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妇》 第1章 001.又成寡妇 第一章 夏日,六月中旬,还没到中午就已经是热浪袭袭,就是站着不动都能憋出一身汗来。 江家院子内,阿喜看着堂屋内摆着的供桌,一张桌子上祭着两个人,上面的祭品还少的可怜,唯一拿得出手的是今早刚宰的一只鸡,而对阿喜而言,这两天的一切都还像是在做梦一样。 前一刻她才咽气病逝,下一刻醒来就变成了个寡妇。 在阿喜那短暂的二十六年里,前十六年她还是翰林院学士家二小姐的时候,生活平顺,兄友弟恭,且她性格温和讨喜,深受长辈的喜爱。 这样的家世条件,日后嫁人必定也不会差。 后来她嫁入江家,江家上下都很喜欢她,与丈夫相处的也不错,原以为人生就是这样一直平顺安康下去,但新婚不过半月,一道圣旨下来,丈夫江平业带兵去平乱,而她因为婆母身体不好的原因无法随同前往,谁想那一别,等来的却是他战死的消息。 失去儿子,婆母的身体每况愈下,年纪轻轻的她被迫快速成长,接手江家成了当家主母,侍奉婆婆,教养小叔子与小姑子。 她做了十年的江家主母,从什么都不会到遇见任何事都能处事不惊,在丈夫过世后未曾改嫁,撑起了一整个江家。 不好招惹,是后来别人对她这个江家主母的评价,但两天前醒来,当那陌生的记忆纷涌而至时,阿喜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世上光怪陆离的事众多,也未曾听过这样的,两天过去,阿喜依旧没能缓过劲来,在她数年来的认知里,人死就该入轮回重新投胎转世,可她连碗孟婆汤都没喝上,甚至还没来得及去地府走上一遭,这就换了个身份活过来了。 这个名叫张喜儿的女子也是个可怜人,新婚之夜才拜完堂丈夫就被抓去做了壮丁打仗,如今不过才成亲半年而已,她就成了寡妇。 今天是头七。 看着眼前的香烛,阿喜长叹了口气,老天爷这唱的是哪出戏 “弟妹啊。” 院外传来叫喊声,阿喜转头,四五人朝这儿走来,为首的是大嫂田氏,后边的人昨天阿喜也见过,是里正和住在村东的刘稳婆,还有个是村子里的陈秀才。 纵使阿喜还没有完全消化脑海中的记忆,看着这阵仗也瞧出了端倪。 阿喜喊了声大嫂,没再作声。 田氏脸上笑盈盈的,进来后就关切“这些天累着了吧,我就说了那么晚不该去河塘,幸好救上来的及时,要不然可怎么办你说。” 七日前,镇上传来消息,半年前被抓去做壮丁打仗的江大河死了,听闻这消息后,原本身体就不好的江家婶子昏过去就没再醒来,一瞬间,江家出了两件丧事。 两天前送了婆婆和丈夫下葬后,强撑着办完丧事的江家三儿媳,夜里经过池塘时精神恍惚,不小心跌了下去,救上来时其实就已经没气了,才有了现在的阿喜。 阿喜记得这些事,自然不会忘眼前的大嫂是什么样的人,她从屋檐下搬了两根长凳,对里正道“里正,家里没什么可招待的。” 院子内空空的,鸡舍内也仅剩一只下蛋鸡,更别提那摆着供桌的堂屋,里正摆了摆手“不必忙,今天是为了你家那几块地的事来的。” 阿喜想了下“我家的地怎么了” “当初分家时江婶跟着你家大河过,这地就多分了几块在你们这里,如今江婶过世,这几块地几个兄弟再分一分。”里正坐下来,指了指陈秀才和刘稳婆,“你们几兄弟之前不是已经商量好了么,我就叫他们来做个见证,重新写个分契。” 阿喜摇头“我们没说过这事。” 里正一愣,抬头看田氏,没商量好叫他过来做什么。 田氏走到阿喜身旁,轻扯了下她手臂提醒“阿喜你忘了啊,二娘下葬那天咱们说好的,往后英子和谷子跟我们过,二娘留下的地也给我们。” 阿喜当然记得,两天前田氏是怎么劝的这身体的原主人答应了把地给大哥家,还把人给劝的连活下去的念头都没了,要不怎么会精神恍惚到那份上。 以前的阿喜性子懦,总想着退一步,但她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 “没有啊。”阿喜给了田氏一个疑惑的表情,“大嫂,那天都忙着事,哪有空说这个,再说娘和大河才刚下葬。” 田氏神情一僵“怎么没有,你还说要回张家去。” 里正听的有些不解“阿喜要回张家” “是啊,她毕竟还年轻,连个孩子都没有,难道要她为大河守一辈子么。”田氏刚忙道,“里正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阿喜年初嫁到江家,今年才十七岁,如今丈夫和婆婆都过世了,这年纪让她留在江家守着,的确是说不过去的,里正点点头“这还得看阿喜自己的意思。” 田氏说着就有些动容,作势要抹泪“回了张家,过个两年还能再说门亲事,要留在这儿,往后她可怎么办。” 阿喜的脸色直接沉了下来,高声道“大嫂,大河尸骨未寒,你说这些不合适罢。” 田氏被她忽然抬高的音量给吓了一跳“你这么大声做什么,我还不都是为你好。” “大嫂,今天才是娘和大河的头七。”阿喜忽然靠近她低低说了声,“他们都看着呢。” 热暑的天,阿喜的话说完后,田氏背后无端冒气一股凉意来,加上阿喜这虚阴的语气,叫人瘆得慌。 田氏下意识看向堂屋那儿,供桌上香烛染着,两边摆着凳子,刚好沏酒上饭,风一吹香火味儿四散,就像真有人坐那儿吃似的。 凉意爬上后脖子,田氏打了个寒战,用声音来给自己壮胆“你胡说八道什么” 阿喜没再理她,而是与里正说道“原本是想等忙完了去找您的,如今大家都在,正好有件事请里正您帮个忙。” “你说。” “半年前大河去当兵,谷子还小,家里的地忙不过来,就借给大哥他们耕了,当时和娘说好,每年给三成收成,等大河当兵回来就还,现在您也瞧见了,娘和大河都不在,我就想着,让里正您这儿给我们出个面,把这些地租出去。” 阿喜说完,未等里正给个答复,田氏先不乐意了“阿喜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那几亩地可是说好的,东西都种下了你现在要拿来租。” “等收了谷子,大嫂你们把那三成给我,那地儿我就请里正帮忙租出去。”阿喜面色沉静,“大嫂,你不会不愿意吧” “我”田氏一口气上来,到嘴边的话却说不出来了,她当然不愿意,那两亩水田能种多少粮食来卖,要是还给他们,哪里还有钱赚。 “里正,如今家里这般,许多事还要劳您帮忙。”阿喜诚恳的看着里正,尽力显露了一个无助的形象,“大河虽然走了,但我无论如何都要替娘和大河照顾好英子他们。” 里正咳了声“那你是不回张家了” 阿喜摇头“不回了。” “这几年外头乱,村子里外来户也不少,我给你去问问。”里正拍了拍腿起身,“那成,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大河的事,你也别太伤心了。” 田氏看着离开的三个人,急得不行“哎里正,这事儿还没弄完,怎么就走了,哎” 可人已经走远了,田氏追不回,转身看阿喜,气的不轻“我说弟妹,这都是说好了的事你怎么出尔反尔呢,两天前你可答应的好好的,张家也来过人,你说你能在村子里呆多久,早晚得跟他们回去。” 阿喜将凳子收回去,重新添了香,拜了拜后道“大嫂,那些地往后是留给谷子的,至于大河那些,将来就算我改嫁,也是给谷子的,当初分家二娘跟着我们过,这些与你们就没什么关系了。” “谷子才多大,肯定是跟着我们过的,难道你还打算在这儿守一辈子。”田氏走近阿喜,劝道,“阿喜,你现在还年轻,不知道以后的日子会多辛苦才这么说,你看看王寡妇一家,那她还有个女儿傍身,过的都这么不容易,你何必呢。” 阿喜抬眸,堂屋内的墙上原本应该挂了画的,但如今空荡荡的,记忆中应该是半年前婆婆生病,拿去当了钱买药了。 除了这些外,家里好像也没别的值钱东西,几年前江老头上山时不小心摔跤病逝,分家时,因为婆婆是后娶进门的,前头两兄弟可没怎么客气,要不是里正在,连那几亩地都拿不着。 田氏还在念叨“等百日的祭过后,张家来人把你接走,我们江家都不会说什么,这半年来你也不容易,往后找个好人家嫁了,平平顺顺多好。” 阿喜往上看,梁木旧了该换,前天家中做事时好像还掉了瓦片,这些林林种种算起来,可都是钱。 换做以前,账目上的流水银子从不会低过百两,作为翰林院学士家的二小姐,江家的大夫人,她赵容绣从未有过拮据的时候。 可如今她最缺的就是钱。 “阿喜啊,你听大嫂的,英子他们你大哥会照顾” “大嫂。” 田氏一怔,阿喜指了指堂屋,忽然冲她笑了下“娘和大河都听见的。” 大白天的,明明这么热,被阿喜接连吓了两回,田氏心慌的难受,看了眼搁在墙角的梯子,头七过世之人会返家,这香烛也才烧了一半。 再往下想,田氏有些待不住了,她朝院门口走去,末了还不甘心“我这可都是为你好” 阿喜不忘提醒她“大嫂,你回去别忘了说,地里别种东西了,我赶着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002.欺负谁呢 快至中午时,阿喜看香烛烧的差不多了,准备在盆子内烧些纸钱,院外传来声音“嫂子,我们回来了。” 十二岁的英子挎着篮子走进来,身后的谷子不过七八岁的模样,背着的锄头比他还要高,锄头前端还吊着个篮,里面装了不少新掰下的玉米。 “嫂子我来烧。”英子将篮子吊在屋檐下后,跑过来从她手中接了纸钱,麻利的点了后在手中翻了翻扔进破盆子中,接着就把阿喜扶了起来,“嫂子你坐着,我来收拾就行,谷子,你去做饭,把苞米煮了,再烙几个饼。” 说话间,阿喜才坐下,英子就已经进屋收拾祭在桌上的碗筷,小心的将酒倒入酒壶中,不多时,灶屋那儿有柴火味传出来。 太阳当头时,三个人坐在堂屋内,桌上简单摆着一盆玉米一盆烙饼,还有夹饼子的腌菜,唯一不同的是阿喜面前多了一碗鸡汤,使用早上做祭的鸡煮的。 而这姐弟俩的态度,明显是过于小心翼翼了。 今早他们下地干活,把自己留在家里做祭,是担心她落水醒来后身体吃不消,不想让她做农活,而回来之后什么都不让她插手,只催促她喝鸡汤的态度,却是有些过了。 这还不算姐弟俩时不时抬头看自己,掩不住的担心。 阿喜将盛着鸡汤的碗往前挪了挪,姐弟俩蓦地抬起头,英子还好一些,谷子年纪小表情控制的不到位,这一下就露出了惊慌来。 “嫂子,你,你怎么不喝。”谷子捏着苞米棒子紧张。 阿喜看着他们,映入眼底的就是消瘦的两张脸,在这偶尔还吃不饱的家里,眼前这一顿已经算不错的了,更别提沾什么荤腥,阿喜知道百姓疾苦,也没少施粥救济,却越是头一回感受的这么真实。 除了那些记忆外,阿喜对他们更多的是心疼,也不想他们一直维持着这样的情绪“你们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英子一怔,眼眶逐渐发红,而谷子直接哭了,一面哭着一面抹眼泪,袖上沾着泥抹到了脸上,看起来又多了几分滑稽样子,越发可怜兮兮。 阿喜更加确定他们是听到了什么,而这半日里只有大嫂他们来过家里。 “是不是别人说了什么话” “嫂子你别走。” 话没说完,谷子抱住了她,呜呜大哭起来“你别走,你别回张家,我不要你走。” 阿喜抬起头,英子坐在那儿抹着眼泪,沙哑着喊了声谷子“别抱着嫂子,她身子还没好。” “我不,嫂子,你别走,往后家里都有我,李叔说了以后我就是家里的顶梁柱,男子汉顶,顶”谷子揪着阿喜的衣裳,憋红着脸。 “顶天立地。” “顶,顶天立地,男子汉顶天立地,我以后会照顾好姐姐和嫂子你。”谷子满眼是泪求她,“你不要回张家,别不要我们。” 一句不要出口,英子低下头去,眼泪吧嗒吧嗒往桌上掉,过了会儿,她轻声道“谷子别哭,嫂子回了张家,以后还能说人家。” 谷子没作声,只是哭的更凶。 阿喜想起了十年前急报来时的画面,一家人哭作一团,原本身体就不大好的老夫人几度晕过去,醒来后一瞬老了许多年,而两个小的,当时都才七八岁,只会哭,根本没有主意。 那段时间是长姐赶过来陪她才熬过去的,因为江家所有人都需要安慰,即使她也失去的丈夫,还是得撑起来,保持清醒。 就如眼前的小姑娘,她明明心里难受,和弟弟一样不舍她走,却还在考虑她以后的生活,想着要如何把日子过下去。 阿喜伸手替谷子抹了眼泪“谁告诉你们我要走” 谷子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是,是林子。” 阿喜想了下他说的林子,是住在附近刘三家孩子,比谷子大了两岁,平时和谷子玩的还不错。 “他说你就信啊。”阿喜抹干净他的脸,“就听他一个人说的” 谷子从她怀里起来“回来时,前头的刘阿婆也说,等张家来人嫂子你就会跟他们走。”其实还不止,他们今早下地干活,出门没多久路上就有人说起这事,林子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特意跑去告诉他的。 “今早里正与大嫂的确来过,说是想让你们今后跟着大哥过,毕竟你们年纪还小,做不了太多农活,不如住到大哥家去。”阿喜看着他们,“所以我想听听你们的意思。” “不要。”话没说完谷子就不愿意了,“我就和你们住在这里,谁家也不去。” 阿喜点点头“英子呢。” 英子摇头“大哥他们只是想要家里的地,我不去。” 大河排行第三,是江婶的第一个孩子,前头江大和江二并非她所生。 江婶进门时两个孩子已经很大了,所以关系一直不怎么亲近,江老头在世时还好一些,几年前他过世,分家后除了过年过节,面子上过得去之外,就没有更多的了,还不如左邻右舍亲。 这也是江婶生病,这边砸锅卖铁还钱买药,那边日子过得不差的缘由,所以更别指望他们会对后娘生的弟弟妹妹有多少照顾,分家时谷子才几岁。 阿喜见他们也不愿去的,便起身道“去把剩下的鸡汤端来。” 英子将鸡汤端来后,阿喜一人分了一碗递给他们“等日头小一些再去地里,我与你们一起。” 姐弟俩捧着碗怔怔“嫂子。” “你不是男子汉么,吃饱才有力气干活。”阿喜喝了一口鸡汤,催促他们,“快喝。” 谷子怔怔“嫂子你不走了。” 阿喜撕了个烙饼,就着汤吃“不走了。” 谷子与姐姐对视了下后,忙低头,大口的喝了起来。 已经煮熟的鸡再炖一遍其实没多少鲜味了,加上没怎么调味,到嘴里味道有些腥还有些寡,可谁都没有浪费,收拾过后两个人被阿喜赶去午睡,因为担心阿喜会趁着他们睡着收拾东西走,就让她在旁陪着,没多久,几日来疲倦上袭,阿喜也跟着睡着了。 三伏天,接连数日没下雨,水田都干巴巴的,地里的苞米倒是长的喜人,阿喜和姐弟俩到地里时,上下坡上已经有人在忙。 过去地里的活都是阿喜和英子在忙,不如男的有力气,做不过来,也就种了两岭地,山上开坑出来的梯田,苞米旁边还种了些豆子蔬菜。 “嫂子,那边一岭下种的晚,能吃到下月。”英子将摘下的苞米分了两处,嫩的直接煮了,老的挂着晒干,到时候磨粉。 阿喜对农活并不熟悉,但凭着那些记忆,还是很快就上手了,做了没多久,他们上边传来声音,抬头看去,是二哥江大树和二婶周氏。 两个人刚从地里忙回来,手上拎了不少菜,见她们在摘苞米,江大树将手中的几株菜摆在田边“你们拿去。” 一旁周氏咳了声,都没多看她们,江大树再没说什么,两个人沉默的走下坡,离开了。 阿喜让谷子把菜收起来,没多久,又遇上了往上走的大嫂田氏,手里挎着个小篮子,还用蓝布盖着,露出个小锄头柄,见到阿喜他们,笑呵呵打招呼“阿喜啊,忙呢。” 阿喜看了眼她手中的篮子,嗯了声“大嫂这是收菜去” 田氏将篮子往自己怀里揣了下“对,对,收菜去。” 阿喜没再多问,田氏快步从他们这儿经过,到了远处的地里。 阿喜也不急,在这儿将苞米都摘了,让谷子先拿回去后,带着英子往田氏那边地里走去,这边紫瓜收了后,地空了有几日了,阿喜到的时候,田氏刚挖好坑准备下种。 “大嫂,你不是收菜么。” 田氏震了下起身,看到阿喜后拍着胸膛“你,你做啥吓死个人”随后猛地意识到什么,抬脚拨了下泥,把坑给填上了,可这一眼望过去,还有一排的在那儿。 “既然这边的地已经收了,大嫂就别再种东西,等会我就叫里正帮忙租出去。” “你,这是我家的地你凭什么收”田氏被惹急了,指着阿喜道,“娘做了主的事,你就收不走” 就知道没这么好拿回来,里正那边答应了,她这还偷偷来种。 阿喜抬头看去,上下几岭地,有一半差不多能收了,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都收了,这些租完后,就能把欠杂货铺的钱还完。 “英子,你去一趟里正家,看看人在不在,再叫谷子把家里的田契拿来,二哥刚刚才回去,现在应该在家,请他来一趟。”阿喜环顾了下附近的人,看着田氏目光微冷,“正好让他做个证。” 一刻钟后,田氏涨红着脸,站在地里看着边上的人,而第二回因为江家事被请来的里正,显然是有些不耐烦了。 一早才说好的事,这江大家的就偷偷摸摸来种东西。 “里正,我看那边几岭地也能收了,劳烦您这就替我问问。”阿喜指着上下几处,算下来也有一亩地,“剩下那些,这两个也都能收了。” 转头阿喜又对江大树道“二哥,爹过世后,娘跟着大河过,当时写好了今后留给谷子,对么” 江大树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是。” 阿喜这才看田氏,一字一句“大嫂,借给你可不是你的,是要还的。” 阿喜嫁过来半年,可从不是这样的,更别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自己脸,想恼吧,却是无从发作,于是她恶意道“谁知道你藏着什么心思,谷子年纪还这么小,你租出去得了银子,说不准是想自己藏着,好带回张家去” 英子气红了眼“嫂子不会回张家去的。” 田氏越说越得意“不会那天张家来人可都瞧见了,人还没抬出去,就商量着要带她回去,现在又要把地收回去往外租不给自家人,你说她图什么。” 村子里四处是看好戏的,阿喜年纪摆在这儿,又没孩子,的确没什么信服力。 阿喜将英子往后拉了些,目光平静“这么多乡亲在,今儿我就当大家的面说了,我张喜儿,不会回张家。” 说完后四处安静,阿喜看向田氏“大嫂,你要非得种我也看不住你,不过这地里要出了苗,娘和大河做事时欠下的银子,就得你替我还了。” 田氏被堵的说不出话来,这时下坡那儿传来声音“阿喜,自家亲戚你这是做什么。” 转过身,阿喜眼中迎上来就是一张笑靥和气的脸孔,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样子,但也就只是看起来而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003.算账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江家大哥大海,笑呵呵看着众人,走到上边后,看着阿喜道“弟妹,娘才刚过世,大河也才刚走,自家兄弟,有什么事等百日后再说也不迟,不要总麻烦里正。” 有了丈夫做后盾,田氏的底气更足了,她是来种菜的又如何,开始说道起阿喜来“大河走后,要不是我们帮着种这些地,你们几个哪里忙的过来,再说也没欠着你们,菜都送了好几回。” 阿喜回想了下,的确是送了好几回菜,不是蔫儿了的,就是种老了的自己不愿意吃,让招弟送过来。 两天内纷拥的记忆里,关于这个江家大哥的有不少,半年前如何从他们那里将地拿走,更远一些,几年前如何将这家分的自己既占理又占最大份额,还不用给后娘养老,更远一些的都是张喜儿嫁到江家后听人说的,总结下来,这江家大哥看似客气好相处,实际上是心思最多的。 阿喜素来懒得与人做口舌之争,浪费时间又不实际,她越过田氏看江大海“依大哥的意思是,还是照着以往的,地给你们种,每年给三成收成,是不是” 江大海叹气“阿喜,你现在着急说这些做什么。” 不肯承认阿喜笑了“大哥想等什么时候呢,这地都收了,租出去也刚好,还是大哥既不肯答应,也不肯让。” “阿喜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种两家话,娘与大河不在了,往后许多事还得相互帮衬才行。” 绕来绕去总是不放在重点上,阿喜知道他这是不想当众认事情,可今天要是放过去了,往后再找里正过来,人家就不会再帮你。 阿喜走下田埂,高声道“那成,家里屋顶漏了需要修,做事欠下的银子还得还,不说远的,大哥先帮我们把杂货铺里欠的那四钱银子还了,一家人是该多帮衬,大哥你说是不是。” 