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慕》 第1章 杏开 冬日方过,三月季春暖阳照射窗外枝头,枝头杏花正好。一缕细风掠过,一朵杏花如弱柳扶风搬,不堪重力从枝头滚落下来,随风轻轻推移,掉进了竹窗中。 临窗有一书案,案边有一少年。 杏花随着下落的动作,挠痒般擦过了少年执笔的手侧,下滑伏在案上瞧着少年。 杏花飞帘散余春,明日入户寻幽人。(1) 少年生得面如冠玉,像个画中人,只是尚且年青,面容并未长开,但已见日后玉质金相的轮廓,周身气质和光同尘,光而不耀,他肤色很白,恍若凝脂一般。 瞧见这少年,心头不由得想起一句话,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2) 杏花落到他手侧,他却仿若无感般,目不斜视,专注写着手上的文章。 齐抒在屋里头,端端正正的跪坐在案前执笔写字,他似一个小大人,呆板严肃。忽听得屋外头传来阵阵吵闹,笔顿了顿,几不可察地轻呼了口气,终于停笔搁下,抬起眸,往窗外瞧了一眼,欲一探究竟,却只瞧见外头一片杏花树开得正好。 他心里琢磨了一会儿,心中迷茫,又瞧了一眼屋外,竖起耳朵。 只听屋外隐隐约约有传来“乔公子”“金陵”此些称呼,他懵了懵,霎时了然,心中重重迷雾清明开来。 莫非方才便是乔怀到齐家了? 说道乔怀,那便是乔家之事了,乔家与齐家密切相关,只因乔家主母是齐老夫人的义女,是在老太太跟前长大的,感情甚好,嫁出去时也是称的齐家女儿,齐抒需得唤她一声“姑母”。 只是姑母素来体弱,早早便逝去了,而乔怀,便是姑母的独子。那乔家家主也是个痴情人,为了这发妻,都未曾动过续弦的心思,对这唯一的儿子更是宠爱有加。 前几日母亲说道,金陵乔家被贼人屠了满门,又放火烧了乔家宅院,乔家去了很多人。好在乔怀的父亲临死前将乔怀护得死死的,才保住乔家这唯一的血脉。 老夫人在临安听闻了消息后,不由大恸,她先是心疼乔怀这个外孙,又是怜惜命短的姑母,伤情之下,便将乔怀接进了齐家,由齐家护着他,抚养他。 他对这乔怀印象颇浅,仅仅也只是一面之缘,那也是多年前的事了。屋外头吵嚷,他叹了口气,将视线转移到方才擦过他手的那朵杏花上。 杏花被他拾了起来,齐抒轻轻捏了捏花瓣,思绪飘飞,想着外头是个什么光景。 接应乔怀的人大抵很多罢?……自然是的,祖母亲自出面说要接的人,怎的会不热闹。 院里这么闹,他觉得挺吵的,惊扰到他做功课了。 是不是宅院里所有人皆去了,可他还坐在这头,他也想去瞧…… “齐抒,业精于勤而荒于嬉,行成于思而毁于随(3),休要走了神!” 戒尺挥下来,重重落在齐抒尚且单薄的肩上,齐抒被戒尺打的一怔,他吃痛,连忙收起心思,执起笔,沾了沾墨,继续写着文章。 周夫子拿着戒尺站在齐抒身后,他看了齐抒良久,上前倾身拾起被齐抒放置在一旁的那朵杏花,瞥了一眼,随即扔在地上。周夫子的怒气在胸口团团转,不禁开口训斥道:“随随便便一点儿音响,便将你勾走了,你可真是争气!” 齐抒被他训的一愣,自觉对不起长辈栽培,羞愧之意涌上心头,再也不敢了。 父亲寄予他厚望,愿他不负齐家书香世家之誉,周夫子更是对他苛刻以待,要求极高,如今只因一点声响,他怎么好走了神…… 都道齐家三公子三岁时便会识字写诗,临安城皆将他称为神童,家中更是将他奉为宝。终日苦读,日日对着深奥难懂的古籍,他也不负众望,十岁时凭一篇《夙赋》名动江南城。但自幼而来,齐抒都未曾出去玩闹过,只晓得要好好念书,日后考取功名,进朝为官,光宗耀祖。 齐抒:“学生心已知错,望老师责罚……” —— 日光转换,西下时,屋内也开始点灯,烛光一亮,齐抒案上一张张被填满了字的纸张也亮了起来,他写完最后一字后,朝那一堆瞧去,搁下笔,捏了捏指头,酸麻感阵阵。 今日夫子罚他,要他将《古论》通通抄一遍,他抄到日落西山,才堪堪抄完这些。 他站起来,倏地一顿,猛扶住身旁的书架正住身形,才使得自己没有轰然倒下去。 齐抒捏了捏鼻梁,定了神,才将视线往下瞧,弯下腰去敲打着已然麻木的小腿。他又在这儿跪坐了一日,写了一日的功课,念了一日的书,他眸前发黑,头稍许有些晕。 良久,待好些了,齐抒走到屋外,在院中的小湖里打了盆水,洗了把脸,可算缓解了晕眩感。 “公子啊,可算出来了。” 齐抒朝那声音看去,他擦着脸颊上的水珠,轻轻“嗯”了一声,他只有十五岁,嗓音未显成熟,却硬是装成了一副老成的模样,“祖母开宴为乔怀接风洗尘,如今我赴宴已迟,不合礼数,违了孝道,也斥了乔怀的面子,闻曈……你且将屋头那块如熹碧玉与他送去,权当是见面礼了。” 