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渭情殇》 第1章 便把娇娥作儿郎 白云悠悠,绿草如茵,风吹过,掀起阵阵碧色涟漪。 天空好似被细细濯洗过,蓝的清爽。 空气中弥漫着草原特有的雨后清香,沁人心脾。 天的尽头是蓝绿交融的线,柔绵清浅。 在无际的碧色中蠕动着一簇簇棉花团儿似的白色名粗犷的草原勇士骑着骏马,挥动手中的长鞭、吆喝着嘹亮的号子驱赶羊群。 突然,从草原的深处冲出一片气势汹汹的队伍,沉闷的马蹄声远远传来。 一位穿着兽皮的散发勇士一骑当先他头戴宽边抹额,络腮胡、双足瞪着马鞍、身体前倾跨立于马上单手扯着缰绳频繁挥动马鞭,眼中透着欢喜和焦急。 “驾”领头男子座下马儿昂首嘶鸣,与身后黑压压的人群再次拉大了距离。 骏马长长的鬃毛和男子披散的黑发一齐随风飘舞,一人一马透着狂野不羁。 迎面奔来一骑于数丈外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男子勒住缰绳,随后而来的勇士们纷纷停在他身后,无一人僭越半步。 “何事”男子声若洪钟,中气十足。 “报大汗,可敦要生了” 黑马犹如离弦之箭,“唰”的一声掠过跪地之人,向前奔去。 距离巫医推断的日子明明还有三日,他带着人马用最快的速度荡平了叛乱小部,日夜兼程地往回赶却还是晚了。 男子一路畅通无阻奔至大帐外才跳下马背,聚集在帐外的草原人纷纷单膝跪地右手成拳抵在心口“参见大汗。” 唯有六人只是欠身行礼,叫了一声“大汗。” 帐篷里传出痛苦的嘶喊声,男子的眼中流露出与外表极为不衬的细腻疼惜,来到大帐前却被巫医拦住了去路“大汗,夫人正在生产您不能进去。” 男子虎目一凛,转瞬间目光化为利剑。 巫医打了个哆嗦退到一旁,男子冷哼一声,迈入大帐。 一声嘹亮的啼哭传来,男子一个箭步冲到床边“妹子,你怎么样” 女子见到来人努力地扯了扯嘴角,乌黑的云鬓被汗水打湿贴在脸边。脸色亦是极其苍白的,只是那双清澈的眸子,虚弱也掩盖不住里面的灵气。 女子低低的唤了一声“大汗。”仅二字便透出一股不属于草原的轻柔。 男子身材高大干脆单膝跪在床边捧起女子的脸,笨拙地为她擦拭脸上成股的汗水。粗糙手指与细腻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我回来晚了。” “大汗,是儿子还是女儿” 男子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便回道“是儿子,我们的第一个儿子。” 女子的脸上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笑意,虚弱地闭上了眼睛。男子先是一惊探过鼻息才放下心来,为她拉了拉兽皮毯子。 稳婆瑟瑟发抖地给婴儿洗澡,心道明明是女孩,为何要说成男孩 打理完毕,稳婆将孩子包好递给男子对上了后者冷峻的目光,吓得她垂首禁声退到一旁。 男子单手托着襁褓拉开看了一眼,便用兽皮牢牢地裹住婴儿的下半身只袒露出细嫩平坦的胸口,婴儿被父亲身上的兽皮刺痛不住的啼哭。 “巫医” 巫医拿着一根一尺长的金针,跪在男子面前“小人在。” “刺狼王。” “是。” 婴儿的哭声一声高过一声,胸口很快布满血珠。男子的眼中划过一丝疼惜,烙在婴儿身上的刺青虽然是草原人的必经之礼,可他到底初为人父难免心疼,却只是笨拙的哄道“草原勇士流血不流泪,不许哭。” 小小婴儿又如何懂得父亲的语哭声愈发洪亮了。 好在小半个时辰后狼王刺青总算成了,巫医抓了一把草木灰洒在婴儿胸口,鲜血很快止住。 男子扫了稳婆一眼“你就在帐里伺候可敦,过阵子本汗自会派人送你回南边。” 婆子如蒙大赦,跪匍在地“谢大王” 男子抱着婴儿出了王帐,不着痕迹的环顾一周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将婴儿高高举过头顶,一双大手紧紧的箍着婴儿腰间的兽皮“这是芙蓉与本汗的第一个儿子本汗宣布正式册封芙蓉为撑犁部可敦,废除与图巴部的联姻” 外围的戴刀勇士尽数跪在地上,口中高呼“恭喜大汗” 最前面的六位男子中有两位笑着点了点头,余下四位的面色各异欲言又止。一位须发花白的男子走了出来“大汗,她虽然生下王子但到底是外族人又是南人,图巴部的公主拥有最高贵的草原血统,不如” 男子打断道“巴布叔叔这是在怀疑本汗的血统” “不不不,只是我撑犁部与图巴部奉天神旨意姻盟,冒然废除怕是要引起图巴部的不满啊。” 男子冷笑一声“叔叔莫不是老了图巴部若是敢不满,本汗自会亲率勇士荡平他们” “可是,我们不能违背誓言” “叔叔言之有理,当初正因为妹子是南人本汗依几位叔叔的意思暂封她做了夫人。本汗亦与几位叔叔约好芙蓉若能在婚期之前诞下王子便封她为可敦。难道叔叔忘了” “这” “那好,就请叔叔代为通告整个部落,芙蓉的可敦身份。” “是。” 另一位长者适时站了出来,笑着说道“大汗为王子赐名了吗” 男子笑了,用对待之前那位截然不同的语气回道“想过好多个,还没有决定。” 长者捋了捋胡须“阿古拉如何” “阿古拉乞颜阿古拉好就听叔叔的”阿古拉在草原的语言中是山岳的意思。 男子将襁褓举在眼前,看着粉雕玉彻的婴孩心道虽然阿爸不得已将你当做男儿来养,但阿爸相信我与芙蓉的孩子即便是女儿依旧能成为一座巍峨的高山。 这片大地被天险洛水一分为二,北泾南渭。 渭国雨水丰饶土壤肥美适合耕种,是以千百年来逐渐形成农耕制度。 泾国干旱土地只生杂草,便逐渐演生为游牧民族。 北边草原上有三个大部落,分别是撑犁,图巴,唯可。 三大部落各自占据着草原上最肥美的草场,其余零散的小部落择主依附,其中实力最强的是撑犁部,王族皆姓乞颜。 这位抱着婴孩的粗犷男子是撑犁部的当代汗王乞颜苏赫巴鲁,意为猛虎。 草原人称洛水南畔的人为南人。 在草原人的心中南人是孱弱的下等民族,自认为血统高贵的王族绝不会迎娶南边的女子。 乞颜苏赫巴鲁却是一位特别的汗王,这与他少年时期特殊的经历有关。 在苏赫巴鲁十四岁那年,他的两位叔叔串通另外两大部落颠覆了老汗王的王位。 苏赫巴鲁由百骑忠心勇士护送,南渡洛水逃到了渭国。 他在那里接触到了完全不同的文明,渭国的人不放牧,马匹对普通百姓而言居然是稀罕物南人祖祖辈辈生活在一块固定的土地上圈养家禽,织补种田。 苏赫巴鲁被渭国边陲村落的一户农家收留,在那里生活了五年。 农家夫妻膝下只有一女,名唤芙蓉。 他们世代居住的镇子叫芙蓉镇,这两个字女儿家用来正好。 苏赫巴鲁对农户一家心存感激,平日里干起农活儿从不含糊。再加上他耿直淳朴的草原人性格,深得夫妇二人喜爱。彼时的南北两边受天堑所阻从无战事,夫妇二人便将自家女儿许配给了苏赫巴鲁。 不料成婚前夕村里突然闯入一队外族人,苏赫巴鲁第二天就和他们离开了。 临走前留给芙蓉一条狼牙项链,并对她说“妹子,等大哥回来娶你。” 原来,这五年老汗王重整旧部夺回了几块边缘的草场,只是还没来得及带领撑犁部重振雄风,身体便江河日下。 上次政变中老汗王成年的儿子尽数战死,只有幼子苏赫巴鲁流落在外。 乞颜苏赫巴鲁回到草原从父亲手中接过王位,安葬先汗。又用了五年的时间带领撑犁部重新跻身三大部落之列。 图巴部忌惮这位年轻的猛虎,主动割让三块肥美草场,提出两家结亲修好。 六位托孤重臣商议后答应了图巴部的议和,可苏赫巴鲁却无时无刻不思念南边未过门的妻子,不顾反对亲自带了几名心腹找到了芙蓉。 那时的芙蓉已成了不折不扣的老姑娘,那对善良的农家夫妇也因承受不住村里的流言蜚语因病离世。 苏赫巴鲁在坟前立下重誓今生今世定不负芙蓉,于是便有了之前的一幕。 奇怪的是即便南北两岸接触甚少,草原人却对南人有着深入骨髓的偏见。六位托孤重臣威望极高又手握重兵,为了长远计苏赫巴鲁只能委屈女儿。 而且他心中想着自己和妻子还年轻很快就会有儿子的。届时木已成舟再恢复女儿的身份也未为不可,草原部落不似南人那样迂腐,女儿的待遇丝毫不会比儿子差。 就这样,乞颜阿古拉一出生就在父亲的操作下成为撑犁部当代第一位王子,并且被赐下了狼王图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少年情结义安达 苏赫巴鲁在夜幕降临前亲自巡视完牲口棚,嘱咐巡夜的士兵仔细些便匆匆赶回大帐。 牲口是整个部落过冬的保障,每到这个季节苏赫巴鲁都日日巡视从不含糊。特别是这几年撑犁部和图巴部明里暗里争夺不断,虽然两大部落尚未明着撕破脸,可入秋以来依附图巴的小部落频繁挑衅依附撑犁的部落,若是没有倚仗他们怎敢 苏赫巴鲁先是不屑地冷哼一声,三年前他单方面撕毁了与图巴部的联姻,听说那位公主已经转而嫁给了唯可部的王子。继而又想到了在帐中等待自己的妻儿,苏赫巴鲁的脸上涌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再次加快了脚步。 大帐里灯还亮着,苏赫巴鲁先是脱下沾了寒气的大麾挂到门边的架子上才走了进去,看到芙蓉正在油灯下缝制衣服说道“你怀着身孕,这些活交给族里其他的女人做就是了。” 芙蓉抬头嗔了一眼,缝补的动作不停轻声道“你小声些,阿古拉刚睡下。” 苏赫巴鲁看向熟睡的小娃娃,笑道“妹子放宽心,这孩子睡得实,打雷都吵不醒的。” 闻言,芙蓉的眼中露出慈母的神情,放下手中缝制了一半的兽皮小袄轻抚隆起的小腹“希望这胎是个儿子。” 苏赫巴鲁没听出妻子言语中的担忧,大咧咧地坐下,兴致勃勃的说道“妹子,今日在靶场阿古拉竟然开了小软弓五步开外射中靶心,我让人牵了一匹小马驹给她,这孩子竟然嫌弃非要骑我的黑风。”苏赫巴鲁面露自豪继续说道“就连我也是四岁才能开小软弓呢族里的孩子大都六岁才能开弓,就算拉开也未必能正中靶心,咱们的阿古拉才三岁我看以后这哲别的称号非她莫属了。” 芙蓉轻叹一声“是呢,这孩子一日一个模样,前阵子做的小袄已经有些短了” 芙蓉再次摸了摸隆起的肚子上天保佑这一胎是个男孩儿,这样她的女儿就可以早日恢复身份了。 “孩子才三岁,我看明日你就不要带她去草场了吧” 苏赫巴鲁挑了挑眉“怎么” 芙蓉几度欲言又止,在丈夫耐心的注视下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今日阿古拉看到古奇家的小儿子”芙蓉的脸一红有些难以启齿。 苏赫巴鲁问道“怎么他欺负阿古拉了” “不是是,是阿古拉看到对方小解了,回来便追问我为什么他们那里不一样。” 苏赫巴鲁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宽慰道“古奇家的小儿子才四岁呢,再说阿古拉还是个孩子用不了几天就记不住了。” “可我还是担心万幸阿古拉当时没说什么,也没有去问别人不然要如何是好” 苏赫巴鲁沉默了片刻将芙蓉拥入怀中,亲吻她光滑的额头抬起蒲扇似的大手小心翼翼地贴在芙蓉隆起的腹部“好了,明日不带她去了。我知你担心什么,大哥向你保证那种情况绝对不会发生。最近图巴部很不安分实在不适合恢复阿古拉的身份,委屈你们了。” 芙蓉摇了摇头倚在男人宽阔的胸膛里,纤纤玉手搭在了丈夫的手背上。 这几年她过得很幸福,丈夫贵为大汗却只娶了自己一人,待自己更是疼爱有加。 她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在渭国嫁入大户人家的女人是不能轻易抛头露面的。但在草原上她可以自由出入撑犁部的任何地方。丈夫不仅鼓励她露面还经常带着她出席重要场合。芙蓉从小就生活在这位“大哥”的保护下,是以成亲这么多年私下里的称呼一直没改,而苏赫巴鲁也对芙蓉一如往昔。 唯独一样让芙蓉每每想到便会痛心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渭国只有发配的犯人才会被刺青,更何况阿古拉还是女儿家那狼王刺青被印在胸口,让她这个当娘的如何安心 只是这些话啊,她是万不能说出口的。以免伤到丈夫的心。 沉默了一会儿苏赫巴鲁继续说道“阿古拉比一般孩子聪明许多,若得闲你不妨将身世慢慢告诉她。在别人眼里她毕竟是我们的第一位王子,况且这孩子天生就应奔驰在草原上,等到她慢慢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再放她出去。在此之前我亲自教导她骑马射箭,我们乞颜家的人无论男女都不能离开马背。” 如此又过了两年乞颜阿古拉五岁了,芙蓉与苏赫巴鲁的第二个孩子也已经两岁,可惜天不遂人愿又是个女孩儿。 次女名唤乞颜诺敏,意为碧玉。苏赫巴鲁又让爱妻为女儿取了个渭国人的乳名小蝶。 这两年多来,草原猛虎苏赫巴鲁带领撑犁铁骑将图巴部驱赶到了洛水河畔。唯可部审时度势主动送来大批牛羊以示修好,撑犁部上下一派繁荣。 然而在天堑那边的天下却是另一番模样,历经四百多年的王朝没能逃开历史的定律,露出了日暮西山的倾颓之色。偏偏这一代君王又是位骄奢淫逸刚愎自用的主儿,对民不教而诛,对朝卖官鬻爵。登基五年就将国库挥霍一空,百姓在苛捐重税下苦不堪言。就连京畿重地难民都随处可见,朝廷官员的饷银也是一拖再拖。 当朝丞相南宫让应百官所求联合大将军陆权发动兵谏,叩请当朝皇帝处奸妃,聆民意。却不想在混乱中禁宫失火皇帝与奸妃双双殒命新帝年少尚无子嗣事发后不久唯一的嫡亲姐姐亦不知所踪,国不可一日无君空朝四十九日后,由大将军陆权牵头百官联名推举南宫让登基为帝 北泾草原 撑犁部大营门口的勇士突然警惕起来,眯着眼睛向远处的马蹄声源处看去。待他看清楚来人便松开了腰间的弯刀。 为首的是一位看上去不过五六岁的孩童,却骑着一匹体态健硕的黄鬃马,从那放松的体态上来看小小年纪已是个中好手。他身穿兽皮小袄足蹬牛皮靴,腰间别着一把小巧的弯刀、身后背着一把小软弓,软软的胎发被编成数股小辫随意地披散着,左边的耳垂上挂着一只明晃晃,小巧的银环。 男孩身后跟着十几名同样纵马奔驰的少年,其中最大的不过十三四岁,最小的与男孩年纪相仿。 领头的“男孩”正是当代汗王苏赫巴鲁的“独子”,乞颜阿古拉。转眼间队伍便来到营寨门前,阿古拉单手勒住缰绳竖起另一只手掌随着一阵马儿的嘶鸣,队伍停了下来“各自回家去吧。” “是,王子。” 队伍很快散去,唯独一位与阿古拉年纪相仿的男孩没有离开。 “巴音你怎么还不回去” “安达,我想去看看诺敏,听说她生病了” “走吧。”这位名叫巴音的少年是古奇家的小儿子,与阿古拉一同长大结为安达。 阿古拉自明白自己身份的特殊性便很少与人亲近,除了这位自小一起长大的安达。 二人翻身下马行至寨门前将手中缰绳交给门口守卫的勇士,徒步朝着大帐方向走去。 “哥哥,哥哥” “小蝶你慢些跑”芙蓉紧跟着女儿出了大帐果然看到阿古拉。她的这个小女儿自小就粘“哥哥”,甚至对“哥哥”有着神奇的心灵感应每次都能准时迎接。 见阿古拉已经将小蝶抱在怀中芙蓉停下来慈爱地注视着两个女儿,阿古拉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一串花环戴到小蝶头上,一双眼睛弯成两道月牙亲昵地贴了贴小蝶的脸颊。 “哥哥,抱。”阿古拉笑着抱起小蝶,而后者亦用短小的手臂环住阿古拉的脖颈。 巴音流露出羡慕之情,他的家中有三位兄长前几日又添了一个弟弟,他也想有个妹妹。 阿古拉抱着小蝶与巴音来到芙蓉面前“母亲。” “可敦,我听安达说小蝶病了,来看看。” 芙蓉笑着招待巴音进帐篷,放下木桌搬过小凳让三个孩子坐下,又倒上两碗热腾腾的马奶“巴音留下来吃晚饭吧。”说完便出了大帐将天地留给三个孩子。 巴音端起马奶一饮而尽,放下碗看到自己的安达将马奶吹凉又用嘴唇试了试温度才把碗递到小蝶的唇边。 “来哥哥喂。”阿古拉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中尽是宠溺。 巴音一把抹去唇边的奶渍,愤愤说道“安达,今日那只兔子明明是你射中的,兔子都倒地了哈尔巴拉才放的箭你为何要让给他” 阿古拉勾了勾嘴角,漫不经心地回道“不过是只兔子罢了,也值得你生气” “要是别人也就算了,哈尔巴拉仗着身份贵重平日里这种事儿做的太多了,现在居然都欺负到你的头上来了” 阿古拉放下茶碗为小蝶擦了擦嘴角,转头看向巴音“不然怎样为了只兔子和他打一架吗” “打就打谁怕他” 阿古拉笑着拍了拍巴音的肩膀“他比我们大七岁呢再说兔子又不是什么稀罕物,改天我们去猎黄鹿。” 巴音眼前一亮“真的” “嗯。” “那这次鹿皮归我” “给你” 巴音当即转怒为喜,美滋滋地搓了搓手,恨不得立刻就去。 “哥哥,我也想去。” 阿古拉捏了捏小蝶肉嘟嘟的脸颊“等小蝶再长大些哥哥就教你骑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天赐神迹降宝驹 帐篷外传来一阵马蹄声,三个孩子都敏锐的竖起了耳朵。 来人是汗王苏赫巴鲁的近卫,前几日苏赫巴鲁带队去草原深处打猎怕是这会儿回来了。 “可敦,大汗请阿古拉王子过去。” “出了什么事” “可敦放心,大汗这次捕到了一匹汗血宝马,性子极烈几位驯马高手轮番上阵也没能将其驯服” 芙蓉一脸了然的点了点头,还没等叫人,听到声音的阿古拉牵着小蝶同巴音从大帐中走了出来。 “母亲,我想带妹妹一起去。” 见芙蓉面露犹豫阿古拉暗中捏了捏小蝶的手,后者立刻配合撒起娇来“娘亲,娘亲。” “那你们小心些。” “母亲放心,有我在马儿定不会伤人,况且还有父亲呢。” 巴音也说道“可敦放心,这草原上还没有我安达降服不了的马。” 撑犁部人尽皆知,他们的王子阿古拉有一项天神赐下的神迹,任它性子再烈的马儿到了阿古拉手中,立时乖巧无比。 阿古拉三岁那年第一次骑马苏赫巴鲁命人牵来一匹小马驹,谁知阿古拉吵着只要父亲的坐骑黑风。苏赫巴鲁的这匹宝驹只认一主,旁人走的近了都要挨上一脚,平日里都是苏赫巴鲁亲自照料。耐不住“儿子”的执着,那天苏赫巴鲁将阿古拉抱在怀中来到黑风面前,谁料阿古拉只是拍了拍黑风的脖子后者竟然双膝跪地心甘情愿的让阿古拉骑了上去 起初苏赫巴鲁还以为马儿通灵性认识自家人,后来随着阿古拉年龄增长苏赫巴鲁惊奇的发现再烈的马儿到了自家“儿子”的手中立时变的乖巧无比,阿古拉说她可以听到马儿的心声。 苏赫巴鲁带着儿子找到大祭司,对方说这是天神的赠予,只有心灵足够纯洁的天选之人才能驾驭自然的力量,倾听马儿的心声。 草场上众人围成了一个圈,中间有几名精壮的勇士挥舞着手中的套马杆与马儿“搏斗”。 阿古拉定睛一瞧那是一匹火红的母马,体态优美四肢修长壮硕。虽累的气喘吁吁目光中却透出不屈的敌意,马儿身下的青草染了一层薄薄的鲜红,阿古拉心中一喜果然是一匹汗血宝马 众人见到阿古拉纷纷自觉的让开一条通路。阿古拉紧了紧环着小蝶的手臂,一夹马肚进了圈子。 自有勇士上前抱下小蝶,阿古拉与巴音双双翻下马背,单膝跪在苏赫巴鲁面前“父亲。” “大汗。” 苏赫巴鲁接过小蝶单手抱在怀中,抬了抬下巴示意阿古拉“你不是总和阿爸抱怨坐骑的脚力不快吗喏,降服了就是你的。” 阿古拉难得展现出孩童应有的雀跃“谢父汗” 巴音抱着胳膊骄傲的扬起小下巴,目光随着阿古拉的背影移动。正在套马的几位勇士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主场让了出来。 外围的人群掀起一股骚动不少勇士争抢着往前挤,欲寻觅一个好位置亲眼看一看这位拥有天神赐予的王子如何驯服这匹十几人都降服不了的烈马。 阿古拉在汗血马一丈开外停住,卸下了腰间的弯刀与马鞭一起丢在地上,汗血马警惕的看着阿古拉打了一个警告的响鼻蹬了蹬前蹄。 阿古拉双膝微微弯曲放低身体,双臂自然的张开慢慢的向汗血马的方向靠近。 突然汗血马发出长长的嘶鸣,人群也跟着发出一阵惊呼,已经有好几个人被踢断了骨头 “哥哥” “安达”小蝶和巴音双双紧张起来,苏赫巴鲁也收敛了笑容他还没有见过有哪一匹马会在阿古拉的面前如此表现。 阿古拉也停了下来好在马儿并未发动攻击。场中安静极了一人一马陷入对峙。 长久的僵持后苏赫巴鲁将小蝶放了下来,一伸手便有护卫递上弓箭,苏赫巴鲁搭弓瞄准将弓弦拉满,若是马儿再有动作他会毫不留情的射杀。 这时一直背对着这边的阿古拉竟突然转过头来,看到父亲的动作焦急的舞动手臂“父亲把箭放下” 苏赫巴鲁怔了怔松开了弓弦,难道“儿子”真的能与马儿沟通 阿古拉再次迈开了步子,来到汗血马身前这次马儿没再反抗只是安静的立着,鼻子里喘着粗气。 阿古拉踮起脚尖拍了拍汗血马的脖子,掌心传来潮漉漉的触感马儿是真的累了。 汗血马又打了一个短促的响鼻似乎在诉说着自己的委屈,阿古拉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踮起脚亲昵的搂住了马儿的脖子。 在一阵惊呼声中汗血马低头蹭了蹭阿古拉的脸颊,勇士适时送上笼头马鞍却被阿古拉拒绝了。 一人一马来到苏赫巴鲁面前,马儿无需牵引乖巧的跟在阿古拉的身后。 阿古拉单膝跪地,扬起沾了血红汗渍的笑脸“父汗,阿古拉不辱使命。” 苏赫巴鲁大笑三声,大手一挥“马归你了” 外围人群爆发出阵阵高呼,阿古拉起身对苏赫巴鲁说道“父汗,汗血马的肚子里有小马了,想请父汗允许给它单独的马厩由我亲自照料。” “哦竟有此等好事这汗血马万中无一,没想到竟得两匹” 阿古拉忙道“父汗,我已经和汗血马商量好了,它的孩子做小蝶的坐骑” 听到阿古拉如是说巴音不乐意了“安达,你怎么也不想着我”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和女孩子抢东西再说小马驹要三年才能长大,五年才能成为好坐骑,你难道打算骑着一匹小马驹和我们打猎”说完阿古拉向前迈了一步,用仅容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继续说道“你就不怕哈尔巴拉他们笑话你好安达,这匹小马驹你就让给我妹妹罢,以后我补偿给你一条狼牙项链” “真的” “我保证”巴图这才转怒为喜,主动揽着阿古拉的肩膀先前走去。 许是得了绝世良驹的欢喜,阿古拉也揽住了巴音的肩膀。 时光阴苒又过三年,空旷的草场上一群少年围成一个圈。 “你们别打啦哈尔巴拉你快住手不然我要告诉父汗”小蝶焦急的喊着,几次欲冲上前都被看热闹的少年挡了回来。 小蝶已经由当初需要被父兄抱在怀中的奶娃娃长成了五岁的小姑娘,而汗血马所诞下的小马驹儿也已长大。 一群少年围成了一个圈,场中躺着一匹狼的尸体上面插着两只箭。四个少年扭打在一起。 其中两人年纪明显占优,正骑跨在另外两名年纪偏小的少年身上死死的按着对方。 被压在身下的分别是草原王子乞颜阿古拉与她的安达古奇巴音;而打人者是托孤重臣之一乞颜格根之孙乞颜哈尔巴拉及他的安达阿都沁。 阿古拉与巴音都已长成小少年,可在十五岁的少年人面前处于明显的劣势。 