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婶的自我修养》 第1章 第一章余恨 五个多月的孕肚,已经大得像个西瓜,孕中的女人多思,商陆手里拿着针线,有一针没一针给孩子做衣裳,心中却是怅然。 还有四个月,这孩子才能出生,可她能安然地熬到那时候吗? 不多时,伺候她的婢女子苓,端来了一碗莲子羹。她把碗小心地放在桌上,面露难色。 商陆看了看,问道,“怎么是莲子羹?” 子苓一脸不服气,“五姨娘,奴婢刚给您炖好的燕窝,又被三姨娘抢去了!她仗着是少奶奶的堂妹,总是这样欺负您。回头等初鄞少爷回来,奴婢一定要好好说道说道。” 虽然她只是妾,毕竟腹中是宋家的血脉,故而每日一碗燕窝还是有的。只可惜,连这唯一的奢侈之物,也总会被人截胡去。 商陆叹叹气,“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少爷一向……” 一向软弱。 她的丈夫宋初鄞,江南宋家三爷宋言则的长子,他性情软弱,是个只知风花雪月的富家子弟,被正妻吴州知府的千金柳氏管得十分窝囊,他从来也管不了家里女人们的纷争。 她只是丈夫的小妾之一,商陆是她被买进宋家为奴后得的名。除了正妻柳氏和她,宋初鄞还有三房妾室。她这个肚子,早已是那四个女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商陆拿起调羹,舀起羹汤慢慢饮用。丈夫不顶事,孩子就要靠自己好好护着。 “对了姨娘,刚才少奶奶的婢女来传话,邀您去园子里赏花。” 商陆压根儿不想去,可若是不去,怕是又要被数落仗着有了身孕,就不把少奶奶放在眼里,便会又更多的麻烦找上门来。 “知道了。” 子苓从衣柜里找了一件披风给商陆披上,扶起商陆出了门。 二人走到锦鲤池边,商陆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腹部,“啊……好痛……” 突如其来的剧痛从她的腹部蔓延,慢慢地侵蚀了她的意识,双腿无力支撑直往地上坠。 “五姨娘!五姨娘您怎么了?啊——血——” 她吐出一口带着腥味的黑血,子苓凄厉的惊呼,是她最后听到的声音。商陆明白过来,自己这是遭人暗算中毒了,却又不能自已地慢慢地昏死过去。 她早知她们容不下她,可今天到底是谁下的毒手?是其中一个,还是合谋?心里的恨瞬间到了顶点,可是来不及了,来不及弄清楚了。 …… 许久过后,商陆慢慢地清醒过来,阳光刺得她眼睛疼。她没想到自己还能再醒来,难道有人给她喝了解药救了她? 孩子!她的孩子! 她艰难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却只摸到一个平平的肚子。 孩子没了吗?毒性太猛没保住吗?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溢出了眼眶。 “你还有脸哭?” 头顶上突然传来一个冷冷的男声,商陆这才发觉,床边还坐了一个身着白衣的男人。 “让你没事儿不要瞎凑热闹,你就是当耳旁风,这下好了,让人挤进鱼池里,差点搭上小命。这才去了一个一尸两命的,你是想跟她一起,黄泉路上好作伴么?” “七……七爷?” 七爷?她认识眼前的男人,是宋家的七爷宋言真,是她丈夫宋初鄞的七叔。可是,他怎么会出现在她的身边呢? 商陆正是迷惑不解,宋言真又道,“你想跟着去也不打紧,可别连累我背上一个克妻的名声!” 克妻?宋言真这分别是在跟他的正妻说话的口气,他的正妻不是南京户部尚书陈家的千金陈淅? 原来,作为宋初鄞第五房小妾商陆的她,还是死了!她这是重回人间,高了一辈,占了宋家七爷宋言真的夫人、宋初鄞的七婶陈淅的壳。而原主,听说她中毒身亡,跑去看热闹,被人挤进鱼池子淹死了。 “姑爷,您就别再责骂小姐了,她才将落水受了惊吓。” 这时,陈淅的贴身侍女檀桓端着汤药进了屋。作为商陆活着时,她与檀桓打过数次照面,只知她是从陈淅的娘家来的,是个精明能干的女婢。她不仅说话进退有度,还有些功夫傍身。 “小姐,趁热喝了药发发汗,您落水受了凉,可别染了风寒。”檀桓扶着商陆坐了起来。 看着眼前这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商陆本能的排斥。就是这么一碗药,便要了她和腹中胎儿的命。 “七爷?您方才说,才去了一个一尸两命?” 宋言真“嗯”了一声。 檀桓道,“是啊,那药毒性太猛、发作得太快,没救得回来。她腹中五个月的胎儿,也一块儿去了,听大夫说,八成是个男胎,真是可怜。” “我去看看。” “还看呢?”檀桓面露担忧之色,“小姐,您这才去掉了一回鱼池呢!您还是好好歇着吧,再说,三爷家现在正是一团乱呢。” 不顾侍女的反对,商陆拖着陈淅刚刚落水后的脆弱身体,跌跌撞撞跑到她生前住的小院。 她刚踏进院子,瞧见了院子里站着的柳庆萦,她便是宋初鄞的正室。 柳庆萦见了她,一脸谄媚地迎上来,“呀!七婶,您怎么来了?您千金之躯,何必踏足这晦气之地?” 柳庆萦一向喜欢巴结陈淅,奈何陈淅从来看不上她。柳氏的父亲是正四品知府,在寻常百姓眼中也是个不小的官,可到了正二品的陈淅父亲面前,就是连巴结都没有门路的。 “尸身在哪儿?我……商陆尸身在哪儿?” 柳庆萦指了指堂屋的方向。 人走茶凉,商陆的尸身就盖着一块白布,停放在堂屋里,连个灵堂也没有。 五个月凸起的肚子里,是她未出世的孩子,商陆眼泪抑制不住地往下落。她踱步到了尸身前,伸手想摸摸她的孩子。 “小姐,别碰!”檀桓猛地截住了她将要落下的手。 “怕什么?有什么可忌讳的?” 檀桓压低声量道,“商陆毕竟是横死……” 商陆知道自己命贱,可真的知道自己身死后被这样草草应付,被旁人嫌弃晦气,还是忍不住一阵阵的心寒。 明明,她生前没做过一件恶,她的横死也是被人害的,为什么被忌讳的还是她? 此时,宋初鄞坐在尸身边的地上,哭得很伤心,商陆见他的面容很是憔悴,不禁冷笑。 人还在时,他不曾好好护着,她死了才哭得这么凄惨,旁人看了,还真以为她生前多得宠爱呢! 宋初鄞的几个小妾守在旁边,商陆从她们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悲伤。是呀!对于她的惨死,她们都不屑于做戏。 此时,宋初鄞的四姨娘曲莲从外头回来,“少爷,妾身已经派人知会了商陆的父亲,只是……那个赌鬼正是赌在兴头上,请了好几次都不肯来。” 曲莲原是宋初鄞的母亲三夫人的婢女,宋初鄞去母亲那儿请安,一来二去看上了她,就求了母亲三夫人要来作妾。 柳庆萦听了这话,骂骂咧咧地训斥她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再去请!请不动就找几个人拖了来!他不来,商陆的尸身如何处置?” 曲莲眼里隐隐透出不满,却不敢发作,又转身出门去。 “你们这就这般急着弄走她的尸身?她被人下毒害死,一尸两命,凶手呢?得到该有的报应了吗?” 三姨娘柳庆茹,是柳庆萦的堂妹。她道,“七夫人您放心,下毒的凶手已经查清了,便是商陆的侍婢子苓。这贱婢此刻畏罪潜逃,不知去向,宋家与柳家都已派出人手去搜捕!等抓到这贱婢,定要将她剥皮抽筋!” 不是!绝没有这么简单! “唉,也是怪商陆妹妹自己,平素待子苓太苛刻了,难怪这贱婢会报复她。”二姨娘袁氏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把子苓的杀人动机安排好了。 听了这话,原本坐着痛哭宋初鄞怒吼道,“胡说八道!她才不是这样的人!” 袁氏辩解道,“妾身没有胡说八道,妾身曾亲眼见过她打骂子苓。” 呵!欺负死人开不了口呗! 商陆看了一眼白布包裹着的尸身,轻轻地摸了摸那凸起的肚子,“孩子,安息吧。” 她凌厉的眼神扫过屋里众人,坚决地走出了堂屋。 也罢,作为商陆的她已经死了,从此刻起,就让她用好七夫人陈淅这个身份,给商陆和她的孩子一个交代! 她是陈淅,陈淅要查出凶手,应该怎么办呢?陈淅有一个官居正二品的父亲,娘家家大业大。 她吩咐陈淅的侍女,“檀桓,你回一趟陈家,要几个得力的人手,让他们去找子苓,一定要赶在宋家与柳家的前头。子苓她不是凶手,凶手还在屋里偷笑呢!” 檀桓面露难色,道,“小姐,不管真正的黑手是谁,这毕竟是三房的家事,您还是不要过问才好。再说,七爷也不愿您多管闲事,你方才就没瞧见七爷的脸色不好?” “悄悄地找,不要声张。” “是,我马上写信给夫人。”檀桓劝说不成,只能遵命。 想了想,檀桓又道,“对了,小姐,听说您落水,七爷特意赶了回来,不如您就趁此机会,跟七爷和好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二章新仇 和好?怕是难了。 全宋家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宋言真和陈淅是一对冤家。即便商陆不爱出门,也时常听嘴碎的丫鬟婆子们闲话,二人一碰面就互掐,摔杯砸碗那是家常便饭。 宋言真骨子里是个桀骜不驯的人,陈淅也是千恩万宠着长大的,两人都是不肯迁就的性子。 原本,宋言真不愿与官宦人家结亲,但他的母亲喜欢陈淅,一力促成了这门亲事。两人结为夫妻后,也都十分真性情,不掩饰不做作,一言不合就吵架,互相嫌弃彼此。 日子久了,他们也懒得再为难自己、为难彼此,索性就分居了。 陈淅这一去,留下这与宋言真势如水火的关系,她可怎么接着往下演哪? “回头再说。”商陆暂且没空解决陈淅遗留的感情纠纷,只能敷衍过去。 “其实,依奴婢之见,小姐跟姑爷还是该有个孩子,有了孩子便是大不同!姑爷虽然性情不太温和,可奴婢瞧他见了孩子……” “回去!写信!”商陆打断了檀桓的絮叨。 “是。” 商陆与檀桓回七爷宋言真与陈淅夫妻俩的住处燕喃阁,此刻起,便也暂时是她的住处了。 她们回到燕喃阁时,宋言真还没走,他就坐在屋前的栏杆上,靠着柱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回来。他的身侧,站着他的贴身侍从定风。 “看出什么来了?”宋言真皮笑肉不笑地问她。 商陆听得出来,他这话里有讥讽之意,但她不在意。 “人心之恶,令人作呕。” “哟,真是难得,从你口中说出这般有见解之言。” 商陆大约明白陈淅与他为何总是起纷争了,他这嘴上也是不饶人的。 商陆不与他争论,打算径直回卧房去。 突然,屋里窜出一只体格强壮的黑背大狼狗,吐着舌头往她这边跑来。 “啊——”商陆吓得尖叫着躲到檀桓身后,“檀桓救我!” 檀桓见她闪躲,一边挡住那大黑狗,一边向它发出指令,“黑千户,坐下!” 那狗听了檀桓的指令,果然乖乖地坐下了。 这么凶悍的大狼狗,牙齿看起来十分锋利,它一口下去二两肉都没了,看着就让人发怵。商陆被突然窜出的狗吓坏了,手脚瑟瑟发抖。 檀桓安慰她,“小姐莫怕。” 宋言真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幽幽问出三个字:“你怕它?” “怕。” “可它是你的狗呀。” “我的?我怎么会养这么凶悍的恶犬?” 宋言真哂笑一声,“不是你自己管你二哥要了来,说我欺负你,要放狗咬我的吗?” “啊?放狗……咬你?我怎么能干这种……缺德事呢?” 商陆嘴上不信,心里却在想,陈淅素日个性张扬,爱惹是生非,又有娘家撑腰,还真干得出这种事。 陈淅的二哥叫陈澈,在锦衣卫当差,位至正四品指挥佥事。陈澈喜欢养狗训狗,用以搜捕追踪。他觉得狗是战友,所以用武官的官职给狗取名,而且官阶越高,代表狗的能力越强。 宋言真狐疑地看着她,“陈淅,你莫不是掉鱼池子里,脑子也进水了?” 檀桓见他们二人这架势,怕是又要吵起来,赶紧劝说道,“姑爷放心,黑千户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它很听话,不会随意伤人。小姐只是嘴上说说,逞口舌之快罢了。” “呵!看出来了,她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狗经过严格训练?商陆开始盘算起来,狗的搜索能力胜过人百倍,或许可以帮她找出凶手。狗再恶,还能有人心恶?用对了地方,便是好狗。 想着要留下这狗,燕喃阁毕竟是宋言真的地盘,商陆觉得还是应该跟他商量商量。 “七爷,我可以养它吗?” “你这都已经弄来了,还问我作甚?” “这事儿是我不对。七爷若是不愿,我就让檀桓把它养在别处。” 宋言真略有些吃惊,平素这个女人牙尖嘴利,从来不会服软,得不得理都不饶人,今天竟然肯承认是她自己不对,莫非真是脑子里进水? “黑千户,过来!”宋言真唤了一声。 黑千户居然听宋言真的话,起身慢悠悠走过去,用脑袋去蹭他的手。那狗有人的大腿肚子高,可它和人亲近起来,竟是十分乖觉。 宋言真伸手摸摸它的脑袋,“狗东西,你还知道讨好人!你这么识时务,我倒不好把你撵走了。” 见宋言真态度软和,商陆赶紧吩咐檀桓,“檀桓,你去找个大一点的铁笼子,把它关起来先。这狗性情凶悍,这么散养着,怕是会伤人。” “是。” 入夜时分,檀桓写好了求助信给商陆过目。 此时宋言真不在,大约是又出去花天酒地去了。商陆略有耳闻,没成亲之前,宋言真就是烟花柳巷的贵客,成亲娶了权臣千金,他照样我行我素、毫不忌讳,丝毫不把他那正二品的岳父放在眼里。 商陆看信中一切妥当,嘱咐檀桓,“去吧,早去早回。” 檀桓拿着信出了门,可刚踏出门,就被人突然袭来的一脚踹回了屋里。 商陆见她被人踹倒在地,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查看,却是宋言真与他的侍从定风,正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们。 “七爷为何踹我的侍女?她哪里做错了?” 宋言真一把夺过檀桓手里的信封,举到商陆的眼前,盯着她,“陈淅,你能不能老老实实地告诉我,这究竟是什么?” 商陆避开他的目光,结巴道,“是……是家书。” “哦?家书为何要挑在晚上鬼鬼祟地送走?既是家书,我拆开瞧瞧,不妨事吧?” “这是写给我母亲的闺中密语,不、不方便。” “你还不说实话!”宋言真把信封狠狠摔在商陆的脸上,“啪——”一声响,商陆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近日绸缎庄里但凡出了新图样,对家像是未卜先知似的,总能比我们先一步卖出一样的东西,原来真是有人在指路。陈淅,你恨我就冲我一个人来,连带上宋家的生意,你未免太毒辣!” “七爷怀疑是我偷了图样?我近日从未离开过宋家,如何拿到绸缎庄的图样?” 宋言真一声冷笑,“对你而言有何难,你陈家可是养了不少好狗!” 这种时候,多说也无益,商陆捡起信封,递给了宋言真,“七爷拆开看看,这里头可有你说的图样。” “……”宋言真拆开信封查看,脸色越来越僵,“你要让陈家帮你找子苓?为何?莫非……初鄞那小妾之死,你也有份?” “七爷今日回家,不是听闻我落水回来探望,原来是疑心于我,回来抓我现行。” “我……”宋言真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我并非平白无故怀疑你,确有陈家一个名叫陈兴贵的家仆,在图样间盗窃时被定风当场擒获。陈兴贵亲□□代,盗窃图样是受了你的指使。” “胡说,我才没有!” “真的?你敢不敢跟陈兴贵对质?” 等等!真的没有吗?商陆清楚自己不可能指使,可真正的陈淅到底有没有呢?这位大小姐的心性不稳,商陆实在说不准,得先跟檀桓通个气才行。 “七爷聪慧睿智过人,便知对质不可信。” 这不是溢美之词,宋言真虽然是家里的老七,可他的能力却胜过了家中兄长。凡是在江南做生意的,谁没听过宋七爷的大名? “哼!那你最好把你的马脚藏好了,可别让我抓到!” 宋言真把信随手扔在地上,转眼就又出门去了。 商陆把檀桓扶起来坐着,“檀桓,自我落水之后醒来,脑中意识一直有些混沌。我问你,陈兴贵是我的人?” “嗯。”檀桓点头。 “那我有让他偷宋记绸缎庄的图样?” 檀桓叹叹气,“奴婢早就劝说您,姑爷看人看事洞若观火、明察秋毫,您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此事万万不可行,可您就是不听,非执意要给姑爷一个教训……这下好了,您夫妻二人怕是……” 我的天!商陆大吃一惊,陈淅这是什么脑子,再怎么说,她也是宋家媳妇儿,居然干出这种吃里扒外的事。 “商陆之死……我也有份?” “奴婢说不上来,您是不是也有份,但奴婢觉得,跟您多少有点关系。” “怎么说?” “当日,您与众人一块儿品茶时说过,商陆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背地里勾搭起主子却是不遗余力,着实让人看不惯,谁若是能给这小蹄子一点颜色看看,就算是投名状了,往后家中的父兄子弟,自是少不了陈家提携……” 檀桓斟酌着主子的脸色,谨慎道,“虽说,您当日说这话的本意只是给点教训,可那一心妄图攀附陈家的人,难免立功心切、失了轻重……” “原来如此。” 商陆豁然开朗,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本就有人巴不得她死。既然现在事已成,等过了这个风头,这勇夫或许会找上门来请赏也未可知。 她突然觉得,宋言真还真是有点英明。陈淅因围观她而落水淹死,她重回于世,占了这煽风点火的陈淅的身份,这一切或许都是上天的安排。 “小姐,子苓还找吗?” “找!你这就去送信。另外,商陆的父亲不会来给女儿收尸,他可舍不得这钱。她的娘家在城南永和镇的叶家村,你拿上一些银子,去叶家村买块墓地,也算是让她回归故土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三章长命 檀桓是个能干的丫头,第二天商陆睡醒时,她已从永和镇回来,办好了买墓地的事。 “小姐,奴婢已经买好了墓地,请风水先生看过了,是个好地方。” “你做得好。” 商陆自觉命轻,生前没有享过尊荣,死后更不必在乎什么风水,可她的腹中还有那未出世的孩子,便又觉得要给孩子一个好去处。 “奴婢去叶家村办事时,遇到一个叫叶子望的年轻人,说是商陆的远房表哥。听闻商陆横死,他痛哭流涕,十分悲伤。他让奴婢回来带个话,希望宋家把商陆的尸身给他,他会好好将她入葬。” 叶子望不是她的什么表哥,是与她青梅竹马的情郎,从小到大对她总是倾其所有的好。如果不是被赌鬼父亲卖到宋家,她一定会嫁给他。 可惜了,她两辈子都不能嫁给这么好的人。 “嗯,你就替他去给三爷传个话。” 商陆前世横死,三爷宋言则一房的人,恨不得早早地把她的尸身弄走。现在,有人肯接下这一桩晦气的差事,宋言则正是求之不得,立刻满口答应。 宋家请了道士来,草草地做了一场法事,选定了出殡的时辰。 出殡这一天的一早,叶子望来了宋家,接她的尸身回叶家村去安葬。商陆也早早起床梳洗打扮妥当,要去送那孩子最后一程。 檀桓劝阻她,“小姐,您已经做得够多了,送葬实在是不必了。” “她的死多少有我的过错,我理应去她坟前上柱香。” 商陆再到她住过的小院时,瞧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叶子望正守在门口等待。 她离开叶家村时,叶子望还是个少年,现在他蓬头垢面、满脸胡渣,看起来竟有些沧桑,商陆看着他,眼睛发酸。 她默默地路过,走进院子。此时,她的尸身已经放进了一口棺材。 宋初鄞的样子还是十分颓废,看见她来,上前行礼,“七婶婶,多谢您来送她。” 商陆不与他搭话,走到棺木前,看孩子最后一眼。 棺中除了她的尸身,还有一些她生前的遗物。她生前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除了给即将出生的孩子打的一把赤金长命锁。 可是,此时棺中哪有什么长命锁? “宋初鄞!” “是,七婶婶有何事?” 商陆质问道,“她给孩子打了一把赤金长命锁,为何不放在棺中?” “长命锁?” “找出来!马上找出来!” 柳庆萦上前劝说道,“七婶,商陆的遗物是少爷与我两人亲自看着她们收拾的,所有的东西都在这儿了,没瞧见什么长命锁。再者,时辰快到了,东西回头再找吧,误了时辰可是不好。” 商陆瞪了她一眼,“误了时辰会如何?会化身成厉鬼回来找你们吗?” “……”柳庆萦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檀桓,给我搬把椅子来,放棺材前头。” 檀桓依言搬了一把椅子来,放在棺木前头。 商陆不紧不慢地坐下,不紧不慢道,“她一辈子过得穷酸,就这么一件宝贝!这东西不会自己长腿飞了,定是有人偷拿!到底是谁拿了东西,赶紧自己交出来,否则让我查出来,我就不客气了!” 堂屋里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默不作声,大气不敢出。 宋初鄞见状,对柳庆萦吼道,“是不是有人偷拿?” 柳庆萦回道,“你吼我干嘛?又不是我偷的!我会稀罕一把长命锁?” “好啊,没人承认,那就我自己来找。”商陆拿出七夫人的派头,吩咐道,“在场的各位,谁都不许走!宋初鄞,让你的贴身侍从,与檀桓一起去挨个屋搜。” 宋初鄞便吩咐他的几个随从,“按七夫人说的办,仔仔细细地挨着搜。” 柳庆萦吩咐下人,去请三爷宋言则与七爷宋言真。毕竟,七夫人陈淅的身份摆在那儿,又有陈家撑腰,他们也不敢强行违拗。 出殡的时辰快到了,锁没有找到,倒是柳庆萦请的人到了。 听闻七夫人陈淅挡在棺木前,宋家的三爷宋言则、五爷宋言信都带着人,和七爷宋言真一块儿赶了来。 宋言真见她怒气形于色,面色苍白,不由微微蹙眉,“你这是做什么?” “抓贼。”商陆掷地有声地说出两个字。 五爷宋言信问侄子,“初鄞,这是怎么了?你七婶脸色不太好呢。” 宋初鄞道,“七婶说,商陆的遗物中缺了一把长命锁,命我们定要找出来一同下葬。” 