闻曈应下,转身便往屋里去寻玉,齐抒瞧着暮色,肚子“咕”了一声,他听见这声,不禁蹙了蹙眉。 他此刻甚是疲乏,还需赴宴前去赔罪,只因今日功课实多。 —— 宴厅人多,一家老小皆在,目的明显,是让乔怀认认齐家人,日后住下好舒服。 齐抒进去时,宴已过半,齐母瞧见齐抒进来行礼,她笑着招了招手,要他坐下进食,又问:“抒儿今日可是身子不适?怎迟了,祖母方才还挂念着你呢。” 齐抒不肯坐下,低头站着保持行礼的仪态,闷闷道:“今日先生布置功课实属繁多,着实无法抽身,明知今日祖母开席设宴,需全家赴宴,抒儿却不如约到达,迟了时辰,扰了长辈心绪,耽了众人要事,自知犯罪,来此也是为了赔罪。” 齐老夫人瞧他因犯错难受,心下一软,宽慰道:“既是功课所误,那便是无错,抒儿莫要站着了,坐下罢。” 齐抒便应了一声,方坐下时,他瞧了一眼正坐于他旁侧的乔怀。 乔怀一眼瞧过去,与他年纪相仿,面貌尚且年青,却瞧着是极俊的。乔怀不显拘束之态,坐在座上吃着菜,逗弄着身旁的齐遥,他似感受到齐抒的目光,侧首与齐抒的视线对上,见着是个俊俏小郎君,便冲他挑了挑眉,弯眼一笑。 齐抒一愣。 乔怀有一双细长的凤目,眼尾微微往上勾,这双眸中含尽不羁之绪,好似这世间万物皆束缚不住他一般。 乔怀与他道:“齐三公子果然名不虚传,临安谪仙,齐家珍宝,当真是到了腹有诗书气自华(4)的境界。” 闻言,齐抒搁在腿上的手紧了紧,又松开。乔怀说的很轻,只有齐抒能听到,他朝乔怀付之一笑,“谬赞。” “说起来,抒儿与怀儿是同年同月同日所生,这缘可真是妙哉。”齐母微微一笑,看向齐父,“老爷,怀儿的住处便安排在抒儿院子旁罢?抒儿到如今都还没有个玩伴,与怀儿也可结个伴儿。” 齐睿用手肘碰了碰身侧的齐烁,笑道:“阿娘所言极是,这老三日日闷在屋头念书写字儿,哪晓得玩伴?我这做大哥的也真真替他着急,万一,万一日后成了书呆子该如何是好?” 众人闻此言皆笑,齐抒窘迫,“大哥勿要取笑我了……” 齐烁接道:“这哪是取笑你,这是做哥哥的关心你罢了,二哥也是与大哥一同忧心啊。倘若你日后外出,旁人一见你,觉得你这小郎君生的俊,可这一开口却满是迂腐之气,哪有人愿意同你打交道?” 齐父瞥了一眼齐老夫人,道:“那便这么定了,你若是一直如此闷着,也并非好事,我会同周夫子说,减轻你的功课,日后也好同怀儿玩玩。” 齐抒来此只是欲走个过程罢,谁住在他邻旁,他甚是无所谓,不过因乔怀,他日后的功课有所稍减,齐抒有些惊讶。 他吃得快,心头挂念着白日的功课,想回去再去检查一番,生怕明日夫子训他不认真。他起身,对齐父道明了离席缘故,得到了齐父的首肯,他便提前回去了。 齐抒走时路过乔怀,他侧眸瞧了瞧他,瞧见了他那发间束着的月白色发带。 —— 天渐变热,日光一日比一日热烈,窗外杏树承受着日光,瓣儿日渐繁多的下落,杏花吹满窗(5),铺了一地,齐抒坐在屋外的石桌旁,翻着手中书。 闻曈朝坐着看书的齐抒道:“公子,乔公子已然搬过来一月了,夫人嘱咐要你与他结个玩伴,可你却置若罔闻,只沉浸于自己,你待人也忒冷淡了些。” 齐抒充耳不闻,看着手上的书,并未回答。 闻曈见齐抒不睬他,已然养成了习惯,便又滔滔不绝,“今日夫子不在,你可以去他院里寻他谈谈话,下盘棋也成,作甚非要听夫子的话阅这些枯燥乏味之书。” “我瞧乔公子日日在齐宅过得甚是逍遥自在,前日还寻四小姐去玩儿,公子你莫不是认为自个儿太闷,怕他不要与你玩?”闻曈在齐抒身边晃了晃,“公子你莫怕啊,乔公子很好的,定然不会嫌你闷,同他一道玩儿,比读书好忒多了。” 齐抒捏紧手中书,忍无可忍,反驳道,“老师常道‘人生在勤,不索何获’(6),老师今日不在,却要求我将这些书阅完,明日是要抽测的,我怎能好逸恶劳,虚度年华。” 闻曈小声说:“我怎的没听到夫子说要抽测……再说,公子你这怎算是虚度年华了,公子你且可以……” 闻曈倏地闭了嘴。 “且可以什么?”,齐抒听他不说下去了,以为闻曈欲打哑谜,头也不抬地问。 “咳咳……” 忽听一声咳声,齐抒面前倏地出现了一道阴影,将他面前迎着日光的书正好挡住。齐抒皱眉,抬头一瞧,便见一月白发带束发的俊俏少年站在他身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杏起 齐抒愕然,“你……” 乔怀朝他挑了挑眉:“我什么我,我在你院旁都待一个月了,你都不寻我玩儿,整日足不出户的,跟个姑娘似的……”他声音越来越小,忽然想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便又理直气壮起来,“今日瞧你老师没来,我便来看看你。” 