巴音被阿都沁揍的很惨,而哈尔巴拉忌惮阿古拉的身份只是掐着她的脖子不让她动弹“阿古拉,今天只要你说你服了我便将这头狼让给你” 巴音听了高喊道“安达,不要说哈尔巴拉你这坨不要脸的牛粪,这头狼明明是我安达打到的你们是强盗,小偷” 话音落巴音又重重的挨了两拳,鼻子当即流血却依旧不肯服软,目露倔强奋力挣扎。 阿古拉吃力的吸了一口气,冷静的说道“哈尔巴拉,这匹狼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给你你敢和我公平较量一次么” 哈尔巴拉冷笑一声“怎么个较量法” “到猎场去就我们两个,一对一看谁打到的猎物多,你敢么” 哈尔巴拉面色一沉,且不说那匹汗血宝马,此时的阿古拉已经被誉为“小哲别”虽然因年龄关系拉不开大弓但却能做到箭无虚发,开弓必中。 自己比他足足大了七岁,赢了未必光彩输了定会受到爷爷的责罚 就在哈尔巴拉犹豫之际,小蝶不声不响的捡起一块石头迂回找到一处缺口潜伏到哈尔巴拉身后,重重的将石头砸向了哈尔巴拉的后脑“放开我哥哥” 哈尔巴拉惨叫一声,霍然起身正要发难却见偷袭的人是乞颜诺敏,气得他捂着头跳脚大骂“流着南人血的脏东西,只会背后偷袭阿都沁我们走” 说完推开小蝶匆匆走出人群,小蝶跌坐在地上小脸气的通红,叫道“哈尔巴拉,你站住” “小蝶”阿古拉从地上爬起,来到巴音面前将人拉起“你去把马牵过来,我们回家。” “哥哈尔巴拉太过分了,我要告诉父汗” “妹妹先将马儿牵过来我们回家再说,你巴音哥哥流血了。” 阿古拉扫视一周围观的少年一哄而散,巴音胡乱的抹去口鼻处的鲜血气愤的说道“哈尔巴拉这个臭牛粪,强盗、小偷等我长大了定要打回来的” 阿古拉拍去巴音身上的杂草“要看巫医么” “不用你和小蝶陪我去溪边洗洗再回去,要是让旁人看到了以后我可没脸了” “等回去我把狼牙卸了,做成狼牙项链给你送过去。” 巴音瞪圆了眼睛“给我的”他见自己的安达为了这匹狼如此拼命,还以为是打给诺敏的呢 阿古拉勾了勾嘴角,指了指正被小蝶牵过来的汗血马母女“你忘了我答应你的。” 回家的路上阿古拉沉默良久,直到隐约看到营门才开口说道“妹妹,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诉父汗。” “为什么哈尔巴拉打了你,还侮辱母亲” 阿古拉转过头用那双纯正琥珀色的眼眸看着小蝶,认真的说道“正因为这样才不能说,若是被母亲听到她会难过的。” “我安达说的没错你要是告诉大汗我这脸不是白洗啦你放心巴音哥哥一定帮你报仇” 小蝶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巴音,闷闷的答道“知道了,我不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献女不成埋祸种 又过了几日,阿古拉将亲手做好的狼牙项链送给了巴音,后者当场戴上并从怀中拿出早准备好的精致牛角“安达,这是我亲手做的牛角号,里面还刻了我们两个的名字,你可要时时戴在身边” 阿古拉接过牛角号踹入怀中“好,我会的。” 两个小小少年席地而坐,看着远处悠然吃草的羊群。累了就索性向后一躺,鼻息间萦绕着青草香看向湛蓝的天空和形状各异的云彩。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些天马行空的话语,分享着安达之间才能有的“小秘密”。 巴音“安达,昨天我起夜撒尿听到额吉母亲在哭喊。” 阿古拉侧过身子“怎么了生病了” 巴音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歪着头说道“我偷偷把帐篷掀开一个缝,看到我阿爸压在额吉的身上,他们两个都没穿衣服,动来动去的。你说,他们在干嘛呢” 阿古拉也跟着茫然起来,思考了一会儿最终摇了摇头“你没问问” 巴音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我不敢,我阿爸凶,打我” 阿古拉想了想,回道“你要是想知道,我回去帮你问问我母亲。”芙蓉的温柔与和顺草原皆知。 “好。” 巴音随手抓下一根草叼在嘴里,又问道“你这次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 阿古拉不假思索的答道“弟弟。” “也是,你已经有诺敏了。” “我娘亲也一直想要给我添个弟弟”阿古拉自觉失言止住了话头,好在巴音并未觉出不妥。 “安达。” “嗯” “咱们什么时候能打过哈尔巴拉他们” 阿古拉看着天空中缓缓飘过的云彩,表情淡淡的“或许再过几年吧。” 天堑的另一边,南宫让自登基来对内整肃吏治用人唯贤,对外施行仁政听从民意。被前任暴君得满目疮痍的江山,经过三年的修养得到了恢复。且在大将军陆权的辅佐下朝廷火速平定了前朝的农民和起义。 不仅如此对于武装成规模的山寨,南宫让采取了怀柔诏安政策。用一纸罪己诏安抚了不少叛军的情绪。免去诸多战事,最大程度的节省了朝廷的开支。 南宫让为了让百姓明白自己是一位仁君,亲自拟定裁撤了宫廷用度,就连他自己平日的御膳也只有四菜一汤。 此消息一出百姓无不感激涕零,再无异议。 时局稳定后,南宫让吸取教训对朝廷机构做了改制。废除左右丞相设三省,之下又设六部、六部之下成立分工明确的二十四司,另外又单立出九卿寺专管一些琐事。 渭国至此不再设立兵马大元帅一职,将兵符一分为二皇帝与太尉各执一半。 在南宫让三十九岁生日那天。一位名叫于子期的游方散人送上一幅名曰九州环宇的地图,南宫让这才知道原来在天堑的另一头的疆土竟是如此辽阔 他亲自宴请于子期,将其留在京城数日聆听对方多年来的游方见闻,当然更多是询问天堑北边的事情。 当南宫让听到北边竟是牛羊成群,战马无数时、这位野心勃勃的帝王生出了别样的心思自己有百官拥护万民爱戴,必定会成为载入史册的开国圣君没有理由只徒坐半壁江山。 每年水草肥美的季节,大多定在七八月草原都会举行持续七日的盛典。他们杀牛宰羊载歌载舞感谢天神的赐予。届时草原各个部落齐聚一堂,就算是正在交战的部落也会暂时止戈。这是千百年来的约定俗成。 盛典大会是草原上的孩子们最喜欢的节日,在苏赫巴鲁的带领下撑犁部已然成为草原上的新霸主,所以这次的大会由撑犁部做东。 各个部落都带来了丰厚的回物,就连被驱逐到洛水河畔的图巴部也来了。 夜里,在馍馍山下王帐前的空地上,巨大的篝火被点燃。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烤肉香,草原勇士们把酒言欢,女人们则换上了最美丽的衣裳、手挽着手绕着篝火载歌载舞。 苏赫巴鲁与妻子共坐一案,芙蓉已有五个月的身孕,苏赫巴鲁特意命人在芙蓉座下铺上了珍贵虎皮。 宴席过半,场地中已有不少勇士醉倒在地上。饶是酒量极好的苏赫巴鲁也是浅醉微醺。玩累了的阿古拉带着妹妹小蝶回到父母身边,芙蓉正为两个孩子切肉。 “苏赫巴鲁汗王。”听到声音一家四口齐齐抬起了头,只见一位须发花白的壮硕男子牵着一位七八岁的小女孩来到了他们的桌前。 苏赫巴鲁摆了摆手,护卫在案旁铺上一张兽皮“原来是额日和叔叔,坐。”来人正是图巴部的汗王纳古斯额日和。 阿古拉与小蝶的注意被同行的小女孩所吸引,女孩身上穿着由珍贵的火狐皮做成的小夹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也正好奇的打量着她们。 “这是我的小女儿吉雅,今年八岁了。” 吉雅乖巧的叫道“汗王,可敦。” 苏赫巴鲁点了点头,亲自为额日和倒了一碗马奶酒“请。” 二人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苏赫巴鲁又示意身后勇士为额日和切肉,后者沉吟片刻,低声说道“我这次来是有事与汗王商量。” “哦叔叔请讲。” 阿古拉注意到吉雅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目光中带着几丝探寻还有一些她读不懂的东西。 额日和说道“听说你有个儿子受到天神的赐予能驯服烈马,骑射也极佳” 苏赫巴鲁哈哈大笑,一把揽过阿古拉“这就是我那儿子,阿古拉。” “阿古拉见过额日和汗王。”阿古拉与小蝶的礼仪都是由母亲亲自教导,虽然芙蓉没读过什么书但渭国人的骨子里,天生就比草原人多出一丝谦逊温和。 可惜礼貌并未换取好感,额日和打量着阿古拉,心情复杂这个传说中的草原神童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本以为阿古拉会继承苏赫巴鲁的优秀血统,却不想竟颇似他那卑贱的南人母亲。身子柔弱单薄,除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珠没有一点随了苏赫巴鲁。倒是旁边的小女孩更像个草原人,可惜却生了一双南人的黑眼眸。 额日和内心长叹图巴部被驱赶到了边缘,天河无常年年泛滥牲口吃不饱。这几年已经快把图巴部的老底掏空了,他虽然与唯可部联姻,但对方竟忌惮苏赫巴鲁不肯相帮 “吉雅是我四十九岁那年才生下的,是我额日和心头的明珠。这次我打算将吉雅留在撑犁部托付给苏赫巴鲁汗王。” 此言一出,最高兴的莫过于小蝶了,撑犁部内还没有和她年龄相当的女孩儿。 芙蓉的心头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暗中拉住了丈夫的手。苏赫巴鲁回握妻子让她安心,问道“既然是心头宝贝叔叔还是养在身边的好,为何留在我这儿” 额日和把到了嘴边的叹息硬生生的咽回去,强笑着说道“说起来你我两部本应联姻的”看到芙蓉微变的脸色话锋一转“阿古拉与吉雅同岁,我把吉雅放在你这养上几年。等阿古拉过了十三岁便娶了她吧我这次还带来了一千头肥羊,五百头壮牛、百匹好马和一百张完整的兽皮作为吉雅的嫁妆,只希望你能让出几块肥美的草场让我带着族人迁徙。” 额日和双手死死的按着双膝,脸上的沟壑紧绷。他感觉自己的尊严在滴血。想他图巴部昔日是何等的威风不过十几年的光景竟沦落到献女求和的地步 “咣当”一声,芙蓉手中的刀子掉在了桌上。一旁的小蝶笑的灿烂,阿古拉则是歪着头陷入了思考自己也是女子,可以娶另外一个女子吗可是她却不敢乱问问题了。上次她帮巴音问母亲,换来一顿好打屁股肿了两日呢 苏赫巴鲁回握妻子的手紧了又紧。感觉到丈夫手心炙热的温度芙蓉才微微心定。 “叔叔这是哪里话我叫您一声叔叔,吉雅便是我妹妹。论起来吉雅妹妹要比阿古拉高出一辈呢。” 草原人并不注重非血亲的辈分,兄长战死弟弟迎娶嫂子;父汗战死儿子迎娶庶母的事情时有发生。额日和却从苏赫巴鲁的话中听出了讽刺的意味当年苏赫巴鲁拒亲额日和将女儿改嫁给唯可部王子,对方也是比自己的女儿小了一辈,难道对方是在讽刺自己献女求存吗 额日和的脸色难看极了,苏赫巴鲁更是进退两难。若是芙蓉不在他怕是会先应承下来一方面图巴部汗王亲自求和若遭拒绝等同宣战,另一方面对方给的嫁妆也算丰厚。图巴部今非昔比,额日和能拿出这样的嫁妆已经是在示弱求好了。若是芙蓉不在他一定会答应,日后自己与芙蓉有了儿子再与吉雅成婚便是 怀着愧疚的心情苏赫巴鲁端起斟满的酒碗递到额日和面前,对方却一把打翻,两位汗王身后的护卫勇士纷纷拔出弯刀,阿古拉下意识的将小蝶护在怀中。 额日和冷哼数声,指着苏赫巴鲁的鼻子说道“好你个苏赫巴鲁,额日和记下了。” 说完,拉着吉雅怒气匆匆的离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引外族草原祸起 芙蓉的肚子日渐隆起,王帐里洋溢着迎接新生命的喜悦。 巫医说这个孩子将出生在大雪纷飞的冬天,这对草原上出生的孩子而言是最好的时节。一些小部往往会在秋末为了争夺过冬的口粮冒死一搏,但只要下过第一场雪所有的战事都会停止。这也就意味着乞颜家的第三个孩子将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渡过脆弱的婴儿期。 即将第三次做母亲的芙蓉早已轻车熟路,从得知怀孕便开始着手孩子的衣服,再加上阿古拉剩下的小衣裳,已足够。 苏赫巴鲁夫妇有着共同的预感这一胎会是个男孩,一个肩负着解脱长姐使命的男孩 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持续了数日,积雪足有半尺厚。苏赫巴鲁高兴的对阿古拉说“阿古拉你来看,大雪是天神对我们草原人的恩赐。有了它来年的草料一定肥美。” 可就在几日后,苏赫巴鲁却突然带着一队人马匆匆出门了。 有小部来报依附于撑犁的阿卡部遭到了毁灭式的屠戮到底是谁破坏了草原冬休的盟约 队伍整整行进了一天一夜,苏赫巴鲁远远的便看到一片刺目的焦黑夹杂着斑驳的猩红。待走近,即便是见惯了杀戮的撑犁勇士也不免倒吸一口凉气冻僵的尸体随处可见连老人和孩子也没能幸免。 “布沁。” “大汗” “你绕到后面去,看一看牲口棚的情况。” “是。” 苏赫巴鲁翻身下马来到几具尸体前逐一观察,发现这些人致死的伤口并非弯刀所致而是数个瓶塞大小的窟窿,还有的则是被乱箭射死。箭支几乎贯穿身体仅剩下下一节箭羽。 苏赫巴鲁对死者微微欠身蹬在尸体上将箭拔了出来,看着箭矢上面刻着的小巧文字,苏赫巴鲁恍惚了一阵。 方方正正的字体,正是芙蓉所在的渭国官文。 “报大汗” 布沁单膝跪到地上回报道“牲畜棚里有大量牛羊的尸体” 布沁想不明白对方如果不是为了口粮为何要在寒冬攻击阿卡部几百头牛羊的尸体看得他心痛不已。 “知道了。” 苏赫巴鲁掰断了手中的箭,想了想将带字的半节踹到怀中渭国的人为什么要到草原来要想弄清楚他必须要去一个地方。 “上马跟我走。” 队伍继续南下朝着图巴部的大本营进发,图巴部被驱赶到洛水河畔,渭国军队深入到草原腹地不可能绕过图巴部。 除非,他们先一步被灭掉了 几日后苏赫巴鲁带着人马远远的停在图巴部百丈开外 身后的布沁指着一座高耸的异物惊呼道“大汗,您快看。” 苏赫巴鲁眯了眯眼这东西他见过那是渭国军队的入云塔,士兵站在里面居高望远。 “所有人调转马头,撤退。” “大汗那东西是什么” 苏赫巴鲁咬了咬牙“图巴部勾结了渭外族。” 他带来的人并不多加之数日劳顿无法和图巴部抗衡,当机立断选择了撤退。 当额日和接到哨兵通知带着人马赶到时,苏赫巴鲁的队伍已经走远。 额日和观察雪地中的马蹄印对旁边一位穿着铠甲的男子说道“南使,他们的人并不多,不如我亲自带人追杀。” 听完士兵的翻译男子捋了捋胡须“可汗稍安勿躁,本将军自有安排。” 额日和急切的说道“来人很有可能是撑犁部的苏赫巴鲁号称猛虎,手下精壮勇士数万人,如果他带着大军杀过来我图巴部难以支撑啊” “本将军倒是希望他倾巢出动也免去诸多麻烦,这几日江面已经冻实,稍后本将修书一封奏请太尉大人拔营进军。我渭国四十万大军借寒冰渡江可朝发夕至,踏平那个什么” “撑犁部。” “哦,撑犁部易如反掌。” 额日和愣住了,他以为这位南使带来的两万人已经是渭国最强壮的勇士。毕竟他们都穿着箭矢都射不透的铁衣,又人人装备只需随便一拨弄就能弹射出箭矢的兵器。却没想到像这样的勇士,竟然还有四十万 屠杀阿卡部那天他亲眼见识了这支部队的战斗力,不过一个时辰连一个活口都没能留下 苏赫巴鲁让自己的心腹回去传令戒备,自己则带人连夜到了唯可部。 唯可部汗王听说图巴部勾结南人怒不可遏,当即与苏赫巴鲁达成讨伐盟约。 苏赫巴鲁走后唯可部王汗亲自带着几位儿子前往阿卡部,回来后便下达了最高戒备 一场必然的战争,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在本应休战的寒冬悄然而至。 可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草原两大部集结近十万勇士在渭国先进的武器面前不堪一击,战争成了一边倒的局势。 苏赫巴鲁亲自带兵冲锋,他眼睁睁的看着两部的勇士成片的倒下,却连敌人的边都没摸到 渭国人站在用冰雪铸成的高墙上,端起奇怪的兵器箭矢便铺天盖地的射了过来。 冲锋持续数轮两族勇士的损伤就高达三分之数,好不容易冲到了冰墙下可等着他们的却是无数的大石、冰块、热油、以及苏赫巴鲁从来没有见过的把削尖的木头绑在一起做成的木栏。 头木尖在他的眼中急速放大,周遭的一切都变慢了,耳边的喊杀和风声也逐渐远去 “安达小心”一名草原勇士飞扑过来将苏赫巴鲁撞开,自己被木桩砸倒。 “安达”木桩在古奇的身上戳出数个血窟窿,口鼻齐齐喷出鲜血、他转头看着苏赫巴鲁,那双琥珀色眼眸中透出阵阵绝望和不解,满腔的不甘只化作三个字“安达,跑” 兵败如山倒,战无不胜的草原猛虎在渭国四十万大军面前黯然失色。 陆权俯瞰着草原人落荒而逃的身影,满意的捋了捋胡须“鸣金收兵” “是,太尉大人。” 额日和被震撼的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的询问道“苏赫巴鲁已不堪一击,不如由我带人追击” “穷寇莫追的道理你可懂”陆权说完自顾自的冷笑一声,显出淡淡的轻蔑。 苏赫巴鲁带着残兵回到大营,将自己关在帐篷里足有半日。出来后他颁布了几条王令。 由还健在的三位托孤重臣分别带领族中的牛羊、妇孺、孩童撤离。他带领三千勇士和少许口粮死守大营。 一时激起千层浪不少人对王令持反对意见,苦劝无果也只能执行。 苏赫巴鲁其实很清楚躲到草原深处去才有一线生机,可芙蓉即将临盆连马背都上不去何谈长途骑马届时族人定会劝他丢下芙蓉,这是他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 每一座帐篷都在收整行李,整个撑犁部乱成了一锅粥。阿古拉牵着小蝶找到父亲“父汗,我要留下来陪你和母亲。” “我也要” “不行马上回去收拾东西走” 阿古拉上前一步“父汗,你和母亲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 苏赫巴鲁注视两个女儿良久,长叹一声拍了拍小蝶的头又按住阿古拉的肩膀说道“你母亲就要生了,父汗带人在这里拖上一阵子等你弟弟生下来就去找你们。” “可是” “阿古拉” “父亲” 苏赫巴鲁又叹一声,注视着阿古拉的眼睛深沉的说道“在父汗小的时候撑犁部也发生过一场巨变,你额么格爷爷也像这样把父汗送出去才保住了撑犁王族最后一丝血脉。你是父汗唯一的儿子,只要你还活着撑犁部便有希望,听父汗的话带你妹妹走,好好保护她。” 阿古拉的眼眶一红强忍住想要拥抱父亲的冲动“我知道了,这就带妹妹回去收拾行李。” 芙蓉心乱如麻挺着笨重的身躯为两个孩子收整行装,她没读过什么书所以想不出什么好计策交代两个孩子。护卫来请了几次她才恍然记起儿时在戏文里听到的一句话“阿古拉,小蝶你们过来。” 两个孩子牵手来到芙蓉面前,红着眼眶叫了一声“母亲。” “阿古拉,你要好好照顾妹妹,娘亲和你父汗很快就会找到你们的。” “是,娘亲放心。” “娘亲教你们的渭国话还记得吗” 阿古拉点了点头“记得一些。” “若是追兵凶猛你们就想办法向南逃,渡过洛水藏到渭国去。” 撤离的队伍出发了,巴音一声不吭的行在阿古拉身侧。数里过后突然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巴音,你怎么不走了” 巴音咬了咬牙“安达,你带着小蝶跟他们走吧,我要回去。” 阿古拉沉默的看着巴音,后者继续说道“图巴部的杀了我阿爸,我要回去为他报仇” 阿古拉看着古奇巴音通红的眼睛,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安达,你自己小心等我报了仇和大汗一起去找你。” “好,你也小心。” 巴音用拇指勾出衣服里的狼牙项链晃了晃“牛角号呢” 阿古拉摸了摸胸口“带着呢。” 巴音笑的灿烂“那我走啦,安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四海定君臣间隙 阿古拉与小蝶跟随乞颜格根的队伍逃亡,日子一天天过去找到她们的却并不是苏赫巴鲁,而是由图巴部可汗额日和亲率的数千名勇士。 疲惫的撑犁勇士无力招架,昔日托孤重臣格根却不顾乞颜兄妹二人,带着大队人马逃窜。好在队伍里有一位苏赫巴鲁安排的忠心勇士,率数百骑保护阿古拉和小蝶拼死杀出重围向南逃去。 流亡的日子就这样持续了大半年,草原大地回春万物复苏正是放牧的好季节,可阿古拉他们却已经吃了几日的草根。休息时阿古拉时常想弟是否已经平安诞下父亲与母亲是否安好 “哥哥,我饿。” 小蝶委屈的窝在阿古拉的怀中,抬头看着哥哥又问道“阿爸和娘亲什么时候接我们回去” 阿古拉拍了拍小蝶的背,柔声哄道“就快了。” 布沁听到小公主的话,把心一横起身来到阿古拉身前单膝跪地“王子,这样下去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不如我把我的马宰了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布沁的身上,他自己也微微低下头犹如承受千斤之重。 马儿不仅是草原人的双腿更是他们至死不渝的伙伴,人在马在。 阿古拉起身将布沁从地上扶起“布沁叔叔,小蝶说的只是孩子话您别当真,我们草原人就算饿死也不能杀马” 布沁感激的看了阿古拉一眼,看着两个孩子憔悴的小脸儿心中涌出一股疼惜。大汗到现在还没赶来图巴部和南人的追兵不断,恐怕 “王子,我们下一步往哪儿走” 阿古拉想了想回道“布沁叔叔不如我们继续往南走吧。” “南边可是这里已经快到了草原的边界,再往南” “对,我们到洛水边去休息一阵子。” 布沁皱了皱眉很快想通“我明白了,王子真聪明。” 之后的十几日都没有再遇到敌人的追兵,就在所有人为之松了一口气时却遇到了南人的军队 此时阿古拉的护卫队已不足百骑又人困马乏,而敌人的队伍排列的整齐有序,人人穿着银光闪闪的铠甲。 身经百战的布沁望着南人那不见尽头的队伍,一阵绝望。 他当机立断命令道“铁木尔你带一半人护送公主往向北撤,我带着剩下的人护送王子继续向南”此时他能做的也只是拼死护住大汗的一丝血脉了。 “哥哥,我不要和你分开” 布沁勒着缰绳看着阿古拉焦急的说道“王子分开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我们只能听从天神的安排了” 阿古拉攥紧了拳头,红着眼眶点了点头“布沁叔叔,我们走。” “哥哥”身后传来小蝶变了调的喊声阿古拉闭上了眼睛,将热泪挡了回去。 对方的目标是自己,只有分开小蝶才有机会逃脱流火感受到主人的心意嘶鸣一声,狂奔起来。 