三爷宋言则道,“哎哟!我还当是出了什么大事呢!一把锁而已,实在找不到丢了的那把,让老六送一把新的来就是了,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五爷宋言信道,“三哥,您这话就不妥了。长命锁是父母对孩儿寄予的厚望,怎可替代呢?” 宋家的兄弟之中,五爷宋言信为人最是谦和明礼,最有君子之风。 听了这话,宋言则立马拉下了脸,“找不到呢?难不成就不出殡了?若是误了时辰冲撞鬼神,那怕是宋家也得跟着倒霉!老七,你赶紧把七弟妹带回去,这儿自有我来处置。” 宋言真扭头看看他的夫人,商陆也正好抬起头来看他,两人眼神突然对视,片刻后,又赶紧双双扭头避开。 沉吟片刻,宋言真道,“我觉得五哥说得对。” “老七,怎么你也……” 宋言真道,“时辰过了,可以再挑。恩怨未了,却是掩盖不住。她横死异乡,遗物还被盗,不查清楚给她个交代,就算今日请走了,她以后不得常回来找你们叙旧呀?” “这……”宋言则被说动了,“找吧找吧,赶紧找。” 三爷宋言则发了话,他们兄弟三人的随从小厮们也去帮着搜屋。 商陆站起来,走到宋言真面前,“七爷,谢谢。” 宋言真装作没听见,“你说什么?” “谢谢。”商陆提高嗓门又郑重地说了一遍。 “免了免了,你消停点少找我麻烦,我谢谢你。” 商陆有点意外,宋言真刚才居然帮她说话。五爷宋言信肯仗义执言,那是因为他平素也是宽和待下的人。宋言真和他五哥不同,他可是从来不愿多管闲事的。 不过,他到底还是帮了她,她可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七爷,陈兴贵是我的人,我指使他去偷图样,实在是……愚蠢至极,对不起。” 宋言真“切”了一声,“你以为说句对不起,这事儿就能翻篇了?没这么简单!你知不知道宋记绸缎庄这两个月亏损了多少?” “我赔!那个……我让我爹赔!你说个总数,我回娘家要钱去。” 陈淅捅的娄子,让她娘家来解决,再合理不过。 宋言真一脸惊讶,这还是他认识的陈淅?“陈淅,你……该不是被鬼上身了吧?” 商陆对上他的眼神,突然心虚起来。 打量她片刻,宋言真挥挥手道,“罢了罢了,家丑不可外扬!真是把你爹喊来赔钱,传出去别人不得笑话我宋七爷!” 说话之间,宋初鄞的常随与檀桓一同回到堂屋。 “少爷,长命锁找到了!在二姨娘房中的妆台里。” 二姨娘袁氏已是一脸惨白,马上跪地求饶磕头如捣,“少爷饶命!少爷饶命!都是我一时糊涂!” 柳庆萦眼疾手快,上去就给了她几个耳光,一边打一边骂,“你这个贱妇,死人的东西也敢偷,不怕她半夜找你索命吗?你这一条贱命,死了不要紧,连累了宋家你有几条命偿?” “少爷!救我!救我!” 宋初鄞一脸冷漠地看着她,一声不吭。 家里出了贼,宋言则脸色难看。“这等偷鸡摸狗的贱妇,宋家留不得!拉去柴房关起来,知会她娘家人来领走。” 檀桓把长命锁交给了商陆,“小姐,东西在这儿。” “放进去。” 檀桓将长命锁好好地放进棺中。好在,赶在了出殡的时辰前。时辰一到,棺材被十分低调地送出了小院子。 叶子望已经等候许久,接下棺木后,便立刻启程往回走。 檀桓牵来了马车,宋言真见了,问商陆,“你也要去?这种热闹你也要凑?” “七爷同去吗?” 商陆估摸着,宋言真肯定冷笑一声然后潇洒离去,可没想到,他居然坐上了马车。 一起坐在一个车厢里,商陆觉得有点尴尬,干咳两声,挑起话题,“之前,我曾当着许多人的面,说看不惯她,让人给她教训。虽然我无意害死她,却也难辞其咎,所以我想送一送。” “依我看,给她下毒的人就是铁了心要她死,无论有没有你煽风点火,这个人迟早都是要下手的。” “七爷,你觉得子苓是凶手吗?” “至少不是主凶。” “为何?” “出事之后,我让定风悄悄去查过,那味毒药叫一滴香,无色无味,只一滴的药量,就足以让身强体壮的成年男人致命,死后尸身不仅能保存数十年不腐,还会慢慢透出淡淡的香味。这么好用的毒药,炼制自然也不易,价格不菲还是其次,关键是想买还得有门路。光凭那个小丫头,是弄不到的。” 商陆不由得开始佩服宋言真,这个人的城府真是不简单。他表面上不爱管闲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实际上居然在偷偷关注着府里的风吹草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四章玉壶 “那,想要买到这毒药,需要什么门路?” 宋言真瞥了她一眼,“问这干嘛?你想买来毒死我?” 商陆摇摇头,“我只是想从中查一查凶徒的线索。” “嗯,这是个不错的思路,回家问你二哥去吧。他在锦衣卫当差,自然什么稀奇古怪的毒都见识过。”宋言真几句玩笑话,想把她打发过去。 商陆不放弃,还想跟他磨一磨,眼神真诚地看着他,“七爷,你就告诉我吧,求你了。” “真是怪了。” “哪里怪?” “哪里都怪!自从你落水后醒来,不仅学会了说谢谢、对不起,还学会求人了。” 当然了!陈淅不需要谢别人,冒犯了别人也不用说对不起,更不必求人,她想要什么,总有娘家的父兄上赶子给她弄到。可商陆不一样,上一辈子一直活在仰人鼻息之中。 想到这儿,商陆暗自发誓,等到报了自己和孩儿的仇,她也要像陈淅一般,放肆地活一遭。 “七爷,告诉我好不好?” “不好!” “……” 宋言真拒绝得快,商陆有些失落,转念一想,他拒绝也正常,毕竟陈淅以前可是没少得罪他。也罢,回头再好好求求,实在不行,陈淅的二哥也是一条路子。 马车跟在送葬队伍的后头,到了永和镇的地界,商陆看什么都觉得熟悉。自从被卖到宋家,她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回过家乡。想不到,她再回家乡,竟然是这样的情境。 墓地选在叶家村的一座小山丘上,四周树林茂盛,商陆觉得这个地方清净,是个长眠的好地方。 棺材下葬、掩埋立碑,她的身份低,入葬一切事宜都从简。宋家请来的送葬队伍拿钱办事,很快就散了。 叶子望留在最后,烧完了纸钱,他提着酒壶、酒杯,向商陆与宋言真二人走来,行礼道,“没想到,七公子与夫人一路相送,叶某代她谢过二位。叶某敬二位一杯。” 商陆与宋言真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 商陆道,“叶公子对她尽心尽力,她泉下有知,一定十分感激。” 叶子望道,“她无需感激。都怪叶某无能,没早点挣够赎金赎回她,才让她被宋初鄞那个衣冠禽兽霸占,以致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其实不是霸占,宋初鄞性情软弱,干不出霸占婢女这种事。那时,她的赌鬼父亲被人讨债,追到宋家来找她要钱,宋初鄞给她收拾了好几回烂摊子。宋初鄞要她,她便答应了。 商陆宽慰叶子望,“怎能怪你?要怪也该怪她那个赌鬼父亲,把她卖到这毫无人情的高门大户。” 正说着话,商陆感觉头晕晕乎乎的,四肢慢慢无力,往地上倒。 这种感觉太熟悉,她前世中毒之后就是这样。怎么回事?她才重回人世,难不成又要死了吗? “小姐!你怎么了?”檀桓接住她,满脸焦急地使劲摇晃她,商陆感觉骨头都要被她摇散了。 站在一旁的宋言真也扶着额头,突然往下倒。 “七爷——”定风扶住宋言真,拿起酒杯闻了闻,“这酒有问题。” 叶子望冷冷道,“你们两个不要乱动,否则我可想不起来解药在哪儿。” 定风刷一下抽出他随身佩的长剑,指着叶子望,“你敢动七爷!解药呢?” 宋言真叫住他,“定风,别冲动,听他的。” 叶子望喝道,“把剑放下!” “你到底想干嘛?” 叶子望蹲下来,盯着商陆,“都是因为你这个毒妇,都是因为你怂恿,丫头才会遭人毒手,一尸两命。” 他说的是陈淅。 檀桓伸手护着她,“这怎么能怪小姐?又不是她下的毒!” 叶子望怒道,“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 宋言真插嘴道,“那个……叶兄,其实我早就看不惯这个泼妇的所作所为,我早就巴不得她死,奈何她娘家有权有势,不敢动手。今日你若能替我了结她,我自是感激不尽。我与你无冤无仇,商陆的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放了我吧,我绝对守口如瓶,他日陈家人查起来,我也会帮你掩护。” 叶子望瞪了他一眼,“你闭嘴!宋七爷,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人?” 宋言真“呵呵”冷笑几声,“空有一腔愤怒,却不动脑子,你这报的是什么仇?商陆要是泉下有知,你就这样给她报仇,怕是要被你气得不想投胎转世。” “你——” “你就不想知道真正下毒之人是谁?陈淅顶多算个教唆犯,真正的主犯还逍遥法外呢!” “……”叶子望动摇了。 宋言真继续说服他,“你今天敢动陈淅一根头发丝,陈家的人明天就能送你去见商陆。到时候啊,世上就再也没人记得要替她报仇。真凶该如何享乐,还会接着享乐。她的死就像一阵风吹过,无声无息。” 叶子望面色慢慢平静下来,显然,宋言真的话太有说服力。 商陆不愿叶子望为她走了极端,也不能再不明不白地死。她道,“关于害死她的毒药,七爷已经有一些眉目了。” “真的?” 商陆点点头,“嗯,七爷说这种毒药叫一滴香,一滴取人性命,尸身不腐,还会慢慢透出香味。这毒价格不菲,而且要有门路才能买到。七爷,对吧?” “嗯。” 叶子望看着宋言真,“七爷还知道什么?” “知道不少。不过,你给我下毒挟持我,我没心情说。”宋言真一脸有恃无恐。 “我没有下毒,只是令人手脚无力的麻药。七爷,还望您告知一二,叶某愿做牛做马报答大恩。” 叶子望拱手行士人礼,态度极虔诚,搞得宋言真还不好拒绝了。 “你可知江南名医庚桑隽,这药便是他的杰作。庚桑大夫悬壶济世,素有名望。这药炼制之初,并不是用做毒药害人,原是他心爱的女子早亡,他为了保存她的尸骨,才研制出这药。会炼制这毒药的,除了庚桑大夫,还有他座下唯一的女弟子林沅。庚桑大夫虽是首创,但他只制过一瓶,如今世上留存的,都出自这位女弟子林沅之手。” 顿了顿,他接着道,“庚桑大夫的心上人喜欢兰花,故而他炼制的一滴香便是兰花的香味。林沅其人天性活泼好学,从师父那儿得了炼制之法后,又调制出了数十种香味。她炼制这药不为卖钱致富,纯属兴趣,所以每一种香味只一瓶,每瓶独一无二,皆有迹可循。” 商陆忍不住用崇拜的眼神看了看他,“七爷,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林沅跟我说的。” “你认识林沅?你怎么不早说?”商陆心中激动万分,奈何刚刚服了麻药,动弹不得。 宋言真白了她一眼,“你又没问,我跟你说不着。” “七爷,你能不能找到林沅?” “不好找,我也好久没她的消息了。去年有一个扬州富商,死了个宠妾,求她制这药,对她的态度不太好,她一怒之下,炼出了一瓶葱香味的,那富商现在还在四处追杀她。哈哈哈哈哈哈……” 宋言真被自己讲的故事逗乐,笑得春光灿烂。檀桓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尽力憋着。 笑罢,宋言真收敛了笑声,“罢了,话都说到这儿了,七爷我再吃点亏,给你们写封信。能不能联系上林沅,就看你们的造化。” 商陆突然隐隐担忧起来,她的尸身会透出什么香味。 “七爷,你说尸骨会透出淡淡香味,那需要多长时间?” “若是人死之后由外注入尸身,十天半月左右,若是生前口服摄入,这个过程便会加速。” 他说完这话,所有人陷入了一阵沉默。 突然,宋言真站了起来。“行了,不陪你们演戏了,我要回了。” 叶子望大吃一惊,“你……你没喝刚才的酒?” 宋言真不答,叫上定风往马车方向去。 商陆对叶子望道,“叶公子,此事需从长计议,你千万不要冲动。” “知道了。” 宋言真已经走到马车边,喊道,“喂——你们俩,还不赶紧走?” 檀桓正要扶起商陆,突然灵光一闪,“奴婢手臂扭伤了,不能使劲。姑爷,您能不能抱小姐上车?” “啊?”商陆一脸不信,心想,能不能别给她找事。 “麻烦!” 宋言真嘴上不愿,但还是返回来,把商陆轻轻抱起来,爬上了马车车厢。宋言真与陈淅本是夫妻,自然不避讳,可对商陆而言,他可是完全陌生的人。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横抱起来,她浑身僵硬不自在。 到了车上,宋言真轻轻把她放座上,“檀桓,你来扶你家小姐。” 檀桓道,“奴婢帮定风驾车,小姐就拜托姑爷啦。” 宋言真:“……” 马车慢悠悠往回走。商陆浑身无力,倚靠着宋言真的胸口,马车碾过土坑摇晃得厉害,商陆被晃得往下滚,宋言真赶紧扶住她的手臂。 “定风,能不能稳一点?” “七爷,这路太坎坷不平,实在没法。” 檀桓偷偷听着里头的动静,露出一脸慈祥的笑。 商陆道,“七爷,其实你也想知道凶手是谁,对吧?你今天跟来,是想确定尸身葬在何处,过几天再来确定尸身透出何种香味。” “哦?”宋言真看了她一眼,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五章辞旧 看得出他暂且不愿多说,商陆也就不再多问。她现在也算是知道了,宋家的大事小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马车回到了宋府。马车还未停稳,商陆隔着车厢便已听到了喧哗之声。 “我闺女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惨死在你们宋家府上,你们就给五两银子,就想把我给打发了?宋家一顿饭都不止五两银子,这是打发要钱的呢?不可能!这事儿没完!” 商陆听到了她那个赌鬼父亲叶士仁的嚷嚷,感觉格外刺耳。仿佛她借用陈淅这个身份遮起来的自卑、难堪,都被这嚷嚷声又撕扯出来,暴露在了人前。 宋家看门的小厮将他拦在门口,不耐烦地打发他,“得了吧,你还嫌少?给你五两银子,还是初鄞少爷开了口,要是换了三爷,一个子儿都没有!” 叶士仁冲撞看门小厮,想闯进去,“让我进去!我要见宋初鄞!好歹我也是他的岳父。再说了,我女儿好歹还怀过孩子呢,她肚子里的是宋家的骨肉,怎么也不能只是五两银子吧?” 看门小厮费力拦着他,骂道,“嘿!你个泼皮无赖,你算个什么东西?吴州知府柳继洋,那才是我们初鄞少爷的岳父。赶紧拿了银子滚蛋,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你再赖着不走惹怒了主子,连这五两银子都没了。” 此时,宋言真抱着商陆走下了马车。 叶士仁听到这边的动静,眼看硬闯不进去,而马车上下来的人衣着华丽,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主子,便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地凑了上来。 “哎哟,这位爷,这位夫人,留步留步……” 眼看他就要扑上来,商陆吓得本能地往宋言真的怀里缩。 宋言真可不是好脾气的主,有人靠近他,他抬腿一脚踹了过去,啐道,“什么脏东西,也敢来宋家碰瓷?” 叶士仁被踹倒在地,索性赖在地上不起来,“哎哟喂!打人啦——都来看看呀,宋家打人啦——好痛啊,我的腿被踹断啦——” 他在地上翻滚着,想爬过来扯宋言真的衣摆。定风立刻抽出长剑,挡在主人面前。 “杀人啦——救命啊——”叶士仁叫喊得更大声了。 定风骂他道,“我说,老泼皮,你还不赶紧滚!” “我的腿被你们踢断了,你们得赔我药费。二十两!不然我就去报官——” 商陆一贯知道这个酒鬼父亲的德行,她前世的悲剧都是由他而起,没想到,她人都死了,这个父亲还想榨干她最后的骨血。想到这里,她心里的憎恶就不由自主地增长。 宋言真问道,“打断一条腿,就要赔二十两?” “不错!不讲价!” 宋言真道,“定风,给他五十两,两条腿一起打断,我要听到骨头断的声音。” “你、你怎么敢……” 宋言真冷冷喝道,“动手!” 定风得了令,立刻吩咐看门的小厮,“快去帮我取一根棍子来,要手腕这么粗的,不然太细了可打不断骨头。” 叶士仁何其不要脸,眼看形势不对,遇到了硬茬,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求饶道,“大爷,饶命!小的知错了。小的这就滚,这就滚了。” 宋言真教训的是她的父亲,可是,商陆觉得身心愉悦,心里的阴霾也吹散了不少。 告别了过去,才能拥有未来。 宋言真抱着商陆进了大门,一边往燕喃阁走,一边问她道,“刚才躲什么?” “呃?” “我在,还能让你被谁碰到一块衣角?” 他这话说得极霸道,像极了护食的大狼狗,商陆的嘴角忍不住上翘。即便宋言真和夫人陈淅关系不好,在外面他也尽到了一个丈夫的职责。 余光瞟见怀里的女人嘴角上扬,宋言真道,“你想笑就笑,偷偷摸摸做甚?” 商陆立刻收敛了嘴角,“才不想。” 憋了片刻,商陆突然“扑哧”一笑,坦然道,“七爷,踹得好!真的,你做了我一直想做又不敢的事。” 宋言真朗声一笑,“为什么不敢?往后谁敢碰你一下,叫檀桓往死里打,打死了我去收拾。” “好啊,我可记住了!” 宋言真把她送回卧房后,又让钱庄的掌柜请出去了,他还要忙生意上的事。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商陆身上的麻药劲儿才完全散去。 葬礼很简陋,好歹也算了却一事。重归于世后的这几日,商陆每晚辗转反侧,熬到天明才能睡一会儿,今天再也吃不消,用了晚膳之后便早早地睡下了。 过了亥时,宋言真又回了燕喃阁。 “姑爷……”守夜的檀桓惊呆了,他俩可是分居了好久。 宋言真坐到床边,看着榻上熟睡的人。陈淅的容貌挺好看,只是平素总张牙舞爪,此刻安安静静地睡着,他觉得倒是柔顺可爱多了。 宋言真掀开被子躺床边,打算靠着看会儿书。 檀桓眼疾手快,立刻拉上幔帐,熄了灯。 “诶——没让你熄灯!” “夜深了,姑爷早点休息。” “……” 宋言真脱了外袍,躺进被窝里。商陆睡得迷糊了,她翻了个身来,自然地就抱住了宋言真。她不知自己抱着什么,只觉得很暖和,便抱得更紧些。 “陈淅。” “嗯……” “喜欢抱着七爷睡?” “嗯……” 她从鼻子里哼出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宋言真心软了,“那你怎么老是跟七爷吵架?” “……” 她不吭声了,宋言真轻轻掐她的脸,“你倒是狡猾,这时候就不吭声了?” 第二天早上,一声女人的尖叫声打破了燕喃阁的平静。 “啊——”商陆尖叫着,猛地推开抱着她的宋言真。 宋言真被她吵醒,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她昨晚明明是自己主动抱上来的,这时又一副被人非礼的样子,让他心情突然有点毛燥,“你瞎叫唤什么?” “嗯……对、对不起,我睡相不好,昨晚必是打扰七爷了。” “知道打扰七爷了,还不赶紧去给七爷煮碗粥?” “七爷想喝什么粥?” 宋言真本是随口一说,倒没成想她答应得快。“你的意思是,你还会煮不只一种?得了吧,你能把米煮熟就不错了。” 商陆想起了,自己现在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陈淅。敷衍道,“我可以学着做。” 商陆真的起床去煮粥,一来她想感谢宋言真替她说话,替她踹了那一脚,二来她以后还要求他办事。所谓抬手不打笑脸人,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现在没必要在乎脸面,办正事要紧。 宋家有一个大厨房,各房也都各自有自己的小厨房。她走进小厨房,负责三餐膳食的下人们都吓了一跳,齐刷刷跪了一地。 陈淅素日待下严苛,脾气又暴躁,下人们见了她都躲着走。她这一突然出来,下人们如临大敌。 一个婆子挤出笑脸来相迎,“夫人,您怎么还亲自到厨房来?” 檀桓吩咐道,“你们只管做事去,夫人要给七爷煮粥。” 煮好一锅粥,商陆盛了两碗。看着两碗晶莹剔透的燕窝,商陆突发奇想,把一碗中的燕窝都挑了出来,放进另一碗中。 檀桓看着这一幕,露出了欣慰的笑,小姐终于开窍了,知道心疼人了。 回了卧房,商陆招呼宋言真,“七爷,我煮了燕窝粥。” 宋言真已梳洗妥当,坐到桌边,看着他面前的粥,“燕窝粥?那燕窝呢?” 他看了一眼她的那一碗,“我说陈大小姐,过分了吧?你是不是把我这一碗的燕窝都挑去了?” “才没有呢!七爷,快趁热喝。” 檀桓默默叹气。 燕窝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她不是贪嘴的人,前世怀着孩子时,她想给孩子好的。 人一旦有了机会,就想加倍地弥补缺憾。 前世总是被人抢走的东西,现在这么轻易就得到了,再也没人敢抢她的燕窝。她带着报复的情绪,将宋言真碗里的都挑到自己碗里,把一碗燕窝粥喝得干干净净。 “好喝!” 商陆大约能体会了,三姨娘柳庆茹为什么总要抢走她的燕窝。未必是她多喜欢那东西,她大约就是喜欢抢别人的东西,不管是什么。 趁着宋言真喝了她的粥,商陆催问他找林沅一事。“七爷,你给林沅大夫写信了吗?” 宋言真白了她一眼,“燕窝都不给我喝,你还好意思问我写没写信?” 这几日相处下来,商陆大约也知晓了一点他的脾气,他就是吃软不吃硬的。 “七爷,告诉我嘛,到底写了没有?” “写了写了,给她京城家中与吴州的药铺都送了信。” “大约何时才能有回音呢?” “看缘分。她要是既不在京城又不在吴州,那就难说了。” 这时,定风从外面回来,禀报道,“七爷,袁二姨娘的娘家来人了。现下,他们一家人一同跪在三爷家门口,求着三爷收回成命。初鄞少爷有点心软了,也帮着向三爷求情。” 商陆听着觉得来气,宋初鄞真是个没主见的废物。 “走!檀桓,我们也去看看热闹,去瞧瞧这一出苦情戏的结局如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六章看戏 “你看你这幸灾乐祸的嘴脸。”