家里要他与乔怀一道玩,更是把乔怀的住处安排在他邻近,可他这一月来对乔怀冷淡以待,心中不禁有些愧疚,齐抒想要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吐不出一个字,哑口无言。 乔怀在齐抒身侧坐下,瞧了一眼齐抒手中的书,顿时苦哇哇地说:“你竟能对这书一直瞧下去?若是换成我,我便早早的犯起了乏,恨不得好好睡上一觉。” 齐抒转头看向瞧怀,问,“你待如何?” 乔怀说:“自然是来寻你出去玩,郎君你生的这般好看,却成日待于屋中孤芳自赏,我都替你感到惋惜。” 言毕,乔怀还觉得不够,随手摘了一朵杏花放于齐抒的书上,又伸指戳了戳花心 “老师布置了功课于我,便是要我好好完成,我怎好辜负他这番心意?”齐抒挪开那朵杏花,将杏花放置于石桌上,“再者家里要求我不得外出,我不可不听家训,坏了规矩。” 乔怀拾起杏花,“有这条规矩?舅母要我与你结个玩伴,我今日也是来履行承诺寻你外出的,可你不愿辜负你老师的意愿,便可随意践踏我的心意了?” “这……”齐抒被他说的如鲠在喉,这人的歪理竟这般多,他吞吞吐吐道:“我……我要看书,不……不与你出去……” 乔怀见他这般难说,伸手直接把齐抒的书拿开了,扔到一旁。齐抒被他这番举动吓了一跳,睁大双眸惊讶的瞧着乔怀。 “这下不必看了吧,”乔怀挑了挑眉,张开胳膊搭在了齐抒的肩上,“我与你说,外面可好玩了,真的,不诓你。” 齐抒被触及盲点,闷闷不乐,嘴硬道:“我不想知晓外面有多好玩!” “诶?你不听我说,你怎的好这般拒绝我。”乔怀作心痛之态,扶着心口,“真的,我乔怀绝不诓你!” 齐抒:“那你说道说道,外面怎的好玩了,我怎么不晓得?” 乔怀见他松了口,便掰着手指头与他道:“我这一月来,已然将临安城大致摸了个清楚,别的尚且不说,便说最繁华的东边市集,市集你晓得罢?我最喜爱那儿的吃食,有包子,有糖人,有酒楼,”说道酒楼,乔怀兴头更上一层楼,“我同你说,临安城最出名的便是引霄楼,那儿的碧霄醉是真真甘醇,馨飘万国,回味起来幽雅细腻,你不喝定会后悔!” 齐抒转头看着他,有些心动:“真有你形容的这般妙?” 乔怀拍了拍胸膛,心道齐抒可真好劝,他又加大力道,“不诓你,我慕名已久,曾在金陵时便想去引霄楼一醉方休,那诗怎念来着?且须饮美酒,乘月醉高台!(1)怎样,你去不去?” “嗯……”齐抒有些犹豫,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去罢,不过要早些回来,我还要做功课呢……” “走走走,怀哥哥带你玩遍临安城!”乔怀跳起来,拉着齐抒就跑。齐抒被他拉着跑,察觉他的话有些不对,反驳道,“我与你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你不能算我哥哥。” “那便是兄弟!你怎的如此讲究。” 齐抒被乔怀带着,跑到了墙边,无路可走了,郁闷:“这……为何不直接走大门?” 乔怀道:“我是带你偷偷去玩的,走大门岂不是暴露了?”他指了指在墙边躺着的大青石,“瞧见那石块没,踏着石块,撑一把便行了,你家这墙我翻过许多遍了,比我家容易多了。” 齐抒见乔怀说起金陵乔家毫不避讳,一点也不显露传闻中的哀恸之情,他道:“那你阿爹管你管的真宽。” 此话一出,他便觉自己说错了话。 乔怀望了望天,安静了,齐抒感受到气氛不对,他万不该在乔怀面前提金陵乔家,正想说什么,乔怀忽然道,“我阿爹太过于宠爱我,不敢对我打骂,我阿娘去的早,他也是将这份思念通通放于我一身了,便将我取名‘怀’,阿爹对我的所作所为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我没闯祸,随便我怎么玩。” 乔怀笑了笑,“说这些往事做什么,我是要带你去玩的,哪里是带你一道难受的。” 说罢,便踩着石块上去了,他趴在墙上,对齐抒招了招手,示意他上来。齐抒先是瞧瞧石块,又是看看面前的高墙,怎么也想不通乔怀是如何上去的,他揪了揪衣袖,露出束手无策的样态来。 乔怀见他如此,心中了然,便跳下高墙,对他道,“这样,我扶着你,你爬上去。”言毕,他也不拖沓,直接从后抱住齐抒的腰,将他举了起来。 乔怀抱着他的腰,摸索着,倏地摸到齐抒腰间的玉,“诶?你这玉不错。” 他摸着玉,又发觉这玉没有齐抒送他的那块稀奇,便又挪开了手。 齐抒被他的突然抱住给吓着了,摇摇晃晃的扶住墙,好容易爬上去了,刚定了定心,便被乔怀拉着手跳了下去。 “你!” 待跃下来后,乔怀扶住方才经历了心惊胆战的齐抒,齐抒头靠在乔怀的肩上,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六神无主,怎么也反应不过来。乔怀笑着,抚了抚他的后背,以示安慰,“好了,勿要生我气,我这就带你去集市玩。” 齐抒闭着眸,惊魂未定。 东市果真如乔怀所说的那般繁华,车如流水马如龙(2),齐抒被乔怀带着,他这个土生土长的临安人,对着这络绎不绝的景象,竟真像是足不出户的姑娘。 他自小被称为“神童”,长大后被称“才子”,齐父将所有希望托于他一人身上,他生了三个儿子,不对长子与次子严加管教,却对这个小儿子总摆出一副盱衡厉色的样貌来,与齐抒说的也尽是辞言义正的古板话,还将他关在一座院落内,要他日日读书写字,为的便是重振齐家从前佳话。 齐家书香门第,可多年未曾出过能进朝为官的进士,早已没了往年齐家代代出状元的盛景,好不容易在这代出了个奇才,齐家皆是奉为稀世珍宝,将他当作成了齐门救星,护得十指不沾阳春水,通通皆不让他做,他且需好好读书便可。 齐抒自小没有玩伴,连两位亲哥哥对他也是敬而远之,只敢在人多时对他开几句玩笑话。闻曈虽敢在他面前念叨,但也只是他的书童,终究是不能逾了规矩。整个家中,敢寻他来玩的,也只有妹妹齐遥了,可齐遥如今只有十岁,况且是个女孩儿,怎么也比不得男子更能了解他。 如今多了个乔怀,乔怀肯带他翻墙出去玩,齐抒这心中的新奇与酸楚顿时混杂一通,无味杂陈,百感交集。 乔怀拉着他,要的就是他这番举动,这边瞧瞧那边瞧瞧,买这买那,齐抒被他的热情感到不知所措,转眼间便是满手新买来的玩物。 他不敢说不好,怕让乔怀的热情付诸东流,只敢一昧的接受着他的好意。 “齐抒齐抒,你瞧这个,如何?我觉得送与遥儿不错。”乔怀拿着一个镯子,询问齐抒,等了半晌也未听得回应,扭头瞧他,见他嘴里塞着一个糖人,想拿掉,却腾不出手,之能干巴巴的眨巴眼睛。 乔怀啼笑皆非,帮他拿掉糖人,问:“糖人好吃吗?” 齐抒满嘴甜腻,想说不好,可又怕乔怀难过,只能点了点头,“还不错。” 乔怀笑道:“我觉得这味儿着实腻,只想让你尝尝味道,你若是欢喜,便多吃点。” 齐抒:“……” 他后悔了,为什么要顾及乔怀的心情,说这违背良心的话?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 入了引霄楼,乔怀要了个雅间,点了几个招牌菜,一壶碧霄醉,与齐抒说着路上所见所遇,齐抒听着他讲,时不时点评几句。 乔怀为齐抒满上一杯酒,“来,你尝一尝这碧霄醉,你定难忘!” 齐抒有些犯难,他从未吃过酒,家里也不允许他吃酒,如今乔怀给他满上了,他该如何是好,可还是为了给乔怀面子,端起酒杯,闭着眸轻轻抿了一小口。 “咳咳咳!” 他感到这酒从喉咙间穿到肚肠里,又刺又辣,脑中被这酒激的晕眩,霎时天旋地转,他使劲的咳嗽,欲把这害人的酒水咳出来。 乔怀见他如此,手速飞快的给他盛了碗水,为他灌下,拍拍齐抒的背,“我错了还不成,明知你不能吃酒,却还是带你来这儿。” “你不是……爱这酒……怎的……不吃?”齐抒上气不接下气,问道。 乔怀撇了撇嘴,闷道:“因为我也不会吃酒……我哪知晓这碧霄醉味道如何,若不是与你说的夸张些,你哪会同我出来?” 齐抒察觉到自己被诓了,气结。待好些了,便与乔怀道:“不可理喻!” “好好好,我不可理喻,勿要生我气,也勿要不睬我,我错了,我与你道歉,”乔怀竖起手指,“我发誓,往后我决不诓你,日后有好玩的,定不忘了你,好齐抒,莫要置气了。” 齐抒瞥他一眼,默默的夹起菜,往嘴里塞去。 回去时,天色已晚,齐抒在此时竟真的感受到了周夫子时常念叨在嘴边的“荒于嬉”是何意思。 他们二人在院前分别,乔怀握拳捶了捶齐抒的胸膛,道:“兄弟!就此别过,明日我再寻你玩儿!” 齐抒:“嗯,莫要忘了。” 齐抒回到院里,杏花开的正好,乘着晚风,花瓣缓缓而落,闻曈在竹窗旁的一颗杏花树下收拾窗上的落花,着见他回来了,捧起一手的白瓣,转身道,“公子,你可回来了。” 白瓣在夜色里迎着屋内昏暗的烛光,微微透着亮。 “嗯?” 闻曈将白瓣放置于脚下,给树根边的土铺好一层,他抬头嘻嘻道:“公子你不晓得啊,今日老爷来屋中寻你,瞧你不在,本想发作一通,可一听闻是乔公子带你出去的,愣是给憋了回去。” 他边说边笑,拍了拍手,“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乔公子有老夫人撑腰,而老爷怕老夫人。” 