阿古拉不知道的是此时草原大局已定,这支渭国军队是运送筑城物资的。 带队将军丁仪是当朝太尉的内弟,他听到动静眯起眼睛远远瞧见奔跑在队伍最前面的流火。 “好马” “来人呐。” “末将在” “带一队人去把那个少年拦下来,下个月就是太尉大人四十大寿,这匹红马他老人家定会喜欢的。” “是” 丁仪久等不见回报打发身边士兵前去查探,一炷香后士兵飞马回报“报将军,我们十几个兄弟都被杀了” 丁仪大怒“丧家蛮夷竟敢如此张狂骠骑营随我来其他人原地待命” “是。” 丁仪亲率八百劲旅追击,布沁等人的坐骑纷纷脱力倒下被追兵的银穿,唯有阿古拉凭借宝驹流火逃出生天。 丁仪不甘心的勒马眺望手下人惊呼道“将军您看有血迹。” 丁仪翻身下马用手指蘸起“血珠”放在鼻子下嗅了嗅“这不是血。” “那这是” 丁仪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没想到那少年骑的竟然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上马继续追” 数日劳顿再加半日狂奔,饶是流火也累的气喘吁吁,红色的汗水成股的流。 阿古拉与流火心意相通,知道它早就到了极限却倔强的不肯停下,再次湿了眼眶。 前方传来轰隆隆的流水声身后是越来越近的追兵,阿古拉拍了拍流火的脖颈后者发出一声悲鸣驮着阿古拉朝洛水奔去。 一人一马被逼到一处绝壁上,眼前是咆哮的天河背后是气势汹汹的追兵。丁仪一抬手队伍放慢了速度,他看着汗血马露出贪婪的目光下等的蛮夷人没有资格拥有此等旷世良驹。 阿古拉挺直了疲惫的身体,轻抚流火的鬃毛试图安抚它心中的悲伤,她又摸了摸巴音送她的牛角号。 “别了,父汗娘亲,小蝶还有安达。” 流火悲鸣一声遵照主人的心意,毅然决然的纵身跳下悬崖 天堑的另一端。 大将军陆权携图巴部可汗进京面圣,听闻洛水北岸的疆土已尽归渭国,南宫让龙心大悦。 他起身走下御阶来到陆权面前将人扶起“兄长劳苦功高为国为民,快快请起。” “谢陛下。” 南宫让看着一旁单膝跪地的额日和“这位是” “哦,他就是臣之前提起的图巴部可汗,这次我军能长驱直入多亏他的地图。” 南宫让捋了捋胡须“看座” “喏。” 南宫让回到御案后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卷宗,里面是一幅较为简陋的北国地图,内附此战缴获的牛羊,马匹、俘虏。 南宫让大悦,对额日和说道“此战爱卿记首功一件,先到驿馆稍事休息,日后再行封赏。” 额日和听完士兵的翻译皱了皱眉,还是将拳头抵在胸口欠了欠身随内侍退出大殿。南宫让急召三省上书同六部主事进宫,命几人商议划分州府,拟定刺史人选报上。 “陆爱卿一路舟车劳顿也先回府休息去吧,明日庆功宴朕特准你携妻,子同来。” “谢陛下。” 陆权走了,南宫让却缓缓的收敛了笑容坐在龙椅上没有动。身后的内侍总管轻声说道“陛下,奴才扶您回去休息吧。连着几日批阅奏折到四更天,龙体要紧呐。” 陆权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疲倦的揉了揉眉心。 “陛下可是有心事” “四九,你说这赏朕该怎么给呢” 四九是南宫府的家生子与南宫让一同长大。本是按照书童去栽培的,奈何四九命中无书看到书本就犯困最后只做了一名小厮。四九心眼实又忠心,南宫让登基后本想派个外官给他,谁知四九竟挥刀自宫誓死追随南宫让一生一世。 南宫让大为感动命四九做了内廷总管,自己日常的吃穿用度都要四九经手。毕竟他的皇位来的不正,刚登基那会儿颇为动荡凶险了一阵子,烧死末帝的宫殿到现在还黑峻峻的呢。 “回陛下,奴才不明白。”四九诚实的回道。 南宫让轻笑一声,许是身边只有这一位“知心人”竟耐心的解释了起来“陆权如今已贵为太尉官居一品,又手握半块兵符掌握天下半数兵马;朝中将军及各地总兵半数以上都是他的门生。此次平定北国,扩我渭国半壁江山又是奇功一件,朕”说到这里南宫让恍惚了一阵。 南宫让与陆权是结拜兄弟,当初如果不是陆权拥护,他南宫让一介文人绝无登顶的可能。然而这份感激随着二人位置的变化逐渐演变成了忧虑和忌惮。 四九认真的思考半晌,谦卑的回道“奴才还是不懂。” 南宫让无奈的笑了可心中却矛盾的想着若是四九真的懂,自己还会轻易说出口吗 次日宫宴凡三品以上京官尽数到场,南宫让环顾一周坐在下面的武官中十之是陆权的门生,在座文官也大多是陆权昔日同僚旧友、心中又是一沉。 开席之前南宫让先是命人宣读了陆权此次的功绩,末了端起酒樽敬了陆权一杯,由衷的说道“陆爱卿马背平天下,居功至伟朕敬你一杯。” 陆权端起酒樽遥遥一拜“谢陛下。” 君臣二人共饮一杯,南宫让又道“妻,子可有同来” “回陛下,臣那两个犬子年幼,此次尊陛下旨意带进宫来见见世面,恐失礼于人前便同拙荆一共陪了末座。” “欸,爱卿太过谦虚,快将嫂夫人和我那两位侄儿带过来。” 内侍领命去了,片刻后一位体态丰腴的妇人身后跟着一双少年郎进入大殿。 陆家兄弟看上去不过总角,却生着一模一样的容貌竟是一对双生子 南宫让与陆权自幼亲厚自是知晓,而不知情者无不面露惊异。 陆夫人丁氏款款下拜“妾身丁氏参见陛下。” “陆伯言,陆仲行参见皇上。” “嫂夫人和两位侄儿快快请起。来人,在太尉案边再摆一案。” “喏。” 听到两个孩子的名字,不少官员忍不住嘀咕起来。 宗嗣礼法为家族之根本,故此历来视双生子为霍乱宗嗣的不祥之兆。若是庶出的还好说,但凡大家族的嫡子绝不允许双生共存。主家会在婴儿满月前择一处之,更何况陆伯言这个名字分明是嫡长子。 陆权的脸色有点难看,碍于南宫让在场不好发作只是重重的清了清嗓子果然安静了许多。 而南宫让似浑然不觉,只是笑吟吟的与陆权的家眷讲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国破家亡不自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南宫让突然问道“陆爱卿立下如此不世之功,朕该赏你些什么”说完眯着微醺的醉眼环顾一周,又道“诸位爱卿也说说,朕要赏太尉些什么好” 热闹的大殿霎时安静了下来,武将们大多面露喜色而稍有眼色的文官却垂首佯醉不敢开口。 “陛下洪恩臣感激涕零,忠君为国乃人臣本分不敢求赏。” “陆爱卿哪里话如此盖世功勋朕若无所表示,岂不让天下士子寒心”见陆权不语南宫让缕着胡须思索片刻“不如封爱卿为卫国公如何” 陆权起身绕过桌案跪到大殿上“臣惶恐,斗胆叩请陛下收回成命。” 太尉与国公虽然都贵为一品,但前者是官职不能世袭;后者为爵位可以世袭,看起来南宫让的封赏并无不妥。 可无论是端坐在御案后的南宫让,还是跪在台下的陆权都清楚其中的玄机,这是一次二人都心知肚明的试探。 若是陆权大方谢恩皆大欢喜,可若是如现在这般跪谢不受,便是一步险棋了。 南宫让醉翁之意不在酒封爵只是收兵权的开始,陆权心知肚明却不想拱手相让,好好的宫宴气氛诡秘了起来。 就在此时打角门走入一内侍,贴着墙根一路小跑来到御案前跪匍在地“启奏陛下,奴才有要事禀报。” 南宫让收回目光,示意四九下去问问。 内侍伏在四九耳边说了一通,后者回到南宫让身边转述道“启奏陛下,公主殿下今日热症大好吵着要见陛下,奶娘拗不过与殿下一同在大殿外面候着呢。” “快让奶娘把公主抱进来” “喏。” 四九领命去了,得益于这个小插曲南宫让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爱卿起来吧,封赏之事改日再议。” “谢陛下。” 四名内侍合力将殿门洞开,奶娘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由大殿正门走了进来。 女孩看上去不过四五岁,热症初愈显的有些萎靡。稀疏的头发被扎成双丫发髻用镶了宝石的金发箍固定,身穿由蜀锦缝制的百花广袖宫装、披着一副猩红色的小斗篷。 百官齐呼“参见公主殿下。” 南宫让喜笑颜开,亲自下了御案从奶娘手中接过女儿“吾儿可大好了” 小女孩也不怕生,先是甜甜的叫了一声“父皇”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环顾起来。 坐在下手位的一众皇子见到这一幕,神色各异。南宫让抱着南宫静女回到御案后坐定,亲自执箸为南宫静女夹菜宠爱之情溢于言表。 不算丽妃肚子里怀的南宫让膝下共五子三女,只有南宫静女是纯正的嫡出。 南宫让与原配夫人马氏青梅竹马伉俪深情,可惜马氏身体一直不好成亲二十余载只诞下一女。南宫让登基前夕马氏因病薨逝,此后南宫让愈发疼惜这个唯一的嫡亲女儿。 因南宫让一直不曾立太子,便索性将原先的东宫改制后赐给了南宫静女。 南宫静女在父亲的怀中扭了扭竟转过身去抓南宫让的胡子,后者非但不恼反而开怀大笑,拨开女儿肉嘟嘟的小手慈爱的说道“顽皮。” 南宫让又命人布下小案让奶娘伺候公主入座,逗过女儿的南宫让心情大好“难得陆爱卿居功不自傲,朕便赏你些别的罢。丁氏上前听封” “妾身在。” “朕封你为一品诰命夫人” “谢陛下” “两位侄儿可有十五了” 陆权起身回道“回陛下,犬子刚过十三。” “哦,那就过两年再说。” 中书舍人邢经赋起身奏道“陛下,臣有一事启奏。” “讲。” “陛下自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如今又扩充我渭国半壁疆土实乃旷世之君,臣斗胆恳请陛下修改年号以为贺,另开设恩科广纳天下士子入朝。” 一众文官附和道“臣复议。” “准奏” 礼部共商拟了三个年号呈递天听,南宫让最后选了“景嘉”作为新年号。 景嘉元年,帝钦命太尉陆权挥师北上,平定北泾蛮夷;一统四海。 同年,开恩科,免赋徭、广纳天下士子,万民称颂。 阿古拉轻哼一声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着头顶的帷幔混沌了好一会儿猛的坐了起来,胸腔里传出的刺痛逼的她咳嗽起来。 她低头打量自己的身上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说不出的材质,软软的、周围的陈设与草原大帐迥然不同。 阿古拉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流火粗重的喘息声中,她紧紧的抱着流火的脖颈在汹涌的江水中漂浮挣扎,感受着流火心中的绝望自己也同样如此。 “流火”阿古拉不顾眩晕一手捂着刺痛的胸口赤着脚跑了出去。看到院子里有一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正蹲在泥炉前扇风。 少年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阿古拉,放下手中的蒲扇快步走了过来“你醒啦”又看到阿古拉赤着脚便皱着眉抓着她的胳膊就往屋里走,一边抱怨道“我家主人用了数味名贵药材才保住你的命,怎地打着赤脚乱跑” 阿古拉听着少年流利的渭国话身体绷紧,刚要挣脱少年却停了下来,歪着头探寻的看着她“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阿古拉沉默了片刻,用略微僵硬的渭国话回道“我的马呢” 少年大感惊奇“你懂官话” “我的马呢” 少年固执的将阿古拉按回到床上,又为她拉上了被子“半月前我家主人把你从外面抱回来时并未见有马跟着,你且稍候我去通报我家主人。”不等阿古拉再开口,少年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阿古拉又咳了几声,按着丝丝拉拉扯痛的胸口盯着被子上的一块隆起发起呆来保护自己的勇士全军覆没不知小蝶有没有逃走,还有父汗和母亲 门再一次开了,打头进来的是一位穿着黑色长衫的“怪人”她的脸上戴着半块黑色的面具,适才那位少年跟在面具人身后。 阿古拉感受到一股危险习惯性的摸向腰间的匕首却摸了个空,面具人将一切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坐到床边“听丁酉说你懂官话”这声音好似多年不曾拉动的老风箱沙哑的令人悚然。 阿古拉的拳头紧了又紧南人都是仇人但转念一想自己的母亲也是南人,况且这人还救了自己便又将拳头松开,点了点头。 “把手伸出来。” 面具人搭上阿古拉的脉搏,说了几味药材和用量丁酉领命出了屋子。 阿古拉见对方似乎并无恶意,便又急切的问道“我的马呢” 面具人轻叹道“你在江中失去意识,全赖马儿忠诚驮着你不知飘荡了多久才勉强上岸,我发现你的时候它已经脱力而死。” 阿古拉还在吃力的消化着文绉绉的官话,面具人却轻叹一声,颇有些感慨的自言道“马儿尚且如此忠义,真是胜过世间无数卖主求荣之人。” 良久,阿古拉睁着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不愿接受的呢喃道“流火死了” 面具人点了点头,阿古拉倒吸了一口凉气死死的咬住内腮,攥紧身下的被子、急促的喘了几声虽将热泪逼回,却牵引出一连串咳嗽。 面具人一边帮阿古拉按压“大渊”“合谷”两处穴位,一边耐心的嘱咐道“你虽然醒了但内里的炎症还没全消,需静养些时日方能走动。” 阿古拉只觉双耳嗡鸣,头晕目眩、心口绞痛不已、从胸腔到喉咙燃烧着一团火让她痛苦难当,就连面具人什么时候出去的也不知道。 房间只剩下她一人时,坚强也随之土崩瓦解她扯过被子覆上头顶无声的哭了起来。 脑海中回忆着与流火的点点滴滴,又忧心小蝶和双亲一颗心仿佛被撕碎了。 丁酉端着药回来叫了阿古拉几声也不见应,一把掀开被子药碗应声而碎。丁酉慌忙的跑了出去。 之前阿古拉呛入过多江水,多亏遇到了面具人不惜灵药尽心施救才将人保住。但体内的热症未解随时可能要了她的命 流火死去的噩耗和对家人的牵挂让阿古拉心力交瘁,再次陷入了昏迷。 阿古拉在床上将养了大半年身体才逐渐恢复,外面又是大雪纷飞的时节。 她的身体虽无虞但却日渐消瘦萎靡,丁酉拿着一捆竹简来到房门前细心的斗去身上的浮雪才推门进来。 他看到阿古拉恹恹的倚在床头,听到声响抬头看了一眼便再次发起呆来。 丁酉轻叹一声坐到床边,看着阿古拉失神落魄的模样涌出一股怜悯之情。这大半年来阿古拉虽然不肯说,他却也大致了解了对方的身世。主人知道的似乎更为详尽,却嘱咐他不得谈及半句。 面前的这个女孩已经没有家了,她心心念念的妹妹和家人大抵也遭难了。 “三百千的释义主人说由她亲自教你。从今天开始我教你读孝经吧。” “丁酉。” “嗯” “我想回家。” 丁酉看着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眸里泛着的空洞,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浴火涅槃讨血仇 丁酉犹豫再三还是来到面具人的门前跪到台阶上,悠扬的琴声传了出来。丁酉屏息静气在门外候着,突然那悠扬婉转的琴声陡然转急伴着呼啸的寒风让丁酉打了一个寒颤。 琴声至此戛然而止面具人凄厉的大笑声又至,紧接着便是瓷器破碎的声音。丁酉缩了缩脖子心生退意,可一想到阿古拉那双空洞的眼睛咬了牙咬跪着没动。 直到房间中安静下来,丁酉才装着胆子报道“主人,丁酉求见。” “进来。” 丁酉推门而入小心翼翼的垂着头,目之所及瓷器的碎片随处可见。 “何事” 丁酉匍匐在地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回道“主人,阿古拉托小人来问问,主人何时放她归家” 面具人冷笑一声“算起来,也是时候了” 面具人送给阿古拉一匹马,并派了两名精壮的侍从和丁酉一同送她回家。在一个本不易出行的大雪天阿古拉踏上了归家的路。 四人借着冰封的江面横渡,又日夜兼程的赶路丁酉惊奇的发现天气虽然恶劣但阿古拉的精神竟一日好过一日,就连话也多了起来。 阿古拉对丁酉说在广袤的草原上只有一座山,名叫馍馍山。她的家就设在馍馍山下十分好找。 看着阿古拉归心似箭的模样,丁酉却笑不出来。 出发前面具人把丁酉叫过去,对他说“到了地方无论阿古拉如何哭闹你只管看着即可,出了乱子武家兄弟也能护得你们全身而退。待她哭的累了你便同她讲若想报仇就回来见我。” 早在半年前渭国的军队就全面接管了北方,朝廷将北泾国土划分成九州八十一郡,抽掉部分地方官和恩科士子到北方各地任职。大部分反抗过渭国的草原人则被入了“贱籍”,由各州府领去做筑城的苦力。 武家兄弟拿着面具人给的地图一路避开城池,再之草原广袤辽阔走了大半个月阿古拉也没发现端倪。 一声惊呼拉回丁酉的思绪“丁酉你看” 丁酉顺着阿古拉手指的方向看去,在地平线的方向有一处突起。 “那里就是馍馍山我家就在馍馍山后面” 丁酉扯了扯嘴角点了点头,又听阿古拉既兴奋又不安的自言道“阿爸和母亲好不好小蝶回家了吧我穿这身衣服阿爸不会生气吧” “驾” 阿古拉纵马冲了出去武家兄弟紧随其后,丁酉吃力的跟在最末。他没想到阿古拉的骑术如此精湛,竟能将成年的武家兄弟都甩在身后 阿古拉动了动鼻翼笑意更胜,她闻到了熟悉的牲口味味道似乎比从前更浓郁,难道是父汗又打了胜仗吗 看似近在咫尺四人却行了一个时辰才绕过馍馍山,阿古拉勒住缰绳呆呆的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牲口“王帐呢” 眼前一座依山而建全新的牲口棚,比阿古拉记忆中的大出数倍不远处耸立着两座哨塔,羊群挤在一处互相取暖地上积着厚厚一层粪便。刺鼻的味道随着寒风往鼻子里钻,丁酉掩住口鼻皱起眉。 武大驱马来到阿古拉身边扯住马儿的笼头冷冷的说道“主人料到你定不会相信她说的,特派我兄弟二人陪你走这一趟。” 阿古拉转过头呆呆的看着武大呢喃道“王帐在哪儿” “一年前图巴部首领勾结渭国朝廷,引南兵入境。反抗的草原部队大部分被歼灭,其余小部都被抓了散布在各地筑城墙。” 阿古拉的身子晃了晃险些坠马,脸色煞白只有眼眶是红的。 武大却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继续冰冷的陈述道“撑犁部王族被屠杀殆尽,无一活口。” 阿古拉眼前一黑跌落在雪地里,丁酉翻身下马将人翻过来发现阿古拉已经昏死过去,眼泪从她紧闭的双眼里汩汩溢出。泛着青色的嘴唇抿在一起,气若游丝。 “武大哥你为何要这样刺激她”丁酉与阿古拉年纪相仿,大半年的相处下来已经把她当做好友。 丁酉抬头看了一眼木栏里厚厚的牲畜粪便和着积雪被踩踏得异常泥泞。这,就是阿古拉称之为“家”的地方。丁酉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不过他并不记得双亲的样子,他掐着阿古拉的人中心有戚戚。 武大皱了皱眉翻下马背将阿古拉抱起“我们回去。” 武大跪在面具人面前将阿古拉一路上的言行悉数上报,后者听了沉默片刻问道“宫里有什么动静” “回主子,南宫让拓充半壁疆土后喜不自胜,已经接纳我们的人提出的封禅建议,动身的日子还在商拟中是否按照原计划布置” 面具人端起茶盏放到嘴边吹了吹,而后抬起另一条胳膊以袖掩面一派优雅。一只玉手露了出来,手指白皙修长就连指甲也经过精心修剪打磨,偏偏她身上穿着一袭粗布长衫便显得有些违和。 面具人也后知后觉的想到了什么,动作一顿将茶盏重重的摔在桌上。滚烫的茶水洒到她的手背上当即红了一大块,可面具人却一动不动任凭茶水在自己的手背上慢慢变凉。 痛意灼烧蔓延面具人却笑了,仿佛这份痛楚对她来说是件美妙的事情。 “此事不急,你先回去等我命令。” “是。” 回来后阿古拉又病了大半月,这日她早早起来,一路上走走停停,摇摇晃晃、来到了面具人的屋子。 “我想报仇。” 面具人透过面具上的两个小孔饶有兴致的看着阿古拉问道“你要报什么仇” “家人被杀之仇” 面具人一拍桌案,厉声喝道“大错特错” 阿古拉攥紧拳头红着眼眶不说话。 面具人霍的一下站了起来,来到阿古拉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她,一字一顿的说道“你要报的是亡国灭种的仇,你身为撑犁部王族整个部落被渭国军队尽数屠杀,你的亲生父母暴尸之地积满了牲口粪便死不瞑目,难道你不想让南宫皇族甚至是整个离国血债血偿” 阿古拉的身体簌簌颤抖眼泪止不住滑落“我想” “擦干你的眼泪。” 阿古拉抬起胳膊抹去眼泪,铁面人坐了回去“你亲族皆被南宫族杀害,子民被驱赶到苦寒之地做劳役,况且你是女儿身复国无望。唯有让伪朝分崩离析,兄弟相残、骨肉相杀、父杀子,子弑父。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才算是真的报了你亡国灭种的仇” 听完面具人的一席话,阿古拉空洞迷茫的双眼逐渐清明。仿佛漂泊在无边海上的小舟望见了彼岸。 阿古拉单膝跪地对面具人行了一个草原人的大礼“求前辈教我” 面具人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淡淡回道“这条路绝非朝夕可成,从明日起我亲自教授你渭国的礼仪和文化,三年后再根据你的资质决定。” “可是” “若真的想复仇就把忍得住,等得起这六个字牢牢的刻在心里。现在,回去。” “是。” 景嘉元年冬。 十岁的草原王子乞颜阿古拉正式拜在面具人门下,复仇成了她此生唯一的追求。 一个月后武大再次来到山谷拜见面具人。 “启禀主子,南宫让定于三月初三启程封禅,百余死士已布置妥当只等主子一声令下,这次定能取南宫老儿狗头” 面具沉默良久,悠悠说道“通知死士撤回来罢。” 武大惊愕的叫道“主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阿大,你跟了我多久了” “回主子,奴才自小就跟着您,至于多久奴才也不记得了。” “再过几个月就满十五年了。” “是。” “你一身本事却跟在我这个废人身边可委屈” “主子我兄弟二人这条命是主子救下的,誓死追随主子” “南宫让弑君篡逆,只杀他一人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主子的意思是” “此事还要从长计议。你吩咐下去让我们的人都静默起来,等我的命令。” “是” “对了。” “主子请吩咐。” “你去一趟我的旧邸,看看我当年在后花园暖阁里种的断魂草还在不在,取一些来。” “是。” “去吧。” 阿古拉虽然从母亲那里学过一些渭国话,但芙蓉毕竟没读过什么书在面具人看来阿古拉的言行举止粗鄙不堪,一切都要从头学习。 