压低声音道“你还能看出我是非人灵质吗” “能。”尘觞点点头,继而聪慧无比地问道“那发带有玄机” “对。这发带能将我的灵质伪装成正常人。”楚弈解下发带,放在手中细细端详着,心中有些惶恐不安“但是这次我复活以后,发带好像失效了不知是不是被雷劈坏了。” “我有办法。”尘觞将发带拿了过来,在掌心中轻轻摩擦了一阵,一道白色流光攸地钻入了发带,接着整个发带上下浮动了一瞬,如同一只蝴蝶在空中打了个璇儿,最后稳稳地停在楚弈头发上,将发丝重新拢了起来。 楚弈咧大嘴笑了“不愧是仙人,靠谱仙人也给自己做个伪装,成不成” 尘觞闭上眼睛,将体内的仙元凝结于丹海,又双掌结印附在体外,再睁开眼时,眼中那夺目的金光已消失不见,重回了深棕色。 “你这都是跟谁学的法术”楚弈在惊叹之余又甚是狐疑“这法术我都不会。” “不记得了。”尘觞又伸手帮楚弈正了正发带,将落下的一缕鬓发塞了进去“我有好多事情不明白,不清楚。” “那没事,以后我慢慢告诉你。”楚弈觉得头发扎得有点紧,导致他眼角有点上斜,但仙人亲手帮你扎头发,哪儿有嫌弃的道理楚弈便任由自己成了个三角眼,同时抬起爪子帮尘觞擦了擦脸上的油渍。 尘觞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楚弈,用手去摸他的嘴角,向上拉了拉“楚弈,你再笑一笑。” 楚弈不明就里,茫然地尬笑了一下。尘觞微微摇头“没有刚刚好看” 楚弈低哼道“爷又不是卖笑的,想看自己笑给自己看。” “我不会。”尘觞用两根指头撑了撑自己的嘴角,脸蛋却跟有个弹簧似的,一松开便扑棱垂了回去,恢复成了苦大仇深的表情。 楚弈被他的举动逗乐了,抿嘴笑出一对儿浅浅的酒窝。尘觞顿时瞪大眼睛又去摸他的脸“好看。” “仙人无情无欲,你不必强求自己。”楚弈想了想,到底还是补了一句“不过我还是挺想看见你笑的,这样我就有个能陪我说笑解闷的人了。” 尘觞便又使劲揉了揉脸,试图搓出一个微笑来。楚弈见他把俊脸糟蹋得青一块紫一块,仿佛是看见上好的肘子肉刚出锅便掉地上被人踩了一脚,心疼得直倒抽凉气“好了好了,慢慢来,不急这一时。” “我不懂的事情又多了一样。”尘觞环视了一圈熙熙攘攘的大街后,又将视线落回了楚弈的发带“其实我一直想知道,楚弈到底是哪个界的人” 楚弈沉默了许久后,最终只嬉皮笑脸地含混过关道“以后这个问题不要再问了,因为我也不知道。” 遮掩住了自与众不同的灵质,楚弈走在大街上明显有了底气。再加上身侧有仙人作伴,楚弈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横着膀子在凡间瞎折腾了,便牵着尘觞沿街凑热闹。 大街上熙熙攘攘,到处都是商贩的叫卖声。有一种饿叫做“你爹觉得你饿”,楚弈认为尘觞一直没吃饱饭,便给他买了一些点心,全然忽视了仙人是不需要吃饭的。 银子很快花了个精光,尘觞抱着一大包点心,嗅着浓腻的甜香味,侧首看向身边哼小曲儿的楚弈,突然发现楚弈好像比许多人都矮,因为他能看见楚弈的头顶璇儿却看不见别人的。 一股淡淡的不爽充斥着尘觞的内心,并且直接反射到了实际行动上。尘觞拿出一个豆沙包,强行塞进了楚弈嘴里“楚弈好矮。” “”楚弈正在思索如何应对陆轻羽,毕竟这位占卜师搞不好是自己余生最大的隐患,便被突如其来的硕大豆沙包塞了个满嘴,滚烫的豆沙馅儿差点没烫哭二百岁的楚真人。但包子吐地上又可惜,逼得他不得不叼住包子呼哧了半天,腮帮子跟个鼓风机似的将热气吹了出来。 待楚弈把包子咽下去,第一件事便是跳起来戳尘觞的脑袋“长得高了不起爷就是矮但是爷会蹦” 二人正在打闹,身后忽然横冲直撞来一辆马车。尘觞面对着马车,反应得自然更快了一些,越步将楚弈拉到了街边安全的地方。楚弈被那马车带起来的灰尘呛了个喷嚏,模模糊糊地看见马车车窗里好像掉出个什么东西。 马车走远后,楚弈在地上扫了一圈,果真看见了一个小小的布娃娃躺在菜摊旁边。楚弈将娃娃捡了起来,对周围的人挥了挥“是你们掉的吗” 众人摇头,楚弈便认定了布娃娃是从马车中掉下来的。娃娃的衣服略显老旧,脖子上还有道缝线,针脚做得很差,甚至把头给缝歪了。楚弈便随手把娃娃又扔到了街旁,只道是有钱人家不要了的玩具。 但不知怎的,刚走了几步路后,楚弈又莫名其妙地折了回去,盯着布娃娃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它好像有点可怜,黑豆似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瞅向自己。楚弈被这幼稚的念头惹得想笑,身体却很诚实地弯腰将娃娃重新捡了回来。 “楚弈,不要了。”尘觞也觉得这娃娃不是什么值钱物件。 “我曾经,也有个布娃娃。”楚弈将娃娃抛起来又接住“跟它一样丑,后来坏掉了。” 尘觞对楚弈的前言不搭后语表示理解困难,但还是任由楚弈将娃娃带走了。其实楚弈自己也说不上来,怎么就“屈尊”捡别人丢弃的东西。就像是大道无形,穷极一生也不过参破个一星半点,世间有些事情说是冥冥之中,其实不过天道命盘轮转的一次造物无言。 所以当楚弈把娃娃给尘觞嗅了嗅,牵着仙剑牌寻回犬一路寻找失主时,正撞上刚刚那辆马车停在城门口,一娇小的少年似是感知到了什么怯怯地走了过来。 楚弈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十米开外,待他把少年的模样看了个仔细,第一反应竟是掉头就跑,身后则猝然响起磕磕巴巴的呼喊“娃娃我娘给我我的” 声音带着哭腔,令楚弈脚下一绊,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些晦暗的画面。于是楚弈又干了件更匪夷所思的事儿,一个急转弯扭头跑了回去,将娃娃塞入少年怀中,又顺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这算你欠我的,以后不得再坑我了”说罢拖着尘觞疯一般地逃走了。 少年抱着娃娃愣住了,下意识地揉了揉被拍过的脑袋。这时马车中传来一不耐烦的咆哮声 “小羽你要磨蹭到什么时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套路】 楚弈窜出去十几里地后才反应过来他堂堂无愠真人居然怕一个小奶娃娃 而被拖成了一条死狗的仙剑兄弟也是满心费解“楚弈,他修为不高,尚未至炼气境。刚刚你可以一掌拍碎他的脑袋。” “还是个孩子。”楚弈回忆着陆轻羽的样子,发觉他好像没有想象中那般高深莫测,反而更像是个普通的稚童。难不成自己用灵蛾看见的那个陆轻羽是真的,而这个为了破布娃娃哭鼻子的是假的 可惜现在再怎么想,陆轻羽和陆振理到底是从自己的巴掌底下溜了。出师未捷而中道泡汤的楚真人有点郁闷,跟尘觞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片刻后,鬼使神差地问出了声“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陆轻羽若是算出我起死复生,我在这人间可就没立足之地了。” “算出来又如何,只有我看见了。”尘觞竟一语中的,惊得楚弈打了个激灵。 对啊,算出来又如何谁会信无愠真人还活着他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雷劈死的,而陆振理又卖了他的“内丹”,笃定无愠邪道魂飞魄散,再无复生可能。陆家不会自己打自己的脸。 楚弈觉得自己简直活回去了,把屁大点事儿当成了风雨欲来的前兆,自乱阵脚不说,还在剑兄面前丢了威信。于是楚真人忙掸了掸灰,沉着冷静地负手低咳一声“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尘觞替楚弈将跑开怀的外袍敛好,问道“楚弈好像很怕被人发现自己是不死之身。可是修道之人,证道为圣后,不死不灭是常态。就算死了,夺舍、重塑肉体、重构魂魄的人也不在少数。为何楚弈如此惊慌” 楚弈踮起脚,老神在在地在尘觞面前竖起一个手指头“有一个笼子,里头有一百只白色的鸡,和一只黑色的鸡。大家都是鸡,但黑色的那只却总是融入不进白色的鸡群中,为什么” “因为黑色的鸡跟它们毛色不一样”尘觞皱眉歪了歪头“可是鸡就是鸡,它们会介意同类的毛色不一样” “那如果黑色的那只不是鸡,而是只不祥的乌鸦呢”楚弈哈哈大笑,拍了拍尘觞的肩膀“罢了,我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啊接下来我们动身去洄州吧。陆家家大业大,我不能正面与之抗衡,我想私底下调查飞升失败的原因。而且” 楚弈欲言又止,不是想瞒着尘觞,而是觉得北克山大长老的事儿,跟他说了也没用。大门派水深,真出了点什么事岂是他这个外人能掺和的。况且他自己的身份都见不得光,哪儿还顾得上别人。 决定好了去向,二人便于当日下午离开了小镇,沿着乡路慢悠悠地走着。尘觞想带楚弈一飞千里,楚弈却觉得不如脚踏实地好好溜达溜达。当初他沉迷修行,许久没“野游”看风景了。而刨去这层体面的借口,楚弈实际上是想平复一下焦躁的心情。 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夏季的阵雨总是说来就来,毫不讲究。宅了小五十年的楚真人看着途径的稻田以及池塘,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抬起头用脸去接雨水,嘴里嘟囔着“我又活过来了真的是太烦人了。” 话音刚落,楚弈突然双眼一绿,被一片硕大的荷叶遮住了视线。尘觞居高临下地表达了仙人的关怀“楚弈,好大的叶子。” 楚弈忙扭头去看池塘,果真发现几朵荷花“死不瞑目”地飘在水面上,想必是被剑兄在扭叶子时嫌碍事给辣手摧花了。楚弈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踮脚去戳尘觞的脑壳“不省心的,好好的花让你糟蹋了。” “叶子为什么这么大”尘觞神情严肃地举着荷叶上下晃悠。 楚弈指向荷花“因为它是荷叶啊” “可是叶子为什么这么大”尘觞又问,并用手比划着“为什么别的叶子这么小,为什么荷花的叶子这么大为什么它们不一样” “因为”楚弈看着翘起一条腿转荷叶玩的尘觞,差点没笑出鼻涕泡“荷叶就是荷叶啊荷叶就是这么大你快别玩了” 尘觞把腿放了下来,将叶子重新伸向楚弈的头顶“我觉得,叶子大很好,可以给楚弈遮雨。” 楚弈哑然,抬起头看向尘觞,也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总觉得他的眼神里带了一抹温和。雨滴无法浸染他丝毫,仅沿着他的轮廓朦朦胧胧地勾出一个透明的壳子,以至于让楚弈误认为仙人老哥在发光。 “你为什么留在人间了呢”楚弈鬼使神差地问出了这么一句不入流的话,说出口便后悔了“我是说额你其实挺好的。” 尘觞帮楚弈把黏在脸上的发丝掖到耳后,淡淡地回答道“因为楚弈在人间。” “合着是我的不对了。”楚弈失笑,见气氛有点微妙,忙用一万能借口岔开了话题“我饿了。” “烤鱼。”仙人双唇微动,郑重地说出这两个字。 楚弈沉默了一下后,又抬手去戳他的脑壳“我刚觉得你挺仙风道骨的,你就打回原形了我随口一提,你记得还挺清楚,下雨呢就想吃烤鱼” 雨猝然停了,圆滚的太阳攸地打云层里钻了出来。楚弈愕然抬头看向天空“卧槽” 仙人面不改色,掌心腾起一团火焰“火” “不,这样烤出来不好吃的,得用柴火烤出来才好吃。”楚弈汗雨其涔涔地说道。 仙人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树林“柴” 得,仙人老哥还挺执着楚弈无可奈何,只得让他自己滚去捡柴火,然后挽起裤腿下池塘摸鱼。 尘觞举着荷叶扎进了小树林,步伐之轻盈甚至有些欠打。 楚弈忽然开始怀念被喊作“主人”的日子,那时的剑老哥要多乖顺有多乖顺,怎会要求他堂堂楚真人下河摸鱼。 不过饭总是要吃的,他确实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楚弈耐下心思,将双手放在水中,低声念了句决,水面便泛起层层涟漪,且一圈比一圈大,几个水球自水中升了起来,里头包裹着一条条小鱼。 “怎么都这么小”楚弈不满,将鱼放开后又重新去找。谁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娃娃好本事” 楚弈大惊,扭过身去才发现岸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老者笑呵呵地盘坐在岩石上,冲他招了招手“娃娃,老夫有事相求。” 楚弈皱眉打量了老者片刻,发觉老者坐在濡湿的石头上却身不沾污,便知是位高手。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楚弈斟酌再三后开口道“晚辈偶经此地,饥饿难耐,只想捉条鱼饱腹。若是惊扰了前辈,还请您见谅。” 老者捋了把胡子,心中暗喜。他被自家师弟逼着来参加那破竞买会,遇到的尽是群俗人,无聊得要命。谁知回程的途中竟看见如此天资卓越的少年,年纪轻轻得不仅懂“御水决”,还一眼看穿了自己的修为。这么好的娃子不拐回去,着实可惜 “老夫真的有事相求”老者忽然一抬衣袖吭吭哧哧地哭了起来“陪伴老夫三四十年的酒壶不慎遗落进了这池塘中。老夫怕水,不敢去捞。娃娃你既懂“御水决”,能不能帮老夫这个忙” 楚弈疑惑“前辈知晓御水决却不敢自己下水” “实不相瞒,老夫早年溺过水,对这池塘害怕得紧。”老者眼泪汪汪地看向楚弈,语气之诚恳说得他自己都感动了。 楚弈耸肩,自感也不是什么麻烦事,便将神念散开,四下搜寻遗落水中的酒壶。刚看见三步开外的河底沉着个葫芦状的东西,脚下突然一软,也不知是踩了苔藓还是别的什么,让他身不由己地倒了下去。 楚弈在空中翻了个个儿,试图矫正身子。然而很快他便发现,那所谓的苔藓其实是一根软绳,在水中如一条游蛇,先是缠在了自己的脚腕上,又顺着小腿爬了上来。软绳上明显附加了咒术,所到之处骨骼酸软无法聚力。 “无冤无仇得何必害我”楚弈大怒,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老者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玩大了,刚想站起身查探,一庞大的水球轰然窜出池塘,千斤巨石般席卷而来。老者忙撑开屏障抵住攻击,后脑勺上却突然挨了一记闷棍,若不是他炼体至顶级,怕是要被打个“映日荷花别样红”。 “闹着玩的闹着玩的”老者连道大事不妙,跳上岩石来了个金鸡独立,捂着后脑勺看向偷袭之人。尘觞漠然将柴火扔至一旁,恐怖的杀意猛然迸出,瞬间将老者足下的岩石隔空击碎。 “住手”眼见着尘觞要暴露仙体,楚弈忙上前呵止了他,又面向老者难掩怒气地说道“前辈可真是闲得慌,跟我们这群年轻人作对。” “哈哈哈”老者双手背至身后仰天大笑起来,虽然尾音里打着颤儿显然快要疼哭了“老夫乃明尘宗清问峰主。你取回了老夫的酒壶,算是通过了试炼。老夫破格收你为入室弟子,如何” 楚弈恍然大悟状“明尘宗” “正是”清问峰主又把脑袋昂得更往后了些,将眼中泪花憋了回去,心中开始想象这两个娃娃欢天喜地跪地喊师父的场景。 然而没有,楚弈也仰头哈哈大笑了几声,把清问峰主的脑袋笑低回来后,将酒壶放在地上指了指“你看这个酒壶”然后一脚飞踢。 酒壶噗地飞走了,清问峰主目瞪口呆地眺望着向池塘深处远航的酒壶,耳边则是楚弈那莫得感情的声音“好了没有了。” 楚弈带着尘觞头也不回地走了,徒留他一个人怔在原地,隐约听见楚弈对尘觞说“刚刚那个老匹夫撒谎成性,着实不是东西。你万不可学他。” 风中凌乱的清问峰主又静立了几秒,忽然从怀中掏出一面传音铜镜,声泪俱下地控诉道“师弟有人打我,还把你给我的酒壶踹飞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踢馆】 一晃十几天过去了,去往洄州的路途才走了将近一半。 一路上,楚弈四处散播灵蛾,打听有关陆家的事。但是灵蛾只对修为低下的人管用,凡是修为稍微高一些,灵蛾未入体便被其阳元烧了个干净,而楚弈再没能好运地遇到像陆振理那般身份显赫却修为低下的人。 至于尘觞,自从上次楚弈在他拾柴火的时候被一老骗子给袭击了,仙剑大兄弟便将活动范围由原本的以楚弈为圆心、十步以内为半径,直接改为一步以内为半径。甚至还总用手指头去勾楚弈的后衣服襟儿。 楚弈一开始觉得这样也挺好,免得剑兄一眼没照顾到便惹出祸端。然而当他夜里一睁眼,正对上一双直勾勾的棕色眸子一点点向他的鼻尖探来,伴随着毫无起伏的冰冷声音 “楚弈,你该起夜了。” 楚弈“不用了,尿裤子里了。” 这样反常的状态持续了数日后,楚弈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你不会是把我吃喝拉撒睡的时间,全部了熟于心了吧” “是的。”尘觞伸出三根手指头“楚弈夜里会起三次,两次发呆,一次” “好了别说了”楚弈扶额“你关注这些小事作甚” “我要保护好楚弈。”尘觞信誓旦旦地点点头。 楚弈笑道“我还没废物到这种地步,再者,我又不会死。” “但是楚弈受伤后会睡很久很久。”尘觞拿了根小木棍在地上画起了竖道“一共一千八百。” 见尘觞还在耿耿于怀他被雷劈后沉睡五年的事,楚弈只得劝慰道“我被天雷击中才沉睡了五年,普通的小伤只消几天就能痊愈。你不必这般挂怀我。” “我是楚弈的剑,我要保护好楚弈。”奈何尘觞是个认死理的,说话的功夫又用手去扯楚弈袖子“那天那个老头,很厉害,楚弈打不过。我不应该想吃烤鱼。” 楚弈看着低垂着头、用内疚的手指轻轻勾自己衣袖的尘觞,顿时恨不得把一桌子珍羞美味全打包好了塞进他嘴里。然而身无分文的他已经断炊好几天了,这一路上甚至再没遇到第二个湖泊或者河流,连承诺了好几回的烤鱼都没吃上。 楚弈又在心里骂了清问峰主一遍,抬头看向不远处“前边是个城镇,我去那里寻份短工,挣了银子给你买吃的。” “楚弈不调查飞升失败的原因了吗”尘觞问道“而且我不用吃饭。” “我自有安排。”楚弈召出灵蛾停在指尖“我能力有限,与其这样漫无目的得寻找突破口,不如等人齐了一网打尽。” “我懂了。”尘觞抬手就要解丹海处的封印“去陆家灭他满门。” 刚刚觉得他暖心一定是我的错觉。楚弈又开始怀疑自己的教育是不是出了偏差。 还有不到半年就是太鹏山论武,届时各大门派的人都会来,当然也包括陆家。若真的有人能在他渡劫飞升上做手脚,那必定得是首屈一指的高手。只要能混入论武场,探听起来消息将更靠谱一些。 而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想办法涨修为,不然灵蛾都要放不出来了。 楚弈愁绪再起。他体质特殊,修炼的方式与常人不同。吐纳、练气等修炼途径于他毫无作用,唯一能令他突破自身的方式有点诡异。 “尘觞,咱俩打一架。”楚弈笑呵呵地后跳一步。 尘觞的“仙系僵直脸”上登时难得地有了些皲裂,说话声调都抬了上去“我做错了什么” “我只有在跟人打架的时候才涨修为,你且当对我好,敞开了跟我打一架”楚弈说话的功夫便发起了突袭,挥拳直冲尘觞面门而来 黄昏之际,崇武城街头多了位“卖身葬父”的少年,表示除了当“童养媳”,什么苦工都可以干。而他身后的木头板上,躺着生死不知、不成人形的楚某人。 楚弈用那缺了俩门牙的嘴巴不服软地哼唧道“妈的儿子打爹了没天理了” “是你说,对你好”尘觞的心脏打着颤儿,伸手去摸楚弈脑门上乌青的大包“我是不是对你好过头了” “好好你个头”楚弈一口血吐沫喷了出来“有你这么打的吗” 都说高手过招,一招定胜负,这话是不假。问题是尘觞这一招也太不留情面了楚弈还没跑到他跟前,便被其仗着身高优势一爪捏住了脑袋,抡起来倒栽葱砸进了土里 对此,嚣张了二百年的楚真人表示“我虽死犹荣我把地面砸出了十米深的大坑这世间再没人比我扛打” “对,楚弈最厉害。楚弈得睡多久”尘觞忙问道。 楚弈比画了一个指头“一个时辰吧”然后安详地合上了双眼。尘觞松了口气,将老百姓施舍的白被单向上一拉,遮住了楚弈的脑袋,示意他可以就地去世。 楚弈在被单底下“含笑九泉”,用神念追踪着尘觞的一举一动。尘觞的孝心感动了不少店铺老板,帮人扛了一下午活后挣了些“安葬费”。且很有出息地全程只捏碎了一个面袋子。 躺了小半天,楚弈的伤势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便欢快地诈了尸,吃上了第一顿由乖儿孝敬的饭菜。尘觞托着下巴,盯着大口往嘴里扒拉白饭的楚弈,忽然觉得胸腔里有一股暖意“楚弈,以后我给你买饭吃,我会挣钱了。” 猝不及防被仙人“包养”的楚真人噎了一下,皱眉寻思半天,发觉这话没法接。拒绝吧对不起孩子的小心灵;不拒绝吧,对不起自己的老脸。于是他只得放下饭碗小声回答道“其实我不吃饭也饿不死” “那楚弈为什么要吃饭呢”尘觞歪头看着嘴角挂油的楚弈。 楚弈打了个饱嗝,揉着肚子笑着说“因为我想当正常人。” 尘觞不解,楚弈口中的“正常人”难不成是指不曾修道的普通人毕竟修行者突破一定境界后,再无饥饿感,吃东西完全是过个嘴瘾。但若真的如此,他还修道作甚 这个问题,尘觞一直没问出口,而楚弈也懒得跟他细说。两个吃饭就是浪费的人,到底安安分分地把盘子和碗都舔了个干净,为洗碗小工省却了不少工作量。 吃饱喝足,楚弈开始琢磨既能来钱又能修炼的路子。跟尘觞练手,还没炼出个花来便入了土。而卖身葬爹也无法耍第二遍了,毕竟“爹”就一个,总不能再在人前嗝屁一次。 崇武城城如其名,崇尚武修,且出了许多名噪一时的大武师。武者,外炼体魄,内炼气劲,达不到一脑袋撞破一堵南墙,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武修。 武馆是崇武城的第一收入。修行者中,武力值最高的当属剑修,其次便是武修。然而剑修讲究个天赋,好剑修一剑开山,孬剑修拔剑砸自己脚尖。武修则明显接地气一些,只要肯下功夫,大多都能上得了台面。 楚弈在城中溜达一圈,最后停在了城中央最大的一家武馆门前,抬头望向挂在旗杆上的一面黄旗,上头写着两行黑色粗犷大字“欢迎各路豪杰踢馆,胜者赠神兵宝器”。 这不是为我准备的吗楚真人当即飞身摘下旗子当披风往身上一搭,蹦蹦跳跳地跑去“踢馆”。尘觞则跟在楚弈屁股后头,凝视着旗子上的“神兵宝器”四个大字,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然而楚弈这大脑袋小细脖地往门口一站,武馆大师父直接弯腰九十度求他哪儿来的滚哪儿去,免得一拳揍了个零碎还得赔汤药钱。无奈之下,楚弈只得签了个生死状,表示哪怕脑袋被打飞,也是他自己心甘情愿。 大师父宅心仁厚,领楚弈入武馆,对弟子们郑重介绍道“这位小兄弟不想活了,你们打他一顿,让他知道生命可贵。” 弟子们俯首应是,让楚弈自己挑个对手点到为止。楚弈也不客气,指着角落处正在怼木桩、块头最大的一位“阁下,请” 被点了名的弟子姓孙,单字一个虎,为武馆首席大弟子。此人性格憨厚朴实,奈何天生牛劲儿,下手没个数,刚入馆便打折了二师父的肋骨。大师父无法,命他手握鸡蛋击打沙袋,鸡蛋不碎则算作过关。用心之良苦,苍天可鉴。 只是一个月下来,武馆买不起鸡蛋了,此计划作废。 好在孙虎不争强好胜,没同门供他殴打,便自己默默地打木头玩。十年如一日,打碎的木头当柴火供应了半个城的店铺,算是给武馆挣回了点本钱。 见楚弈点了孙虎的名,大师父慌忙拉过楚弈身后的尘觞“这位兄弟,快劝劝你朋友年纪轻轻得何苦呢” 尘觞却问“什么神兵宝器” 大师父愕然,暗道你俩真的是一起的吗你家兄弟都命悬一线了,你居然还关心这些于是好心的大师父又去拽楚弈“你是不是被他绑架了是的话眨眨眼” 楚弈礼貌地推开了大师父,看向兴奋地摩拳擦掌的孙虎“你要打几分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嫉妒】 活了二百多年的楚弈其实极少与修行者较量。他喜欢找“打死活该”的食人妖兽做对手,比如南倾山的熊妖,浣鸣渊的恶蛟,除暴安良,打完就走,不留活口,不怕仇家找上门。 至于对战正常的修行者,除却幼年时堕入某个不知名的地方,被迫跟奇形怪状的“人”打了几十年,唯一一次正儿八经的比试还是在证道成圣前,同当时的“天下第一剑”打了个两败俱伤。 面对年轻气盛的孙虎,楚弈刚交手了两个回合便有些失望。孙虎的力道和速度都不错,可惜技巧着实差得要命,仅凭着一股子蛮劲横冲直撞,也不知是不是木头怼多了,打活物时有些无所适从。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武馆内的弟子们只顾着瞎起哄,见孙虎不停进攻而楚弈一直在躲避,便误以为孙虎占了上风,呐喊助威声越来越激烈。然孙虎本人却开始慌了,尤其是当他看见自己带着九成内劲的一套拳法被楚弈轻松地躲了过去,孙虎便明白自己算是输定了。 楚弈又绕了一阵子,试图从孙虎身上偷学一星半点的拳法,可惜孙虎自乱阵脚,步伐混杂不说,连出招的准度都开始不尽人意。 没必要再玩下去了。楚弈轻叹一声,迅速低下身子,避开了直冲天灵盖劈来一拳,又一掌击在了孙虎的侧腰。孙虎吃痛,扭转身子打算护住受伤部位,却被楚弈以肉眼难见的速度连踹三脚,分别中伤了小腿,膝盖以及脚裸,使得他忍不住痛呼出声,轰然倒地。 孙虎抱着腿躺在地上叫唤,楚弈忙收回脚,帮他扶住了错骨的小腿“别动弹,第二脚没控制好力道” 武馆内一片死寂,全都瞠目结舌于虎背熊腰的孙虎就这么被一名不见经传的小豆芽菜给撂倒了,直到孙虎大汗淋漓地唤大师父“师父,俺输了”才如梦初醒。 大师父跳起来指挥小徒弟去请位医修,楚弈则蹲在地上对孙虎竖大拇指“年轻人,输得起,有担当这回的太鹏山论武记得参加,多积累些经验。” 孙虎疼得面部扭曲,连句客套话都说不出来,好在医馆里的老先生来得挺快,三下五除二地帮他把伤处一固定,又喂了些固筋的丹药,这才抑制住了疼痛,勉强向楚弈露出一羞愧的傻笑。 武馆大师父向楚弈一拱手,态度谦和地说道“这位少侠好功夫,按照武馆规矩,您可以选择继续挑战,或者拿走神兵。不知您意下如何” 楚弈见大师父的眼神有些躲避,心下了然地问道“我战胜了您,是不是能拿走双倍的奖励啊” 弟子们登时不满地嚷嚷了起来“你未免也太狂妄了我们大师兄老实,没敢下狠手,这才不小心输了。大师父可不会留情面” 大师父却克制不住地汗流浃背,吞吞吐吐地回答道“我若输了武馆摘旗闭馆。” “没有宝贝可拿,我还费累被您殴打作甚”楚弈爽朗一笑,骐骥不已地摊开手“趁您没反悔,快把宝贝拿出来放我走吧。” 大师父愣了一瞬,旋即飞速跑进里堂去取东西。尘觞蹙眉,刚要说话却被楚弈以眼神制止了,乖乖地退了回去。 武馆的宝贝被厚重的布料包裹得结结实实,一时间只能看出是个长条状的东西。大师父双手捧着宝物,当着楚弈的面郑重拆开。随着最后一层布料落地,宝物也终于现了形,竟是柄四尺左右的长剑,青色剑鞘,鎏银剑柄,周身未雕刻任何花纹,却凭空生出一种雏燕般的轻盈感。 楚弈大喜过望,连道三声“好剑”。 而尘觞双眼一黑,心脏咯噔咯噔地抽搐起来。 “此剑名为苍秾,乃崇武城前任城主的祖传宝物。”大师父毕恭毕敬地将剑递给了楚弈“老城主为武修,用不上这柄宝剑,本想着剑赠有缘人,奈何城中再未出剑修,这剑便交于我们武馆成了镇馆之物。少侠若是喜欢,尽管拿去。当然,我们武馆还有别的宝器可供您挑选,刀枪剑戟应有尽有。只是哪个都比不上这柄剑贵重。” “大师父好眼力,在下正是连柄剑都没有的剑修”楚弈嗖地把剑抓了过来,抱在怀里直蹦高。 大师父看着兴奋到不知东南西北的楚弈,下意识地长舒一口气,又忙问道“不知少侠师承何处” “无门无派,小小散修。”楚弈的视线完全掉在了剑上,掂了掂又拍了拍,发觉这柄剑称“神兵”还是有些夸大其词了,不过倒也算得上上品。而在现在的境地下,这剑着实雪中送炭,他可没资格挑三拣四。 尘觞见楚弈浑身散发着春风明媚的幸福,咬了咬嘴唇,贴在他背后幽怨地说道“还有别的武器” “我是剑修又不是杂修。”楚弈用手指头敷衍地把尘觞的脑袋给戳了回去,免得他在自己后脑勺上吐冷气。 大师父又擦了擦冷汗,等楚弈看够了剑,冲他拱手告辞时,忙挽留道“少侠可有兴趣参战本次的太鹏山论武” 楚弈点点头“正有此意。” “那您可有推荐人”大师父上前一步急急问道。 楚弈怔住“推荐人那是什么” 大师父僵住,心里翻腾着惊涛骇浪一般的震惊。楚弈衣着朴素,说自己无门无派,倒是也有可能。然而刚刚那三脚可谓是雷霆之迅,没有高人指点绝不可能修得如此脚法,不得不让人怀疑他是因不方便透漏家师名姓,才谎称自己为散修。所以大师父才刻意提及推荐一说,试图套出楚弈背后的那位“高人”。 但楚弈却连“推荐人”为何物都不知晓,难不成他真是个自学成才的天才大师父越想越害怕,忽然灵机一动,借坡下驴地说道“推举人倒也不是必须的,只是由大门派推举而来的人,入赛后自然要比普通散修好过一些。因为论武第二场要求修行者自由结伴,以队伍的方式评定胜出者。” 楚弈不解,刚想问这跟推举人有什么关系,就听一名弟子解惑道“现在大门派里的弟子势力眼得很谁愿意跟名不见经传的散修搭伴儿啊散修多半都得跟散修在组队,保不齐队友就是个坑货,一路拖后腿。” “在下不才,乃虬阳门弟子,若少侠不嫌弃,在下愿意做您的推举人。”大师父又一拱手,可谓是给足了面子。 楚弈一个头大成了两个。太鹏山论武,他有所闻而不知。结伴同行,单打改群殴,对他人来讲或许是培养协作意识的好途径,于楚弈却只有一个结果对比出自己的交友能力到底有多低下。 这厢楚弈正咧嘴想象自己被嫌弃的样子,大师父已经把推举信给写好了,一把塞进楚弈手里,又与他“挥泪依别”,望着夕阳下欢脱离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虽然没听说过虬阳门,但有推举人总是好的。楚弈将信精心收起,又开始盯着剑傻乐,全然不知他身后的某位仙剑已然瞪了“苍秾”一路。 “那个师父,不强。”尘觞努力将自己的大脸挤进楚弈的视线中“楚弈可以打败他。” “他输了,武馆就得摘旗,在弟子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楚弈用胳膊肘把他拐了出去“做人留一线。” 尘觞绕到另一边,再度把脑袋探了过去“击败他,把武馆的宝贝都拿走。” “我是那么恶劣的人吗”楚弈嫌弃地瞪了他一眼“怎么你一点长进都没有一点都不像我用过的剑。” 尘觞僵住,剑生第一次感受到了莫大的危机。还是那句话,他不懂七情六欲,不代表他没有七情六欲。而剑老哥此时的心境只有一个我再也不是楚弈唯一的剑了。 本来碍于楚弈对“苍秾”的喜爱,尘觞并不想惹他生气。然而当仙剑老哥例行给楚弈守夜时,眼睁睁看着他搂着苍秾入睡,心态顿时崩了。 被楚弈搂着好像很舒服的样子啊 为什么刚见面楚弈就会搂着别的剑睡觉啊 没成人形了不起是吗到底要怎么才能变回去啊 尘觞恨不得将苍秾折巴断了生吞下去。 可怜的“苍秾剑”在武馆里与世无争了几十年,一出馆便被不讲理的“前辈”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若苍秾也能开口说话,第一句当是“关我屁事啊” 或许是尘觞那带着滔天妒意的眼神太可怖了,惹得楚弈做了一宿的噩梦,先是梦见自己被捉回了楚家,关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牢,周围阴风凄凄,鬼魅同哭,耳畔回荡着唰唰的铁索磨地声 楚弈惊醒,大骇之下竟连声音都发不出,只能张大嘴头晕目眩地看向繁星皓月的夜空,下意识地去摸身侧的苍秾。 谁知苍秾不翼而飞,再一扭头,赫然发现某仙剑正暗搓搓地用树枝一点点把苍秾扒拉到了河边。四目相对,被抓了现行后,犹豫了一瞬,到底一脚把苍秾踹进了湍急的河水中 “这动作还有点眼熟。”楚弈嘴角抽搐,躺在地上并未起来,只波澜不惊地说道“找不回来苍秾,我就弃剑从医,上青雁山投奔某位名姓都快忘了的师姐。你也别跟着我了。” 远方的蒋紫陌突然打了个喷嚏,炼糊了一锅的丹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很丑】 清晨,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叶上初阳干宿雨,朝露欲滴耀如珠。被“毁剑灭迹”未遂的苍秾剑正委委屈屈地缩在楚弈怀里,任他拿衣袖擦拭着湿漉漉的剑身。 死不悔改的尘觞依旧一脸怨念地瞪着苍秾,见楚弈连个眼神都不给自己,也不知怎么想的,忽然伸手抓了一把潮湿的树叶,往自己脑袋顶上抹了抹,然后腆着脸走到楚弈面前。 “擦水。”尘觞把挂了两滴水珠的脑门伸了过去。 楚弈没抬头“有手自己擦。” 尘觞伸出双手看了看,越加对自己这副人身子不满,再一抬眼,发觉楚弈已经抱着剑走远了,不知怎的忽然三步窜过去拉住了楚弈。 楚弈被扯了个踉跄,一股无明业火登时打心窝子里燃起,甩开了尘他的胳膊呵斥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一柄剑罢了,你都容不下” “一柄剑罢了”,这句话不知为何,令尘觞觉得有些刺耳。他知道楚弈说的是苍秾,问题是他也是柄剑,也在“罢了”的范畴里,一时间竟泛起了“兔死狐悲”般的复杂情绪,不由垂下头无所适从地看向自己的脚尖。 楚弈强压怒气,扭头就走不去理会尘觞。昨晚那个恶心的梦境依旧停留在他的脑子里,跟只毛躁的刺猬似的,来回乱拱,扎得他头痛难忍。 再加上离洄州越近,他越不安。陆家的买卖遍布各地,眼线自然也多。虽然距今为止,陆家毫无作为,似是认定无愠真人已经是个死人了。但他一向疑心重,万一陆家是在“暗中观察”,贸然行事岂不是自投罗网。而且 “楚弈,我带你飞。”尘觞忽然打断了楚弈的思绪,声音闷声闷气。 楚弈摇头“我说过了,用脚走。” “快些走,就可以去打陆家了。”尘觞绕到楚弈面前,眼神里多了些恳求“楚弈讨厌陆家,我就就把陆家的人都杀掉。这样没人威胁得了楚弈。” 而杀光讨厌的陆家人,楚弈就用不着苍秾剑了,继续跟他吃吃喝喝到处闲逛仙剑的脑回路一如既往得清奇。 “你除了杀人,就没有别的建议了吗”楚弈戳了戳他的心口“你这颗心是摆设吗” 尘觞五指勾起抓向自己的心口“我要当剑,我不要这个东西了。” 楚弈大惊,慌忙抓住尘觞的手攥紧了。尘觞不依,把手往外抽,有力的指关节硌在掌心中令他疼痛不已,刚压制下去的怒火突然爆发,止不住吼出了声“你能不添麻烦了吗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把你带出剑冢” 尘觞顿住,瞳孔集聚收缩了一下,如同恐慌的猫咪“楚弈不要我了楚弈有了苍秾,就不要我了吗” “我”楚弈刚想再吼幼稚鬼,余光却瞥见尘觞那有点哆嗦的手指,登时把话咽了回去,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四目相对,沉默了许久后,终于将恼意化为惨淡一笑“我不该迁怒于你,毕竟当年的事怨不得你” “当年的事是我不好用吗”尘觞不解,当年他就是柄剑,还能因为别的原因惹主人生气吗 “你为什么偏要黏着我呢”楚弈没有正面回答尘觞,只眼神缥缈地自言自语道“总令我想起一些讨厌的回忆” 那时候,尘觞还是“焚尘醉”,一柄受楚家供奉,沉寂在剑冢中的古剑。岁月未能斑驳剑刃,却腐蚀了守剑人的心。于是一切顺理成章,覆水难收。剑是无辜的,却成了祸端的源头,该被怨恨吗似是不该。 但楚弈终究还是怨的,因为他与那些死去的人,更加无辜。 “走吧。”楚弈掩下眼底憎恶,低叹一声向着树林深处走去。尘觞僵了一下,不知楚弈是让他卷铺盖滚蛋,还是跟着一起走。见楚弈没有回头,咬咬牙到底追了上去,如往常一样伸手去抓他的衣服襟儿。 “楚弈我只有你”这人间嘈杂不堪,什么都是新奇的,什么都是古怪的,他只认识楚弈一个人,倘若楚弈不要他了,他又该去往何处 楚弈脚下一顿,依旧没回头,但背过胳膊拉住了尘觞的手。 “如何”洄州陆家,新任家主陆振理正表情阴郁地看向躺在桌子上的星盘。 这个星盘,于他来说,只是一个棕色的破“碟子”,什么都没有,也不晓得陆轻羽是如何从上头看出个花儿来的。 陆轻羽不知兄长的烦躁,轻点着星盘正中央道“刚刚,红星子闪了。” “什么意思”陆振理暗道他什么都看不到,还谈个屁的红白星子。 “红星子大亮,为重煞。”陆轻羽一字一顿地解释道,见陆振理皱着眉一派茫然,只得又加了一句“就是说,煞星出世了。” 陆振理翘起二郎腿,心猿意马地掸了掸靴子上的灰尘“那又如何” “会会死人的,死很多人。”陆轻羽没想到陆振理竟毫不在意,一时间有些无措。 “与我何干”陆振理白了他一眼,一挥衣袖将星盘扫落至地上,摔出半声脆响“让你算这回的太鹏山论武何人能拔得头筹,你在屋里憋了三四天就算出这么个狗屁玩意每天都有死人,你关心这些作甚” “不不一样的”陆轻羽一着急就开始磕巴。煞星出世,轻则带来霉运,重则尸横遍野,白骨成路。天灾人祸时会有煞星出世,举国战乱也会有煞星出世。仿佛是天道在告诫凡人要心怀敬畏一颗小小的星子足以摧毁成千上万条性命。 “我再给你两天,算不出来有你好受的”陆振理冷哼一声,径直离去。 陆轻羽捡起星盘,看着上头越来越明显的裂痕,心中千万句话语最后了两个沉甸甸的字 “报应。” 星盘安静地依偎在少年的怀里,随着每一下蹒跚且缓慢的步伐,裂纹又大了几分。 当楚弈意识到一向“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剑老哥,今日连半句都不说了,已然是几个时辰之后。 尘觞一脸的“大限将至”,眼睛无神,双手冰冷,连走路都是直着腿走,膝盖不打弯。 “你”楚弈无奈,只好率先打破僵局“吃不吃烤鱼” 尘觞没反应。剑生无望,人间不值得,哪儿还有心情吃烤鱼。 “你在此地等着,我去给你抓鱼。”