齐抒闻言,低头轻笑起来,他抬头望向杏花树,瞧着花落下的景象。 杏花快要落完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杏念 “乔公子又来寻公子啊,公子方才托我与乔公子你传话,他还在做功课,待过会儿好了,就同你出去。乔公子来临安已有七月余,公子是越来越活泼了。”闻曈在乔怀身侧转来转去,“他为了腾出时间与乔公子出去,真真是努力,一刻也不停。” 乔怀站在杏院里的小湖旁,透过窗,看着屋内的齐抒。 齐抒坐在书桌旁,执笔写着,他额前有几根头发没有束进去,垂下来,乔怀一眼望去去瞧齐抒的脸,这几根头发挡住了些许,竟生出了朦胧之态。 齐抒似乎更好看了,乔怀想。 齐抒似乎感受到了乔怀的目光,偏头迎上乔怀的目光,嘴角一扯,学着乔怀的动作,挑了挑眉。 乔怀呼吸一顿,心头倏地化成了一汪春水。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杏院,乱我心曲。(1) 他察觉自己心思不对,轻咳一声,欲盖弥彰,对闻曈道:“昨日我去寻遥儿,遥儿说想要吃齐抒院里的杏子,可还剩着?” 闻曈赶忙应道:“有的有的,公子种了一院的杏树,结果之时,院里下人收得焦头烂额,那时分了些许掉,剩的这会儿还在地室里存着呢,四小姐想要,尽管拿,公子一人也吃不过来。” 乔怀摸了摸下巴,道:“那我也要点,正好我近日来想吃杏粥了,晚膳时正好吩咐人做。” 闻曈:“嗳,我这就托人去取。” 半个时辰后,齐抒搁下笔,推开屋门,走到正坐在屋外石桌旁凳上的乔怀边侧,乔怀背对着他剥着杏子,齐抒拍了拍乔怀的背,顺手拿走了乔怀方才剥好的杏子,放进了自己的口中。 乔怀被拿了杏子也不恼,他捏着嗓子,故作娇羞,道:“齐三公子,奴家久候多时了,待一会儿可要好好补偿回来。”说罢拿凤眼情意浓浓的媚了一眼齐抒,暗送秋波。 齐抒:“……” 齐抒被他这番举动激的毛骨悚然,握拳重重锤了一下乔怀的背,吐了杏核,“我这杏子是有毒?乔怀你这病可谓是深入骨髓,无法根治。” 乔怀站了起来,拿胳膊勾住齐抒的肩,“行了,打得我好痛,走吧,想去哪玩?我带你去。” 齐抒嫌弃他方才剥过杏子湿漉漉的手,推开乔怀,“你且先去洗手,昨日听闻南边有个戏班子路过,我想去听听曲儿。” “好说好说。”乔怀跳起来,跑到湖边洗了手,拽着齐抒翻墙便跑了。 —— “抒儿在做什么?你且去通传一声,便说大嫂有要事与他道。”大嫂来到杏院里,坐在石凳上,拉着闻曈,要闻曈去与齐抒说一声。 齐抒此时在屋内看书,听到闻曈与他说大嫂来了,他愣了愣,便搁下书,走出了屋。 大嫂见齐抒走了出来,坐在了她对面的石凳上,与她道:“外面冷,大嫂何不进屋说话?” “这会儿有太阳,在外头晒晒太阳也是暖的,抒儿有所不知,你二哥与冉家大小姐近来甚为亲近,母亲知晓后,便动了嫁娶之心,你二哥婚事不早了,十有七八便在这段时日了。”大嫂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檀木盒,推到齐抒面前,柔声细语道,“母亲便想,抒儿今有十八了,虽然未及弱冠,但也不远了,便托我将这传家玉簪赠与你。” 齐抒拿过檀木盒,轻轻打开,便见里头一支玉簪横躺在盒中布帛之中,布帛上题着一首诗。 乾坤百精物,至宝无文章。雕琢为玉器,真性一朝伤。(2) 玉簪雕的极为精细,簪头一点一点的纹路里镀了金线,嵌了三颗红玛瑙,簪身由银线绕着,绕出弯弯曲曲的线条,直至簪尾,整支玉簪观起来,可称得上一个“妙”字。 齐抒看着这玉簪,蹙眉发愁。 他并未有娶妻的打算,全家把复兴的希望施于他一人身上,他更是没有心思去谈情说爱。 况且…… 他心中有乔家郎,乔郎一颦一笑已深入他心,他与乔怀真的单单只是兄弟吗? 他瞧得出来,乔怀也有此心,无非缺个时机罢了。 齐家定然不会同意一个男子与他成亲的。若是这支玉簪交到他人手中,齐抒还是那个一心想要乔郎的齐三吗?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3) 大嫂瞧他这副模样,不禁掩袖笑道:“抒儿现如今还未有心上人罢?往后若是有了,便将这玉簪赠与她,家里人开明,但凡是抒儿欢喜的姑娘,皆可进齐家的门。” “嗯,请大嫂代抒儿谢过母亲。” 齐抒回到屋中,便瞧见屋里多了一人,心中惆怅霎时驱散,他笑出了声,“何时来的?我都不知道。” 乔怀坐在齐抒的书桌上,道:“方才见你与大嫂正在交谈,不忍打断,便一人偷偷潜进了屋中,待你回来。”