渭国孩子大都在四五岁开蒙,十二三岁考取个童生的身份,再专心准备几年一路闯过秋闱乡试,春闱会试、最后参加殿试。 阿古拉十岁才开始学习说话写字,怎么看都太晚了。没人知道面具人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而阿古拉自从明确了复仇的目标后便将面具人的“六字箴言”牢记于心。严格的执行面具人的所有安排,每日天不亮便起床苦读到三更方才休息,三伏寒暑不曾倦怠一日。 不出三年阿古拉便脱胎换骨,这远超过面具人的预期。 面具人欣喜之余也愈发严苛起来,自律如阿古拉也在面具人的手下吃了不少苦头,可她却甘之如饴。 复仇,成了乞颜阿古拉活下去的唯一支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前尘雨打风吹去 景嘉四年,乞颜阿古拉十四岁。 此时的阿古拉言谈举止,举手投足已经一点都看不出来昔日草原的样子。 至于那双异于常人的眸子她也早就想好了说辞。 这日面具人将她叫了过去,交给她一份卷宗和一个古朴的瓷瓶。 “这几年你表现的很好,比我预计的还要好。”这样的话从面具人的口中说出已算是最高的褒奖。 阿古拉退了半步垂眸拱手深深的行了一礼“倚仗师父教导得当。” 面具人点了点头“卷宗里的是你的新身份,过几日你便出发去参加童生试。” “是。” “考完也不用回来了,在我这该学的你都学会了。唯独身上还欠缺了几许烟火气,趁这次到各地走走看看。这条路为师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日后就看你了。 阿古拉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毫无波动,低低的回了一声“是。” “药丸照旧每十日服用一次,这瓶全部吃完便可绝了葵水再无后患。” “谢师父。” 阿古拉走到门口,身后传来面具人的声音“临行前去和丁酉告个别,下次再见面彼此就是陌路人了。” 阿古拉将瓷瓶踹到怀中抖开卷宗上面写到齐颜,年十四。晋州白鹿郡白水村人氏,景嘉元年白鹿郡爆发瘟疫十室九空。齐家六口向北逃难,不幸遭遇山贼。齐颜身中两刀被高人所救后不治身亡。 后面是齐颜家族的详细资料,不知是巧合还是人为的安排。齐家五服之内所有的亲族竟然在后来的几年死绝了。阿古拉将卷轴上的内容尽数记牢,来到堂屋把卷宗丢到灶台里亲眼看着它化为灰烬才转身出来。 脚下一转朝着草药园的方向走去,丁酉就住在草药园旁边的医庐里。面具人因材施教发现丁酉对歧黄之术颇有造诣后,就不让他再同阿古拉一起读书了。 平时这个时间丁酉都在照顾草药今天却不在园子里,阿古拉唤了几声丁酉推开庐门摆了摆手“这里。” 来到屋内发现丁酉正在收整行李,便问道“你要出门” “嗯,主人说过阵子是御医院五年一度民间考核,让我去试试。” 阿古拉点了点头撩起衣襟后摆坐到椅子上,抬手为自己斟了杯茶。 丁酉的扫过阿古拉平坦的胸口,几度欲言又止。 阿古拉浅浅的抿了一口放下茶盏“你有什么话就讲出来。” “主子给你的药你一直在服” 阿古拉面无表情的看着丁酉淡淡的反问道“不然呢” 丁酉向窗外望了一眼,压低了声音“是药三分毒,再说这药竟能抑制你女子的身份可见药性何其霸道你” “丁酉。” “嗯” “若是被师父听到又要罚你了。” 丁酉盯着阿古拉的眼睛,却发现记忆里那双明亮的琥珀色眸子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一潭死水,面前这人的心思自己再也看不透了。 丁酉重重的叹了口气“你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啊不然等你报了仇也要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后悔就晚了” 阿古拉缓缓的站了起来,淡淡说道“早在我拜入师父门下的那一刻起,就从未想过全身而退又何谈后悔倒是你要多加保重才是,至此一别纵然相逢相见亦不相识。不日我也要出谷,不送你了。”说完转身向门口走去。 丁酉追到门口“阿古拉” 阿古拉足下一顿“对了,忘了同你讲。从今以后这世上在无乞颜阿古拉,我叫齐颜。”她早就绝户了,活在这世上不过是一个讨要血债的厉鬼罢了。 阿古拉,不齐颜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丁酉看着对方渐行渐远的背影知道阿古拉再也不会回头了。 “保重,齐颜。” 在丁酉离开那天齐颜果然没有出现,他将一方木匣交给谷中的一位老伯“福伯,麻烦你将此物转交给齐颜。” 丁酉行至半山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圆润轻柔的洞箫之音。他转身回顾无名谷早已隐在终年不散的雾气之中,唯闻箫声。 一曲终了二人各自转身,一人回屋收整行囊;一人踏上了前方的山路。 齐颜打开丁酉留给她木匣,里面是一张药方和一个瓷瓶齐颜,这是我钻研多年得出的药方附三十颗药丸,前路凶险此药可助你暂时摆脱梦魇。 自打上次从草原回到无名谷齐颜便夜夜梦魇,严重之时甚至会慌乱呓语。所以她每夜最多睡两个时辰,趁梦魇未深之前醒来。齐颜将药方记牢轻声道“多谢。” 几日后齐颜亦拜别面具人,背上箱笼离开了无名谷 渭国的童生试年年都有,各地州府的官学都有举行考试的资格。距离下次童生试还有半年,她可以先四处走走看看渭国的民间与书中的和面具人讲述的有何不同。 一番思量,齐颜决定到京畿附近的州府参加童生试。这样三年后秋闱春闱也少些波折多份从容。她选了允州立脚在城郊租了一座小院,房东听说齐颜是备考的士子还特别算便宜了些。 望日。风和日丽,和风徐徐。 齐颜换上一袭藏青色的长衫,出门落锁到市集去了。 听房东说允州每逢朔望便有大集,特别是望日这次的集市更是不容错过,若是运气好或许能碰到游方的杂耍班子。 果然,尚未进城便能看到挑担提篮的农户三三两两的行在入城的官道上。齐颜加快了脚步随着赶集的农户一同进了允州大城。 市集内的人群摩肩接踵,吆喝声不绝于耳。街道两边摊位连着摊位,一眼望不到尾。 面具人教她礼仪文化却并未对她说过太多市井之事,而齐颜的本尊是农家子市井之事是新的必修课。 一个穿着粗布衣的中年男子蹲在路边,怀中抱着一只腿上结了稻草的大公鸡。 这时一名伙计打扮的青年出声问道“老哥,你这只大公鸡怎么卖” “四十个铜板。” 伙计眼珠一转,伶俐的讨价道“一只下蛋的母鸡不过四十个大子儿,你这只鸡又不能下蛋,便宜些吧” 男子思索片刻“三十五不能再少了。” 伙计似乎对这个价格不是很满意,二人经过一番商讨最终以三十三文钱成交。 齐颜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不时在不同的摊位前驻足。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将允州城的物价摸了个大概。人群突然拥堵了起来前面围观的人群堵住了半条街,齐颜本想绕开身后却传来一阵吵嚷。 “都让开,让开”一群手持哨棒的家丁粗鲁的推开人群开辟出了一条路,齐颜被人抵着后心推到了场中。 只见街边跪着一位披麻戴孝的少女,在她的身边停着一辆板车上面躺着一位被草席裹着的人,露出一双快要磨破脚底的草鞋。 少女低着头怀中抱着一块木板,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四个大字卖身葬父。 齐颜再次被家丁粗鲁的推开,这时围观的百姓也认出了来人纷纷向后退了一步,有些胆子小的已经挤开人群溜走了。只见一位衣着颇为怪异的青年公子手提哨棒走了进来。 这人的身上穿着一袭短打材质却偏偏是极易出褶皱的绸缎,他迈着四方步来到少女面前站定,端起哨棒点着木板大声念道“卖身葬父”人群随之掀起小小的骚动,有不些不知情的百姓低声为少女鸣不平“这人也忒无礼了,人家姑娘都这么” “嘘小声些,这人你可惹不起。” 齐颜向后退了两步立在人群前,这位“短打公子”再次开口“抬起头来给爷瞧瞧” 少女紧了紧怀中的木板缓缓的抬起头,眼角带着泪花怯怯的说道“奴家卖身葬父,愿终身为奴为婢。” 齐颜冷眼瞧着,琥珀色的眼眸沉寂无波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并不能波动她的情绪。 身后的劝告声再次传来“这位大爷是允州一霸,丁府的嫡出长子丁奉山。” “丁府就是那位大人” “没错。” 人群安静了,齐颜的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丁仪,太尉陆权之内弟。因率军破撑犁部大营立下首功,景嘉元年拜四品卫将军;领两万精兵驻守允州 仇人之子,近在眼前。 这样的画面齐颜想象过无数遍,不料到这一天竟来的如此之快。 袖中的拳头紧了又紧,齐颜深吸了一口气闭目蹙眉,暗恼自己的心性修炼的还不到家。待再次睁开眼又恢复到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模样,心中的波澜却并未停止。 丁奉山用哨棒抵住少女的下巴向上一抬,居高临下的打量了一番冷笑道“就凭你这种姿色也配卖”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少人皱起了眉头,却只能干看着。 少女流下无助的泪水,身体簌簌颤抖嘴唇翕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丁奉山又用腌臜话奚落了少女几句,收起哨棒大笑了一阵,一挥手家丁再次为其开路。 齐颜又一次被家丁用哨棒顶着推出老远,被戳过的地方传来阵阵痛意。眼睁睁的看着仇人之子风光的从自己面前走过,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为何师父发起狂来总会割伤自己的身体。 原来,有些伤发作起来只能用痛楚来转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良心未泯仇与苦 少女悲切的啜泣断断续续,人群又聚了一会儿便散了。 一副薄棺少说也要二两白银还需有其他花销,要想把老人家安葬至少要花上四两白银。来赶集的都是农户,家中既不需要丫头,也不可能舍得拿出这样一笔银子。 少女无助的哭声传出好远,之后的人虽稍有驻足更多的是匆匆离去。 三月的天气虽还带着些许凉意,但板车上的人已经发出了不好的气味。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少女就这样无助的跪在哪儿,就连哭声也被此起彼伏的吆喝冲淡了不少。 齐颜立在原地不时被路过之人推搡,心中的痛意难平。她又扫了少女一眼转身离去。 回到小院齐颜裁纸研墨在脑海中随便抓过一篇文章提笔便写,字字笔锋凌厉透出一股压抑的暴虐,直到写满整整三大张才恢复往日温平圆润的笔体。 齐颜放下毛笔呼出胸中的浊气,看着书案上的判若两人的手稿有些烦躁不过是见到了仇人之子就如此失控,实数不该。 她复又叹了一声拿起手稿丢到堂屋的炉灶里,回到屋里囫囵躺在床上。 三月的允州天气说变就变,白日里还是风和日丽到了傍晚竟下起了瓢泼大雨。随着一道闪电划破天际躺在床上的齐颜突然坐了起来捂住了耳朵。 “轰隆” 闷雷仿佛要把天空炸开,齐颜缩到了床角脸色煞白。整洁的屋子里凭空飘来一股刺鼻的牲口味,齐颜痛苦的趴到床边干呕起来。 草原王子乞颜阿古拉是不怕雷的,风火雷电皆是天神的赐予。可渭国人齐颜对雷电却是惧怕到了骨子里。 齐颜从师的这五年每逢雷雨天面具人就会来到她的屋子,趁着雷声厉声的质问她再次回到草原看到了些什么黑色的面具在闪电下忽明忽灭,沙哑难闻的声音犹如锐利的刀子一刀刀刺在齐颜的胸口。 也不知这中间下过多少场雨,雷雨天彻底成了齐颜的活梦魇。时至今日若是齐颜的心境不稳甚至会听着雷声产生幻觉。 “王帐呢”齐颜的眼前闪现出五年前的画面,数不尽的牲口践踏着厚厚的粪便,空气中的牲口味浓郁却怎么都找不到熟悉的王帐,她的家。 齐颜痛苦的甩了甩头,跌跌撞撞冲了出去。大颗大颗的雨滴重重的打在脸上驱散了她的幻觉。 她漫无目的的跑着累了仰面躺到泥泞的地上,任凭泥浆沾了半边身子流进她的耳廓。 她对面具人是又敬,又怕、又恨,面具人时常会陷入癫狂却从不为难丁酉,单单只挑齐颜。 其实近一两年齐颜几乎不会失态,即便是见到幻觉也能克制。只是今日见到仇人之子扰乱了她的心境,再加上另外一件她强压着没有面对的事情。 齐颜爬了起来,迈着踉跄的步子向城内走去。因大雨的缘故市集已散,她一眼就看到适才那位少女身上缠着板车的缰绳艰难的前行着。齐颜如释重负的呼了一口气,心中某个不知名的角落轻松了许多。她快步走了上去,唤了声“姑娘。” 少女驻足抬手擦了擦眼睛,眼前站着一位狼狈的少年郎。看身量应是十六七岁,可那稚气未脱的五官看起来又不太像。 齐颜见少女不说话,主动说道“我在城郊租了间小院,你若信得过先随我回去避避雨。” 闻言,少女的鼻子一酸哀伤的回道“可是我爹”她已数日无处落脚,均因旁人嫌不吉利。 “逝者为尊,这雨也不知会下多久,姑娘可愿随我来” 少女点了点头,齐颜拿过缰绳绑在自己身上又抓过扶手,少女惊呼道“公子万万不可,还是奴家来吧” “我的脚程快些,姑娘跟紧了。” 少女本就疲惫至极犹豫了一下就没再推辞,亦步亦趋的行在板车一侧,不时抹泪。 回到小院少女坚决不肯抬尸体进屋,二人动手将棚子里的柴火搬到堂屋把板车推到棚子里才回屋。 少女道了谢便抱着胳膊缩到一旁,她穿的单薄又被雨水打透孤男寡女独处一室难免令其不安。 齐颜了然,进屋取了一件干净的衣服递给少女“锅里有现成的热水,浴盆在屏风后面,你且洗洗莫要着凉。我先去收拾一下西屋,你好了唤我一声。” 半个时辰后齐颜回到堂屋,她的衣服穿在少女的身上稍显松垮。 “公子。”少女将热净布双手呈上,齐颜道了谢接过擦去了脸上的泥水。 少女的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又快速将头低下。 “敢问姑娘,安葬令尊需要多少费用” 少女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齐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齐颜好不容易将人扶起又耐心的等待对方止住哭泣,重复了一遍。 少女抽泣着答道“只需一具薄棺,些许纸钱、一碟干粮,若是公子怜悯赏一块硬木板作碑。” “你说的这些一共需要多少银两” “本二两就够的,可是奴家一介女流无力操持,还需雇几位壮丁帮忙刨土抬棺,估么着还要三两百文铜板。” 少女说完又要下跪,好在齐颜有所准备一把扶住“姑娘切勿如此。” “公子,奴家愿为奴为婢终身侍奉公子,奴家世代都是清白的农户待安葬了爹爹奴家定随公子到官府去签字画押。” 齐颜转身进了屋子,打开箱笼拿出钱袋倒出来一看只有一两多。她又将箱笼里的东西尽数取出,摸到暗锁打开,掀起底板、暗格里面铺着一层白花花的碎银子。面具人临行前给了齐颜五十两碎银子和两贯铜钱用作此次应试和游历的盘缠。 齐颜拿出两块放到手中掂了掂至少有四两,盖上暗板将东西复原走了出来。 她将钱袋交给少女“这里应有五两,你且拿好。待明日雨停到城中的扎纸铺寻到老板谈好价钱托他全权办理,剩下的贴身收好用作回乡的盘缠。今日你就住在西屋,被褥我已经拿出来了。” “公子” 齐颜抢白道“我不喜人伺候也无需姑娘为奴为婢。门边有伞,不送。” 见少女呆立不走,齐颜蹙了蹙眉冷冷说道“我乏了,姑娘且去吧。” 少女实在不解为何这位好心的公子情绪转变的如此之快,满腔的疑问被齐颜略带厌恶的冰冷表情逼退,捧着钱袋转身离去连伞都忘记了,拿顶着雨进了西屋。 齐颜落了门闩重新烧水,靠到木桶的边缘闭着眼睛长叹一声,在心中默默对自己说这是她最后一次怜悯渭国人,权当权当替先妣还了渭国的恩情。 想通了这里齐颜才好受些,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胸口上刺的一只栩栩如生的狼王头。不知为何师父竟答应了她保留一点印记的请求 升腾的热气迷蒙了琥珀色的眸子,摇晃的水亦扭曲了狼王的表情。在那胸膛里面是一颗被仇恨的藤蔓缠死穿透的心脏,正滴着血、跳动着。 翌日。 少女天刚亮便起床为齐颜准备早饭,她走到东屋却发现门落了锁。想起昨夜对方冰冷的目光少女默默离开小院儿,寻到允州城内的扎纸铺依照齐颜说的与掌柜谈妥了价钱,领了四个伙计抬了一副薄棺将父亲入殓。掌柜的也听说了昨日市集卖身葬父的事情,很是怜悯、见姑娘孤苦无依就嘱咐伙计帮忙打幡。 少女再次来到齐颜门前,门依旧锁着她苦笑了一声跪在门口“公子大恩奴家永生难忘,下辈子愿做牛做马侍奉在公子左右。” 少女等了一会儿见齐颜无话,又拜了三拜三步一回头的离开了。直到小院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她仍旧不敢相信如此施恩不图报的人竟让自己遇上了,或许是苍天保佑亦或者是神仙听见了自己的哀求特来相助的吗 她不禁去回想齐颜的容貌,可惜昨夜屋中昏暗再加上他一身泥泞并未瞧真切,唯有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深深的镂在她的心里。 四月三,童生院的大门开了。 今年的童生试的规模空前,原因是前些日子一向提倡节俭的皇帝破格为年仅十岁的南宫静女修建了一座与亲王规格相同的府邸,并赐封号蓁蓁。 不少人都在猜测皇上会不会开设恩科,所以许多还没取得童生身份的学子都赶在了今年。 这位蓁蓁公主为何如此受宠原因就连平常百姓都略知一二。 当朝皇帝南宫让膝下共九子三女,这南宫静女是唯一的嫡出血脉,身份自然尊贵非常。 南宫让当年还是丞相的时候与夫人马氏伉俪情深,成亲多年方得一女,便是这位蓁蓁公主。 可惜马氏产女不久便因病薨逝,南宫让大恸罢朝一日祭奠亡妻,之后将前朝的东宫改制重建更名为“未央宫”赐给南宫静女居住。 马皇后仙逝已近十年南宫让的后位一直空悬,听说由一位贵妃主持后宫事宜,似乎并无立后的打算。 南宫静女还有两位庶出的姐姐,分别唤做素女,姝女、二人都过了及笄的年纪却并未得到封号更别说立府了。连百姓们都说若是这位蓁蓁公主是男儿,定是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结新友步步为营 天还未亮就陆续有参加童生试的学子进城了,南宫让登基后励精图治重文崇武即便是童生试规格也极高。从城门到考院的必经之路一早就有人细细扫过,周围的商铺也都安安静静的。 允州府是大州又毗邻京城。许多和齐颜有着同样想法的学子纷纷从外地赶来。大多数是背着箱笼独身一人,有些则带着书童或随从。 由于南宫让大力推行节俭学子们也大多衣着朴素,若想鉴别他们出身还有一个最直观的办法行路的姿势。 看那些脚步轻快,两袖飞甩、还四处观望的,一定都是出身寒门学子。 而那些目不斜视,步子稳健无声、双肩端的平直的人大多出身书香门第。 若是还有人挺胸却不昂首,正好将一只手扣在小腹之上胸口以下的位置上,另一只手配合步伐微微甩动广袖、行路无声且上身不动的,那么这人必定是世家大族的贵公子。 这种行路的姿势是从前朝流传下来的,被称为风雅之姿。 “风雅之姿”不单只是走路这一项,而是包含言行举止等诸多方面。若想领略个中精髓不仅要从小开始练习,还需高价请来礼仪师父悉心传授。齐颜就曾见过这种风雅之姿,从她师父的身上。不过对方并没有教过她。 齐颜一直好奇面具人的身份,只是她读的书都是面具人亲自筛选过的,只能凭着平日里的一些蛛丝马迹推断出面具人曾经身份尊贵,世家出身。 还没到入场的时辰,考院门前并排摆了六张四方桌,学子们便分成六排安静的等待着。 这时突然传来一阵吵嚷令学子们蹙眉侧目,只见一位身穿锦缎的少爷软趴趴的瘫坐在由二人枱的肩扛轿上。 齐颜只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丁奉山来了。 家丁直接把轿子抬到了最外排的队伍前头,粗鲁的推开打头的学子“把位置让出来” 那位学子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衫,脸气得通红“考院重地,你这人怎能如此粗鲁” 家丁不以为意,高声嚷道“丁府的大公子能用你的位置,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让开” 那少年怔了怔显然是知晓了丁奉山的身份,气势弱了下来瞥了丁奉山一眼低声说道“让就让。”抱着箱笼到最后面排队去了。 家丁将装有文房四宝的布兜为丁奉山挎上,躬身说道“少爷,小的祝您旗开得胜金榜题名” 不少人在心中暗笑这家丁之言不仅不应景儿而且很粗鄙,不过是一个童生试丁奉山以十九岁的年纪参加已经算是奇闻了。 唯有一人冷哼一声,不屑的说道“匹夫。” 齐颜转过头去,说话之人是一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衣着简单背着箱笼,腰间悬着一枚通透的玉佩。 少年察觉齐颜的目光冷着脸转过头来,对上了那双独特的琥珀色眸子改口问道“兄台意下如何” 齐颜平静的回道“管旁人作甚,且由他罢。” 少年细细品味齐颜话中含义,笑着点了点头,心中的愤愤之意淡了不少。 “在下公羊槐,京城人士,小字白石。就是白石凿凿的那个白石。” 齐颜勾了勾嘴角“扬之水,白石凿凿。素衣朱襮,从子于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公羊槐大喜“兄台好见识,未请教” “齐颜,晋州人士,尚无字。” 公羊槐拱了拱手“幸会幸会。” 齐颜礼貌的回了,心中却是另一番思量。 京城重地繁华非常,全完没必要辗转到允州来参加童生试。而且公羊这个独特的姓氏让齐颜想到了一个人。 面具人定期会给齐颜一份卷轴,里面是京城和地方一些重要官员的资料,其中宗正寺卿便姓公羊。 从考院中走出十二人来,他们停在四方桌前朗声说道“每个人必须将所有的物品放到桌上检查,连同外衣也一并脱下。凡有夹带小抄者立刻出列或可得从宽处置,一经查出消去应试资格三年” “嘭”的一声,丁奉山将布袋摔到了四方桌上“东西想查就查,衣服本公子便不脱了。” 对方显然认识丁奉山,陪了个笑脸象征性的检查了东西就放人了。公羊槐的声音再次传来“这允州府的人都怕他” 齐颜轻声回道“在下初到允州,知之不详。” “哼,我可不怕他。” 