眼见着尘觞的瞳孔开始涣散,楚弈咧咧嘴,暗道还是拿好吃的安抚一下受伤剑崽的内心,自己到底是把话给说重了。 楚弈松开了他的手,感知着流水的声音往东边走去。谁知刚走了没几步,剑崽的石化状态突然解除,尾音里带着颤儿地喊道“楚楚弈” “啊”楚弈诧异地回过头去。 尘觞咬了咬嘴唇,手空荡荡地悬在空中“你会回来吧” “废话,我还能被鱼吃了不成”楚弈没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只爽朗地笑了笑“你要是想跟着来也行,不过别拉着那么丑的脸子,会把鱼吓跑的。” 尘觞赶紧快步走了过去,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蛋“丑吗” “丑”楚弈故作严肃地叉起了腰,突然又灵机一动附加了一句“不过比你还是柄剑的时候,要好看多了。” “那时我很丑”尘觞似是捕捉到了不得了的讯息,指着楚弈手中的苍秾, 声音拔高了一个八度“比它还丑它长得跟条青虫一样” 仙剑老哥也就是欺负苍秾没开神识,不然它肯定得镪得一声喊出来“没你这么唠嗑的我这叫生机盎然的绿莫挨老子” “你以为呢”扯谎高手楚真人开始睁眼说瞎话,神神秘秘地比划着“剑身七扭八拐,刃也不锋利,剑柄扎不拉碴得不好拿,又长又沉得要命,最可怕的是” 尘觞惊到变色脸由白转紫又发了绿“是,是什么” “最可怕的是,你连配套的剑鞘都没有,还是我花了好大功夫找人定做的。”楚弈发出一连串啧啧啧的声音,上下打量着他“幸亏你这副人身子着实俊俏,不然我早就不乐意搭理你了。” 在那个明媚的晌午,暖风徐徐,白日曜川。林中有一柄仙剑,突然间失去了梦想 “当人好不好” “好” 重纱帐中,娇弱的少年痛苦地皱着眉头,抱紧了娃娃昏昏欲睡,眼角一滴水珠顺着鬓角落下,与涔涔虚汗混为一体。 他的手依旧覆在星盘之上,只是他不知晓,那令人恐惧的红星子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颗紫色的星子,光芒时有时无,在星盘中上下摇曳了一瞬,攸地消散了。 如果再仔细看看,那紫色星子的身侧紧挨着一个黯淡无光的灰星,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终年未发出过光亮,死气沉沉,却偏偏执拗地藏匿在繁杂的星辰之中不愿坠落。 灰星成功地骗过了观星人的眼睛,伪装成一粒难以察觉的尘埃,唯独在紫星出现时,正中央才会闪出一个白色的光斑,流萤般稍纵即逝,但到底是活着的痕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作弊】 吊儿郎当得又过了一个多月,楚弈与尘觞终于踏入了洄州的边城,桉城。 二人刚至城门便被塞了一手的传单,还有人在城门楼上用传音阵不间断宣传什么“初试”。再往里一瞅,只见中央广场上排起了长龙,绕场地三周还有余。 一打听才知道,随着太鹏山论武的临近,各地都搭起了“初选场”来选拔适合参赛的修行者。初选的流程即为简单,修行者先是登记姓名、门派以及所修行的类别。然后经过“探灵石”的测定,看看修为境界几分几两,太低的直接打道回府,免得上场就被秒杀有碍观众体验。 然而选拔看上去简洁快速,实际上有失公正,因为初选并没有禁止修行者们服用丹药。由此一来,许多家境富裕的参选者开始成把成瓢得磕灵丹,使得修为在短时间内突飞猛涨。 虽然副作用也着实可怕,药丸磕多了真的要完,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为了能在修行界中崭露头角,依旧有人愿意拿命换资格。 楚弈这位对自己目前的修为境界没有个数的小伙子,拍着胸脯,雄赳赳气昂昂地去排队了。尘觞紧贴在楚弈背后,来回瞎瞅。一排排了两个时辰,把他俩无聊到猜拳玩。 猜了整一百场,楚弈输了九十九次,唯一一次还是尘觞觉得楚弈的脸快拉成驴了,便放水慢了半拍。然而无愠真人不生气真人还是生气了,愤懑地嘀咕道“道号改成倒霉真人得了”然后扭过头去不搭理尘觞。 剑兄经过多日与楚弈的相处,总结出了如下行为准则楚弈不喜欢丑丑的剑,但是他喜欢苍秾;楚弈很娇弱,一巴掌就能拍得动弹不了,但是楚弈又很厉害,能越境界打人还能挣钱;楚弈不理我的时候要少说话,但是不说话又会让他更加不理人。 总结楚弈真是个奇怪的人。 尽管楚弈很奇怪,或者说矛盾这个词剑兄还没学到手。面对自己的拥有者,尘觞决定以摸索为主,作死为辅,逐步探清怎么讨楚弈欢心,把他的宠剑位置夺回来。 思考的过程中,尘觞也不忘瞪苍秾两眼。 或许是心有灵犀,尘觞刚要开口,楚弈突然咦了一声“尘觞,你帮我探探,最前头过试的人,是什么境界” 尘觞登时闭上眼睛,散出神念追踪过去,许久后紧蹙眉头道“小乘境界” “卧槽”楚弈吓得一窜高,脚没落地,尘觞又补了一句“队伍里好多都是小乘境界,但是有点奇怪真元基量跟境界对不上,好像是虚高的境界。” 楚弈这才知道还有嗑药这么一说。 知难而退的楚真人慌忙带着尘觞跑出队伍,他俩身后的一位好心人问道“你俩还排吗排的话帮你占位置。” “我去方便一下马上回来”楚弈撒丫子飞奔。 “哦,你可得回来。”那人冷哼一声“有你这土包子垫底,我们入试的机会就大了”然后跟身后的同门笑成一团。 楚弈跑到附近的小巷子里,摆好架势对尘觞说道“快快快咱俩赶紧打上一天,看看能不能把我给打突破了” 尘觞无法,俩人正摆好架势,打算以小拳头怼你入土的方式掐架,就听一清凉的女声从巷子口传来“哟,这不是我那素未蒙面的亲亲小师弟吗” 楚弈忙回头望去,就见他前些阵子还提起过的“忘了叫啥”的师姐蒋紫陌,聘聘婷婷地走了过来,抱着细剑向身侧的女修同门介绍道“这位少侠就是我提过的救命恩人,剑术着实了得。” 几位女修行者当即抱拳致谢,又温和地问道“二位也是来参加初试的” 青雁山一共有四位弟子成功入试太鹏山论武,其中就有蒋紫陌。医修无需参加初试,只需拿出上好的灵丹供“医宗”评测即可,这算是医修的优势。 可是没人会对此有意见,毕竟医修本就稀缺,全修行界也就寥寥几个门派培养医修。有奶就是娘,修行者一辈子能巴结上一个医修,便算是天大的福分,谁还敢得罪他们 此时此刻,“巴结”了一个医修假师姐的楚弈陷入了沉默,手指寸寸挪到身后,对着自己的屁股狠狠一拧,再抬起头时俩大眼珠子里全是泪花,冲着蒋紫陌扑通一跪去抱人家的长靴“师姐赏粒灵丹吃吃吧日后我挣了钱还您不然我过不了初试啊” 看着往自己鞋上抹鼻涕的楚弈,蒋紫陌回忆起当初怎么跟同门吹嘘,这位从天而降的少侠如何如何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忽然想抽自己两巴掌。 不过亲亲的“师姐”也不含糊,解下腰间的药葫芦,揪住楚弈的头发就往他嘴里怼,恶狠狠地骂道“吃吃吃,吃死你个没出息的跪姑娘也不怕传出去丢人” “跪天跪地嗝跪美人不亏”楚弈在被噎死的边缘疯狂试探,还不郑重承诺“日后我一定会把钱还给你。” 蒋紫陌在心中悱恻道,这葫芦里的丹药都是新鲜出炉的上等灵丹,把你卖了都不够赔我钱的。她本想着卖给那群投机取巧的挣笔银子,然而报恩总比挣钱重要,吃便吃了,谈什么偿还。 楚弈磕了半葫芦灵丹后,坐地开始等突破。蒋紫陌和其他人也眼巴巴地瞅着,哪曾想等来等去连个动静都没有,众人面面相觑,尴尬不已。 蒋紫陌试探道“少侠你有什么特殊感觉吗” 楚弈揉了揉肚子“我我有点没吃饱” 蒋紫陌差点没气抽过去“你当是吃糖豆呢一颗一千两的上等汇元丹居然对你没用” “一颗一千两”楚弈登时捂住了头“我有感觉了我头好晕,突然很想死” 楚弈从没吃过丹药,不知自己的特殊体质免疫了丹药的效用,是以蒋紫陌这半葫芦灵丹算是打了个水漂,还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蒋紫陌急了,上前要搭楚弈的脉。楚弈慌忙退后,把手揣起来不让她搭“师姐别激动我估计是见效慢” “不可能”蒋紫陌经常伪装成“药贩子”到处卖灵药挣钱买医书,所见到的购买者都是吃下去后砰得一声当场突破,再在两个时辰内迅速萎回原状。总之没有一个如楚弈这般什么变化都没有的。 楚弈怕蒋紫陌较真,再发现他是个“死人脉”,忙带着尘觞撒丫子就跑,扭头抛下一句“师姐你等着吧,我过试后就回来给你磕头” “不是”蒋紫陌怔在原地,跟同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有一同门女修压低声音道“紫陌,你是不是给他吃太多了可别是走火入魔的前兆咱赶紧跟过去看看,还能抢救一下。” 楚弈又回到了队伍里,冲帮他占位置的那名男子点头示意。男子不安,悄悄探测了一下楚弈的修为,发觉还是那个拿不出手的老样子,这才放下心来,向同门挤眉弄眼。 然而楚弈已经想出了一个好对策,他传音给身后的尘觞道“一会儿我在前头摸探灵石,你在我身后输送真元。只那么一瞬间就好” “明白。”尘觞点点头,手指戳在楚弈的腰眼子上练习了一下。 又排了一个时辰,终于轮到楚弈摸“探灵石”了。石头就是个普通的黑色石头,半人多高,立在广场上被摸得浑身都是巴掌印,好不辛苦。记名字的人哈欠连天,赖赖地抬眼看向眼前之人“姓名” “楚弈,无门无派,剑修。”楚弈赶紧回答道,同时给身后的尘觞一个眼神。 尘觞不动声色地向前蹭了半步,手指藏在宽大的衣袖中按在了楚弈的后腰上。 楚弈先是运起真元,屏息凝神,故弄玄虚地大喝一声,然后一掌拍了上去。与此同时,得了信号的尘觞猛地一戳 就感那如惊涛骇浪、天崩地裂的庞大真元瞬间涌入了楚弈身中来势之汹涌直接撑碎了他的丹海,浑身的骨骼仿佛被成千上万头公牛踩在蹄子底下来回摩擦,又被亿亿只乌鸦齐啄,就地成碑后被盗墓的一铲子拍碎了坟头,总之惨得不成样子。 探灵石轰隆一声炸了。倒霉了二百多年的楚真人再度一战成名,上千人围观了其喷血十丈高,染了半个广场的壮观景象。一时间惊叫迭起,哀鸿遍野,吓得登记员爬在桌子底下遁走,一干青雁山门众呼天抢地得跑了过来 “夭寿了果真出人命了师兄救命啊” 蒋紫陌哭得梨花暴雨,摇晃着即将魂归天际的楚弈“我刚拿到医师资格,你可不能死啊死前起码告诉我叫啥吧我给你立碑供奉你啊” “楚楚弈”楚弈颤颤巍巍地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指头“别别埋了我我先在地上写个惨字” 蒋紫陌掩面而泣“那就火化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重塑】 青雁山气候宜人、风景秀丽,郁郁层峦夹岸青,青山绿水去无声,倒也对得起一个“青”字。而至于“雁”字的来源,或许是因为这山中弟子皆为医修,清高雅致,淡泊名利,逍遥如雁去无留意。 修真者的寿命本就高于凡人,而医修更善纳息养生,是以寿元稳健,个顶个都活成了老妖怪的岁数。青雁山中的太上长老邈尘真人就是极好的例子。真人的年纪早已不可考,说出来怕是会吓死个人。终日精神抖擞,喜欢在山门中瞎逛游,偷听徒孙们传道,揉一揉新来的小娃娃,或者给掌门的丹炉里悄悄添一把草灰,静候其一脸懵逼地炼出一堆煤球。 然而掌门上次炼“龙息丹”的时候,被他偷添了瓢凉水炸了炉,差点让正值壮年的掌门中道崩殂。玩脱了的邈尘真人慌忙装作无事发生,缩在揽云峰上唑清茶,逗弄花里胡哨的鸟儿,对外声称自己闭关修炼了,悄悄探听着掌门的存活度。 掌门脸上的黑灰好几天洗不下去。听闻不务正业了一百多年的太上长老突然闭关了,用脚后跟想想都知道这老家伙是做贼心虚。为了报复“谋杀”弟子的老师父,掌门暗地下了命令今日起,任何人不得靠近揽云峰,连送果子点心的道童都不许去,让他老人家好好的闭关。 邈尘真人“孤苦伶仃”地在山头上呆了一礼拜,听闻掌门给他穿小鞋,拗脾气上来了,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你们不理我,我还不想理你呢就地一躺气哼哼地睡起了大觉,心里骂了一百遍掌门不孝顺。 就在他无聊到快要飞离凡尘之际,掌门终于来主动找他了。傲娇的邈尘真人盘腿一坐不搭理他,掌门挑眉摇摇头,开门见山地说道“你还记得之前总给你送糕点,陪你下棋的蒋丫头吗” “嗯,丫头比你孝顺多了。”邈尘真人的胡子翘了起来。 掌门摊手“记得就好。丫头有难了,把一小伙子给治死了,肉身毁得不成样子,我是没什么办法了。总之丫头吓得直哭,您老人家出山给看看吧。” 邈尘真人跳起来连呼糊涂“怎好端端得突然出了人命” 蒋丫头的医术他是见识过的,在同门中算是名列前茅,治死了人着实令他震惊。要知道医修最在意的就是口碑,这年纪轻轻背了条人命,往后在界内再难抬起头来。 邈尘真人急,掌门也急。蒋紫陌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天赋极高又聪慧勤学,眼见着太鹏山论武在即,突然毁了名声着实令人唏嘘。然而她抬回来的那个人已经没有人模样了,冷不丁一瞅跟个血豆腐似的,一碰就散架,基本上回天乏术。 不过死马当活马医,掌门觉得邈尘真人,这位圣人境的老神通总会有些法子,哪怕是馊主意,也比没主意强。 然而邈尘真人的主意馊出了新高度,在他查探了楚弈的伤势后,稳重地说道“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给扔了就说咱不知道” 蒋紫陌哇地哭出了鼻涕泡“您的良心不会痛吗” 邈尘真人痛心疾首道“这都成什么德行了,还治个屁啊前几天炸了的那个丹炉都比他全活。” 蒋紫陌的大师兄还算比较冷静,上前安慰道“紫陌,先别哭,好好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他虽与蒋紫陌一同前往了桉城,却因前去买草药并没有亲眼目睹事情经过,而蒋紫陌与其他女修由于惊吓过度,断断续续得讲不出个理所应当,着实令他既自责又心焦。 蒋紫陌抹掉眼泪强行冷静“师兄,他出事前吃了我的灵丹我见他境界太低,恐难入选初试,便准许他一下子吃了半葫芦的丹药结果” 大师兄微微颔首,语气温和“紫陌,你听我说,他这副样子,不一定是丹药所致”毕竟没见过这么惨的。 蒋紫陌顿感迷茫,刚要问还能是什么原因,就听被一直忽视掉的、楚弈的同伴尘觞悠悠开口“治不了就罢了,他歇息一段时间就好了。我要带他走了。” 众人惊愕回头,掌门上前一步问道“你们是一起的你可知到底怎么回事真的是蒋丫头的丹药出问题了” “不是。”尘觞也明白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面不改色地说道“是我干的。” 要是楚弈还清醒着,绝对会夸他有担当。但现在楚弈逝世中,尘觞这句话于旁人来说着实不寒而栗,匪夷所思。见他不吭不响地弯腰去抱楚弈,掌门登时拉住了他的胳膊“人成了这幅样子,你不解释清楚绝不能走” “与你何干”剑老哥本就心里不舒服,便毫不客气地推开了掌门的阻拦。大乘境界的掌门,被他这轻飘飘的一巴掌震得后退四五步才强强稳住身形,不由大骇不已地看向邈尘真人,暗示这小子好像不太对劲。 邈尘真人见自己的弟子被人欺负了,怒哼一声又去拽尘觞。尘觞从这老头身上嗅到些与自己相似又不太一样的气息,猜出他应该是半仙之体,便避其锋芒,侧身躲过他的捕捉,瞪了一眼“走开,这是我的楚弈。” “什么你的我的,人进了我们青雁山,再出去绝不能是这副样子”邈尘真人眯眼打量起眼前的少年,竟感知到一股诡异的压迫感。再向其丹海探去,神念却被强悍的封印击退了回来。愣神的功夫,尘觞脚下一点便没了踪影,直往山门而去。 “拦住拦住”邈尘真人运风而起,掌门奋起直追,终于一前一后包夹住了尘觞。剑老哥把正滴答血的楚弈又抱紧了些,棕色的眸子开始泛出金光“你们要抢我的楚弈” “是救他”邈尘真人一甩拂尘“你把人伤成这个样子,再擅自带他离开,是何居心” “师父,那孩子没气息了,应该是彻底死了。”掌门蹙眉看向尘觞“你这杀人凶手,连尸体都不放过” “楚弈没死。”尘觞拿袖子蹭了蹭楚弈的脸“你们不明白。”而他也不会擅自说出来。 掌门刚想吼他胡说八道,邈尘真人却低笑道“徒儿,人确实没死有意思” 尘觞听罢,杀气骤出,直冲邈尘真人而去,想灭口替楚弈保住秘密。 邈尘真人不躲不惧,只淡淡道“就算人没死,他也得重新筑基,你总不想看见个废人吧” 千钧一发登时化为虚惊一场,尘觞停在邈尘真人眼前,抬眼看向这个疑似是自己半个同类的家伙,攸地想起楚弈那止步不前的修为,心思开始动摇。 邈尘真人乘胜追击,负手向揽云峰飞去“你若真心对他好,就随老夫前来。” 尘觞将楚弈抱紧,犹豫了一下后终究跟了过去。 地上的众人抬头望向这一幕,不由惊掉了下巴。待掌门从空中落下,连忙上前询问。掌门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了半天后终于灵光一现,当即流出半行感动的清泪“太上长老为保那人的骸骨,以缓兵之计留下杀人者,真乃医者仁心也” 真没想到,他的师父在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 又转身对道童说道“快去把欠下的果子跟糕点都送过去”全当不孝徒儿赔礼道歉。 邈尘真人碰了碰横躺在石崖上的楚弈,胡须越翘越高“老夫许久没见过这般奇怪的人了” 楚弈的肉体,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愈合着。刚刚他在空中与尘觞对峙时,猛地发觉其手上的伤痕少了一些,这才推测尘觞可能说的是实话,再加上 他抬眼望向静坐一旁的尘觞,朗笑三声“不知您是何方仙人如何称呼” 尘觞目不转睛地盯着楚弈“楚弈让我当人,我不是仙人,也不是剑。” 这东一句西一句的都是什么鬼东西,邈尘真人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轻叹一声后,右眼忽然以奇怪的方式上下转了三圈,变成了重瞳,俯身看向楚弈的体内。只这么一看,却令他再度大惊失色 “魂魄也是你伤的这可如何是好” 肉体可以重塑,基元可以重造,然而毁坏的魂魄却再无修复可能。也不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尘觞抬头,眼中满是警告“你不许说出去” “你”邈尘真人险些气绝,敲定这小子肯定是无意中把人给打了个魂飞魄散,怕天道惩罚才打算将其藏起来。 剑老哥发觉老头不说话了,一嘟嘴又去抱楚弈“治不了就算了,骗人是不对的。楚弈说,老骗子最可恶。” “你说谁骗子呢”邈尘真人炸了毛,再无法对这位来路不明的仙人保持尊敬,把楚弈往自己脚边扒拉了一下“老实等着老夫先帮他重汰筋骨,再想魂魄的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谣言】 邈尘真人真的闭关了,不仅如此,他还要求掌门为自己布阵守关。 青雁山中的小医修们从来没如此慌过,不知情的都在传邈尘真人是要飞升了,他们的太上长老已经下了决心离开凡间。虽然这一天迟早要来,但是弟子们的心里五味陈杂,谁都舍不得老顽童离去。 然而他们着实多虑了。