江大海笑容一僵,正要说,阿喜又道“当然了,大哥这么帮衬,这地我也不该租,留给大哥家,一年到头拿三成,田垄这些不去算,就那两亩的水田,一亩地二石,能打一百五六十斤的米,至少能卖个一两二三,两亩地算下来,大哥是打算给我谷子,还是折成银子” 田氏被阿喜这一连串的算法说的有些懵,只抓住了后边的重点“什么一两二三,哪里值这么多钱” “如今镇上的米铺,新米收过去一斗一钱,两亩地算三成,是不是八钱”阿喜指着田氏篮中的菜种,“这几垄地我还没算进去。” 阿喜将锄头往地上轻轻一撂“大哥,我可有算错” 算没算错田氏不知道,江大海可清楚,即便是阿喜说的这一串他没听明白,在将那两亩地拿过来时,他早就算清楚了等谷子收了之后能卖多少。 可这话不能说。 江大海笑不出来了“阿喜,种地这事儿可不是你这么个算法。” “今年收成好,大伙都知道,我这么算还是少的,大哥你要不愿意给也不肯把地让出来,那就是欺负我如今寡妇一个没人做主帮忙。” 阿喜用力把锄头往地里敲,冷着脸看着他们“这样的话我张喜儿就算是把这些地全翻了也要讨个公道。” 张喜儿不识字,更别说算东西了,所以别说是田氏,江大海都没料到她会说这番话,他绕不开去。 而眼前的弟妹,不知是不是错觉,过去的怯懦尽除,竟还给了人压迫感。 这对既要面子又要里子的张大海来说,十分的难受,他喜欢占便宜,却也要面子,当初分家产时他就拿的最多,可村子头也没人说他不是啊,半年前他从二娘这儿拿了地,做的可是不还回去的准备,给三成收成这种事,有的是能作假的地方,三成的事也没白纸黑字,可如今,阿喜当众将这些算的明明白白。 若是答应,这么多人瞧见,今后可不能少;可要是不答应,就真没他什么事了。 选哪个都肉疼,不选又下不来台面,像她说的那样欺负个寡妇。 可阿喜没让他有这么多选择的权利,正发愁,那边阿喜又与里正道“总拿这事儿劳烦您也过意不去,等那两亩水田收了后,就请您帮忙租出去,至于这边的地,现在就能租,若还有东西种出来,我亲自来铲。” 话说到这份上,他要在含糊其辞,可就没谁再听他的了,江大海看了眼沉默寡言的弟弟“阿喜,我也没说不给。” “给就好,等收谷子了我就找人来挑,大哥要觉得麻烦,给银子也成,至于往后,亲兄弟还明算账,这种事扯不清就算了,我一个寡妇持家也不容易,就不给大哥种了。”阿喜叫了声英子后走上田埂,“里正,我虽不识几个字,到时候这租契还是得写,还得您帮忙看着。” 里正可不糊涂,原本就是阿喜占理,如今她自己站出来,自然得管。 “成,没别的事就散了吧。” 里正挥手,附近的人散开后各忙各的去了,田氏站在那儿看了眼丈夫“当家的,她” 在众人都背过身去后,江大海脸上的笑意迅速收了回去,沉了脸“回去” “那不种了啊。”田氏不舍得这些地,也不舍得刚埋下去的一些种,在原地站了会儿后,只得拎起篮子追上去。 前边阿喜带着英子一路往下走,头也没回。 从梯田下来要经过一段水田,阿喜家的几块田都是连在一起的,左边两亩地自己种着,右边给了江大家,如今六月末了,再过一个半月就能收。 收了这些一半拿去卖了,应该还能再院子里添些牲口,那两个孩子太瘦了。 “嫂子。” “嗯”阿喜转头看英子,见她眼眶红红的,“怎么了” 英子望了她一会儿“往后我和谷子一定会好好孝顺你的。” 这话从一个十二岁的姑娘嘴里说出来,对象还是她这个才不过十七年纪的人,阿喜忍不住笑了,伸手轻轻揉了下她的头“说孝顺可把我说老了。” 英子微红着脸,又走了一路,她忍不住问“嫂子,你真的不回张家了吗” 这几天村子里人很多人都在说他们家的事,她也见过张家人,嫂子真的回张家的话,将来再嫁人,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辛苦。 “不回了。” 阿喜仰头看天空,傍晚,阳光还很刺眼。 不论世道怎么变,有些东西不会变,比如这天,这太阳,还有她的决定,十年前她选择留在江家,现在她依旧不会选择回娘家,老天爷的心思揣不明白,她自己想明白就成,那时她都撑下来了,如今只不过是穷了些,她岂会怕。 到了家门口后,还没进院子,阿喜和英子就闻到了一股焦味,往灶屋那边看去,呵,还往外冒浓烟。 “谷子”英子快步跑过去,还没到门口,谷子冲了出来,熏了一脸的灰看起来很狼狈,英子也没管他,冲进灶屋内,很快传来水声。 一刻钟后,阿喜看着熏了半边黑的灶台和墙壁叹气,看来不止是屋顶要修,这灶屋也得修。 “你也太不小心了。”英子将湿透的柴火都搬出去,尤为心疼砸碎的两个瓦罐,那是之前腌下的菜,现在都不能吃了。 谷子欲哭无泪,他只是想把火升起来,等嫂子和姐姐回来后可以吃饭,但角落里堆的柴火太多了,他没使好力道都给散了下来,其中还有不少引火的枯叶,火星子掉在上头,就在灶台边上烧起来了。 所幸是才烧起来,英子赶来的及时,要不然可不止是熏黑泥墙这么简单。 “往后把柴火堆到院子里去,搭个棚子。” 三个人把灶屋收拾干净,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重新生了火,阿喜将今天摘来的苞米粒剥下来放在水里,将米缸内所剩不多的米舀起来,取了一半过水后倒下去,盖上盖慢慢炖着。 “嫂子。”英子走进来,手里多了个篮子,“这是刘三家婶子送过来的。” 篮子里摆了几个鸡蛋,底下是几株菜,阿喜洗了两个鸡蛋放到了蒸篓上,架在锅内“明儿去问问,谁去镇上。” “嫂子要去镇上” “嗯。”阿喜往灶内塞了个柴木,轻轻搓了下手,看着燃起来的火光心中默默打算,靠租那些地肯定不成,得想点别的办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004.生意法子 百家灯火亮起时,灶屋内飘出了一股粥香,混合着苞米的浓郁,勾起人的味蕾来。 阿喜掀开盖子舀动锅底,米粒如同绽开的花一样漂浮在上面,同苞米一起熬出来的浓浆还呈现出半透明,拨动间香气更浓。 “嫂子,这好香。”英子看着火,闻着这气味更觉得饿。 “香吗”阿喜搅动着粥以防糊底,看向灶台上摆着的寥寥几个罐子,摆菜油的罐子如米缸一样已经见底,盐还有一些,除此之外,糖罐子是空的。 阿喜舀了些盛到碗里递给她“小心烫。” 英子呼呼吹着喝了一口“好喝。” 阿喜轻笑“其实这里面还缺了几样,添些莲子红枣,再放些百合。”倒入冰糖放在砂锅内慢炖,那才算成。 英子听的有些懵,莲子百合平日里怎么吃的起这些。 “好了。”阿喜用干净的盆子将热好的饼子与鸡蛋放进去,再装苞米粥,走出灶屋,映入眼帘的是无穷的夜色。 堂屋内的灯光透到院子内,再远一些便是山林,黑漆漆的与夜色混在一起,笼罩着村子。 阿喜抬起头,月光藏入云层中,四周静悄悄的。 京城的天不会这么暗,城里透出来的光会将天衬亮,这时辰走在街上还是闹哄哄的,有时遇上节庆,就如白昼一样。 “嫂子,这个真好喝。”谷子不怕烫喝了一碗,就着热乎乎的饼,吃的不亦乐乎。 阿喜回神,将鸡蛋剥好后放到他们碗里“吃饭要细嚼慢咽,太急容易伤胃,也不能吃太饱,会积食。” “嫂子我不吃,你吃。” 阿喜目光微紧,不赞同摇了摇头。 谷子对上阿喜的目光后,又把碗抱回来了,低头咬了口鸡蛋,慢慢嚼着吃。 嫂子的眼神刚刚看起来好厉害,不自觉想听话。 英子看到弟弟如此,低头看碗里的鸡蛋,过了会儿缓缓夹起来送到嘴里。 安安静静吃过饭,英子在外打水,屋内,阿喜将两个柜子搬下来,抹去最底下柜子上的灰,打开来,里面摆着一些布。 许久没晒着太阳,箱子内有一股霉味,阿喜掩了下口鼻,往下翻去,凭着记忆,终于在最底下找到了被油纸包裹的布,这是这箱子布中最好的一块,唯一的绵绸。 印象中是张喜儿出嫁时远嫁的姑姑回来送给她的,但这绵绸才三尺大小,莫说是给她自己做衣裳,就是给谷子都不够,所以一直被放在箱子底,至于箱子内余下这些粗布,是张喜儿的嫂子置办的。 阿喜摸了摸绵绸,小是小了点,做帕子足矣,也是唯一能用的。 取了针线篮,在其中挑了挑,穿了线后,对着灯,阿喜在窗边坐下来。 英子进来时就看到那样一幕,嫂子坐在椅子上,腿上摊着块布,她低头,一手捏着布,另一只手在布上来回,神态十分专注。 而这样的画面,无形中让人觉得特别的沉稳,以前嫂子话也不多,但英子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不知是因为如今与嫂子相依为命有依赖,还是嫂子变了。 “忙完了”阿喜抬起头,看她站在门口。 “嫂子,您这绣的是什么” 阿喜摸了摸绣好的地方,拿起来给她看“牡丹。” 灰色的线绣出来的牡丹花也十分的形象,但阿喜并不满意,十年前信手拈来的事,刚刚她适应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过去的手感,加上她还在适应这个身体,所以有些生疏。 执掌家事之后,她就很少做女红,最近的一回是如玥出嫁,那也是两年前了。 “嫂子,这牡丹绣的真好看,刘三家的婶子都没这么好看呢。”英子拿起来瞧,前几年娘让她跟着刘三婶学做女红,她因为家里缺人去的不多,女红一直做的不好,“原来嫂子的女红也做的这么好。” 张喜儿的女红做的不算好,所幸嫁过来半年因为家中事情太多没功夫做,阿喜笑了笑“之前太忙。” “那我以后不去三婶那边,让嫂子教我就成。” “谷子睡了” “睡了。” “那早点休息。” 阿喜将东西搁在桌上,洗漱过后躺下,板床传来的坚硬感,让人难以入眠。 之前因为太累,如今缓过劲来,阿喜便有些不适应,她睁着眼看屋内,耳畔很快传来英子的均匀的呼吸声。 阿喜轻轻翻了下身,闭上眼,闻着晒过被铺中淡淡的阳光香味,尽力让自己生出困倦。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做了几个梦,再醒来时,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 英子已经起来了,隔壁灶屋那儿有些动静,起身推开门,迎面是清晨的凉风,谷子正在喂鸡,剁碎了的菜叶混了些粗糠,鸡舍中传来咯咯声,这一切都在提醒着她不是梦。 过了会儿,谷子将簸箕摆到上面,钻进鸡舍中,人还没出来呢声音先冒出来“嫂子,今天下了两个蛋” 说完后谷子从里面钻出来,手里捏着两个蛋,满脸的高兴。 正好英子从灶屋出来,阿喜让谷子把鸡蛋放篮子里“洗手去。” 村子里都是吃早晚两顿的,有时中午在地里就随意带些,所以早上这一顿吃的十分扎实。 到地里时太阳才刚升起,今天得在水田里拔草,正是上穗时,杂草多了影响收成。 这些农活对张喜儿来说是寻常事,但对阿喜来说,尽管有印象,做起来并没有这么容易,抬头时,谷子已经忙到前面了,附近田里,来得早的已经收拾过一半。 一刻钟后英子回来,绑了裤腿下地“嫂子,刘三婶说明儿他们要去镇上。” “什么时候出发” “寅时过半。” 阿喜点点头,到镇上就得一个多时辰,若是赶集出发的还要早。 太阳到头顶时,三个人将一亩地收拾的差不多,谷子踩着田埂走过来,一手拎着鞋子“嫂子,我等会儿和林子上山去。” 脸上还抹着泥,谷子从英子这儿接了饼后藏到怀里,阿喜都来不及说,人就已经跑去另一头,林子等在那儿。 “正午太阳太大,下午再来收拾。”江家四亩地,两亩被江大海借走,剩下的两亩,只有一块种了稻谷,另外一边种的是芋,顶着绿油油的大叶子铺在田里,很是喜人。 阿喜与英子到了下畔的河边,这儿有一条从山上蔓延下来的小溪,到了村子内汇聚成一片不大的河滩,挨着山壁,太阳西斜时会抛下大片的阴凉,到时村子里的妇人都会到这儿来浣洗。 将裤腿上的泥渍洗干净,阿喜蹲下身子,卷起衣袖洗手,正要让英子过来,身后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窸窣声,阿喜抬起头,草丛内冒出来一个人。 是个男子,看起来十的年纪,冲着阿喜她们傻笑。 草丛后面还有人,在那儿起哄“傻根,快去啊,那是你媳妇。” 傻根乐呵呵看着阿喜“不,不是,她不是我媳妇,她是寡妇。” “那边那个是你媳妇。” 傻根看向英子,脸上的笑意咧的更大了,嘴里念叨着媳妇二字,还真朝英子走过来。 英子气哭了“你们胡说八道什么” “我们哪有胡说,你娘不是准备把你说给傻根家么。” “就是啊,傻根他弟弟去打仗了,就你跟他过日子呗” “反正都是王家媳妇,都一样。” “就是说啊。” 阿喜沉了脸,看着草丛中那几个露出的脑袋,拉起英子往回走,呵斥“你别过来” 傻根顿在那儿有些无措,草丛中有人喊“还愣着干啥,叫嫂子啊。” 傻根看着阿喜乐呵呵叫了声嫂子,英子红着眼眶低声道“嫂子,别理他。” 四五岁的孩子说人学话,也许可以说没有恶意,可草丛后头的这几个,都十来岁的年纪了,阿喜平静叫了声傻根。 傻根呵呵笑着“嫂子。”他这么一喊,草丛中的人都跟着哄笑。 “你吃肉不。” “吃。” “那你吃鱼不” 傻根点点头“吃。” “我家这些都没有,还得挨饿。” 傻根摸了摸肚子摇头“不行,不能饿的。” “你要记住了,英子不是你媳妇,不然的话就没肉吃,每天都得饿肚子。” 傻根看了她一会儿,发愁道“饿肚子不行的。” 阿喜循循善诱“就得饿肚子怎么办,一口都没得吃。” 傻根十分的果断“那就不要媳妇了。” 阿喜带着英子快速离开,身后还有声音传来“傻根她骗你的,有媳妇也有肉吃。” “你,你说了不算,那是她嫂子。” “她骗你的,就是不想让你娶媳妇” “那,那也不行。” 走远之后,阿喜转头看英子,这样的事往后不能再叫人说起了,王家两个儿子,一个是傻的,一个和大河一样被当壮丁抓走,如今生死未卜,就算是还活着她也不会让英子嫁一个从军之人,早前两家提起的事,得作罢,要不然时间长了,对英子也不好。 “明天一早你随我去镇上。”回来之后她得找机会去一趟王家,将这事说明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005.谈买卖 下午将芋田收拾过后,阿喜开始准备明天去镇上的东西,将昨天找出来的绵绸裁剪成帕子大小,连夜做了绣活,再抬头时,窗外的天色转了灰。 阿喜靠坐在一旁打瞌睡,手里的蒲扇无意识的动着,阿喜揉了揉额头,收了最后几针后,将三块帕子叠起来,起身去了厨房。 经过院子时,外边路上还能听到动静,才寅时,早起的已经出门了,有些到镇上找活计的起的更早,得在镇上招工前到,才有零工活做。 洗了把脸,阿喜进了灶屋,过了会儿,尝试两回没将火生起来的阿喜看着灶洞开始犯难。 即便脑海中知道如何生火,对自小条件优越,从未做过任何粗活的阿喜来说,实际上手时还是挺不容易的。 英子昨晚在灶内压了火,她只要将里面的炭木点起来就可以了。 再试试。 阿喜重新拿起一把枯叶,揉成团后放在灶洞口,再握着燧石对着枯叶敲打,屋外透了光进来,只听见燧石敲击的声音,随后阿喜轻呼了声,看着溅到枯叶中的火星子,也没注意到手背上也溅着了,用比盯账本还要认真的目光看着那团安静的枯叶。 等到阿喜觉得又失败了时,枯叶中有烟冒出来,气味随着冒出来的火光散发,阿喜赶忙将这堆好不容易点着的枯叶堆往里推,等到火势起来些后折一些枯枝,片刻后,灶屋内衬亮了些。 这时英子与谷子也醒了。 简单吃了早食,带了果腹的饼子,没多久刘三婶就在院外喊她们。 出了院子是一辆牛车,刘三叔驾车,后边儿摆满蔬菜的边上留了位置给人做,刘三婶正招呼她们过去“来这儿,阿喜,把东西放上头。” “多谢三婶。” 阿喜扶了下车板坐上去,不动声色挪了下,所幸英子在中间,也没注意到她的不习惯,在刘三叔挥了鞭子后,阿喜一手紧握了高起来的边沿,另一只手撑着后边,总算是坐稳了。 “谢我做什么,你们要是没空去,叫我带也行。”刘三婶生的高大敦实,瞧着便是能干的,在她眼里,江婶家的几个孩子过的忒不容易,自然是要多帮衬一把。 过半路后,刘三婶心直口快问“阿喜啊,我听村里人说,昨个儿地里你让里正把你家的地租出去。” “是啊。”阿喜抚了下吹乱的头发,“可是有人问三婶您” 刘三婶拍了下大腿“给你说着了,住在西边的乔家想租,托我问问。” 乔家阿喜想了下,西边乔家不就是住在半坡上的那户,耳畔还源源不断传来刘三婶的声音“他家不是一年前才搬来,往上自己开垦了两垄地,也不大好种,就想着在村里租,租一亩收谷子自己吃。” 阿喜对这户人家有印象,一年前羌西地区闹旱灾迁过来的,打猎为生,夫妻二人带着一双儿女,都挺大了,但平日里接触并不多,缘由是这家人特别的沉默,又因为外来户的缘故,张喜儿嫁过来半年都没与他们说上一句话。 “三婶,他们要租多久” “租三年,租金的话,就照着村子里别人租的算,不会缺了的。”刘三婶对这家人的印象倒不错,“你别看他们平日里不说话,打来的东西可不少,肯定不会差了这租金。” 阿喜心念一动“三婶,那您给我去问问,能不能三年一次交清了,成的话,我还能再减一些,叫他去里正那儿说一声。” 刘三婶看了她一会儿,倒是没想到她能这么爽快,村里有些人还不太愿意将地租给乔家。 “这有啥,我回去就给你问。” 迎面清晨的风袭来,经过山坡后,阳光照下来,颠簸的路渐渐平顺,看到的人也多了起来。 阿喜抬起头,不远处有些古旧的墙门上,写着上桥镇三个字。 镇外的路上有许多牛车,还有驴子驮着草垛的,刘三叔的牛车也留在这里,将车板朝外,卖清晨摘的菜,刘三婶则挑了担到镇里去卖。 与他们说好了回去的时辰,阿喜带英子进了镇,这边还在收拾鸡蛋的刘三婶对刘三叔道“我瞧着阿喜她有些不一样。”之前哪会与江大家的在地里吵。 “现在江家也不一样。”刘三叔在鸡蛋上铺了干草,再放另外一层,“都在说她不回张家。” “要我说也别回的好,她那哥嫂也不是什么好的。”刘三婶叹了声,“我就是可惜她年纪轻轻的,阿霞和她同岁。”这要是自己亲闺女,可不得心疼死。 “行了。” 刘三叔将担子给她扶上肩,这边阿喜带着英子到了一家绣铺前。 “你在外面等我会。” 英子点点头,阿喜拂平衣服上的褶子,走进绣铺。 一早开门没多久,里面的客人还不多,掌柜的正催伙计收拾,见阿喜进来后先是一愣,随即飞快看了眼她的衣着,脸上有笑意,语气却是不咸不淡“您要看什么” “掌柜的,您这儿可有绣样” 掌柜的指了指伙计刚拿出来的“都在这儿。” 阿喜走过去拿起一件,上边的绣样十分普通,再拿起另外一件,也很简单,阿喜抬起头笑道“掌柜的,这都是些过时了的。” 掌柜看了她一会儿,招呼伙计拿上来一些新的,脸上的笑容真诚了许多“您要是想看,许都那儿流行的都有,可没几件。” 阿喜没作声,低头看新拿上来的,翻过五六件后,心中的石头放下了些,绣样没怎么变,也没有京城里的精绣,不论是花样还是绣工,都差了不少。 过了会儿阿喜抬头,从容道“掌柜的,您这绣样还欠一些。” 掌柜一愣,这还欠一些,这几样可都不便宜。 “可有这样的绣样”阿喜拿出帕子,上面是用单线绣的图案,占了帕子小半的位置,只是同样的绣线看起来并不能将其很好的凸显。 掌柜脸色微变,敢情不是来买东西的“我这里不收绣品,你上别的地方问问去。” “这绣样的成图比你这儿的都要好看,镇上几家绣铺,可都是往许都那儿进的货”阿喜也没有恼,从容将另外两块帕子拿出来,放在桌上,“您可看仔细了。” 阿喜的衣着极普通,胜在干净利落,最多是瞧着舒服些,可站在这儿与掌柜说话时,却透出不一样的气质来,尤其是那眼神,明明是几块便宜绵绸,从她嘴里说出来,似乎错失了这个,将是大损失。 掌柜的低头,仔细看,倒的确比刚刚好一些,他拿起其中一块,摸到背面时一愣,翻过来这才有些惊讶,竟是双面绣。 一个颜色瞧不出,拿近了能看出其绣活的高低,掌柜的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又哪会分不清。 “这是你绣的” 阿喜点点头“掌柜的,这些拿去别家,他们肯定也是要的,差的只是绣线与布,您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必定瞧得明白。” 都说了好话,他要不收,倒成了不识货。 掌柜的反复看了几回“但我们不收这布样的。” “我可以绣这些给您。”阿喜指了指边上摆着的绣品,“这些您摆了有一阵子罢。” 掌柜的还以为她是瞧出底下有灰才这么多,但一眼看过去,早上才擦过干净的很。 