齐颜垂眸不语却坐实了公羊槐的身份。宗正寺卿为从三品又是内庭近臣,丁奉山的父亲丁仪虽有兵权却只是四品的卫将军,公羊槐自是不必怕的。 宗正寺掌管皇帝的宗族之事,与公羊槐结下同窗之好对日后复仇大有裨益。公羊槐绝不曾想到身边的这个十四岁的少年竟有如此深沉的心思。 很快到了齐颜他们,没有丁奉山那样好的殊遇二人将东西一一摆到桌上,并脱下外衣交给院士检查。 齐颜的胸口平坦,站的笔直一派坦荡师父说的没错女子的身份只会成为她复仇的阻碍,药丸已全部服下自己再无后顾之忧。 齐颜行在公羊槐的身后,考官拿着名册叫到学子的籍贯和姓名。到公羊槐的时候考官明显迟疑了片刻,将木牌递给公羊槐问道“京城的” 公羊槐点了点头,考官似乎想到了什么。入了单间小号主考官走上高台说了几句例行的话,看了看天色命人在大铜鼎内插了一柱粗香“时辰已到,开卷。” 与春秋闱不同,童生试虽然考三门但因试题浅显,规定三个时辰答完全部内容。题目从试贴诗、经论、律赋、策论,这四门中选取三门。 齐颜打开卷轴看到题目,目色一沉。 试帖诗的题目是以三字经为题,做一首五言六韵诗。 第二题经纶也擦了个偏锋经义与论,这道题目看似古怪可在稍有底子的人看来分明又是一道废题 经义和论原本是两门学问,南宫让登基后改革科举将二者归一称为经论。早在南朝时期,大家刘勰著有文心雕龙一文;里面详细的阐述了经义与论之间的因果关联,只需将这篇文章拿过来稍加删改这题便成了 第三题策论更是荒谬,考官居然选取了一道连布衣百姓都清楚的国策仓钞换盐引。 仓钞换盐引也是南宫让登基后推行的一道新国策,他从前朝皇帝手里接过来的是一个烂摊子,末帝骄奢淫逸挥霍无度,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征收重税。 南宫让登基后废除了诸多杂税,又减免了赋税虽然博得了民间的安定和承认,但却解决不了国库空虚无力建设的事实。于是他颁布了一道国策仓钞换盐引;朝廷依旧用各种名义征税,但高于例律的部分官府会发给农户一个叫“仓钞”的文书,农户可持仓钞到运司府兑换“盐引”。 盐铁历朝历代都是官营,民间贩卖私盐是要被判死罪的。但有了“盐引”在一定年限内贩卖私盐视为合法,盐属暴利特别是对富庶的沿海地区来说,简直就是一本万利一时间农户们为了获得“仓钞”主动且疯狂的向官府纳粮。 南宫让解决了燃眉之急又博得美名。第二年就暗中下了一道旨意,如今运司府每年批下的盐引文书屈指可数,成千上万的百姓手里握着死“仓钞”眼巴巴的盼着,而每年都有大量农户勒紧裤腰带主动纳粮换取“仓钞”。 这条国策出台的时候齐颜不过十岁,面具人曾经为她深度的剖析过其中的利弊,面具人说这条国策以惠民之名行鬼谋之实,不过的确可解伪朝之急。 在齐颜十三岁那年,面具人再次拿出当日论题让她独立剖析利弊,齐颜说仓钞换盐引之国策十年内必废,如若不然轻则民怨四起,重则天下大乱。南宫让将天下百姓视若韭菜,饲肥而割下啖之;鬼谋之计出神入化。然,如此看来此人只堪为相,无君王之雅量胸怀,眼界手腕。 面具人听完满意的点了点头,复又阴沉的看着齐颜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南宫家的天下定不长久。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若这天下葬送在他人之手你亡国灭种的仇今生再无可报。” 齐颜从回忆中抽神,捏起毛笔沾了墨汁在草纸上画了一笔,见墨色均匀挽起袖子提笔便写。 童生试只是敲门砖,齐颜有意收敛锋芒文章写的中规中矩,只是那手颜筋柳骨的好字,实在不像出自十四岁的少年之手。 至于试题为何如此简单齐颜心中自有答案。 没想到丁家权势如此滔天,为了让丁奉山顺利通过竟然连童生试都能左右。 太尉陆权之内弟,四品卫将军、好一个丁家 齐颜下笔如行云流水写完最后一字方停笔,她大致检查了一遍待墨迹干透便用草纸盖住卷纸又在上面压了方木,起身到小号内侧洗涮毛笔砚台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赠字无心种因果 这一幕恰好落在主考官的眼中,他本来看的是京城来的公羊槐。但二人的小号连着齐颜便入了他的眼,而齐颜之后一些列的行为成功的将考官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这一次的命题主考官颇感无奈,一个丁仪他尚且能凭一身傲骨扛上一扛,可太尉大人亲自发话他也只能折腰。 只恨这丁奉山放着武官不做,偏偏要从文 果然考生们拿到试题后表情各异,有人欣喜若狂,有人疑惑不解,就连京城来的公羊槐都神色有异。 唯独齐颜平静的盯着试卷看了一会儿,便长考起来。 主考官不由叹气如此简单的试题怕是刚开蒙的黄口小儿都能答得出,就在他准备挪开目光的时候齐颜动笔了。 主考官见她下笔如飞表情却极其沉稳,猜不透她的心思。 更令他惊讶的是这位十四岁的少年竟能执笔无措,三道试题一气呵成 主考官高行是允州官学的院长,从教三十余载门下出过三位状元,学生遍布天下、自问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齐颜这样的少年。 论题不似默写,就连他自己也做不到连着三篇文章不顿笔一次这个少年若不是胡写一气,就是有绝对的自信 高行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起身下了高台。经验老道的他并没有直接来齐颜这,而是先到远处的小号一间一间巡视过来。待高行走近齐颜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等待鸣锣收卷。 “这么早就整理东西,可是写好了” 齐颜起身行了一礼“学生已经写好。” “哦”高行拨开压纸的方木掀开草纸,看到齐颜试卷的第一眼便忍不住赞道“好字” 齐颜垂首不语,高行端着试卷向两边小号里扫了一眼“莫要分心”考生齐刷刷的低下了头,高行将目光落在试卷上却越看越心惊。 几次抬头观察齐颜,若不是这少年是在自己的注视下写完的,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出自十四岁少年的手笔 这一手好字已经不是光靠苦练就能成的了,必须要有超然的天赋和心性字暂且不说,试卷的内容更是无可挑剔 特别是第三题策论虽然总体来看还差些火候,措辞也略显拘谨、但能在有限的篇幅中委婉的提出担忧,实属难得。 这样一篇文章再配合上这一手好字拿到春闱会试上或许还不行,但放到秋闱乡试里绝对是上中等的文章。更可贵的是他是一气呵成的,若是再给他一点时间不知会写出什么来。 高行感慨万千的放下了试卷此子若是再历练个年及第甚至是殿前取甲的可能很大。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过多表示,只是淡淡的说道“写完了就静坐等待,莫要影响他人。” 齐颜又行一礼“是。” 暮色四合时,考官敲响了金锣。 托丁奉山的福,对于考生们来说此次童生试皆大欢喜。 出了考院齐颜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转过头果然是公羊槐。 “白石兄,考的如何” 公羊槐撇了撇嘴,拉着齐颜走出一段距离不满的说道“允州府的官学就这点水平这三道废题怕是刚开蒙的孩童都答得出。” 齐颜笑了笑,还是之前的那句“在下初到允州,知之不详。” “我听说允州城的醉白楼不错,齐兄可愿同往” 齐颜欣然接受却补充了一句“弟,少时患过一场恶疾碰不得酒,还望白石兄莫要见怪。” 公羊槐大方的说道“君子不以酒肉结友,走吧。” 二人来到醉白楼在店小二的接引下坐上了二楼临窗的位置,公羊槐点了几样特色菜做了个请的手势,齐颜又点了两道素菜。 他自己要了一壶竹叶青替齐颜点了一壶君山银叶,二人便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开了。 公羊槐见齐颜谈吐不凡又谦逊有礼很是欢喜,主动报上了自己的生辰,二人竟是同年。 公羊槐说道“既然你我同岁今后直呼表字即可,把“兄”字去了吧。” 齐颜点了点头,公羊槐好奇的问道“你既有入仕之心,出门前令尊为何不赐字”在渭国同辈之间互相称对方的字以表尊重,只有长辈对晚辈可直呼其名,通常来说为了方便行走,科考的学子在出门前父亲或族中长辈都会赐字,普通百姓最晚到了弱冠之年也要取字的。 齐颜轻叹一声“实不相瞒,我家中双亲皆死于逃难的路上,同族宗亲也都失去了联系。” 公羊槐想起齐颜的祖籍,问道“可是景嘉元年那次瘟疫” 齐颜颔首复又说道“高堂不在我又未及弱冠不敢擅自取字,不过之前有过乳名或可代替表字,只是粗俗了些。” 公羊槐好奇的问道“是什么” “铁柱。”这并不是乞颜阿古拉的小名,而是齐颜本尊的。“白石若是不嫌弃,唤我铁柱亦可。” 公羊槐爽朗的笑出了声音但丝毫不见轻视之意,齐颜也跟着笑了起来二人的关系无形中又拉近不少。 公羊槐真诚的说道“铁柱你心存高远又有真才实学,相信很快就会出人头地的。若是在春秋二闱中取得好成绩,自然有大人愿意为你取字。有了这份情谊日后益处良多,在此之前我就斗胆叫一阵子铁柱了。” “好。” 公羊槐自小养在京城,对乡间轶事很感兴趣。好在齐颜做足功课公羊槐听的津津有味,又给齐颜讲了许多京中的风土人情。 二人天南地北的聊了一通,一桌子菜都未动几口。 话锋一转又回到了科考上来,公羊槐问“铁柱你选今年参加童生试,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齐颜摇了摇头,公羊槐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听旁人说圣上很有可能会开恩科呢。” 齐颜挑了挑眉,离开无名谷她的情报渠道也随着断了。公羊槐继续说道“前几日皇上唯一的嫡出公主刚过完十岁的生辰,皇上不仅赐了封号又在宫外为蓁蓁公主敕造了一座规格堪比亲王的府邸。咱们皇上求才若渴;不少人都在猜会不会借这个机会开设恩科。” 齐颜稍加思索回道“我看未必。” “怎么说” “景嘉元年便开过一次恩科,景嘉二年庆封禅又设恩科,如今才不到三年,而且再过两年半就是大考年了。” 公羊槐的脸垮了下来“若是不开恩科,过些时日我就要回家了。” “白石可要参加下次大考” “当然了你呢” “我也是。” 公羊槐一拍桌子“以铁柱的才学定能杀入春闱,到时候你来京城我招待你。” 酒足饭饱公羊槐搓了搓手,满眼期待的看着齐颜,后者问道“白石可是有话说” 公羊槐呵呵一笑“我适才听见主考官夸你的字写的好,能不能容我鉴赏一番” “考官过誉了。”话虽这么说她还是打开了箱笼,取出文房四宝放在桌上,研好墨拎着袖口对公羊槐说“数日前游玩时得了一首小令,献丑了。” 齐颜提笔写到丝丝杨柳丝丝雨,春在溟濛处。楼儿忒小不藏愁,几度和云飞去觅归舟。天怜客子乡关远,借与花遣愁。海棠红近绿阑干,才卷朱帘却又晚风寒。 齐颜刚写完最后一个字,公羊槐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将手稿抽了出来,小心翼翼的端在眼前,激动的说道“好字,好字这真真是笔落惊风雨,字字蕴乾坤啊,难怪主考官会失态。” 齐颜的字是面具人手把手教的,之前在无名谷中未尝得过夸奖。如今一日之内两人都说她的字好看,倒让她有些意外了。 “白石若是喜欢便送你。” 公羊槐眼前一亮“真的” “自然。” “不知铁柱可有印鉴” “初出家门,还没准备。” “可惜了铁柱师从何人” “当年我被高人所救,先师乃是一位隐居山林的老者,去年仙逝了。我本想守孝三年但他老人家临终前嘱咐只需尽孝一年便出门入仕。” 公羊槐扯下腰间玉佩“这枚玉佩是家兄在我生辰时所赠,望铁柱不要嫌弃,日后你到京城权当信物。” 齐颜双手接过公羊槐又从背囊里拿出一方白纸扇,嬉笑着说道“趁余墨未干,铁柱再送我一个扇面罢” 齐颜将小令誊写到扇面上,公羊槐喜滋滋的收了。这时从楼下传来一阵喧嚷,丁奉山像无骨人一样瘫坐在扛肩轿上,正往醉白楼来。 公羊槐啐了一口“真是晦气。” “以他的性子定要选在临窗,不如今日先散了吧。” 公羊槐怒道“怕他作甚” “我虽初来乍到却也听说丁府在允州树大根深,你我何必徒惹不快再说天色不早,白石且听我一言。” 二人这才起身下楼,不出齐颜所料丁奉山一进来就嚷嚷着包下二楼,叫伙计清场。 齐颜和公羊槐依依惜别各自去了,复行数十步齐颜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琥珀色的眼眸中阴沉的仿佛要滴出水来。 适才公羊槐问了几次她都没有直说此次试题与丁奉山有关。但她却不着痕迹的做了引导,相信以公羊槐的心智很快就会想明白。这人的性格耿直爽朗,回到家中定会与其父公羊忠提起。 这,便够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因差错二女品扇 十五日后,童生试的红榜贴在了考院门口。 齐颜当之无愧做了榜首,公羊槐次之,而排在二人之后的赫然是丁府的那位少爷。 二人一同取得印了允州府官学大印的文书,公羊槐盛情邀请齐颜到醉白楼庆祝了一番。 复又游玩了几日,公羊槐万般不舍的提出辞别。 齐颜将他送至城外“白石保重。” “铁柱,待到春闱你务必要到京城公羊府寻我。” “一言为定。” 公羊槐看着齐颜几度欲言又止,才下定决心说道“铁柱你出身晋州,自元年瘟疫过后晋州俨然一座空城。皇上曾有旨意凡晋州学子可在十年内就近参加秋闱,我看这允州也不太平,不如随我一起进京吧” 齐颜拱了拱手“多谢白石好意,不过我还是想四处走走,过几日也该离开允州城了。” 公羊槐点了点头“既如此,我就在京城静候。” “青山无改,绿水长流;白石一路保重。” 送走公羊槐又过了几日,齐颜收整行装离开了允州城。 通过丁奉山这件事她发现自己的心性修炼的还不到家,处事的经验也略显不足。这条不归路上处处凶险,行错一步就有可能万劫不复。距离大考还有两年多的时间,她要抓住机会。 景嘉七年,渭国太尉府。 陆权的嫡长子陆伯言来到书房外,守在门口的管家见了躬身一礼“大少爷,老爷在书房等您呢。” 陆伯言点了点头,叩响书房的门得到允准方推门而入。 前些日子太尉府的一对双生子刚刚举行过弱冠之礼,早在景嘉元年当朝皇帝南宫让便有言待这对双生子年龄大些另行封赏。不过陆权只为次子陆仲行求了个官职,却命长子参加科考自己争取前程。 陆伯言十分争气在不久前的秋闱中力压京城一众才子,取得了京城考场解元的身份。 陆权放下毛笔招了招手“吾儿来的正好,来看看为父的这幅字如何” “父亲的字遒劲有力,笔锋雄厚;实乃佳作。” 陆权捋了捋胡须满意的点了点头,问道“你弟弟呢” 陆伯言的眼中闪过一丝晦暗的光,回道“进宫去了。” “今日不是休沐吗” “二弟身为御前带刀侍卫职责重大,况且” “什么” “听说蓁蓁殿下欲搬到外府居住,二弟怕是去帮忙了。” 陆伯言口中的“蓁蓁殿下”便是南宫让唯一嫡出的女儿南宫静女,于三年前被册封为蓁蓁公主,并在宫外敕造了一座规模堪比亲王的府邸。去年公主府就已竣工,但南宫让不舍爱女多留了一年。前些日子南宫静女吵着要搬出宫,父女俩为此还僵持了一阵,但南宫让还是答应了。 陆权沉默片刻,陆伯言亦安静的立在父亲身侧等候着。 良久,陆权轻叹一声“再过两个月便是春闱了,可有把握” “父亲放心,孩儿已成竹在胸。” 陆权点了点头,注视长子良久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自幼聪慧勤勉,不像你弟弟只喜舞枪弄棒。此次若能金榜题名定可一展大志,切莫懈怠。” “是,儿子谨遵父亲教诲。” 陆权再次沉吟片刻,悠悠说道“如今四海平定再无战事,我这个太尉也不过是个虚衔罢了。想必再过几年陛下便会旧事重提封我做个国公,为父打算交出兵权颐养天年。” 陆权说完闭着眼睛向后一靠,显出些许疲态。 “父亲” 陆权摆了摆手“历朝历代无数忠臣良将都不免飞鸟尽,良弓藏的下场。我陆家能急流勇退已算是万幸。我老啦,许多事早就力不从心。你是长子日后还要世袭国公之位,撑起陆家门楣,你弟弟心思单纯你要尽到兄长的职责。” “是,父亲。” “去吧。” 陆伯言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书房,眉头紧锁面色阴郁。 不知从何时起,他与陆仲行的关系便不再亲密,甚至对这个一模一样的亲弟弟心生忌惮。 随着年龄的增长陆伯言已经明白他身为嫡长子的贵重之处,可弟弟那张一模一样的脸犹如一根刺深深的扎在他的心上。 陆家兄弟十五岁那年,南宫让为了兑现当初的诺言命陆权携兄弟二人入宫面圣。 南宫让看着两人一模一样的脸,笑着说道“两位侄儿容貌别无二致,就连朕都分不清了。” 陆权沉默片刻,便只为次子陆仲行求了官而让长子陆伯言凭科考求仕。直到后来陆伯言读的书多了才明白双生子之所以被世家大族视为不祥,是因为它是霍乱宗嗣的存在。 若有一方心存愤懑杀而代之,外人根本无从分辨。 这也是陆权令次子仕武,长子从文的原因。可惜却并未消除长子心中的疑虑。 陆伯言走后陆权召集府中幕僚到书房密谈了一个时辰,晚饭后又单独召次子陆仲行到书房问话。 父子二人说了些什么无从知晓,只是接连数日陆仲行的心情极好,逢人就笑,喜上眉梢。 京城宗正寺卿公羊府外。 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背着箱笼,穿着一袭洗的发白,打着补丁的藏蓝色长衫叩响了公羊府的大门。 门房开了个小门探出头来,见对方衣着落魄暗自鄙夷,但还是客气的问道“公子有何贵干” 那少年人拱手行了一礼“晚生齐颜,晋州人氏。敢问公羊白石可在府中” 自从公羊槐在秋闱中得了亚元,已经有不少穷书生打着各种名义前来攀交。门房皱着眉上下打量一番,便将眼前的这位少年归为此类人。 “二公子赴宴去了,大考在即老爷吩咐二公子暂时谢客。” 齐颜淡淡一笑,不卑不亢的回道“既如此,晚生便不打扰了。”随后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交到门房手上“待白石赴宴归来,请将这枚玉佩转奉。” 玉佩入手冰凉,门房看到在玉佩的背面赫然刻着“白石”二字。 恍然记起,这玉佩不是二少爷前几年一直挂在腰间的那一块吗 “欸”待门房慌忙喊人,齐颜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时别三年,齐颜以冀州府解元的身份入京参加春闱,遵循昔日约定来寻故友,不巧的是人不在。 门房惴惴不安的捧着玉佩在门前徘徊,心知自己犯了大错。二公子能将玉佩赠与对方一定是非常重视这位朋友,想来是三年前出门那次结交下的。 不过门房并未撒谎,公羊槐的确赴宴去了。 公羊槐喜得亚元,解元是当朝太尉的长子陆伯言。 不过陆伯言身份贵重又深居简出,在京城士子中的人缘远不及仗义疏财的公羊槐。 此次以文会友定在城郊,众学子择了一处清幽之地,于山泉边席地而坐。引以为流觞曲水,赋诗饮酒好不快活。 公羊槐见多识广又文采出众,博得满座称赞更是喝了个酩酊大醉,被几名好友扶着回了府。 一位身形瘦弱的粉面小生进了公主府的后门,没行几步就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吓得他惊呼一声掉落了手中的折扇。 身旁传来一阵银铃般的清脆笑声,一位身着华贵宫装的少女拾起折扇,笑着说道“二姐这又是去以诗会友了” 那位被唤做“二姐”的粉面小声俏脸一红,嗔道“静女” 南宫静女掩唇吃吃笑了一阵,“啪”的一声抖开折扇,却被上面的字恍了眼。 不由自主的读了出来“丝丝杨柳丝丝雨,春在溟濛处。楼儿忒小不藏愁,几度和云飞去觅归舟。天怜客子乡关远,借与花遣愁。海棠红近绿阑干,才卷朱帘却又晚风寒。” 一字一句打在粉面小生的耳畔,涓涓入心。 她竟听的有些痴了,虽然在酒席上公羊槐的文采艳惊四座,可她却更爱这首小令。 脑海中不禁勾勒出这样一幅画卷暮春微雨,一位少年独坐楼上俯瞰烟波浩渺,淡看云卷云舒。 春风拂面亦拨乱杨柳枝丫,一壶浊酒未曾动心中涌出乡愁。却又瞧见江边萌出的姹紫嫣红便洒脱一笑,举杯敬谢苍天赠花遣愁。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吹来阵阵料峭晚风。 想着想着,她的心也跟着醉了,生出阵阵神往。 而手执折扇的少女年龄尚小并未生出同样的心绪,只是惊叹她见过无数名帖大作,眼前的这幅扇面却自成一格。持重中带着洒脱,看似有些矛盾的两种特质交织在一处秒不可言。 再看这首小令,脑海中勾勒出的是一位忧郁深沉的少年,模样定是极好的。 可她却想象不出对方拥有怎样一双眼眸才能配上这样的一手好字和情怀。 粉面小生红着脸一把夺过折扇“你若是再这样戏弄于我,我便回宫去了。晚上怕黑看谁陪你” 对方的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怯意,很快笑了起来。一汪清泓里闪烁着狡黠的流彩“二姐才舍不得回宫呢若是被父皇发现你女扮男装参加诗社,一定关你的禁闭” 这二人正是南宫让的两位女儿,年龄大一些的“粉面小生”名唤南宫姝女,年十六。 而年纪小一些的便是大名鼎鼎的蓁蓁公主南宫静女,年十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解异梦凶相初显 南宫让春秋鼎盛,膝下九子三女。 大公主南宫素女已于去年出嫁,前些日子南宫静女怄气出宫又有些害怕独自生活,南宫让猜透了爱女的心思便让南宫姝女一同来了。 南宫姝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跺了跺脚“今天不撕了你这一张巧嘴,看你敢不敢告诉父皇” 南宫静女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拎起宫装下摆拔腿就跑。什么风雅之姿,什么宫廷礼仪全然不顾了。 南宫姝女追在后面,她穿的是男子的长衫年纪又大些,没几步就追上了对方。 南宫静女惊呼一声,连连讨饶“好姐姐,饶了我这一遭罢静女再也不敢了。” 南宫姝女冷哼一声,这才收起了抓痒的手,捏了捏南宫静女粉雕玉琢的面颊“不许告诉旁人。” 不知姐妹二人又说了什么竟笑作一团,复又携手入府,不难看出感情是极好的。 南宫姝女将折扇藏在袖中,神色有些娇羞。 这副折扇是公羊槐忘在溪边的,被她拾了去。 