邈尘真人此时正捧着饭碗蹲在丹炉旁边,侧耳细听里头的动静,许久后满意地点点头“再两个时辰就可以出炉了。” 尘觞神情凝重地看向青铜色的丹炉“妖丹” “识货。”邈尘真人又扒拉了一口饭,并用筷子指向旁边榻上的楚弈“老夫没猜错的话,这位小兄弟应当是妖族的人吧人族是不可能有如此可怖的自愈能力的。” “猜错了。”尘觞起身就要抱着楚弈走“不让你给楚弈吃奇怪的东西。” 邈尘真人的饭碗差点没飞出去,胡子上挂着油喊道“我堂堂邈尘真人的丹药,怎么能叫奇怪的东西不是人族,不是妖族,总不能是魔族吧是魔族我可不救了” “也不是。”尘觞已经把楚弈拿被子包好了“楚弈就是楚弈。” “你等等”邈尘真人抓耳挠腮地苦思道“他的内脏构造当属于人族,但是体质又是妖族我懂了他是半人半妖的血脉” 被定为人妖的楚弈此时已经微微有些意识了,却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只能干瞪眼着急,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天老爷如果他没听错的话身边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邈尘真人他是撞了什么狗屎运才能被医圣救治 剑兄倒是感受到楚弈的焦急,忙低声哄道“楚弈,我这就带你走。” 尘觞不由分说地抱着楚弈要出门,有口不能言的楚弈登时流下两道血泪。邈尘真人在后头阻拦,拉扯之下,楚弈头上的发带忽然脱落,正落入他的手中。真人顿感一阵恍惚,重瞳微微地战栗了一下后,竟看见些不同寻常的幻境。 只见那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一白衣少年笑着问道“小家伙,今天过得怎样” 另一低矮的小男孩脆生生地回答道“白哥哥我今天拿山鸡换了书。” “好,那我们继续学御水决”白衣少年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认真活着的感觉,还不错吧” 画面攸地涣散了,仿佛是一枚石子击碎了湖泊中的倒影。邈尘真人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寸寸后退,须臾后终于归位成功,定睛一看,原是尘觞把发带抢走了,攥在手里向外走去。 邈尘真人又站了一会儿才缓和过来,右眼一翻变回正常的眸子,纳闷地自言自语道“我的重瞳居然失控了我可许久没读过别人的记忆了” 门外正在偷听声的掌门见尘觞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忙上前询问。结果剑兄直接忽视了掌门,绕过去继续走。掌门气得直哼哧,暗道若不是蒋紫陌说,那伤者是她的救命恩人,谁乐意接这烫手山芋 邈尘真人在屋里揉脑壳,掌门也懒得追尘觞,只觉得自己算是仁至义尽。哪曾想刚刚还盛气凌人的剑老哥忽然又跑了回来,劈头盖脸地冲到邈尘真人身边喊了句 “醒了” 楚真人终于能开口说话了,如愿以偿地对“久别重逢”的尘觞说道“你个傻缺把把老子放回去” 说罢再度嘎巴断了气。 得了楚弈的吩咐,尘觞终于安分地把人交给了邈尘真人。邈尘真人则对这位留了句遗言就嗝屁的少年,突然产生了极大好感就冲着他骂的那句傻缺,这朋友他交定了 毕竟他也想骂尘觞许久了,奈何这家伙是只仙。 岂料,十天之后,就在青雁山两大支柱掌门跟太上长老围着楚弈转时,麻烦又找了上来。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青雁山的灵丹吃死了人”的消息不出意料地传进了陆振理的耳朵里。 陆振理这位地下情报贩子,激动得一通苍蝇搓手,开始添油加醋地造起了谣,试图抹黑青雁山,巴结明尘宗。 青雁山与明尘宗不和已久,青雁山掌门甚至放出话去凡明尘宗弟子一律不医。这句话的份量可不轻,要知道,青雁山是医修大派,被其点了名等同于得罪了半个修行界。 之所以闹得这么僵,源头需追溯至五十年前。那时,明尘宗的前掌门时海真人,跟青雁山的太上长老是忘年交。时海真人曾是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剑”,并且在修为境界极度接近圣人境时,被尊为“剑圣”。邈尘真人比时海真人大了不知多少倍,却跟他挺投脾气,二人把酒言欢好不快活。 可惜好景不长。这位“剑圣”并没能如天下所料证道成圣,竟栽在了成圣前的临门一脚,败给了某位无名小卒。 时海真人闭口不提是何人击败了他,只对外宣称就此弃剑,带着伤痕累累的躯体回了明尘宗闭门谢客。邈尘真人三番五次地前去探望,皆被劝了回来。等再度见到时海真人时,他的双目已然失明。 其实,治愈这点小伤,对于邈尘真人来说手到擒来。哪曾想时海真人拒绝了他的医治,叹息道“这是我对自己的惩罚。” 邈尘真人本不明就里,直到半年后,明尘宗突然出了变故。时海真人的师叔归衍真人带着三大峰主加六大长老落井下石,一齐逼时海真人交出掌门之位。 时海真人没有反抗,隐居进了附近的不语山。 这样一来,邈尘真人自然会替他的小友打抱不平,怀疑是宗门内讧,坑害了时海真人。老医圣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举着拂尘杀上明尘宗,在掌门就任典礼上,把归衍真人给胖揍了一顿。 是的,你没看错,医修打剑修了 偏偏邈尘真人是圣人境,而归衍真人不过大乘前期。实力碾压,让人一点脾气都没有。归衍真人成了世间第一个有幸被医圣殴打的人,自此两家的梁子算是结上了。 明尘宗底子硬,并不虚青雁山,一个医修门派倒下去,千千万万个野生医修站起来。明尘宗凭借着财大气粗,开始四处挖墙脚,高价挖医修进自己门派,跟青雁山老死不相往来,见面互相吐吐沫。 再后来,明尘宗的势力越来越大,而青雁山却走上了下坡路。毕竟医修难得,更别提明尘宗还从半路截胡了不少。一群小门派和世家见风就倒,选择依附明尘宗,而明尘宗也不客气,趁机搜刮了许多天赋值高的弟子入门,什么品种都可以,来者不拒。 时至今日,明尘宗算是站稳了“第一门派”,若不是青雁山有邈尘真人坐镇,怕是早就报复上门来了。 不过正面硬怼不行,背地里捅刀子还是美滋滋的。听闻青雁山出了丑闻,再加上陆振理的“努力”煽动起了舆论,归衍真人当即派自己的大弟子去禀告医宗,建议他们取消青雁山弟子参加太鹏山论武的资格。 医宗也知这两个门派不和,不敢听信一面之词。便命宗内长老亲自跑一趟,去青雁山探一下虚实。 得知医宗来了人,青雁山大师兄,周恕,暗道不妙,忙劝蒋紫陌三缄其口,万不可提起楚弈的事儿。然而蒋紫陌却觉得,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如把罪责扛下来,试试能不能保住同门的参赛资格。 但,这个选择等同于毁了她的前途,周恕自然不忍心让蒋紫陌受委屈。于是干脆把人锁在了书房,独自会见了医宗长老,说那灵丹是他炼的,此事与蒋紫陌无关。他自愿退出太鹏山论武,唯望医宗高抬贵手,不要牵扯到其他弟子。 医宗长老将信将疑,毕竟周恕小有名气,且不像是如此莽撞之人。然而本着息事宁人的心态,长老便如他所愿,取消了其参加论武的资格,并命青雁山在三周之内,拿出明确的解释昭告天下。 就这么阴差阳错的,周恕算是替楚弈背了个大黑锅,前途堪忧。待掌门得知此事后,气得捶胸顿足却已于事无补,只得加班加点地帮邈尘真人把那死孩子给救回来,看看能不能堵住悠悠众口。 一场“生死较量”开始了,楚弈以洗净煞气的妖丹为筑基精元,在医圣的“九厄真火决”的淬炼之下,进入了重生阶段。所有人都紧张不已,毕竟眼前这位少年背负着“拯救”整个青雁山的重任,只有他可以讲清事情真相,一日不醒,青雁山的名声就得多毁上一天。 对此,当事人楚弈小朋友表示这一觉睡得可真舒服,就是有点热。 而罪魁祸首仙剑老哥则想得更多一些他们围着楚弈瞎忙活什么呢为什么不让我看楚弈楚弈醒来后会不会怪我趁他睡着了,我可不可以把苍秾给塞进丹炉子里 被随便扔至角落处的苍秾听天由命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救场】 医宗只给了三周的时间让青雁山解释清楚,今日是最后一天。 揽云峰上静悄悄的,掌门和太上长老在闭关。没有了主心骨,门中弟子急得团团转,生怕医宗再来兴师问罪。 蒋紫陌已经不吃不喝整三天了,满心的愧疚让她坐立不安。见周恕开始写忏悔书,一怒之下冲过去将纸张撕了个粉碎。 “谁让你替我扛罪的你这可怎么办啊”蒋紫陌左右开弓地抹眼泪。周恕和楚弈,一个毁了前程一个生死不知,都怪自己一时冲动。 周恕看着蒋紫陌红肿的双眼,只得柔声劝道“我写忏悔书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让其他弟子顺利参加论武。等太上长老那边有了消息,再否了就是。” “明尘宗那些个老狐狸怎么可能放过你”蒋紫陌一猜就知道有人在背地里搞鬼“你是掌门最得意的弟子,把你毁了,他们不定多开心呢” 周恕倒是觉得船到桥头自然直,是非方圆在人心。可惜蒋紫陌听不进去这些,一甩袖子冲出了门“我去揽云峰看看是死是活总得有个信儿吧” 周恕忙要阻拦,谁知蒋紫陌召来一只巨大的白鹭,直向揽云峰而去。 正在打坐的邈尘真人登时皱了眉头“傻丫头往这边来了,你且去拦一下。” 掌门起身,又有些担忧地回头看了看“师父,您多加小心。” 邈尘真人微微颌首,又结了一道决覆在楚弈的胸口处,表情越来越凝重。 “这阴气”邈尘真人用余光悄悄看向蹲在角落里发带的尘觞,见其没注意到自己,右瞳一翻,动用了重瞳之力看向楚弈的神魂。 这孩子,确实不是妖族,而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一种东西。邈尘真人活了这么大把岁数,见识过芸芸众生,千奇百怪,神魔妖鬼,皆为常态,谁知今日竟遇到了楚弈这种无法归类于任何种族的“人”。 常人的三魂七魄在他的重瞳之下一览无余,而神、魔、妖三族极为注意保护自己的神魂,用禁制防止被夺取魂魄,只能看出些轮廓。然而楚弈的神魂却是一团红色的血雾,不分阴魂阳魄,甚至没有具体的形状。 一开始,邈尘真人以为楚弈的魂魄是受了重创才变成这幅样子的。可仔细查探后发觉,与其说是重创,不如说他的阳魂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叫不上名来的物质。最骇人的是,以他圣人境的修为,瞳力竟无法抵抗这种物质的排斥,几次想剥离开雾团看看里头的虚实,都被反弹了出来。 而现在还有个大问题,那就是他给楚弈筑基用的那枚妖丹要坏了事。 邈尘真人的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妖丹曾是一只鸾鸟的内丹,他私藏了百年日夜洗涤里头的煞气,才将它变成一枚洁净的金丹。谁知妖丹进了楚弈的体内后,迅速恢复成了象征着阴邪的紫黑色,让他不得不怀疑,是那团雾污染了妖丹。 所以他到底救了个什么玩意嚣张了好几百年的邈尘真人突然有些退缩,内心陷入了煎熬。蒋丫头口口声声说这小子是她的救命恩人,不然他也不会拿出妖丹去救人。可是这也太邪门了再加上那个跋扈的“假神仙”寸步不离,怎么想都有点怕怕的。 思前想后,邈尘真人一咬牙,重瞳中赫然泛出一抹淡淡的金光,动用了半仙之力去读取楚弈脑中的记忆。 既然魂魄看不穿,记忆总可以看看吧万一他真是“大魔头”或者邪仙之类的,赶紧就地掐死一了百了。 翌日,太上长老依旧没有出关。掌门把情绪激动的蒋紫陌关了禁闭,正焦头烂额,忽有道童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说发现周恕启程去医宗了,用移形阵走的,再不追就晚了。 “胡闹”掌门勃然大怒,御剑而起直冲移形阵,刚至阵前,突然感受到一股澎湃的灵力从上空席卷而来,抬头望去,只见一片巨大的黑影匆匆掠过,伴随着响彻云霄的悠远啼鸣 麈尾山,医宗。 正堂之中,二十位长老环坐一周,表情严肃地看向跪在空地上的周恕。 说实话,此时的周恕有那么一丢丢恐惧。他本以为,医宗看在太上长老的面子上,多少能给些回转的余地。然而今日这个架势,摆明了就是要从严处理了。 自己这个医修的身份怕是保不住了。倘若太上长老出马,他倒是还有机会留在门派中,只是以后行不了医 愁。周恕叹息,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坐上一名长老率先问道“你的灵丹,吃死了人,此事是真是假” 周恕心中微动,决定找机会给自己留条后路“人,确实重伤难愈,正在被门中太上长老医治。但,是否因服下丹药而起,尚且不知。” “据称那丹药是一位女医修给伤者服下的,为何会变成是你炼制的丹药”另一长老见缝插针,语气极为不善“你可知,包庇同门乃是大罪” “丹药由我炼制,转交给师妹当礼物。”周恕不卑不亢。 众长老们交换了一下眼色后,由大长老给出了意见“也就是说,事情真相尚未查清,只待医圣救活那人。不如我们” “大长老,晚辈想插句嘴。”忽然,一阴阳怪气的声音打门外传来,继而陆振理阔步而入,冲诸位长老一一行礼。 长老们多少都有些不悦,尽管陆振理还算礼貌,但擅自闯入会堂着实不敬。顾及到陆家的势力,长老们不愿与他计较,漠然道“但说无妨。” 陆振理又行了遍礼,让长老们的脸色好看了一些,然后面向周恕笑道“恕我直言,若医圣真的有办法救活那伤者,他早就该醒了,你也不必前来请罪。恐怕是人已经死了,纵使医圣也不可能起死回生,违背天道。” 此言既出,长老们立刻交头接耳起来。不少人觉得,陆振理说的有点道理。人如果还活着,医圣或者青雁山掌门自会告知他们,也不必让弟子来赔罪。 周恕冷眼看向陆振理,认出他就是人前背后跟明尘宗串通一气的陆家家主,厉声道“阁下是在质疑医圣的医术” “不敢不敢,我只是说些实话。”陆振理挑衅般上前一步“另外,我还听说,你与你的小师妹般配得很” “你”周恕大怒。陆振理摆明了就是想拖蒋紫陌一起下水,毁了他一个不够,还要再搭上另一个,真真歹毒至极 见周恕气极却不做辩解,陆振理的底气顿时更足了些,清了清嗓子说道“还望医宗能秉公” 轰隆一声,一阵怪风裹着烈烈火焰猝不及防地砸向陆振理,吓得他跌坐在地大呼救命。众医宗长老忙站起身冷呵“何人造次” 就听一阵高昂的鸟鸣后,一位少年大声训斥道“你这畜生不懂规矩,话又多惊扰了众长老该当何罪”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邈尘真人道。 楚弈俯身跪在地上“前辈请讲。” 邈尘真人“三百年前楚家那件事,与你有关吗” 楚弈又将头埋得更低了些“有关。” 邈尘真人走向楚弈,步伐竟有些飘忽,昔日里那个精神抖擞的医圣,仿佛忽然间苍老了下去 “那么你是幸存者” 楚弈沉默,片刻后轻声道“楚家,没有幸存者,只有罪人。” “有罪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邈尘真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老夫希望你能成为唯一的幸存者,而不是” 朗朗晴空中,飞过一行大雁,映在真人温和又沧桑的眸子里“罢了,走吧。” “是。”楚弈行三叩大礼,起身退出了屋子,冲墙角急不可耐的某剑一挥手。尘觞登时跑过来一个熊抱,结结巴巴地说道“对” 楚弈微笑着回道“好了,都过去了” 尘觞刚松了一口气,一低头,赫然发觉楚弈把鞋子给扒了下来,冲他的脑门就是疾风骤雨两鞋底 “你以为我会如此善解人意吗” 于是一通鸡飞狗跳,惨绝人寰。两小只绕着丹炉滚成一个球,尘觞被单方面殴打,楚弈掐着他的脖子嚎叫“你是不是上天派来气死我的你说你除了能吃能惹祸之外,还有什么用处吗” “我还能打架”尘觞捂着帅脸大声辩解“是你说让我给你分真元的我可都给你了” “你还有脸说”楚弈抓了把丹炉底下的灰就往尘觞脸上抹。尘觞深谙楚弈不喜欢丑丑的剑,在地上左右翻滚,一路滚到了邈尘真人脚边。 邈尘真人“你们仙人就这德行吗老夫彻底对飞升失去了兴趣” 黑灰漫天飞,惹得他连打三个喷嚏,忽然耳朵一动,拍着大腿喊道“不好傻徒孙跑去找气受了” 然后一手一只将俩熊孩子分开,冲门外一个响指,唤来一庞大无比的花鸟儿,把楚弈和尘觞往它背上一推“毕方带他们去医宗” 黑白二脸懵逼中,毕方鸟忽然振翅而鸣,一飞冲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结论】 陆振理来之前设想过很多次,遇见青雁山掌门该如何,见到医圣又该如何,哪曾想千算万算愣是落下个“死人”。 “晚辈就是传闻中吃灵丹而亡的那个倒霉鬼。”楚弈自毕方鸟上跳下,拍了拍鸟脑袋“可别叽喳了,这是医宗,懂点规矩。” 周恕惊愕,细细打量了楚弈一番,发觉他除却面色略显苍白,浑身上下竟没有丝毫的伤痕,简直不敢相信他就是那具鲜血淋漓的“尸体”。 楚弈也不拿自己当外人,进来冲长老们挨个行礼,又将周恕拉至身边嘘寒问暖“久仰久仰,让您受委屈了。” 医宗长老面面相觑,只觉得此子的登场方式甚是气人,但那毕方鸟明显是医圣的坐骑,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你说你就是那个吃灵丹出事的人”大长老蹙眉看向楚弈,总觉得他有点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楚弈笑道“是传闻中吃灵丹出事的人。实际上,我的重伤与吃丹药毫无关系,实乃练功不善,精血攻心所致。” “什么功法能这般凶险”大长老疑惑。 “这家师命我不可说。”楚弈心中窃笑。 惊魂未定的陆振理总算是缓了回来,贴在一位长老身后给自己壮胆“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就是那个“死者”,可有证据” “呵。”楚弈终于正眼瞅向陆振理“没有证据。” 陆振理的嚣张气焰登时又死灰复燃,傲慢负手道“那你所说的话,不可信。” “陆家主又有何证据,证明我不是那个“死者””楚弈把皮球又踢了回去。 “目击者皆传,人已经彻底死了”陆振理怒声。 楚弈把视线移向大长老,恭敬俯身“晚辈深知,医修最为严谨。人死没死,哪能全凭路人一张嘴” 长老们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纷纷坐回椅子,用观望状态看向二人,摆明了在等他俩扯皮。 陆振理一阵心慌气短。楚弈的年纪看上去比陆轻羽大不了多少,谁知竟是这么个油嘴滑舌的主,看来他也是个表里不一的老怪物。 这倒是没冤枉楚弈。楚真人混迹世间多年,在耍嘴皮子上还从来没输过。趁着陆振理现场编词,楚弈把尘觞打背后揪了出来“这个是我家师兄,幼年练功摔坏了头,脑子不太灵光,但修为远在我之上,可谓是傻人有傻福。长老们若想看看我们二人练的功夫有多凶险,可以让师兄表演一番。” 