他转头瞧了眼窗外,“要落雨了,方才还有太阳呢,冬日落雨可不是好事,待这雨落完,你这院中的杏树也快要长叶子了罢?” “嗯。”齐抒把檀木盒子放于桌上,他走向棋桌,问乔怀,“下棋?” 乔怀没应齐抒,他被这檀木盒子勾了去,好奇心泛滥,问道:“这盒子不错啊,里头是何物?” “母亲派大嫂赠与我的,是一支家传玉簪,”齐抒回他,忽地瞧见乔怀正欲打开盒子,便又缓缓道,“倘若我日后有了意中人,便可赠与她,将她娶进齐家,做我的夫人。” 乔怀拿着盒子,已然打开了一条缝,听到齐抒说日后要赠与他夫人,顿时觉得这盒子如烫手山芋般,他忙搁到一边,咳了一声。 齐抒见他反应,笑了笑,微微摇头,在棋桌旁坐了下来,冲乔怀招招手,要他下棋。 乔怀落座,接过齐抒递与他的棋盒,他拾起一颗棋子置于棋盘之上,心情复杂,忍不住问:“那你可有玉簪主人的人选?” 齐抒目不斜视的注视着棋盘,执起一颗子思考,轻飘飘道,“乔兄与我关系如此,我若是有了钟意之人,你定然是头一个知晓的,可惜你不知晓。” 乔怀听他此言,悬着的心落了下来,轻呼了一口气,还未呼舒坦,心又堵上了,他捻着棋子,心底空荡荡。 山月不知心底事,水风空落眼前花。(4) 乔怀对齐抒的确有非分之想,这份情感来得莫名其妙,好好的莫逆之交变了味,来势汹汹,他却毫无还手之力。 齐抒见他久久未落子,抬眼瞧他一眼,见他不动,作疑惑之态,一语道破:“怎么?你想要那簪子?” 此话一出,乔怀手上的棋盒倏地散了一地,他连忙蹲身去拾,“齐抒我发觉你愈来愈口无遮拦了!” 齐抒怎可……怎可与他说这种话? 他自恃不羁浪荡,随心所欲,却在齐抒身上真真切切地碰了壁。 乔怀将自己的心口挖得血肉模糊,他愧对乔家爱护,愧对齐家抚养,更愧对齐抒坦诚。 每次迎上齐抒无知的目光,他的伤口便又自愈,对齐抒的占有一日复一日,愧疚之心便也一同增加。 他想张开血盆大口把齐抒吞噬的干干净净,可又怕齐抒痛苦挣扎。 他的欲望告诉他,他不想同齐抒做兄弟,想做亲密无间的恋人,他想要那支簪子。 齐抒正欲说点什么,他张了张口,忽然瞧见乔怀赤了耳根,于是想要说出口的话便吞了回去,笑了出来。 他转头瞧着窗外的杏树,如今正逢严冬,杏树光秃秃的,再过一两月,杏树便开始生叶子了,至于开花结果,已然不远了。 —— 四月,齐烁与冉家大小姐成婚,齐家满宅皆布满喜庆的红色,无一不透着欢喜之色。 新娘子进齐府时,乔怀伸胳膊轻轻搭在了齐抒身上,对他轻声道。 “我若是个姑娘,我也想这般嫁与你。” 此话一出,乔怀迫不及待地去瞧齐抒的反应,他待了半晌,齐抒也并未转头瞧他,乔怀察觉不出他的心思,收手拍了拍,面露尴尬。 他本欲以为能将这番心思藏于一辈子,可今日瞧见齐烁娶妻,他心头倏地冒出一个想法,齐抒日后也会如此。 他慌了起来,还有两年,还有两年,齐抒就及冠了。 齐抒的志向不在临安,而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他如今这么努力,只为一朝金榜题名,进京做官,齐家栽培他多年,怎忍心毁于一旦? 那时,齐抒是否会遇见一个同他交心的女子,之后他们二人便会成亲,成了亲后又生子,他会给她念着书里的内容,她便会在齐抒看书时,为他整理家中账目,齐抒还会为她戴上那支玉簪,带她回齐家看望齐父齐母。 乔怀越想越害怕,他害怕真的有这么一天发生,乔怀舍不得拴住齐抒,他既想要齐抒一辈子待在他身边,又想要齐抒能成就大业,走向光明大道。 他左右徘徊,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与他说一声心中感情,可他却恍若未闻。 乔怀犹如一头受伤的小兽,默默蜷缩起来,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良久,在乔怀看不见的地方,齐抒瞥了乔怀一眼。 拜完堂的次日,乔怀去杏院寻他,心想绝口不提昨日事,只要与齐抒关系和好如初,便没什么他能委屈的。 杏花盛开满院,呈春色繁茂,齐抒今日并未在屋中读书写文章,而在院中打理着杏花。 他身形高挑,踏着小梯登入杏树之中,拿着剪子剪着杏花。齐抒余光瞧见乔怀来了,心头一动,便那方才剪掉的杏花朝乔怀抛去。 乔怀被齐抒的乱花扑了个满头,迷了眼,当他将花通通从头上取下来时,齐抒已经下来了,“今日不出去了,我这儿花开的太多了,我剪掉些许,剪完后还欲再看会儿书。” 乔怀“嗯”了声,与齐抒道,“那我便回去了。” 言毕,转身欲走。 “接你昨日与我说的话,我当下便明说了,”齐抒见他欲走,忽然开口道,“姑娘不姑娘的不重要,乔郎为我心中所爱,我欢喜便好。” 