阿喜再道“您将底子给我,我给您绣,若是半个月内卖出去了,您就将钱结给我,倘若卖不出去,这绣件我也不要,我另外再赔您,您看如何” 这买卖对他而言是一点都不亏的,卖出去他有得赚,没卖出去他依旧是有得赚。 “没卖出去你可是得赔。” 阿喜笑了“掌柜的,我是来做买卖的,可不是冲着赔钱来的,我在这儿与您谈,那自然是得赚才行,往后您卖出去的这些,我得要盈头的四成。” 阿喜的话说的十分笃定,笃定要让掌柜的错以为这会儿已经卖出去了。 两刻钟后,阿喜走出绣铺,手中多了个包袱,里面摆着的是一件绣品的底子,值八钱银子。 “嫂子。”等在外面的英子迎上来,看她手中的包袱,“卖出去了” 阿喜摇头“绣线都不齐。”这几块绵绸也就是她从箱子里拿出来时,可以用其做个引子,换了她手中这些。 这无本买卖虽说有风险,却是如今最好的办法,毕竟她现在没银子买好的绣布,至于掌柜那里,签了契按了手印,无论如何他是不亏的,阿喜也不担心他会故意说卖不出去,他是个生意人,不会为了多坑她八钱银子,失了往后的买卖。 英子听的似懂非懂“嫂子,要是卖不出去怎么办” “不会的。” 附近的村子鲜少有人会买绣件,大都是自己绣,所以铺子内这些看着就不便宜的绣件是针对镇上条件好的人家,大户人家每隔一阵子会找人去两尺寸做衣服,顺带要挑些绣样,好一些的绣件也会买,不论是上门去还是到铺子里来,都会瞧见。 阿喜刚刚看下来,对自己的绣活还是颇有信心的,虽不如当年做姑娘时,但也够了。 “去杂货铺瞧瞧。” 手头剩下几十个钱,阿喜打算挑些针回去,带着英子路过一间茶棚时,里面的喧杂声吸引了阿喜的注意,转头看去,边上两个人正在说起严州那边的战事。 “听说了么,沈将军又打胜仗了” “可不是,年纪轻轻的他可真厉害,年初咱们这儿去的兵好像就是去严州的。” “哟,那岂不有军功领。” “那得看运气喽,得活着才行。” “说的也是。” 阿喜脚步一顿,拉过英子往前走去,面色微凝,她痛恨战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006.以“暴”制暴 她出生时是宣成二十一年,在她尚在襁褓中时,边陲之地就发生过动荡,后来圣上派兵前往镇压,十几年间都没能彻底平定。 直到阿喜病逝,边陲也没能安宁下来,那边的部族不愿归顺朝廷,一直在反抗,生活在那边的百姓过的十分不容易,很多人往内迁,离乡背井。 开拓疆土,国之兴盛,必要是牺牲是无法幸免的,比起朝代更迭时的乱象,如今已是太平许多,只是放到自己身上了,经历过两世,阿喜没法轻轻松松与别人一样去看待这些。 她敬佩那些为此牺牲的人,也并非对这些有意见,她只是不愿意再处在那种惶恐中,终日担忧生死。 快步经过茶棚后,英子见阿喜脸色不对,关切道“嫂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阿喜摇头“去杂货铺。” 镇上的杂货铺有好几家,其实茶棚旁就有一家,但阿喜不太想听到打仗的事,所以走远了些,只不过似乎镇上的人都在为这事儿高兴,从东走到西,许多人都在说这事儿。 连带着英子都知道些,带着些敬佩“嫂子,沈将军真的很厉害,他就没打过败仗。” 阿喜嗯了声,两个人朝镇门口走去,英子又道“我刚听他们说,沈将军是许都人氏,很年轻就从军了。” 这样的话阿喜一路来都在听到,年轻有为的沈将军是许都人氏,有他在就没有打不赢的仗,阿喜神情微动,许多年前她议亲时,媒人上门来说亲,还曾说江家大少爷是个常胜将军,没他平不了的乱。 那会儿,少女时的她还很崇拜他威风凛凛的样子。 到了镇外,刘三叔牛车上的菜已经卖了不少,见阿喜他们回来,从布袋中摸出了十来枚铜钱交给阿喜“这是你那些卖的钱。” 阿喜的背篓中就放了几个鸡蛋和清早去割的一些菜,算下来不值几个钱,就时刘三叔牛车上这些,加上三婶背出去的,一天下来也没两钱。 “三叔。”阿喜将饼子拿出来递给他,朝四周看去,快近中午,不少人已经离开。 “你们不在镇上多逛会”刘三叔给她们腾了地儿,“我听说严州那边打胜仗了,要不了多少日子,那些人就该回来了,说不准会经过这儿。” “打了胜仗不是该回京吗”张喜儿最远只去到过这边镇上,又不识字,所以阿喜也不知道从严州过来会经过哪里,只知道许都离这儿很远,京城更远。 “就是回京才经过这儿。”刘三叔说了几处地方,许都所在明州,往西是青州,在过去才是严州,京城在东北边,从严州过来,会经过明州边界,而上桥镇就处在明州边界处。 正说着,刘三婶回来了,镇上的集市已经散了,这时辰没几个人,她就将剩下的都卖去了牙行,价虽低了些,但总比带回去的好。 一刻钟后,牛车晃晃悠悠回福田村。 太阳西下时才到村口,大树下还有几个妇人在做针线活,打过招呼后阿喜回家,早上拿出来的玉米棒子已经晒出了金黄色。 这是两天前摘下的,夏日里晒干的尤为快,英子将这些搬到屋檐下,吊起来后再晾上些许日子,就能拿去磨粉。 傍晚,谷子跑了回来“嫂子,林子说,他娘说了,乔家那儿答应给三年,叫咱先把几垄地给他们。” 谷子满头的汗说的气喘吁吁,阿喜拿出帕子替他擦汗“水田呢” 谷子想了下“我忘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也记不住这么多,阿喜决定自己过去问问。 刘三婶的家就在附近,走两步就到,听到院内传来牛叫声,阿喜正要走进去,迎面赶过来一个人,险些撞上。 “阿喜你来的正好,乔成啊,你直接和她说就成。” 屋门口刘三婶正在剁菜,见阿喜来了,就冲刚刚往外走的人道,阿喜抬起头,看到了一张黝黑的脸。 乔成生的高大,足足比阿喜高了一个头多,看过去就似面墙,阿喜冲他点了点头“就是你要租我家的地” 乔成嗯了声,寡言的很,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若非五官生的立体刚毅,在这天色下,阿喜都要觉得他黑成一团了。 “他刚刚就是来找我说这事的,说已经去过里正那边。”刘三婶擦了擦手走过来,“就按村里头租的价算,一亩地五钱,三年就是一两半,等你大哥家收了谷子后到里正那边写个租契,那几垄地三年三钱,你看呢” 村子里租出去的地都是这价,阿喜见他们愿意给三年又不还价,自然是愿意“那几垄地明儿你们就能去种,钱等收了谷子一道算就行。” 乔成看了她一眼“好。” 阿喜转头看刘三婶“三婶,您下次什么时候去镇上” “得下月了,你什么时候要去,三婶给你去问问。” “不碍事。”阿喜摆手,脚程其实也差不多,实在不行她走过去也成。 “什么时候去” 背后忽然传来声音,阿喜转头,乔成还没走,站在她身后。 阿喜算了算那绣件需要的时间,今儿是二十一“二十六七罢。” “到时候叫你。” 乔成说完后就出去了,阿喜愣了下没反应过来,三婶在旁叹道“我就说了乔家人还不错,就是平日里不与大伙儿打交道,你也知道村子这些人。”没事儿就爱嚼人舌根,还说乔家父子俩生的凶相,以前说不定是山贼土匪,得亏人家乔家人不计较。 “多谢三婶。”阿喜回过神来向刘三婶道谢,旁的不说,她看他们答应的爽快,这银子肯定差不了,这么算下来,入冬前就能将屋子修一修了。 “谢什么,忙去吧。” 第二天清早下地,两亩地收拾干净后,能闲上两日,阿喜上午与英子去坡上,下午则是坐在屋檐下做绣活。 待到傍晚时,英子回来道,下午时乔家人去地里下种,与大嫂吵起来了。 田氏是个不死心的,几天前当众出糗后,她见阿喜这儿没有后续,里正那边也没说把地租给谁了,仗着我种了你要是来铲就得赔的心理,下午又拎了篮子去了。 正好与乔家婶子和她女儿遇上,于是就吵起来了。 二对一说不过,田氏打算撒泼,可却没能成功,因为乔家父子俩到地里来了,田氏一看这是吵不赢,就灰溜溜的回去了,英子远远的看了个全,也没走近,回来就与阿喜说了这事。 英子说完松了一口气“嫂子,这回大嫂不会再去种了,不过乔家大叔看起来,真的很凶。” 阿喜抿嘴,这就是她愿意将地租给乔家的原因之一,乔家不好招惹。 不论村里人如何说道他们家,只要是乔家在那儿种着,江大海他们就无法捣乱,这可省心多了。 天色渐暗,一天忙碌过后,夜幕降临,堂屋内点着灯,谷子在屋檐下与姐姐剥菜,阿喜将洗干净晾过的菜放入瓮中。 垒过一层后,填了些盐,再重新垒上一层,过大半后,用煮开放凉的水倒下去,没过了菜后,阿喜将一块石头放到瓮中压着,最后上盖子封口。 接连做了三坛,搬到屋子角落内,英子将剩下的菜放在了蒲子上,摆在屋檐下,吹过一夜风后第二天就会脱水,几天后做成菜干便于保存。 “嫂子,明日我和谷子将窖子收拾一下。” 话音刚落,院外墙头上多了个人影,阿喜抬起头,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院子外,是张喜儿的娘。 阿喜一愣,张婶已经自顾着走进来了,手腕上垮了个篮子,手里拎着个包袱,一面走一面道“夜路可不好赶,你们村外那条道儿好几个坑都没人填,你夜里也别走出去。” 说完话张婶已经在屋里了,看到墙角刚刚摆的瓮“腌菜啊,我还想过来帮你做点活的。” 英子与谷子对张婶的到来有芥蒂,毕竟十几天前张家人来时放话要带嫂子走,这会儿又过来,难免会想的多。 阿喜看着她在屋里屋外转了圈,等人出来后道“娘,您来做什么,家里不忙么” “家里有你哥嫂在,我来帮你一阵,不是快忙了,你们哪干的过来,到时候打谷子还不得人抬,这俩小的哪有力气。” 如今才六月末,距离收谷子还得一个多月,那岂不是得住到八月。 就是她肯,张喜儿的哥嫂也未必肯。 阿喜想起早先张家人来时劝自己的话,不动声色道“我已经说好了,打谷子时候叫人帮忙就成,家里活也多,娘您不用留在这里。” 话才说完,张婶就红了眼眶“我可怜的闺女,你咋就这么命苦呢,我要不再护着你一些,谁还管你啊。” 阿喜眉头一皱,看来是不肯走的了,说来帮农活,恐怕还是想劝她回张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007.一家子血蛭 江家前后三间屋,也不用阿喜说什么,张婶自顾着去后边收拾,那意思,是打定主意要在这儿住下了的。 第二天一早阿喜起来时,张婶就已经在灶屋里忙了,不一会儿煮了米汤,包了咸菜饼子,谷子过来时连鸡都喂了,催促着她们坐下来吃“这家里没个能干活的就是不行,谷子啊你可得多吃点,快点长大,才好替你嫂子替你姐分担。” 谷子不做声,拿起个饼子咬了口,神情一顿,想说什么,桌子底下英子扯了他,谷子瘪嘴将这偏硬的饼子嚼了下去。 “我看外头柴也不多了,得去山上劈一些回来。”张婶可没觉得自己包的饼有多难吃,喊着阿喜,“阿喜啊,趁早你跟我上山先去捡点来。” 阿喜看着那里外不均的咸菜,再看谷子的神情,拿起一块饼微皱了下眉头“娘,您做这么多浪费了。” “这有什么浪费的,这样才管饱,下地才不会饿。”张婶催着阿喜吃早食,看那神情,就是想支开江家这俩小的,与她独自说话。 阿喜也如了她的愿“英子,你与谷子等会把地窖收拾好。” 谷子神情有些犹豫,他想跟着嫂子一块儿去,英子按下弟弟的手“嫂子您放心。” 阿喜起身去屋檐下取柴刀,背上背篓往外走,张婶神情一喜,赶上去后回头看了眼这姐弟俩,眼底飞快闪过一抹嫌弃。 看着她们走出院子,谷子愁道“姐,你干嘛拦着我。” “嫂子让我们收拾地窖,你去做什么。”英子在陶盆子上放了盖子,“我去打水,你把稻草捆扛出来晒晒。” 谷子追到院子里,看英子一桶桶往水缸里打水“姐你就不担心张家人把嫂子带走。” 英子的手一顿,用力把木桶往地上一放,井水溅出来湿了裤脚,她闷声道“还不快去” 谷子顿时红了眼眶,倔的扭头过去,朝地窖那儿奔去,背后看去,他还抬手在抹眼睛。 英子神情一黯,她当然担心了,可她不能像谷子那样抱着嫂子哭,家里现在这样嫂子已经够操心的了,她要替嫂子分担些。 这厢张婶与与阿喜朝林子里走去,沿途还不忘与人打招呼。 福田村与旺家村相邻,一个时辰的脚程,翻过个山头就到了,张喜儿嫁过来那半年里,张婶因为时常过来,在这儿认识的人也挺多。 只不过她热络打着招呼,周遭的人看她的目光却各不一样,江家这才二七罢,好歹是亲家,怎么跟没事儿人一样。 去林子要经过种地的梯田,这时辰在地里忙的人不少,恰好经过江家那几垄地,张婶看翻地的人自个儿不认得,哎了声“阿喜啊,这不是你家的地。” 阿喜有意道“租出去了。” 果不其然张婶的眼神亮了“租出去了自己不种了啊” “种不过来,租点还债。” “那能租多少钱。” “没几个钱。” 张婶追上去“水田也租出去了” 阿喜嗯了声“想攒钱送谷子去念书。” “哟这哪够啊”张婶即刻提高了银两,惹的附近的人侧目后,她又赶紧的放低了声音,伸手掐了下阿喜的手臂,“你这死丫头,念书得多少钱,光是那束脩一年就得二两银子,还有那纸,你大字不识一个晓得它多贵啊。” 阿喜的眉头快拧成绳了,她长那么大,可从没被人这又吼又掐的,心中又有些同情死去的张喜儿,江家这儿好歹英子与谷子对她真心,张家那边个顶个都是吸血鬼。 阿喜离她远了些“读书才有出息。” 张婶自有自己的想法“靠他能有什么用,辉子才聪明,你大哥一年到头才挣那几两银子,你这做姑姑的要是帮衬些,将来他高中了肯定念着你的好。” 阿喜拿起柴刀试了试“娘,我还欠着债,没钱帮辉子,大哥自己能挣就供着,供不起就别念了。” 张婶眼咕噜一转“你就是死心眼,我让你回去你不回去,在这儿吃苦,回去你就是不嫁人,还有你哥,能苦了你不成,在这里小的小,老的江家两个可帮你了多一个子儿都不会给你。” 试了几次后阿喜终于顺利砍了一截,放到身后,没有理睬张婶。 张婶见她做的吃力,又道“我说没个男人不成吧,连柴都砍不好,如今天热没什么,天冷了怎么办,那几间破屋子,昨个儿可叫蚊子叮的。” 阿喜的耐性很好,纵使旁人聒噪与苍蝇,她也能忍,否则你要与她多说上两句,她能再讲个十句八句,何不省下力气。 等到阿喜身后的有半捆时,张婶终于说累了,她在旁边就地坐下,看着阿喜,总觉得闺女的性子不一样了。 这时阿喜转过身“娘你不是要帮我打柴。” 说完她就把柴刀递过来了“我一个人的确忙不过来,幸好娘你在,家里的面儿不多了,又没驴子,明儿娘你帮我一起磨点苞米面儿。” 张婶一口气上来,想说啥,喉咙里干涩的很,刚才说得太多,一口水没喝这会儿嗓子疼。 半响,张婶摆手“娘歇会。” 阿喜哪会让她就这么歇着“娘您要累着,就回去罢,给哥带带孩子,我一个人也成,再说家里吃的也不多。”别演了没两下就不帮了,家里多张嘴就得多吃粮食。 张婶瞪了她一眼,起身拿了柴刀砍树枝。 张婶的力气要比阿喜大,做这些也比她熟练,不一会儿功夫就有了一捆柴,阿喜抿嘴,用藤条将树枝捆紧,不远处树丛遮蔽的山路上,传来了哗啦啦的拖拽声。 阿喜扭头看去,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过来,肩上扛着一整根的松树,后半部分拖在地上,声音越来越响。 这么热的天,乔生身上就穿了背兜,黝黑的脸上汗淋淋,但这些都不减他那气势,扛的十分轻松。 乔生看了阿喜一眼,视线落到她身旁那捆树枝上,停顿了一会儿“我帮你。” 阿喜摇头,正要拒绝,张婶赶忙道“噢哟那再好不过了,我们家阿喜一个人可扛不动。” 说着视线还往人家松树上吊着的两只野鸡看去。 乔生弯下腰拿了藤条,轻松拎起来后往前走去,松树哗啦啦的从她身旁拖拽而过,她费了老大劲砍下来的东西,在人家眼里顶多就算个篮子的分量。 这场面委实让人哭笑不得,阿喜拿起背篓,张婶拉住了她低声道“你看看,家里有个男人多重要,往后使劲的地方多了去,你自己想想,寡妇哪有这么好当的” 阿喜面色一沉“娘,您要再提这事,就回家去。” “你这死丫头,我可都是为你好” 这回阿喜没让她掐着,快步朝前走去,张婶愣了下,似乎是没反应过来怎么就给避过了,追上去道 “你现在才十七,难道真要在这儿守寡一辈子。” 等到了梯田这儿,张婶总算是不说了,她这一趟过来也是打算好的,等到收了谷子再走,有的是时间劝。 乔生帮阿喜一路拿到了田埂上,将那捆柴放在路上后,才返回去抗自己的松树往西边的半山上走。 正中午,田里的人少了许多,都赶着回家吃饭,路上遇到了好几个相熟的,可兴许是这日头太晒,兴许是早上说了太多话,张婶连与人打招呼的兴致都没了,回到家里后接连喝了两碗水,坐在屋檐下擦汗。 英子过来帮忙,将砍来的树枝铺在太阳底下,这样晒个几日后,再砍成一段段的垒起来。 “嫂子,地窖已经收拾好了。” 阿喜走到屋后,后边过去用稻草铺着的地方,有个一人宽的口,梯子下去得弯腰,边角里摆了些罐子,还有用草捆铺的地方,等芋田收了后,这里要用来藏过冬粮食。 凭着上边的光,阿喜看到另一边的角落里还放着几个坛子“这里装着什么” “嫂子,那是腌梅子酒,以前我爹爱喝,腌了有两年,都是清明上坟的时候做祭酒的。” 阿喜抱了一坛递给英子,从地窖出来,翻上盖后再铺了稻草席子,倒是瞧不出底下有东西。 进屋后,阿喜将酒坛上的灰尘擦干净,刚刚在地窖里闻着不明显,如今拿上来了,隐约能闻到些酒香,捏开封坛的泥,还没将荷叶盖儿打开,扑鼻的酒香就冒出来了。 拿勺子舀出一些尝了下,阿喜微怔,这酒竟出奇的好喝。 入口香醇,还带了一丝微甜,梅子的酸甜又赋予了这酒不一样的口感,阿喜想到了什么,从其中捞起一颗梅子来咬了口。 比这酒更出色。 阿喜有些意外“这酒酿了后要封几年” “酿几个月就能喝了,以前每年我娘都给我爹酿几坛,要是我爹还在,这些可没的剩。” 阿喜将盖子放回去,有了些想法“先放灶屋去。” 这时闻到味道张婶走进来,见英子抱了酒坛要出去“这酒哪来的” “准备三七拿来做祭酒。”阿喜叫了张婶,“娘,我还欠周家那边几钱银子,您可带钱了” 张婶的神情顿住,哪还管什么酒不酒的“我这哪有钱。”一面说着人往外走去,生怕阿喜来讨问,让她回家拿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008.“假阿喜” 张婶在张家住下的第五天,江家做三七,这天屋外下起了连绵的雨。 炎炎夏日里,这一阵雨的到来给了地里作物喘息的机会,远望出去,环山蒙了一层雾。 空气里带着湿黏的气息,屋檐下,阿喜手中的绣件已经做了大半,和远处这山水画相比,她手中的绣布颜色鲜丽了许多。 不远处谷子飞奔而来,手里拎着个篮子,走几步还得弯下腰捡,跑回来后已经淋的浑身湿透,他将篮子摆在地上,篮子内放满了青梅“嫂子,这是我和林子去坡上捡的。” 下雨了,坡上一片杂长的梅子树开始掉果子,趁别人还没去,两个小的就去捡了一篮回来。 “把衣服去换了。”阿喜让他进屋去,将绣件摆在一旁,与英子一起把梅子挑开,熟透的现在就能吃,被雨水打下来,青硬的那些最适合做梅子酒。 阿喜原本是有心想试试的,但这梅子酒除了梅子外还得有包谷酒,江婶病了后家里没人酿包谷酒,所以光有梅子也没用。 “嫂子,这些太酸了。”成熟的青梅口感都偏酸,没有成熟的更加难入口。 “拿筛子先去晾着。” 阿喜将这些青梅铺在筛子上,摆在屋檐下,这时张婶从外头回来了。 同张婶一道来的还有住在前头的刘阿婆,两个人走进院前还低声说这话,走进来后刘阿婆喊道“阿喜,这香都快点完了。” 阿喜转头看堂屋内,香的确是快点完了,她起身抽了新的点了后放在上面,转过身,张婶与刘阿婆已经到屋檐下了,英子还客气的把梅子递给她们。 “我年纪大了,吃不了酸。”刘阿婆对着英子说话,视线却时不时看阿喜,看她收拾东西,又看她倒酒添饭,最后看阿喜拿了伞到院子内拎桶子时,刘阿婆忍不住对张婶道,“这,是有些不大一样啊。” 张婶拍了下大腿,压着声“是啊,我就说不太一样,你不晓得,前两天她还说道我的不是,我家喜儿哪会和我这样讲话,你说这会不会,是招了邪了。” 招邪两个字说的很轻,张婶还扭头看了堂屋做祭的桌子,捂着胸口“我这心里啊七上八下的,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儿” 眼看着院子内阿喜要回来了,刘阿婆低声道“你现在跟我去杨家。” “好嘞。” 拎了桶子过来,阿喜见刘阿婆和张氏又要出去“娘,您要出去啊” 张婶哎了声“我和刘阿婆有事情去,你忙家里的事。” 说完后两个人快步走出去了,阿喜看了眼雨势,什么事这么急,非得淋来淋去。 等到堂屋内三七做完,东西收去后张婶才回来,这距离她出去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谷子和英子都不在家,阿喜一个人留在屋内收拾,张婶走进来,看着她叠衣服的动作,揣了下怀里藏着的东西,咳了声“阿喜,烧水了没” “灶屋里有。” “阿喜你坐着,娘和你说个事。”