长老们已经开始唑茶了,淡漠地点了点头。楚弈向尘觞传音道“露一手,悠着点别伤人。” 尘觞的思维却再度严重跑偏,眼皮子扑棱着眨了半天,作出一幅天真无邪的表情“楚弈喊我师兄” 楚弈登时翻了个大白眼“你是想挨打吗哪儿这么多废话” 陆振理看着这眉来眼去的两人,莫名觉得背脊发凉。还没找到能躲一下的地方,就感脚下一颤,整个大厅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地面鼓起了一个大包,仿佛有什么活物在底下拱来拱去,海浪一般令人颠三倒四稳不住身形。 陆振理摔了个狗吃屎,半天爬不起来。众长老大惊,忙呵停手。楚弈用力拍了一下尘觞的后背,故作恼怒道“你这傻子,让你露一手,你怎么没轻没重的” 尘觞倒不委屈,见楚弈终于又生龙活虎,缩着手乖乖让他训。 大长老也没法跟傻子一般计较,只得顺水推舟地把话绕了过去“这功法确实玄妙。既然人没有事” “且慢”就好比“礼尚往来”,青雁山从天而降了只楚弈来解围,陆振理那边也留了个后手。 一青衫男子负剑而来,面无长须却自带与年龄不符的盛气凌人之势,径直入堂,不行礼也不问好,直不楞登地开口就说“诸位长老,此子的身份尚且不知,仅凭一点旁门歪道不足服人。再者,就算他真的是那日的伤者,也有可能是拿了青雁山的好处,到此做伪证。要知道” 男子冷哼,看向楚弈时面带轻蔑“医圣可从来不是个讲理的人。” 楚弈眉毛微抬,把眼斜过去给他看了个大眼白“哈,医圣这般圣人境的大人物,确实不用跟你讲理。不过阁下敢口出狂言,想必也有个响当当的身份撑底气吧” “小子,我看你是被青雁山的伪善给蒙蔽了。”男子面色上似是波澜不惊,实际已开始散发出森森威压“吾乃明尘宗掌门大弟子,程乾。报上你的名姓来” 楚弈捻了捻头发丝,把上头的一搓炉灰给吹了下来“我,你都不认识” 程乾一惊,如临大敌般把楚弈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隐约觉得好像从哪里看见过,但又不能确定,只得瞎蒙道“莫不是你参加过上一届太鹏山论武” 楚弈其实是想试探程乾能不能认出自己这张脸,毕竟他跟无愠真人七分“连相”。 而程乾倒是亲临了无愠真人遭雷劈现场,只是那日人山人海,他隔着山高路远地瞅了那么半眼,只落下个浅显印象,并没有入了心。 见程乾没认出自己,楚弈甚是宽慰地回答道“不认识没关系,因为我也不认识你。你是明尘宗谁家那小谁,关我屁事” 不语山下,道童正拄着扫帚打瞌睡,脑门上忽然挨了个真正的栗子刚出锅的糖炒栗子。 道童忙接住栗子揣进口袋,笑呵呵地迎了过去“医圣大人,您来了” 邈尘真人见这娃娃好像又胖了两圈,便知里头那位过得肯定也不错,心情愉悦地又给他塞了把松子“去,告诉那臭小子,老夫今天是来看他最后一眼的,他爱见不见。” 道童登时差点没吓哭,双手摆成了虚影“您您您可别吓唬我您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 “老夫是要飞升了”医圣掐住道童的肉脸扯了扯“老夫命长着呢瞎猜什么玩意” 道童破涕为笑,刚要把扫帚一扔回去复命,就见山门突然徐徐打开,一浑厚有力的声音乘风而往,惊起林中鸟雀 “请。” 邈尘真人一跺脚,拂尘甩出道白光击落两片树叶“臭小子跟老夫摆谱呢” 那人沉默了片刻,忽然低笑道“我这备了桌残棋,正等您解惑。” 于是邈尘真人很没出息地叭叭跑上了山路。 “这算什么事儿啊”楚弈跳着脚嚎叫,不慎踩了个小石头,差点顺着山路滚下去。 尘觞忙把他提了回来,架着还很虚弱的楚弈问道“那只鸟怎么飞了” “许是没听出我在指桑骂槐,气跑了。”楚弈按着尘觞的肩膀看向周恕“你刚刚也不争取一下就任那什么狗屁明尘宗蹬鼻子上脸” 刚刚他跟程乾各抒己见,针锋相对了半天,医宗突然给出了一个处理方案不恢复周恕的论武资格,但也不再追究任何责任。此事到此为止,以后休得再提。 程乾对此还算满意,趾高气昂地走了。陆振理跟哈巴狗似的点头哈腰地跟了出去。 楚弈差点气炸了刚修复好的肺管子,想要辩解却被周恕捂着嘴按了回来。 周恕认为,医宗毕竟得看着明尘宗的脸色,谁让人家是“第一门派”。再者,明尘宗没落着好处绝不会善罢甘休,能息事宁人已算万全之策。 然而楚弈着实替周恕冤得慌。十年一次的论武机会,说没就没了,就算修行者命长,也不带这么挥霍的。堂堂医宗,说是保持中立,实际上还是悄悄站了队,真令人不齿 “罢了罢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周恕一向看得开,手指竖在唇前嘘道“别抱怨了,再让人听见。” 其实该听的早就听到了,毕竟楚弈这嗓门大得很,就是故意骂给医宗听的。 医宗长老们也知,自己这次算是和了一手好稀泥。然而又有什么办法呢明尘宗如日中天,就是尊得罪不起的大佛。相比之下,那被程乾说成“不讲理”的医圣,倒成了讲理之人。 长老们悻悻然,坐回大堂闲聊。四长老看向地上破损的一个大洞,若有所思地问大长老“您觉不觉得,那个被医圣救活了的小子,有点面熟” “嗯。老夫觉得他有点像无愠真人”大长老满心的费解“但是他的骨龄还很年轻,远不到二百岁。而且修为境界也刚至金丹期。” “长得像罢了。”三长老不以为然,指着五六长老笑道“老五老六就挺像的。” 众长老哈哈大笑了一番,却还是止不住地有些后怕。大长老压低声音对众人道“以后多留意点,此子不一般。” “此子甚妙。”一身着白袍的中年男子手指覆在棋盘侧面,轻轻点了点。 邈尘真人又下了一枚黑子,揶揄道“你这眼睛确实不用治了,不耽误看东西,也不耽误拍马屁。” 男子低笑“我还能看出,你根本就是在诓我。” 黑子被扔回了棋篓,邈尘真人拿起茶杯吹散热气,半嗔半玩笑地说道“不诓你就见不着你,剑圣的脾气大得很。” 剑圣二字,于男子听来,着实突兀。不过这么多个岁月过去了,他到底是能放下一些夙念,只淡淡地回道“听闻,他们又找青雁山麻烦了” “不算麻烦。”邈尘真人吨下一杯茶“还因此发现个挺有趣的娃娃。为了救这娃娃,老夫可下了血本了,把他从头到尾都拾掇了一遍。” 男子听着有点瘆得慌,也不知是怎么个拾掇法。不过能让医圣觉得有趣的孩子,肯定不是凡夫俗子。男子便顺着邈尘真人的心意夸了他两句医者仁心,把老头儿的白胡子夸飞上了天后,突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过,你得关照一下这孩子,他可算把明尘宗给得罪紧了。”邈尘真人老神在在地把一枚黑子推了推“我估摸着,论武场上,他要吃点亏。” 男子沉默,须臾后勉强同意。邈尘真人借着喝茶,掩去嘴角笑意。 心结易结不易解。该引的线,他已经引了。接下来事儿,只能这俩小子自己解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论武】 事实证明,邈尘真人的预测是对的楚弈还没进论武就被明尘宗给搞事情了。 今日,楚弈带着尘觞赶去某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参加初试,想着跟一群吃不起灵丹的穷光蛋比一比。 尘觞不出所料拿了个含金量很低的第一名,而争气的楚弈也擦着边入选了,谁知还没乐几声,就听负责人说名额只剩下一个了,楚弈跟尘觞俩人是最后来的,只能让出一个名额。 楚弈差点没两嘴巴抽过去。这理由还能更敷衍点吗哪儿有比完了才告诉你人满了的然而他俩到底是散修,没门派在背后撑腰,申诉被当成了空气,只能另寻对策。 既知有人在背后安排他,这太鹏山论武还真就非去不可。楚弈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只能给剑兄顺顺毛,让他把名额让了出来。 尘觞本就对论武不感兴趣,只是觉得楚弈去哪儿他去哪儿。见楚弈开口求他,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楚弈的名字终于被写到了名单上,松了口气后给尘觞买了点糖球当弥补。 尘觞含着糖球,揪着楚弈的袖子正溜达,突然意识到一个很大的问题“楚弈,没有我保护你了,你自己怎么办” 楚弈登时含了口吐沫想喷他一脸。狗屁的保护,从头到尾这位仁兄都走在弑主杀父的不归路上,若不是自己不会死,早就被坑得灰飞烟灭了。 不过剑崽终究是无心的。楚弈也只能把吐沫咽了下去“我会多加小心,没事的。” 尘觞却不敢苟同。之前不过给楚弈分点真元,他就噗嗤炸成了一朵烟花。所以说楚弈很脆弱。弱小的楚弈是不可以离开自己身边的。 仙剑暗暗点了点头,转身往回走“我有办法了。杀掉一个入选的人,名额就多出来一个了。” 楚弈慌忙抡起苍秾砸在他后脑勺上“你快住手吧你就算把人全杀了,咱俩也只能入选一个” “为什么”尘觞茫然地眨着眼。 于是楚弈只得把自己的推测给说了出来“之前让你露了一手,估计已经被明尘宗的人察觉出,你是个惹不起的高人。但是你又比较傻,没我指挥很难行事。所以把咱俩分开,才能增大明尘宗的获胜几率。” 楚弈的分析,倒是中了个大差不离。可惜我们楚真人兴许是安逸久了,略微低估了人心叵测。 明尘宗。 “掌门。入选的叫楚弈,是被医圣救活的那个。”掌门大弟子程乾回禀道。 归衍真人满意地微微颔首“猜到了。他的师兄既然是个傻的,自然会听信于他,乖乖让出名额这样就好办了那个楚弈,确确实实只是金丹期” “是,弟子探了许多次。”程乾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归衍真人起身,一手覆在程乾的肩膀上捏了捏“接下来,就看你的努力了。” 厉害的那个,在论武场外头落了单,自然也不会受论武规则庇护。小小散修罢了,出什么意外都在情理之中。至于楚弈,一个金丹期的小子,居然也敢跟明尘宗叫板,可见是个不安分的,趁他没成大气候,早些除掉就好。免得 跟不语山上的那位一样,费自己好一番心思。 楚弈给尘觞解释到嘴皮子冒烟,剑兄还是一副不听不听的样子,非要想办法混入论武场。 无法,楚弈只能佯装恼怒,把苍秾搂在怀里冷声道“再不听话不要你了你看苍秾,从来不顶嘴” 尘觞顿时灭了火,两眼满是哀怨地小声嘀咕“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我堂堂剑修怕过谁啊”楚弈拍了拍胸脯“再说,我又不会死。” “楚弈,我这里,不舒服。”尘觞拉过楚弈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我有种预感,不能让你自己去。” 楚弈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心慌了片刻。尘觞毕竟是仙人,说有预感,一般都会灵验。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才是他楚真人的性格。千辛万苦搞到手的论武资格,怎可能就此放弃 “我不舒服,为什么啊。”尘觞又重复了一遍,似是很不安。 楚弈隐约感觉到指尖下那扑通扑通的跳动,赶忙给了他一个拥抱“你这种情绪,叫做担忧。很正常的,没关系。” 尘觞默默地把这个词记在了心里,旋即说道“那我一直在担忧,尤其是楚弈没醒来的时候。” 突如其来的感动,惹得上了岁数的楚真人两眼泛泪,把不孝剑崽的种种劣迹抛之脑后,拉着手说道“你放心,我肯定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我有剑傍身,不怕的。” 你的剑傍不了身了,那条青虫不顶用的尘觞觉得自己好像更担忧了。 尘觞愁眉不展,楚弈只能带他到处转转散心。无意中发现有个当铺招打杂的,便琢磨着去混点钱两花花,快过年了,给剑崽置办点新衣裳。 进去后,俩人在大堂里头坐着等掌柜的。正巧来了几位客人当东西。尘觞看见其中一位把自己的宝刀给当了,同伙伴嬉皮笑脸道“最近爷得了柄新刀,赶明儿让你俩开开眼旧的这个等有功夫再赎吧。” 又有一位客人把半旧的大氅给当了“过年了,置办点年货。这大氅旧了,先当了。” “这镯子太旧了,不合我这身衣裳。”另一位富家小姐娇嗔道。 这些个旧物便被当铺伙计拿布一缠,放进小匣子里收了起来。 旧了,就当了当了了 剑兄猝然警惕起来,棕色的眸子不安地上下转动,最终颤巍巍地斜向身侧的楚弈。 只见楚弈正兴致勃勃地看着那些数钱的客人,两只大眼睛冒出了绿光,仿佛下一秒就要招呼掌柜的 “我这里有柄剑,旧了,又不听话,先当了吧” 然后他就被换成了白花花的银票,楚弈拿着票子去买年货,跟苍秾一起坐在酒楼里吃吃喝喝,而他扒着当铺的窗户望眼欲穿,窗外寒风呼啸,大雪纷飞,比在狄雪山上还要萧瑟 “不”尘觞跳了起来,一把抱起楚弈夺门而出。门板子被他带了下来,楚弈的脑袋磕在了门框上,凿出一个豁。惨嚎声在风中越飘越远 次年春初,翘首以盼的太鹏山论武终于正式开始了。 正值乍暖还寒之际,太鹏山上却已显生机盎然。二月春花厌落梅,仙源归路碧桃催。乌乌泱泱的修行者们从四面八方赶来,聚集在山顶上热闹朝天。 论武的流程已由传音阵不间歇宣传。共分三场,第一场是混斗,剑修、武修、符咒师、驭兽师等会被赶到某个山谷里开揍。人和兽打成一团,刀枪剑戟漫天飞,砂锅大小的拳头怕过谁。 胜利的规则更是简单粗暴谁能站到时间结束,山头上响起了钟声,便算是过了关。 医修们则在安全的翎空岛上比炼制丹药,炼完了就抱着茶杯低头看脚底下那群狠人打架,善良的话可以等人被抬下来时就地抢救。简直安逸得不像话。 随着太阳爬上了最高处,各大宗派的掌门轮流发表了又长又臭的讲演。楚弈垫着脚站在人群最后头,怀里搂着苍秾剑。 “楚弈开始了吗”一声细微的询问从苍秾剑中发了出来。 “传音给我,不要直接说话。”楚弈忙用神念回复道。 并非苍秾剑开神识了,而是某个家伙强行将神识附在了苍秾上,在场外远程操心。 这是楚弈无奈之下做出的最大让步,不然尘觞他跟只背后灵似的,无时无刻地紧贴着自己重复道 “不要当掉我我好担忧啊” 再配着他那不知打哪儿学来的哀怨眼神,效果极佳。 又等了一刻钟,台上的几位终于清了清嗓子,同时宣布修行者们讲进入第一轮的战场。楚弈刚活泛起四肢,脚下突然凭空多了个巨大的传送阵,嗖地一下被转移到了某个山涧之中。 落地后,楚弈凭借着多年的实战经验,迅速开始查探对手们的虚实。刚探了不足三秒,就听上空突然响起一莞尔动听的呐喊声 “楚弈加油啊” 楚弈茫然抬头,只见他那亲亲的野生师姐蒋紫陌,正顺着云梯往空岛上一边走,一边气运丹田地冲下狂吼“师姐看好你” 而她身边的两位明艳的女修同门也跟着喊了起来“楚弈我们也看好你啊” 一瞬间,楚弈成了场地上最耀眼的崽。 “奶奶的老子一辈子混不上一个医修妹子,他特娘的认识了仨”一举着双斧的彪形大汉突然惨烈地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内心感受。 又一明尘宗的弟子跳着煽风点火道“何止整个青雁山的妹子他都认识医圣还给他治过病” 人生得意须尽欢,得意不了也不能让别人欢。各怀目的各位修行者,于这个历史性的一刻团结成了一体,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 “打他” 尘觞幽幽问道“楚弈你还好吗” 楚弈“我也不知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中计】 “打他”喊打声惊天动地,热情高涨。 太鹏山山顶,悬浮着一面巨大的水镜,呈现出山涧中的景象。众门派掌门与长老围在水镜前,点评参加论武的修行者们。 水镜里一片尘土飞扬,只能看见一群脱缰野狗般的弟子追着一个小黑点狂奔。青雁山掌门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终于发现最前头那个被追的居然是楚弈。 “这小子谁啊怎么被这么些人追杀”某门派长老疑问道。 青雁山掌门不悦地看向明尘宗的人,暗道你这小动作是不是搞得有点太明显了 明尘宗却在想怎么提前了 归衍真人坐在最中间,见楚弈慌不择路地往山涧深处跑去,不由面露不屑。那山涧越往里跑越狭窄,最后是条死路。他本以为敢跟明尘宗作对的人,肯定会是个“天之骄子”之类的修道奇才。谁知今日一见,不过尔尔,连地形都不知勘探,上赶着找死。 如此也好,在混战中将此子除掉,更易避人耳目。归衍真人冲同门长老微微颌首,表示不需要干涉,然后开始顺心地闭目养神。 又过了一会儿,山涧中的部分修行者们也知地形不佳,再往里跑容易被后边吃了尾巴,于是干脆放弃追捕楚弈,扭头跟后方没反应过来的打了起来。战场迅速被分割成了两部分,一半留在宽敞地带与对手较量;另一半则还在往里追,仿佛与楚弈有不共戴天之仇。 然而很快他们便发现了一个问题这姓楚的是不是跑得有点太快了 楚弈不紧不慢地跑着,始终与后方保持着十尺左右的距离,左右躲闪着一道道符咒以及法咒,同时将神念散了出去,察觉出最先喊打的那个汉子已经掉队了,而还在追他的多半都穿着整齐的门派装束,以明尘宗的人居多。 “这是想玩死你爷爷”楚弈低笑,眼睛瞥向飞来的几道爆裂符,手指一抬便将其夹在指缝中,用灵力扼制了它的效力。符咒发出红光,刚要爆炸却攸地灭了火,乖乖地被他揣进了袖子。 又跑了一阵子,路已经很窄了,两侧都是高耸入云的陡崖,光线也逐渐黯淡而逝,简直是个“杀人越货”的最佳地点。 明尘宗的弟子们察觉到楚弈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连忙互相给了眼神一齐拔剑,努力缩短着距离。忽然,楚弈脚下一绊噗通摔倒在地。 追捕者们大喜过望,毫不犹豫地拔剑跳了过去,手起剑落直冲要害。后头的人也争先效仿,一个个跟饿死鬼抢食似的围攻上前。 楚弈的身躯登时被淹没在一片人影之中,只能看见剑光凌然不停地戳向他。青雁山掌门呼地站了起来,焦急地喊出声“快喊停出人命了” “规则中并未说不可伤及性命,随意喊停,岂不是坏人兴致。修道之人,有个磕磕碰碰在所难免。”落凤山掌门冷笑道“再说了,就算死了,医圣也能把他救回来。” 青雁山掌门怒不可遏,暗骂他就是明尘宗的走狗。落凤山与青雁山为一脉相承,只是落凤山偏向钻研毒术。医毒本一家,毒术用在正道上倒也无可厚非,然而落凤山却走了歪路,投靠明尘宗后,多次以毒术伤人为其效命,令修真界又恨又惧。 水镜里那群心狠手辣的混账还在使劲砍杀着楚弈,让他不由跌坐回椅子唉声叹息,不忍再看下去。然而他身侧的虬阳门掌门却低呼了一声“哎哟,这算是得意忘形了” 话音刚落,就听一声巨大的春雷轰鸣自山涧深处传来,连水镜都跟着起了一道波动。修行者们大惊,停下打斗后,僵在原地看向山涧深处。 明尘宗掌门大弟子,程乾,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高呼“快撤出来”提剑冲向山涧。 然而已经晚了。杀“楚弈”杀得正开心的弟子们突觉剑下一滞,那具千疮百孔的“尸身”赫然变成了一摊粘性很强的烂泥巴,紧紧粘住了他们的剑和双脚。 紧接着,两侧山壁突然塌方,地动山摇,铺天盖地的巨石砸了下来。