他曾有无数个夜晚,翻来覆去,每每思及他对乔怀的感情,他便不知该如何是好。 齐抒的的确确欢喜乔怀,可他二人皆为男子,怎好有越了友谊,做那知心知肺的恋人。 他一次次扪心自问,他同乔怀真真可以做一辈子的兄弟吗? 友情之上是什么? 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 ……是爱.欲。 齐抒喜欢乔怀,不惧乔怀男子之身,不怕逆转世间自古传统阴阳,不忧背后蜚语流言。 他只想要自己能直面心中所求。 ——齐抒想要乔怀。 乔怀霎时顿在原地,脑中轰然炸开,猛转身,瞪大凤目,呆愣着看齐抒。 齐抒见他此番模样,冁然而笑,“乔郎君可还跑?我甚是疲累,还不速速替我打理这杏院。” 音落,执起乔怀的手,把方才从树上摘下来的杏花放在了他的手掌心。 杏花,传爱慕之心,达托情之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杏夙 齐母坐在主屋,绣着手中的喜服,心想着,即使如今齐抒没有意中人,她也需未雨绸缪,早早为他绣好,假借他人之手的总没有娘亲绣的好。 她一针一线,每一针下去想的都是儿子穿上这件喜服的模样。 她嘴里念叨,“抒儿都及冠了,怎的还未有个钟意之人,即便总是同他说学业为重,读书要紧,可身边总归要有个知心人,方能知冷知热。” 身旁的婢子替她拿着一边的喜服,心里一动,“夫人,奴婢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齐母手里动作顿了顿,看向她:“何事这般遮遮掩掩?你且说,我听着。” 婢子瞧了瞧四周,倾过身,在齐母耳旁轻声道,“奴婢昨夜去杏院寻人手,却在杏院的小湖那瞧见三公子与一人举止甚为密切,三公子不似平常那般冷淡,与那人搂搂抱抱,真真亲密。” 齐母目光一凝,放下喜服道:“此话当真?你可知此话一出,后果是什么?” “自然是真的,奴婢瞧得一清二楚,若有掺假之意,也不会同夫人您说啊。” 齐母欣喜若狂,攥住手中的喜服,随后心中一个接一个的疑问蹦了出来,抒儿何时有意中人的?那姑娘是个什么样子?家住哪里?唤什么名字?性子如何?他们是如何认识的? 还有,抒儿的簪子可有赠与她? 她这三儿子当了这么多年的木头,可算是开窍了,若真有这么个女子,她这做娘的便不必日日担忧儿子往后了。 她越想越欢喜,连忙起身,同婢子道:“快快快,我要去杏院,我要寻抒儿去询问询问。” 既然有了有意中人,怎可瞒着家中,家中又不是不同意他娶,这孩子,可真真害羞。 只要是他欢喜的,她都可以接受,皆可以进齐家门。 齐抒听闻齐母来杏院寻他谈话,他收起了书,前往院中主厅。 齐抒:“母亲寻我来所谓何事?” 齐母瞧着齐抒,心中欢喜便又多一分,她拉过齐抒坐下,她一手搭在齐抒手背上,感着齐抒的温度:“抒儿近来可好,这天如此冷,穿的可暖和? 齐抒笑道:“一切都好。” 寒暄完,齐母便切入正题,试探问道:“抒儿都及冠了,到娶妻的年纪了,可有钟意之人?身边总要有个人替你照料照料。” 齐抒闻言一怔,心生疑惑,但又思及他如今既已及冠,是可以娶妻了,齐母这么问也并非没她的道理,他淡淡道:“的确有一个,只是时机尚未成熟,还不可带到家中人前,我若是觉得可以了,自然会带给你们瞧瞧” 齐母一听他承认,不禁喜笑颜开,“那她待你如何?你与她相处,可舒心?” “自然是极好的,母亲放心罢。”齐抒顿了顿,“我与他相处时,便觉得世间万物不过如此,这满院杏花,不如他。” 齐母宽了心,她本欲拉着齐抒多问几句,思及那小娘子人大抵较为羞涩,便不再多问,与齐抒絮叨了几句,便离开了杏院。 待齐抒回到书房,方一坐下,一手执起碗茶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另一只手拿着腰间的玉佩一边抚摸,一边思考。 他与乔怀现如今的关系,想要公之人前,总而言之,难。 从他与乔怀表明心迹那时起,他便对这份感情从未有过遮掩人前之心,他想要把乔怀以另一个身份带到齐家长辈面前,要家中长辈以另一个方式去知晓乔怀。 他想要和乔怀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门处传来音响。 “这满院杏花,不如他,”乔怀从门外走进来,“以辞,你这嘴可是吃了蜜饯?” 齐抒听见乔怀声音,便看向乔怀,对乔怀偷听他谈话这事,也不气恼,他与他相视一笑,故作含情之色,勾乔怀一眼,“那郎君可还满意?” 乔怀接过齐抒手中的茶碗,照着他方才喝过的地方喝了一口,“嗯……甚为满意。” 