张婶转而去了灶屋,从灶台中间的小灶锅中舀了一瓢热水倒在碗里,继而翻出一张黄纸来,翻开来盖在另一个碗上面,嘴里念念有词,将热水淋在黄纸上,慢慢渗透下去,直到滴满了半碗,张婶将黄纸揉成团按在碗底。 为了怕被瞧出来,又兑了些米浆水下去,拿了两个碗回来放在桌上,对阿喜道“阿喜你过来坐。” 张婶这神态到了阿喜眼中是怎么看怎么别扭,她走过来,看到桌上摆着的两碗米浆水时眉头微粥,这又要唱哪出戏。 “阿喜,娘知道你心里有怨,怎么大河才过世我就要叫你回去,但娘也是有苦衷的。” 张婶拉她坐下,把碗朝她推“中午没吃什么罢,这是刚热过的,你喝两口。” 阿喜没碰那碗“娘,您有什么事直说。” “娘是想说,这女人啊,一个人撑起家不容易,我爹过世时你大哥都那么大了,家里也苦了一段日子,娘也是为了你好。” 阿喜的脸色微沉“娘,这件事我们之前已经说过了,您这次来要为的是劝我,那明天你就可以收拾东西回去了,我不会回张家的。” “你不愿意回就不回罢,娘也不逼你。” 阿喜抬头看她,这是想明白了 于是阿喜起身“那成,没别的事我先去忙了。” 阿喜走出屋子后,张婶连连看了那碗好几眼,等到阿喜去屋后,张婶又飞快的进了阿喜的屋子,将那湿了的纸塞在阿喜的枕头底下。 等到傍晚英子和谷子回来,坐下吃饭时,张婶端上来四碗米浆水。 饼子抗饿,但不太好下咽,谷子是连喝了两碗的米浆水,张婶也不在意别人吃了多少,她时不时关注着阿喜,看她喝了几口米浆水后,整个人才松了一口气。 阿喜见心情忽然好起来的张婶,觉得这一天她都很奇怪。 当天夜里,她就在枕头底下摸到了成团的黄纸。 过去阿喜对生活上的事要求高,如今到了这儿习惯还是在的,稍微有点变化她都有感觉,枕头底下要是平铺也就罢了,一小团压着,哪能忽略。 点灯后阿喜将黄纸摊开来,中间早就已经糊了,只有边沿还隐约见一些画的纹路,像是一张符纸。 阿喜顷刻想到了白天张婶的奇怪行径。 第二天一早,阿喜起来后,张婶果真是在等她了。 张婶试探“阿喜,昨天三七刚过,要不你跟娘回去住两天。” 阿喜拿起墙角的篮子,淡淡道“娘,今儿得去地里收菜,你要是想辉子了就回去罢。” 张婶表情一顿,在阿喜走了后忙进屋去看,没在枕头底下翻到符纸后有些急了,就四下翻找。 忽然屋门口传来声音“娘您在找什么” 张婶猛地一震,从床上跳起来吓的脸色煞白,瞪着阿喜“你想吓死我哟” 屋内光线有些暗,阿喜站在门口又遮挡了一部分光,在张婶眼里,背光的女儿手拿着镰刀的样子,看起来格外可怕。 “我,我就是替你来收拾一下。”张婶颤着手摸了两下草席,从她身边挤出去走到屋外,“你不是要下地去。”怎么又回来了。 阿喜就是想看看她做什么才折返的,一反常态的,整个人看起来神神叨叨。 站在院子里的张婶第二回目送阿喜出去,这一回没忙着进屋,而是站在院门口,看她走远了之后,直接从后边的巷弄里过去,往村子东面的杨家走去。 赶到了杨家后,张婶连喊了几声杨婆,等人从灶屋里出来,张婶连忙上前抓住杨婆的手,焦急道“邪门了,你给我的那黄纸不见了,我翻遍了屋里都没找着,而且那东西,他,他也没走啊。” 三天前张婶又忍不住想劝说女儿回张家去,列举了一系列的好后,还当着谷子的面说了些难听的话,被阿喜当众下了脸面,说她要再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她就不认她这个娘,要她立刻回家去。 这之后张婶心里就犯嘀咕了,她自己生的女儿什么脾气她哪能不清楚,还不是任由着她搓揉捏扁的,当初大河死的消息传来,她到江家奔丧时还不是这样,那会儿提起要喜儿回张家,那丫头还是应下的,哪知道她现在变了个人似的,不仅不愿跟着她回张家去,还处处与她作对,她根本说不过她 再加上这几日的观察,张婶发现女儿有些行为很奇怪,越看越觉得不像自己闺女,越想越心惊,便去与那刘阿婆说,刘阿婆又提起之前山坡上阿喜与江大海争论,这更加让张婶觉得自己女儿是中邪了,于是就有了这一出。 杨婆带她进屋,慎重道“那她肯定是发现这事了,你不是说她之前不喝米浆水。” 张婶连连点头“之后就喝了几口,杨婆,那怎么办。” “那个池塘本来就邪的很,几年前还淹死过人。”杨婆掐算着,直言道,“照你这么说,阿喜肯定是叫东西给跟着了,那这符纸的确是没用。” “你这说起来,我是瘆得慌。”张婶将今早的事一说,已经全然相信了自己女儿被鬼上身。 杨婆看了眼屋外“正中午阳气盛,我跟你去一趟,你回去之后什么也别说。” 张婶连连点头“是,是。” 半个时辰后,张婶又匆匆从杨家离开,走几步她还抬头看天,天越热她就越高兴,仿佛这正午的日头能驱魔驱邪。 太阳越升越高,田间人少了些,阿喜带着英子回来,走进院子后闻到了一股纸张焚烧的气味,低头一看,院子里还画了东西。 看起来像是鬼画符一样,也看不出是什么,那边张婶招呼着她们过去吃饭,不多时,杨婆来了。 要说起初阿喜还弄不明白这两天张婶在搞什么鬼,看到杨婆后阿喜就都明白了,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住在村子东边的杨婆是什么人,年轻时是跳大神的,这几年就替人家看看风水,村子里谁家起房子时都会去请她过来看看,小孩子有个什么惊吓哭闹的也会去问她。 如今杨婆出现在这儿,这是冲着她来的啊。 京城外有一间很有名的道观,当初江平业过世后,阿喜还请了那边的道长到江家来做法事,而看着眼前脱了外衣,露出里面道士服,看起来又不伦不类的杨婆,阿喜莫名觉得好笑。 杨婆口中念念有词,绕着地上的画下的符走了一圈后,手捏着一串念珠,朝阿喜走来。 阿喜听清她说了句邪魔退散,看她手里多了个杯盏后,侧身让了让,杨婆从杯子中蘸出来的水直接溅到了张婶脸上。 张婶被水洒的愣了下,阿喜站在阳光底下看着她们“杨婆,你到我家来,招呼不打一声就做这些,是不是该和我解释一下。” 阿喜的脚下就是画下的符,可人儿好好的,啥变化都没,阳光照耀下这气势反倒是更强大了。 杨婆从怀里掏出一张朱砂符纸来,对着阿喜呵斥“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阿喜被她逗乐了,见过坑门拐骗的神棍,没见过这么不专业的,这要放在城里,保管是要被人打出门的,乡下百姓无知,才能让她糊弄了去。 “英子,去请里正过来。”阿喜朝她走去,本想看看她到底还藏了多少东西没拿出来使,却不想杨婆整个脸色都变了。 她急忙朝张氏那儿退去,将几张符纸塞给她“我没办法了,你去叫别人。” 说完后急忙离开了院子,阿喜捡起她掉在地上的小桃木剑,哎了声“杨婆,你落东西了。” 谁想人家走得更快,阿喜扭头,屋檐下张婶捏着那几张符,神情尴尬的站在那儿。 阿喜拿起墙角的扫把,将地上的符拨开“娘,下午您就收拾东西回去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009.寻死(补全) 张婶这一趟来江家,原本是做了打算的,将女儿劝回去,再给她找个人家嫁了,左右孩子也没生,到时还能再收个聘金。 为了这打算,张婶是做足了准备的,就在江家住下,女儿从小就听她的话,几乎是没忤逆过她的意思,多劝一阵子总能想的通。 可眼下,张婶是不得不先回去。 先不说女儿这边劝不动,就说这邪乎的事儿,对鬼神极为信奉的张婶,看到女儿这个样子心里是有些发毛,那杨婆还说了,阿喜落水的池塘早前就淹死过人,不是个干净的地方,江家又接连出了两件事,正所谓阴气过盛,特别容易招惹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张婶将女儿变了性情的缘由归咎于此,也将这几天夜里睡的不踏实的原因归结到了这上头,杨婆都没法子,那她就先回去,回去再想想办法。 张婶回屋收拾东西时,脑海中便是这么打算的。 从屋子里出来,天气忽然间阴了下来,夏天的午后,天气说变就变的,看样子是要下雨,英子从灶屋出来,见张婶手里挎着篮子“婶子,看样子要下雨,您要不明天走罢。” “没打雷呢,下不大。”瞧乌云盖过来,张婶瞅了眼屋内,“你嫂子呢” “嫂子去刘三婶家了,我去给您叫。” 张婶拦住英子“不用去,我,我这就走了,英子啊,你留着啊,我走了。” 走到院子门口时,张婶回头看,江家这儿,因为当时建的时候钱不够,屋子比人家矮了不少,如今天阴下来,感觉好像被笼罩在阴暗中似的,心中怂什么,她就觉得这像什么。 张婶念叨着阿弥陀佛,回家之后得压压惊,再去找个人问问才行。 张婶走了有一刻钟后,阿喜回来了,她是见天气不好,赶着回来收拾院子内晒着的苞米。 “嫂子,张婶刚刚走了,眼看着要下雨,可拦都拦不住。”英子虽然不太喜欢张家人,可到旺家村怎么也得个把时辰,遇上下雨岂不是得淋一路。 阿喜想到中午她与杨婆闹的那一出,再看暗沉沉的院子,心中发笑“家里事情也多。” 两个人将苞米收起来抗到了屋檐下,天越来越沉,像是傍晚到来,一刻钟后还刮起风来,夏日里这是最为凉快的,半个时辰后,雨水才姗姗来迟。 接连两日都下雨,省了给田里灌水,屋檐上落下的水成珠串,在台阶下汇成小小的沟渠,水声清脆。 家中唯一的老母鸡在雨地里走来走去倒是自在,阿喜将昨天烫水过晾着的青梅放在一旁,腿上架个盆子,用刀子,将青梅去核切片。 切了大半盆后,将青梅片倒入扣干的瓮中,再填入盐。 封好瓮后,阿喜将瓮拿去灶屋,剩下的青梅,等锅子内的水烧开后,对半切开,去核倒入。 过了一会儿,灶屋内一股青梅的酸香冒出来。 屋外响起谷子的声音,他拎着两条鱼赤着脚跑进来,英子赶忙拿木桶去兜“哪儿来的” “他们在河滩上网鱼,二哥给我的。”谷子看着木桶里还活蹦乱跳的鱼高兴得很,他刚刚跑的可快,就怕它们死了。 英子给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你没下水吧” “没呢,我和林子在边上,这两天都下雨,上头好多鱼冲下来,我要是大一点,就能和他们一起去拉网。”这样他还能多分点回来。 英子拍了他一下,将木桶拎到灶屋“嫂子,二哥给了谷子两条鱼。” 阿喜转头一看,还是活的,再看门口趴着的谷子,笑了“正好。” 半个时辰后,桌上多了一大碗的鱼汤。 奶白色的鱼汤里浮动着咸菜,阿喜在里面加了青梅酱,又多了淡淡的酸香味。 粗面搅拌成的面糊一勺勺入汤后就成了胖圆子,压在鱼身下,滚在咸菜边上,汤面上还浮了一层煎过的油花,勾人垂涎。 阿喜走进来,看到谷子趴在桌上馋嘴的模样,恍然间感觉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她初嫁到江家,新媳妇下厨后,江家两个小的趴在桌旁的情形。 一个嘴甜一个害羞,喊着嫂子让她做好吃的给他们,没多少年,成亲的,出嫁的,时光荏苒。 耳畔是谷子的声音,回了神,他看那盆子都快将鱼给盯穿了,阿喜给他舀了一碗,谷子还谨记着她说的细嚼慢咽,一口接着一口没停过。 “嫂子,这汤酸酸的真好喝。”谷子舀起咸菜还有些疑惑,家里的咸菜不算啊。 阿喜低头轻笑,绣活是倒退了些,不过这下厨的手艺倒还没忘干净。 雨停时,谷子坐在那儿,就差仰倒了,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打着饱嗝“嫂子,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半年前林子带他去河滩上烤鱼,那会儿他觉得烤鱼好吃,可嫂子煮的鱼汤更好喝 江家吃东西都十分的简单,吃得饱就高兴了,哪里还会多计较味道,今儿都吃撑了。 收拾过后,为了消食,阿喜去屋外散步,天色灰蒙蒙的,田里早没有人,水田中的稻谷又比半个月前长高许多,路边的沟渠内这两天积了不少水,如今雨停了还跑的欢快。 阿喜往前走去,快到刘三婶家时,看到了池塘。 之前张喜儿就是在这儿出的事,而池塘上的路面,能容纳一辆马车经过,还多出位置来。 这么宽阔的路,其实并不容易掉下去,精神恍惚不至于走路趔趄到能跨这么大,阿喜在池塘前停下脚步,看着平静的水面。 当时她,应该是真的不想活了吧。 耳畔有蛙声,还有草香味在风中飘荡,来到这儿半个月,阿喜渐渐开始适应。 身后传来了声音,阿喜转头,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她是谁。 江盼弟又喊了声“三婶。”穿过她看向池塘,眼神有些担忧。 阿喜这才想起她来,是大哥的女儿,排行老二,还比英子大了一岁。 “是盼弟啊。” “三婶你这么晚了在这儿做啥,下过雨小心路滑。” 她这是在担心自己摔下池塘,阿喜所知,接触不多的这个侄女,平日里话很少。 阿喜冲她笑了笑“我出来走走,很快就回去。” 江盼弟这才有些放心“那三婶你早点回去。” 阿喜点点头,正要往回走,江盼弟从她身旁经过,朝村子下方走去,像是要去田里。 阿喜喊了她一声“盼弟你这是要去哪里” 江盼弟低低嗯了声“我也去走走。” 说着人就下了田埂。 阿喜觉得她那神情有些奇怪,往回走了一段路后,阿喜察觉出不对劲来,她说她也去走走,可刚刚她站在池塘边上,盼弟是担心她会掉下池塘啊。 而且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木然。 阿喜赶紧折回去看,可这会儿田埂那边哪里还有江盼弟的身影,望出去一个人都没。 她能走去哪里 阿喜四处张望,眼神猛地一震,定在了一处。 她去河边了 也来不及喊人,阿喜赶忙朝她刚刚下去的田埂追去,水田外过去,那条路不就是通往河滩的,她那哪里是去走走,分明是去寻死。 天黑后,通往河滩的路上满是石子,很不好走,阿喜喊了几声盼弟,穿过长篱,被山壁遮挡的河滩更显昏暗。 阿喜看了一圈,在其中一处看到了江盼弟的身影,人已经走下河了,水都漫了过她的腰。 不待喘息,阿喜急忙冲上去,鞋子也没脱淌下水去,把正在往下走的江盼弟给拉住了“盼弟你在干什么” 盼弟回头看她,脸上爬满了眼泪“三婶,我不想活了。” “你才多大,这就不想活了,上来。”阿喜拉着她往回走,可盼弟不肯,挣扎着要她松开,想要往下走的更深,拉扯间,因为这两日下过雨水本身就急,盼弟脚下一滑,人就摔倒在水里了。 漫过腰的水,摔下去后整个人都扎在了水里,阿喜自己站稳后赶忙去拉她,失措间盼弟挣扎了两下,又以坐姿下到了水里,再度被淹。 等阿喜把人拉上来,盼弟整个人都懵了,接连喝了数口河水,鼻子里又吸了许多,喉咙疼的难受,到岸边后她瘫坐在地又咳又吐的,吓的脸色煞白。 “还想死不”阿喜擦了下脸上的水,指了指还没平静的水面,“刚刚那几下还不算什么,你要不想活了,还得在水里折腾一会儿才会死。” 盼弟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我送你回去。”阿喜起身,发现自己的一只鞋不见了,有些无奈,这会儿估计水里也摸不到。 正要去扶盼弟,后者呜呜哭了起来“三婶,我不想活了,我娘要把我送去镇上给人做丫鬟。” 这么大年纪送去做丫鬟,怕是不好教啊,也没几个人家会要。 阿喜想到了什么“你娘不是在给你说亲了”几个月前田氏还说起过这事。 “他们出不起聘金。”盼弟说着再度伤心。“我娘就让我去给人家做杂活,做五年,供弟弟去念书。” 阿喜一愣,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英子和谷子两个人朝这儿奔过来,脸上焦急万分的“嫂子” 谷子冲到阿喜身旁,见她下半身湿漉漉的,满脸担心“嫂子你没事罢” 也莫怪姐弟俩紧张,他们见嫂子迟迟没回去,就出来找人,走了一通没在附近瞧见,问了别人说是看到嫂子到河边来了,两个人生怕她出事,赶紧追过来了。 “盼弟”英子认出了坐在那儿哭的人,看她连头发都湿透,浑身就跟水淋过似的不禁问,“这么晚了你下河做啥” 盼弟看着他们,哭着摇头“三婶,您别管我了。” “要是没瞧见,我也管不着你。”阿喜起身,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你先跟我们回家,把衣服换了再回去。” 盼弟从家里出来是一心想寻死的,一直到了河边,走下河去,她的决心还是没有动摇。 可刚刚被水淹了那么几回,深刻体会过这窒息感,这会儿却是不敢再跳河自尽。 阿喜将盼弟带了回去,她与英子差不多高,就让英子找了身衣裳给她换上,给她烧了姜汤“等会我和英子送你回去。” 盼弟手捧着碗,垂着头神情黯然,也不做声,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谷子趴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哭啥啊。 阿喜让英子去拿点吃的来“你不回去能去哪里再去一趟河边” “你要不想去镇上,你也得和你爹娘去说。” 盼弟摇头“他们不会答应我的。”大姐那边也出不了多少钱,爹娘一心想让明杰去念书,送她去镇上给人家干活就能得十两银子。 “一次不行就多试几次,总比没命的好。”天塌下来都有别人顶着,这也没到绝路。 盼弟抬起头看阿喜,她与这个三婶说不上熟,因为她嫁过来时江家已经分家好几年了,平日里走动也不多。 以前听娘说三婶和二奶奶是一样的人,话少性子闷,说啥就是啥。就前阵子因为地的事,娘整天在家里念叨三婶的不好,说她以后要回张家,说她肯定会再嫁人,说她图江家的钱。 可她瞧着,三婶不像娘说的那样。 盼弟端起碗喝了一口姜汤,阿喜起身走到屋外,留她一个人在屋里自己好好想。 两刻钟后,阿喜和英子一起陪着盼弟回江大家。 阿喜只把人送到了院外,看着她走进院子。 很快亮着灯的屋子里传来田氏的骂声“死哪里去了,还没收拾就不见人影,给你弟洗澡去。” 英子担心道“嫂子,盼弟会不会再想不开,要是大哥大嫂真的要把她送到镇上去给人家做活。” 村子里议亲早,基本十三四说亲,十五六出嫁,像张喜儿那样,张婶是有心想多留她一年在家干活,也没将她的年纪拖的太大,因为过了十六就不好说人家了,四周围有儿子的人家,也都是十六七开始议亲的,若是盼弟到镇上大户人家打杂五年,回来都十八的年纪,找谁去呢。 “她不会再去寻死了。”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大的勇气,在溺水过一回后还能再去,她赶到河边时河水漫过盼弟半身,算时间,当时她要真的下定了决心,早就浸在里头了。 至于最后会不会去镇上,阿喜也不清楚。 回去时天彻底黑了,谷子在院门口等她们,走近了后道“嫂子,刚刚乔家来人,说明早寅时就去镇上,叫咱起早。” “知道了,明早我去就行,你们留在家里。” 洗漱过后回屋,阿喜将剩下的绣完,收针后整理妥当包起来,院外已经是深夜,安静到只有虫鸣声响起。 阿喜躺下睡了会儿,再睁开眼时天灰蒙蒙的,英子早起给她备了些吃食,没多久,乔家的牛车已经在外头。 牛车上除了赶路的乔生之外,还有乔生的妹妹乔月,兄妹俩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的沉默寡言,只在阿喜坐上去后说了句“你别怕。” 阿喜扭头,这才看清树枝底下的笼子内关的是什么,两头小山猪,还有几只兔子野鸡,都是活的,一旁篓子内还似装了些肉,用蒲叶盖着,泛了些腥味。 阿喜笑了笑,乔月愣了下,低下头去。 之后一路,兄妹俩一句话都没说。 等到了镇子外后,乔生交代了走的时辰,兄妹俩人拿着牛车上这些东西,进镇去了。 阿喜在后头舒了一口气,果真是亲的啊。 进镇后,因为来的比上回早,绣铺还没开门,阿喜就在附近的集市逛了逛,才在花种摊前停下,就又听到附近的人说起严州打仗的事。 这回说的不是沈将军打胜仗,说的是沈将军带大部队凯旋归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010.赚钱 上桥镇上的人似乎很喜欢谈论战事,上一趟来时,尽管从未出过远门,刘三叔对严州的事也知晓不少,或许是因为这儿处在明州边界,时常会有军队路过,又或许是因为从军这事儿在很多人眼中,是另一条改变命运的道路。 