且说公羊槐被两名友人搀扶着回了府,门房立刻迎了上来,叫来几名家丁接过公羊槐,又将送人回来的两位学子送至门外,再三谢过才回。 家丁扶着公羊槐往院子里走,门房咬了咬牙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直到已至房门外公羊槐眯着眼睛问道“你不在门房好好守着,跟过来作甚” 门房躬身道“二公子,小的有事禀报。” 公羊槐摆了摆手家丁领命退去,门房战战兢兢的跪在公羊槐面前“二公子,今儿来了一位少年书生自称是公子爷的旧友。” 公羊槐不以为意“留了姓名没有” “留,留了对方自称齐颜,晋州人氏。” 公羊槐反应了一会,猛地瞪大了眼睛“他人呢” 门房战战兢兢的从怀中掏出玉佩双手奉上“那位公子命小人将此物转奉二公子,小的一不留神他就走远了。” 公羊槐抓过玉佩,仔细端详正是当年自己赠与齐颜的那一块。 桃花酿的后劲儿上来了,他扶着门框颇为不悦的喝道“既出示了信物,你为何不好生招待怎地就让人这么走了” 门房惊出一身冷汗,支支吾吾的说道“那位公子交出玉佩转身就走了,小的,小的一时没反应过来。” 公羊槐冷笑三声“铁,我那位朋友并非无礼之人,定是你这狗东西怠慢在前。” 门房一个头磕在地上不敢接话,公羊槐长叹一声这门房也是府中老人了,只是被京城的腐臭之气侵染的有些势利。父亲和大哥历来是瞧不见这些的,可他素来不喜这股官僚气,三年前听说或许会有恩科才偷偷出府应试。好不容易结识了一位意气相投又不在意自己出身的朋友,却被自家门房赶走了 公羊槐回忆起齐颜来他虽谦逊有礼却是个不卑不亢的,也不知这一下会不会凉了对方的心。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的摸向怀中,却发现三年前请齐颜题字的那把折扇不见了 这下公羊槐的酒彻底醒了,盛怒之下蹬了门房一脚“速速备轿” “二公子,那位公子兴许过几日还会再来的,这茫茫人海的您去哪里找您喝醉了还是回房好好休息吧,小的替您去寻” “本公子失落了重要的东西,备轿” 门房一听大大的松了口气“小的这就去。” 公羊槐坐着抗肩轿风风火火的回到溪边,酒局已散溪边哪里还有他的折扇只得失魂落魄的回了,次日一早便梳戴整齐只身出门寻找齐颜。 只是京城人海茫茫,要寻一个人又谈何容易 其父公羊忠听说后训斥了公羊槐几句并下了禁足令,待大考完方能解禁。 齐颜依旧在城郊租了个清幽的小院,不过京城的物价不比地方,再加上游历之时发生了些事情,交了租金囊中只剩几个铜板了。 他拿了书稿进了城,径直来到一家书斋寻找掌柜,欲寻一份抄书的工作解决温饱。 对方看了齐颜的字满眼狐疑“这是你写的” 即便齐颜已经故意收敛了笔锋,在对方看来仍旧是不可多得的好字。 齐颜恭敬的回道“正是。” “麻六拿纸笔来” 伙计捧来纸笔,掌柜对齐颜抬了抬下巴“你写几个字我看看,若这字真的是你写的价钱好说。” 齐颜在掌柜的注视下写了一首小令,对方激动的说道“好字好字啊公子既然习得这一手魏碑好字何必舍近求远不如留下几幅字由小店代卖如何” 齐颜摇了摇头“实不相瞒,在下入京是为参加来年春闱,因囊中羞涩方想到抄书,卖字之事不敢为。” 在渭国商人的地位低下,读书人就算是再穷也不屑与商人为伍。卖字更是有辱斯文,传出去是要被人诟病的。 掌柜有些意外,再次打量起齐颜来欲参加春闱必须是举人才行,即便是在京城举人的身份也贵不可言。在未被派官之前见到其他官员是无需行跪拜之礼的。 掌柜的赔笑道“原来是举人老爷,恕老朽眼拙。” 齐颜回了一礼“老先生切莫如此,敢问可有工作” 掌柜的拿来一本书与裁好的宣纸一并递给齐颜“一本书的工钱是两百个铜板,凭您这手好字定能卖个好价钱我就多加一百个铜板,十日后劳您再跑一趟,你我钱货两讫。” 齐颜点了点头,将书稿放到箱笼中。掌柜的见齐颜衣着淳朴人又温和,便抬手虚拦了一下。 “举人老爷借一步说话” 二人来到僻静处,掌柜的低声说道“恕老朽说一句万不该讲的话,这京城的物价不比地方。距离大考还有几个月您这出门会友,吃穿用度、就连笔墨纸砚都需要白花花的银子。若日后春闱高中封给传令官的赏钱最少也要一两白银。老朽知道您不屑行商贾之事,只是古语说得好有备而无患是不是” 齐颜点了点头“老先生言之有理。” 掌柜复又道“您不如取个化名或是雅号,将写好的字包好送到小店来。不瞒您说,曾有不少和您情况类似的学子都这样做过。老朽这间书斋历经百余年口碑极好,日后不论您身居何位老朽绝不会泄露半句,举人老爷大可放心。” “老先生美意在下心领了,容我回去思虑一二,待交书之日再给您答复。” “好好好,老朽送您出去。” “老先生请留步。” 午夜,甘泉宫内传出一阵惊叫,守在殿门外的四九推开殿门急匆匆的跑了进去“陛下” 南宫让坐在龙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四九跪在帷幔外,细声问道“陛下可是梦魇了” 南宫让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抬起广袖拭去了额头上的汗珠“四九” “奴才在。” “速传观天司执事。” “是。” 半个时辰后,一位身穿月牙白衣襟上绣着北斗七星纹路的中年男子进了大殿,来到龙帐外跪定“观天司执事郭青琉参见陛下。” “四九,看座。” “是。” 四九为郭青琉搬过小凳知趣的退出了大殿。 明黄色的纱帐将二人格开,南宫让端坐在龙床上身形影影绰绰。 “朕做了一个梦。” “微臣洗耳恭听。” “朕梦到一只异兽踏云乘风而来,先是在这宫禁上空停驻片刻,一个喷嚏就将数千名禁卫尽数杀死。随后那只异兽来到朕的寝宫外,吹开窗栏瞪着那双斗大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朕。在梦境中朕被魇在龙床上动弹不得,那异兽阵阵嘶吼令人不寒而栗。” 南宫让说完攥紧了拳头,梦中的惊悸之感深入骨髓,挥之不去。 “爱卿这梦,何解” 郭青琉撩起衣襟下摆跪到地上“敢问陛下,那异兽体貌如何” “为四爪走兽,身似麒麟却无鳞甲,长着半尺长的褐色棕毛,头顶一对锋利的牛角。豹环眼足有斗大,利齿獠牙” “适才陛下说那异兽脚踏云彩,是何颜色” “玄黑,伴有雷声阵阵。” 郭青琉一个头磕在地上,朗声说道“恭贺陛下,大吉之兆” 南宫让起身掀开帷幔赤足走到郭青琉面前“爱卿起身详细说说,那异兽如此凶恶,怎会是吉兆” “陛下适才所说那异兽的体貌臣从未听说过,但可以断定绝非麒麟或金龙之类,臣又问那异兽足踏云彩的颜色,陛下说玄黑。” “没错。” “陛下乃九五之尊,真龙天子;若您梦到的是麒麟或金龙那便另当别论了。古语有云麒麟掌权,金龙为尊;若陛下梦到这两种异兽卧在您睡塌之下,则主有他人夺权之兆。”说到这里郭青琉跪了下去“陛下恕罪,微臣只是转述梦术之说。” “起来吧,说下去。” “是。这异兽虽面目狰狞,体内却并无高贵血脉。陛下乃真龙天子定能驾驭,这只异兽脚踏玄色云彩内含雷霆之力更会成为陛下之助力,臣斗胆推断不日就有旷世奇才为陛下所用。” “哦果真如此吗” “臣不敢妄言。” “退下吧。” “是。” 南宫让回到龙床上心中却并未安稳,梦中那种心悸的感觉太过真实,令人难安。 “旷世奇才么莫非此次殿试会有奇才” 几日前他收到密报,陆权有意在陆伯言中第后交出兵权,这倒是一件大喜的事。 不过 安插在太尉府的探子亦回报说,陆权召集幕僚密谈之后又单独传召了次子陆仲行。 陆仲行自书房出来后喜不自胜,陆家次子胸无大志一介匹夫,能让他如此开心的事情,会是什么呢 南宫让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色,侍卫回报说太尉府的二公子是公主府的常客,莫不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只道当时已惘然 齐颜带着抄好的书并两副字回到了书斋,掌柜的见到齐颜眼前一亮忙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您来了这边请。” 二人来到一处隐蔽小隔间,齐颜先将抄好的书连同范本一并交给掌柜“书已经抄好了,请老先生验看。” 掌柜的随手翻了几页,满意的点了点头“老朽这就去为举人老爷结账。” “老先生且慢,晚生这次带来两副拙作,请过目。”齐颜又从箱笼中拿出一大一小两副纸卷。 齐颜先打开那副小的“这是晚生游学之时有感而发写的一首小令,请老先生过目。” 掌柜的双手接过,只见白字黑纸上只有寥寥数语玉雪庭心夜色空,移花小槛斗春红,轻衫短帽醉歌重。彩扇旧题烟雨外,玉箫新谱燕莺中,阑干到处是春风。 落款是牧羊居士。 掌柜的喃喃的念了两遍,越念越激动“这真是一首好词” “老先生过誉了。” 掌柜的抬起头,见齐颜今日换了一身衣服但仍是补丁套着补丁,不过身体却挺的笔直。虽然得了夸奖表情也是淡淡的丝毫不见骄傲之情。 掌柜的年轻时三次仕而不中,不得已才从父亲的手中接管了这间书斋。如今已年近花甲自问不仅写不出这样一手魏碑好字,更得不出如此绝妙的词。眼前这个少年人不及弱冠便已有了举人的身份,前途不可限量。 想到这里掌柜的对齐颜愈发恭敬起来,齐颜好似浑然不觉又拿出另一幅卷轴,二人一起将卷轴展开。 第二幅卷轴长一尺,宽约半尺“这这是” “九成宫醴泉铭,晚生出身晋州此碑帖乃晋州一宝,立于陈仓郡下,其作者已不可考。晚生幼年时得偿一见数年不曾忘怀,便斗胆仿写了一副。” 果然在字帖的落款赫然写着牧羊居士誊写于景嘉七年。 掌柜的这才觉出违和之处,问道“举人老爷为何不落下印鉴” “晚生初出茅庐还未曾准备。” “这好办,我这书斋里就有上等的印鉴匠人,举人老爷留下印样,三日后来取。” “如此便多谢了。” 掌柜的笑了笑,切入正题“老朽有个不情之请。” “老先生请讲。” “举人老爷的那首词,待落下印鉴后我即刻着人裱好挂起来,定能卖个好价钱。至于这副碑帖可否让给老朽我出纹银十两” 十两银子对一个穷书生来说是一笔不菲的财富,但一副好的字画这个价格是买不到。不过“牧羊居士”名不见经传,能卖多少还是个未知数。 齐颜微微一笑,干脆答道“承蒙先生不弃。” 书斋掌柜一共支给齐颜十三两白银,三百文铜钱。 多出来的那三两是那首词的订金,二人约定字卖出去后按照三七分账。 齐颜出了书斋却瞥见街边巷子口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在她童年时给了她刻骨铭心记忆的人武大。 当初面具人命武家兄弟将她送回草原,就是这人将撑犁部的噩耗一字一句的告诉了自己。 武大确认齐颜已经看到了他转身便走,齐颜迈开步子朝着武大消失的巷子快步走去。 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对方惊呼一声跌坐在地齐颜低头扫了一眼“抱歉。”便又迈开了步子。 就在这时她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住,不得不停了下来。 “你这人怎地如此无礼撞到了本,我二哥怎么也不扶一把” 齐颜转头看去只见拉住自己的是一位十三四岁的小少年,生的红唇白齿粉雕玉琢,头戴一顶小冠鬓角处露出些许散碎头发。 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里满是怒意仰着头直直的瞪着齐颜,那只手更是死死的攥着她的袖子,生怕她跑了一样。这少年形容尚小,稚气未脱、虽怒不可遏却丝毫没有震慑力。 齐颜怔了怔,抬眼见那巷子已空空如也不见武大,不由得轻叹一声。 小少年见对方不仅撞了人以后抬腿就走,被自己抓住了还敢分神,当即怒火中烧抬起腿重重的踢在了齐颜的小腿上。 对方用足了力气齐颜吃痛蹙眉,渭国文人注重礼仪讲究斯文,即便是纨绔如丁奉山那样的恶少也只是指使家丁“行凶”,自己来到渭国这么多年还未曾见过如此“跋扈”的少年。 就在齐颜愣神的功夫,身后传来温婉的声音“静儿,过来扶我一把。”这分明是女子的声音,齐颜狐疑的转过身见到一位穿着竹青色长衫的少年。因身份原因齐颜一眼便辨认出被她撞到的“少年”是女扮男装的。 也难怪那小少年如此盛怒了,齐颜心怀愧疚伸出手“对不住,公子可伤到哪里了” “啪”的一声,齐颜的手被拍开了,那小少年瞪了齐颜一眼气鼓鼓的喝道“拿开你的脏手” “静儿,不得无礼。” “二哥,我扶你。”被唤做“静儿”的少年立刻收了气势,乖巧的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齐颜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确定对方是女扮男装无疑。又将探寻的目光投到被唤做“静儿”的小少年身上这个年龄段的孩童性状尚不明显,再加上对方动手打人的气魄,齐颜便将这位“静儿”当成了男生女相的瓷娃娃。 “二哥你的手流血了”南宫静女捧着姐姐的手,一张小脸扭在一起,心疼极了。 她自幼被养在深宫从未去过民间,好不容易搬到了外府见南宫姝女时常换了男装出门,便愈发向往。央求了好一阵南宫姝女才带她出来,没想到却碰到这种事。 看着这小少年捧着长姐的手心疼的呼气,小腿的刺痛传来的引出一阵久远的回忆。 许多年前,她与巴音,还有小蝶到馍馍山上去采蘑菇。自己不小心滚下山坡跌破了腿,小蝶也曾如此心疼的为自己“呼呼”。齐颜心头一痛若是小蝶还活着,也该这么大了。 伤痛一闪而过,深沉的眼眸也未掀起半点涟漪。齐颜来到南宫姝女身边,拱了拱手“在下匆匆行路冲撞了公子,不知是否要到医馆去看一看” 南宫姝女抬起头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眸,目光诚恳。 她怔了怔,又见齐颜身背箱笼穿着带补丁的衣服,忍痛回了一礼“无妨,这点小伤我回府自行处理即可。” “既如此,就此别过。”齐颜欠了欠身,匆匆离去。 南宫静女双腮鼓起,看着齐颜远去的背影跺了跺脚“二二哥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人家并非故意的,或许是有急事。” 见妹妹的眼中还有疑惑,耐心的解释道“听口音那人并非京城人士,再看他衣着朴素又背着箱笼,很有可能是进京赶考的士子。京城的医馆诊金不菲我们又何必为难他呢” 南宫静女久居深宫对金钱并无概念,仔细想了想那人的衣着确实与自己见过的都不同,入手的触感也极为粗糙。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这就是父亲说的民间疾苦么” 南宫姝女颇感意外,没想到自己这位自小娇贵,不谙世事的妹妹竟能这么想,便笑着执起南宫静女的手“静儿真聪明。” 南宫静女回头望了一眼已不见齐颜身影,这一刻她突然感觉到京城虽近在咫尺却与皇宫是不同的天地,认真的说道“二哥,你以后能多带我出来看看吗” “好。” 齐颜追了三条街,却始终不见武大的身影。头顶传来“猎猎”声响,眼前一花武大从墙头跳了下来。 双方沉默的对视了片刻,武大冷冷说道“传主子口谕,此次春闱的主考官是中书令邢经赋,两位副考官分别是吏部尚书邓鸿远,吏部侍郎舒立人,愿你早做打算。” “知道了。”齐颜再不愿看武大一眼,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武大的声音“切莫忘了你的初衷。” 齐颜的唇边勾起一丝清冷的弧度,足下不停离开了小巷。 南宫姐妹二人携手回府,看到门前立着一位弱冠青年正焦急张望,南宫姝女紧张的停下了脚步。 “二姐怎么了” “是陆府的二公子来寻你了,我们绕到后门吧。” 正说着陆仲行已经看到了她们,南宫姝女捏了捏南宫静女的手,低声央道“静女可否请陆二公子代为保密” “二姐放心。” 南宫静女松开了手,迈着欢快的步子来到陆仲行面前,甜甜的唤了一声“仲行哥哥。” 陆仲行满眼宠溺“蓁蓁殿下。” 南宫姝女绕过二人匆匆入府,虽然孩提时代她们姐妹与陆家的一对公子很亲厚,但她不像南宫静女那般受宠又已经十六岁了,于礼是不能擅自见外臣的。更何况这人是御前的带刀侍卫,若是把这件事呈报天听受罚的也只会是她一个人。 “二公主殿下怎么走了” “仲行哥哥,静女拜托你一件事好不好” 陆仲行不假思索的回道“当然,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南宫静女灿然一笑,灵动的双眸弯成月牙,双手背到身后挺起胸膛“我和二姐出府的事情仲行哥哥要代为保密。” 陆仲行的心口犹如羽毛划过,他见证了眼前这个少女从牙牙学步的奶娃娃一点点长到如今美好的样子。即便大哥已娶得一妻二妾自己还是孑然一身就是在等着她长大,多年来一直捧在心口呵护的人提出这么一点要求安有不从之理 “好,我答应。” 南宫静女的眼中闪过“计谋得逞”的狡黠,俏皮的歪着头煞有介事的追问道“父皇也不说” 陆仲行也跟着笑了起来,满眼温柔“不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舐犊情深暗谋划 齐颜复行数十步,突然扶住围墙皱了皱眉那小公子的腿劲儿还真不小。 回到小院撩开裤管一瞧,小腿上赫然一块青紫。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或许是从那小少年的身上看到了小蝶当年呵护自己的影子,便怎么也气不起来。 齐颜透过面前四方的小窗看向远处苍黄的山,深秋时节万物萧索,心中的痛楚再次弥漫开来。 从前她一直希望小蝶还活在草原的某个角落,可自从出了无名谷四处走了这一遭,这样的想法便愈发的淡了。 除了当年勾结渭国朝廷的图巴部外,所有的草原人都被入了贱籍。这些草原人起初在北边修筑城墙,这几年城墙陆续修好,渭国朝廷便将这些草原人羁押到了各州府继续做苦力。 她走到冀州的时候,就曾见过渭国的士兵挥舞着鞭子驱赶草原人。忍不住打听了一下被入了贱籍的草原男人做苦力,劳动力较差的女人大多被贩卖到了牲口市场,与牛马同市。 奴隶市场里的女人们全都骨瘦如、柴衣不蔽体,任凭那些有特殊癖好的渭国人像挑选牲口一样随意的摆弄。 面具人给的五十两盘缠就是这么花掉的。 哪怕,齐颜很清楚为了复仇大业她应该视而不见 可看着渭国人吆喝着喂猪的号子将剩饭倒在食盆里,曾经的同胞如牲口般争抢已经发馊的口粮,她实在无法平静。 撑犁部遭难那年小蝶不过五岁。如果她还活着,齐颜无法想象这些年她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之后齐颜便开始残忍的祈祷小蝶和巴音已经死了。 死于战乱,死在童年;如流火那样从未屈服过渭国人一天。埋在某片不知名的土地下,回归天神的怀抱。 脑海中再次闪过适才碰到的那对姐弟,竟又有些侥幸的期待着巴音和小蝶还活着。 这是一种极其复杂无法名状的心思,亲情的温存与冰冷的理智不停的撕扯着齐颜的心,是比撕心裂肺更加深刻弥远的痛。 齐颜收回目光静坐了一会儿,才感觉到自己右边的小臂麻了。 松开因持久用力而颤抖的手指,在掌心处赫然出现四个月牙形状的血印子。 她平静的看着流血的手掌却并不打算处理,这种排解的方法是她从面具人哪儿偷学来的。 当心中那些无法触碰的伤口撕裂时,便用其他的法子把伤口转移到自己看得见的地方来。 心,好像就没那么痛了。 “小蝶,等哥哥。”齐颜喃喃自语道。 待到渭国天下大乱,硝烟四起、渭国皇室血债血偿时;姐姐就来陪你了。 这条复仇之路,齐颜从未想过全身而退。 她再次闭起眼睛,回忆起师父给她看过的卷宗,干净而骨感的手指一下下敲击着桌案。 中书令邢经赋是景嘉元年的状元,点了六品小官。不过七年的时间就被南宫让一步步提携到了中书令的位置上来,可谓是一代宠臣。 邢经赋布衣出身在朝中并无派系,多年来一直是对抗太尉党的中流砥柱,此人刚正不阿清正廉洁,不喜华丽辞藻,偏爱针砭时弊的文章。 两位副考官分别是吏部尚书邓鸿远,吏部侍郎舒立人。 这二人前者是陆权的同僚好友,后者是陆权的得意门生,情报上说舒立人文武兼修,天下平定后由陆权举荐直接在吏部当差。 齐颜勾了勾嘴角,渭国朝廷里真是愈发有趣了。 突然柴扉外传来喊声“敢问晋州齐颜,齐公子可是下榻此处” 齐颜挑了挑眉,先到堂屋将手上的血渍洗干净,来到院内问道“正是在下,敢问足下何人” “小的谢府家丁,来给公子送请帖的。” 齐颜立刻警惕起来除了公羊槐自己在京城并无相识,只有到礼部领取春闱考牌的时候留了地址,对方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齐颜打开了柴门,对方是一位家丁打扮的青年男子。恭敬的打了个千儿“齐公子,小的乃谢府家丁。我家老爷命小人奉上请帖,本月望日邀请公子赴宴。至于家主名讳恕小人不敢言,请帖中已经写明,公子您一看便知。” 齐颜却并不接过,问道“在下初来乍到,似乎并不认识贵府主人。” 家丁笑着回道“公子您有所不知,我家老爷虽无官无品却乐善好施,最喜以文会友,在这京城小有名号。听闻公子才高八斗欲一睹风采,届时还有不少异地学子赴宴,还请公子务必收下。” 说完,家丁弯下腰双手托着请帖高高举过头顶。齐颜暗自权衡一番接过了请帖。 “承蒙贵府主人如此盛情,在下便斗胆接下了。” 家丁千恩万谢,二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方各自回了。 齐颜打开请帖,只见上面龙飞凤舞的一行大字诚邀晋州齐颜公子,于本月望日莅临鄙府水榭。 落款是谢安。 齐颜回忆良久,确定记忆中并无谢安这一号人物,师父给她的卷宗里也没有。 这谢安到底是何许人也又是从何处探听到自己的住所的呢 另一边南宫家的姐妹刚刚回府,在暗中保护的侍卫便将二人乔装改扮出宫的消息报告给了南宫让。 南宫让听完后沉默了片刻,问道“吾儿可开怀” 跪在殿下的侍卫反应了一下才明白皇帝口中的“吾儿”指的是谁。朗声回道“蓁蓁殿下对民间的事物很好奇,小人斗胆推断殿下应是开心的。” “既如此交代下去,静女想出门莫要阻拦。再多派些生面孔暗中保护,不要被静女发现了。” “是。”侍卫退出大殿,心道陛下对蓁蓁公主的宠爱真是无人可及。 “四九。” “奴才在。” “传陆仲行入宫。” “是。” 陆仲行正在公主府的后花园和南宫静女一同喂鱼,接到通传匆匆告辞出府。南宫静女心思单纯并未深想,可陆仲行的心中却是一沉陛下怎么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 来到御书房陆仲行撩袍便拜“陆仲行参见陛下,微臣匆忙进宫未换官服,望陛下恕罪。” 南宫让放下手中的御笔,笑着说道“侄儿来了看座。” “谢陛下。” “侄儿从哪儿来” “臣从蓁蓁公主府来。” 