齐抒欲再调戏他,他转了转眼珠,指尖轻轻点了点书桌,发出“哆哆”的声响,他道:“可乔郎君只吃茶中余香,却不尝香甜所出何处,岂不好梦难圆,抱恨终天?” 乔怀:“那便如了齐郎的愿。” 话音方落,齐抒蓦地被乔怀吻住了嘴唇,将一口茶渡了进去。 齐抒被迫喝了口茶,好不容易吞了下去,舌尖又被乔怀来回搅动,口中水声微微作响。 待分开时,两人皆有些轻喘,乔怀捏住齐抒的下巴,浮滑道:“齐郎之唇,可谓真是花甜蜜嘴,口齿生香,诱得我……食、髓、知、味。” 齐抒舔了舔唇,轻轻拉动乔怀胸前微微敞开的衣领,贴耳道:“人面兽心乔久思。” 乔怀笑起来,捧着他的脸,重重亲了一口,“高风亮节齐以辞,那我便给掳了去,掳到榻上,行欢好之事。” 齐抒听他此言,伸手推了乔怀一把。 “轻薄之语。” —— 齐遥趴在书案对面上,愤然道:“三哥,怀哥简直无理取闹!” 如今齐遥已及笄,出落成了大姑娘,她着了一身酡颜罗裳,发间戴着两支步摇,额间臭美似的点了花钿,不同于齐抒文雅的气质,她显得甚为活泼,有着与齐抒相似的样貌,却反倒在她这儿衬出了一番翩若惊鸿的美态来。 齐抒拿着书,抬头瞧她,笑:“他怎的你了?” “昨日,阿娘在用膳时与我开了个玩笑,她瞧怀哥与你关系如此,若是怀哥是个姑娘,便要他嫁进来,给三哥你做媳妇,与你洞房花烛夜。”齐遥大力捶桌,手被捶得痛了,拿着手掌自己呼呼吹气,“可这句本就玩笑话,这话也不知怎的传到了怀哥的耳中,他……他竟然一直追着我,要我唤他三嫂!从昨日缠我缠到今日,我实在忍受不住,便来你跟前说道了……” 齐遥爬近,凑到齐抒跟前:“再者,三哥你已有意中人,是有家室之人,怀哥此举甚为不妥。” 齐抒握拳放于嘴边,轻咳一声:“那老四看来,老四认为的三嫂是怎样的?” 齐遥想也不想便道:“自然是温柔贤惠,秀外慧中落落大方,待三哥你好,还要与我玩得好。” “嗯,确实与他挺相近的。”齐抒听着齐遥的描述,将这条件往乔怀身上引了引,“你三嫂的确是这般模样,老四可真真了解三哥心中好所好。” 齐遥一听夸她,心中洋洋得意,适才闹着要告乔怀一状的烦恼一扫而空。 夜晚戌时 齐抒方才沐浴完,随意披了件石青色外衣,并未束发,乌发铺在背上,如漆如墨,颊上还散着微薄的淡红,神色慵懒。他跪坐在书案边,手中执笔,迎着烛光写文章。 乔怀翻窗进来时便瞧见这一番美人景,口中一阵干涩。 如此美之人,是他乔久思的。 “翻我屋里的窗翻上瘾了吗?次次晚上寻我皆要翻窗,你对翻窗是有多执着?”齐抒听见乔怀翻窗声响,眼眸都不带眨一下,询问道。 乔怀习惯地坐在了齐抒身旁,抱住齐抒的腰,贴身过去,与他咬耳朵,“齐郎既要同我在此偷情,但嫌我次次翻窗而来,好一个负心汉。” 齐抒低头笑着,蓦地想起了什么,从旁边抽出一个檀木盒子,递与乔怀。乔怀接过,仔细一瞧,竟是两年前齐母托大嫂赠与齐抒装着玉簪的檀木盒子。 他轻轻打开,精致的玉簪便出现在他眼前,齐抒就在这时道:“如今你已收下这家传之宝,日后乔怀乔久思便是我齐家媳了。” “你……”乔怀哑然,“我以为……” 乔怀与齐抒距互坦心迹那日,已过两年,两年来,乔怀皆未曾见过齐抒有赠玉簪之心,他甚至时常为此惶惶不安。 “你以为什么,我会将这簪子赠与别人不成?”齐抒没好气道,他握住乔怀的手,“思及那时年纪尚小,做的事做不了主,如今已行加冠礼,我便可于你交代终生了。” 多情只有春庭月(1),书案上的花瓶中插着几枝干杏花,与这屋中旖旎风光相照应,烛光映着两人交缠在一起的身影,渐渐灼了心房。 良久,两人微微分开一点,热气喷在对方的脸上,齐抒半阖着眼,眸中含情,双手摩挲着乔怀的脸。 乔怀看着这样的齐抒,便从怀中取出他加冠之前束发的月白发带,拨下齐抒的手,交到他手上,按着他的手,带他抚摸着上面的纹路,“虽比不得你那玉簪贵重,但这也是我的贴身之物,此些细纹乃我阿娘一针一线缝出来的,也是我全身家当中阿娘唯一的遗物。” “金陵乔家以布成业,即便如今式微,里头的布也是顶好的,我阿娘赠我这发带时,便寄予了她对我的全部期盼。” 鸿飞冥冥日月白,青枫叶赤天雨霜。(2) 乔怀继续道:“如今我将它送与你,愿我的齐以辞,化作一只大雁,飞向高山间,成就鸿鹄之志。” 齐抒握着这发带,神色凝重,乔怀啄了啄他略微红肿的唇,“我在齐家绝对不可能混一辈子,我要回金陵,我要重振乔家,我要乔家重复往日光辉,我要与我的大雁齐飞,我要配得上我的齐以辞!” 齐抒吻了上来。 玉簪,付齐三终身。 发带,言乔郎夙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