更重要的是,讨论这些事的大部分人,从军一事与他们并没有什么关系,他们看到的都是些升官发财,领功论赏的事。 “我有个远方亲戚,他儿子就在严州,听说就是在沈将军底下。” “哟,那这回可不得跟着沾光了,别的不说,赏银肯定有。” “你是不知道,他那儿子从小就混,巧了,几年前他们那边征兵,就给送进去了,去年就叫人带回来这个数。” 阿喜转头看去,那个人比了个手势,约莫是十两银子,把旁人羡慕的。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耕农拉去做壮丁的兵,都是只管饱饭的,并没有军饷,只有选入编军中才有军饷拿,而想要入编军就得有杰出的表现,在那样战事频发的地方,十两银子很有可能是他出生入死换来的。 但集市上的这些人并不会多在意这个。 “姑娘,这些可都是好种子。”卖花种子的婆子看阿喜站了有一会儿,热情的推荐起来,“你看我这些花开的多好。” 摊子前还摆了几个花盆,早晨,凤仙花开的正好,红粉坠在枝头上,娇艳欲滴。 “您可有月季的种子” 阿婆从篮子里翻出一个布包来,摊开来,里面裹着些月季种子,阿喜手上的钱也不多,就要了些月季和凤仙花的种子,在集市走了片刻后出来,绣铺的门已经开了。 掌柜的见是她,叫伙计赶紧把外头收拾齐,把阿喜递给她的包袱打开,里边的绣件整齐叠着,最面上的是一副春蝶图。 绣活好不好,一看便知,之前来时只是一个颜色瞧着都不差,如今成幅的拿出来,掌柜的自然能瞧出好坏来,只是不能表露在外,掌柜的指着铺子内摆着的绣件“花样差不多。” 阿喜将绣件整副摊开,这是用来铺在坐塌小桌上的,所以图案不是在正中间,而是在边上,几只绣上去的蝴蝶朝中间靠近,还有一只黄绒小狐狸朝着蝴蝶做扑的动作,惟妙惟肖。 垂下去的四边相对简单,除了边沿勾勒外,没有过多的绣,这使得整幅绣件看了起来简洁又大方。 掌柜的一时无话,阿喜指了指外面的天“坐塌多靠窗,铺在小桌上,天气好的时候光线照进来会更好看。” 掌柜的摸了摸藏在狐狸黄线内的金色丝线,信了她说的话。 “这个先放在这儿。”掌柜的将绣件收了起来,心中有了个别的想法,“你等等。” 不多时,掌柜从后屋中取出个包袱,里面是比之前更大些的绣件,暗青色的底子,阿喜翻过来看了看“掌柜的,这是要绣什么” “是送去给家里老人的。”掌柜的将丝线盒子放到包袱内,只与阿喜道,“要是客人满意,这个就给你二两银子,但要是客人不满意,你可得赔这底子的钱。” 阿喜知道掌柜这是对她的东西有数了,若非肯定能卖得出去,他怎么会拿东西出来,可偏又表现不太在意的样子,开门做生意的,算的可仔细。 算了算时间还未到秋收,阿喜就将这个应下了,半个月的时间差不多能绣完。 从绣铺离开,街上多了不少人,阿喜往镇子西边走去,那里有一家牙行,阿喜想去看看里边卖些什么酒,之后又走了一趟附近的酒铺,太阳正当空时,阿喜躲着日头从巷子内经过,在一家馆子后门那儿遇到了乔生兄妹俩。 兄妹俩之前背在身上的东西已经少了一半,手里还拎着笼子,正在后门那儿与人谈价,但说了很久都没谈妥,阿喜过去时,只听馆子内的人道“行了别再说了,二两银子你这两头小山猪我都要了。” “之前卖三两。” “三两你怎么不去抢,你们背了一圈可有人买的这都什么时辰了,我这儿不要,你们就得带回去,还有那些肉啊,再晒上半天还能吃不我给你们三两银子,剩下这些肉和这山猪我都拿走。” 兄妹俩没作声,看神情就知道的确是走了半天了,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不好卖,馆子内的人见此又道“成不成,成你们跟我进去。” 兄妹俩正要迈步,阿喜快步过去“乔月。” 乔月转头,阿喜拉了她一下,对馆子内的人道“我们再看看去。” 馆子内的人看阿喜如同看这兄妹俩,乡下人都是一个样,神情里不免有些嫌弃“现在要不卖,等会儿再来这价都不收。” 阿喜拉着乔月往外走“先出去。” 馆子内的人哎了声,可这会儿要人家留也不会留下了,阿喜带他们走了一段路后,快到巷子口道“一早没卖出去,这会儿肯定压价,我带你们换个地方去卖。” 乔月看了眼她拉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眼大哥没作声,阿喜往巷子外看,问他们道“以前这些怎么卖的” 乔生闷声“两只猪三两。”今早只将山鸡和兔子卖出去了,剩下一些肉和两只猪。 “来。”阿喜看中了对面不远处大一些的酒楼,挑了处阴凉些的地方,又不沾着酒楼门口,让乔月把笼子放在地上,“那边有酒馆和赌坊,这里有酒楼,正中午客人多,后厨不收,喜欢的客人却是有。” 乔家兄妹俩没试过到这儿来摆,他们每回进城都早,稍微剩一些没卖的就带回家去,今天是剩的有些多,就背着挨家挨户到馆子里问。 乔月看了阿喜好几眼,望向对面的赌坊开始发呆。 不多时,赌坊里面走出来几个男子,每个人看起来都红光满面的。 “来了。”阿喜叫了他们一声,等这几个人经过这儿时,抬脚踢了下笼子。 呆在笼子内的小山猪顿时发出嗷嗷叫声。 路这就这么宽敞,正中午的外边儿人也不是非常多,小山猪的叫声很快就引起了那几个人的注意。 酒食香从酒楼内飘出来,阿喜刚刚给松了绑了小山猪在笼子内折腾,那几个人赌了一上午本就饿着,这就更难忍了,其中一个走过来道“哪里抓的山猪。” “自家山上抓的,端了一窝,大的今早刚杀,卖的就剩下这些了。”阿喜指了指一旁阴凉处篓子内的山猪肉,“小的两只就是它下的崽子,整只拿去烤,这肉可嫩着呢。” 山猪肉比小山猪更惹食欲,可小山猪嫩啊,这几个人赢了钱,就想着要好好祭一下五脏庙“怎么卖的” “一早另外两只,前头的馆子四两银子收走的,我们也该回去了的,要卖不出去,回家养两天再拉来卖,左右也好养活。” 乔月蓦地看向阿喜,有些诧异她怎么说了四两银子,而且他们今儿就只带了两只猪仔。 “四两四两都能买一头猪了。”这几个人低头看笼子,两只猪仔才几斤几两。 “吃的可不就是这野味儿。”阿喜笑道,“您来问,也是识货的,这些可不好抓,有时半年都遇不到。” 阿喜脸上的自信,仿佛就是这价,这几个人看了眼酒楼,在这儿站久了更觉得饥肠辘辘,于是还价道“四两银子连这些肉我都要了。” “几位爷,这些也得二十五文钱一斤,都是辛苦钱。”阿喜看起来有些为难,篓子里少说二十来斤的肉。 话没说完,那人就丢了四两银子过来,又翻了两粒碎银,大方的很“给我们送到酒楼里去。” 阿喜给乔生使了个眼色,后者拿起篓子拎了山猪,跟着这几个人进酒楼去了。 不多时,他拿着空篓子出来。 阿喜笑眯眯将银子交到他手里“行了。” 乔生愣了下,一旁的乔月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 这还是阿喜第一回听到她说话,之前她还以为这姑娘不会讲话,一早出来也没听她说什么,阿喜指了指赌坊“他们几个红光满面的,但看眼睛又有些发红,至少是赌了半天以上,并且是赢了不少钱的。” “半天没吃东西肯定饿,正当午,这边酒楼那边馆子的,哪家都香,而这些人最舍得花钱。”来钱快,自然没辛苦做活的人那么在意,赢的时候大吃大喝,输的时候勒紧裤腰带,莫说是普通百姓,就是那些大户人家出来的赌棍,也是这样子。 阿喜看了眼天色“如今卖完了,可是要回去了我去一趟杂货铺很快就好。” 乔月眼神微闪,看阿喜的目光中多了些崇拜,兄妹俩走在后边,忽然乔生道“你脸红什么” 乔月猛地扭头看他,她晒得这么黑,他都看得出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011.凯旋(捉虫) 避过正午的太阳,离开上桥镇回村子,到时已是傍晚,天阴沉沉又似要下雨。 跨入家门没多久,雨水骤然落下。 夏日的这个时候,每每过了午后便会下上一阵,如此持续了有十来天,七月初,三伏天越发炎热时,雨水减少,迎来的真正的曝晒。 此时五七已过,阿喜到这儿已有一个月。 下午,太阳西斜,屋檐下阴凉了一片,阿喜完成的绣件放回屋内,屋外头谷子奔进来,气喘吁吁道“嫂子,有猪冲到田里,咱家地给拱了。” 阿喜面色微紧,跟着他赶到路边,水田边上站满了人,水田内的谷子被压倒了好些,在最靠右的位置还时不时晃动着,有东西在其中钻来钻去。 “那边那边,当家的你拦住了没” “就在那头,傻根,给你爹帮忙去” 王家婶子在那儿喊着,王家父子俩往右边拦,可田里的那头猪见右边有人,又往水田中间拱过来,这一走,那宽阔的猪身有压倒了不少谷子,朝着阿喜这边方向冲过来。 围观的人都光看着,反正不是自家的田,田氏刚从地里回来也瞧见这一幕了,幸灾乐祸的很“赶快下去拦呐,哎哟喂这都压死了可怎么办。” 在底下看着的英子心疼坏了,准备下田去,阿喜走下田埂,从她手中拿了锄头,踩下水田。 “嫂子。” “你别下来,等下被撞倒。”阿喜说归说,神情却是凝重的很,因为她心里也没把握能挡得住。 阿喜握紧了锄头,举起了些,走到那猪冲过来的方向,神色一凛,用力打了下去。 来这儿前,阿喜都没见过活的猪长什么样,更别说阻拦一头猪了,少说也得有个二百斤,两个她都能给冲倒。 平生第一回做这种事,阿喜打下去时眯了下眼,只听见嗷的一声,被阿喜打着耳朵的猪痛叫了几声,扭头朝另一边逃去。 阿喜颤着手放下锄头,后背汗淋淋的有一半儿是给吓的,她要没砸中,岂不直接给冲撞倒。 “嫂子。”英子上前来扶她,拉她上了田埂,不等阿喜缓过神来,对面那边传来田氏的惊叫声,那头被阿喜砸了下的猪,逃到隔壁的田里去了。 原本那块水田也是阿喜家的,但叫江大他们借走,如今种的都是他们的稻谷。 适才没招到自己这儿,田氏看热闹看的高兴,这会儿猪跑到自家田里,受了惊吓后还四处窜,把稻谷都给压垮了,田氏急了,冲着那边的王家人大喊“你家的猪啊,把我的地都给踩坏了,我的谷子啊” 说着田氏推搡身后的女儿“盼弟,快回去找叫你爹去,快” 那边王家三个人一边拦一处,正在驱赶。 过了好一会儿,江大赶来前,王屠夫终于把猪给抓住了。 “快拿绳子。” “绑起来” 偌大的一头猪,四肢绑起来后直接倒吊在了棍子上,嗷嗷叫着给扛回去了,王婶子擦着汗走到阿喜这边道歉“阿喜啊,真是不好意思,那是里边儿陈六家的猪,他家儿子不是要成亲了,就拉了猪来我家,谁晓得让它跑出去了。” 随后王婶子看阿喜家的地,分外热络的拉住了阿喜的手“你放心,这些踩坏的,等收了谷子婶子就补给你,反正咱将来也是要做亲家的,你别往心里去啊。” 说完后王婶子忙追了丈夫儿子去了,这猪还得赶在天黑前杀好给陈家送过去。 “嫂子。” 英子听王婶子这么说,神情有些低落,阿喜朝着稻谷被压最严重的地方走去“咱不做他们的亲家。” 姐弟俩跟上去帮着一起扶踩倒的谷子,可猪蹄子落下去的,比人脚还狠,有些直接嵌进泥里去了,谷子捧着绿穗心疼,再一个月这就可以收了。 阿喜见这些实在救不活,扶起来也没法再继续长,就让英子回家拿篮子,将踩到的谷穗都摘下来,满满几篮子,越瞧越心疼。 将这些带回家后,用木棒将谷子都打下来,青色的颗粒铺满了筛子,阿喜碾碎一颗,里面大都还是浆水。 若是再晚上半个月,或许还能用,可现在实在是太早,就算是碾碎了都吃不了,阿喜想了个办法,趁着天没黑,将谷粒掺水放在磨盘中推,磨碎后再将过滤混着青壳的浆水,接连过滤几次后,沉淀下来的浆水只有陶盆的一半,阿喜将这些摆在屋檐下,扣上筛子后,等明天半干了再扣出来晒。 天黑才忙完,英子捏了几个苞米饼子,收拾过后阿喜进屋做绣活,第二天一早,刘三婶在外边儿喊她去镇上。 刘家大半月会去一趟,卖些攒下的鸡蛋和新收的菜,阿喜这边就养了一只老母鸡,没什么可卖的,一路上刘三婶就在絮叨“明年多孵上些,你来拿几只去养着,好收些吃。” “昨个儿王家怎么说等我和你三叔从地里回来,那猪都已经宰了,你说怎么能叫她那傻儿子看着,他能看住什么,这就给逃出来了,谁能不要命,知道自己要死了,那猪还不逃呐。” “王婶说等收了谷子赔给我们。” 刘三婶拍了下大腿“她答应了就好,就该叫她们赔,别人说不得她那儿子半句,自己心里没点数啊。” 已经说出口的话必然是不会反悔的,可阿喜在意的不是这个“三婶,英子那婚事,当初我娘怎么说的” “去年大河的婚事定下后,她家大牛不是只比大河小了一岁,就想着也定下来,找上你娘来说,当时英子过了年也才十三,不还早着呢,王家就说了,过两年才成亲也成,还说了到时候给十两银子做聘礼。” 当时的江婶听着自然心动,王家可比他家好多了,做了多年屠夫替人家杀猪,家里拿得出银子来,英子嫁过去也不会吃苦,再者说,有十两银子的话,之后还能将房子修一修。 “于是你娘就答应了,后来大河与大牛一起被带走去,这半年里王婶子不是还给你家送过东西。”刘三婶看的明白,“她就是想找个性子好一些的儿媳妇,将来等他们老了,好帮着一起照顾傻根。”要不然以王家那样,在村子里还是有的挑的。 阿喜回想了下,江大河被抓走的那半年里,王家偶尔是会送些东西过来,看王婶子那口气,她也是认定了这亲事,就等英子长大。 可阿喜是打心眼里不乐意让英子嫁去王家的,且不说大牛是不是还活着,就往后这样,她不愿意英子像自己过去那样,过提心吊胆的日子。 “说起来,这快到日子了啊。”刘三婶一面说着一面问丈夫,“上回是不是说这时候” 刘三叔点点头“就今天。” 阿喜一愣,没听明白他们的话是什么意思,待到了镇上后,看到那一盛况,阿喜才过神来,今天是严州捷报后,军队经过的日子。 进了镇子后到集市里,原本就挺热闹的集市,这会人更多,阿喜都不用开口问,周围人说起来便知道了个大概,沈将军的军队经过这儿,因体恤下属,允了下属探望家人,所以要在镇子里暂留一会儿,军队镇子外,沈将军带了些人到镇子里来。 此刻正在被围观。 阿喜对此也没什么兴趣,更不在意那沈将军是何方神圣,正准备穿过人群去绣铺。 那边传来了高喊声“沈将军有话要说,大家安静。” 围观的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原本只是出来喝个茶的沈津阳,笑容一顿,看着面前带着期盼神色的人“李大人。”要他对这些百姓说什么,这又不是军营。 李大人弯腰低声道“沈将军,您随便说几句,年初咱们这儿征兵,许多人家都不愿意,最后好不容易把人凑齐的,您说点什么,来年再征兵我这也好办些。”虽说朝廷有令,但每年这边都是征兵不足,若是能改变些百姓们的想法,来年送上去的人数就能好看些。 沈津阳笑了“李大人,我记得许都每年呈报都不少。” 李大人自然知道不少,但多一些的话,他这边写上去才更好看啊,于是李大人建议“沈将军,要不下官来说” 沈津阳抬了下手,李大人清了嗓子,对众人道“从军入伍,保家卫国,乃我大楚子民之幸,沈将军说了,我们应当为大楚太平做贡献,大义当前。” “牺牲是难免的,但朝廷绝不会亏待这些人,身为家属,也理应为前线的丈夫弟兄骄傲,即使是牺牲,他们更应该高兴。” “来年大家都应该积极入征,凡入征着赋税减半” 李大人说的是慷慨激昂,就差没有立块牌子,上边儿写上招兵入伍四个字,为驻扎在外的沈家军招兵。 沈津阳听罢眉头微皱,正要开口,忽然人群中飞出一件东西,速度太快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东西就啪的一下打在了他的胸膛上。 场面一瞬安静下来。 沈津阳看着掉下去的布鞋,抬起头,人群中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李大人呵斥道“谁这么大胆” 围观的人看起来还是茫然的很,阿喜在其中,神情看起来十分镇定,她将左脚往摆在地上的篓子那儿掖了下,起伏的胸口显露了她的情绪,藏在袖下的手还在发抖。 从大小姐到村妇,身份再怎么变她都没这么失控过。 高兴 什么将军,能说出这种话来 真是,太叫人生气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012.第一笔钱(捉虫) 从小到大,阿喜都没做过什么逾规越矩之事,未出阁时,她是赵家知书达理的二小姐,出嫁后便是要撑起江家,性子厉害了些,也从未失了体统。 可刚刚她是真的忍不住,何谓高兴,何谓荣幸身为将军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保家卫国是每个大楚子民应该做的事,也应该敬佩那些在外打仗之人,可失去至亲,对任何一个家庭而言都是很大的打击,鼓励入伍从军也就罢了,还有更高兴这样的说法 他高兴个试试 等她缓过劲来,这布鞋便扔出去了,还挺准,啪一下打在了那位将军的身上。 沈津阳抬起头时,阿喜特别的镇定,除了神情之外,其实全身都在紧张。 李大人大声呵斥,大家朝后退,阿喜特跟着后退了些,袖子底下的手还在颤抖,她原本就在人群最外边,借此挪到了个菜摊子前,佯装买菜。 “谁扔的鞋子”李大人好不容易请了沈将军说两句,如今竟被人这么无礼的打断,他喊了声来人,要衙役到群人中去找,到底是谁丢的鞋。 “李大人。”沈津阳叫住了他,“不碍事。” “这怎么行,沈将军,对朝廷命官动手便是有罪,这样的人一定要捉拿。”李大人讨好,“沈将军放心,此人一定还在。”少了一只鞋还不好找么。 正要下令叫人去捡鞋子,沈津阳身旁的男子弯腰已经将布鞋捡了,沈津阳面露着笑意,低声提醒“李大人,我这是替你受过啊,鼓舞士气也不该这么说。” 李大人脸色一讪,涨的通红。 “让大家散了,我只是途径此处,不必扰了百姓。”沈津阳挥手,往不远处摆满摊子的集市看了眼后,转身进了巷弄。 他的几个属下很快跟上去。 李大人哎了声,转头,周围的人散了一半,哪还能找着什么人丢鞋子,再者因为刚刚的话,自己都觉得脸上挂不住,跟着拂袖离去。 站在菜摊子前的阿喜松了一口气。 “姑娘,你还买不买”买菜的阿婆见她看了有一会儿,就觉得她不是来买菜的,“你是不是和她们一样,想来看看沈将军的” “啊”阿喜抬头,什么 阿婆自觉得自己猜中了,乐呵呵道“好些个姑娘和你一样都想去看沈将军,我老婆子眼花了看不仔细,听说他生的很俊呐。” 阿喜呵呵笑着没有回答,那阿婆是说上瘾了“就今早,我家后头那两个丫头,还特意打扮了一番,姑娘你刚瞧见没” “人太多了,我没看清呢。”阿喜看那边人散的差不多了,这才拿起背篓来,往杂货铺走去。 后边儿的阿婆看她走路姿势有点奇怪,念叨道“哎她这是不是没穿鞋啊”可惜她年纪大了,这人来人往的,有些看不清楚啊,莫非是有腿疾难怪刚刚看不清沈将军。 阿喜并不知道这位买菜阿婆顷刻间多了这么多的想法,从杂货铺出来时,她只心疼刚刚买鞋的钱,她如今的心性,似乎随着这身份,都跟着有些蛮了。 到绣铺时,已经开门有一会儿,掌柜的见阿喜进来,脸上是掩不住的笑容,之前那绣件,在她拿来后的隔天他去郑家时,就被二夫人瞧上了,开门做生意,赚钱的事儿谁不乐意,在阿喜将新的绣件拿给她时,脸上的笑容更加的真心实意。 “之前你绣的那件,卖了二两四,底子八钱,这是七钱银子,你收好了。”掌柜的拿出碎银,实际上应该给阿喜六钱四,多的那六十个钱对掌柜来说没什么,说出去可好听不少。 阿喜自然不会拒绝他的好意“掌柜的,您看这新的可妥” “这得送过去给客人瞧了才知道。”掌柜摸了下阿喜所绣,倒是对她起了些好奇,“姑娘莫不是哪家绣坊出来的”这绣活儿赶得上许都大绣坊中的绣娘了,寻常人家可没这么好的手艺。 阿喜抿嘴,摇了摇头,她不是哪家绣坊出来的,不过以前教她和姐姐女红的师傅,是当时绣家女坊中十分有名的绣女。 见阿喜不说,掌柜的也没有多问“你过几日再来。”她当初将这底子拿去时他就打算好的,客人看上了更好,就算是客人看不上,卖给别人也成,左右他都不亏。 掌柜又拿了两套绣件给她,阿喜却只拿了其中一样“掌柜的,家里农活多,眼看要忙了,怕是只能绣一件。” 掌柜的也没说什么,将契写下让阿喜按手印“姑娘家在何处” “福田村,离这儿有些远。”阿喜取了绣件离开绣铺,转而便进了前边不远处的一间布庄。 布庄内的绢布一匹就要八九钱银子,但裁衣下来的料子却便宜很多,阿喜用了五十铜买了不少碎布,又买了些丝线,去过街尾的铺子后,回来时背篓中已经放了不少东西。 此时临近正中午,一年当中最热的日子,街上人少了许多,阿喜找了处茶棚坐下,斜对角是一家胭脂铺,这时间几乎是没有姑娘家出来,胭脂铺内有些冷清,阿喜想了下,这个时候进去瞧应该容易些。 