宋言真奚落她。 商陆不悦地瞥了他一眼,“又不是别人逼着她犯错的,一切皆是她咎由自取。从她犯了错的那一刻起,就怨不得别人围观唾骂!” “陈淅,你上火了,你应该吃点黄莲败败火。” “要你管?” “要我说,光是看热闹,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俩来打个赌吧,就赌袁氏今天会不会被赶出去。” “行,我就赌她今天一定会被赶出去。” “你赌她被赶走,那我赌她会留下来。” “赌什么?” 宋言真想了想,“要是你输了,你就得放下大小姐的身段,给我当三天的贴身丫鬟,随侍左右,听候差遣。” “若是你输了,你就要帮我找出下毒凶手。凡与此凶杀案相关的事宜,都要对我知无不言。”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她的死?” “因为我内疚嘛,我不是说我讨厌她吗,还让人收拾她,我恐怕是真的和她的死脱不了干系,所以我才想找出下毒的凶手,替她报仇。” 换作真正的陈淅,商陆觉得她不仅不会有一丝愧疚,还会极力与她的死撇清关系。话说回来,即便真的有人为了攀附陈家而害死她,又有谁会得罪陈家替她主持公道呢? “好,一言为定。输了可不许赖账!” 商陆与袁氏的恩怨有二:一是袁氏信口雌黄,诋毁她苛待侍女,二是偷了她给孩子准备的长命锁。 搬弄是非泼脏水一事,她姑且可以不计较,可偷走她的遗物,实在地伤害她的舐犊之情,要是袁氏被轻纵了,她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的。 不过,商陆也有一些顾忌。出殡的当天,她为了尽快找到长命锁,顶着陈淅的身份发了一通火,当时的愤怒全写在脸上了。如今,她稍稍能冷静一些,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把仇恨太表露在外,以免打草惊蛇。 三爷宋言则住的小楼,隔着锦鲤池与燕喃阁遥遥相望。锦鲤池中有一小亭子,正是看热闹的最佳去处。 他们到了小亭子里,果然就瞧见三爷家门口跪着袁氏与她的父母。宋初鄞的正妻柳庆萦、小妾柳庆茹与曲莲三人,连带她们的侍女,都在一旁看好戏。 “妾身再也不敢了,求三爷饶命——”袁氏每求饶一声,就磕头一次。她的额头都磕破了,鲜血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凄惨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 宋言真坐下,吩咐定风,“去备些茶点来。” 他又招呼商陆,“坐,一时半会儿完不了。” 商陆揶揄道,“分明你比我还幸灾乐祸。” 过了一会儿,三爷宋言则一房的管事丫头鹿竹从屋里出来,训斥道,“三爷说你吵死了,让你收拾东西赶紧滚——” 袁氏像抓着救命稻草般,抓住了鹿竹的衣摆,“鹿竹姑娘,好姑娘,你行行好,求你替我传个话给三爷。我真的知错了,求他饶过这一回,就这一回!” 鹿竹刻意往后退了一步,扯开自己的衣摆,“你别讨没趣了!三爷说一不二,你居然带着你爹娘跪在这儿,分明是让三爷的脸难看。我若是你,干出这等邋遢事,便早早地自己滚蛋了,省得连累家人一块儿丢人现眼。” 鹿竹转身准备回屋,想起什么又转过身来,继续道,“你自己手脚都不干净,还有脸诋毁人家五姨娘苛待下人,子虚乌有的事竟张口就来,真是个长舌妇。都说死者为大,你偏偏还要给死者泼脏水,就不怕是非搬弄多了嘴生疮溃烂吗?” 鹿竹虽然是个丫头,可她为人不卑不亢,商陆很欣赏她的性情。 鹿竹回屋去,袁氏继续磕头哀声求饶。 宋家规矩严,不许下人们聚众围观,不过袁氏的求饶声音大,好奇心重的丫头小厮们,装模作样地在附近洒扫干活儿,偷偷地关注着这事儿的结局。 定风端来了茶水和茶点,宋言真拿起一块百花糕,尝了一口。 尝完了,他还给商陆推荐,“清甜可口,你也尝尝。” 商陆以前听说过,宋言真家的小厨房糕点做得精致。不过,她对糕点一类零嘴并不是特别喜欢。 “这百花糕与旁的百花糕不同,叫雪菜百花糕,是当今皇后新近才研制出来的,宫里的皇子皇女们都爱吃。皇后是吴州人,她把江南的雪菜带进了京城,做成了美食传扬天下,她真不愧是我江南之福。” 宋言真拿起一块糕,塞到商陆的嘴里,“快,尝尝呀——” 宋言真说得诱人,商陆尝了一口,它的味道除了清甜,还有一点雪菜的味道,两者巧妙结合又不冲突。 “的确特别。” 宋言真道,“皇后做的糕点,自然少不了达官显贵们的追捧。所以,我打算在京城的宋记酒楼里推出这一道糕点。” 商陆还不习惯和男人谈论经营之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宋家的几兄弟中,宋言真手里的产业不少,仅次于宋家老大宋言正。他年纪最小,出入生意场的时日尚短,但是架不住他的头脑好用,很快就碾压了他的其他哥哥们,如今兄长们都还要仰仗他。 与他的精明能干不同,她上辈子的丈夫宋初鄞,是个游手好闲的风流公子哥,不需要挣钱打拼,也能活得安乐富足。 她正这么想着,就看见宋初鄞追着父亲宋言则,从堂屋里出来。 “父亲,父亲,求您了,她已经知道错了,您就饶过她这一回吧。您只管狠狠责罚她,但不要把她赶走呀,把她赶走便是让她生不如死呀。” 宋言则气得一甩衣袖,“我已经说了,赶走就是赶走!她犯的是小错吗?是盗窃!我没有让人扭送她去官府治罪,已经是对她仁慈了。” 袁氏见宋言则出来,赶紧求饶,“求三爷饶命——若是被宋家赶出去,我还有何颜面活下去?三爷若是硬要赶我走,不如赐我一死算了。” 宋言则大怒,“你还敢威胁我!哼!你要死就赶紧死去,跟宋家没有半点关系。” 袁氏求饶半天无果,突然冷笑了几声,“好你个宋言则,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做过的丑事?” 宋言则脸色难看起来,“满口胡言!鹿竹,叫几个人来,把她拖出府去——” 鹿竹当即叫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要把她拖出府去。 袁氏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厉声道,“谁敢碰我?我可是已经怀了他宋言则的骨肉!” 一语惊人。 在场之人无不震惊,连商陆拿着雪菜百花糕正往嘴里送的手都停住了。 “你、你说什么?”宋初鄞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小妾。 袁氏已经破罐破摔,一脸无所谓的神情。“宋初鄞,你没听错,我就是怀了你爹的孩子。你们若是不信,请个大夫来,一查便知我有没有怀孕。” “你竟跟我父亲……”宋初鄞不好意思说下去。 他自己最清楚,他都好几个月没碰过袁氏了,但凡她真的有了身孕,不管孩子到底是谁的,左右肯定不会是他自己的。 局势突然转变,袁氏的气焰嚣张起来,“少爷,别这么惊讶嘛!我得跟你说清楚,可不是我勾搭你爹,是你爹太好色霸占了我。我没想对不起你,奈何你爹不放过我。不然,你亲口问问你爹?” 宋初鄞问不出口,他骨子里就是遇事逃避的人。 袁氏双眼凌厉地盯着宋言则,“三爷,你以为找个借口把我赶走,你做过的丑事就翻篇了?” 宋言则气得想杀人,满脸的凶光外露。“你这贱妇信口雌黄!我怎会与你这种贱妇苟且?” 袁氏显然有备而来,“我早知你宋言则是个衣冠禽兽,也料到了你今日的翻脸不认人,所以我早就留了心眼儿。每次趁你熟睡之后,我都会在你的里衣衣襟的内侧绣上一朵小花留在证据。三爷,你敢不敢取了你的贴身衣物来验证一二?” 她描述得既生动又香艳,在场的人看戏的热情高涨,都巴不得赶紧把宋言则的里衣找出来一睹为快。 亭子里,商陆瞟了宋言真一眼,“宋言真,你作弊。你早知袁氏怀了宋言则的孩子,还故意诓骗我跟你打赌,你真是满肚子都是坏水。” 如果没有怀孕,袁氏被赶走这事儿便成定局。若是柳家的柳庆茹犯错,三爷宋言则或许会碍于柳家斟酌一下,袁氏的娘家没什么势力,宋言则断不会纵容。更何况,宋言则怕是早就想弄走袁氏。 “不不不,你可是冤枉我了。其实,我只知道她怀了孕,偷偷请了大夫来,配了安胎药,却不知,她怀的竟然不是宋初鄞的。我本来以为,她怀了孕秘而不宣,只是害怕有人知道了害她,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这样的缘由。” “我不信!照袁氏所说,你三哥与她私通不止一次,你这么精的人,肯定多少知道一些。” “你爱信不信。” 商陆也想不到,她印象中的袁氏就是个爱搬弄是非的小人,听了什么闲话,马上就会忍不住四处传扬,想不到,袁氏的身上还藏着这么大一个秘密。 她调侃宋言真,“这下可好了,宋初鄞又要多个弟弟,你也要多个侄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七章婆母人比花娇 吵吵嚷嚷之际,屋里的三夫人听到动静出来,听到了这个噩耗,差点晕过去,丫鬟赶紧扶住。 三夫人哭着问,“三爷,她说的可是真的?” “当、当然不是!是这个贱妇胡乱攀污。”宋言则说话的语气越来越虚。 宋言真感慨道,“家门不幸。” “的确是家门不幸。”背后传来一个妇人轻泠悦耳的声音。 只见两个俊俏的丫头,伺候着一个中年妇人过来。这个中年妇人的眉眼精致、容貌秀美,看起来三十出头的样子。她是宋言真的母亲沈伊伊,宋家的人都称她为老夫人。 虽然辈分高,被称为老夫人,其实她才四十出头,又因她保养得好,看起来根本不像宋言真的母亲,倒像是他的姐姐。 宋言真扭头,站起来迎上去,挽住了中年妇人的胳膊,“阿娘,您怎么也来了?” 他的神情像个撒娇的小孩儿,眉眼又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与母亲站在一块儿,真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 宋母沈伊伊数落儿子道,“小七,你三哥出了这样的事,你却在这儿喝茶看笑话。” 她的声音轻泠泠的,格外悦耳动听,虽然是责问之语,却让人听着心里很舒服。 宋言真半是辩解半是撒娇道,“三哥也是几十岁的人了,我又能如何?” 沈伊伊又把目光转向了商陆,“还有你,小淅,你也不劝着他一点,还与他一同胡闹。” 商陆道,“我、我错了,下次一定劝说。” “我听说,你们昨晚和好了?” 宋言真否认道,“哪有?” 沈伊伊笑了笑道,“小七,你是男人,男人胸怀要大,你该让着她一些。” 宋言真叫苦道,“阿娘,您老是袒护她,您都不知道她之前干了什么混账事!” 沈伊伊道,“我知道。不就是跟你赌气,烧了你一摞账本吗?” 对于陈淅这位大小姐的所作所为,商陆听着已经不觉得惊讶了。账本何其重要,陈淅不仅烧了,还烧了一摞。她由衷地觉得,陈淅真是活得潇洒又恣意。 沈伊伊又教训道,“若不是你跟那青楼的什么兰嫣、水湄的纠缠不清,她又怎会生那么大气?” 商陆听了这话,用一脸探究的神情看着宋言真。关于他的风流桃花债,她只是听过一些传言,至于对象有几个、叫什么,她就一无所知了。 沈伊伊又转向商陆,道,“不过,他的账本很重要,关系着宋家各处产业的盈与亏,账房先生们连夜赶工忙了两个月,到现在还没补齐呢。你烧了他的账本,受累的还是他手下的人。下次他再惹你生气,你只管来告诉我,我自会帮你教训他。记住了,以后,再不可做出这般冲动的事。” 沈伊伊这话说得看似公平公正,实则还是偏袒自己的亲儿子。亲儿子纵然有什么不对,她身为儿媳妇,也不能直接跟他对着干,只能告诉长辈。 至于长辈怎么教训自己的儿子,全凭良心。可是,人都是有私心的,又怎么可能处置得不失公允? 心里这样想着,商陆嘴上敷衍道,“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她前世的仇怨还未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没有必要再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麻烦。眼下,她需要借用宋言真的头脑和力量,自然要与他好好地相处。 等到大仇得报的那一天,她打算请陈淅的父亲出面,让她与宋言真和离,到时候两人桥归桥路归路了,更不必谈什么婆媳关系。 陈淅的身份是个好东西,可以让她做许多以前做不到的事。想到这里,商陆顿时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小七,你不许再跟那些青楼女子拎不清,好好守着你的娘子,早点给我生个孙儿抱抱,这才是正经的。” “是是是,知道啦知道啦。” “走吧,你们两个旁观许久了,随我一起过去说道说道吧。” “好。” 宋言真挽着自己的母亲,往三爷宋言则小楼去。商陆也跟了上去。 宋家门前的局势,正是到了矛盾白热化的地步。宋言则的丑事被人揭穿,恨不得立刻掐死袁氏,而袁氏也是走投无路,被赶出宋家她也没法好活,拼死也要拉个人下水。 沈伊伊的到来,打破了宋言则的最高威势,他立刻从刚才高高在上的审判者,变成了等待宣判的受审者。 宋言则上前行礼问安,“母亲,您来了。” 沈伊伊训斥道,“你们老父亲出一趟远门的功夫,你们一个比一个会玩,真是没一个让我省心的。老三,你父亲给你取名‘则’字,是盼着你以身作则,给弟弟们树个榜样。你却是这样以身作则的!” “母亲,孩儿……知错了。” 三夫人听到宋言则亲口承认,捂着胸口,差点喘不过气来。“三爷,你这些年在外面找了多少女人,我从来没管过,你怎么……连儿子的女人都不放过?” 三爷宋言则比沈伊伊还大几岁,他如此顺从地自称孩儿,刚才还极力否认,此刻都不挣扎了,像霜打的茄子,商陆看着竟觉得有点别扭。 这位年纪不大的老夫人沈伊伊,是宋言真父亲宋寰的第二任正室夫人,也是宋家女眷们向往的标杆。 当年,她是扬州城外一个茶水摊主的女儿,每天帮着父亲照看茶铺。宋寰去扬州做生意,路过她家的茶水摊,一见钟情,要纳她为妾。沈伊伊虽然出身平平,但她性情孤高,定要明媒正娶为人正妻,否则宁可不嫁。 宋寰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移不开眼,为了抱得美人归,不顾族中长辈的反对,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地娶了她。 沈伊伊进门之时,是老大宋言正的夫人在管家,宋寰有四个儿子都比她年纪还大,又因她的出身低,便合起伙来怠慢她,宋家一时弥漫着“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之类的刻薄话。 沈伊伊隐忍了一段时间,只等到怀上了宋言真之后才发作。她端来一碗堕胎药,摆在宋寰面前让他选择,要么她堕胎,要么给她该有的体面,让大夫人移交宋家内宅的管家之权,宋家女眷们都得每日晨昏定省,给她这个当家主母请安。 宋寰哪里听得堕胎两个字,当即一一满足。 她怀着宋言真的那段时间,那真是好好地作妖了一番,搞得宋家上下怨气冲天。她借着赏月宴、诗会、泛舟游湖、琴艺赛、钓鱼赛等各式名目,每天变着花样把女眷们全扣留下来立规矩,不让她们回去。 不仅为难女人们,她还要打男人们的脸。打脸的方式就是查账,挑出一个小错来,甭管多厚多重的一本账本,二话不说就是突然扔过去打脸。有一次,她拿账本教训三爷宋言则,她扔得太准,书角差一点就戳进眼睛里,就在眼角边戳破了一道口子,鲜血长流,宋言则吓得边哭边嚎:我的眼睛要瞎了…… 宋家几兄弟被她这个后母打出了心理阴影,叫苦不迭,偏是宋寰只听她的,百依百顺地宠着。等到她生下宋言真这个儿子后,再没人敢挑战她的权威。宋言真身上的那股作妖劲儿,大约就是胎中带出来的。 自从差点被她戳瞎眼睛,宋言则就很怕她。到现在见了她,也是夹着尾巴做人。 沈伊伊看了看袁氏,不怒自威。 袁氏吓得跪地求饶,“老夫人饶命,妾身所言句句属实,确然是三爷强迫妾身才……” 沈伊伊道,“进屋说去,堵在大门口喧闹,像个什么样子?” 众人旋即来到堂屋里,丫鬟们奉上茶水。 沈伊伊喝了茶,不慌不忙问商陆,“小淅,刚才的情形你都瞧见了,你说说看,该如何处置?” 商陆心想,要我说,那不是让我得罪人吗?推诿道,“妾身是小辈,不敢置喙。” 沈伊伊道,“凡世事都逃不过一个理字,你但说无妨。” “妾身以为,要裁决一个人犯的错,既要考量错事造成的后果,也要考量这个人犯错时的心性,是为原心定罪。” “说得不错。” 商陆接着道,“三爷的错处有二:一则逼迫幼子之妇,行苟且之事,有违伦常,不成体统,败坏家风。二则事发之后,矢口否认,毫无半分担当。袁二姨娘错处有三,一为搬弄是非,二为盗窃他人遗物,三为意图瞒天过海,有孕后秘而不宣,直至今日才公之于众,若非要被赶出府,袁二姨娘岂不是要初鄞背下这锅?” 顿了顿,商陆瞟了一眼宋初鄞,“不过……依初鄞品性,或许真会背下这锅。” 沈伊伊也看向宋初鄞,问,“初鄞,是吗?” 宋初鄞脸色苍白,眼神恍惚,他站起来行礼道,“祖母,此事已与孙儿无关,请您容孙儿先告退。” “怎与你无关?你可是受害者。你这遇事就躲的性子,也该好好磨一磨,就在这儿老实呆着,哪儿也不许去!” “是。”宋初鄞不得不又老实坐下了。 沈伊伊道,“小淅说得在理,方才所言,我都认同。事已经出了,总要有人负责。小淅,你再说说,该如何惩罚?” 商陆斟酌片刻道,“三爷是祸首,该负主责,罚去祠堂,领杖责五十。” “就这么办。” 宋言则听了这话,额头上虚汗直流,“杖责五十?母亲,您这是要孩儿的命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八章老公要生孩子 “不会要你一条命,五十板子,也就能去半条而已。” 也就半条命……而已? 杖责打板子这事儿,可大可小,可轻可重,全拿捏在执行的人手中,可能打完一百板还只是皮外伤,也可能二十板就要了人性命。 沈伊伊居高临下,看着比她年龄还大的继子,“这些年,你在外头胡作非为得还少吗?我与你父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是纵得你愈发不成器了。前些日子,小七家的赌气烧了不少账本,核查重制之时,发现庆州宋记钱庄的账目竟出了上万两的空缺。老三,我问你,你到底染指了多少?” “母亲……”宋言则脸色死白。 话说到这儿,商陆总算明白过来了,这位老夫人沈伊伊,哪里是来管三房的作风问题,分明是来查经济问题的。 难怪陈淅烧了账本,这位老夫人也没有发作,原来是有个问题更大的三爷挡在前面了。 宋家是商贾人家,其实并不像官宦人家那般看重家风,但宋家十分看重做生意的规矩,尤其容不得在金钱上做文章的。须知创业不易,守业更难。 沈伊伊敲打了宋言则,又吩咐宋初鄞,“初鄞,一会儿你父亲领罚,你就去好好地看着。既生为了宋家的男人,有些场面总要见识。” “是,祖母。”宋初鄞心有不忍,却也不敢求情,求情只会让这位祖母的火气更大。 “小淅,你接着说,剩下的这个又该如何?” 商陆继续道,“袁二姨娘,搬弄是非,偷人遗物,令人不齿,宋家赶其出府,并没有不妥。只是……她腹中孩子,妾身难以定夺。” 沈伊伊冷冷道,“虽是被老三强迫,但宋家不接受这样身份的孩子,即刻堕掉。待堕胎之后,休养好了,再赶出府。” 老夫人沈伊伊,才是真的说一不二。她当即命人把三爷宋言则拉去祠堂杖责,另一面叫人请大夫来,给袁氏配了堕胎药。 宋言则被打完五十个大板子后,皮开肉绽,昏死过去,被人抬回家。袁二姨娘垂死挣扎,不肯堕胎,闹了半天,被人强行按着灌下药。 这一整天,三房人来人往进进出出,鸡飞狗跳到深夜。 到了傍晚,宋言真的母亲沈伊伊把他们二人叫了去,陪她用晚膳。 饭桌上,沈伊伊开门见山道,“小淅,从明天起你便跟着我,协助我一同打理内院事宜。” “呃?” “我就小七这一个亲生儿子,宋家内院之权,肯定是要交给你的。也只能交给你,断不会便宜了旁人去。你嫁来宋家也有一年了,之前没让你插手,是你的心性太过浮躁,可今天你说话做事都很合宜,看得出是个主事的料,也是时候让你学着管家了。” “婆婆,您是从哪儿看出我是主事的料?” “从你敢罚老三杖责五十。” “这……” 如果有机会,商陆倒是很想跟着沈伊伊这样有头脑有手段的强势女人学点东西,肯定受益匪浅。 可是,宋家上下数十口人,仆从下人则数百,这可是一堆的烦心事。如果被拉去帮忙管事,整天都被琐事缠身,她哪还有时间去追查凶手? 这样一想,商陆委婉拒绝道,“妾身愚钝,恐怕做不好。” “这事儿不是与你商量,就这么定了!这个家终归是要交给你们小辈的。” 沈伊伊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我都四十多岁了,为了这个家操碎了心,这眼角都起了皱眉,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我怕是就真成老夫人了。” 宋言真安慰她道,“阿娘,您还是貌美如花,风华绝代。” “少跟我甜言蜜语,你这些话且留着,等回了闺房,跟你媳妇儿说去。” 婆母的主意已定,用过晚膳后,商陆忧心忡忡地回了燕喃阁。 她刚坐下还没喘口气,宋言真就喊她,“陈淅,去给七爷打盆洗脚水来。” “为什么?” “愿赌服输,给我当三天丫鬟使。” 商陆狡辩道,“你母亲已经下了令,就是要赶袁氏出府。我没有输!” “袁氏今天并没有出宋家门,也确然是留下来了。咱们打赌时,说的是赌她今天会不会被赶走,你就是输了。赶紧,打水去——” “不。” “你想耍赖?好啊,那你就别想见到林沅。” “你——” 小不忍则乱大谋,商陆深吸一口气,忍下怒火,去给宋言真端来一盆洗脚水。 她刚放下水盆,宋言真就把脚伸到她面前,“脱鞋。” 商陆只好蹲在地上,给他脱鞋。 宋言真见她如此顺从,笑得春风满面,摸摸她的脑袋,“小淅儿,今天真乖呀。” 