这群被黏得结结实实的弟子绝望地呼号出声,结出屏障与符咒去抵挡岩石。哪曾想那石头上竟贴着一张张爆裂符,与屏障对撞之后猛然爆开,将屏障炸了个粉碎。 碎石和爆炸的冲击把所有人都掀翻在地,丧失意识的一瞬间,被倾倒而下的石块与泥土埋了起来。 程乾停住脚步,看向刹那间回归死寂的狭缝深处,不由毛骨悚然,汗流浃背。明尘宗掌门刚睁开眼,就眼睁睁瞅见了这么一处惨剧,顿时呛了口吐沫,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所有人都愣住了,没人能想到“一条人命”突然变成了十几条人命。那峡谷末端已经被泥石填满了,底下压着的那群非死即伤。 “快救人”明尘宗的一位长老嚎叫起来。 青雁山掌门哼笑“哟,不怕坏了兴致了” 长老们慌忙看向归衍真人。就见他面色由红转白,沉默许久后终于闷声道“继续。” 归衍真人握紧了拳头,侧目看了一眼正与虬阳门掌门交头接耳的青雁山掌门,又将视线挪回水镜。 程乾还在发呆,藏在怀中的传音铜镜突然响起“不必管那群蠢货。按计划行事,把虬阳门的先行除掉” “可”程乾焦急地看向岩石堆。里头起码埋了七八个同门,就这么见死不救吗 “你不要因小失大”归衍真人不满“若连这点难关都过不了,也不必留在明尘宗了那个姓楚的,出来了没有” 程乾咬了咬牙,悉心听了一会儿里头的动静后回道“没有应该是同归于尽了。” “看好他。若他还活着,必须杀了”归衍真人克制不住地心烦意乱。这个楚弈,果然不可小觑。 刚刚的变故并没有彻底乱了众人的阵脚,该打还是得打,管他里头埋了几个。昙花一现的停顿消散后,刀剑金鸣再起,利刃寒光相接不暇。 程乾向同门传递了掌门的意思“围攻虬阳门” 虬阳门是群武修,也不知怎么就被素来无怨的明尘宗给盯上了,折了两位同门后,仅剩的一名弟子忽然灵机一动,往人多的地方扎了过去。 鱼入浑池,难以捕捉。程乾一心盯着虬阳门,一回头就发现自己家的也被打了,只得暂停追踪,护着同门回击。 而虬阳门弟子正猫在某位佛修大哥的背后,见明尘宗的退了,长吁一声擦了擦佛修透亮的脑壳“谢啦,小秃瓢。” 这位佛修大哥在人群中一直坐着,脑袋锃光瓦亮着实吸引人,却没人敢动他一指头,可见是个有本事的。 “阿弥陀佛,佛说滚”佛修大哥一脑袋把他顶了出去,继续盘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嘿哟你就不能也普度一下我吗你这假和尚”虬阳门弟子显然认识他,忙自报家门道“你忘啦咱俩一个村的,我是你隔壁的庞先,庞小六记得不我小时候常带你爬树摘果子还替你打过架” “阿弥陀佛,贫僧慎念。”佛修双手合十,抬了抬眼皮子看向他“施主,你脖子上架了两柄剑了。” 庞先用余光一看“我滴妈”然后内劲迸发,将长剑震碎,一个猴步躲回慎念的背后“徐宏轩快用你的脑袋照瞎他们的狗眼” “佛说你赶紧给我滚”徐宏轩结了个佛光流溢的屏障,一把将庞先扯了进来“贫僧法号慎念,请不要再叫我的俗家姓名先来的那个,请不要戳贫僧的袈裟。” 说罢,徐宏轩闭目念起佛经,那屏障竟变得铜墙铁壁一般刀枪不入,梵文环绕,将袭来的符咒一一化解。 “这”程乾踟蹰了。天玄寺的阵法极为玄妙,若想破解得费上一番时间,眼下战况不明,明尘宗不能再继续折损下去,不然第二轮比试很难拔得头筹。 “撤”程乾率人愤然离去,心中又为天玄寺记上了一笔。 第一轮比试已近尾声,准备敲钟的人已然就位。归衍真人死死盯着水镜里的一举一动,见那乱石堆里没有任何声息,楚弈确实没能爬出来,这才用力地一挥手。 钟声飘荡,迤逦不绝,躁动的人群迅速冷却下来,刚刚还脸红脖子粗互相掐架的转瞬变回陌路,带着胜利者的骄傲,挺胸阔步地走向场地中央,静候结果。 归衍真人俯视着或头破血流,或灰尘仆仆的弟子们,二度确认楚弈没在其中后,拖着长音道“第一轮结束,开始清点” 经过清点,站到最后的修行者仅剩下百人,而参加论武的总人数千人有余,也就是说,第一轮下来就淘汰了九成之多。可见这论武究竟有多残酷,而掺了水分过初试的确实数不胜数。 清点到徐宏轩时,庞先忙跳了出来“别只数这秃瓢,还有我呢” 负责清点的人员低头在纸上又勾了一道,刚要离去,就听又一人喊道“哎不能因为我个矮就不数我啊” 只见楚弈探头探脑地从徐宏轩背后钻了出来,脑袋上顶着宽大的袈裟袖子,谄媚地鼓着掌“大师就是厉害,佩服佩服。” 徐宏轩撩起衣袍擦了擦脑袋“那就不要往我头上哈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黑幕】 归衍真人不敢置信地看着活蹦乱跳的楚弈,额头上的青筋寸寸暴起,戾气纵生。 “不可能”程乾怒吼道“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出来什么出来”楚弈一直手搭在徐宏轩的肩膀上,无辜地挠了挠耳朵“我看这位大师投缘得很,一直在唠嗑哪儿都没去啊。” “头圆”的大师很是不满地把他的手掸了下去。明明是他在打坐念心经,这不认识的小子突然窜出来往他后边一蹲,也没问他愿不愿意。 “天玄寺什么时候喜欢多管闲事了”程乾气到失去了理智,大声质问道。 “阿弥陀佛贫僧从不多管闲事。”徐宏轩合掌仰目看向山顶“贫僧只是坐着,怎么,不可以吗” “程乾休得无礼”归衍真人将心中浊气强咽下去,挤出一道差强人意的笑容“多一些过试的人总是好的,后生可畏啊” 没人回他的话,而平日里给他捧臭脚的明尘宗弟子们都在石堆底下埋着呢,一时间气氛好不微妙。 楚弈讪讪道“大师,我不小心让你得罪了明尘宗的人。” 徐宏轩“无碍。” 天玄寺一贯光明磊落,不惹事也不怕事。倘若这群人敢拿他动刀,那就一法杖送他们见佛祖好了。再者,这世间两位圣人之一的湛寂真人是他们方丈的师兄,谅他明尘宗不敢动天玄寺。 徐宏轩分析得确实在理,归衍真人并不想把天玄寺放进敌对阵营里。天玄寺是个中立门派,盛名颇高,得罪紧了怕是会被天下人戳脊梁骨。 归衍真人看向大长老,传音道“派人去请陆振理,让他带上陆三公子速来。” “是。”大长老悄悄退出人群。 第一轮有惊无险地结束了,埋在石堆里的弟子们终于被挖了出来。惨状不忍赌目,满地血迹斑斑,伤者多半骨肉不连,浑身的泥污似是从沼泽里捞出来的死猪。但幸而没出了人命。 程乾恶狠狠地瞪向楚弈“伤我同门,此仇不报非君子” 楚弈哼笑,听闻背后有人唤他,便一甩袖子走了,仅落下句不轻不重的话“我若真想杀人,此时你们连具完整的尸首都找不到。” 程乾微怔,心里泛起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论修为,他远在楚弈之上,可此子却自带一种奇怪的气场。不是凶猛,更不是尖锐,而是四两拨千斤般的气闲若定,且这种成熟只能从实战中锤炼所得。 但程乾终究是不服气的,因为他有不服气的资本。他是难得一见的龙玉天赋,天赋值中的最高级。虽说勤能补拙,但天赋是人的垫脚石,就比旁人高上一等,再勤学苦练一些,总会遥遥领先,傲视群雄。 楚弈顺着声音,找到了一句话要了他半条命的亲亲师姐蒋紫陌,腆着笑脸凑上前去“我赢了” 蒋紫陌并不知晓自己给楚弈拉了多大的仇恨,叉腰笑道“师姐我也不赖,过关了” 两位女医修则面带愁容“紫陌,我们俩都落选了。我们二人所分配的草药是劣等的,丹方也不对,被人做了手脚。” “奶奶的找他评理”蒋紫陌杏眼圆瞪,撸袖子就要跑。楚弈一把拽住她“师姐,没用。我刚刚也被算计了,险些丧命。这论武早就不干净了,两位师姐虽然落选了,但未尝不是件好事。因为” “你是说有人想要我们的性命”蒋紫陌顿感心惊肉跳,一想到接下来的第二轮论武,忙叮嘱道“那咱第二轮组队时务必要在一起,这样还能有个照应。”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怕他们不会顺了咱的意。”楚弈沉吟。 第二轮被定在翌日黎明,眼下还有半天的休息时间。修行者们被分配了临时的住所,入屋休息养精蓄锐。 楚弈躺在榻上,将苍秾放至身侧,神念流至剑身,与尘觞的神念交上了头。 楚弈“你那边无碍吧之前在打斗中,我好像听见你那边有什么动静” 尘觞正坐在某个不知名的小山丘上,抬眼望向太鹏山的方向“之前在客栈里,来了几个蒙面人,要杀我,我把他们打晕就走了。楚弈不让我杀人,我就没有杀人。” 楚弈冷哼,看来这明尘宗的胃口着实不小。有道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他倒要看看明尘宗还能嚣张多久 之前他醉心修炼,无暇关注大门派的明争暗斗。如今看来,这修行界早就被搅得不再安宁了。 “楚弈。”正想着,尘觞忽然轻声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一个人有点不舒服。” 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清冷,却藏了些委屈的腔调,悠悠荡荡地钻进耳廓隐隐发痒,惹得楚弈翻身戳了戳剑“藏好了,那个客栈不要再回去了。我对你的本事还算放心,但这世间人心可怖,切忌不要被诓骗了去。” “比如”尘觞抬头看向郎朗夜空,伸出手去抓虚无的月光。 “比如,有人对你说,是我派他来找你的,你当如何”楚弈略感困倦,双眸微闭。白日里的那场恶斗耗费了他太多灵力,而他的真元受损,体魄耐力也不够,再不休息怕是要散了架。 尘觞沉思“我不会信的。楚弈有没有找我,我能感受得到。” “哦那就好。”楚弈打起了瞌睡。 尘觞又坐了会儿,等待楚弈下一句话,却只听见了细微的喘息声,便自顾自地唠叨了起来。 “楚弈,其实我想去找你。”尘觞似是在自言自语,眸中坠入一点微光,山脚下漫江如鳞,波流将月去,潮水共星来,安谧且孤寂。 “但是你不让我去,我就没去。” “把神念覆在苍秾身上后,好像我又变回剑了。” “楚弈,过去我还是剑的时候,你有没有像现在这样跟我说话。应该是没有的,因为那时候我没开神识。” 尘觞觉得自己好像又开始担忧了,亦或者是什么别的情愫在作怪。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当年守在狄雪山上的日子。没有楚弈,没有目的,也没有可做的事情。潭水里的尸骨不会跟他说话,寒风凄雪也不似这春风柔和。世间于他只是那小小的一方幽潭,勉强加上周遭陈年积雪。 “其实有”忽然,楚弈像是在说梦话,喃喃地笑出了声“年轻的时候我挺傻的” 没有下文了,万籁俱寂,月白风清。尘觞又沉默了片刻,也合上了眼 “睡吧,我守着你。” 苍秾静静地散发着温暖的光晕,像是被精心调整过亮度的烛台,又像是许久以前,尘觞见过一次后,便一直念念不忘的萤火虫。 楚弈睡得很是安稳。按照平时,他夜里总会惊醒三次,一次梦见晦暗的过去,一次梦见无光的未来,最后一次是纯粹尿急。 然而今日他一次都没醒,一觉安睡至天明,甚至做了个美梦,梦里充斥着甜润的糯米香气,仿佛掉进软乎乎的糯米糕堆里。来回打滚啃来啃去,最后撞进一结实的怀抱。那人棕色的眸子满是欢喜,附在他耳边沉声道“谢谢你回来了。” 楚真人险些尿床。 这一觉好到莫名其妙,还令他错过了某个麻烦的人物。 陆轻羽在院里呆站了将近半宿,天亮才踩着露珠回去,一入屋便栽倒在床上小口倒着凉气。 算不出来,哥哥让他算的这个“楚弈”,没有星运。 他用左手按住痉挛的右手,又一次驱动星盘。四方小巧的星盘上展示出璀璨的群星,所有参加论武的修行者,都有一颗白星代表着星运。光芒越强,命途越昌荣;逐渐黯淡的星,代表着其大限将至。而死去的人,星星会随之陨落,直到轮回转世才再次出现。 楚弈还活着,却没有他的星。这种事情,陆轻羽并非第一次见到。上次算某位大人物时,也是如此。只是那大人物很快便陨落了 难道这个楚弈也要死了厉害的人星星会在死之前就陨落,以示预警 还是他也像那个大人物一样,被自己随随便便的一句谎言 陆轻羽陷入胡思乱想之中,双手一抖,一不小心乱了真气。星盘攸地停止了转动,四五道裂纹不留情面地从中心向四周散布,仿佛有将星盘彻底分割开来的前兆。见此场景,登时一口鲜血涌上嗓子眼,顺着嘴角湍流而下。 他用手抹了抹,看着满手的红色,一阵恍惚之后,到底还是怕了。 还有很多,没来得及说的话 “哥哥哥”陆轻羽毕竟是个孩子,潜意识里依赖着兄长。他无助地爬下床,扶着桌子一路走至门前想要求救,却正巧从半敞的窗户之中,看见楚弈的房门开了,屋中之人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陆轻羽僵住,一眼便认出他就是那日送还了布娃娃的人,双腿一软躺在了地上,用手使劲捂住嘴不敢发出声响,眼底满是绝望与惊恐。瘦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打着哆嗦,不断咳出的鲜血从指缝中滴落,溅出半地残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兽林】 休整了一夜,所有人都精神抖擞地站在中央广场中,等候第二场开始。 蒋紫陌在人群里扫了几眼,很快便抓到了比别人矮了半头的楚弈,往他手上塞了个药葫芦“拿去,以防万一。” 葫芦里满满都是灵丹,来自师姐的关爱感天动地。可惜这丹药楚弈吃了也没用,只得连声道谢将葫芦别好,心想留着当救济粮吃。 趁着人差不多齐了,深谙论武规则的修行者们开始自由组队。有递名帖的,有同门抱团的,也有散修互相取暖的。医修最受欢迎,所有队伍都争先恐后地冲医修献殷勤,东扯西扯各种攀亲戚。 不少人邀请蒋紫陌入队,都被她礼貌地谢绝了。蒋紫陌小声问楚弈“你可有认识的散修朋友” “没有。”楚弈笑道“师姐不必顾及我,先寻些朋友组队吧。” 蒋紫陌有些惊讶,她本以为楚弈是个四处游历的散修,性子又好,多少会结交些友人。哪曾想这论武场上他就认识自己一个。 亲亲的师姐决心不抛弃楚小弟,在人群中踮了踮脚,正对上几位熟识看了过来。但那群人却微微摇头,一幅躲闪的模样,许久后才传音给她“紫陌,你若是带上那个姓楚的少年,我们就不敢跟你组队了。” “为什么”蒋紫陌惊愕,楚弈什么时候得罪了他们 “这个我们不好说”一位符咒师欲言又止“但,跟他组队会倒霉的紫陌你要慎重,青雁山可就入选了你一个。” 蒋紫陌一怒之下直接喊了出来“不组拉倒” “师姐你怎么了”楚弈正悄悄摸灵丹吃,被她冷不丁一嗓子吓了一跳。 蒋紫陌略显尴尬,轻咳一声“没事跟朋友拌了几句嘴。” 楚弈若有所思地看向那几个人,见其神色惶然,悄悄捏了几只灵蛾飞向他们。 被医圣从头到脚拾掇了一番后,他的灵力也恢复了不少,灵蛾能附入更多的人了。然而能活过第一轮的修行者实力皆为人中龙凤,灵蛾刚入体就被烧死了好几只,最后只成功地附到了一位修为较低的驭兽师身上。 楚弈的额角渗出虚汗,这样远远不够。他参加论武主要是为了探听消息,如今却一直被牵着鼻子走。明尘宗这般针对他,也不知是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还是纯粹想铲除异己。若是后者还好,前者的话 他看向站在最前头的程乾,不死心把灵蛾调了过去,结果不出意料地刚靠近就被阳元烧没了。不仅如此,程乾好像还察觉到了异样,横眉冷眼四下查探。 幺蛾子连个渣都没剩,自然看不出什么。程乾便以为是自己多虑了,正了正身子抬头看向高台。 各门派掌门已在高台上站定,长老们则环站场地一周,似是要做些什么。众弟子正在猜测,就听归衍真人率先发言道“第二场论武将在“御兽林”举行。经过与各位掌门的商讨,第二场论武的规则有所改变,在此先行保密,给诸位一个惊喜。” “怕不是个惊吓哟”楚弈将苍秾转了个圈来缓解情绪。 这时有人端着一个托盘走来“每位修行者请领一枚玉牌,刻好自己的名姓。” 第二轮的原有规则,楚弈听了个大概。带着写有自己名字的玉牌走出御兽林即为胜利。听上去好像挺和谐的,但规则还有附加条款以玉牌数量定排名,前十名可进入第三轮比试。 换句话说,玉牌是可以互相争夺的。夺走的玉牌越多,进入前十名的可能性越大。 楚弈握着自己的玉牌,只觉得这玩意烫手。周围全是剑戟森森的视线,仿佛没开场就要开抢。 “楚弈,赶紧收好了别愣神了”蒋紫陌戳了戳他“我给你挡着,你别让他们看见藏哪里了。” 楚弈握着玉牌摸了摸身上,连个口袋都没有,难不成藏袖子里,跑丢了怎么办要么直接吞肚子里去 蒋紫陌见楚弈来回扭,最后拉开裤腰带别有深意地往里看了看,不由嘴角抽搐地问道“你的储物袋呢储物戒指也没有吗” “师姐,你觉得我是买得起那玩意的人吗”楚弈揣着袖子,穷酸之气浓郁到刺鼻子。 楚弈最终正大光明地把玉牌揣进了怀里,余光悄然掠过无数人腰间的储物袋或者手上的戒指,吸溜了一下口水。 “师姐,如果抢玉牌的时候不小心抢了点别的东西,算不算犯规”楚弈和善地问道。 蒋紫陌摇头“不算算德行堪忧” 玉牌发放完毕,归衍真人又说了些走过场的话,趁台下之人多少有些懈怠时,忽然一挥手。 只见环场一周的长老们向前齐踏一步,启动了隐藏在地表之下的阵法。众人脚下登时出现了一个光圈,烁烁亮如白昼。几声惊叫后,阵法携修行者们凌空而起,又如流星四散飞去。眨眼的功夫,广场上空空荡荡不剩一人。只有归衍真人那寓意不明的一句 “诸位,落地后请自寻队友。相逢便是缘,好生珍惜” 第二场论武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开始了,所有修行者被随机分配到了不同的区域,同一区域的人便算是一个小队。先前组好的队都白组了,这就是所谓的“临时改动”。 蒋紫陌落地后,慌张地四处找了半天,果然没见到楚弈的影子,当即又气又急地跺了跺脚。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分到她这一组的还是些老熟人。 “幸会。”程乾本着君子之道,率先跟这位稀缺的女医修打了个招呼。 蒋紫陌一幅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表情“草你们若是敢动我,我就给你们做无痛去势” 程乾及各位明尘宗弟子沉默,心里对女医修的美好印象瞬间幻灭 徐宏轩落地后,正掉入一条湍急的小溪。见周遭环境不佳,且没看见一个人影,便漠然地在溪水里打着坐顺流而下。 拐了个弯,屁股底下颠簸了一阵子后入了深滩,映入眼帘的是谈天说地的一堆人,还不知愁地烤起了鱼。一年纪很轻的小驭兽师无意中一抬头,登时吓得嗷咾一嗓子“庞大哥有河童” 庞先愕然回头,发觉是个熟悉的秃儿阴沉飘过,忙跑到岸边大喊“徐宏轩你去哪儿啊” “总之不跟你一起”徐宏轩合眼开始念经。 “可是前边是瀑布啊”庞先拿了木枝去戳他,却为时晚矣,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光点嗖地掉了下去,伴随着一身振聋发聩的质问 “怎么不早说” 另一边,楚真人站在光秃秃的山顶之上,四面鬼声啾啾,热风扑面,半山腰上是密密麻麻向上攀爬的各色凶兽,一个比一个丑得别出心裁,还叫得挺开心。 “归衍真人不愧是大人物,直接把我传进地府了”楚弈一边往下打地鼠一边吼道。 