正打算起身,前边儿巷子内出来一行人,为首的正是之前在集市上见过的沈将军。 阿喜才抬起身来又坐了回去。 “在哪里” “就在青州过来的路上。” “派几个人装扮一下去看看。” 几句话的功夫,这些人便从茶摊经过,往城外走去,后边跟着的几个人身上还拿着包袱拎着篮子,显然是刚回家探亲过。 阿喜等人走远后才起来,只是这会儿胭脂铺中有了客人,要想细细的去看,只能等下回了。 阿喜将茶喝完,背着背篓往镇门口走去。 半个时辰后,刘三叔他们从牙行回来了,今儿集市人太多,摆摊的地儿都不好找,还得被看管的衙役驱赶,干脆都抬去牙行中。 “阿喜你这么快就买完了啊。”刘三婶见她背篓里放着不少东西,帮着抬上牛车,“阿喜你鞋呢” 出门时穿的还不是这双,崭新像是刚买的。 阿喜笑道“那双踩破了,就顺道买了一双。” “是不是因为集市人太多。”刘三婶叹气,“我与你三叔都挤不进去。” “人是挺多的。”阿喜想了想那画面,嘴角微抽了下。 “几年前樊将军经过这儿也是如此。”刘三婶说起早两年前从这儿经过的军队,比今天的还要夸张,阿喜抿嘴,听着没有搭话。 忽然刘三婶道“哎我说,王家那小子这回是不是也回来了” 刘三叔闷声“不晓得。” “要回来了,不晓得会不会回家去。” 刘三婶也是嘴上一说,提过后并没有在意,倒是阿喜听了后,也不知怎么地,心里忽然开始突突的跳。 回到家阿喜还特意在家中前后左右都瞧了,到夜里也没什么事儿发生,只是那没由来的不安感越发的强烈。 直到第二天下午她带着英子下地去,远远的听到有人喊她,终于知道了为何昨日刘三婶说完王家后自己就开始感觉不对。 站在田埂上喊她的人,就是大牛 按理说,半年前征兵离开的人是不可能回来的,就算是没有战乱,这些人也得服满五年兵役,沈将军打胜仗带兵回来与他们那些被带走的人算是两码事。 但阿喜的的确确是在田埂上看到了大牛,黑了些,更结实了,没变的就是笑起来那劲,分外的真诚。 “嫂子,是大牛哥。”英子放下镰刀,也十分的意外,“他怎么回来了” 大牛在田埂上打过招呼便往上走“嫂子,来我帮你们。”说着就将刚刚阿喜他们割下的苞米杆子捆背起来,笑起来一口白牙对着阿喜,都不好拒绝他。 阿喜拎起篮子“你怎么回来了” “我跟着沈将军一块儿回来的,经过这儿军队在外头,将军人好,让咱们镇上几个人回家来看看。” “你进编军了”半年内就能入编军,莫非是立了功劳,倘若是这样倒有可能,否则五年都未必进得去正式的编军。 “哪能啊,我就是伙夫。”大牛挠了挠头,笑的有些不好意思,“将军看我饭煮得不错,就叫我随军跟着回来了。” “”阿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也挺好。” “是挺好。”上了田埂走到了家门口,大牛脚步顿了下,敛了笑意,“嫂子,我那儿还有大河的东西,迟一些,我给你拿过去。” 阿喜一怔“好。” 大牛朝英子看了眼,挠了挠头“嫂子,那,我走了啊。” 阿喜点点头“好。” 正此时,不远处传来叫喊声“王大牛你干什么” 大牛猛地回头,两个比他更为高大壮硕的人跑过来“不是说炖着肉,怎么人一下就不见了。” “我给嫂子扛点东西。”大牛解释,“还得炖上一会儿,不着急,烂一些才好吃。” 碍于阿喜在场,来人拉了大牛低声道“你跟我们说这些有什么用,将军一早从营里出来可没吃什么,这都大半天了。” 大牛这才恍然“我这就回去,嫂子,我晚点过来啊。” 说完后人就跟着他们跑了。 这厢,阿喜站在那儿愣了下,将军怎么会到福田村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013.五两银(捉虫) 天色将暗时,大牛又过来了,挎了个包袱又拎了个篮子,在院门口喊道“嫂子” 阿喜从屋内出来,想提醒他不要叫自己嫂子,可也指不出错来“来了。” “嫂子,我家刚杀了猪,我给你拿了一刀来。”大牛将篮子放下,里面荷叶包着一刀肉,六七斤的样子,肥瘦相间盘在里边儿。 这时谷子跑过来,叫了声大牛哥,大牛又从怀里拿出两颗酥糖来,惹的谷子眼睛都亮了“大牛哥” 大牛将酥糖塞给他“去。” 谷子拿着糖往院外跑。 进屋后,大牛将带来的包袱递给阿喜“嫂子,这都是大河的东西。” 包袱内只有两件衣裳,还是出门前张喜儿给备下的,从这儿到严州得大半个月行程,没多久就出了事,这衣服也没怎么穿,还都新着。 衣服下塞着一双布鞋,一个荷包,还有个布袋子,放了些钱,都是出门时江婶与张喜儿给准备的,旁的就没了,江家条件如此,当时走的也匆忙。 “我和大河一块儿被带走的,到了严州后,大河身子壮就去了兵营里头受训,我在去的路上生了病,到的时候还没好,他们见我病恹恹的,就叫我留在了伙房做杂役。” “我们这些人倒是不用去前头打仗,但那天敌军偷袭,烧了临着的两个村子,兵营里头大河他们都给派出去了,前一批是没什么事,后一批在去的路上碰着村民遇袭,等沈将军带人前去,已经快撑不住了,大河就在其中,为了保护村民伤的很重,带回去后没能救回来。” 那一批去的人,活下来的没几个,尸首抬回去后摘清楚的身份,沈将军手底下的副将便命人把这些人都运送回了家乡,念及他们救下村民,再想到其中有些人才入伍不久就出了事,沈将军这边还多出了些抚恤金。 “等我知道的时候,都已经送出去了,这些是我去大河那儿给他收拾的,想着一定要给他带回来。”大牛一边说着,一边注意阿喜的神色,他回来时都听娘说了,大河一出事,江婶也跟着去了,出丧后嫂子又不小心跌下了河塘险些没命。 大河的事对江家打击太大,如今就嫂子一个人,年纪轻轻还得照顾英子和谷子,辛苦不说,心里也不好受。 阿喜将衣服拿起来,布包内的三钱动都没动过,这些东西他都来不及用“大牛,谢谢你送来这些。” “嫂子,你放心,我和大河哥从小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大牛说着顿了顿,低声问,“嫂子,英子她在不” 阿喜嘴角微动“她去刘三婶家了。” “那就好,嫂子,还有件事儿我想和你说。” “你说。” 大牛压低了声道“嫂子,他们说入伍起码要五年,有些还要久,英子今年都十三了,我怕把她年纪给拖大。” 阿喜一愣,大牛显然是不太好意思提这事,都没注意阿喜的神情有变化,还在那儿道“往后要是有好的亲事,嫂子你就帮英子看着,我娘那儿我会去说的。” 这是不打算结亲了 阿喜看着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大牛咧嘴一笑,露着口白牙“也不能叫她一直等着,万一我在严州有点事”要是出点意外,他岂不是害了英子。 在这里有中意的,英子嫁过去后,还能与那边一块儿帮衬江家,而他人在军中,半点忙都帮不上。 阿喜本就打算找机会与王家说这事,如今大牛提起来,她也理应该高兴,但听他说的缘由,阿喜心里五味杂陈的。 过了会儿,阿喜将衣服摆回包袱中“做个伙夫也不错。” 大牛挠了挠头,嘿嘿笑“原本我就是个搬柴打杂的,那天正好差个人,我上去顶了个菜,之后就叫我做伙夫了,将军爱吃我做的炖肉。” 阿喜想起下午来找他的两个人“沈将军在这里” “是啊,好像是有事,不过入夜就该去营地了。”大牛只是个烧饭的,对于沈将军出行的缘由并不清楚,“嫂子,我还会在这儿留一天,明儿我去山上给你们砍些柴来。” 大牛说着往外走去“嫂子,我先回去了,我爹还等我回去灌肉肠。” 阿喜迈出门槛叫住了他“大牛,你不必忙,家里不缺柴。” 可人已经走到院外头了,声音飘回来道“嫂子,我不忙,天一冷总是缺柴火的。” 阿喜在院子内站了会儿,转身将篮子拎进灶屋中。 这边正往家里的走的大牛,遇上了外出的沈津阳。 “沈将军。” 沈津阳看了眼他来的方向“肉炖好了” “快了。”大牛请他往自家院子里走,“我刚刚去了江家,给江大河的媳妇送些东西。” 灶屋内有香味飘出来,沈津阳眉宇微动,记起来他说的江大河是谁,是三门村那件事里牺牲的士兵“他与你一个村子的这么年轻就成亲了。” 大牛点点头“成亲当天就给拉走了,如今也不过半年多。” 沈津阳一怔,成亲当天也带走许都那边是这么颁令的 一旁的属下低声道“将军,年满十八就应该征兵入伍,想必是县里通报后没有及时过去,最后几日来带走的。” “那也没有成亲当日就把人带走的。”沈津阳眉头微皱,随后想到那位李大人的行事作风,还真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你们身上可带银两了” 两个属下面面相觑,摸了摸衣服,两个人只摸出五两银子,沈津阳没眼看,跟着大牛钻进灶屋,也不介意里面低矮,看着锅子中汤汁浓稠的炖肉,飘香来的香气总算是驱了心中的不愉。 “灶屋熏的很,我等会儿给您送过去。” 大牛往汤里加了八角桂皮,搅拌后盖上锅盖从一旁的布袋子中舀面粉,沈津阳看着这面粉变成面团子,醒了会儿后分成一个个的团子,在大牛手中按揉捏扁后做成饼子,一个个摊在锅子边沿,由着那炖肉的香气冒上来,将它们蒸熟。 半个时辰后,饱食过后的沈津阳朝村子西边走去。 天已黑,黑灯瞎火的,站在路上看西边山坡上,就只能看到一点微弱的灯光。 沈津阳和两个属下的身影也隐入了这夜色中,他看了会儿隐约可见轮廓的屋子“他们什么时候搬来的” “一年前,村子里的人说,他们是从羌西那边迁过来的。” “饥荒啊。”一年前羌西闹旱情,颗粒无收,不少百姓被迫离家迁移,连着羌西那边的山贼强盗也都跟着迁移了,这回青州路上商队遇劫,那手法,可像极了羌西那一带的山贼。 “他们平日里是不是不常与人打交道。” “今天问的几个人是这么说的,靠打猎为生,就在前阵子才从这边村民手中租了地。” “去县衙里查查,看看他们的户籍。”沈津阳蹭了下脚下的砂砾转身,走了一段路后停在了个岔路口,往前看去,“大牛说的江家是在里面” “对,下午我们就是到这儿来找的他。” 沈津阳对江大河还是比较有印象的,当时他带人赶往三门村,就见他护着几个村妇,人力扛着刺过来的,愣是没倒下。 如此不惧生死,有勇气,要还活着将来肯定是有机会进编军。 沈津阳只是没想到这个才入伍不到半年的兵,是在成亲当天被拉走的。 再听他家世,不免叫人恻隐。 既然在这儿了,不妨看看。 沈津阳朝前走去,不一会儿三个人就到了江家院外。 阿喜正将腌好的肉吊上屋檐风干,从凳子上下来时,被围墙外的三个脑袋给吓了一跳。 待看清楚了人后,阿喜扶了下凳子看着他们,神情镇定“你们是什么人” 沈津阳走到院门口,浅笑解释“我们是跟王大牛一起过来的,和江大河同营。” “”阿喜看了他们一会儿,“你们有事吗” 这时英子从屋内出来,看到院外站了这么三个身材高大的人,有些慌“嫂子,这些是什么人” 阿喜也没说破他的真实身份“说是与你大哥同营的人,和大牛一起过来的。” 英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和大哥同营的,我这就” 话没说完阿喜拉住了她,朝院门口走近几步,看着他们道“这么晚了你们来做什么”大牛不是说他们入夜就离开,怎么这会儿还在。 沈津阳直接将属下的钱袋子拿了“三门村一事,江大河保护了村民,这是军中对江大河的赏赐,我们替他送过来。” 沈津阳也没有要进院子的意思,将钱袋子放在了墙头上,转身要走。 阿喜怔了下,心气上涌,大步走到墙边将钱袋子拿了下来,沉声道“等等” 沈津阳转过身,迎面飞来钱袋子,他抬手接下,看着门栏内的女子,看起来不过十六七的年纪,那眼神却十分的有震慑力。 “军营内对大河的奖赏我们已经收到了,这些没有必要。” 沈津阳捏了下手中的钱袋子,看着她转身离开,越发觉得眼熟,这两日是不是在别处见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014.香饽饽 阿喜带着英子走回屋,过了会儿再出去看时,沈津阳他们已经离开了,阿喜抿嘴,将筛子上剩下的肉吊上屋檐。 夏天东西腐败的快,乡下又没有冰窖,阿喜将肉切的宽薄抹了盐,晾个几日储藏起来,还能放的久一些。 收拾过后去灶屋,锅子内的猪油已经熬出来了,花白的油肉熬成了焦黄色,缩在那儿滋滋冒着油花,用沥勺将它们捞起来,猪油倒入瓦罐中,添入盐,放凉后封口摆到凉水中凝固。 做完这些从厨房出来,福田村已入夜色,阿喜还没能休息,挑了灯,将昨天从布庄内买回来的碎布收拾成帕子大小,再行绣样。 英子端了凳子过来帮她“嫂子,那几个人真的是大哥同营里的人吗” 阿喜剪去边角,抹平后嗯了声“与大牛一起来,应该是的。” “可他们看起来和别人不一样啊。” 阿喜知道她话中的意思,一个将军在那儿装普通士兵,总会让人觉得哪里不对劲“在军营里呆久了,于是与别人不太一样。” 英子似懂非懂噢了声,看阿喜手中的剪子裁的飞快,忙打了个转,将裁好的放到一旁又拿了块新的。 不知什么时辰歇下的,醒来时已天明。 院子外有牲口被驱赶的叫声,不知谁家赶着鸭群去淌水,一整群的经过。 起来后阿喜赶早出门,姐弟几个人到了山坡上,靠上边的一块地里,云香菜已经有一人高。 几个月前还是在地上冒着云香菜,过了最鲜嫩的时节后放任其长着,如今的茎已经有拇指粗细,阿喜用柴刀割下来,一旁谷子和英子将其捆绑。 下边一垄地里的苞米已经长老,将其掰下来,放在一旁筐子内,苞米杆子收拾起来靠在山坡上,来回几趟搬过后翻了地,一旁谷子已经将一些苞米杆子点燃,烧出来的草木灰铺在地里,待过两天再来翻一翻种东西。 这些都是体力活,没点巧劲的话,会做的更累,山坡看下去,田里忙碌的人影不少,再望的远一些,王家那边比平日里热闹不少。 年初征兵,村子里去了五六个人,只有大牛一个人在半年后就有机会回家探亲,不知打哪儿听说王大牛在军营里得了赏识,这不,两天的功夫,王家里里外外进出了好些人,就连王婶的娘家人也来了。 王婶娘家也在福田村里,住在北边,她昨个儿知道外孙回来的消息,今早就过来了,不为别的,就冲着外孙婚事来的。 王婶的母亲杨氏从后屋过来,拉住在院里晒东西的王婶“大牛人呢” 王婶掸了下衣服“上山去了,您找大牛做什么” 杨氏看了眼已经走出王家院子的村里人“我跟你说的那事儿啊,人家还等着咱回话呢。” 王婶不太乐意“娘你打哪里听说这事的,年初咱和江家说好了的,再说那丁家有什么好,两个女儿都跟她们娘一样泼辣。”要是这样的儿媳妇进门,可难相处。 “大牛自己说的啊,还说你这也同意的,原本和那江家也就是说说,算了也好。”杨氏早就为外孙谋了好的,“泼辣些有什么不好的,你不就是个泼辣性子的,再说那丁家儿子,人可在镇上做掌柜,有什么不好的,将来大牛回来还能赶上好的活计。” “这孩子”王婶气不打一处来,昨天她可没答应算了他和英子的婚事,“别听他胡说,他能有什么主意。” “这丁家总比江家好。”杨氏掐了她一把,“你也不看看他们现在那样,等谷子长大还得苦多少年,英子嫁过来不得回去帮衬” 王婶脸色微变,杨氏自认为自己说的全是道理“你再看那张喜儿,现在说不回张家,过两年吃不了这苦你看她改嫁不到时候谷子谁来管”不用想就知道是做姐姐英子来管,这一管也不是一两年就行了,起码得管到他娶媳妇,得贴进去多少银子。 “王家还得替他江家养儿子” 这番话说完,王婶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是有些动摇,沉默着将衣服都晾了后,朝屋内喊了声大根“去看看你哥回来没。” 傻根手里拿着个饼子跑出来,看到杨氏后叫了声外婆,傻笑着走出去了,杨氏叹气“你说大根以后咋办啊。” “我们养着,养不动就让大牛照顾。”王婶进了趟灶屋,出来时手里多了个篮子,里边儿摆了几个鸡蛋还有半条子的肉。 杨氏将东西接到手中“你再好好想想,这几日大牛不还在家么,找个机会我叫丁家姑娘过来,让大牛相看相看。” 王婶不搭话,送了她出去后朝山里边方向看去,才要转身,迎面田氏走了过来,热络的和她打招呼“我有事儿和你说。” 临近正午,阿喜她们从田里回来,嘱咐着谷子不能喝生水,进灶屋没多久,外边儿传来了大牛的声音,还夹着重复的喊叫声,走出去一看,王家兄弟俩背着树往院子里走。 正夏,山上的松木绿油油的,枝头的松球还没成熟,吊在上头,王大牛将松树放在地上,拔了腰间的刀子将岔枝砍下来,截断后铺在地上。 将岔枝都劈干净了,大牛问“嫂子,你家里的斧头呢” 傻根在一旁附和“嫂子,斧头呢” 阿喜指了指垒柴的棚子“还没吃饭罢” 大牛还没说话,傻根高喊了声饿,阿喜给他们倒了水,钻进灶屋,看了眼米缸后,从布袋子里舀了两碗面粉出来。 旧米早些天前就吃完了,新米还没收,这一袋子的面粉还是前几天她去镇上买的,等外边那些苞米磨了粉,大约是能撑到收割。 正想着,将盆子里的面粉掺水揉团,搓长后用手一个个的揪成片儿扔到锅子中,底下正炖着些菜,其中还有昨天腌下的咸肉,很快香气就飘出去了。 这边乡下是没有吃午饭的习惯,饿了就啃个饼子,对付过去就算了,但阿喜讲究这些,即便是如今身处的环境不大好,这些习惯还是保持下来了,用最为简便的方式,让姐弟俩与自己吃的好一些。 屋外传来劈柴的声音,这些柴劈了后还得晒,炎炎夏日,几天功夫就干了,等阿喜叫英子来端盆子,大牛已经劈了不少。 傻根对吃的很执拗,英子把盆子端出去后他的视线就挪不开了,可他又有些怕阿喜,早前在河滩上阿喜说他吃不上肉吃不上饭,他都还记得。 直到阿喜叫他,这才高兴的跑过来,端了碗蹲坐在屋檐下,自己哈着气吃起来。 “嫂子,这些劈完,我明日再去砍两根来。”大牛接了英子手里的碗,做好了打算,趁着他在家多砍两根,入冬省的嫂子和英子再上山捡柴。 “你什么时候走” “后天就走了,沈将军那边得回去,我得跟着。”大牛笑呵呵,“这回是运气好,平日里最多呆一天,这回呆了好几日。” 阿喜对那沈将军没有什么好感“有事情罢。” “是啊,从咱这儿去青州的商队遇劫了,我听他们说死了好几个人。”大牛憨憨着神情,“大白天遇劫的,东西都被抢走了,还抢了人。” 阿喜一愣,纵使没去过青州,她也知道这一带很太平,怎么还有劫道的。 “查到了” 大牛摇头,这就不清楚了。 那边傻根喊着还要吃,英子目光微闪,走进灶屋去给他盛时,大牛低声道“嫂子,我和我娘说过了,回头你替英子瞧着些,寻个好点的人家。” 大牛说这话时,眼神撇着院子内,并没有与阿喜对视,阿喜看了他一会儿没作声,大牛低头喝了口碗里的汤“嫂子,您这片子里头放了什么” 阿喜轻笑“你不都瞧见了。” 大牛拌了拌,还是没瞧出端倪来,不就是腌肉片,也没特别的地方,但就是吃起来特别香,还不腻口。 吃饱后,在屋檐下休息了会儿,大牛将余下的柴劈完。 夕阳西下时,大牛带着弟弟从江家这儿离开,阿喜看着墙角垒起来的一堆柴,旁边劈下来的枝也堆了不少,这样的体力活,阿喜和英子都做不了。 但乡下天天都得用到柴火,到了十二月开始降雪,还得靠它取暖,阿喜心中已有了打算,到时候出些钱,叫村子里的人帮忙。 墙边的坛子内,凤仙花已经冒了绿,月季长起来也快,如今手头上的钱还了杂货铺欠下的后还余了些,等将手上的绣件交了后,秋收后,能攒下一笔。 阿喜转身看院子,这样还远远不够。 正想时,院外老远的,林子朝这儿奔来,高喊着“阿喜嫂子,不好了,谷子和人打起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015.摆平 孙老六家院外围满了人,阿喜赶到了的时候,孙老六的媳妇江氏正揪了谷子的手臂骂道“你看看你把宝来打的。” 村里妇人常下田,身体也壮实,江氏揪着谷子蛮力的拉扯到自己儿子跟前,直戳着谷子的额头“你看看,你看看你看看” “住手”赶进来的阿喜从她手中拉回谷子,看了眼他脸上的伤,心疼之余看向江氏身后的男孩,脸上的伤没多明显,两个眼睛哭的倒是红肿。 “好啊,你来的正好,你看看他把我家宝来打成什么样子,我说张喜儿,你自己看看”江氏扯着嗓门,恨不得全村人都听见,上手就拉扯阿喜的手臂。 阿喜甩开她的手“松手” “哟你张喜儿还精贵的很,碰不得了啊。”江氏冷嘲热讽的,撞上阿喜的目光后,没再伸手来扯,只拉了自己儿子,指着他脸上的淤青,心疼的不得了,“你看给他挠的,还有手上的伤,还有脚上的,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自己舍不得打,还叫你们给欺负了,你看看这伤,你说怎么办” 阿喜看过去,孙宝来脸上只淤青了一处,手上和脚上严重些,蹭破了皮往外渗了些血,手臂上有个牙印。 