商陆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不仅输了赌局,要给宋言真当丫鬟使,还要被他母亲抓去干活儿,商陆心里很是不痛快。 她毕竟不是真的和宋言真成婚一年的陈淅,昨天晚上被宋言真占了便宜,今晚无论如何要分开睡。这样想着,她去柜子里找了被子、枕头,铺在屋里的一张罗汉榻上。 “真是太气人了,过不下去了,和离!”她故意大声地说给宋言真听。 宋言真洗了脚,走过来坐在榻边,“怎么这么大火气?不就是伺候你家夫君洗了个脚吗?下次打赌你赢了,换夫君我给你洗脚,行不?” “睡觉!”商陆拉过被子蒙住头。 宋言真拽着被子,硬给拽开露出她的脸,“别忙呀,睡觉之前,咱们俩还有些事没做呢。” “何事?” 宋言真爬上小榻,躺在她身侧,手臂撑着脑袋看着她,“阿娘今天说,让我要好好守着你,再生个孩子。我想我也老大不小了,是该生一个。陈淅,咱俩以后不吵架了,生个孩子好好过,好不好?” “……”商陆沉默了,她的孩子才刚走。她再也没有勇气迎接一个孩子到来。 宋言真伸手戳戳她的脸蛋儿,“说话呀,发什么呆?” “我不想生。” 她有些为难地说出了这四个字。她占了陈淅的壳,享受了陈淅这个身份的好处,却不想做陈淅该做的事。 “别这样嘛,我去青楼只是为了探听一些消息,你都不先问问我,听听我的解释,就烧了我那么多的账本,我也没怎么着你呀,咱们俩就算是扯平了。我保证,我以后会让着你的。真的!我宋言真人如其名,从不说假话。” “我不想生,与你无关。” 宋言真脸上的淡笑有些僵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想生,那你是想让我绝后吗?” “你可以纳妾。” “你宁愿给我纳妾,都不愿与我生孩子,我有这么惹人讨厌吗?” “怎会呢?想嫁你的女子,不知有多少?” 宋言真坐了起来,“我以为你只是与我闹别扭,心底里还是喜欢我的,没想到,你心里压根儿就没我。我真是自作多情!” “……”她张张嘴想解释什么,最终还是不知该说什么。 宋言真很生气,一字一句道,“好!你不给我生孩子,我要纳妾,明天你就去给我找。你是我的娘子,这事儿该你操持。” “好。” “我眼光很挑,不许弄些歪瓜裂枣来糊弄我!” “知道了,肯定让七爷满意。” “哼!”宋言真气得不行,扭头就出门去,把门摔得“砰——”的一声响。 商陆不会看不出宋言真的本意,他对陈淅是有些感情在的。而且,他喜欢孩子。 可她不是陈淅,她是已经死了一回的商陆,她的尸身将要长眠在叶家村山上的孤坟里,而灵魂只为报仇雪恨。 宋言真走了,大约是又要分居一阵子了。 商陆不知该喜该忧,一面,她一段时间不用担忧怎么拒绝宋言真,可另一面,找林沅的事恐怕是要搁浅了。 想着想着,商陆便觉得自己真没用,好像少了别人的帮助,就做不成事。难怪上辈子死得那么惨,而且到死都还不知道谁是凶手。 她心事重,又是没睡好的一晚。 宋言真摔门而出,离开了卧房,在院门口转悠了一会儿,又不想出去让人知道他又和陈淅吵了架,又不想去书房,索性跑到他的贴身侍从定风的屋里。 定风正靠在床头,就着油灯看书。宋言真翻窗进屋,不由分说地爬上了他的床铺,道,“我在你这屋挤一晚。” 定风很吃惊,但是做护卫久了,习惯了面无表情。 “七爷,我这地方太简陋。” “你以为我想来跟你挤?还不是那个女人太无情了。” 定风猜想他们俩又吵架了,不过他向来不是多话的人。“是。” 宋言真躺进被窝,与定风闲聊起来,“定风,你有没有想过,买一座敞亮的宅子,娶一个温柔体贴的美娇娘?” “不曾。” “想想呗,我让阿娘给你寻摸一门好亲事,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我?我这样的人,还是算了吧。姑娘嫁给我,也是耽误了人家。” “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这么稳重踏实,武功又高,做事尽职尽责,又没有半点恶习,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男人。” “……”定风沉默了。 宋言真瞟了一眼他看的书,《镇海县志》,问道,“你还想重披战甲,是吗?” “是。” 定风原是威风凛凛的水师军官,守卫着镇海县一带的海疆,时运不济,才到了宋家做护卫。 宋言真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会的。我宋言真看人极准!将来建功立业,你可别忘了咱俩的交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九章二哥是傻白甜 宋言真能明显地感觉到,陈淅真的变了。 她以前再怎么吵闹,只要他说说好话,哄哄她就好了。而且,她从来不会拒绝跟他同床燕好。这一回落水后,她看似温顺了不少,实则是对他冷漠了许多。 原本,生孩子也是顺其自然的事,现在,她却宁愿给他纳妾也不肯了。 念及此,宋言真病急乱投医,问起了一旁从未娶过亲的定风,“定风,方才我跟那女人说生个孩子,她不肯,你说这是为何?” 定风想了想,“我不太懂女人的心思,我猜大约是害怕。” “害怕什么?” “都说女人生孩子是去鬼门关走一遭,初鄞少爷家的五姨娘不就是才去了,夫人那天也去亲眼瞧见了惨状,大约是害怕了。” “你说得有理。不过,我也不是谁生的都喜欢,陈淅长得好看,生的孩子才乖巧呢。” “大约情到深处,夫君真心呵护,女人也就愿意冒险了。” 宋言真开始反思,他们情到深处了吗?他真心呵护她了吗?大约是没有的。 可是,他又觉得这不完全怪他。陈淅的脾气也挺气人,但凡有一点不满意,就爆发出破坏型人格,他刚想温柔一点,就被她气得没法温柔。 “你还说你不懂女人的心思,我瞧你挺懂。谁要是嫁了你,那真是有福了。” 翌日清晨,商陆梳洗打扮之时,老夫人沈伊伊的侍女来传话,“七夫人,老夫人请您去伊芸小筑用早膳。” “知道了。” 商陆心里有点忐忑,她昨晚和宋言真闹僵了,宋言真摔门而出,老夫人知道了,大约是要责备的。 商陆能感觉到,原主陈淅是真的很喜欢宋言真。不然凭陈家的家世,陈淅该嫁入门当户对的官宦人家。宋家生意做得再大,也终究只是生意人家。陈淅嫁来,是舍弃了一些东西的。 这么想着,她一路忐忑地到了宋老爷子宋寰与老夫人沈伊伊的住处伊芸小筑。 这小筑是沈伊伊进门后,宋寰特意为她新修的。商陆以前作为三房的小妾,没机会踏足这地方。昨晚来得迟,天色已晚,也没看清全貌。现下看清了,这小筑修得倒是清雅别致。 堂屋里,老夫人沈伊伊见她来了,倒是一脸笑容可掬,“小淅来了,快坐。” 商陆进屋去,看到宋言真也在,忐忑的心情更重了。 她向婆母问安,“婆婆安。” “好,坐下用膳。一会儿跟我去内宅账房,我要教你学看账本。” “是。” 这时,宋言真拿起一个空碗,舀了一碗百合粥,放在她面前,“快吃吧,百合养胃。” 商陆心里惊讶不已,面上还要装得风平浪静,“谢七爷。” 他昨天晚上不是生气了吗?可看这情形,老夫人还不知道他们又吵架了,而他也刻意在母亲面前装作两人和和美美的样子。 片刻后,宋言真吃完了,“阿娘,我吃好了,我要出门了。您别留她太久,晚上我要带她去宋记酒楼吃酒。” “知道了,今日我会早些放她走。” 宋言真抬手摸摸她的头,“小乖乖,学完了到宋记酒楼来找我。” “咳咳……”商陆一口粥差点喷出来,“妾……失仪了。” 沈伊伊看看儿子,再看看儿媳,心情大好,“哎呀,看着你们如今这样恩爱,我也就放心了。小淅,你要加把劲儿,赶紧给我生个孙儿。” 沈伊伊把脸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我听说,完事之后,找个枕头把腿垫起来呆一会儿,这样容易受孕。” “……”商陆竟不知如何应答,“婆婆……” 不管是陈淅还是她自己,都不是不经事的姑娘,沈伊伊这么直接,商陆有点难为情了。 “婆婆我也是女人,别不好意思。那小子虽然嘴上不说,但他可喜欢孩子,抱着他那些小侄子小侄女,便爱不释手。你长得如此标致,那小子也是人模狗样的,你俩生的儿女,模样肯定没有差的!哎呀,到时候,我可得把那些老姐妹们都请家来,都瞧瞧我的孙儿多好看!” “妾……记下了。” 商陆头大了,往后都要跟着婆婆学管家,岂非方便婆婆随时催她生孩子? 早膳后,商陆跟随婆婆来到内宅账房。沈伊伊命人取来了宋家近一年的账本,放在书桌上。 “记账、查账,是当家主事的基本功。小到一家内院的吃穿用度日常开销,大到家族产业的兴衰荣辱,都在这账本之中。查阅账本,你能看明白很多事。” 她吩咐道,“这两日你先自己看,能看明白多少是多少。有不明白之处,只管先记着,不要问我,回头也不要问小七。第三天我会查问你,看看你的资质如何。” “是。” 把厚厚的一摞账本交给她之后,沈伊伊便沏上好茶,坐在一旁处置宋家日常事务。 沈伊伊是管事的好手,宋家几位爷都别想在她手里玩花样,她让人做的账目非常详尽有序。商陆一页一页挨着翻看,不得不佩服这位老夫人。 认认真真地看了一天账本,快到晚膳时,沈伊伊让管家派了一辆马车,送她去宋记酒楼。 马车刚到酒楼外,酒楼门口迎宾的客栈伙计便认出了宋家的马车,也认出了陈淅的贴身侍女檀桓,立刻上前迎接,“哟,檀桓姑娘,可是七夫人来了?” 檀桓道,“是呀,七爷请夫人吃酒。他人呢?” “七爷交代了,夫人来了,请去三楼雅间。” 宋言真果然在三楼等她,她爬上楼梯,他从楼梯间探出一个脑袋来看着她,“小乖乖,来了呀?你今天学得怎么样啦?” 商陆白了他一眼,“这儿又没旁人,你还要装?” “你这是怨我昨晚把你抛下,让你独守空闺吗?” 这个男人可不止一点无赖。毕竟是沈伊伊一手带大的,能是老实孩子吗?商陆知道的,也就不与他纠缠。 等她爬上了三楼,宋言真领着她进了一雅间,递给她一份宋记酒楼的菜单,“看看,想吃什么?我叫人来点单。” 商陆没有接菜单,开门见山地问道,“宋言真,你让我来,到底所为何事?” 宋言真道,“一会儿跟七爷我去见一个人。” “谁?” 宋言真从袖子里抽出一张花笺递给商陆,商陆展开看,花笺上写着: 亥正三刻运河码头丙五仓 吴远志 商陆看得一头雾水,“你要带我去见这位吴远志?为何?” 宋言真解释道,“吴远志就是林沅的化名之一,她不想留真名时,就会用化名。” 商陆大为惊喜,“林沅大夫回信了?她……她让你去码头碰面,是不是表示她答应帮忙了?” 宋言真摇摇头,道,“这并不是回信,而是来信。” “来信?” “我的信昨天一早才送出,如果她在京城,自然是还没收到,如果她在吴州,收到信肯定直接去我家找我了。她约我夜里去码头边的仓库碰头,似乎是遇到了麻烦,不宜露面。” 商陆以为,他们俩昨天晚上闹得很不愉快,她还把话说得那么绝,宋言真肯定不会管她了。没想到,他倒也还没那么记仇。 “七爷,多谢你带上我。” “怎么谢?” “我……” 宋言真打断她的话,“行啦行啦,别支支吾吾的,我不会逼迫你生孩子。咱俩以前没少吵架,你落水之后,我还跟你计较绸缎庄的图样,这事儿是我做得不厚道。你眼下不想给我生孩子,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咱们是夫妻,分居总是不像样的,我也被我阿娘唠叨够了。以后,我们俩还是得住在一个屋里。在我娘面前,我们也要做出和和气气的样子。” “好。”商陆满口答应。 “眼下时辰尚早,先吃饭。” 两个人把话说开了,商陆一下子轻松多了,她才终于有心情点菜。 晚膳后,他们一同前往吴州运河码头。此时天色渐渐晚了,街上偶有人影路过。 码头边停靠着南来北往歇脚的货船。下了马车后,他们找到了丙五仓库,偷偷溜了进去。这个仓库里,堆了一些从岭南而来将要运往京城的茶叶。 商陆环顾四周,张望了一圈,“林沅大夫还没到?” “砰——”突然头上传来一声响,一个装满了茶叶的箱子,从箱堆上滚落而下砸在地上。 定风与檀桓两人立刻抽出兵器戒备。 箱子堆起来的小山上,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传来,“林小姐,束手就擒吧,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跑了。” 接着,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陈佥事,你从京城跟到这儿,跟了我一路,你果然是瞧上我了吧?。” “你别胡说!” 他们抬头一看,一男一女两人站在堆起来的货箱上,打斗之时,兵刃相接,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男子身着黑衣,手持长刀。而女子身着男装,手握一柄长剑,一边用剑格挡,一边大喊,“哎呀!非礼啦!你个登徒子,竟然摸人家!” 手持刀的男人有点慌了,明显手上的力道也弱了许多,“我……我没有!林小姐,你若不再抵抗,随我回京城交差,我自不会再动手。” 这时,宋言真拍拍商陆的肩膀,“陈淅,你快去拦一下呀。” “我拦?”商陆一脸惶恐。他们神仙打架,她这种凡人怎么敢去拦?不要命了吗? 宋言真又道,“叫你二哥住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十章林沅不嫁二婚 “二哥?” “你是吓傻了吗?”宋言真对着货箱堆上的男人喊道,“陈澈,住手——” 陈澈?商陆终于反应过来了,原来这个男人就是她这个身躯的二哥陈澈,锦衣卫指挥佥事。 听到宋言真的大喝,打斗的两个人都停下手来。陈澈喊道,“宋言真?果然是你!我就知道林沅来吴州,肯定会来找你这个老情人。” 与陈澈交手之人,就是商陆想找到的名医之徒林沅。 林沅听到老情人三个字,大为不满,“喂——陈澈你瞎说什么呢?谁是我老情人?你在瞧不起谁呢?” 陈澈注意到了妹妹,有点吃惊,从箱子上一跃而下,到了她面前,“淅儿,你怎么也在这儿?” 商陆道,“二哥,我跟七爷一块儿来的。” “你应该乖乖在家呆着,怎么能被这小子骗来当枪使呢?” 商陆解释道,“二哥你误会了,是我让七爷带我来的。你先别打了,我们有事请林大夫帮忙。” 陈澈道,“怕是等不及了,我有公务在身,即刻抓她回京交差。” 商陆问,“为何?” 陈澈道,“圣上给林小姐赐了一门婚事,眼看婚期将近,林小姐竟逃出京城,我奉命抓她回去完婚。” 宋言真对林沅拱手行礼道,“哟!林小姐,恭喜恭喜!” “滚蛋——”林沅此时也跳了下来。 宋言真问她,“你为何逃婚呢?不满意圣上赐的婚事?” 林沅道,“我当然不满意,而且很不满意!那个男人是刚被赦免从天牢里放出来的,而且还是个娶过妻的,他那元妻与他成婚不到三年就香消玉殒了,八成就是被他克死的。我嫁过去那是填房,而且万一被克死的,我找谁说理去?” 商陆听了她的诉苦,不免开始同情她,劝说陈澈道,“二哥,这门亲事听起来的确不好,你抓林大夫回去,岂不是助纣为虐?” 陈澈道,“其实也没她说得那么不堪。圣上给她赐婚的夫婿名叫李翀,从前是正三品镇海卫指挥使,是水师军官。圣上说了,只要李翀愿意回军中效命,即刻官复原职。正三品之职也不是谁都能当上,我觉着嫁给李翀,没什么不好呀。” 林沅道,“可拉倒吧,李翀明明已经说过了,不愿意再任军职!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给圣上出了个馊主意,说什么英雄难过美人关,才把我赐婚给了他。我好好的一个貌美如花的少女,难道就这样认命嫁给一个克妻的填房?” 最近闽浙一带的海边不太平,海寇活跃起来,为此,当今圣上才从天牢赦免出了水师军官李翀。皇帝希望他戴罪立功,可他不愿意,还说这辈子再也不会上阵披甲。这时有人给皇帝献计,给李翀安排一门亲事笼络他,皇帝觉得有理,就把林沅赐婚给了李翀。 林沅除了是名医庚桑隽的徒弟,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身份,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女儿。 一直默默站在一边的定风,突然问陈澈,“陈佥事,您方才说李翀李将军已被赦免?” 陈澈道,“是呀!而且圣上还要对他委以重用。可是人家不领情,宣旨的内官上门去,被李翀拒之门外几回。” 定风道,“大约是灰心了。” 陈澈道,“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李翀身为军人,怎能因为灰心就逃避职责?” “陈佥事,你未曾经历他所经历的,有什么资格指摘他?” 一向沉默寡言的定风,突然情绪激动。“再说他的元妻自幼多病,未成亲之前,大夫便已断言她活不过三个月,可他还是娶了,一直好好护着,她才多活了三年,如今倒被人嫌弃克妻,真是……” 定风这话说得直白,林沅听了觉得有点刺耳。“哎!我说,李翀是你的什么人?李翀少年英勇又如何,将来前途无量又如何,姑奶奶我就是嫌弃!就是看不上!怎样?” 定风若有所思,却不再多言。 “那个……”他们吵得热火朝天,商陆却惦记着找林沅帮忙一事。“林沅大夫,妾有个不情之请。” “对了,方才你们是说,要找我帮忙来着?” “正是!”商陆便把自己前世身死的前因后果与她说了一遍。 林沅挽着她的手臂,把她拉到一旁,低声道,“要我帮忙可以,等我逃命的时候,你得把你那缠人的二哥拖住了。” “好!”商陆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她现在就想快点查清真相,而且林沅也的确不愿意嫁给皇帝赐婚的夫婿,二哥是陈淅的二哥,又不是她的亲二哥,坑了也就坑了吧。 “那便带我去看看死者尸身,咱们走着——” “现在?此时立刻就去挖坟?” 林沅笑笑道,“月黑风高杀人夜,正是挖坟起尸的时辰。” 明明是她自己的尸身,她的魂魄也好好地待在陈淅的这具身体中,可商陆听着竟觉得有点瘆人。 “我听七爷说,尸身需要一段时日才会透出香味。不知我们此时前往,会不会空手而归。” 林沅道,“透出香味的确需要一段时日,但是,我自有别的办法鉴别。走吧。” 陈澈拦住她,“林小姐,你哪儿也不能去,你得跟我回京。” 商陆劝说陈澈,“二哥,求你了,就宽宥一天吧,好不好?不然,这件事会一直萦绕在我心头,寝食难安。” 陈澈瞧瞧自己的妹妹,神情格外诚恳,于心不忍。“罢了罢了,明天辰时一到,我便立刻押送她回京。” 商陆心想,陈家的二哥虽然是在锦衣卫担任要职,不是好糊弄的,可这位林小姐可不简单,哪会轻易就范?否则,二哥怎会一路追到江南,也没能将她捉回去呢? 宋言真吩咐道,“定风,去找几匹马来,再弄几把锄头。” 定风办事利索,很快就牵来了几匹马儿,找来了挖坟用的锄头。 商陆却是发愁了,她可不会骑马。 宋言真爬上马背,向她伸出手来,“来。” 这个动作的意思,就是要带她。她看着那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她伸出手去握住,手心温暖。 宋言真拽着她的手,将她拉到马背上,他搂着她的腰牵住缰绳,便自然地将她拢在自己怀中。商陆感觉到两个人挨得那么近,她的背抵住了他的胸膛。 这样熟悉的触觉,上一辈子也曾有过,她也曾信任依赖抱着她的人。她此刻有些排斥这熟悉的感觉,不想再有依赖任何一个人的念头,她往前挪了挪。 宋言真一手握着她的肩膀,又将她拉回去紧紧贴着自己,双臂牢牢地禁锢住她,“别乱动,否则摔下去可是你自己受罪。” “哦。” 几人几骑赶路,往叶家村去,这一次骑马去快多了,不一会儿就到了山脚下。 他们牵着马儿爬上小山丘,宋言真伸出双臂,将马背上的商陆抱下来。 “行了,赶紧动手吧。” 三个男人动手,很快就挖开了坟墓,打开了棺材。 商陆亲眼看着自己的孤坟被刨开,看着自己的尸身躺在棺材中,那凸起的肚子也还是那么明显。因为生前服用了一滴香,她的尸身都还好好的一点也没变,好像只是睡着了的样子。 尸身还没有透出任何味道,林沅蹲下身去,查看尸身的状况,感慨道,“真是红颜薄命,这样可爱的女子就这么没了。” “怎么样?” 林沅仔细地检查了一番,抬头对他们道,“我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 宋言真道,“先听坏消息。” 林沅摆摆手,“不不不!你们得先听好消息。你只有听完了好消息,才能知道坏消息它坏在哪儿。” “你说。” 林沅道,“好消息是,我已经知道毒死她的是哪种香味。龙涎香听说过没,风靡于皇室宗亲、富豪权贵,用了这种味道,便有如享受了皇家的待遇。” “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这一瓶龙涎香味的一滴香,一年前就被盗了。到现在,我也不能确定是谁偷的。” 宋言真问,“不能确定,意思是有些线索?” 林沅摇头叹气,“线索倒是有一些,但无异于大海捞针。去年闽浙总督夫人的生辰宴,你们都还记得吧?” 闽浙总督其人出身行伍,前半生在沙场拼搏,年纪大了,便陪着自家夫人,喜欢上了风雅之事。每年都会在其夫人生辰之际,在自家山庄里大宴宾客三天。期间不仅有骑马射箭捶丸比赛,还有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切磋。久而久之,不仅成了一场清雅盛会,也成了一场青年男女们的相亲会。 林沅道,“去年我师父也被邀请,但他去了西南找药材,我便带着师父的贺礼去凑了个热闹。宴会当天人来人往,多是江南一带的高门大户。那天我跟人比下棋,大杀四方独孤求败,赢得高兴,结果回去就发现,一滴香被偷了一瓶。” 她接着道,“后来,我也追查了一段时日,却也不能确定。你们可知,原本是谁请我制出这瓶龙涎香味的一滴香?” “哦?” “东宫那位。” 宋言真道,“咱们江南富庶,这一片的官场稍有些前途的,谁不是与京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林沅道,“这瓶药怎么到了宋家,还害死了人,其中必定有些曲折的缘由。” 