南宫让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注视了陆仲行片刻,后者竟膝盖一软跪了下去“臣有罪。” “哦侄儿何罪之有” “微臣微臣办事不利,没有保护好两位公主。” 随后,没用南宫让问陆仲行竟然将南宫两姐妹乔装出府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连南宫姝女的手受伤的事情也说了。 就在一个时辰前,他还信誓旦旦的答应南宫静女要保守秘密。 南宫让听完,笑着说道“此事朕已经知道了,侄儿快起来罢。” “谢陛下。” “静女刚出宫,对民间的事情颇感新奇。她年纪小难免贪玩了些,此事就此封口。” 陆仲行垂着头冷汗流了出来,硬着头皮回道“臣明白。” 南宫让点到即止,话锋一转“日后侄儿沐休常到公主府走动走动,若静女想出门便由你全权保护。” 陆仲行大喜,慌忙谢恩。 南宫让摆了摆手将人打发了,待陆仲行出了大殿他的目光却阴沉起来如此德行还妄想高攀 虽然当日陆权与次子陆仲行密谈了些什么南宫让并不知晓,但凭借他对陆权的了解却能猜到个大概。 这些年他为了打击太尉府,命观天司和言官以他人为例大肆渲染“双生子不祥”的事情,陆家兄弟之间龃龉颇深。 特别是长子陆伯言对这个孪生亲弟十分忌惮,陆权年过半百膝下只有这一对嫡子,而长子即将大考为了安抚长子他必然会出手。 按照渭国的律法驸马是不能参政的,也只有陆仲行彻底退出朝堂才能平息陆伯言的不安。 如果他没有料错,大考过后陆权便会向自己求亲了 陆家树大根深,南宫让早有铲除之心。若是陆仲行娶了自己唯一的嫡女,或可保一世平安。 南宫让冷笑起来陆权这只老狐狸的如意算盘打的倒是天衣无缝。 不过 又过了十日,期间齐颜又到书斋去卖了两副字,掌柜的见到齐颜喜不自胜“您来啦,快快里边请。” 二人来到僻静隔间,掌柜的拿出一袋鼓鼓的布兜双手捧着送到齐颜面前“举人老人请收下。” “这是” 掌柜的笑的愈发谄媚“举人老爷您上次的那幅大作刚挂了两天就被人买走了,您没留住址真是叫小老儿好等啊。” 齐颜接过布兜入手颇有分量“竟如此之多” 掌柜的见齐颜仍旧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模样,更加觉得面前这个年轻的举人深不可测“举人老人有所不知,我这店里的字画大多是不标价的。若有客人看上自会开价,前几日来了一位贵公子一眼就看中了您的大作,那公子爷还说千金易得,佳作难求,抬手就命人封了纹银百两。按照三七分账,再减去上次预付给您的订金一共是六十七两,您数数” “不必了,学生信得过您。” “对了,举人老爷的印鉴也刻好了,不如就在这两幅新作上落款吧小老儿也讨个头彩。” 齐颜点了点头,分别在两副字上落下“牧羊居士”的印鉴。 掌柜的双眼冒光,欢喜难以自持。 齐颜将银子装入箱笼,临行前再三嘱咐掌柜切莫透露牧羊居士的身份。 对方忙不迭的答应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愿者独坐钓鱼台 武大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赶回无名谷,拜见面具人复命,并将齐颜私自到书斋卖字的事情一并禀报。 面具人听完后露出了古怪的笑意,看的武大一脸茫然却不敢发问。 面具人反问道“你不明白” “属下不解。”武大如实答道。 面具人轻叹一声“我且问你,齐颜一介失去双亲的农家子,拿什么上京赶考拿什么租住小院又拿什么去资助卖身葬父的孤女” 武大下意识的说道“自然是主人给的”话说了一半,反应了过来。 “南宫伪帝的皇位来路不正,注定了他必须要多疑。若他日欲委以重任,必定会把齐颜调查的清清楚楚。虽然齐颜本尊的族人已经被我们处理干净,但越是无迹可寻就越会让南宫老贼心生疑窦,她这是在故意授人以柄。” 武大张了张嘴,满眼错愕“没想到” “什么” “没想到她的心思如此深沉,主子就不怕养虎为患吗”面具人的身份一旦被齐颜察觉,同样是十分危险的把柄。 面具人笃定的说道“凭她的心智即便本宫有意隐瞒,察觉也是早晚的事情。不过你大可放心,她是聪明人。” 况且,她收留齐颜的时候对方不过九岁,这些年她灌输给齐颜的东西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实,面具人心里很清楚。就算现在给齐颜当天子的机会,她也不具备这个资质。 齐颜看待事物的角度,眼界、心智、手腕,面具人都是按照一代佞臣去培养的,况且自己的手中还攥着足以摧毁齐颜的把柄。 齐颜拿着这六十三两来到市集,先到成衣铺买了一身月牙白的长衫,在店小二的推荐下又买了一件水蓝色的罩衫并冠带。 她的五官本就继承了母亲,换上这套月牙白的学子服显得愈发柔和。在水蓝色冠带的衬托下那双纯正琥珀色的眸子竟显得有些妖冶。 店小二看的愣了,不自主的说道“公子这双眼眸真是,真是天生异稟。” 齐颜微微一笑,坦然答道“年幼时患过一场恶疾,病好后这双眼睛就变成了这样子;夜不能视亦见不得强光。” 店小二自觉失言,再三致歉。 “小二哥无需介怀,小事而已。” 店小二见齐颜仪表堂堂又温文有礼,便打开了话匣子。 齐颜耐心的听了一阵,问道“敢问小二哥可认得谢安,谢老爷” 店小二眨了眨眼“公子说的可是城南的谢大官人” 齐颜点了点头“日前收到一份请帖,邀请我三日后到谢府赴宴,这套衣服正是买来赴宴穿的。小二哥若识得这位谢老爷,可否知会一二” 店小二一脸了然,解释道“这位谢大官人家有良田万顷,牛羊无数;可谓泼天富贵谢大官人乐善好施最喜结交文人雅士,公子爷无需忧心只管赴宴,小的有幸与谢大官人有过一面之福,他老人家和善着呢” 见齐颜不语,店小二又道“公子若是不知谢府坐落也不打紧,只需往城南去,随便问一家商铺就会有人给您指路了。” 齐颜谢过店小二出了成衣铺,又在市集上买了些米才回了小院。 望日。 齐颜一早束带整齐便出门往城南去了,果然如小二所言稍一打听就寻到了谢府。 意外的是这“泼天富贵”的谢府竟十分清幽,穿过一大片四季常青的竹林,在人工铺设的鹅卵石小路的尽头,便是谢府了。 门口立着四位家丁,已有学子先齐颜一步到了。 那日送请帖的家丁看到齐颜,远远的跑了过来恭敬的打了个千儿,笑道“齐公子来了我家老爷听说公子您应了帖子,十分欢喜。请随小人来吧。” 齐颜轻声谢过,暗道这些谢府就连家丁都如此伶俐知礼,主人也定然不简单。 到了门口,齐颜交上请帖随着家丁一路来到水榭,里面已摆好桌案,几名青年学子正在交谈。 见到齐颜纷纷起身行了一礼,各自做了介绍。 齐颜选了一个位置坐定,安静的听着几人闲谈。通过几人的话语齐颜发现端倪这几人竟然都是此次秋闱各州府的三甲。其中有一位还是察州的解元 随着时间的推移参加宴会的十几名客人到齐了。齐颜观察了一下这些人都很年轻,而且从衣着和言谈上来看家境似乎也都不富裕。 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位而立之年的男子在家丁的拥簇下走了出来,那人先到场中拱手一礼“鄙人谢安,表字远山;感谢诸位学友莅临寒舍。” 谢安穿着一袭朴素的竹青色的长衫,腰间仅挂一枚玉佩,看上去更像一位雅儒。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谢安身上的时候,齐颜的注意却在与之同来的另一位年轻男子的身上。 应该是说从一开始,那人不经意迈着“风雅之姿”的步子,而后又故意隐去时,齐颜便注意到他了。 那人穿着一袭玄黑色的长衫,腰间无任何配饰、头顶白玉发箍,嘴唇上是一抹修剪整齐的一字胡。 寒暄过后谢安抬手示意一旁的青年“容愚兄为诸位引荐一位雅士,许望,表字叔寒。” 齐颜的心头一跳,难怪会觉得这人眼熟 自己曾看过南宫一族所有成年皇子的画像。只是过了几年这人变了模样,虽然“许望”的姓氏和表字都是假的,但这个“望”字却对上号了。 皇三子南宫望,年廿八,生母淑妃。 隐藏在广袖中的手指动了动,萦绕在谢安周围的谜团就此揭开。 难怪对方会有自己的地址,原来他背后的主子是南宫望。 南宫让后位空悬也迟迟未立太子,春闱将至南宫望在这个节骨眼借谢安之手宴请各地三甲的寒门学子,用意昭然若揭。 师父说这南宫望在一众皇子中的心机最为深沉。 在确认南宫望注意到自己的探寻后,齐颜“不着痕迹”的收回了目光。琥珀色的眼眸中毫无波澜,同其他学子一样唇边挂着温和的笑意。 似乎,一切都朝着齐颜期盼的样子发展着。 谢安大袖一挥,数十位家丁端着珍馐,蔬果、美酒,鱼贯而入。 远处适时响起丝竹之音,侧目望去在湖心竟有一座丈方的平台,已有乐师乘着一叶竹筏登台弹奏。 湖心台与水榭之间距离适中,丝竹之音远远传来,既助兴又不吵嚷。 再一看几位窈窕约绰的舞姬随着音乐翩然起舞,一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之感油然而生;雅致之极。 在座宾客尽是寒门出身,一家人倾尽财力供出一位举人已属不易,又何曾见过此等场面 他们或震撼,或痴迷、或羡慕,这些不自觉的流露被南宫望收入眼底。 齐颜心中冷笑,也配合着做出了惊愕的神情,却在适当的时刻收回了目光。 这场宴会,皇三子南宫望乔装前来独坐钓鱼台,她偏要反其道而用之。 愿者,上钩。 宴会开始了,珍馐一道接着一道应接不暇。 谢安提议行酒令,一令一杯。 一众学子无不摩拳擦掌,寄希于用自己的文采艳惊四座。 行酒令的题目由南宫望出,只见他自饮一杯笑着说道“如此我便出好事成双成事好。” 这句令头看似简单,却暗藏两个令题。若将双字从中间切开,前后是完全一样的,而且整句话倒过来读也是一样的。 有几人勉强对上,却并不雅致。 更多的则是倒着读的出却不能从中间对称,于是只能自罚三杯。 到了齐颜这里,她先是垂着眸子思索片刻,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起身“远山兄,叔寒兄、诸位同窗,恕齐颜不能饮下此杯。” 谢安与南宫望对视一眼,笑着问道“这是为何可是府中酒水不合齐公子口味” “非也,贵府美酒千金难得,只是在下无福消受。在下幼年时曾患过一场恶疾,侥幸活命却使双目变色异于常人,且夜不能视又见不得强光。大夫再三嘱咐在下,此生沾不得酒。” “原来如此,都怪愚兄招待不周,怠慢齐公子了。来人呐给齐公子换一壶上好的碧螺春。” 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对不上直言便是,何须如此借口” 齐颜转头看去,质疑自己的正是那位察州解元刘逸美。 因为他一入席就公开了解元的身份,在行酒令时却自罚了三杯,便迁怒于齐颜。 南宫望饶有兴致的看着齐颜,后者淡然一笑并不争辩,而是用平缓的语气说道“倦鸟归林归鸟倦。” 齐颜没再看刘逸美一眼,坐下后端起茶盏浅浅的呷了一口。 在一片喝彩声中,刘逸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南宫望的笑意却更深了。 齐颜的令虽看似平淡无奇,里面却蕴藏着富有意境的画面,特别是“归鸟倦”三个字,既雅致又富含深意。 齐颜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绝非巧辩,再加上她异于常人的目色,便再无人质疑她不能饮酒之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龙门开故友重逢 宴会从晌午一直进行到夕阳西下,主客尽欢杯盏狼藉。 除了齐颜,其他人都喝迷了眼。 谢安见差不多了又是随意的挥了挥手,两排家丁再次鱼贯而入。 他们的手上均端着用红绸子盖住的托盘,谢安站了起来“以文会友实乃人生一大幸事。这是愚兄的一点儿心意万望收下。” 红绸子被齐刷刷的掀开了,也不知谁倒吸了一口凉气,场中再次安静了下来。 十几个托盘上齐刷刷的码着白花花的银子,这是绝大多数渭国百姓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银子 谢安再次发话“这儿有些许银钱,应该够诸位贤弟在京中走动的开销,还请诸位贤弟莫要推辞。” 宴会的第二轮开始了,齐颜以“天色已晚,恐眼疾不能视物”为由告辞出了谢府。 她背着沉甸甸的银子走在回去的路上,品味着谢安赠银前的话。 “走动”一词引人深思,谢安的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皇三子南宫望的话。 那么这位皇子亲自出面,想从这些寒门学子身上得到什么呢又或者想通过这些人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呢 有趣,有趣。 渭国朝堂如高山般屹立在齐颜的眼前,而她虽身负解元功名却仍旧只是蚍蜉一般的存在。 若能入得皇子“青眼”,至少可以少用十年的光阴。 齐颜自打回到小院就闭门谢客,毕竟大考近在眼前,数年的谋划和努力若不能金榜题名皆是空谈。 新春将至,京城也应景儿的下了一场大雪,大街小巷弥漫着浓郁的节日气息。 可这个年关当口却出了一桩命案,不仅惊动了应天府还闹到了刑部去了。 这件事说起来,还和齐颜有关。 京城重地天子脚下,最不缺的是什么官儿以及这些官员的后人。 因南宫让为文人出身,所以渭国的士族阶层风雅之士极多,值此年终岁尾,最好的礼品便是珍贵的字画,古籍。 那位代卖牧羊居士作品的书斋掌柜,见第一幅作品就卖出了高价便动了歪心思。 他将齐颜第二次送去的两幅作品只装裱了一幅,挂在书斋最显眼的位置展览了一个月。 凡有出价者他都对人说牧羊居士的墨宝世间罕有,整个书斋除了他打算作为传家宝的九成宫醴泉铭贴外,眼下只有这一幅。由于求购者太多遂在腊月初八日举行拍卖,价高者得。 掌柜的原本只是想着炒高一些,他也能多分一些过个舒服年。 齐颜写的字远没有达到千金难求的地步,只能说她的字在同龄人中无人可出其右,甚至要比许多而立之年的人还要好。但要是与真正的书法大家相较,还是可以轻易分出高下的。 毕竟她只有十七岁,到底还是欠缺些岁月锤炼过的火候。 但是拿来哄骗那些腹中无二两墨水的公子哥倒是绰绰有余,偏偏这部分人最喜猎奇,好攀比。 于是,拍卖那天来了不少人,价格一路飙升至三百五十两。 有两人叫价最凶,一位是太常寺卿家的小儿子吕匡,一位是应天府尹的二公子姜卫。这幅字最后被吕匡以四百两银子的天价摘走。 到这里此事也该告一段落了,可是次日却传出了吕匡被杀的消息。 原来吕匡赢得墨宝后出言羞辱姜卫,两边的家丁大打出手,混战中吕匡被人闷棍击中头部,不治而亡。 姜卫被刑部收押等候开春会审,牧羊居士也因此声名大噪 每日都有人专程到书斋来欣赏牧羊居士的大作,今日一早就来了兄弟三人。 自从南宫静女第一次乔装出府,就深深地被市井民间所吸引,整日吵着南宫姝女带她出门。 自从上次被陆仲行撞破,二人已经很久没出门了。 今日陆仲行沐休,主动提出保护两位公主游玩。南宫姝女看出此举乃父皇默许,心中酸涩之余也答应了。 南宫静女高兴极了,拉着南宫姝女的手,不时甜甜的叫着“二哥。”倒真的像是兄弟三人。 “大哥,这就是你说的地方吗” 陆仲行点了点头“嗯,据说书斋里还挂着一幅牧羊居士的真迹。” “那我们快进去。” “好。” 三人入了书斋,陆仲行问道“掌柜的,听说你这里有一幅九成宫醴泉铭” 掌柜的停下拨弄算盘的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三位公子若要选书请自便,旁的便不要提了。” “为何”南宫静女问道。 南宫姝女捏了捏妹妹的手“静儿,我们还是走吧。” 陆仲行摸出一锭碎银子塞到掌柜的手中,笑着说道“我这两位弟弟只是想一睹为快,绝不会给您惹麻烦的,还请行个方便” 掌柜的捏着银子打量了三人一眼“如此,请随老朽来吧。” 掌柜的引领三人来到里间“三位请。” “二哥,我们进去”南宫静女欢欢喜喜的拉着南宫姝女进了门,一眼便看到了那幅九成宫醴泉铭。 “咦”南宫静女惊呼出声,歪着头看向自己的姐姐这不是送姐姐扇子的那个人写的吗难道姐姐认识牧羊居士 南宫姝女张了张嘴,看着熟悉的字迹一颗心砰砰直跳。 眼前闪过公羊槐临溪而坐,饮酒赋诗的洒脱模样来。白皙的脸颊不自主的泛起淡淡红晕。 南宫姝女咬了咬嘴唇名声大噪的牧羊居士竟会是他 “他,为何要” “谁”最后进来的陆仲行问道。 南宫姝女摇了摇头“没什么。”眼前的作品虽然故意压抑了笔锋,但南宫姝女还是认出来了。只是有些疑惑大考在即,凭公羊槐的家世为何要卖字呢 难道他有难言之隐,或是其他的目的呢 “大哥,这幅字” 南宫姝女心头一跳,用力捏了捏妹妹的手。 “怎么了” 南宫静女眨了眨眼“我很喜欢。” 南宫姝女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若是让陆仲行知道牧羊居士的身份,怕是要给公羊槐惹麻烦的。 陆仲行不疑有他,笑着哄道“这幅字既然单独挂在这里,怕是掌柜的心头所爱,我们就看看吧。” 南宫静女偏着头看着自己的姐姐,当她看到南宫姝女眼中闪过的异彩时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年关将至,南宫让一道旨意将姐妹二人召回了宫。 当天下午南宫让亲自到未央宫来看望爱女,之前因为出宫之事父女二人僵持了很久,月余不见南宫静女早就忘的一干二净。 离着老远便拎着宫装下摆飞奔而来“父皇。” 南宫让满眼慈爱张开了双臂,将南宫静女抱了起来“吾儿重了。” 南宫静女扭了扭身子挣脱怀抱“父皇女儿已经长大了” 南宫让大笑“是啊,一转眼吾儿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说完南宫让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想到了早逝的发妻玉瑾,你看到了吗咱们的女儿长大了。 “殿试过后便是吾儿十四岁的生辰了,父皇打算送你一份大礼。” “是什么” “你们先下去吧。” “喏。” 南宫让目光深沉,半笑着说道“父皇为你选一位才貌双全的驸马如何” 南宫静女白皙的脸颊上染上一抹粉嫩,跺了跺脚“父皇,你再说这样的话女儿就不理你了” 若是往常,南宫让一定会顺着女儿转移话题。可今天他却认真的说道“难道被父皇言中了吾儿有了心仪之人” “父皇” “那就是没有了” 南宫静女娇哼一声,提着裙摆气哄哄的跑开了。 南宫让注视着南宫静女的背影父皇一定把最好的都给你 晚膳后,南宫静女破天荒的问南宫让要了一样东西牧羊居士的那幅九成宫醴泉铭,她无法忘记自己的姐姐在看到它时那激动的眼神。 南宫让欣然应允,问清楚了书斋的地址便打发人带了银子出宫去办了。 三月三,龙门开。 春闱会试的帷幕缓缓拉开了。 十年寒窗的莘莘学子只要跳过这道门,便可一展大志。 天还未亮,公羊槐便急匆匆的赶到了考场。 这几个月他虽被禁足,却一直惦记着齐颜。 公羊槐背着箱笼站在台阶上翘首眺望,直到考院的大门即将开启终于看到了一直挂念的故友。 齐颜穿着一袭月牙白的学子服,水蓝色的罩衫、头戴一顶同样颜色的冠带、背着箱笼远远的走来。 公羊槐大喜,跳下台阶大步流星的向齐颜走去。 齐颜看到公羊槐亦加快脚步迎了上去“白石,别来无恙。” 自初次见面已阔别三年,二人都已十八岁了。 公羊槐的五官已褪去昔日的稚气,身量也如成年男子一般。初相逢时二人还身量相当,如今却比齐颜高出小半个头了。 好在齐颜虽为女儿身但身系一半草原血统,即便身高不及成年男子,也要比渭国女子高挑些。 公羊槐停住脚步,扯着齐颜的手臂将人拉到一旁“铁柱可是生我的气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沧海桑田断肠人 “白石此话怎讲” 公羊槐打量着齐颜,见对方目光澄澈不似假装,便从怀中掏出一方玉佩“我送你的玉佩怎么退回来了” 齐颜勾了勾嘴角,温和的回道“三年前我答应了会来京中寻你,碰巧那日你不在府上,我便托门房将此物转奉。只是想告诉白石齐颜并未失言。不想竟让你误会了,看来是我思虑不周。” 公羊槐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悔“都怪我,那日不该赴宴的。不仅错过了你,还将你送我的折扇弄丢了” “若白石喜欢,待春闱后我再送你一副便是。” 公羊槐将玉佩递给齐颜“此物是你我同窗之谊的见证,还请铁柱务必收回。” 见齐颜笑着接过,公羊槐十分欢喜这位在民间结识的朋友,并未因身份疏远自己 公羊槐复又问道“铁柱此次进京下榻何处” “在城郊租了个小院。” “那你将地址抄给我,考完了我去找你。” 齐颜点了点头,公羊槐神气的说道“秋闱乡试我摘了个亚元,你呢” “侥幸得了冀州府解元。” 公羊槐抬手擂了齐颜肩膀一拳,高兴的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行”他又看了看齐颜那双琥珀色的眼眸轻声问道“你的眼睛可好些了么” 齐颜摇了摇头,公羊槐目露担忧“这可如何是好我听说会试的考题篇幅极长需要通宵答卷,你” 闻言,齐颜“听天命而尽人事,白石无需挂怀。” 又谈了一会儿考院的门开了,二人并肩进了考场。 渭国的会试一共三日,考生进场需先脱下外衫,并将随身物品交给考官检查。合格后领到牌子和三支蜡烛,入了单间即刻落锁,三日后收了试卷方出。 个别身体不好的学子出了考场大病一场是常有的事情,若是齐颜没有服下面具人给抑制女子身份的奇药,身份是定然瞒不住的。 卷纸发下,齐颜审过题目将考院发的一摞宣纸小心卷好放到了箱笼里,闭目长考了一个时辰之久,才开始研墨。 铺开草纸,压上方木提笔写了起来。 一口气写满了六页纸,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已有不少小号里点起了蜡烛,齐颜看了看天色将干透的草纸小心卷好放到箱笼里,起身去煮饭。 陆陆续续所有的小号都亮起了烛火,唯独齐颜这间黑洞洞的。 站在高台上的主考官邢经赋见了,打发巡视的卫兵过来看看情况。 卫兵过来敲了敲小号的门板“怎么不点灯可是蜡烛出了问题” 齐颜正要就寝听到声响转过身来,先是茫然的站了一会儿才摸着墙壁一步步挪到小号前。 士兵提起火把晃了晃,齐颜抬起袖子虚挡了一下“官差大哥,学生年幼时患过恶疾,双目夜不能视也见不得强光,对不住了。” 士兵听了放下火把,趁着微弱的火光看清了齐颜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面泛着无助的空洞。 