水镜外,青雁山掌门大牙咬得咯咯响“归衍真人,您这是给凶兽送小食呢”楚弈那二两肉连个凉碟都算不上 归衍真人其实也有点懵,他确实做手脚了,让楚弈落单,但他怎么都没想到,楚弈这倒霉玩意居然被送进兽巢里了 “这是个意外”归衍真人信誓旦旦地捋了捋胡子。 楚弈拔剑蓄气,剑刃紫光流溯,倏然显出一线青芒,如盘龙蜿蜒惊起灰石簌簌。万千凶兽似是察觉到某种熟悉的危机感,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愚钝无知的大脑袋里头闪过一个可怕的人影 就听一声嗡鸣,剑气纵出,碧落九天顺着山坡一路倾势而下,激荡如瀚海寂浪,竟使那滚烫的山石结了一层薄冰。 众兽皆惊,打滑了一瞬后刚要撒爪就跑,冰面猝然绽裂,细碎的冰碴化为漫天银针,密如散丝,万箭齐发,一击毙命。 带头冲锋的几只兽死得最痛快,临终前终于想起此人是谁 许多许多年前,某个人族少年仗剑冲进兽林端了上百个食人妖兽的老巢,那时他们还是群无害幼崽侥幸逃过一劫,哪曾想今日到底跟七大姑八大姨三叔六舅们死在了同一人的剑下真是 洒家这辈子值了。 楚弈不知这群妖兽的内心还挺丰富,剑气散去后身子一软,拄剑半跪在了地上。 “糟”楚弈按住腹部,将身体里那团乱窜的阴煞之气强行压了下去,吐了小半口鲜血。远在百里外的尘觞似是有所感,也跟着胸口一疼,迷惑地揉了揉痛处问道“楚弈,你怎么了” “无事”楚弈擦了擦嘴角,将剑收回剑鞘,沿着山崖一点点摸索着爬了下去。 水镜另一边的观众目睹了这一剑后,哗然不已。心直口快的虬阳门掌门拉过青雁山掌门,用自以为很低的声音问道“这小子什么来路” 青雁山掌门摊手“我真不知道。就是门下弟子的一位友人。” “刚刚那一剑好像有点眼熟”归衍真人心神不定。这一剑像极了时海真人的剑招“辞寒泣雪”,他年轻时有幸观赏过一次。只是时海真人的这一招足以冰冻整条江河,而楚弈的显然要孱弱许多。 巧合还是多虑归衍真人不敢妄断。楚弈此人有着太多的不确定性,连倒起霉来都比别人更清新脱俗。倘若他真的跟时海真人有什么关系 “陆三公子还没算出来吗”归衍真人传音给大长老。 大长老忙回复道“今早陆家主前来告罪,说陆三公子昨夜突然吐血昏迷,至今未醒” “昏迷”归衍真人微微摇头,又传音给四长老,命他即刻去一查真伪。 陆振理倒没有说谎,也犯不上得罪归衍真人。床榻之上,陆轻羽一动不动,气若游丝,面色苍白到仿佛是一件易碎的瓷器。 陆振理双目赤红,心情前所未有的复杂。三弟一向病弱,终日足不出屋。久而久之,便习惯了。哪曾想陆轻羽竟病得如此严重不由令他想起陆轻羽的生母,那个红颜薄命,可怜又可恨的女人 他不敢细想下去,推门出屋去求明尘宗的人派医修来。这时,陆轻羽的手微微抽动了一下,掌心里露出一枚精致的铃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结伴】 “御兽林”说是个林子,地形却远比想象中复杂。林地掺杂着河流,河道通往荒原,千奇百怪的妖兽潜伏四方,到处都是危险与杀机。 论武规则禁止修行者使用御剑、灵兽等飞行工具,只能用脚走。而那枚至关重要的玉牌,由特殊材料制成,戴在身上会压制修为,却又丢不得。 所以,这论武甚是有趣。想要拿好名次,就得抢玉牌;玉牌抢得越多,自身实力越下降。例届都有乐极生悲之人,抢了一堆玉牌后原以为胜券在握,却在下一秒毫无还手之力地被人偷袭成功,憋屈又难堪。 楚弈是唯一一个不用担心被抢玉牌的,至少目前如此。因为方圆几十里全是妖兽,一心只想拿他塞牙缝。一路砍杀,精疲力尽,只得暂且躲进密林避战。 这御兽林他在几十年前曾来过一次,激动到不能自已,举着剑从南边杀到北边,又东西贯穿扫荡一周,耗时近半年才不舍离去。没曾想妖兽的下崽能力如此可观,今日一见又是遍地横生。 宝地,真真宝地。楚弈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待疲惫散去,打坐入定。丹海中的真元像是得到了指令,从浑浊的煞气中钻了出来,如一汪泉水酝酿沉淀,直至纯澈剔透后沿着四肢流淌充盈,固在根骨间的阻隔被冲刷殆尽,天地间的自然灵气温顺地回应着,随着呼吸起伏逐渐与肉身融为一体。 楚弈突破了,自复活以来终于完成了第一次突破,而且是连涨两阶。这让他有了些许的安慰此番论武算是没有白来,天底下再也找不到这般适合他的修炼机会了。 “楚弈,你是不是突破了”尘觞又一次感同身受,浑身也跟着顺畅轻盈起来。 “对。”楚弈攥了攥拳头。他的修炼方式就是不断战斗,打得越认真越惨烈,突破的几率越大。 “连破两阶”所有掌门和长老都挤在水镜一角,对楚弈指指点点,完全忽略了其他队伍的情况。归衍真人被推搡出了人群,吹胡子瞪眼却无济于事,便干脆甩袖走了,并传音给大长老,让他继续留守在水镜前替他关注动向。 大长老领命,专心致志地扒在人群最前端,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在水镜上。 归衍真人向山下走去。这姓楚的小子着实难缠,再放任他嚣张下去,接下来的计划可就全乱了。看来只能他亲自出手了 刚行至正厅,四长老忽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低声禀告道“掌门,我去看过陆三公子了,不是装的,确实是因为真元亏空,气血损耗太大导致了昏迷。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归衍真人吃了一惊。这陆三公子怎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赶在这个关节眼上 “而且刚刚清问峰主来检查了他的身子说陆三公子怕是要不久于世了”四长老话至此处,心中也微微有些感慨。那陆三公子是百年难见的天才,怎料年纪轻轻竟得了不治之症,着实可惜。 归衍真人顿足失色。清问虽是个登不上台面的杂修,医术却是不错,他说出的话应该不假。 “还没找到楚弈的师兄吗”话题又绕回了楚弈身上。 “没有。而且各大门派都调查过了,压根就找不到这小子的身份背景。”四长老汗颜。楚弈此人,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这就麻烦了。陆三公子连个像样的卦都没算出来就要死了。而据陆振理所言,“很是邪乎”的楚弈的师兄更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派出去的杀手都有去无回,也不知是不是被做掉了。这两个人好似是专程来搅局的,让归衍真人着实偏头痛。 “陆三公子还能撑多久能不能挺到论武结束想办法把他这条命多留一阵子。”归衍真人强作淡定“另外盯着点清问,不要让他找机会给时海真人传信。” 然而他这句话算是说晚了,清问峰主若想联系上时海真人,压根就没人拦得住。 此时,清问峰主正悠闲自得地在正厅里喝茶,神念经由藏在怀里的传音铜镜畅通无阻地找到了时海真人。 “师弟,陆家人来了,而且陆三公子也在。”清问峰主捻了捻胡须。 “陆三公子都被请来了看来师叔他下了血本。”不语山上,时海真人幻化出一个影子,跟自己对弈玩。 清问峰主斟酌片刻后又道“陆三公子重病,怕是活不久了,而且病得有些奇怪。” “哦”时海真人抬手取走一枚白棋“有人对他下手了” 陆家跟归衍真人来往甚密,应当不是明尘宗内部的人害的他。那么又是何人呢 “不知,但那孩子伤在魂魄,药石无医。不仅如此,刚刚我查探了一番,发觉他少了一魂,可能是修炼不善造成的。所以说命理不可参,占卜之术是柄双刃剑啊”清问峰主回忆着陆轻羽虚弱的模样,总觉得他有些可怜。 “少了一魂”时海真人心跳加快,冷不丁想起某个刻骨铭心的身影。那人也是魂魄不全,但行为举止与常人无异,剑招诡异变幻万千,最可怕的是 他不会死。不管伤他多重,哪怕穿透他的心脏,都不会死,如同一只厉鬼一遍遍扑上来。 “师弟,你在听吗”清问峰主见时海真人那边没动静了,忙又扔出一道神念。 “嗯你且小心。另外跟你打听个人”时海真人将那些不愿回首的往事压回心底“参加论武的修行者中,有没有一个叫楚弈的少年” 邈尘真人让他照料此子,他自然不好拂了老友的信任。再者,陆家主不是个善类,如今不请自来,证明这论武里头被做了文章。如果跟以往一样,只是为了圈钱,那还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然,若是伤及人命 那便不能置之不理,孩子们终归无辜。 然而时海真人“心心念”的楚某人,正在作死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楚弈突破后,一时间产生了“我聪慧我优秀,分分钟重回圣人境”的错觉。横着膀子又跑回了兽巢深处,冲着一小山丘大小的熊妖一剑跳砍 然后被熊妖一巴掌拍到了墙上,陷进去好几寸。 “掌门楚弈不敌熊妖,危在旦夕”大长老即刻用秘术传音汇报。 正愁云满面的归衍真人双目一亮,拔腿往广场跑,想要亲眼目睹楚弈被熊妖吃进肚里。 “掌门楚弈拼死一搏,又将熊妖打倒了”大长老尽职尽责,继续实况转播。 归衍真人的步伐立刻慢了下来,扭头往回走。不能被楚弈这小子给绊住,该做的事得继续做 “掌门又来了只虎妖楚弈不敌虎妖被咬在了肩上怕是再无回天之力”大长老情绪激昂,看得津津有味。 归衍真人又转回身去。不行,果然还是得看见楚弈死了才 “掌门楚弈奋起一击,引了风火决将虎妖击退” 还还是先去 “掌门那虎妖绕后偷袭了” “掌门虎妖偷袭失败了” “掌门又来了只大鹏鸟” “掌门楚弈被带到天上了一松手就是粉身碎骨啊” “掌门他掉下来了” 中央广场上,虬阳门掌门伸了个懒腰,无意中瞥见山下一人影跟鬼撞墙了似的,来来回回进进退退,不停在原地摩擦摩擦。 “归衍真人这是玩什么呢”好像很欢乐的样子 这时,明尘宗大长老的脑海里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叫骂 “闭嘴” 鹏鸟被楚弈重伤了腹部,一松爪子将他扔进了湖泊中。 楚弈在湖里运起御水决,结成一颗庞大的水球砸向歪歪扭扭刚要着陆的鹏鸟。 鹏鸟被砸了个正着,怪叫一声倒地扑腾。楚弈刚要追加一招致命一击,就听树林里传出一声熟悉的“施主且慢” 徐宏轩从林子里走了出来,合掌道“阿弥陀佛。” 楚弈喜形于色,跑过去嘘寒问暖“大师怎会在此处您的队友呢” 队友曾经是有的。不过那是在他从瀑布上掉下去以前的事儿了徐宏轩下意识地揉了揉被急流冲得发麻的头皮“走散了。” 是我的错觉吗他的脑袋好像更亮了楚弈被那打了蜡似的光头吸引了注意力,很是不礼貌地借着反光整理了一下衣襟。 徐宏轩“施主,您是想尝尝伏虎降魔杵的滋味吗” “不不不”楚弈忙摆手赔着笑脸,又指了指在地上挣扎的鹏鸟“大师是不愿意杀生吗那我就” “非也。”徐宏轩手起杖落,一下敲扁了鹏鸟的脑壳“此兽食人已久,死不足惜。刚刚我是怕你损坏了它的内丹。妖丹可是能卖个好价钱的。” 楚弈看着满脸冷漠的徐宏轩打了个激灵,只觉得自己的脑壳也疼了起来。 “妖丹还能卖”楚真人虚心请教,并往后搓了一小步。 “原先我也不知道,但是”徐宏轩已经开始薅鸟毛了“据说无愠邪道的妖丹被卖了个天价说不定有人好这口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鬼魂】 这是个假和尚吧楚弈战战兢兢地看着徐宏轩把鹏鸟的内丹给挖了出来,放进湖水里洗了洗揣进储物袋中。 “大师您看,小弟能不能跟您结个队说来您可能不信,我落地后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楚弈觉得有必要拉拢一下徐宏轩,不然这降魔杵砸下来,他不一定扛得住。 徐宏轩思考了一下后点头赞同“也好。” 跟队友走散的人最容易成为“猎物”,他可不想止步于第二轮,挑战第三轮的“冯虚幻境”才是此行的目的。 “天玄寺的和尚跟楚弈结队了。”耳朵嗡嗡响的大长老委委屈屈地小声传音道。 “什么”归衍真人已至某个隐蔽的暗室,刚要念咒启动机关,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得手中一抖,险些乱了真元。 天玄寺的和尚降落在东南林区,跟楚弈隔着八百丈远,他俩是怎么遇上的这俩人结成队友,一防一攻,可敌百人。明尘宗的队伍,除却程乾,剩下的都是群浑水摸鱼的。那个青雁山的女医修,跟楚弈是一伙儿的,不临阵倒戈就不错了,哪儿还指望得上他们若是与楚弈碰上,极有可能败北。 而程乾若是进不了第三轮,入不了“冯虚幻境”,岂不是枉费他的一番努力 那便只能假借他人之手了幸而还留了一枚棋子。 楚弈跟徐宏轩并肩前行,看着大师宽厚可靠的背影,忍不住踮起了脚尖心情愉悦地跳着走。 徐宏轩却别有一番思量。他对楚弈此人,并不熟识,自然也谈不上信任。但是有这位身手不凡的剑修同行,胜率肯定会高一些,毕竟自己只善阵法并不会以武力制敌。抢玉牌的事就交给楚弈了。 “楚弈你身边是谁”尘觞的神念打断了正在哼小曲的楚弈“我忽然感觉很不舒服,昨天也是这样。” “是位佛修。有什么好不舒服的”楚弈诧异。谁知刚在心里说完这句话没多久,也开始浑身不对劲起来。 先前他躲在徐宏轩背后的时候,便觉得心口有些隐隐发痛。他本以为是跑得急了,体魄不够强悍,憋了口气在胸腔。然而现在的他刚突破不久,受的伤已经痊愈,这种别扭的感觉到底从何而来 楚弈试探性地离徐宏轩近了一步,发觉压抑感更胜,忙退后半步警觉地观察起来。 徐宏轩顿感背后发凉,停住脚步看向楚弈“施主,你走前边,我断后。” “不不不,我来断后。后头凶兽可多着呢。”楚弈笑道,又后退了一步。 徐宏轩颔首,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法杖,心里多少有些惶然。他修得“般若尘决”后,感知力比常人要高。楚弈刚刚好像在密谋些什么,虽无杀意,但那眼神着实不善。如若真的动起手来,有点麻烦。 于是两个各怀心思的人走走停停,把自己弄得紧张兮兮,一直到月上梢头才寻了个林子暂作休息。 楚弈升了堆篝火,向徐宏轩拱手道“大师,这附近有条河流,我去捉条鱼做晚餐。” 徐宏轩神经紧绷至现在多少有些疲惫,忙挥手示意他但去无妨。 楚弈离开后,徐宏轩便将神念小心地散开,查探他到底有没有走远。见楚弈确实往河流方向去了,长吁一口气将法杖搁在腿上。 “早知如此,不如跟庞小六组队。”徐宏轩无奈,拿出佛珠掐了一瞬,忽然顿住了。 只见檀红色的佛珠隐约发出金光,无声地告诉他,某种不妙的东西就在附近。 楚弈走到河边后,那股心慌意乱的不适感立刻消失了,让他不得不沉思起来。 徐宏轩提防着他,情理之中。问题是这位佛修到底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导致自己浑身跟扎了刺似的火烧火燎得憋闷 “你还觉得不舒服吗”楚弈问向尘觞。 尘觞已经从山丘上走了下来“楚弈,我要去找你。我觉得你有危险。” “不许来我好着呢”楚弈忙敲了敲苍秾。然而尘觞是感觉不到的,依旧自顾自地往前走“楚弈,我会藏得好好的,你让我去找你吧。我要在你身边。” “这么多眼睛盯着你你怎么藏”楚弈气极“你来了,我还怎么修炼我刚刚连续突破两阶,你忘了吗” “我”尘觞停住,不解地问道“我会耽误你修炼吗” “会。”楚弈恨不得扔一只分身去敲尘觞的脑壳。 尘觞又坐回了山丘,许久没有出声。 楚弈捞了两条鱼,往回走的路上思前想后,终究还是唤了一声“尘觞。你生气了吗” “我不会生气,我没有情感。”尘觞的声音冷冰冰的,听上去与平时没什么区别,然而楚弈还是从他那降调的尾音里察觉出了异样。 “回去给你买绿豆糕吃,好不好”楚弈无奈地哄劝道。 “不好。”尘觞垂眸看向远处的河流,想象着楚弈捞到鱼时的笑容,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声“我要吃烤鱼。” “你怎么知道我捞鱼了”楚弈惊愕地看向手中的两条丑鱼。这鱼在御兽林里吸取妖气过多,有些变异,本该长鱼鳍的地方长了根爪子。 按理说,尘觞将神念附在剑上后,只能听见周遭动静,感受他的神识,并不能获取视觉。难道是刚刚捕鱼被他听见河流声了 尘觞其实是随口说的,听闻自己猜中后,莫名其妙地又问道“楚弈捞鱼给别人吃” 这其实是个问句,只是尾音降了一调后变成了肯定语气。楚弈便不打自招地回道“给刚刚提过的那位佛修吃。” 楚弈捞鱼了。 捞给别人吃。 那个人会看见楚弈笑得很好看。 而我看不见。 仙人的思维咱正常人是捋不明白的,他自己也不是很懂自己,只知自己两个鼻翼突然呼扇得特别急促,胸膛鼓鼓地撅了起来。 “不可以不行为什么”尘觞惊叹三连,声音之大直接从剑里冒了出来。 徐宏轩正襟危坐,见楚弈拎着鱼回来了,刚要说鱼你自己吃,我是出家人,不杀生,摘点果子充饥便可。就听一陌生的声音突然从其身侧响起,偏偏这四下无人寻不到源头,惹得他登时跳起来降魔杵一挥“何方妖孽” “大师,您怎么了”楚弈佯装惊讶,同时冷汗淋漓地传音给尘觞“闭嘴” “你听不见吗”徐宏轩将佛珠举起,上头的金光明暗交替“有鬼祟在这附近” 楚弈僵了一下,旋即把鱼往篝火旁一扔,戏谑道“大师,这是御兽林,历年死在妖兽口中的人数不胜数,有鬼祟是肯定的。” 徐宏轩的喉结抖动了一下,不安地问道“真的” “刚刚我捞鱼的时候,岸边就站着个小鬼呢”楚弈张牙舞爪地比划着“他是被河里的鱼妖给吃了哎哟那个惨哟,哗啦一下被开肠破肚” “别说了”徐宏轩失态地大叫起来,抱着法杖开始念佛经,还磕磕绊绊地念错了好几句。 这小和尚居然怕鬼楚弈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同时也解开了心中疑虑。那佛珠是件辟邪宝器,离近了自然会感到不舒服,毕竟他便是“邪”。而尘觞作为自己的契约武器,自然 对了,契约。 楚弈的笑容渐渐消失,忽然没心思烤鱼了。 尘觞能跟他共享身体感知,那便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契约并没有随着尘觞化成人形而消失。“焚尘醉”会一直缠着他,是他永生永世无法摆脱的罪证。 “楚楚施主附近还有鬼吗”徐宏轩的舌头在哆嗦。 “没有了。”楚弈闭上眼睛靠在树上“大师,我好累。睡了。” 你睡了我怎么办我又看不见鬼佛珠还亮着呢徐宏轩真想把他摇起来,却又抹不开面子,只得也装作无所畏惧的样子默念心经。 楚弈没说假话,他确实困极,合眼没多久便睡着了。只是睡得不深,依旧能感受到夜风萧条,薄月如雾。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亦有一些奇异的光点四处飞舞。 萤火虫还是真的有魂灵楚弈的眼皮跳动了一下,却如同千钧之重,怎么都睁不开。 “楚哥哥”一个小小的光球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上下漂浮着,虚幻的呼喊声悠悠荡荡仿佛是一片树叶落下,轻若无物。 “谁”楚弈心尖发颤。