此时的商陆听得头大,她一个小妾死就死了,原本以为就是一桩内宅凶杀案,哪知还和那些大人物牵扯上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十一章被迫走马上任 “其实,宋家被这药害死的,还不止她一个。”宋言真面色凝重。 陈澈问他,“怎么说?” 宋言真道,“就在这个五姨娘死的那天一早,燕喃阁小厨房打杂的丫头雨儿,死在院子里。雨儿死的时候,与五姨娘是一般无二的症状,身旁有一个竹筐,还有许多莲子散落在地上。定风将这些莲子收拾好,装回筐里,发现只够装大半筐。” 陈澈思虑片刻,道,“据我推测,原本这下毒之人要害的目标,是燕喃阁的人,故而将毒掺在了要送去燕喃阁的莲子里。谁知那取莲子的小丫头雨儿贪嘴,途中偷吃了莲子,毒发身亡。在你们察觉之前,又有第二个凶手捷足先登,取了一部分有毒的莲子,送去给了这位五姨娘。” 林沅拍拍宋言真的肩膀,“老宋啊,你这人品也不怎么好嘛!” 宋言真呵呵笑了两声,“我早就习以为常。记恨我的人多了去了,就只说宋家,我那几个哥哥,谁不是巴不得我死?还有外头的生意上的对家,那更是恨得牙痒痒。” 商陆原本以为,只有她这样无权无势的小妾,性命才会任人拿捏,却是没想到,即便宋言真这样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也一样会处于危险之中。 她这样想着,看待宋言真的眼神也多了一丝温柔。 宋言真觉察到她的神情,嬉笑道,“陈淅,你干嘛这样看我?难道你害怕我哪天一命呜呼,让你当了寡妇?” “你别开这样的玩笑,这一点都不好玩。” 宋言真本想说百无禁忌,可看着她神情那么认真,改口道,“好了,不说了还不行?” 林沅道,“说起来,闽浙总督夫人的生辰又快到了,不如趁此机会,去向主人家讨要去年的宾客名单,再查查宾客们的行踪,或许能找到些线索呢。” “林小姐,这事儿你就别惦记了,明天你就得随我回京去。” 林沅道,“陈佥事,别这么不懂风情嘛!到时可有很多大家闺秀争奇斗艳,青年才俊以诗会友、以武会友,不去可惜哦。再说了,围棋大赛怎能少了我这个国手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向商陆眨眨眼示意。 商陆会意,便也劝说道,“二哥,你与林小姐一路从京城斗到江南,林小姐虽不能摆脱你,可你也没法困住她。依我看,你们不如暂且休战,一块儿赴宴吧。” 陈澈道,“丫头,哥哥知道你想帮她脱身,可哥哥身在公门,皇命难违,这事儿实在不能如你所愿。” 他们又将坟好好地埋好,一行人回到吴州的宋记酒楼已是快到丑时,就都在酒楼里安置了。 陈澈就守在林沅的房门口,以免她又趁机逃脱。 林沅调侃道,“哎哟,陈佥事,你这样守在我的房门口,真是痴情呢。” 陈澈道,“随你怎么胡说,反正我今天就守在这儿不走了。” 可是,等到第二天卯时,陈澈打个盹儿的功夫醒来发现,林沅早就逃之夭夭。 林沅还很嚣张,在屋里的桌上留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三个字: 宴会见 陈澈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在宋记酒楼用完早膳,宋言真与商陆回家,刚刚到大门,就瞧见老夫人的马车正停在门口准备出去。 这时,沈伊伊急火火地从屋里出来,“儿啊,你那死鬼老爹出事了!” 宋言真问,“阿爹怎么了?” “他回来的路上摔断了腿,不敢挪动,这会儿搁浅在了江陵,我现在得赶去照顾他。” 沈伊伊看看商陆,握住她的双手,“小淅,这段时间内宅诸事就正式交付与你了。” 商陆一脸惶恐,“婆婆,您还没教会我管家呢?” 沈伊伊道,“来不及细细教你了,秦姑姑会留在府里协助你,拿捏不准的,你可找她商量着办。” “婆婆,这……” 沈伊伊来不及细细嘱咐,又吩咐宋言真,“儿啊,钱庄账目亏空之事,你需得妥善处置,但有一条,别闹出人命。” 宋言真道,“阿娘,您此去江陵,万事小心。” 商陆眼看她是真要走了,只能嘱咐她,“婆婆,您保重。” 沈伊伊匆匆交代了事情,爬上马车,立刻就出发往江陵去。 商陆盯着她远去的马车,忧从中来,这婆婆可是给她留了个艰巨又麻烦的任务呀。 从前的十多年,她都是被人管着,现在让她去管人,她一时半会儿还不能适应这种心态转变。 所幸,老夫人给她留下了秦姑姑。秦姑姑是老夫人的心腹,在宋家上下也素有威望。 宋言真拉拉她的袖子,“别看了,回去吧。” 商陆道,“七爷,我从来没有管过事,若是因此得罪了人,你可要帮我兜着。” 宋言真安慰她,“你也不必太担心。那些人就是欺软怕硬的,阿娘不在家镇着,多半是会嚣张一些,会来试探你。所以,你也不必强求自己非要做得多好,只要别出大乱子,就算是交差了。” “交差就行?” “其实这些年,阿娘一直希望分家,让我那几个哥哥出去各自立户,可是阿爹这人喜欢热闹,不希望把一个大家拆散了,就这样面和心不和、各自算计地呆在一处,他们也憋屈,阿娘也憋屈。不过,阿爹这几年也渐渐松口了,我想,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宋家的个中关系复杂,商陆非常担忧,不过现在听了宋言真的安慰,她觉得轻松了许多,至少现在不再那么孤独,有人与她站在一起。 宋言真把她送回燕喃阁,“我得去一趟庆州,处理账目亏空一事,今晚就不回了。” 商陆叮嘱他,“那你可要小心。” 宋言真微微一笑,“知道心疼夫君啦?这么乖?” 她赶紧否认道,“我……我只是随口一说。” “回来时,我给你带一对斗彩瓷花瓶,你想要什么花样?” 斗彩瓷是庆州特产,官窑是皇家御用,民窑则被高门大户追捧。 商陆想了想,“你决定就好。” 宋言真便又出门去了。 午膳过后,商陆躺在窗边的榻上午睡。等她醒来时,秦姑姑向她禀报,“七夫人,宋家采买的石榴送到了,奴婢准备叫各房来人领取,您可要去监督?” 商陆问她,“秦姑姑,我才将执掌内宅事宜,许多事都还拿不准。以往分发各房供给,老夫人是如何处置的?” 秦姑姑道,“老夫人琐事繁多,得空时才会亲自去瞧瞧,抽不开身时便是交给奴婢们。七夫人,您刚刚接手,奴婢以为您亲自去瞧瞧,熟悉熟悉也好。” “既如此,那秦姑姑便陪我一同去瞧瞧吧。” 各房的日常供给分派,都在内宅账房东边的偏房里。商陆走进屋子,屋里已经放了好几筐个儿大品相好的石榴。 秦姑姑拿来一本册子递给商陆,“七夫人,这是领货清单,各房领取物资之时,都要在此签字。” “好,我知道了。” 以往为避免各房之间相互攀比、挑肥拣瘦,老夫人沈伊伊都会命人先分好,再知会各房来领。商陆自然跟着老夫人走,一一照做。 分好之后,叫了人来,各房的管事丫头带着小厮,陆陆续续来领回石榴。 三夫人现在把三房大半管事权都交给了宋初鄞的正妻柳庆萦,柳庆萦平素都把宋初鄞的小妾曲莲当丫鬟使,领取日常供给也就成了曲莲的事。 曲莲与其他几个小妾,面子上都过得去,但实际上和谁都不和,她爱贪些小便宜。商陆还是三房小妾时,为着孩子隐忍,没少吃这位四姨娘曲莲的暗亏。 果然,她来瞧见给三房的一筐石榴,挑剔道,“七夫人,方才来的路上,我碰见了五夫人的丫头,她领回去的石榴个头足有两个拳头大,怎么我们三房的就是这么小的?莫不是三爷最近遭了罪,就只能得这别人剩下的?” 商陆知道曲莲的性子向来是如此,以前是为了孩子隐忍,现在成了七夫人,也没有孩子要顾忌了,再不受她一点窝囊气。 她解释道,“这石榴生来就有大有小,每一房都是有一些好的也有一些次的,换了谁来分,也不能分得完全一样。” 曲莲道,“可我分明瞧见五房都是个儿大的,而我这一筐就是小的多。” 商陆没好气道,“其他各房的都已经领走了,他们都挺满意的。现下只有你不满意,你也不是管事的,你就去回了三夫人的话,看她要不要把各位夫人都叫来,让他们把石榴都还回来,再一块儿好好地分一分。” 既然她这么多是非,就让她自己去做这个得罪人的人。 “七夫人,您这话就不对了,分明是您分得不太公平,怎么能让我去打扰夫人呢?” 商陆道,“我分得公平与否,也不是你一张嘴说了算。我说过了,你若不满,去回了三夫人,把各房夫人们都请来,都来说说看,该不该重新分过。” 曲莲阴阳怪气道,“他们都得了好处,自然向着七夫人说话,又何来公平呢?” 商陆冷笑两声,“这世上本就没有公平可言!你不如问问,为何同为小妾,柳庆茹就能横行霸道,而你就只能被人当丫鬟使唤呢?” 她往后一靠,靠在椅子上,满脸不屑地看着曲莲,“行了,你一个给人当丫鬟使的小妾,原是不配与我争辩,去请三夫人来,她才配跟我提不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十二章挑唆 她原本不是喜欢仗势欺人的人,而且老实说起来,她上辈子真是舅舅不疼、姥姥不爱,宋初鄞又是个软弱没主见的,她也实在没什么势可以依仗。 但是,就因为她上辈子当了一辈子的受气包,吃了太多的明亏加暗亏,以致她现在但凡有了一点机会,就总想找补回来。 她从来不觉得,小妾就该平白地被人轻贱,可宋初鄞那几个欺负过她的嫌疑犯,她觉得通通都该被报应回去。 曲莲被商陆一口一个“配不上”说得,脸色霎时间变得十分难看。偏偏七夫人的身份摆在那儿,又有陈家给撑腰,她是敢怒不敢言,灰溜溜地取了石榴回去。她一回去,就急着找原来的主子三夫人告状。 分完了东西,商陆与檀桓往燕喃阁回。回去的路上,商陆忽然瞧见前头一簇文君竹后头,有一男一女两人。 “那是谁呀?” 檀桓仔细瞧瞧,道,“似乎是四夫人与初霁少爷母子二人。” 商陆上前,打算去打个招呼。就在此时,四夫人开口说话了。 四夫人道,“初霁啊,不瞒你说,听说老头子摔得昏迷不醒,沈伊伊今天一早匆匆忙忙就赶去江陵了,我这浑身上下都舒坦了不少。” 四爷宋言敬的长子宋初霁道,“娘,您别舒坦得太早,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四夫人道,“怎么不是好事了?这些年,老娘真是受够了那沈贱人的气,这尊瘟神终于走了,而且有段日子是回不来了,老娘总算是能喘口气了,这当然是大大的好事啊!” 宋初霁道,“娘,您别怪孩儿说您眼光浅,您这只顾眼下舒坦的想法,还真是妇人之见。您想啊,万一老头子伤势加重,不幸死在外头,死的时候身边就只有沈伊伊那贱女人一个人在,她还不得伪造遗嘱,瞒天过海,把老头子的家产都给了她那亲生的宝贝儿子?到时候死无对证,全凭那贱人一张嘴,咱们便是想说理,都没地方说理去。” 听了这话,四夫人面露恍然大悟之色,“是呀,还真是!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初霁,你说得对呀!这样,你赶紧动身去江陵。若是那老头子真有什么意外,你便是死死地盯着沈伊伊,千万别叫她玩出任何花样来。若是老头子命大,好好地回了吴州,你这次去,也好在老头子面前尽一点心意,将来老头子总会念着你的孝心。” “好,我现在立刻就动身去江陵。” 商陆默不作声地听着,这对母子你一言我一语之中全是算计,真是让她忍不住鄙夷。 宋家的几兄弟之中,就算三爷宋言则与四爷宋言敬是最会吸血的。这两个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生意管不好,尽得罪人,没能给宋家赚几个钱,还成天地算计着自己的父亲和兄弟们。 商陆很看不上,但她也只是装作一个字也没听到,大大方方地继续往前走。 她一边走着,一边大声地跟檀桓说话,提醒四夫人母子她来了。“哎哟,总算是分完了,真是累死我了。檀桓,回去给我好好捏捏肩。咦?这不是四嫂?” 商陆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四夫人母子面前,他们两人都扭头来看见了她。 “四嫂。”商陆向四夫人行了礼问安。 “七弟妹。” 宋初霁向她行礼问安,“七婶婶安。您与母亲慢聊,小侄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商陆问四夫人,“这么急?初霁这是要去哪儿呀?” 四夫人敷衍地笑了笑道,“他还能去哪儿呀,不过就是去绸缎庄帮忙罢了。” 商陆奉承道,“原来如此,初霁真是能干呀。虽然是只比他七叔小几岁,可才干却不比七爷差呢。” “哪里的话?他可不能跟七弟比。”四夫人似乎没心情跟她闲聊,找了个借口脱身,“七弟妹,我今天还要去庙里上香,就不陪你了,得空时再请你喝茶。” “好好好,我就不耽误四嫂了,四嫂慢走。” 看着四夫人母子匆匆离开了,商陆心想,还去庙里上香,菩萨能保佑这么坏心眼儿的人吗? 转念一想,没准还真能保佑,菩萨好像也不总是那么明察秋毫,善恶有报好像也不总是灵验。要不然,为何她这样的受气包被人害死,反而那么多坏人都还好好地蹦哒着呢? 商陆思虑片刻,吩咐檀桓,“檀桓,你找个得力的人手,留意一下三房的动静。曲莲惯会挑拨是非,而三夫人又是极易被人撺掇的没脑子,她们今天觉着吃了亏,或许会图谋不轨呢。” “是,细辛做事妥当,奴婢就让她去吧。” “嗯。” 商陆扪心自问,她甚至有点希望她们图谋不轨,最好是闯出大祸来。 她现在虽说掌管内宅事宜,但她毕竟是个新手,她名义上的夫君宋言真又是家里最小的,她手里的权力终归是有约束的。 如果曲莲仅仅只是挑剔石榴不好,挑唆三夫人来闹一闹,这压根儿就不是事儿。只有她们闹出更大的乱子,才能加以处罚。 这厢,三夫人听了曲莲的告状,果不其然,怒火立刻就被点燃了。 她破口大骂道,“这陈家的小贱蹄子,真是那死老太婆的好儿媳!都是这个小蹄子怂恿那老太婆,三爷才会被罚杖责。杖责就罢了,还罚了五十,三爷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啊!真是心毒手狠!” 曲莲继续撺掇道,“夫人,依妾身看,陈淅怂恿是一回事,老夫人找着一个小小的错处就发难于三爷,才是另一回事。您想啊,原本这事儿三爷已经咬死了是受袁氏勾引,只要她老夫人一句话,把事儿都丢给袁氏,又有谁会给袁氏抱不平呢?” 三夫人道,“袁氏这女人也是个丧门星,当初,初鄞要纳她时我就不同意,如今三爷被她害得这么惨,为什么灌她药堕胎就没能顺便要了她的命呢?” 曲莲幽幽道,“三夫人,袁氏已经不足为惧,赶出府已是铁定的,回头等她出了宋家,您想怎么料理她还不简单。咱们三房最大的敌人,可还在宋家嚣张呢!今日石榴事小,体面事大,咱们三房若就这么算了,往后宋家上下愈加不把三房放在眼里了。” 三夫人听了这话已经上了心,已经开始想着如何报复回去,可是她的脑子又不够用,想着想着越想越愁。 曲莲见这风已经吹得差不多了,便最后再点一把火,“任人鱼肉,二爷的下场……不就是咱们的明日?” “二爷”可是宋家的忌讳,宋寰亲自下令,不许提起。 这一天晚膳后,商陆躺在床边看看书。 偌大的卧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不由得想起了宋言真。虽说心底里还是认为他是别人的丈夫,可毕竟眼下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她还是发自肺腑地希望他好好地处理完事情,平平安安地回来。 她又想起宋言真说要给她带一对花瓶,她开始期待了,不知道他到底会带回什么花样的花瓶。 这时,檀桓在门口禀报,“小姐,秦姑姑来回话。” “请她进来。” 秦姑姑问安后,禀报她,“七夫人,奴婢们明日要去水茗居采买胭脂,您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秦姑姑,以往都是如何采买?” 秦姑姑道,“以往宋府都是采买上等胭脂,老夫人与各位夫人,各有三盒,各房的少奶奶与小姐们,各有两盒,各房有名分的姨娘,各有一盒。” 听了这话,商陆心里的怒火又悄无声息地燃烧起来。她做小妾的时候,哪里见到过什么水茗居的胭脂,曲莲给她的,从来都是和丫鬟们用的一样的货。 想到这儿,商陆的心里便有了打算。 她对秦姑姑道,“这不妥!从来有头有脸的高门大户,谁家不是尊卑有别、规则森严呢?” 秦姑姑问道,“那……七夫人您的意思是?” 商陆道,“老夫人、各位夫人与各位小姐,她们是正经的主子,自然是该用上等胭脂的。可是各房姨娘,说到底也是奴,要送要卖,全凭主子一句话罢了。既是伺候主子的,自然不该与主子用同样的东西。从前,老夫人为人宽厚,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可我现在暂代老夫人理事,有些老夫人不好出面做的事,我这个儿媳就该替她想着,也该替她做了。” 秦姑姑何其老练,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是,奴婢明白了。奴婢明日去采买时,便把各房姨娘的换了。” 至于换成什么,商陆觉着秦姑姑自然心里有数。 其实,她也是做过小妾的人,即便现在有了身份可以依仗,她心底里也并不想克扣妾室们的东西。 可是,她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若是没有一点落差和借口,又如何挑起曲莲之流的作怪之心呢? 要毁掉一个人,就是要让她先自己乱了阵脚。曲莲这个人没什么深的城府,她的头脑也不足以支撑她干大事,她也就爱在小利上耍耍心眼儿,还自以为很聪明的样子。从前一直都有的上等胭脂,突然说断就断了,商陆不信她还坐得住。 而且,商陆可以肯定,坐不住的肯定还不止曲莲一个人呢!宋初鄞的三姨娘柳庆茹,还有四房那几位,哪个不是用惯了好的,吃穿讲究惯了的? 现在,戏台搭好了,就等着她们粉墨登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十三章临时抱佛脚 人在打算使坏的时候,总是特别容易兴奋,商陆此刻就是如此。 她躺在床上,反反复复地预想着明日曲莲与柳庆茹拿到次等货时的表情,越想越觉得特别期待,越期待就越是难以入睡。 她现在大约能明白了,为什么上辈子总有那么多人要作践她。大约是作践了比自己更卑微的人,就能弥补自己被位高者作践的亏空。 她兴奋到了半夜,直到天快大明时,才终于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第二天她赖床了,直到巳时才醒来。 檀桓伺候她梳洗打扮,她睡意还未全消,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奴婢细辛,求见七夫人。”这时,门口有丫鬟来求见。 细辛是商陆派出去监视三房动静的人,她来回话,便是有了发现。商陆吩咐道,“进来。” 细辛进屋行礼请安后,檀桓问她,“细辛,怎么样?你昨晚有什么发现?” 细辛回禀道,“奴婢昨天一直在三夫人的住处外躲着,留意着三夫人的动向。三夫人与初鄞少爷的四姨娘曲莲说了许多话,话里话外……都是指着老夫人与七夫人二位骂,还提及了二爷的下场。” 檀桓问,“还有吗?” 细辛继续道,“另则还有一事,昨晚夜深之后,三夫人带着几个浆洗婆子,去了袁二姨娘的住处。她叫婆子们把袁二姨娘从床上拽了起来,捂住嘴就是一顿毒打,还骂袁二姨娘勾引三爷,害得三爷被责罚。” 檀桓面露担忧之色,“小姐,奴婢觉着这事可不妙。袁二姨娘毕竟才刚堕了胎,老夫人也吩咐了,让她留在宋家休养,待她养好了再赶出去。这三夫人这样折腾人,若是这个时候闹出了人命,回头外头的人知道了,怕是只会把这笔账算在老夫人与小姐您头上,还以为是您二人待下太过苛刻,才把人逼死了呢。” 檀桓分析得在理,商陆完全认同。外头的人要是听说宋家死了人,哪里会理会宋家的内宅争斗,只会把锅扣在管事的人身上。 这位三夫人啊,她是不敢跟宋言则说一个不字的。宋言则在外头可还有不少露水缘呢,这么多年,她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袁氏被老夫人罚了,她才敢把积攒的怨气通通都往袁氏身上撒。 袁氏死不死的,商陆并不太关心,但是她不希望袁氏死在她管事的期间。而且,她现在也不完全排除袁氏害她的嫌疑,袁氏留着还有用处。 商陆从妆台的抽屉里取了一块碎银子,递给细辛,“细辛,你做得不错。这银子是给你的酬劳,继续留意着。” 细辛客气地推辞道,“奴婢不敢,这本是奴婢分内之事。” 商陆把银子放在她手心里,“既给了你,你便拿着,你做的事危险,值得这些酬劳。” 商陆上辈子与小人物打交道多,便知道没有哪个奴仆喜欢给自己增加分内之事。谁不想活儿又轻松赏银又多呢?既然她交代的活儿已经不轻松,那在酬劳上便不能抠门,否则这些小人物倒戈,往往能坏了大事。 “是。”细辛不再推辞,拿了银子告退了。 等细辛走后,商陆吩咐檀桓道,“你说得对,袁氏不能让她们这么折腾死了,要死也得死在她离开宋家之后。你安排两个小厮,去守在她门口,不要提三夫人如何,只说是怕她因为失了孩子想不开寻短见。叫他们好好守着,不许再有人去打骂袁氏,若是实在拦不住,有人非要打骂,他们也算是人证,证明这祸事到底因谁而起。” 檀桓道,“小姐,您总算知道防着她们了。夫人总担心您被欺负,若是知道您现在处事思虑周全,肯定高兴。” 檀桓说的夫人,是说陈淅的母亲陈家老夫人。檀桓这“总算”二字,已经足够说明了原主陈淅是多么的莽撞。 不多时,秦姑姑把胭脂采买回来了。 “请七夫人过目。” 秦姑姑带着人去采买了两种胭脂,给各房夫人、小姐的,仍是从前用的上等货,而给各房姨娘的,就换成了次一等的货。 可即便是次一等的,商陆瞧着也比她从前用的要好。想到这儿,她这颗挑事的心就愈加坚定了。 她吩咐道,“秦姑姑,你让人拿去库房,分好了知会各房来领。今天,我就不亲自去了。但凡今天来找你闹的,你自不必去理会,你只告诉她们,七夫人今天交代完事情就出去了,去了哪里你也不知道,她们有什么主张,等七夫人回来再说。” “是,奴婢明白了。”秦姑姑自领命而去。 商陆梳洗打扮妥当后,开始用早膳。她一边吃着,一边吩咐道,“我今天就一直出去躲着,谁也别想找上我。