士兵张了张嘴,低声道“大考只有三日,若是你因此答不完卷可怨不得旁人。” 齐颜拱手一礼“多谢官差大哥提点。”说完又扶着墙壁摸索着回到了床上。 士兵将此事回禀,邢经赋皱了皱眉,翻开考生卷宗找到了齐颜的名字。 看到齐颜的籍贯,一下子就想到了景嘉元年那场瘟疫,又发现齐颜竟然是冀州府解元,不由得怜悯起来。 对回禀的士兵说道“明早天一亮你就去唤他起来。这考生是晋州遭难的寒门学子,能闯入春闱实属不易。” “是。” 三个漫长的昼夜过去会试落下了帷幕,从主考官到考生都是一脸疲态。 考院外已有不少家丁在等候,不远处停着一排小轿。 齐颜挤出人群背着箱笼独自离开,因考场严格她无法携带克制梦魇的药入内,虽每日天黑就躺下却并未入睡。 这三日着实把她累坏了。 休整了几日后齐颜带着玉佩来到公羊府,这次得到了热情的接待。因公羊槐的父亲身居要职,便命公羊府的大公子公羊柏代为招待。 公羊柏是景嘉三年的进士及第,在弘学馆担任学士。自己的弟弟对齐颜推崇备至,公羊柏有心试探齐颜的深浅。 没想到齐颜年纪轻轻却见识独到,才华满腹、更难得的是言谈举止谦逊守礼,进退有度;二人越谈越投机连公羊槐都插不进话了。 当夜,公羊柏便对自己的父亲汇报道齐颜才华满腹,淡泊致远;实乃良友。 得益于此公羊槐的禁足彻底解除,每日与齐颜游览京城赴宴会友,好不快活。 一转眼春闱已过去一月,大门紧闭,守卫森严的考院里三位主考官却因两份试卷吵翻了天。 虽然考生的名字都被糊住但两位副考官认出了陆伯言的字迹,一致主张点其为会元。 而主考官邢经赋则更中意另一位考生,三人争的面红耳赤。 邢经赋将陆伯言的卷纸重重的摔在案上,愤愤说道“二位大人点的这份卷子虽辞藻华丽却徒有其表,论策一篇如蜻蜓点水畏首畏尾,卷如其人依本官之见此子难堪大任” 吏部尚书邓鸿远据理力争“邢大人此言差矣,这位考生胸有沟壑立足高远,只是尚缺历练。邢大人身居高位,眼界胸怀自然非考生可比。” 邢经赋冷哼数声,反身拿过一份卷纸举到二人面前“我看不见得这份卷子文风虽质朴却能切中肯綮,字里行间流露出忧思诚恳,赤子之心跃然于纸上。如今四海平定朝廷正值用人之际,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才这件事本官是不会退步的” 两位副考官对视一眼有些为难,邢经赋的声音再次传来“两位大人不要忘了会试后面还有殿试,最终还要看圣上的决断。” 五月初五,黄道吉日。 天刚亮,考院的大门便从内部洞开。 四名院士怀中捧着大红纸提着浆糊走了出来。 考院门口早有学子连夜等待开榜,三百名中举学子的名字被写在六张大红纸上,院士依次将红纸贴到公示板上。 另有一队衙役拿着红册子,单独去通知前十二位中榜学子。 城郊小院内,齐颜独自坐在桌前。 面前摆放着两碗热腾腾的清水素面,洁白的面条上分别点缀着一撮碧绿的韭花酱。 今天是撑犁部二公主乞颜诺敏的生辰,小蝶出生在韭菜花盛开的季节,韭花酱是草原人情有独钟作料,配上它食用羊肉是极好的。 多年前每到她们姐妹生日的时候,芙蓉都会按照渭国人的习俗为女儿煮上一碗长寿面。 齐颜将筷子摆在对面的那只碗上,用极轻的声音说道“妹妹,这是哥哥亲手擀的素面,你尝尝有没有母亲做的好” 说完,齐颜对着空无一人的对位笑了,端起自己的那碗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妹妹,哥哥即将步入渭国的朝堂,你且看着罢。”姐姐定然会颠覆了这天下,用渭国皇室的鲜血祭奠咱们一家,还有巴音安达、和整个草原。 齐颜说完,猛吃了两大口,直至双腮鼓起哽住了喉咙。 她红着眼的盯着对面那碗素面里的韭菜花,眼泪无声流了出来。 师父说过若想复仇必须要有一颗铁石心肠,这么多年来从不许她落泪。 齐颜死死的攥着一双竹箸,颤抖着逼迫自己将口中的素面咽下。 父亲,母亲、妹妹、安达 你们,看着吧,看着吧。 看着渭国狼烟四起,看着南宫一族宫廷喋血,看着这血海深仇如何讨回 一碗素面见了底,可齐颜的泪水却没能停下,最后竟伏在桌上呜咽起来。 那哭声十分压抑,仿佛生恐被旁人听去。 她早就该这样哭上一场了,草原王子乞颜阿古拉并不坚强,若不是被仇恨吊着一口气,她甚至没有勇气独活到今天。 可齐颜必须坚强,过了殿试,入了朝堂、便再不允许她如此失态。 哭着哭着,齐颜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梦回草原。 流火母女在不远处悠然的吃着草,她与妹妹,安达惬意的躺在山坡上。 齐颜很清楚身边的二人已经不在,热泪又溢出紧闭的眼眶。 心口撕裂般的痛着,她却固执的紧闭双眼,不肯醒来。 直到一阵锣鼓之声远远传来,齐颜才不得不中断了“梦境”坐直了身体,对面那碗素面已经凉透。 衙役抡圆了胳膊重重的敲了一下锣面,朗声唤道“晋州齐老爷可下榻此处小的前来报喜恭喜齐老爷会试高中” 齐颜洗了把脸推门走了出来,透过稀疏的篱笆看到除了报喜官外还跟来了不少百姓。 她推开柴门,围在门口的人群齐齐对她投来了友善的笑意。 齐颜恍惚了一阵,报喜官笑着问道“敢问公子可是晋州府齐颜,齐老爷” 齐颜点了点头,报喜官手起锤落敲了三声锣,高声唱道“恭喜晋州府齐颜齐老爷,喜摘会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蟾宫折桂马由缰 报喜官将盖了官印的大红文书摊开,却并不交给齐颜。 一位老者见齐颜一脸憔悴又极为年轻,想必是经过了忐忑的等待,便笑吟吟的提示道“会元老爷快封喜钱儿吧。” 齐颜一拍脑门,转身走了三步又反身躬身行了一礼“官差大哥稍等片刻。” 人群哄笑出声,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友善的笑意,十分理解齐颜的心情。 可就在再次转身的一瞬间,齐颜脸上的笑容消失的一干二净,与身后那会心笑着的人群格格不入。 回到卧房她斟酌着取出二两银子并两吊铜板,踏出堂屋的同时脸上再次出现欢喜笑意。 快步来到报喜官面前,将赏钱奉上歉意的说道“实在对不住,学生初来乍到不知规矩,失礼了。劳烦官差大哥跑这一趟,请您喝杯消暑茶。” 报喜官笑着将银子揣入怀中,才将文书递了过来。 齐颜先是下意识的伸出手又收回,在衣襟上胡乱的蹭了几把才接过大红文书。 报喜官抱了抱拳“请会元老爷好好准备,下月初五有来车辇来接您入宫参加殿试。会元老爷若得空儿可以去考院询问殿试的规矩。” “多谢官差大哥提点,恕不远送。” “会元老爷请留步,小的还要到下一家去报喜。” 齐颜无缝的演了这一出,谢过一干围观百姓,回到屋内将大红色的文书放到小蝶的那碗素面前“妹妹,就快了。” 自打齐颜中了会元,这座处于城郊的小院就再也没安静过。 每日都有形形色色的人打着各式各样的名头前来拜会。 一夜之间,齐颜莫名的冒出了无数的同乡,同窗和故人。 她一边虚伪的迎来送往,一边耐心的等待着。 距离入宫殿试还有十日,大鱼终于找上门了。 谢安乘着双人软轿,领着两队挑担提篮的家丁浩荡而来“齐贤弟,不应该改口叫齐会元了,愚兄在这里恭祝贤弟喜摘会元。” 齐颜躬身回了一礼“远山兄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若兄长不弃还请移步内间饮一杯粗茶,让小弟略尽地主之谊。” 谢安爽朗大笑,一抬手家丁有序的将礼品往西屋抬“贤弟真是太客气了,请。” “远山兄请。” 礼品很快将西屋堆满,又堆满了柴房,剩下的一些只能停在院子里。 谢安打量了一周齐颜的卧房“贤弟入京后就一直住在这里” 齐颜点了点头“天子脚下寸土寸金,能租到这样一间清幽的院子已是万幸,实不相瞒若不是远山兄上次资助,齐颜就连封给报喜官的赏钱都拿不出了。” 谢安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都怪愚兄思虑不周,让贤弟受委屈了。”他的表情真挚话语诚恳,好像真的在内疚。 “我名下正好有一座三进的小院儿,坐落清幽,院内家当仆人一应俱全,原本是留着招待喜好安静的远客所用。贤弟若是不嫌弃我命人将房契取来,今日就送给贤弟吧。” 齐颜连连摆手“远山兄万万不可,君子不夺人所爱。我若住进去,远山兄如何招待远客” “欸,贤弟有所不知我那宅子去年刚扩建过。后面修了几座独立的小院足够招待,况且贤弟如今身份今非昔比,日后难免要招待同僚。再者私心里愚兄也不忍见贤弟住的如此简陋,贤弟就莫要推辞了吧” 谢安的这一番话将姿态放的极低,换做一般人早就感激涕零了。 齐颜在心中冷笑一声,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感激模样“得远山兄再三资助齐颜无以为报,若日后兄长有需要之处万望开口。” “趁着还未过晌午,我又正好带了家丁。不如贤弟收整东西今日就搬过去吧。” “恭敬不如从命。” 谢安留在齐颜的新宅用过晚膳,将房契连同一众家丁丫鬟的卖身契留给了齐颜。 公羊槐曾嘱咐过齐颜,若是有生人拜访无论以什么借口送东西都不要收。他担心寒门出身的齐颜不小心卷入派系之争,他更希望齐颜可以做一位身家清白的好官。 可连日来的每一波客人送来的礼物,名画古籍也好,金银财宝也罢;甚至连宅邸奴才她都收了。 这副苟延残喘的身体里跳动着一颗腐烂的心,还会怕污点么 洁白无瑕的白玉固然好,可若是没有把柄攥在他人手上,又怎会安心的“利用”自己呢 六月初五一早,齐颜与其他三百位学子一同入宫参加殿试。 南宫静女也梳戴整齐,抱着一方狭长的锦盒去寻自己的姐姐南宫姝女。 南宫姝女正在湖心亭焚香抚琴,南宫静女打发了跟随的宫婢独自捧着锦盒,放慢了脚步向湖心亭走去。 南宫姝女的琴技放眼整个京城也是顶尖的存在,可她却从未在人前弹奏,是以除了自幼亲近的姐妹外,鲜有人知。 南宫静女安静的站在南宫姝女身后,听的如痴如醉。 一曲终了南宫姝女挺直窈窕的腰身,安静的望向了远处。 看到这一幕,南宫静女竟有些心酸。 “二姐。” 南宫姝女缓缓的转过头来,收起愁容笑着说道“几时来的怎么未见通传” “我也是刚到的,二姐你的琴弹得真好听你看,湖里的鱼儿都围过来了。” 南宫姝女莞尔一笑“不过是些巧匠技艺罢了,这些鱼儿说不定是被蓁蓁公主的容颜吸引来的呢” 南宫静女的俏脸一红,嗔道“二姐” 南宫姝女笑着将妹妹拉到身边坐下“你怀里抱的是何物” “啊二姐,我们到书房去。” 来到书房南宫静女屏退左右,对南宫姝女甜甜一笑,神秘兮兮的说道“再过几日就是二姐的生辰了,我有礼物送给你。” 卷轴被缓缓地展开,南宫姝女的呼吸一滞“这是” 南宫静女十分满意她就知道那位牧羊居士与自己二姐一定是认识的,这份礼物送对了 “这幅字,你是如何得来的” “我向父皇讨来的。” 南宫姝女的眸子一黯,却还是真诚的说道“谢谢,我很喜欢。” 南宫静女拉过姐姐的手,乌黑灵透的眼眸中满是担忧“二姐,你有心事” 南宫姝女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发出一声浅浅的叹息,喃喃道“有时候,姐姐真羡慕那些林中的鸟儿” 南宫姝女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她有一种预感父皇很快就会为自己指婚,如今再看到这幅令她倾心不已的字,更是愁肠百结。 她不是南宫静女,没有选择和说“不”的权利。 南宫静女咬了咬下唇,抓起南宫姝女冰凉的手“二姐,我们出宫去吧我听说过了晌午会有殿试三甲骑马游街,然后到登科楼上去题诗,很是热闹” 南宫姝女的眸子闪了闪,犹豫的说道“可是” “父皇那里你不用担心,晚上还有琼林宴是顾不上咱们的;我吩咐下去就说和你一同回外府了。” 姐妹二人先到公主府换了一袭男装,京城的主干道上人群攒动不息,却并不见车马轿辇。 因为再过一两个时辰,金榜题名的三甲学子将从皇宫出发,经过这条路径直到达城南的登科楼去题诗。 南宫静女牵着姐姐的手艰难的挤过人群,早在一个月前这条街上所有的茶馆酒楼能看到街道的座位都被人订走了。 南宫姝女一手护着胸口紧紧攥着妹妹的手,吃力的走着。 南宫静女有些懊恼,她本想借着出宫的机会让自己的姐姐放下愁绪;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 陆仲行与几位好友坐在视线最好的雅间里,他深信以自家兄长的才华定能位列三甲。 突然,他在拥挤的人群中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大惊之下抓着栏杆探出半边身子。 一位书生打扮的男子连忙拽住他的衣襟“陆兄慢些” 陆仲行全然不顾,奋力探出身子大声喊道“静儿” 南宫静女抬起头惊喜的叫道“仲行哥哥” “静儿不要动,我这就下去接你” “好” 陆仲行转身对剩下几个拱了拱手,歉意的说道“几位,对不住了。还请几位回避。” “陆兄这是何意” 另一人也说道“回避陆兄这话严重了吧在座列位皆有功名,爵禄傍身何人担得起回避二字” “回避罪”是渭国的一条律法。不过今日是三甲游街日,朝中三品以上的京官为了方便百姓并不会出现在街上。 陆仲行见几位朋友面露不悦,无奈的叹了一声,勾了勾手指“俯身过来。” 陆仲行下了茶楼挤开人群,对南宫姐妹做了个请的手势“在下包下了二楼的雅间,随我上楼吧。” 入了雅间,南宫静女扶正被挤歪的小冠又抖了抖起皱的丝绸长衫,秀眉微蹙“没想到竟有这么多人。” 陆仲行笑着安慰了几句,叫来小二重摆桌面又为两位公主叫了几样茶点,便将视线最好的两个位置让出,陪了末座。 随着一阵嘹亮的锣鼓声,楼下的人群骚动起来“来了来了” 这场面南宫静女还是第一次见,她兴奋的站了起来“二姐,你快看” 南宫姝女扯着南宫静女的手,将人从栏杆边拉到自己身边,姐妹二人并肩而立向路的另一头看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探花街前巧失仪 状元郎身穿大红袍头戴状元冠,跨坐在由专人牵引的高头大马上双手拎着缰绳、下巴微扬、目不斜视的享受着周遭的赞美和羡慕。 “是大哥我大哥中状元啦”陆仲行十分欢喜,情不自禁的叫出了声。 榜眼是一位未及弱冠的少年,他随意的夹着马肚双手抱拳向街边的百姓致意,姿态放松,灿烂的笑着。 南宫静女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只冰凉的手突然攥紧,便顺着南宫姝女的目光看去 不过姐妹二人的身高存在差异,再加上榜眼与探花离的近了些,南宫静女一不小心就看错了人。 殿试上齐颜被钦点为探花郎,此时的她既不如陆伯言那般优雅,也没有公羊槐那股洒脱。 只见她身子紧绷,双手死死的勒着缰绳、双腿用力的夹着马肚。饶是训练有素的御马也被齐颜弄得躁动不安,打了一个响鼻。 齐颜听到后无比惊恐,低呼一声抱住了马儿的脖颈。 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齐颜被吓的煞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羞赧,苦笑着扶了扶歪掉的冠帽。却像被吓破了胆一样,伏在马背上再不肯起来。 这一幕被南宫静女看了去,她忍不住皱了皱眉这就是姐姐一直挂念的人本想看看这人的相貌如何,却看到了如此不堪的一幕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二姐,只见南宫姝女面颊白中透粉,目光痴痴的追随着那个人。 南宫静女顿时觉得自己的二姐定与这位牧羊居士关系匪浅,若非如此怎会眉头都曾不皱一下 队伍很快经过茶楼向城南走去,一路上齐颜可谓是“丑态百出”,要么干脆搂着马儿的脖子伏在马背上,好不容易坐起来了身子却晃个不停。 公羊槐频频回头,担忧的看着自己的朋友。 御马人为几届登科进士牵过马,还从未见过如此仪态尽失之人。害得他无比紧张生怕这位探花郎坠下马背牵连了自己。 好在登科楼已近在咫尺,这位探花郎也万幸没有坠落马背。 围观的百姓却开了眼,他们一路跟随着齐颜不时发出哄笑,侍卫呵斥了几次也无用。 齐颜冷眼瞧着周围的一切,不时做出夸张的动作,内心却一片冰凉。 草原王子又怎么可能不会骑马只是探花郎这个名次让她不得不这么做 面具人曾对齐颜说过南宫让好使鬼谋,弄民心、此次殿试三甲中必定会有一位寒门学子。 但是状元一定会点给世家子弟,她嘱咐齐颜得了榜眼则无事,若是不幸中了探花务必要想办法出尽丑态。 从前朝起就有这样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殿试的前三名论才学其实很难分出伯仲,但探花郎一定会点给一位殿试里容貌最出众的人。 而朝中大臣家中若有适龄待嫁的姑娘,一定会招探花郎为婿。 说白了,就是皇帝给大臣们的一种变相的赏赐。挑选一位美男子,给大臣家的女儿做夫婿。 齐颜是女儿身,一但被招婿不仅复仇无望,还会面临灭顶之灾 马儿与齐颜心意相通,它不明白齐颜为何如此,却能体会到藏在齐颜心底那片一望无际的荒凉,便配合齐颜做出暴躁不安的样子。 队伍停在登科楼前,公羊槐第一个跳下马背快步来到齐颜身侧,伸出手“铁柱,你不要紧吧我扶你” 齐颜的脸色很难看,踉跄着从马背上翻下,心有余悸的说道“让白石见笑了,这是我生平第一次骑马。” 公羊槐拍了拍齐颜的肩膀以示安慰,二人并肩进入登科楼。 状元陆伯言春风得意从内侍的手中接过毛笔,选了一处显眼的位置龙飞凤舞的题了诗。 公羊槐也接过毛笔写下一首诗。轮到齐颜,不知是不是受到了惊吓,她的手竟簌簌颤抖起来,歪歪扭扭的写了一首小令。 公羊槐伏在齐颜耳畔低声说道“铁柱,这种场合作小令不妥,不如你抹去重新写吧。” 在渭国诗为正统,词次之;小令虽雅却只做消遣之用,甚至会被风月场所拿去配上谱子改成歌谣。 齐颜恍然大悟,局促不安的看着内侍,后者虽没表现出来却也在心中不屑的冷哼了一声,用湿布将齐颜的小令抹了去。 从登科楼出来便可各自回府沐浴更衣,傍晚再入宫参加琼林宴。三甲游街时的表现及所提的诗,则由随行的言官整理后递交天听,用作琼林宴后派官的辅助考量。 公羊槐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为齐颜感到惋惜铁柱如此表现怕是很难留在京城了,或许会被派到地方去做个小官以他的心性和才学,可惜了。 南宫让拿着内侍呈上的录册,看到言官详细记录三甲的一言一行,先是皱了皱眉,随后竟笑了起来。 本次殿试共点了八十位进士及第,这些人都要参加当夜的琼林宴。 午后,齐颜入宫至偏殿等候,却听到一旁传来一个突兀的声音“哟,这不是出尽风头的探花郎么” 齐颜转过头去,看到了一位熟人察州解元刘逸美。 他们曾在谢安的宴会上见过,并且因为行酒令的事情生过龃龉。在刘逸美身边站着此次殿试的状元,太尉府的嫡长公子陆伯言。 刘逸美殿试点了六十八名,这是比较垫底的名次。因官职空缺有限,并非每一位进士都能立刻被派官。 一般来说状元,榜眼和探花会留京。二甲学子则视情况而定,但绝大多数都会有官做。 如刘逸美这种名次比较靠后的就没有这么好运了。这批人会以进士的身份留在京城做个“释褐”,所谓释褐琼林宴上没被点中,留在京城等待被派官的人。 且释褐的“寿命”通常只有三年,截止到下次大考如果还没被派官便只能回家去,若期间不幸开了恩科释褐的寿命更短。 这些释褐必须要争分夺秒的到京城各府去走动,将自己的见识与才干展示给有资格举荐的大官们,争取在下次恩科之前得到一官半职。 历朝历代都有许多才华满腹的进士因囊中羞涩,不善交际等诸多原因,最后只能回乡去做教书先生。 刘逸美也明白自己面临的窘境,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搭上了太尉府的嫡长公子陆伯言。 从前朝起就流传着一本书,由朝廷编撰名曰三元录,里面记载着历次科举,乡试,会试、殿试、皆摘得榜首的才子生平。 陆伯言乡试,殿试皆得了第一,唯独在会试中被齐颜力压一头,屈居第二。失了千古流芳的机会 听到声音,不少人向齐颜这边投来了目光。 刘逸美见陆伯言默许便愈发的放肆起来“听说探花郎今日游街仪态尽失真是丢光了寒门学子的脸。” 齐颜的目色愈发沉寂,她扫过陆伯言,对方正用鄙夷的目光看着自己。 当年就是这人的父亲挂帅侵略草原 齐颜硬生生的将这份恨意压了下来,拱了拱手对刘逸美说“在下家贫未尝骑过马,还望兄台多多包涵。” 刘逸美见齐颜软声细语的“服软”正要得意,却听对方不疾不徐的继续说道“不过阁下于宫禁之中,大殿之内、高声喧嚷似乎也雅致不到哪儿去。也不知有没有触犯宫规” 刘逸美呼吸一滞,继而胸口剧烈起伏。抬手指着齐颜指尖点了好几次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伯言看到从齐颜背后走来的公羊槐适时开口“刘兄,我们到那边去吧。” 刘逸美谄媚的答应道“是,陆兄请。” 陆伯言迈着“风雅之姿”的步伐离开了,路过齐颜的时候微微扬了扬下巴,彰显出一派士族的高傲。 刘逸美则故意撞了齐颜一下,咬牙切齿的低吼道“异目子,咱们走着瞧。” 听到“异目子”三个字公羊槐大怒“你说什么” 刘逸美微微一怔,他打听过榜眼的身份,便支吾了两声随着陆伯言去了。 齐颜拉住公羊槐的胳膊“白石,算了。” “这人是谁怎能公然揭人痛处真是枉读圣贤书” “察州解元,曾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算了吧。” “哼,察州解元又如何入了三甲么” 齐颜笑道“白石才说过莫要揭人短处,难道要砸自己的招牌吗” 公羊槐爽朗一笑 “铁柱教训的是,我们去那边有好消息和你说。” 二人来到角落,公羊槐环顾一周压低了声音说道“铁柱这次可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此话怎讲” “哎,今日你游街时出了差错,我担心你会因此被派到地方去。于是我便自作主张回去求了父亲,看看他能不能为你美言几句,或者想办法将你要到宗正寺当差。结果父亲听完你今日表现竟说你因祸得福了。” 见齐颜仍旧不解,公羊槐欢喜的解释道“你知道么京城高官喜欢招探花郎为婿,甚至有入赘的。” 齐颜心头一跳,摇了摇头。 “家父说按以往旧制三甲都会留在京城,但因你游街失仪或许可以避开被招赘,那些大官都好面子。你说是不是因祸得福” 齐颜笑了起来,心却沉了。 自己的这一手连公羊槐的父亲都看出了端倪,那么多疑的南宫让会不会认为这是在欲盖弥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