楚哥哥,好久没人这么叫他了 “楚哥哥不要前”声音断断续续,越来越微弱。 “你是谁”楚弈焦急地跑了过去“你别走你不要走” “前大牛四个角”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楚弈快要急哭了,疯了一般地去抓那光球“你是不是小结巴二喜三脚猫爱哭鬼是不是你们来找我了” 光球越飞越远,很快便淡出了视线,只剩下铺天盖地的黑暗。楚弈跪在地上喊道“你们别走要走也带上我啊我错了,我错了我” “施主施主”徐宏轩被楚弈的喊叫声惊醒,抬眼便看见躺在地上又哭又打滚的楚弈,还以为是被鬼附身了,忙一掌拍在他天灵盖上,急念佛经为之驱邪。 楚弈登时一口血喷了出来,双目圆瞪地推开了徐宏轩。头痛欲裂到坐立不稳,躺在地上大喘粗气。 楚弈呆呆地望向缥缈的月光,慢慢敛回了神智。 “施主您怎么样了”徐宏轩觉得此时的他已经优秀到可以触碰佛祖的脚指头了,都快吓瘫了依旧强撑着救人。 “大师我没事了。”楚弈捂着脸咧出一抹笑容。报应,刚才吓唬了和尚,被佛祖看不惯,遭了报应。这算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定是如此,那群孩子不会来找他的。几百年了,他们连索命的心思都没有,想必是恨到极致后选择了遗忘。 “陆家主三公子醒了”一位医修惊喜过望地喊道。 陆振理忙跑至榻边,看着陆轻羽那毫无血色的面庞,放缓声音道“小羽” 陆轻羽没有回答,无神的眼睛看向高高的房梁,掌心中的铃铛叮地一声滚落了出来。 我果然是个废物啊到底没能把话说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坠落】 被寓意不明的梦折磨了一宿后,楚弈用冷水洗了洗脸,勉强恢复了一点精神气,开始主动跟徐宏轩攀谈起来。 “已经过去三天了,咱却一个玉牌都没抢到,是不是输定了”楚弈乐不思蜀地跟妖兽纠缠了三天,终于想起了正事。 徐宏轩顿住脚步,用法杖在地上画出一个复杂的阵法,念下法咒后,阵法忽然发出亮光,上头零星的几个光点在以不同的频率移动着。 “目前,还剩下三十人。”徐宏轩道。 楚弈大惊“三天就淘汰了这么多人” 徐宏轩指向阵法的正中央“这里就是御兽林的出口,每支队伍都是以此地为目标而前行的。你有看出什么玄机吗” 楚弈蹲下身细细琢磨了一阵子,许久后诧异地问道“是不是近乎重合在一起的光点代表着一支队伍” “嗯。”徐宏轩颔首“原有的十支队伍,减少为九支。但人数却骤减到三十人。你说,为什么” “请大师明鉴。”楚弈心有猜测却不敢乱说,生怕坏了和气。 徐宏轩却不避讳,直言道“内讧,亦或是一种策略。优先除掉队伍里最弱的那个,提高自己的获胜率。而队伍里剩下的人,也不见得会平平安安地走到最后。” 他的推断并非空穴来风,实乃同宗的师兄亲身经历。上一届论武,师兄他便是遭了算计,临近终点被昔日里的伙伴偷袭,失去了进入第三轮的资格。 楚弈沉默,用手戳了戳法阵,仰头狡黠一笑“大师,有道是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从实交代,是不是不想跟我结队了” “不是。”徐宏轩将法杖往地上一点,收起了法阵“贫僧不善对战,只懂得些微阵法之术。没有你,我恐怕一个玉牌都抢不到。我并不在意名次,只想顺利进入冯虚幻境,在那里悟出本我,从而获取突破。” 他的修炼到了瓶颈期,已经好几年无法突破了。师父说他心有杂念却不自知,而冯虚幻境会呈现出每个人的“心魔”。能顺利走出冯虚幻境的人,便可参透无我。 楚弈其实连“冯虚幻境”是个什么都不知道,只听说有这么块地方,进去受个罪,出来就成有出息的崽了。他本就没什么大出息,不过是想飞升虽然这话说出来容易被打。那冯虚幻境去不去的,于他来说无伤大雅。 “我是来打架的,并非想出人头地。”楚弈起身,戳了戳怀里的苍秾剑“架打够了我就走,外头还有人等我。” “嗯嗯。”坐在土包上的尘觞,甚是宽慰地翘起了脚。 “你的想法,与我无关。我只是想对你说,我无心与你为敌,你也不要对我不利。”徐宏轩一向有什么说什么“我打不过你,你打不到我,咱俩相斗只会被他人捡了渔翁之利。希望楚施主做个明白人。” “自然。”楚弈笑笑“我一直活得很明白。道言本我,说白了,不过是不为无法改变的事情而沉溺,不为不该争取的东西而执念。想做的都做了,欠下的债都还了,问心无愧,脱离凡尘之际,留下个我曾来过便可。” 说罢楚弈转着绿油油的苍秾剑大步前行,徐宏轩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莫名生出一种他正走在凡间边缘,跳出身后万千苦厄的洒脱与孤寂感。 “楚弈,你打完架就来找我,对不对”尘觞想再确认一下。 “不然呢,还有别人等我吗”楚弈无奈地叹了口气。能进第三轮再好不过,进不去就罢了。是他太天真,觉得人多的地方打听消息更方便,哪曾想跟人见面就得掐架,小命都快保不住了,哪儿还有心思探听是何人害了他。 再者,如果没人害他呢 “楚弈,你脱离凡尘之际,会带上我吗”尘觞又问道。 楚弈的眉头微微皱起,露出一抹晦涩的苦笑“你已经是仙体了,要去也是你带上我。况且,我很可能走不了了。” “为什么”尘觞的脚尖绷了起来。楚弈不是曾离飞升只差一步吗 楚弈看向贫瘠的土地,心底一个难以启齿的想法如同破土的嫩芽,呼之欲出。 “因为我问心有愧,无法偿还。” 徐宏轩紧跟在楚弈身后,而楚弈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这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坏人。 主动道歉不可能,他又没说错什么。话是难听了点,总比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今日称兄道弟,明日一板砖送你归西的强。 又过了将近一上午,二人终于走到了“山穷水尽”。前方是断崖,隔着一道狭长的峡谷与对面山地相望。若想继续前行,不得不想办法越过这峡谷。 “不能飞的话只能走过去了。”楚弈将苍秾树在地上,真元汇集至掌心,再经由剑身传递到地面。地表登时结出了一层冰,又如同生长的植物探了出去,在两山间隙上空缓慢延伸,最终够到了对面的悬崖顶端,成了一座“冰桥”。 “可能有点滑,大师注意脚下。”楚弈拿起苍秾,率先走上了冰桥,如履平地。 徐宏轩低头看向雾兴云涌的万丈深渊,总觉得这冰桥薄如蝉翼,不太稳妥。然而楚弈已经走到一半了,他自己又想不出别的法子,只得硬着头皮踩了上去。 出乎意料的是,冰桥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依旧纹丝不动,质量还挺过关。徐宏轩小心地稳住身形避免脚下打滑,眼前却忽然多了一只手 “大师,抓紧我。”楚弈不知何时又退了回来,把手递到了他鼻子底下。 徐宏轩无法,只得乖乖抓住他的袖子,一同向前走去,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眼见得二人走了一多半,对岸突然传来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楚弈当即进入备战状态,将剑拔出加快步伐,扯着徐宏轩离开冰桥再说。 然而意外却发生了。就在楚弈离陆地只剩下三步之遥时,一群黑漆漆的乌鸦突然从侧面凭空出现,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直向二人冲来 “大师小心”楚弈的第一反应是去抓徐宏轩的手,把他扯到对岸再说。谁知徐宏轩却下意识地松开了他的袖子,举起法杖结为屏障与之抵挡。 屏障未成,乌鸦群却猝不及防地换了个方向,赫然变成一个大黑球,一头撞向冰桥中央红黑色的妖气自乌鸦身上散出,竟成了一大团妖火,将冰桥瞬间击碎 碎冰浮在空中如雪花纷飞,徐宏轩身子一沉,径直掉了下去。楚弈反应迅速,一手猛地把剑插入峭壁,另一手揪住了他的衣领,二人悬挂在山崖之上,剧烈地摇晃着。 “手”楚弈大吼。那群乌鸦的妖气愈来愈浓烈,为首的头鸦在空中盘旋一圈,撕裂了喉咙似的呱呀呱呀地乱叫,令人毛骨悚然。继而鸦群再次结成球体,对准了楚弈二人巨石般砸来 楚弈腾不出双手,不得不指望徐宏轩的屏障。然而屏障只挡了一下,就被不断进攻的乌鸦砸出道道裂痕。乌鸦包裹着他们二人,如同一朵一动的乌云,又似可怖的蜂群,贪婪地用啄食着屏障。 “撑不住了”徐宏轩咬了咬牙“我召灵鸟飞上去。”出局总比丧命强。 然而他绝望地发现,灵鸟召不出来 楚弈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群乌鸦好像能抑制人的灵力与真元,明显是被附加了咒法,导致他也迅速陷入了衰败,甚至快要握不住剑了。 正僵持着,悬崖上方忽然响起一声救命的呼喊“徐宏轩是你吗” 庞先正巧与队友行至此处,听闻前头一阵喧哗,特来一探究竟。谁知居然看见了熟悉的佛光屏障 “庞小六”徐宏轩大喜,忙大声回应道“我们在底下” 数道真气凌空而至,将鸦群击退了一阵。然而不死心乌鸦又围了上来,更加狂躁地厉声尖叫着。 屏障轰然破碎,几只乌鸦扎在楚弈身上,直接叨下了两块肉,飘出飒飒血雾。楚弈抬头看向悬崖顶部,见庞先正不顾队友阻拦地往下跳,拼尽全力大喊道“接住” 徐宏轩就感身子一荡,竟被楚弈抡了个圆抛上空中。庞先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人拖了上来。再低头去拽楚弈时,山崖突然断裂,楚弈被乌鸦群夹杂在其中,血肉支离破碎地掉了下去。 “楚弈”徐宏轩奋力扔出法杖替楚弈解围。 然而法杖触碰到鸦群的刹那,便被吸走了灵力变回一件凡物,与楚弈一起坠入了茫茫白雾中。 很快,峡谷中只能听见几声隐约的啼鸣,再无其他回应。庞先搀扶着徐宏轩,与众人一起呆呆地凝视着悬崖下方。 “我我去找他。”徐宏轩有些站立不稳,摇摇晃晃地想要顺着山崖再滑下去。 “不行我去找”庞先拉住徐宏轩,焦急地喊道“你已经受伤了” “我得去”徐宏轩平生第一次失了冷静。他从未想过,之前还被他当成贼的楚弈,就这么退场了。 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佛不会原谅他的。 庞先拗不过徐宏轩,只得说定一起去找。岂料二人的决定竟遭到了队友的一致反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失踪】 “那家伙与我们非亲非故,没必要一起涉险。” “就算找回来,多半也是个死人了。” “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咱都没抢到一个玉牌。再耗下去岂不是等于投降认输” “庞先,你要以团队为重。” 庞先对队友们的突然翻脸震惊到原地打转,不知所措。 “贫僧自己去便好,无需烦劳各位。”徐宏轩起身就走。 庞先又怔了一会儿,想说“你们怎这般冷漠”,却又说不出口。每个人所在意的东西不同,谈不上对错,强求不得。 “罢了,就此别过吧。”庞先摆摆手,追随徐宏轩而去。 “庞大哥我我也去”总是粘着庞先的小驭兽师,陈泷,也踏出了队列,小跑跟了过去。 于是好端端的十人队忽然少了三人。刨去一开始就无心与他们组队的徐宏轩,庞先和驭兽师的离开令众人感到极大的不满。 庞先是他们中武力值最高的,驭兽师又在这兽林里如鱼得水。如今这两人竟为了一个外人抛弃了他们,使得队伍获胜的希望骤减,真真不是个东西 怒骂唾弃了一阵,众人便惴惴离去了。拦又拦不住,打也打不过,再留在这个邪门的地方会更加危险,还是换个地方再做打算吧。 只是,他们的内心中都默契地响起了一个声音 已经少了三人了,再少一个也没关系吧多一块玉牌也好 徐宏轩下到谷底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里遍地乱石成堆,枯木腐朽,分不清是人还是兽的白骨凌乱地撒了一地,狼藉不堪。 徐宏轩和庞先不约而同地想,倘若他们在这白骨堆里翻出皮肉无存、死相狰狞的楚弈,该怎么办 二人的内心恐慌又纠结,倒是小驭兽师先他们一步,指着地上一只乌鸦尸体道“庞大哥你看这应该是被剑气所伤” 庞先顿感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骐骥不已地跑了过去。果不其然,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残缺的乌鸦,断口之整齐应属剑伤。 “楚弈应该还活着。”庞先安慰着徐宏轩,又从乱石上找到一处新鲜的血迹“你看,这血迹是新的,或许就是他留下的。” “可是他去哪儿了呢怎么就这一摊血迹”徐宏轩大惑不解。楚弈受了重伤,击退乌鸦后应该跑不远才对。就算逃远了,血迹也不应只此一处,起码得留个血脚印之类的痕迹吧 “不会是被吃光了吧”庞先刚说了半句便捂住了嘴。 “庞大哥,咱分头找吧。”小驭兽师陈泷召出一只白虎跳了上去“再晚些怕是会重伤不治。” 庞先犹豫。陈泷年纪太小,修为也不高。虽有灵兽傍身,但这御兽林危险重重,连楚弈那个“老江湖”都栽了,分头寻找很容易出了岔子。 然而不等庞先开口,陈泷便先人一步疾驰而去,扭头喊了声“庞大哥你们多加小心” “哎等”庞先想呵住他,却被徐宏轩拍了一下后背,表情复杂地摇了摇头。 此时的楚弈确实没死,只是他目前的处境有点不妙,将“倒霉”二字发挥了淋漓尽致。 楚弈落地后,一阵乱砍终于击退了乌鸦,却被捡漏的某只叫不上名来的“双头走地鸡”给抓走了,此刻正躺在洞穴中的鸡窝里,窝里还有一枚硕大的鸟蛋。 “妖兽之间的竞争还真是激烈。”刚出鸦口又入鸡嘴的楚弈安详地躺在蛋上,倾听里头细微的蠕动声。 “楚弈你在哪儿你怎么样了”尘觞突然大吼一声,吓得楚弈从蛋上滑了下来。 “我在鸡窝里,动不了,等手和脚长出来再说。”楚弈看向正迅速生长的断肢处,啐了一口道“奶奶的,敢吃老子的肉,等老子长好了炖了他的蛋” “我来了。我这就来”尘觞的额头上盖了一层细汗,自山坡上跃起,化作一道流光直冲太鹏山。 “你来干什么”楚弈慌忙拒绝,回应他的却只有呼啸的风声。 尘觞有很多话早就想告诉楚弈。比如他昨日突然产生了幻觉,看见楚弈被一只长得像牛的妖兽一口吞了进去,他刨开牛肚子,却只捧出一汪黑血 “你来了我怎么跟人解释各大门派的掌门都在用水镜看着我,他们若发现你是仙人,不就出烦了吗”楚弈越说越没底气。 其实,尘觞的仙体岂是那么好看穿的。这世间的“圣人境”不过两位,一位是“医圣”邈尘真人,另一位是湛寂真人。医圣早就知道他俩的底细,而那位湛寂真人压根就没参加此番论武。剩下的各大门派掌门不过大乘期修为,尘觞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想隐藏自己的身份,手到擒来。 真正不想让尘觞来的原因,说出来有点自私。他是在寻个正大光明的借口,刻意地远离尘觞,多离开一天是一天,这样心里更自在一些 毕竟尘觞是“焚尘醉”。 楚弈的这番思量难以启齿,只敢在心里想想罢了。然而也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契约搞得鬼,尘觞落在太鹏山上的刹那,突如其来地说道 “楚弈,我知道你讨厌我,以后你出去玩我都不跟着你,但是你要告诉我你在哪里,我恳求你。” 这句话就如同一根锥子,直愣愣地插进了楚弈的心脏中,搅得比断胳膊断腿来得更痛一些。不知所厝了许久后,才从险些失声的喉咙里挤出一句 “你来带我走吧,我不玩了” 话音落下,尘觞便感觉到自己的识海中闪过一道神念,楚弈终于把具体方位传递给了他。 楚弈拄着剑蹒跚地单腿跳着向洞外走去。双头鸡还没回来,应当是去觅食了,趁这机会爬到洞外,给尘觞明确的信号,然后带他吃顿烤鱼,睡一觉忘记这一切就好了。 去特娘的论武吧,就当爷没来过。 连滚带爬地刚走到洞口,一狭长的身影映在地上,似是在迎接他。楚弈刚要开口喊尘觞,却发现竟是个骑着白虎的少年,惊愕地打量了他一瞬后,慌忙露出礼貌的微笑“你好,我叫陈泷庞大哥他们正在找你,我来带你走” 楚弈默默地看了他片刻,最终点点头跨上了白虎。 太鹏山山顶,众掌门惊讶地看着水镜,只见御兽林上空突然出现一陌生的少年,违反了论武“不可使用飞行术”的规则。 “这谁哪儿来的派只灵鸟告诉他,他出局了。”明尘宗大长老不满地说道。 谁知那少年当即猛然回过头来,赛雪欺霜的厉眸让所有人心里咯噔一声,刚想问他是听见了还是怎的,恐怖的一幕出现了。 水镜突然泛起杂乱的波纹,中央裂开了一个四方形的裂口,滔天的杀气自裂口中冲出,击起飞沙走石,天地变色,再定睛一看,少年居然已从虚体的水镜里踏了出来 “楚弈呢”尘觞俯视着地上的众人,语气不着情感却带有无法言状的威慑。仅向前踏了一步,便使那厚实的土地陷出一道裂痕。 “你是何人”明尘宗大长老惊愕失色,拔剑向对。其余人也纷纷拿出武器,布起阵法,准备抵挡这不速之客。 尘觞环视一周,猝然收起了威压,换做一股又生硬又委屈,总之很是奇怪的语气问道“我来接楚弈,他不见了。” 他刚走到御兽林附近,楚弈的气息突然消失了。不仅如此,连附着在苍秾身上的神念也被压制了。 之前楚弈被袭击时,就是这种情况,短暂失联,音讯全无。等到楚弈回复他的呼唤,已是在所谓的“鸡窝”里,丢了胳膊丢了腿。 那么现在的楚弈是不是又被袭击了这回丢了什么部件难不成已经进妖兽的肚子里了 找不到楚弈的尘觞只得向众掌门服软,可怜巴巴地盯着他们看。 众掌门对这前后的反差惊得险些拿不住武器,好在青雁山掌门跑出来解了围,拉过尘觞的胳膊,尬笑道“这这是楚弈那孩子的师兄,别看修为高,脑子却炼坏了。我代这孩子给大家赔个不是” “楚弈不见了。”尘觞一把按住青雁山掌门的胳膊,差点没扯脱了臼。 青雁山掌门疼得上牙打下牙,颤巍巍地指着水镜“你师弟没事你看这不好好的吗快给前辈们道歉” 尘觞望向水镜,只见水镜的右下角呈现出一幅安和的画面。楚弈与徐宏轩等人说说笑笑走在路上,浑身上下整洁如新,根本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假的。”尘觞挥手,那缺了个大口子的水镜又摇晃了一下,右下角的影像顿时变了。不见楚弈与徐宏轩,庞先跟陈泷也不在。余下的七人在密林中打得头破血流,发疯似的互相争夺玉牌。 “这”众掌门大惊,揉了揉双眼再看过去,正看到某个狠厉的武修一板砖开了另一人的脑壳。 “何人在水镜上做了手脚”虬阳门掌门心急如焚。庞先可是他最宝贝的亲传弟子,第一轮先是莫名其妙地被明尘宗给盯上了,如今又失踪了,用脚后跟想想就是这群老匹夫下了毒手 北克山大长老不动声色地缩了缩身子,内心惶然。陈泷怎么不见了这孩子莫不是 途径此地的清问峰主正看见这一幕,忙传音给时海真人 “楚弈出事了而且我好像认识这小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