檀桓,你去叫人备马车,咱们得走得远远的,天黑了才回来。” “是。” 上辈子身为小妾时,她从来都是想着低调行事,整日待在闺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即便如此,仍是无法避免祸事降临。 商陆用完早膳,檀桓与她到了门口,扶着她坐上马车,“小姐,您打算去哪儿?” “嗯……”商陆想了想,“先去大佛禅寺,我想去上柱香。” 除此之外,她还想去给孩子供一盏莲花灯。这孩子投胎到她肚子里遭了罪,她心里实在愧疚。 她吩咐赶车的小厮,“不用着急,慢慢地去,中午就在大佛禅寺用斋饭。” 马车慢慢地往前行,马脖子上的铃铛叮铃铃的响。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马车便达到了建在西城城边的大佛禅寺。因这座禅寺修得离闹市不远,故而来参拜的人不少,香火一直很旺。 大多数的庙宇,都只供奉一位尊神,而大佛禅寺一共供了九尊,有西方三圣、弥勒佛、药师佛、地藏王菩萨、普贤菩萨等。 “小姐小姐,去拜拜观世音菩萨吧,求菩萨保佑您早点得个乖巧可爱的麟儿。” 商陆笑道,“这大佛禅寺供奉的可不是送子观音,是西方三圣中的观世音菩萨。原本,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乃悲悯的化身,也不是专司送子一职,都是让世人传着传着就传错了。” “那……心诚则灵,反正见佛就拜就对了。” “咱们去地藏王菩萨殿。” 《地藏菩萨本愿经》记载,释迦牟尼佛在忉利天宫,为母亲摩耶夫人说法,赞扬地藏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的宏大誓愿。 商陆到了正殿中,上了香拜了三拜,而后她到了侧殿的请灯处。 请灯处有一僧人在打坐,商陆拜了一拜,取出一锭银子,道,“师父,我想请一盏莲花灯,供在地藏王菩萨座下,为亡魂指引往生之路,供满七七四十九天。” 这位打坐的僧人看看她,道,“这位施主,您看起来心中有大恨。” 商陆坦然道,“是。” “心中有恨,则行事易生悖乱,还望施主早日放下执念。” 商陆笑了笑,“从来都是劝说苦主放下执念,却不见有人惩罚作恶之人。” “善恶到头终有报。” “我不信!我只看见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僧人反问她,“施主既不信,又为何为亡魂供莲花灯,祈求指引往生路?” 商陆叹道,“不过慰藉罢了。到底行不行?” 僧人不再继续劝说,取出一盏莲花状的油灯给她,道,“我佛慈悲,愿施主早日脱离仇怨。施主请将这灯点燃后放于菩萨座下,贫僧会每日早晚各添一次灯油,添上七七四十九天。” 商陆取了莲花灯往正殿去,嘟囔道,“真啰嗦!” 檀桓有些讶异地看着她,问,“小姐,您为何有恨?您恨什么?” 是呀,这个身份该恨什么呢?陈淅事事如意,该别人来恨她才对。 商陆敷衍道,“当然是恨宋家那些人太多事,三房的曲莲竟敢当众质疑我,不给她点教训,我咽不下这口气。” 檀桓也是伶俐丫头,她听方才僧人所说的是大恨,她觉得分明是深仇大恨,怎么会是这样的小恩怨呢? 商陆看她的神情不对,又补充道,“还有四房那母子俩,真是可恶!老爷子把财产都给七爷又如何?本就是老爷子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老爷子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他们凭什么惦记着?” 商陆这样解释,檀桓才觉得有点可信了。她劝说道,“小姐,这话您以后还是不要说了,没成定局之前,凡事都有变数。您这话让人觉着,老爷的财产都已是七爷的囊中之物了,让老爷听了去,便觉着七爷与您也算计着他,难免寒心改了主意呢。” 檀桓被敷衍过去,商陆松了一口气。“知道了知道了,以后我不说就是了。就你最会揣度人心!你说说,你这般聪明能干,要什么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你呀。” 檀桓有点害羞道,“小姐,您别取笑奴婢,奴婢是要伺候您一辈子的。” “这是什么话?你肯一辈子伺候,我也不会留你。等我手头的事有个了结,我就给你寻摸一门好人家,给你操持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 “小姐,您这样易冲动又爱闯祸,奴婢真不放心把您交给旁人伺候。” 这是最贴心的家生的丫头,才敢跟主子说这样的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十四章所谓发小 商陆又回到正殿中,为孩子点上了莲花灯,祈求孩子早日转世投个好人家。 出了地藏王菩萨殿,商陆在寺里闲逛着。 “陈淅?这不是陈淅吗?” 商陆听到一个尖利的女人的声音,在招呼她。她扭头一看,看见一个身着对襟长衫、满头都是珠钗翠环的年轻妇人向她走来。 这个年轻妇人,看起来和陈淅是相识的,可是商陆压根儿不知道她是谁。 她担心露馅儿,赶紧低声问檀桓,“她是谁啊?我都记不得了。” 檀桓道,“她呀,她是瞿敏。她的父亲瞿渊与老爷是同科的举人,故而她自幼与小姐您相识,也算是闺中旧友。她自小便很爱和您攀比,自持嫁了吴州府的六品通判樊一迪,总是挤兑您嫁给不好。” 这时,瞿敏春光满面地走到了她的面前,“哎呀!陈淅,真的是你呀!” 商陆心想,既然瞿敏爱与陈淅攀比,依照陈淅同样争强好胜的性格,八成是与她合不来的。 商陆回道,“是我啊,你也来上香?” 瞿敏捂着嘴笑了笑,“我呀,我是来还愿的!先前,我每月初一与十五都上香许愿,祈求佛祖让我家夫君仕途顺遂。这不,吴州府知府同知的父亲昨天刚刚犯了病去了,你说,我是不是该来还愿了?” 商陆虽然上辈子与这辈子都没有当过官太太,可她也听得明白,瞿敏打的是什么主意。 官员的亲属去世,官员是要回家守孝的,在守孝的这段期间,不再继续任职,称之为丁忧。既然同知丁忧回家,那自然要有人接任他的职务。 知府同知是正五品的官职,瞿敏必是打量着,她那六品通判的夫君樊一迪能顺理成章地升官,才一刻也不多等,就冒冒失失跑来还愿。 虽然下属补位很平常,但也常有从其他地方调任的。商陆觉着,瞿敏这人看起来脑子也不是很好使,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她这么急着庆贺,传到人家刚刚没了父亲的同知的耳朵里,不是给她夫君得罪人吗?再说,人家丁忧期满后,还要回来呢!到时候两人相见,那得多尴尬! 商陆道,“同知的父亲去了,同知是要丁忧回家不假,可朝廷也还没下旨就让你夫君接任呀,你还愿还得早了点吧?” 瞿敏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早!我夫君为人勤勉,才华更是出众,这位子非他莫属。” 商陆不以为然,真正才华出众的人,合该在科举中就已崭露头角了,这些人一入仕途,就留在了天子脚下。自诩才华出众,还觉得能高升,那未免太天真了。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想与她纠缠,商陆敷衍道,“既然你如此有把握,那等到尘埃落定之时,可别忘了请我们吃酒。” 瞿敏似乎不满她这样敷衍,“陈淅,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说大话?我知道,你到现在也还是嫉妒我嫁得比你好。” 这莫名其妙的自信,让商陆觉得有点好笑。 “我怎么想有什么要紧?我又不能左右这空位的归属。再说,我并没有觉得宋言真有什么不好。” 瞿敏自幼爱和陈淅攀比,奈何陈淅的父亲仕途顺遂,扶摇直上,几个哥哥也十分争气,而瞿敏自己的父亲瞿渊就没能考上进士,在官场上混了数十年,才终于熬到了七品县令的位置。 比娘家,她是不能和陈淅比的,所以,她现在总把自己的相公樊一迪当个宝,觉得在夫家这一点上,她是赢了陈淅的。 她继续挖苦道,“陈淅啊,我真是想不通,那宋言真除了长得俊些,家里发了点横财,到底还有什么地方好?你好好的一个二品大员的女儿,嫁到这样的暴发户家中,真是可惜了。” “呵……” “听说,宋言真还对你发脾气,还去青楼找女人,真是太混账了!换了我是你啊,非要让你父亲找了人去好好教训他,让他再不敢对我有半分不敬。” “夫妻之间,还是要互相尊敬才好。” “说得是呢!我夫君就很尊敬我,事事都会与我商量,很顾忌我的想法。” 虽然,商陆此时不想回宋家,可是她更不想听这个瞿敏炫夫。 商陆提醒她道,“对了,你不是要去还愿吗?赶紧去吧,晚了可是不好。” “是了是了,把正事忘了,先告辞了,回头请你喝酒,你可一定要带你夫君一起来哦。” 等到瞿敏走远了,檀桓愤愤不平地啐道,“哪儿来的这么大一张脸?等这空位的人选落定,若不是樊一迪,看她的脸疼不疼?” 商陆笑笑道,“别这么说,樊一迪还是有可能被提上来的。” “真是气人!姑爷哪有她说的那么不堪?姑爷家明明已是家财万贯,姑爷也未曾游手好闲,还是起早贪黑地出去做生意赚钱,哪里轮得到她来说三道四?” “有什么可气的?这样的人不要太多,哪里气得过来呢?走吧,咱们去吃斋饭。” 寺里的斋饭虽是素菜,但味道都十分可口,饭菜的价钱也十分公道。 她吃了斋饭后,又去沿着运河走走逛逛,一直磨蹭到天黑了,才不慌不忙地走后门回了宋府。 她回到燕喃阁,秦姑姑已在门口等她,“七夫人,您回来了。” “什么事?” 秦姑姑道,“府里的姨娘们闹起来了,说您这次采买次等胭脂,将其中差价中饱私囊。她们还挑唆了几位夫人,要您必须给个说法,大夫人与四夫人还提出要您交出管事权。” 都在预料之中,商陆毫不意外。 “行,我知道了。秦姑姑这一天应付她们,必是辛苦了,回去歇着吧,我自会处置。” 商陆吩咐檀桓道,“檀桓,你去知会各房,七夫人请各位夫人与小姐明天到伊芸小筑喝茶。” 檀桓领命而去。 商陆回到屋里,四周黑漆漆的。她摸到桌边,找到了烛火点亮,扭头往床边去,一转身,一张惨白的脸撞到她面前。 “啊——”商陆吓得大叫着往后退了一步,烛台没拿稳,失手掉在地上。 “哈哈哈……” 她吓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宋言真可恶的笑声在她耳边回荡。 宋言真捡起蜡烛,放在桌上,“嘿,胆儿可真小。” 商陆气得抬手就是给他胸口一拳,“吓死人了,你怎么这么坏?” 宋言真得意地笑,“这就是坏了?我还能比这更坏。” 男人这样说话,就是要引得女人跟他闹,商陆可没这闲心,敷衍道,“哦,那你可真厉害呀。” 宋言真见她敷衍,便打趣道,“我才出门一天,你就惹得他们要你交权,还是你厉害。” “不是我厉害,是他们厉害。” 宋言真道,“他们想要,也要有本事拿得去!有七爷我在,他们想都别想。” 累了一整天,商陆实在不想多说,她“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她胡乱地拆了首饰,丢妆台上,爬到床上,脱下外袍,拉过被子来盖好。 宋言真见她如此,问道,“你要睡了?不看看我给你带的花瓶?” “明天。”她一沾床,困意更浓,很快就睡着了。 宋言真坐在床边看看她,她睡着了特别乖,长长的睫毛,粉嘟嘟的嘴唇,他忍不住埋头轻轻吻了她的唇。她没什么反应,一动不动地乖乖躺着。 宋言真轻轻掐她的脸,“陈淅,你还没洗漱呢!真不讲究。” 檀桓吩咐完事,回来瞧见自家小姐已经睡下了,“姑爷,您回来了?小姐她……” “你去打一桶热水来。” “是。” 檀桓打来一桶热水,宋言真取了水盆和帕子,给她洗脸擦手。他小心地试试水温,拧干了帕子细细地给她擦脸和手。而后,又换了洗脚的水盆,把她的脚从被子里拽出来给她洗脚。 宋言真一边给她洗脚,一边絮叨道,“陈淅啊,你说你怎么这么好福气呢?七爷我只给两个人洗过脚,一个是阿娘,一个就是你了,你说你要还是张牙舞爪惹七爷生气,你对得起七爷吗?你得感谢呀,生个孩子来感谢,明白吗?” 商陆早就见周公去了,哪听得见他的絮叨。檀桓默默地看着,小姐和姑爷越来越和睦了,嘴角上扬。 第二天,商陆醒来,发现自己又被宋言真抱着睡,赶紧挪开,低声骂道,“无耻!” 话虽如此,她还是小心地起床,免得吵到他。经过这几日相处,她大概也知道了,宋言真不是流氓,而且陈淅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与她同床共枕也应该的。既然他说了不会逼着她生孩子,那大约是不会强迫她更近一步的。 檀桓伺候她穿衣洗漱,道,“小姐,姑爷真是疼您!您都不知道,您昨晚太困,就先睡下了,姑爷让奴婢打了热水,他亲手细细地给您擦脸、擦手,还帮您洗脚呢。” 商陆惊呆了,“他……他给我洗脚?” “是呀!姑爷还说,他就只给老夫人和您两人洗过脚呢。” “他怎么肯呢?真是太奇怪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十五章茶会 她从来不敢奢求谁会这样细心地待她,可是,好像这样被人关心的感觉并不差,她心底里是渴望得到的。 她扭头看看还睡着的宋言真,心里有一丝触动,可立马又冷静地告诉自己,宋言真喜欢的是陈淅,喜欢她的容貌,所以就算陈淅脾气暴躁,甚至有时候都不能算是善良,他也并不在意,也能容忍她。 想到这儿,她便忍不住自嘲,重回于世不易,最要紧的是报仇,想些没用的做什么呢? 过了一会儿,宋言真也醒了,他披上外袍来到桌边坐下,“陈淅,过来给你看好东西。” “花瓶?” “是呀,费了一个月的功夫,终于烧制好了。” 费了一个月的功夫,看来他早就开始制作花瓶,昨天不过是去取货的。 宋言真打开桌上的檀木盒子,里面装着两个斗彩瓷的玉壶春瓶。他把花瓶拿出来摆上,两个瓶子的瓶身,分别绘着不同的画。 第一个瓶子画着垂丝海棠图,第二个瓶子画的看起来是一家人,一对夫妻领着五个小娃娃。 “这两个瓶子可都是我一手做出来的。你不是说喜欢海棠吗?我就给你做了一个垂丝海棠的。” 说过喜欢海棠的是原主陈淅。 宋言真又拿起了那个画着人物图的瓶子,指着画给她看,解释道,“你看,这两个大人就是我俩,这五个小娃娃是我们生的,三个男孩儿和一对双胞胎姐妹。” “要生这么多?” “不多呀。这三个男孩儿,一个考科举为官,一个从军入伍,还有一个留在家继承家业。这对双胞胎姐妹,都是我的心肝儿,我绝对不让她们远嫁。” “你竟舍得让孩子去投军?那么危险,那是用命去博功名。” “那你说怎么样?” “我……”商陆突然愣住,她为什么要跟宋言真讨论孩子呢?“我怎么想不重要。” “你是孩子的娘,你的想法当然重要,说说呗。” 商陆认真想了想,“如果我有孩子,我只希望他们平平安安地出生,顺顺当当地长大,然后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就够了。能不能入仕为官不要紧,能不能建功立业也不要紧。” 宋言真微微一笑道,“好啊,以后你来当慈母,我就当严父。孩子不听话了,你就吓唬他们,说你们阿爹拿着棍子来了。” 他说得太有画面感,商陆“噗嗤”笑出声。 宋言真微笑着看着她,“你看你,其实你也是喜欢孩子的。” 她又想说她不想生孩子,话到嘴边又觉得太直白,转了个弯道,“我现在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必须要完成。” 宋言真问,“完成之后,才能给我生孩子?” “完成之后,我会认真地慎重地考虑。” “是什么?告诉我,我帮你。” 商陆道,“我要查出害死那位五姨娘的凶手,让其偿命。如果这个人是你的亲人,你如何帮?” 宋言真苦笑一声,“你知道么,除了阿爹、阿娘与你,宋家也没几个人是我的亲人。阿爹与阿娘断不会害她,而做得出害人性命这等大恶的人,也不是我宋言真的亲人。所以,不管是谁,我都帮你送去官府治罪。” “不!我就要凶手偿命。”商陆坚定地说出这句话。“我要凶手偿命,你还帮吗?” “好,我帮你。” “你……”商陆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神情真诚,没有一点躲闪。“你……那个什么,先把衣裳穿好。” “你帮我穿。” “不。”商陆猛摇头,站起来想跑。 宋言真拽着她的腰带不让走,“帮我穿衣又不会怀孕,为什么还不肯?嗯?”他一把将她搂进怀中,“不许躲着我!” 他的怀抱温暖有力,让她无法挣脱。她想了想,对他道,“我……我现在不喜欢海棠了,我喜欢通体素白的胆瓶,用它配上几支红梅……” “好,我给你做个通体素白的胆瓶。给我穿衣裳。” 她上辈子也不是没干过这事儿,但现在就好像是在跟别人的丈夫偷欢,格外刺激。 她给宋言真穿好外袍,替他系上腰带,给他配好玉佩,心里不停默念:陈淅,真是对不住了,你的男人暂且要跟我相敬如宾一阵子了。 而宋言真,以前没让陈淅服侍过自己穿衣,也从来没见过这样小心翼翼、温柔妥帖的陈淅,他觉得比从前可爱多了,可惜只能抱抱亲亲,他现在真想立刻把她拉去被窝缠绵不休。 “好了。”她的话音打断了他的想入非非。 “嗯,用膳吧。” 用过早膳后,商陆去伊芸小筑,应付已经磨刀霍霍的夫人小姐们。 宋言真担心她应付不来,道,“我陪你去吧,我那些嫂嫂们嘴巴可都毒得紧。” 商陆摇摇头,“这是女人的局,你一个大男人去不合适。” 宋言真想了想,“好吧好吧,我就去小筑外头等着,有人欺负你,你就叫我。记住了,摔杯为号。” 还摔杯为号?商陆真是想笑。“你想什么呢?我是去给她们讲道理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说了,就算真打起来了,都是女人,你也不便帮忙呀。” “不,我宋言真恶名在外,男人女人都打。” “好啦,我能搞定。” 走出燕喃阁大门,商陆抬头看看天,今天的阳光明媚,晒在人身上特别舒服,活着真好。 她是占了陈淅的壳,那又如何呢?陈淅自己幸灾乐祸看热闹才致失足落水淹死,万万怪不得她!陈淅有本事就自己活回来,把她的魂赶出这副皮囊!否则,她就要为了自己而活。 商陆慢悠悠地来到伊芸小筑,不能进屋去的曲莲、柳庆茹还有其他几房的妾室都等在门口,她们也十分关心这一场茶会的结局。 柳庆茹阴阳怪气道,“七夫人终于舍得露脸了。妾身还以为,七夫人觉得没脸面,躲在燕喃阁不敢来了呢。” 檀桓瞪了她一眼,“好狗不挡道。” “贱婢敢尔?” 柳庆茹抬手想打她,却反被檀桓截住了手腕,动弹不得。檀桓用力一推,把她推得踉跄着退了几步。 “柳姨娘,我是陈家的人,你想动我,先回去问问柳家能不能得罪陈家。” “你——” 商陆没说什么,只管进堂屋去。宋家的正室夫人们、小姐们都到了,秦姑姑办事老练,已经替她们上了好茶。 “各位嫂嫂来得真早,怕是等久了吧,妾身这厢赔罪了。” 她这一来,三夫人已经急不可耐地首先发难了,“七弟妹,你可真是厉害,比老夫人还厉害呢。你一句话就克扣了一批上等胭脂的钱,干完这捞油水的好差事,就跑到外头去躲了一天,你就不怕老夫人回来扒了你的皮?” 四夫人附和道,“七弟妹管不好家,还趁机谋取私利,实在太不像话。我提议,管家大权应该暂由大嫂执掌。” 商陆不慌不忙地坐下,喝了一口茶,“各位嫂嫂,你们先别这么激动。管家大权交给大嫂,这是万万不能的。不过,你若有其他的要求,倒是可以说出来,大家一起斟酌斟酌。” 三夫人立刻责问道,“什么叫万万不能?你干出这等没脸面的事,还想继续握着权柄不放,你先问问我们答不答应。” 三房一堆事尚且理不清,三夫人倒也还有闲情出来掺和。 “三嫂别着急,听我说完。等我说完了,你再判断我此举是否没脸面。” 大夫人开口道,“三弟妹,让她说,听听她能说出个什么花样来。” “我为何不能交权,原因有三。其一,我这管家大权是老夫人给的,只有老夫人才能收回去,并不是各房推举我坐上这位置的,各位又谈何让我交权呢?其二,宋家内宅所有供给开销所需的钱,皆是从老爷的产业里而来,现在我全权管家,这钱怎么用、用多用少,我只需向老夫人交代即可。若是各房从自己的私产里取了份子钱交来,又推举了我来打理,我又意图侵占差价,才能叫中饱私囊。” 商陆的话音刚落,四夫人张嘴欲辩,可是又发现商陆说得都对,她们扣的罪名的确站不住脚。 商陆继续道,“其三,我将姨娘们的东西换成次一等的,此举合情合理。因为,妾室毕竟不是主子,怎可与主子平起平坐、用同等的东西呢?” 一直默默听着的六夫人开口支持道,“七弟妹这话说得倒是很中肯,宋家早该有些变化了,大户人家本就该有点大户人家的规矩。宋家现在有些姨娘蹬鼻子上脸,安知不是素日供养太好的过?” 六夫人这话一出,在场的正房太太们,突然都偃旗息鼓了。她们本就只想找个借口夺权罢了,没谁真正关心妾室的待遇,甚至大多数都支持妾室该低一等。 商陆继续道,“不仅是胭脂,往后的所有供给,我打算都以此为例,给姨娘们的次一等。宋家虽然家大业大,可毕竟也有这么多口人要供养,哪能处处都大手大脚?远的不说,就说家里的小姐们,她们都还小,哪里知道娘家多置备些嫁妆的重要?可是,各位夫人不能不为女儿谋算呀!” 提到嫁妆二字,大夫人所出的幼女宋轩妤,再也坐不住了。“七婶婶做得对!她们这些爬床上位的贱婢,凭什么跟主子们平起平坐?那些钱省下来,给我们添嫁妆多好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十六章嫡庶 宋轩妤二八年华,正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大夫人训斥她道,“你闭嘴。你一个姑娘家,开口闭口污言秽语,像什么样子?” 宋轩妤不服气道,“母亲不让我说,我偏要说。您难道就不心疼女儿,觉得该把宋家的钱便宜了那起子小妾们?” 大夫人瞪了女儿一眼,却没再说什么。 局面已经悄无声息地发生了转变,商陆早就料到了,只要提起她们最关心的利益,她们便会自乱阵脚。平素深居简出的太太们,最关心的无非是自己的地位体面和儿女的前途。 三夫人所出的宋轩婧突然提议道,“母亲,各位婶母,依小女看,不只各位姨娘的供给应该次一等,姨娘们所出的庶子女供给也应当次一等。毕竟嫡庶尊卑有别。” 宋轩婧平日就爱以嫡出的身份自持,很是瞧不上庶出的兄弟姐妹。 五夫人道,“孩子们都是宋家的血脉,我看就不必了。” 六夫人道,“五嫂说得对。就说这些姑娘们,以后都是要嫁出去的,若是平日吃穿用度都差一等,用不上好东西,嫁到了婆家显得没见过世面,举止谈吐作风太小气,反而是丢了宋家的颜面。” 大夫人冷眼看了看商陆,若有所思。其实,她今天来就是奔着夺权来的。可是此时的话头,已经被三房的宋轩婧带到了嫡庶有别。她心里火冒三丈,却不好发作。 眼看她们尽说些没用的,大夫人不想再待着浪费时间,起身道,“既然大家都觉得不错,我看今天这茶会就到这儿吧。轩妤,我们走——” 宋轩妤虽然是大夫人亲生的,但她和母亲没什么默契,她也不太会看眼色,看不出自己母亲已经为了计划落空有了怒火,还追问道,“母亲,您怎么就要走了?这儿事还没完呢,庶出子女的待遇该不该减一等,您也说句话呀!” 大夫人不耐烦道,“我说了管用吗?也不看看现在是谁掌着大权。” 宋轩妤道,“母亲要回去,自己回去便是,孩儿还想跟婶母们喝会儿茶。” 大夫人气得骂她,“喝死你算了,真是个没眼力见儿的蠢东西,比你大姐差远了。” 宋轩妤看着母亲发怒的面容,委屈道,“母亲您真是莫名其妙,好好地说着话,又发什么火?既然您觉得大姐那么好,干脆就让大姐和离,回娘家天天陪您算了。” 大夫人抬手给她一巴掌,“啪”一声脆响。“你说的是什么蠢话?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东西?” 宋轩妤的脸上立刻通红一片,她眼泪刷地就流下来,呜呜地大哭起来。 大夫人气得扭头就走,也不管宋轩妤哭得伤心。 五夫人上前安慰她道,“好了好了,轩妤,别哭了。你何必跟你母亲顶嘴呢?” 商陆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想着,今天的茶会可真精彩呢!大夫人对内宅大权的执念可不浅,看她气得把女儿打这么狠。不过,既然现在对她有威胁的大夫人走了,那其他人更别提让她交权,她的危机算是暂且解除了。 商陆也上前去,取出手绢给宋轩妤擦眼泪,“轩妤,以后母亲教训你,你只管好好听着就是了,怎能顶嘴呢?不过大嫂也真是,姑娘家毕竟脸皮薄,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怎么就动手了呢?哎哟,看看这小脸蛋红的……” 她扭头吩咐檀桓道,“檀桓,快去请大夫来。姑娘家的脸上可不能留下疤。” 商陆看起来是在安慰宋轩妤,其实是有意无意地挑拨离间。 果然,本来受了委屈的宋轩妤,看到有人替她说话,顿时情绪崩溃,抱住商陆大哭起来,“七婶婶,母亲太狠心了,她总觉得我比不上大姐,明明都是她亲生的,怎么能厚此薄彼呢?” 五夫人道,“七弟妹,我看这茶就不必再喝了。” 商陆点点头,对众人道,“各位,不好意思了,我陪轩妤瞧大夫,今天这茶会就到这儿吧,改天我一定好好张罗。” 六夫人起身道,“走吧走吧。” 有人带了头,屋里众人纷纷起身往外走。 伊芸小筑门前是一条石板路,旁边是青草地。宋轩婧不想踩着泥,又嫌她前头走着的宋轩婍走得慢,便从她身边挤过去,把她挤到了草地上。 宋轩婍扭头一看,骂道,“宋轩婧你挤什么?赶着去投胎吗?” “宋轩婍你个小娘养的!你竟敢骂人,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平起平坐?” 宋轩婍道,“闭嘴!我是祖母养大的!你竟敢对祖母不敬!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将来谁不长眼敢娶你,真是要倒了八辈子血霉!” 宋轩婧伸手去扯住她的头发,宋轩婍也立刻还手,两人互相扯着头发撕打起来。 宋轩婍虽是庶出的孤女,却是老夫人沈伊伊一手带大的,沈伊伊格外疼她,平日里她就没在哪个嫡女面前吃过半点亏。 “住手!”三夫人上前喝止她们。“宋轩婍,放开我女儿!” 宋轩婧大叫,“母亲,快帮我打她!” 宋轩婍骂道,“好个护犊情深的三夫人,就是眼瞎了,没看见她先动手的!她不放,我不放!她先放,我再放!” “我再说一遍,赶紧松开我女儿。”三夫人已经蠢蠢欲动,想动手帮忙。 本就在伊芸小筑外观望的宋言真,眼看宋轩婍要吃亏,也上前阻止。“快停手!” 他喊了一声不起作用,提高音量道,“宋轩婧,宋轩婍!都给我住手听到没?再不停手,我放大狼狗咬你们!” 黑千户非常配合地吠了一声。大狼狗叫声低沉,两个小姑娘立刻呆住了。 宋轩婧扭头看见大狗,吓得大叫着松了手,“啊——七叔别放狗!求您了——” 宋轩婍鄙夷地看着她,“胆子比跳蚤屎还小,还敢作怪!狗有什么可怕的?黑千户听话得很。” 宋言真训斥道,“两个姑娘家,打闹撕扯,成何体统?” 宋轩婍愤愤不平道,“七叔,您也不管管好自己的女人!她已经削减了姨娘们的待遇,现在还要连带上庶出的子女,分明就是欺负我这个小庶女没爹没娘呗!” “我女人怎么了?宋轩婍,说话要凭良心,七叔我一直在外头听着,庶子女待遇次一等分明是轩婧提的,我女人可什么都没说。你养在祖母膝下,姐妹之中就你吃穿用度最好,你还好意思说别人欺负你庶出?” 宋轩婍恶狠狠地盯着宋轩婧,显然刚才还没打尽兴。 宋言真喝止道,“行了!还想动手?轩婧,跟你娘回去!至于你宋轩婍,跟我回去面壁思过。” “我不!” 宋言真一手牵着狗,一手拎着宋轩婍的领子,像抓着小鸡仔一般拎着走。 宋轩婍立刻大喊大叫,“你们都欺负我一个孤女!等我祖母回来,我要请她狠狠地责罚你们。宋言真!你居然对女人对手,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宋言真带着宋轩婍先回了燕喃阁,宋轩婍想跑,每回都被定风拦住。 宋轩婍斗不过他,气呼呼地走到宋言真面前,“宋言真!你没看出来是宋轩婧欺负我吗?你还要让我思过,我有什么过错?你也欺负我没爹没娘!” “既然已经没了爹娘,更该学会保护自己。身处劣势还与人硬碰硬,逞能斗狠,就是错!” “你就是让我隐忍苟活呗?” 宋言真道,“不是让你一直忍,寻着合适的时候,再加倍还回去。你是人,不是狗,要用脑子嘛。” 宋轩婍瞪了他一眼,“哼!” 她拿起桌上的干牛肉,递给趴在桌边的大狼狗。大狼狗起身,小心翼翼地从她手里叼走。她摸摸大狼狗的头,“大狗子,还是你好,比宋家的某些人好多了。都说坏人是狼心狗肺,我看你的心肺肯定比那些人干净。” 商陆陪着宋轩妤瞧了大夫,才回到燕喃阁。她一进屋,宋轩婍就横了她一眼,起身就往外走。 宋言真叫住她,“去哪儿?给我坐好,马上就要用午膳了。” 宋轩婍又剜了商陆一眼,“她瞧不起庶出,我不想跟她坐一桌吃饭!宋轩妤被打了,那是人家自己的亲娘打的,人家亲娘都不着急,偏她就忙不迭地往前凑,做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来。” 宋轩婍这样说,商陆听来并不生气。她上辈子还是个丫鬟的时候,被刁钻婆子欺负过,罚跪在大雨里,晕倒了没人理,宋轩婍帮了她,给她请来大夫煎了药。这份情,她一直记着。 她知道,宋轩婍骨子里就和宋家的许多人与众不同,能怜悯弱小不惧强势。 宋言真训道,“宋轩婍,这是跟长辈说话该有的语气?你不想跟她一桌,她还不愿跟你一桌呢!过来坐着!” 宋轩婍不情不愿地坐下,“七叔,您别以为我没爹没娘,祖母又不在家,就能任由你们两口子拿捏。” 商陆道,“没爹没娘还不是最坏的,有些爹娘如同吸血的蚂蝗,还不如没有。” 宋轩婍呵呵冷笑两声,“你有个好爹,你的哥哥们都疼你,你当然会说风凉话了。” 做出削减供给决定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会令一些人不高兴,她就是要有些人不高兴,物不平则鸣,就是这样,有人才会坐不住惹出大乱子。 眼下连宋轩婍都有不满,她能预料到,柳庆茹与曲莲之流八成是想砍人了。 宋言真拉着商陆坐下,安慰道,“这丫头就这德行,让她祖母惯的。过两年她嫁出去,就眼不见心不烦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十七章轩婧 “我嫁不嫁的,七叔说了不算,必得要我祖母答应了才行。” “切——只怕以后遇到了心仪的君子,你祖母都拦不住你呢。” 商陆吩咐侍女,“檀桓,去传膳,我饿了。” 午膳过后,宋轩婍再也呆不住了,找了个由头就趁机溜了。 商陆躺在窗边的罗汉榻上,准备午睡一小会儿,宋言真非要挤上来,跟她一块儿午睡。 自然,宋言真可不会老老实实地午睡。他凑到了她的身边,闻一闻她的脖子,“你身上抹了什么,好香啊。” 他呼出的气息,扑在她的脖子上,痒痒的难受。她一巴掌拍他脸上,把他的脸推得远一点,“你走开!” 宋言真又凑近来,“我想要你。” “你不是早上才答应了我……” “答应是答应了,可是你好诱人,我有点把持不住了。”宋言真一脸无辜地看着她,那神情好像反倒是他受了委屈。 “你……你觉得我诱人,就不要跟我呆在一块儿。” “你再这样一直拒绝我,我忍不住去了青楼,你可别后悔!” 商陆心想,你又不是没去过,装什么纯情!她翻了身背对他,“睡觉,别吵我。” “好,你睡。” 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用手戳戳她的肩膀,“你要是怀孕了,你就只管歇着吃喝玩乐,你使唤我就行了,我给你端茶倒水。还有,我请庚桑大夫替你安胎。等孩子生下来,你也不用操心,我娘自会帮你养得妥妥当当的,好不好?” “……”不想回答,她装睡。 装着装着就睡着了,商陆午睡醒来时,宋言真已经出门去了。 商陆起床去桌边喝口茶,门口通传的小丫头进来回话,“七夫人,三房的轩婧小姐来了,想跟您说话。” “哦?请她进来。” 宋轩婧走进屋,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七婶婶安。” “轩婧,快进来坐。”商陆招呼宋轩婧进屋,吩咐燕喃阁伺候茶水的小丫头卜芥,“去沏一壶新茶来。” 等宋轩婧坐下,商陆问她,“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找七婶婶聊聊。” “哦,那聊吧,有什么话你只管说。” 宋轩婧道,“七婶婶,先前您替我哥那五姨娘主持葬礼,还亲自去送葬,我还以为您变了呢。如今,您削减了妾室的待遇,真是做得极对的。其实,您是打心眼儿里瞧不上那些勾引主子的小妾的,对吧?” 商陆不知道她为何这样问,但是她隐约觉得她话里有话。她便顺着她的话,说道,“大约是吧。” “我爹这人花心凉薄,在外头养了不少女人,我哥也纳了好几房妾,我看着她们那股子狐媚劲儿,就觉得浑身不自在。现在,我哥那二姨娘勾引我爹,还蠢得自己说出来,自食恶果,五姨娘让人毒死,连同肚子里那下贱坯子一起带走,真是让人觉得痛快!” 下贱坯子四个字,如同一根刺,在商陆心口狠狠地扎了一下。她给人做妾是没得选,谁不想风光大嫁呢? 宋轩婧不知商陆怎么想,继续道,“七婶婶,您现在掌管内宅之权,您今日为何不再坚持一下,把那些庶出下贱坯子的供给一并削减了?” 商陆心里很吃惊,她在三房的时候,虽然知道宋轩婧瞧不上庶出,可是也从未听过她说出这样露骨刻薄的话。 她深吸一口气,换了一张笑脸,“一次触动太多,难免引起祸事,慢慢来。” “七婶婶怕他们做甚?尊卑有别,这些人还能翻天了不成?到时候如果有人不服,我自会站在七婶婶这一边。” 宋轩婧现在就想把商陆当枪使,一心想挑唆她去对付那些庶出的子女。商陆又怎会看不出来她这点小心思呢? “兔子急了也咬人呢,凡事都不能操之过急。” “七婶婶说得也有理,以后有用得上侄女的地方,七婶婶只管吩咐。” “好。” “那我今日先告退了。” 宋轩婧离开后,商陆沉思起来,她觉得宋轩婧看不起庶出的,也属寻常,人总有看不惯东西。 檀桓道,“轩婧小姐真以为自己很聪明,还以为小姐您看不穿她的小九九呢。” “不必理会。” “听说,柳家来的三姨娘柳庆茹,不仅时常霸占其他几个姨娘的东西,有时甚至还抢这位轩婧小姐的东西呢。难怪她对妾室、庶出恨之入骨。” 商陆想,若不是柳庆茹抢了她的燕窝,她就不会吃那碗有毒的莲子羹,或许就不会中毒而死。转念一想,即便她没有吃莲子羹,要害她的人总会找别的机会,她的死或许又是一种必然。但是,她心里又存有一丝侥幸,要是凶手晚一点再找到害她的机会,她是不是就能安然生下那孩子呢? 唉……想来想去,她觉得十分头疼,身为商陆时的自己真是任人鱼肉。 商陆问,“三夫人就不管管柳庆茹吗?” 商陆只知道三夫人不太能管事,连丫鬟们都不太把她放在眼里,小妾们争来斗去她不管也正常,不过,自己的亲生女儿总要尽力维护吧。 “您也知道,三夫人不太能压得住三房的女人,最后闹到三爷那儿,三爷又是欺软怕硬的,生怕得罪了柳家,还不就是不了了之。” “看来,要动柳庆茹,还没那么容易。只要柳继洋不倒,柳家两姐妹就一直有势可仗。即便是犯下了大错,宋家也会投鼠忌器。” 可是,柳继洋如何才能倒呢?这是官场上的事,她一个深闺妇人,根本一无所知。她开始谋划着,合适的时候得回一趟陈淅的娘家,与陈淅的父亲谈谈这个问题。 “檀桓,之前让你回娘家要人找子苓,可有消息了?” “夫人回信中说,已经派了人手去找子苓,可是暂且还没有消息。” “唉……” 她知道没那么容易,可心里还是难免着急。江南这么大,越往后子苓可能跑得越远,就越不容易找到。 这一天,天快黑时,檀桓问商陆,“小姐,要不要传膳?” 商陆想了想,“再等等,等七爷回来再传。” 等了一会儿,宋言真找了个小厮回来传话,说他要和人喝酒谈生意,不必等他吃饭。 商陆自己吃了晚饭,坐在书桌边看看账本,现在职责在身,她得逼着自己赶紧学会。 “七夫人,不好了……”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女声。 檀桓应道,“七夫人好得很!是谁在瞎嚷嚷?”她说着往外走,看到来的人有点吃惊,“鹿竹?你怎么如此慌张冒失?” 鹿竹是三爷宋言则房里伺候的丫头,她气喘吁吁道,“是……是轩婧小姐不好了,她……她的胭脂里被人加了……加了不干净的东西,她的脸现在红肿一片,小姐疼得痛哭哀嚎。” 商陆心里咯噔一下,好嘛!到底是谁?昨天才刚分出去的胭脂,今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了手脚,动作可真够快的! 商陆应道,“快去请大夫呀。” 鹿竹道,“已经差人去请来了,可请来的大夫说,这东西实在蹊跷,像是出自名家之手,他一时难以诊断。所以,三爷想请七爷帮忙,看能不能请来他的好友林沅大夫。” 商陆道,“可是有点不巧,七爷让人回来传话了,说他要去陪人喝酒谈生意,还没回来呢。” “那……七夫人可知七爷在哪里喝酒?” “我不知。或许是宋记酒楼吧?你可以回去告诉三爷,让他去七爷常去的酒楼找找看。” “好,多谢七夫人。” 商陆盘算着,林沅此时被陈家二哥陈澈追,要是能找到二哥,八成就能找到林沅了,找二哥肯定比找林沅容易一些。 不过,她操这份闲心干嘛? 又过了一个时辰,宋言真才回来。他回来的时候,商陆还在看账本,看着看着,就听到了门外传来宋言真说话的声音。 宋言真道,“大狼狗……定风你看……我媳妇儿养的大狼狗……” 定风道,“七爷,七爷,卧房在这边,这边……” 宋言真又道,“我知道,我带你去看看大狼狗。” 定风又道,“我看过了,走走走,回卧房。” 宋言真接着道,“大狼狗,汪汪……” 商陆在屋里听着,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宋言真是疯了吗?学什么狗叫? 檀桓已经起身去打开了房门,只见定风架着宋言真,费力地把他往卧房这边拽。 定风看见她开门,喊她,“檀桓,快来搭把手,七爷喝高了,非要去狗窝那儿。” 两个人合力,艰难地把宋言真扶进了卧房,扶到床上放下。定风道,“夫人,七爷就交给您了。” 商陆坐在床边,跟他说话,“宋言真,三爷让你帮他找找林沅。你侄女轩婧的胭脂里头,被人加了脏东西,她的脸现在红肿一片,还说是疼得痛哭哀嚎。” “脸红肿了?”宋言真突然坐起来,伸手捧着她的脸,仔细瞧了瞧,傻笑一阵,“没红肿的,还是这么白净水灵。” “不是我的脸,是轩婧的脸,你侄女。” “我侄女……”宋言真猛摇头,“我不要侄女,我要闺女,要双胞胎!两个!嘻嘻嘻……” “唉,你也真是的,喝了多少呀?” 宋言真比了个二的手势,“不多,两壶花雕。” 商陆叹叹气,“算了算了,你睡觉吧,今晚也问不出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十八章拿捏 第十八章 拿捏 听到商陆说睡觉两个字,宋言真握住她的手腕道,“好啊好啊,睡觉了,和媳妇儿一起睡觉。” “不是这个意思!你先放开我,我让丫头打点热水来,给你擦擦脸。” 宋言真反而握得更紧了,“不放,你想跑。” “我不跑。我能跑哪儿去?” 宋言真不说话了,可他就还是握着她的手不放,眼神有些涣散地看着她。商陆没法,只好叫檀桓把热水端到床前来,檀桓拧了帕子,她接过来给他擦擦脸。 擦过他的眼睛时,商陆道,“闭眼。” 他就乖乖地闭上双眼。 擦完了脸,商陆又给他擦擦手,絮叨道,“喝酒伤身,你还是少喝一点吧。” “可是要赚钱养你呀,还要存着钱养孩子用。” 他是随时忘不了孩子,商陆有点哭笑不得。 “好了,放开我,我给你洗脚。之前你给我洗过,我也帮你洗一回,就算是扯平了。” 宋言真一听这话,猛摇头,“不要扯平,扯平了就是要散伙了。你欠着我,一直欠着。” 他喝过酒,此时的身体有些发烫,商陆能感觉到他手心传来的温度。她觉得他和宋初鄞不同,宋初鄞遇事只想躲,而他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七叔,救我——” 商陆出神之际,一个年轻女孩儿的惊呼,让她瞬间回神。 此时,宋轩婍匆匆忙忙地跑进屋,“七叔,救救我呀,我要被他们冤死了。” 商陆问,“轩婍?你怎么了?” 宋轩婍看见宋言真呆坐在床边,眼神迷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七叔……” “你七叔他喝多了,这会儿脑子不太清醒。” “怎么偏偏这时候喝醉了呀?” 这时,门口来了几个粗使婆子,在门口叫嚷道,“轩婍小姐,您还是出来吧,别以为躲在燕喃阁就能了事。” 商陆问,“她们是来找你的?她们要做什么?” “宋轩婧说我往她的胭脂里下毒,三夫人就让这几个婆子来抓我,还要把我关起来。” 无论是宋言真还是陈淅,平日里作风都十分张扬,就没有吃亏的,那几个粗使婆子也知道七房惹不起,此时就在大门外守着不敢往里一步。 “那你到底有没有?” 宋轩婍猛摇头,“我没有!他们分明是欺我祖母不在,就想给我泼脏水。” 门口的婆子又大叫起来,“轩婍小姐——出来吧——” “吵什么吵?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敢来燕喃阁门口喧嚷,仔细你们的舌头!”檀桓骂骂咧咧地出门去应付。 宋轩婍气得不行,胸口剧烈起伏着,骂道,“三房的这帮龟孙子真不要脸!” 商陆拍拍她的手臂,“你就在这儿呆着,等你七叔清醒了再说。” “檀桓姑娘,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还请禀明七夫人,让我们进去抓人。” 檀桓何其机灵,敷衍道,“我管你们什么事,七夫人已经歇下了,你们有什么事明天再来。” “这……檀桓姑娘,你这不是为难我们吗?” 檀桓冷哼一声,“刚刚你们三房的鹿竹才来过,传话说三爷要请七爷帮忙请大夫,你们自己斟酌吧,要是惹怒了七爷,没人帮请大夫,后果你们几个担着就是了!” 几个粗使婆子面面相觑,一说到后果,谁都不敢再继续了。 片刻后,其中一个婆子带头道,“走走走,咱们先回去回了话再说,这么大的事,我们可吃罪不起。” 其他几个婆子纷纷附和,商商量量地就走了。 宋轩婍听到动静,啐道,“欺软怕硬的狗东西!当初商陆和那腹中胎儿死得那么惨,他们找了个子苓顶罪,就想把这事儿抹去,现在宋轩婧遭了报应,他们又想乱扣屎盆子,宋言则这个老匹夫,迟早让一道天雷劈死!” 听了这话,商陆说不出的心酸,还以为再也没人记得她这个人,没想到还有人记得,她上辈子原来是在这世上留下了痕迹的。 “要是天雷总能劈中坏人,这世间就不会有不平了。” 商陆吩咐侍女,“檀桓,你带轩婍去西阁住下,让定风今晚辛苦一些守一夜,别叫三房的人又来找麻烦。” 宋轩婍仔细打量着她,“陈淅,你怎么突然良心发现了?原来你可不是这样好心的?” “天色不早了,快去歇着。” 宋轩婧的脸红肿一片,三房的人还指望着宋言真请来林沅看病,这个时候也不敢再继续找麻烦。 宋轩婧这一晚上过得十分惨,脸上疼得睡不着觉,一边哀嚎一边骂人。 终于挨到天明了,前两日才挨了五十板子的三夫人宋言则,让人搀扶着,和三夫人一起,一大早就到燕喃阁外等候着。 三夫人焦急如焚,用手肘推一推宋言则,“三爷,要不你叫一下吧,这老七两口子什么时候才能睡醒呀?” 三爷宋言则被人搀扶着来求人,本来就憋屈,被三夫人这一问,愈加毛躁。“你催什么催?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的脾气,老七是吃软不吃硬的,那陈淅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现在是咱们求人,” “你到底心不心疼轩婧?她可是你亲闺女!她的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嫁人呀?” “我怎么就不心疼?你闭嘴,吵得人心烦。” 商陆昨晚睡在窗边的小榻上,她醒来时隐约听到有人说话。她稍稍起身,透过窗户的小缝隙,正好能看到门口站着的三爷两口子,知道他们是来求人的,她又躺下了。 从前她在三房受气,这两口子不是不知道,他们忌惮柳家,偏袒纵容曲莲和袁氏,现在事儿轮到他们了,他们也该好好尝尝这滋味。 又睡了快一个时辰,商陆实在不想再躺着了,才叫来侍女,不慌不忙地起床梳洗打扮。 一看到燕喃阁的大门打开,三爷宋言则两个人如获重释,立马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屋。 宋言则让人搀扶着,丝毫也不影响他的速度,一边不打招呼就往屋里跑,一边大叫道,“终于开门了——哎呀,老七,老七醒了吗?” 商陆坐在桌边,冷眼看着。 三爷夫妇俩只看到商陆,直奔大床去,看见宋言真还睡着,问道,“七弟妹,老七怎么还没醒?这都什么时辰了?” 商陆不冷不热道,“他昨晚喝多了。” 三夫人道,“这可怎么办呀?轩婧脸中毒了,这会儿正遭罪呢!” 宋言则伸手去拍宋言真的脸,叫道,“老七——老七——快醒醒——” 本来睡着宋言真,突然狠狠一脚踹在宋言则的肚子的,把他踹翻在地,嘴里大骂道,“妈的,是谁?是哪个孙子敢打老子的脸?” 三夫人赶紧把宋言则扶起来,“七弟,是你三哥呀。” 宋言真迷迷糊糊睁开眼,爬起来去扶宋言则,“哎哟,三哥啊,真是对不住了,我起床气有点重。你也知道,从小到大,我最不能忍受谁碰我的脸。” 商陆只管在一旁干看着,忍不住偷笑,宋言真总是能一脚踹飞她想踹的人。 宋言则现在哪敢发火,笑嘻嘻道,“不妨事不妨事。七弟,你可终于醒了。轩婧的胭脂让人加了不干净的东西,这会儿红肿不堪,哭得让人心都碎了,你快想想办法,找林沅大夫救救她吧。” “被人加了东西?她怎么这么不小心,这脸上用的东西,应当小心保管才是啊。” “七弟啊,现在最要紧的是解毒治伤,你想想办法找找吧。” “这可不好找,她一向是行踪不定,现在又被锦衣卫的人追着,她更加不肯露面了。不过,上次见面后,她给我们留了信,说闽浙总督夫人宴会上见。” “可轩婧现在痛苦不堪,哪里等得了总督夫人的生辰宴?七弟,你再想想办法吧,求你了!” “我倒是有几颗林沅送的千草丹,能暂时克制寻常毒物的毒性,缓解疼痛,以做中毒时的应急之用。不过,也只是压制一段时日,并不能解毒。” 三夫人立刻双眼放光,“这也好,总比没有强!七弟,快给我几颗吧。” “等我一下,我去找找。” 宋言真走到柜子边,突然转过身来,“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事,我昨晚喝多了,隐隐约约记得轩婍好像来过,是我记错了吗?” 宋言则夫妇俩对视一眼,突然都哑巴了。 商陆轻声哂笑,道,“你没记错,轩婍来过,是来找你求救的。” 宋言真问,“为何求救?轩婍又是闯了什么祸了?” 商陆道,“这就要问三爷与三夫人了。” 他们俩现在急需克制毒性的药,三爷宋言则不得不低头,赶紧道歉,“七弟,都是我不对。我以为轩婍和我闺女白日里不和,轩婍就想出这个法子报复我闺女。你也知道,轩婍让母亲宠坏了。” “这话可不对!谁和轩婧不和谁就是凶手吗?” “是是是,是我不对,七弟,三哥这就给你赔罪了。” 宋言真道,“该给轩婍赔罪。” 宋言则两口子连连点头,“是是是,一定赔罪。” 这时,坐在一旁观望的商陆突然插话,“轩婧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这个管家人难辞其咎。这事儿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为今之计,只有报官。不揪出这个凶手,宋家可是没法安宁。七爷,你让定风去吴南县衙门跑一趟吧。” “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十九章新官 “这可万万使不得!”三夫人赶紧阻止。 “为何使不得?” 三夫人心急如焚道,“轩婧还没嫁人呢!要是请官府的人来查办,四邻八舍的都得好奇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她的脸中毒红肿一事传扬出去,今后可就没有什么好人家肯上门来提亲了!” 宋言真道,“三嫂,您不能光想着轩婧呀!您也得替府里的其他姑娘还有女眷们想想。这个黑手不揪出来,难保不会继续下手!” 商陆附和道,“是呀!这个人如此记恨轩婧,这次是想让她毁容,下次怕是就要害命了!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事儿隐瞒着可不是上策!” 三夫人道,“咱们府里自己慢慢查不行吗?” 宋言真道,“谁查都不能服众,还是报官好。” 三爷宋言则思虑片刻,“算了算了,听老七的,报官吧。” “那……七弟,药……药能不能给我们了?”三夫人眼巴巴地看着宋言真。 “药……等等,我来取。” 宋言真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小木匣子,从匣子里拿了一瓶药,倒出一颗给宋言则。“这颗药服了以后,大约就能撑到宴会之时,等到了宴会碰到林沅,轩婧的脸便有救了。” 宋言则道,“七弟,真是多谢了。” 三夫人道,“我们就先告辞了,轩婧还等着呢。” 宋轩婍一觉醒来,听说宋言真给了千草丹,大为不满,“七叔,您真是姑息养奸!为何把药给了他们?就该让宋轩婧一直痛苦着。” 商陆道,“你七叔这么做,也是为你着想。千草丹只能压制毒性一阵子,如此一来,三房有求于人,一时倒不敢对你怎么样。” 宋轩婍叹叹气道,“也不知祖母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好想去找她老人家。我是真不愿意呆在宋家这个鬼地方,一家子牛鬼神蛇,个个心怀鬼胎。” 她想了想,又道,“七叔,下次见到林沅大夫,能不能帮我引见一下,我想拜她为师,学会研制各种奇毒。到时候,谁也不敢小看我,谁也不敢冤枉我。” 宋言真道,“你有心学,也要林沅肯收。再说,学医这事儿,可是要有天赋的。” 宋轩婍信誓旦旦道,“我当年有天赋!祖母就常夸我聪明。” 宋言真不想理会她,他对商陆道,“吴南县的县令王守贞,这几年岁数大了,只想安安稳稳地干到告老还乡,对待县里这些日常事务,有些消极怠工。定风去报官,他们未必会派人来细查。” “那怎么办?” 商陆觉得,害她的一滴香事件,和这一次的毁容事件,手段上都是下毒,两案的凶手或许会有一些牵连。 宋言真道,“这事儿我也没什么头绪。先等等看吧,如果吴南县衙门消极怠工,或许我们应该请你二哥和林沅一同来,帮忙查一查。” 宋轩婍道,“七叔,我们也去看望看望轩婧吧,去看看她到底惨到什么程度。” 三人一同来到宋轩婧的住所,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宋轩婧大叫,“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三夫人劝说女儿道,“轩婧,是你七叔和七婶来看你了。七叔才给了你药呢!” “……”听了这话,宋轩婧的情绪才平缓了一些。 宋轩婧坐在床边,戴着一顶斗笠,斗笠上盖着一层厚厚的纱。可即便如此,商陆还是能看到她的脸上透出的一片殷红,看起来十分触目惊心。 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看到宋轩婍也来了,宋轩婧突然又大叫,“宋轩婍,你来干什么?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宋轩婍道,“好姐姐,你真是冤枉我了,我听说你脸烂了,还特意给你寻了一颗野山参,给你补身用。” 宋轩婧咆哮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人参是干什么用的?我还没到要人参吊命的地步,你安的是什么心?” 宋言真道,“好了!轩婍,你先出去。” “哼!不识好人心。”宋轩婍自顾自出门离开。 商陆问候道,“轩婧,你服药之后可好些了?” “服了药丸之后,虽然不那么痛了,可这红肿却一点也没见消退。”宋轩婧哭哭啼啼道,“七叔,您还有没有别的法子?林沅大夫不是还有师父、师兄吗?您能不能找着他们?要是我的脸治不好,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三夫人道,“是啊,七弟,你能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你也知道,每年闽浙总督夫人生辰宴,都是各个大户人家看人的好时候,我们家轩婧还指着这一次生辰宴上艳压群芳,挑个好夫婿呢!” 商陆心想,宋轩婧虽然容貌还算清秀,可离艳压群芳差得还远呢!就算她的脸好好的,也实在难以脱颖而出。 她上次见过林沅,即便林沅穿着男装不施粉黛,她魅人的姿色依然遮挡不住,若稍稍打扮,便是真正的艳压群芳。 宋言真安慰宋轩婧道,“这个毒在林沅眼中不算什么,肯定治得好的。再说今年不行就明年呗,左右你也还小呢。你放心,这几日我就想想法子。” 宋轩婧道,“大婶给宋轩妤请了师父,每日在院子里练舞,就是想抢尽风头。我也是宋家的嫡女,自然不能甘居人后。” 商陆问,“轩婧,昨日可有什么可疑之人,出现在你这住处附近?” 宋轩婧摇摇头,“我爹查问过下人们,都说没瞧见什么可疑之人。” 商陆道,“如此说来,要么就是有人说了谎,要么真是没有什么可疑之人,那就是三房的内鬼所为。” 宋轩婧道,“七婶,我觉得行凶之人,必是在小妾与庶出的下贱坯子之中。她们就是因为胭脂被削了一等,怀恨在心报复我。” 宋言真道,“这也未必,有人趁机甩锅也未可知呢。” 闲话了几句后,宋言真与商陆离开了宋轩婧的住处。 两人慢慢往回走着,商陆道,“三房的人,除了三爷三夫人夫妻二人,其他的人,我看谁都像凶手。不过,相较而言,我觉得柳庆茹的嫌疑更大。柳庆茹向来是嚣张惯了,而且这次胭脂一事,也是她跳得最厉害。” 宋言真道,“如果真是柳庆茹,反倒不太好办了。柳家必定是会护着,县令王守贞必是要和稀泥。” 正说着话,定风已经回来了。 “七爷,我已报了官,午后就会有人来查办。” 宋言真面露惊讶,“哦?这可是怪了,王守贞怎么突然这样勤奋起来?” “县令王守贞还是想敷衍推诿,可是今天情况有变,新上任的知府同知到了吴南县衙去例行巡查,让我给赶上了。这位新同知听我讲了案情,就说午后会亲自带人来瞧瞧。” 商陆突然想起来,陈淅的发小瞿敏说过,八成是她的相公六品通判樊一迪升任,商陆问道,“是不是通判樊一迪升职了?” 定风摇头,“不是!樊一迪我还是认识的,这个新上任的同知,是一个陌生的面孔,大约不是江南官场上的人。” 商陆道,“前日去庙里上香,瞿敏还说这位置铁定是她相公樊一迪的,这下她的如意算盘可是打错了。” 宋言真问定风,“你可有打听一下,新的同知叫什么名字?” “打听过了,说是叫李焰,火焰的焰。” 宋言真眉头微蹙,“李焰?他怎么会来吴州呢?难不成……这小子犯事儿了?” 看起来宋言真认识李焰,五品同知也不是芝麻小官了,可宋言真居然说他是犯事了才当这个同知,可见这个李焰原本不该只是这样的待遇。商陆问道,“七爷,为何这样说?” “李焰可是京官,六品刑部主事。虽说品阶上是升了,可京官和地方官的前途可大不同。不知这小子怎么搞的?” 商陆道,“等到午后,李同知来家里查案,七爷一问便知。” 两人回了燕喃阁,用过午膳,商陆照旧午睡片刻,宋言真照旧非要跟她挤一块儿午睡,还动手动脚地揩油,一会儿摸摸她的脸,一会儿掐掐她的腰。 商陆不胜其烦,一脚踹过去,“宋言真,你为什么老是这样?咱们以前一直分居,不是也过了吗?我觉得就以前那样挺好的,你找你的姑娘去,我不会干涉你。” 宋言真脸皮可厚了,何况对自己的女人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一把将她捞进怀里,“以前是以前,现在不同了!以前你那么跋扈,想跟你好好说话都难,跟你待在一起真是累。自从你落水醒来之后,整个人都温柔可爱了许多,说话也不夹枪带棒了,也通情达理了,还知道关心人了,跟你呆在一起也舒心了不少。” 商陆开始琢磨着,她是不是得跟陈淅一样整日作妖,烧烧他的账本,偷偷他的图样,才能避免一些麻烦呢? “你这样和衣而眠不舒服,把外袍脱了吧。”宋言真说着,已经伸手扯住了她的衣带。 “不要!”商陆立马拦住他的手,“我只眯一小会儿,不麻烦。你……你别闹我,好好睡。” “知道了。”宋言真也就不再坚持扒她的外袍,仍是抱着她午睡。 果然,午后申时一到,定风来通传,“七爷,李同知带人来了。” 宋言真立刻起床,出门去迎接,“哟,焰兄,你怎么沦落到吴州当同知来了?” 商陆微微推开窗,看到一个年轻人,带着几名衙役。这个年轻人便是李焰,他身形颀长,穿着一身月白圆领长衫,往那儿一站,显得玉树临风。 李焰向他拱手行士人之礼,“言真兄,别来无恙?” 宋言真道,“我倒是无恙,一切都好,你……可是犯事儿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二十章子苓 李焰笑了笑,“我一早便猜到,言真兄你会这样问。不过,要让你失望了,我可什么事儿都没犯,是我自己要来吴州的。” 宋言真用拳头打他肩膀一下,“你干嘛这么想不开?放着好好的京官不当,还主动要求外放。” 李焰爽朗一笑,“江南多好啊,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吴州又是江南之首!再说,我也不是外放,我只是来历练半年,历练完了,还是要回刑部的。” “我看历练是假,另有差事是真,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言真兄,你不在公门,倒是十分清楚公门的惯例。”李焰点到即止,不再过多透露。 商陆听着他们说话,心想照李焰的话说来,他原本不是来填补空缺的,想来,消息也没那么快传到京城。 不过,李焰既然已经来了,自然就顺理成章的顶替了空缺。而且,他来吴州还另有差事,看来江南的官场或许会起风浪了。 宋言真伸手搭着他的肩膀,“走,咱们先进屋去坐坐,喝杯茶。” 李焰摆摆手,“不了,公事在身。还要劳烦你找个人,带我去受害人住处,得把人叫来问问情况如何。” “得得得,知道你李焰是个治世能臣,对待公务一丝不苟。走吧,我亲自带你去。” 宋言真说着,便带着李焰去了三房。 檀桓问商陆,“小姐,咱们也去看看吗?” “好。” 商陆正要出门去三房,有个丫头来传话,“七夫人,宋家大门外来了一个叫宣宁的姑娘,说是七夫人娘家陈家的仆人,有事要向您禀报。” 陈家的人来了,难道是有消息了? “快让她进来。” 很快,宋府的丫头领着一个身着黑裙、面容英气的姑娘进来。 这个女子向商陆行礼问安,“奴婢宣宁,给小姐请安。” 商陆心急如焚地问道,“可是子苓有消息了?” 宣宁道,“是。收到小姐的来信后,老爷与老夫人便派出了不少人手去,四处去寻子苓。昨天晚上,子苓在大佛禅寺现身了,她去给她的主子五姨娘上香,陈府的家丁便把她扣了下来。” “那子苓如今身在何处?” “家丁将她关在大佛禅寺后院的客房里,安排了人手看守。” 商陆腾地站了起来,“走,快带我去见她!” 由宣宁带路,商陆带着侍女檀桓一同来到了大佛禅寺。这一次,她们直奔禅寺后院给香客们住宿的客房。 其中一间客房门口,站着两个年轻的小厮。宣宁指了指,“小姐,就是这一间了。” 宣宁推开房门,商陆踏进屋子。因为后院这一片树林郁郁葱葱遮云蔽日,屋子里有些昏暗,商陆眨眨眼适应了片刻,才看到墙角蹲着一个小丫头。 这小丫头就是她的前世的贴身侍女子苓,短短几天时日,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灰不溜秋,衣裳也是脏兮兮的,手上还多了几道伤口,活像个小乞丐。 “子苓,你怎么搞成这样了?” 子苓吓得直往墙角缩,惊叫道,“不是我下的毒!不是我下的毒!” 檀桓问她,“不是你下的毒,为何要跑?她是你的主子,她中毒之时,你竟然跑了,也不肯给她请个大夫。” “我偷了令牌出去请大夫,可是……” 可是毒性太猛,商陆当时就死了。 子苓一路狂奔,好不容易请了大夫回来,刚到宋家门口,就听到五姨娘去世的消息,宋家的人都在找她,要抓她,她只能跑。 商陆很想跟她表明身份,奈何陈家的人都在场。 “子苓!你看着我的眼睛,我知道不是你下的毒,你能不能告诉我,是谁给你的莲子?” “莲子……莲子……”子苓嘴里嘟囔着,低着头出神。 商陆蹲在她身边,握住她的肩膀,“子苓,你告诉我,莲子是谁给你的?只有你告诉我,我才能查清害死她的凶手,才能替她报仇。” 子苓还是低着头,不过她终于开了口,“不是谁给我的,小厨房里本来就有。我本来给姨娘熬了燕窝,可是刚刚才炖好,柳三姨娘的丫鬟就来抢走了,我正愁该怎么交代,突然看到小厨房里有一筐白净饱满的莲子,我想既然燕窝没了,不如煮一碗莲子羹,有总比没有好,我……我就用莲子煮了羹,没想到姨娘喝了就……” 子苓不忍卒言,眼泪直往下流。 她把头埋在腿上,痛苦道,“我应该先尝一口,那样的话,中毒的就是我,姨娘和那孩子便能躲过一劫了。” 商陆用手轻轻抚摸她的头,“你的命也是命呀,若是你替她挡灾,她一辈子都没法安心的。” 子苓抽泣道,“我只是一条贱命,她和孩子是两条命呢。从前我伺候过二姨娘,也伺候过三姨娘,她们从不把我当人看,只有五姨娘,她肯对我好。可是老天爷不长眼,为什么好好的人就这样走了?” “子苓,关于那一天的事情,你还能记起多少呢?前后都有哪些人进出过厨房呢?” “我只记得,我早上去烧热水时,小厨房里还没有那一筐莲子呢。对了,当时三爷的丫鬟鹿竹姐姐也在,我还问她莲子是谁的,她当时说管它是谁的,先吃了再说,有人问起来,就只说不知道、没瞧见。听她这么说,我才敢动了那筐莲子。” 商陆陷入了沉思,她觉得鹿竹这么说,有三种可能:一是莲子就是鹿竹放的,她就是凶手或者奉命行事,二是鹿竹真的不知道是谁放的,只是想替子苓解决麻烦,三是鹿竹知道是谁放的,但她不喜欢这个人,所以才怂恿子苓用上了莲子。 出了事之后,鹿竹一直闷不吭声,很沉得住气,既可能是在掩饰自己的罪行,也可能是害怕惹上麻烦,还可能是害怕有人怪罪她无意之中成了帮凶。 可是鹿竹精明,商陆做小妾之时,便知她为人八面玲珑,做事滴水不漏,想查她可没那么容易。 “子苓,你现在还是宋家的下人,卖身契书还在三房手中,若是让宋家的人发现你的行踪,抓回去便是悄悄处死也不为过。你先跟着宣宁去陈家躲一阵,等到我抓住真凶,便能洗脱你的罪名,那时我替你赎身。” 子苓抬头望着她的眼睛,“七夫人,您不是一直看不惯姨娘吗?还……让人给她教训。可是,为何您现在肯替她追查凶手?” “自从我落水后,便觉得自己以前做得不对,所以才想弥补一些。好了,你不必问那么多,左右你现在寸步难行,陈家才能庇护你。” 离开了寺庙,商陆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她心里琢磨着该怎么让鹿竹松口。 “檀桓,鹿竹可还有什么家人?” “听说她父母双亡,只有个弟弟,她那个弟弟是吴州府的童生,鹿竹很疼爱这个弟弟,对他寄予厚望。” “哦?” 檀桓又道,“就因为如此,鹿竹平素也有些讨好柳家两姐妹,盼着柳继洋能拉她弟弟一把。” 商陆心里有了盘算,既然鹿竹疼爱弟弟,她应该就从这个弟弟入手,许她以更大的好处。 柳继洋能提携,陈淅的父亲更能提携,鹿竹既然为了弟弟讨好柳氏,自然不会拒绝更有前途的陈氏。 当初,陈淅当众让人给她点教训,说不定就是鹿竹杀了她,来给弟弟博前途呢。只是鹿竹很谨慎,人才刚死,她既要等事态平息,也要观望陈氏可不可信。 无论如何,现在总算是有了一些线索了,顺藤摸瓜总好过和无头苍蝇一般。 商陆回到宋府,走到燕喃阁门口,屋里亮着灯,大门也开着,她猜想大约是李焰还没走。 她走上台阶,突然听到屋里有人说话。 “这个陈淅,跑哪儿去厮混去了?天都黑了,还不知道回来!” 这个宋言真的声音,话语中透着责备之意。 然后,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传来,“言真,之前你不是跟她闹僵了,住到外面去了吗?怎么现在倒记挂起了她的行踪?” 宋言真回答,“她是我媳妇儿,我自然得记挂呀。” 陌生女人道,“陈淅家世好,从小娇惯着,所以现在性情太过急躁。我听说她烧了你的账本,你手下的账房先生们补了两个月,她身为你的妻,也太不体谅你了。她都这样对你了,你还记挂她,你的脾气也忒好了些。” 宋言真道,“她是女人,难不成我还能打她吗?不过,她后来倒是乖乖承认错误了。唉,算了,我吃点亏就是了。” 陌生女人又问,“言真,当初若不是沈姨逼迫你,非要履行她与陈淅母亲定下的婚约,你还会娶陈淅吗?其实我觉得,娃娃亲这个东西委实害人。你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你,偏偏娃娃亲束缚着你们结成了怨偶,实在是害了你们两个一辈子。” 宋言真道,“夫妻之间,偶有争执也属正常。我娘还天天看不惯我爹呢,可是他们照样恩爱了二十多年。而且,陈淅现在也乖了。” “毕竟,因为她一句话闹出了人命,她总得收敛一些。初鄞的五姨娘怀着身孕,她还让别人给她教训,也真是太胡闹了。她要是继续这样,难保不会有人借此弹劾她父亲。” 话说到这儿,商陆要是还听不出这个女人的心思,那她就是个傻子了。 其实宋言真长得挺好看,遗传了他母亲的美貌,放眼江南一片,他都算是出众的,再加上宋家家财万贯,青睐他的官宦、富豪人家的千金自是不少。 当初,也是有过许多人家上门提亲的,最后,沈伊伊老夫人一锤定音,和陈家定下了亲事。 不过,即便她不喜欢宋言真,她也看不上这个女人的心思。看似通情达理,说话好像也公道周全,实则心机深重,好像煽风点火拆散了人家夫妻,她就可以顺理成章登堂入室似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