再看谷子,嘴角和眼眶上都有淤青,脖子上还有挠痕,蹭破了裤子露出的膝盖剌了个口子,谁比谁伤的更重一目了然,阿喜没理会江氏,将谷子往自己怀里护,低声问“告诉嫂子怎么了” 谷子抹了下眼睛捏紧拳头“他说娘的不是,还说嫂子坏话。” 阿喜抹了下他的头,温和问“说了什么” 谷子瞪着孙大业,紧紧抿着嘴巴,一旁大林说的飞快“他们说谷子是丧门星,克死了他爹娘,还克死了他大哥,还说谷子有娘生没娘养,说,说嫂子你耐不住寂寞迟早会跟着人家跑。” 林子说完,那边孙宝来就哭着喊“你胡说,我没说过这样的话,你胡说” 十来岁的孩子就这么直接给坐在地上了撒泼起来,江氏又是哄着又是红眼眶,指着阿喜大骂“打了人还要污蔑,这还有没有天理了,我家宝来哪会说出这样话来,张喜儿我告你,今天这事没要个说法就和你们没完” 撒泼谩骂的事阿喜见过了,以往江家还有旁支到快派不出名头的亲戚上门来要钱耍无赖的,那时江平业已经过世三年多,甚至还有人带着孩子前来,说是他的儿子,想认祖归宗分家产。 阿喜看着江氏,任由她扯了嗓子,平静道“照你的意思,这些话是谷子自己诅咒自己的了。” 哪个人会说自己是丧门星克死全家的,还骂自个儿,可江氏就是这么觉得“谁知道他,会打人也能说谎骗人。” “会不会骗人我不知道,这样的话孩子是说不出口的,宝来,你从哪里听来这些的”阿喜心里明镜似的,十岁的孩子哪里会知道这些话,不都是从长辈口中听来的,村子里这些人平时没少背地说江家的事。 孙宝来不承认,撒泼喊着“我没说,我没说,不是我说的,娘我疼” 阿喜忽然厉声呵斥“那是谁说的” 孙宝来蓦地噤声,看着阿喜有些害怕“反正不是我” 阿喜的声音骤然高起来“不是你谷子为什么要打你” “他”孙宝来朝院子外头瞥了眼飞快道,“他是疯了,我们玩的好好的他疯了一样冲上来打我。” “你们几个人在玩,他不打别人为什么只打你” 阿喜这般呵斥下,院外头那两个与孙宝来一起的玩伴朝旁缩去。 孙宝来急了,哭着喊“我怎么知道,他就是疯了,他有病,有娘生没娘养他有病,他有病” 阿喜飞快拉住要冲上去的谷子,那边孙宝来下意识捂住了脸大喊“娘他要打我,谷子要打人了,疯子要打人了” 江氏忙护住他“张喜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还想咋地” 阿喜转头看林子“林子,你们怎么打起来的” 夏日里山上野果子多,谷子和林子在山上捡东西,回来时在田埂下的半坡上遇到了孙宝来他们,原本就是打个照面,结果孙宝来看上了谷子手里拎着的几个刺梨,非要他给。 谷子自然不肯,他还想带回去给嫂子和姐姐吃的,于是孙宝来就开始说些难听的话。 江大河出事后,江家就剩这姐弟俩,加上阿喜这个嫂子,村子里人背地里常会说道起来,谷子偶尔听到也不会说啥,可孙宝来的话实在是说的太难听了,边上人还跟着起哄,不嫌事大,孙宝来越说越起劲,便有了那些话。 谷子冲上去打他,两个人在半坡上扭打起来,孙宝来人壮实还比谷子年纪大,一开始是占了上风,之后被谷子咬了一口后滚下坡去,手脚上的伤就是那会儿蹭的。 边上两个拉着林子不让他去帮忙,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孩子,两个对一个挣不开去,山坡下弄伤后的孙宝来知道疼了,直接哭着去地里找江氏了,林子见情形不对忙跑回来找阿喜。 “是他们先说那些话谷子才动手的。”林子指着孙宝来,“你还说自己没讲。” 院子外不少人,其中就有人说了“哪能这么说话啊。” “就是啊,多大的孩子怎么说出这种话,这不是咒人家死么。” “看江家那小子伤的。” “我就说孙家那个哪会被人欺负,只有他欺负人家的份,前些天还薅了拐子家大黄的毛,秃的哟。” 外边都是低声说的,但说的人多了,声音自然会变大,有些也没刻意掩着,孙宝来孩子一个脸皮子薄,受不了别人这么指指点点,指着门口两个同伴“我没说,都是他们说的。” 这一指,外边两个忙道“我们没说,都是你说的。” “你不是还要抢他那刺梨。” “你不是还骂他活该死了爹娘。” 或许他们最开始就是觉得好玩,可现在被这么多大人注视着,又见孙宝来反过来指责他们,毕竟还是孩子,哪有大人的心性,这就什么都说了。 外边与江家还算熟悉的刘四婶直言道“这就是你们宝来不对了,怎么能那样说话呢,赶紧给人家赔个不是。” 孙宝来跟着急了,十来岁的人跟个三四岁的孩子一样任性撒泼,江氏见此,全然不觉得自己儿子做错了,面对众人的目光,在那儿喊冤“你们这是做什么,欺负我们娘俩是不是,我家宝来有什么错,他都叫人打伤了” 江氏又指着外边众“好啊,你们就是欺负我孙家是外头搬来的。” 江氏的嗓门大到,院子外隔着路,田里边都能听见,阿喜正要开口,外边传来粗声“谁敢来我们孙家欺负人” 转过身,外边孙老六背着锄头气冲冲的赶进来,看到儿子媳妇一个哭一个闹的,黑着脸吼道“谁在咱家闹事” 江氏见丈夫回来,指着谷子道“就江家那小子,你看把孩子给打的” 孙老六手里的锄头还没放下,转身就朝谷子走过来,七尺多的身高,感觉那手掌抓过来就能把人给掐死。 阿喜即刻将谷子护到怀里,厉声呵斥“孙老六你敢动谷子一下,我立刻报官” 孙老六的手顿了下,却没有停下来,还是朝着谷子伸过来,眼中泛着凶瞧着就是个狠的,官府哪会管这种事。 就这时,一把砍柴刀从孙老六的手掌上方劈下来,又快又狠。 柴刀是贴着手指下来的,在江氏的惊呼声中,孙老六飞快收回了手,下意识的摸了摸发现手还在,火辣辣的泛着疼,这才注意到劈下来的是柴刀背面。 乔月站在阿喜旁边,黝黑的脸上也瞧不出神情,缓缓的把柴刀收回去后,手掌一翻,柴刀翻了个面,刀锋朝下,对着孙老六的方向。 院子内霎那安静。 孙老六捂着手,后边孙宝来打着哭嗝,好半响反应过来,江氏朝孙老六扑过去,尖叫“乔家打人了” 乔月手中的砍柴刀又朝孙宝来指去,吐了俩字“道歉。” 孙宝来抖了下身体,看着乔月,还想用撒泼那一套“我没错,他就是有娘生没娘养,他娘都死了,他” 碰的一声,乔月手中的砍柴刀剁在了孙家院子门边的柴棚上,江氏立刻捂住儿子的嘴巴“阿喜,宝来给你赔不是,他就是瞎说的,没那回事,他还是个孩子,你们别往心里去,这伤咱们也不计较了,这件事就算了,算了啊。” 阿喜松开手“让他自己赔不是,除非这些话都是你教他的,那你替他赔礼道歉也成。” 江氏还想说两句,可对上乔月那张脸,她就说不出话来,讪讪着神情。 乔家人搬过来一年时间里,和几家人说过话呢,平日里就见他们上山打猎,兄妹俩晒的一样黑又都是闷不出声的,所以大家都有点怕他们。 孙老六自己是个狠人,自然瞧出了这姑娘也是个狠的,他抬脚踹了下儿子,骂道“快给谷子赔不是” 孙宝来被孙老六踹的有些懵,跌坐在地上,却是怎么都不肯认错。 江氏还护着儿子“阿喜,他还是个孩子,我给你赔不是就行了。” “刚刚如果没人拦着,我就被打伤了。”阿喜可不认为她那道歉有几分诚意,“村子里一向安宁,胡乱动手伤人,就会被赶出去。” “大楚有律,造谣生事者,轻者杖十,徒二月,重则他论。” 阿喜严肃的神情让人不觉她说的是假话,孙老六沉着脸给了孙宝来一巴掌,打的还挺狠,原本脸上家那点淤青,这会儿全肿起来了,孙宝来怕了,往江氏那边逃,哭嚎“我错了,爹别打我,我错了,对不起。” 阿喜牵着谷子走出孙家,外边那两个孩子早在乔月来时就蹿了没影,她也没工夫再去追究他们,看附近那些村民的神情,这事儿往后是省了。 “谢谢你。”阿喜看着拔了刀出来的乔月,与她道谢。 乔月没作声,只伸手揉了下谷子的头。 阿喜知道乔家这兄妹俩话少,寻思着之后如何感谢她,谷子拉了拉她的衣袖“嫂子,你说的徒是什么” “就是坐牢。” “他们真能被关起来。” 阿喜轻轻擦了下他脸上的泥“我吓唬他们的。”百姓间造谣几句话,官府哪里会过问,除非是牵扯大了,或者涉及到了官府,否则是没人管的。 乔月愣了下,假的么,她都信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016.要债(捉虫) 回家后没多久,刘三婶还来了一趟,问及白天的事,话语间都透着痛快。 “搬来五六年了,平日里可半点亏都吃不得,她家那小子都不知道惹了多少事。”薅人家狗毛,驱别人家的鸭子,上山下河没少做缺德事,都叫她孩子一个盖过去了,“就该叫他们怕了。” 说完后刘三婶叹了口气“阿喜,那些事你别往心里去。”村里那些人就是嘴碎。 “婶子您放心,我没往心里去。”阿喜不在意村里人背地里怎么说,“谷子他也没事,我在刘郎中那儿抓了药,涂个几日就好了。” “男孩子皮实。”刘三婶提及王家,“我听说王家那小子,与英子的婚事不作数了” “婶子您听谁说的” “你家大嫂啊。”刘三婶今天下地去,就听见江大家的在地里与人家说,英子和王家大牛的婚事不作数了,“这话怕是王家那边自个儿讲的,你怎么想的” “不作数就不作数了。”阿喜将架子上的筛子搬下来放到屋檐下,笑着道,“大牛在营里也不知道何时回来,英子的年纪总不能就这么给耗着。” 刘三婶是有些可惜“大牛那孩子挺好的。”说起来王家的条件在村里也不算差,要没半年前那事儿,英子嫁过去还挺不错。 想到这儿,刘三婶心中不免唏嘘起阿喜来,她与江家的婚事,要是迟个半年成亲,如今也不会是这般。 “大牛是挺好,往后说不定还能留在军营里,到时说一门好的亲事总是有的。”阿喜将筛子收齐了,笑着道。 话说到这份上,刘三婶自然不会在说什么“这两日我与你三叔都在地里,空下后,叫他来帮你,把那几垄地收一收,下个月番子回来,到时就有人帮忙了。” 送了刘三婶离开后,阿喜将之前割下来的云香菜搬出来,削干净后只剩了茎,已经老的不能吃了,这时用来做菜梗最好不过,切块盐水浸泡过一夜后,阿喜将这些菜梗沥干后放入瓮中,填下盐,一层层放上,封坛。 地里割来的云香菜有些多,阿喜忙完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英子从刘郎中家回来,一家人简单吃了些后,一起坐在屋檐下掰苞米粒。 谷子手握着两个苞米棒子,搓一下,手肘上衣服蹭到后,眉头就皱一下,刨了半个后干脆把袖子卷起来,手臂上在山坡上剌伤的地方,涂了药膏后还有些红肿。 但他也没喊疼,揉了揉鼻子后,做的比谁都起劲。 阿喜很难不心疼这两个孩子,即便是她对变成张喜儿这件事心里也有些不愉快,可她素来不是自怨自艾的人,所以她的打算里,自然包括了他们。 “疼就去休息。”阿喜将框子底下的苞米粒拨开。 谷子吸了下鼻子,眼眶底下还有些青,神情是无所畏惧“嫂子,我想去刘叔那边。” “去他那边做什么” “我想跟着他学医,刘叔说了,我可以先跟他学认药,如果我学得好,再教我别的。” 前几日阿喜问他想不想念书时,谷子是满口的不愿意,听到念书认字怕的不行,这会儿倒是想学医了。 可认药学医哪能不识字。 阿喜也不说破“好,刘郎中要是愿意,你可以去他那儿,不过既然学了就不能半途而废,刘郎中腿脚不好,他家里的事你都得帮着做,你可想清楚了” 谷子直点头“想清楚了。”什么苦他都愿意吃,只要跟着刘叔学了认药,他就可以经常上山采药,可以到镇上去卖钱,嫂子和姐姐就不用这么辛苦。 谷子心里想的美滋滋,毕竟刘郎中和阿喜谁也没告诉他认药还得识字。 夜幕降临,整个福田村浸在了夜色中,陷入了安静。 只有几家院子内还透着些光亮。 路上隐约有犬吠声,家禽在窝内咕咕叫着,几个时辰后,天边逐渐透出些灰白,寂静的路上有了人声,是清早前去赶集的人,又是半个时辰,天蒙蒙亮,有人背着锄头下地。 不多时,院外传来大牛的声音“嫂子” 阿喜扎了头发从屋内出来“大牛,这么早走了” 王大牛笑呵呵道“赶早出发,中午之前到,还能赶上做饭。” “你等等。”阿喜走进屋内,很快拿了包袱出来“这是我这两日赶得,做的有些急,你带上,里边儿还有两个罐子,还有之前熏的肉。” 大牛接到手中,发现沉甸甸的,忙要递回来“嫂子,我怎么能拿你的东西。” “你若是不拿,下回你再来我家帮忙,我可得付你工钱了。”阿喜推过去,“本就没多少东西,也不值几个钱。” 大牛将包袱接了过去抱在怀里,赧然“那成,我带去。” 阿喜目送他走远“一路平安。” 实心眼的大牛,走远了还在挥手,直到看不见了,阿喜转头,英子抱了坛子站在灶屋门口,与阿喜对上视线,嗫嗫了句“嫂子,大牛哥不会有事罢”别像大哥那样,她听村里人说,严州不太平时常有事。 “除非严州城破了。”否则他一个伙夫,既上不了前线也做不了守卫,在严州军营里,算得上是最安全的了。 “那就好。”英子虽然不想嫁去王家,但她从小就认识大牛哥,自然是不想他出事的,不然王家那边,将来就没人照看傻根了。 “先去地里,收拾过后你与我一起,去一趟刘郎中家。”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一个多月过去,秋老虎上爬,早晚的天有凉意时,田里的稻谷成熟了。 从村口望过去,成片的金灿灿,谷穗沉甸甸压弯了枝,这些天所有人都在盼好天气,莫要下雨打了这一年的收成,再赐几日的好天气,将谷子晒好。 谷子边上的芋田里,接连多日大太阳后,水干了,露出了底下冒头的芋头,藏在偌大的芋叶下,早几天种的人家已经开始收了。 二十七这天,江家这边开始收谷子。 大清早下地,中午时刘家那边刘三叔带着儿子过来帮忙,赶在天黑前将割下来的谷子抬去了打谷场,第二天大人们在打谷场忙碌时,田间满是小孩子捡穗子的身影。 如此忙了有七八日,待到两亩地里的东西都收拾干净,已是九月初。 纵使过去的张喜儿做惯了农活,接连几天下来,阿喜也累的直不起腰来。 乡下这边,谷子晒干后会直接装袋储存起来,拉去镇上卖一部分后,余下的要吃了再磨谷子,也可以将谷子拉去镇上叫米铺的人来磨,但没几家会送去。 初五初六这几日,进镇的人多了起来。 阿喜也知道大嫂家早早收了谷子已经拉去镇上卖了,到初十这天,阿喜去了一趟里正家,与乔家写了租契后,请了里正,前去江家要粮食。 刚过正午,江大家人都在,院子外头,田氏带着两个女儿晒东西,这阵子田里忙,她把老大家的也叫来了一块儿帮忙收谷子,这才能及时收完家里的四亩地。 瞧见院外有人过来,田氏瞧见是阿喜,扭头就要进屋,还是盼弟实诚,手里拿着个簸箕叫了声三婶。 阿喜走到院门口,对屋檐下的田氏笑道“大嫂,我来拿那两亩地的谷子。” 田氏手里抱着簸箕,往外捡坏豆子,屋檐下两只鸡走来走去,阿喜他们都走进院子了,她就是不起来“什么谷子我家谷子都收了。” “那两亩地借给你们,不是说好收了之后给三成。” 田氏将簸箕一放“阿喜啊,那地本来就是你们种不过,我们拿来帮忙的,否则就得废在那儿,现在你租出去,我家还替你省了不少事。” 阿喜抿嘴“之前当众说好了的,看来大哥大嫂是打算赖着不给了。” “也不是不给,主要是现在手头上真的没钱,前几日抬去卖谷子的钱,都叫招弟拿去了,她家盖房子还缺一些,我自己的闺女,不能不帮吧。”田氏一面说着,把挑好的豆子倒在筛子上拿到院子内晒,“要不这样,先欠着。” “欠银子还是欠粮” “卖都卖了,就先欠着银子,等年底手头宽裕了再给你啊。” 阿喜看了眼屋内抱着孩子的盼弟,也就冒了下身影,很快躲屋里去了,阿喜问田氏“嫂子,我听说那两亩地你们收了五百多斤的谷子。” 田氏不承认“没这么多。” “没这么多也差不了。”阿喜转头看里正,“里正我想好了,就要谷子,也不多要,就按之前一亩地两石的算,三成的粮,两亩地就是一百四十五斤,抬一百四就成,就是要劳烦大家,替我把谷子抬回去,回头我请他们吃酒。” 田氏一愣“谷子都抬去卖了哪里还有。” 阿喜笑了“家里不还有剩的么。” 阿喜早料到他们有这一出,不会这么爽快把钱拿出来,所以就等着他们将谷子抬去镇上卖了,抬他家里剩的这些,银子拿不出来不要紧,不还有谷子在么。 “不多算也成,你们进来,帮阿喜把谷子抬回去。” 见阿喜还愿意吃点“亏”少拿几斤凑整,里正也乐的轻松,院外走进来两个年轻人,连框子扁担都准备好了,田氏有些反应不过来“哎你们那是我家要吃的” “看来大哥没教你遇到这情况该怎么办。”阿喜指了指放谷袋的那屋,“不够吃你可以去镇上买啊。”只不过卖谷子时是这价,去买米回来可要贵许多,舍不得给她银子想赖着,那就得多亏一些。 这便宜可没这么好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017.蠢妇 撒泼耍无赖的事,江大海自己从来不出面,田氏说的那番赖账话的确是他教的,所以当里正叫人到后头秤谷子时,田氏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等那米袋子都打开了,田氏赶过去阻拦“这是我家的粮,你们这是抢东西” 里正也生气了“田氏,你们家出尔反尔,往后在村子里可就难叫人信服了,这是说好了的事,阿喜也没多要你们,你竟还要赖。” 田氏憋不出话来,她原本就没这么灵光的头脑,那些话也都是丈夫先前教的,如今阿喜来了这么一招,她应对不急,就只能把无赖耍在面儿上了,不肯让他们拿谷子“里正,我没有赖啊,我这不是暂时拿不出银子,等有了就给阿喜。” 里正哪里还看不出她这伎俩,要粮时说卖了,要银子说借了,等年底等个十年这银子都怕是拿不出的。 “田氏,要么你们把银子拿出来,要么让阿喜把谷子抬走,一个村子还是亲兄弟,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说不过去。”里正指了指那袋谷子,“话说到这份上你要还不肯,我就不拦阿喜去衙门里告状了,他家有田契,你家却没租契,你占了人家的地种了东西还不赔,就叫县老爷去做主。” 比起之前阿喜之前在孙老六家说的,里正这番话可不是在吓唬人,既然田氏要耍赖到底,偏要仗了这口说无凭,去到官府里就用田契说话,谁家的田谁家的东西,可不是你去种了就算是你家的。 “到那时收的可不止三成,一斤谷子都不留给你们。” 田氏神情一闪,心里泛着嘀咕,但还觉得这是在吓唬她,里边儿抱着孩子的招弟赶忙出来,在她耳畔轻声道“娘,我家大铁说,里正说的是真的。” “真的”田氏不信,那可是他们一家子辛苦半年种出来的,五百斤的粮食哪能都拿走。 “是真的,娘,咱也没写租契。”招弟往阿喜那边看了眼,“娘,我觉得三婶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她真的会去县衙。” “那怎么办”田氏对女婿的话还是相信的,毕竟女婿常去镇上做活,还认得几个字,在田氏眼中已经是了不得的事了。 两亩地的谷子要都给收走,她得肉痛死。 “给他们。”招弟轻杵了她一下,“抬走了就去不了衙门了。” 田氏纠结了下,宛若是被剐了肉,实在是舍不得,可再想到去了县衙会一斤不剩,田氏很快就有了决定,咬牙道“一百四就一百四,一斤都别多拿。” 里正点点头,田氏让开身,这边就开始往外倒谷子。 一百四十斤的谷子能倒满满一筐子,田氏是一粒谷子都不会让他们多倒出来,盯着那秤砣眼睛都不多眨一下,等到快到数时,她忙喊停,唯恐他们多倒了,从袋子里抓了两小把出来放上去“够了” 里正对她这样的行为实在是看不过眼“够了就抬去江三家那边。” 阿喜道谢“又劳烦您帮忙,还有两位大哥。” 早在前几天,阿喜就去了里正家给他送了酒,还有自家腌的肉,东西送不送这忙里正都会帮,毕竟村子里这些催办钱粮,供应杂事都是他职责所在,但阿喜送了,就让他觉得江三家会做人。 对阿喜自然高看几分。 “与这边的事算是了了,乔家签的租契你收好,三年过后再看。” “好嘞。” 走出院子后,阿喜回头看了眼,刚刚没出屋子的,这会儿都出来了,盼弟的丈夫,还有那个被田氏当宝贝一样的儿子,站在盼弟身旁,巴着姐姐。 江明杰比谷子小了两岁,六岁的年纪,长的白白细嫩,不像个农村里的孩子,阿喜没见过他几回,也没见田氏带他下地。 生了三个女儿才得来的儿子,真当少爷养着,还要让盼弟去镇上给人家做活换钱来给明杰念书。 聪明不聪明,会不会念书阿喜是不知道,只是这往后,别受大哥大嫂的影响才好。 回到家后,阿喜谢过了两位帮忙抬谷子回来的大哥,将从杂货铺打来的两小壶就送给他们,送了人离开后,叫了英子出来,将谷子抬到了后屋中去。 “嫂子,大哥家有没有说什么。”爹没过世前,一大家子都住在大哥家那边,英子对大哥大嫂的行事作风十分的了解,爱占便宜,半点亏都吃不得,就是里正在场他们都能赖上一赖,当初那两亩地也是娘听信了大哥的话才给他们种的。 “说了也没用,往后这地也不会给他们租。”明州这边十税一,江家因为江大河被拉去当兵,能享受五年的二十税一,两亩地算下来二十几斤谷子也不多,交了这税后,租给乔家的那两亩地还有不少剩的。 英子脸上露出笑容“嫂子,卖掉之后这些够咱们吃了。” 屋外传来谷子的声音,还带着什么拖拽声,赶出去一看,谷子手里拎着篮子,篮子内放满了皂夹子,身后还有拖着的,用绳子串在一起拖回来。 “采了这么多”英子帮他拿到屋檐下,“你爬树去了”这么多皂夹子,地上哪有的剪,可这树也不矮,光凭他哪里碰得到,肯定是爬树摘的。 “我没爬,林子爬的,我在底下接。”谷子冲着阿喜得意笑,“嫂子你看,我都给你摘来了,你和姐姐不用去。” “你不是和刘郎中去山上了” “顺道的,我怕过两日被人摘光了,就先给嫂子您摘回来,过几日我再去。”谷子蹲坐下来,把上边的枝折断,留下一个个肥厚的皂夹子扔到竹筐里,“嫂子,刘郎中说这个可以入药。” 阿喜笑问“怎么说的” “能治腰脚风痛,还有肠风下血,还有,下,下”谷子说了半响,挠了挠头害臊,“记不起来了。” 阿喜将皂夹子剥开“还有呢” “还能吃”谷子见阿喜把皂豆儿里面的白衣剥下来,“以前娘会煮来吃。” “与何首乌,茶籽一起研磨,能够养发。”阿喜看向竹筐,不过现在,这些还有别的用处。 留了一部分放在阴凉处,阿喜用柴刀,将这些皂夹子都夹碎,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夹了一盆子,之后将它们放到槽中凿烂成泥状。 这样其实就可以用来清洗衣物,村子里许多人都用这个来洗衣服擦身,但铺子中所卖的澡豆却比之再复杂些,阿喜取出早前在镇上买来的香丸,碾碎混于其中,捏成团子晾在了架子上。 迎面一阵风吹来,都带了股淡淡的清香。 此时太阳西斜,已是傍晚,院外田里有人在烧草木灰,远远看去飘起一阵灰烟,阿喜从屋檐下取了装皂角仁的罐子,已经浸泡了快一个时辰。 倒入瓮中,再倒入些米,隔水放在锅子中炖煮。 等那香味飘出来时,屋外的天已经有些暗了,英子进来替她,阿喜回了趟屋,从床内侧的柜子中翻了簿子,将乔家给自己的银子记上。 一两八钱,等卖了一部分谷子后,在入冬前,能将屋子修一修。 阿喜做着打算,过几日还得去镇上,将绣件和帕子卖了,这边的江大家,点了灯的堂屋内,全家人都在,桌子上的菜也算丰盛,却半点喜乐气氛都没有。 田氏坐在那儿,低着头捂着脸,呜呜的哭着。 江大海气的满脸通红,拍着桌子骂道“谁叫你让他们抬走那一百四十斤谷子的” 三个女儿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作为女婿的大铁最为尴尬,下午三婶家来要粮,里正也在,他们能怎么办。 在女婿跟前丢了脸,田氏又羞又恼,抬起头瞪江大海“我能怎么办,你就说不给她钱,又没说要粮怎么办,你自己去了镇上,叫我怎么说” “里正都说了,不给就去县衙告,咱又没有租契。” “那你就给银子啊。”江大海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屋外道,“那后头,一年的粮食,你叫他们抬走一百四十斤,明年咱吃什么”本就是算好了的,剩下的全都拉去镇上卖了,如今一下少了一半的粮食,后半年怎么过 “那你出门前不是说了,不能给银子。”田氏还委屈了呢,一两银子二两银子的事她懂,可叫她翻来覆去的算,她就算不明白了,几个女儿也没识字的,指望谁去 屋内无人说话,过了会儿,坐在田氏旁边的明杰喊道“娘我饿了,我要吃肉。” 江大海这火气一下又冒上来“就知道吃” 江明杰吓哭了“我饿,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田氏也跟着急了“你骂孩子做什么,没粮去买不就成了,家里又不差这点。” 江大海气的说不出话来,八钱的卖价,买回来可就要往上添好几成,一来一回亏了那么多,这还巴巴叫人抬走了谷子,不是蠢是什么 江大海这心肝子都快疼抽了。 灯火照出屋子,哭声连着骂声,乱成一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018.生意经 忙过了秋收那阵子,天气凉下来时,大家闲了些许,各家的窖子内都放了不少挖上来的芋头,这段时间进城赶集的人也十分多。 对村里人来说,这将是过年前最大的一笔收入。 清晨,天还蒙蒙亮时,阿喜坐了刘三叔家的牛车去镇上,刘家早前已经去了镇上将今年收来的谷子买了,这回帮阿喜装了些,谷子拉去米铺,芋头直接拉去牙行中,拢共卖了一两四钱。 阿喜还在牙行内问过别的价,从牙行出来,刘三叔他们去了集市,阿喜则往绣铺走去,才到门口,里面忙着的掌柜见了她,给伙计使了眼色后,朝阿喜迎过来。 脸上那抑不住的笑容,与那双交握着搓着的手,无一不在告诉阿喜,这是有求于他。 阿喜将两个月前拿去的绣件取出来“掌柜,前阵子农活多,赶着收成,也没空过来。” 算上这一件,阿喜在他这儿一共做了三件绣活,给他挣的银子不算多,可却叫董家老夫人惦记上了她的活,就是第二回拿去的那件,送到了董家后,董夫人十分的喜欢,还多给了他二两银子。 之后隔了半个月,董家人又找上门来了,说是董夫人想再多让他这儿一套铺面。 原本掐算着日子,阿喜也该来镇上交货了,可左等右等都等不来人,董家那儿又等着回话,掌柜就开始急了,因为这对他来说可不是董家老夫人的一套铺面这么简单,而是董老夫人高兴之后,与董家往后的生意,要知道像董家这样的,从襄阳城迁回来,在这上桥镇里可算是大户,每年宅子里上上下下用的绣件料子就不少,要是因为这个被人家抢了生意,得少赚多少 等不来阿喜,掌柜的也想办法去找别人来做这绣活,连找了几个都不满意,掌柜的这是急的快嘴上长泡了,心想着再不来他就得去福田村找人,阿喜来了。 不过这番话掌柜的也就心中想罢了,嘴上不会说,他瞧了下阿喜给的绣件,满意的点点头“上回送过去的客人很满意,还多赏了二两银子,我想这该是你的功劳,再那四成之上,我将这二两银子都给你。” 都给她 阿喜眉宇微动,这么客气,怕是还有后话罢,那件还大一些,去了底料,剩下的给她四成也有快二两银子了。 “是啊,那客人前几日过来,说想要个一套铺面,摆在坐塌上的。”掌柜的将银子放在桌上,“你可有空” “掌柜的,一整套的铺面,怕是得一个月时间。”如今快十月里了,这儿的天迈入十一月就会很冷,她得赶在入冬前将房子修缮好,“家中房子要修缮,我原是想接些散的凑银子,若是这么长时间的话,怕是来不及。” 阿喜想了会儿“要不这样吧掌柜的,您还是给我小点的,半个月也能绣完。” 那哪儿成啊,董家老夫人是个难哄的,到时候叫被人家给抢了去可亏的很,于是掌柜的说道“我可以提前让你预支两成,姑娘,这件绣好了,可还有的赏。” 阿喜摸了摸手中的料子,笑着道“那成,我下个月给您送过来。” 从绣铺出来,阿喜的钱袋子中沉甸甸的,虽然只有六两银子,阿喜感觉自己像是揣着六百两那么满足。 过去她经手的账,不是过百就是过千,那会儿都没觉得多,可现在,六两银子都让她热乎,对于这样的心态变化,阿喜有些想笑。 要知道当初她还在家做小姐时,教她女红的师傅,一件绣品至少能上二十两,送去宫里给贵人的那些五十两都不止。 立身方知人辛苦,如今才是真真验证了这句话。 绣坊外的集市这会儿还热闹,九十月里,地里大丰收,这儿东西便多,又没有夏日里热,摊子还会多摆上半个时辰。 阿喜看街上热闹,心想着下回让姐弟俩一块儿过来走走,抬起头,前边儿的胭脂铺内,正好没客人。 胭脂铺内很香,前边柜子上摆着几瓶香粉,这在两世都十分流行,不论是夫人小姐,都喜欢用香粉,扑在身上,或者是洒在衣服上,能够长留香味。 胭脂铺内做活的小娘子迎上来询问“姑娘想买什么” 阿喜看了一圈“您这儿可有脂膏,最普通的。” 小娘子也没嫌弃阿喜穿的普通,从里边的的柜子里取出巴掌大的罐子,与别的不同的是,这种从底到盖都是圆厚的,能装的东西多,就是不太美观。 阿喜打开盖子闻了闻,最普通的脂膏并没有香味,气味还算不上好闻,价格自然也是最便宜的,但就算是这样也并非是人人都用得起,阿喜要的就是这种。 “这样的要三罐。”阿喜付过钱后,小娘子又热络的给她推荐起面脂来,铺子中新进的石黛,还有香粉。 阿喜并未要这些,离开胭脂铺,去了布庄。 将此行要添的东西都买齐了,阿喜的背篓也满了,正值中午的时辰,赌坊附近的几间酒楼最为热闹,阿喜朝街尾走过去时,偌大的赌字布帘内,被轰出来一个人。 就距离阿喜几步远之处,摔在了地上,磕了个头破血流。 紧接着赌坊内冲出来几个壮汉,对着摔在外头的人就是一阵拳打脚踢,那人也只敢抱头求饶,等到这些壮汉打够了,撤回到赌坊内去,地上的人才晃悠悠爬起来,抹了把嘴角的血,双眼泛着红,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又有些疯魔,典型的久赌神态。 “看什么看,格老子”男子见街上有人看他,凶巴巴的骂回去,一瘸一拐的朝着前边走去。 阿喜与他同路,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没走多久,在一个饭馆的门外巷子口,男子停下来了。 巷子口坐着个妇人和小姑娘,她们跟前摆了两个篮子,一个篮子里放了些花,另一个里面摆着些手工小玩样,见男子停下来后,妇人即刻抱住了小姑娘,神情有些畏惧。 男子踢了下篮子,妇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这男子抬起手就要打她们,小姑娘害怕的躲到妇人怀里。 男子说了话,妇人从怀里拿出钱袋子,男子一把抓过后打开来,从上而下将里面的钱倒在了手心里,摸着数了数后,忽然神色一凛,凶巴巴瞪着她们。 之后男子朝着阿喜这边走过来,从她身边经过,直奔赌坊,阿喜还听到他在骂骂咧咧“他娘的就这么点钱。” 阿喜继续往前走,妇人抱着小姑娘哄着,神情看起来却有些麻木,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她一下一下拍着小姑娘的后背,轻轻摇动着她,而怀里的小姑娘只有三四岁的样子。 “娘,我饿。” 阿喜脚步微顿,转头看去,妇人低声哄着“等会儿娘就给你买东西吃啊。” 小姑娘分外乖巧,轻轻嗯了声,缩在她怀里“娘,我又不饿了。” 刚刚那点钱,就应该是她今天赚得的所有,而依照那男子的赌法,家里早就输空了,哪里还有钱买吃的。 阿喜朝前看去,不远处就有一家包子铺,她买了五个包子,走回来放在了妇人的篮子里。 妇人抬起头看她,有些诧异“姑娘。” 阿喜看到了她脖子上的青痕,眼神微闪“快吃吧,等他回来你们就吃不着了。” 妇人红着眼眶忙道谢“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阿喜低头看了眼篮子内的花,刚刚远看以为是真的,原来都是自己扎做的假花,不过手艺很不错,看起来惟妙惟肖。 “姑娘,没别的好给你,这些,这些给你。” 妇人想把篮子内的花一把给她,阿喜只拿了其中一朵“这就够了。” 妇人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哭腔念着谢谢,把包子给怀里的孩子。 阿喜将纸花放到背篓中,待她从街尾的杂货铺中回来,这边巷子口已经看不到妇人和孩子了,或许是已经回家,或许是换了地方叫卖。 赌坊附近依旧热闹,过了这条街市后,之前摆早市的地方,如今已经收拾空了,有不少人围在一面墙旁,那边张贴了不少招工的启示。 从这处经过后,镇子门口有一些人坐在板车上,这并非是赶集的,而是等着别人喊他们来拉货。 如今这些人都等着,闲来无事便聊起天来。 阿喜经过时,他们正说到青州道上的事。 “这几日我都不敢去外边道上拉货,半个月前,码头那边过来又有马车被劫了,丢了百来斤的东西,幸好人没事。” “怎么没事,丢了两个。” “没丢,那两个人后来在林子里给找着了。” “那比上回的好多了,上回被绑了好些人,现在都没找回来。” “你们怕什么,白天拉货,咱们这样那还瞧不上眼。” 阿喜走出镇子,刘三叔他们已经等着了,刘三婶见阿喜买了这么多“你三叔不是在这里,多跑一趟啊,看你累的。” “没事儿三婶。”阿喜坐上牛车,“三叔,我打算过几日把屋子修一修,您给问问,谁家得空能做这个的。” “你们那屋子是该修了,不过你钱够么。”刘三婶对江家也算是知根知底,莫说五六两,怕是三两都拿不出,杂货铺那儿才还完的。 “凑一凑有的,之前大牛回来,带回了大河的一些东西,也有些钱在里头。” 刘三婶这才放心“够就好,这阵子正好闲着,叫你三叔去帮忙。” 阿喜抿嘴,等修过了屋子,她还想去一趟城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019.修新屋 秋收过后,明州这儿的天气冷的十分快,与青州相邻的上桥镇,气温降的更快速。 阿喜这才刚扯了布给姐弟俩做衣裳,不过半个月的功夫,十月中时,就得添厚实的外衫,这季节地里倒是喜庆,收过一轮萝卜后,阿喜家这儿开始修房子了。 明州这儿的风俗,不论是修缮还是起新房,都得算个日子,阿喜去杨婆子那儿掐算了日子后,选在了十月二十这日动工。 也不知是不是之前来江家“驱邪”未果的缘故,阿喜算日子的钱杨婆子都只收了平日里的一半,到了二十这天大清早,刘三婶早早来了江家,帮着阿喜一块儿将屋子的东西都抬出去,一刻钟后,乔家那边,乔月背着一捆绳子过来了。 初始还不知道这什么用,待她将柜子一捆一背,阿喜才知道这姑娘的力气,闷声不吭的帮忙,等到刘三叔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将东西都搬出来了。 赶着秋日好天气,院子内支起棚子,除了刘三叔之外,阿喜还请了好几个人来帮忙,都是付工钱的,六十钱一天,还得管他们一顿饭,正午要在江家这边吃。 江三家如今这情况,有钱修房子就已经是出乎意料的事了,背后说道过,真来做活谁也不会漫天要价,快到中午时三张梯子来回运,前头两间屋子连着灶屋的瓦片已经被翻下来了,堆在地上刷干净。 支起来的棚子内起了口锅子,谷子将洗干净的青葱端过来,英子将它们切碎添了一把盐掐水,这边桌子上,刘三婶已经擀了好些皮子出来。 阿喜不擅擀皮子,便将这任务交给了刘三婶,将炒好的鸡蛋端过来,捣细碎些后混入豆干,再与掐水的青葱拌在一起,舀了几勺猪油,拌匀后,包入了刘三婶擀好的皮子内。 待一个个滚圆肥胖的饺子从锅子里冒出来时,太阳到头顶,阿喜让谷子将大碗端出去,每个里边捎了二三十只,小心送给做活的人吃。 “乔月,你怎么不吃。”阿喜拎了水回来,见乔月坐在凳子上看着面前的碗发怔,她那碗里的还是她刚刚出去时给添的,“不合口味” 乔月摇摇头,看向桌上板子中放着的十来个奇形怪状的饺子,有些内疚,这些不止难看,还爆了馅,不能下锅子煮。 “第一次包饺子是这样的。”说起来阿喜以前也不会,到江家后,也就只有过年守岁时才会包一回,厨房里将东西都事先准备好,所以擀皮子这事她是真做不好。 乔月相对白一些的耳根子有些发红,她拿起筷子咬了口饺子,她这不是第一次,是很多回了,就是从没做好过。 棚子内稍暗,加上乔月侧坐的角度,阿喜也不知道她这会儿正害羞“多谢你今早来帮忙,我装了些你带回去。” 乔月一怔,她可以留在这里帮忙的啊。 阿喜瞧出了她的想法“上下屋顶的有他们在就成,你一大早过来也辛苦。” 乔月抬头看向屋顶那儿,握了下拳头,她比他们力气大啊,她一个人就能扛得动那些,他们还要人接,大哥能扛得动一头山猪,她也可以。 只是这些话只在她心里转了圈,一刻钟后,她还是拎着篮子离开了江家,走到回家的上坡路时,乔生扛着竹子从那边山上下来,瞥见她手里的篮子“又去江家了” 乔月没吱声,上去帮他扛竹子,需三四个人才搬得动的,兄妹二人一晃就扛回自家院子里了,乔生见她拿着篮子往灶屋里走,跟了她进去,提醒她“以后少去江家。” 乔月不理他,将篮子吊在屋梁上放下来的绳子上以防山猫来吃,走出灶屋拿起柴刀开始劈竹子上的岔枝。 乔生无奈“青州路上又有事了。” 乔月啪啪啪手起刀落,脚边满地的竹枝,过了会,她咚一下将柴刀钉在一旁木墩上,神情看起来没有很大的变化,乔生知道她这是生闷气了。 “最近他们事太多,几个月前沈将军经过这里还来过村子里。” 乔月神情一黯,情绪有些低落,须臾,她抬起头问“还住这里吗” 乔生坐下来“住。” 之后院子内安静下来,兄妹俩坐下来劈竹子,不一会儿功夫就将砍来的竹子都劈干净了,从中截开后再削成长条,薄薄的一片片,面的那一层与里面劈的分开放,乔月抱了一捆放在墙角,到傍晚的功夫,手里就多了个竹笼,大小刚好够放一只小野猪。 此时江家那儿,太阳落山时,刘三叔刚补好后边屋子的墙,晚上阿喜他们可以睡后屋。 第二天几个人铺前屋的屋瓦,刘三叔带人翻后屋的,补过墙后阿喜还将谷子那屋隔了个后间,旁边早前给江婶住过的那间,剌平了地后重新补了墙,摆了立柜修了窗户,给英子做屋子。 简单修房子,工钱算上瓦片倒用不了这么多,阿喜又给换了几个柜子,半个月前叫人打的,林林种种算下来,就迈上了五两银子。 如此忙了五六日,前后屋子修完后,又将屋后的茅房重添了棚子,赶在这天气变化前收拾妥当。 十月二十六这日,阿喜在院子内请刘三叔他们吃饭,算是进屋酒。 造房子有大摆进屋酒的,不论丰不丰盛,就得请村里人来吃,阿喜这边只是普通修缮一下,就只请了自家人和前来帮忙的,一早阿喜让谷子去了一趟二哥家请他们,到了傍晚,江大一家也过来了。 让阿喜抬走了那么多粮食,给足了三成也不算违背当初许下的,在江大一家眼中,这可不算撕破脸皮子,自家兄弟家修屋子,难能不来,村里头这叫添热闹。 田氏进了院子后东张西望,心里别提多好奇了“阿喜啊,你哪来这么多钱修屋子”田氏对她的话不太信。 “原本是不够的,卖了那百来斤谷子就凑足了。”阿喜笑着道,“大嫂今儿倒是有空” 帮忙干活的时候没见人,到了吃饭时都来了,阿喜管江大一家叫蹭饭。 “我瞧瞧去。”碍着有人看,田氏也不与她说,到屋后绕了一圈,回来后站在江大海身旁低声道,“瓦片都是新的,她哪来的钱,前后算下来,怎么也得一只手。” 江大海没说什么,外人跟前就是和气的脸,打量过院子后很快入座与人说起话来,言语间,倒是有打听这几日这边修房子的事。 阿喜到院子门口,谷子风风火火跑回来“嫂子,乔家没人,门关着。” “也许是进山去了。”阿喜拍了拍他肩膀让他进来,“刘郎中呢” “在家磨草药,嫂子我等等给他送过去。”谷子抹了额头上的汗,往里走了两步看见大哥一家五六人坐了一桌,“嫂子,我等等再吃。” 院内摆了四张桌子,每张也就能坐个五六人,这些桌凳还都是借来的,乡下吃酒菜也简单,一桌两三个,盆儿大,都是管饱为主。 江大家这边,明杰正往盆里找肉,一家子占了一桌左右翻的都是自己的,旁人也没说什么,但逢年过节才吃的东西,哪可能有这么多肉让他找。 江明杰一扭头,看到了隔壁那桌还没怎么碰的菜,对田氏道“娘我要吃肉。” 田氏看那几个菜哄道“回家再吃,你三婶也真是客气。”就那点荤腥子。 江明杰指着隔壁桌“他们那还有。” 田氏看过去,隔壁桌上的确还有,坐的还是二弟他们两口子,田氏便扯了脸皮道“大川,明杰长身体,那肉给他吃呗。” 不等江大川开口,一旁周氏冷淡“大嫂,这又不是在自家里吃饭,别人还吃不吃了,你惯孩子也别惯到外头来。” 江家妯娌之间,阿喜是后头嫁进来的那会儿早分家了,田氏和周氏一直以来都不对付。 田氏是个贪小便宜的,任何事都喜欢去占一份,周氏是镇上出身,在镇上遇到去做活的李大川,觉得他为人实诚,才嫁到这里来的,平时话不多,说起来却是厉害的很。 当初在一块儿生活田氏没少吃嘴巴上的亏,对上她是没法子,只得把儿子扯回来“回家再吃。” 兴许是阿喜烧的这些比家里的好吃,江明杰尝着味儿了就开始不依不饶“娘,我要吃肉。” 江大海叫了声明杰,语气却不重,显然是觉得儿子这么闹一下没事,江明杰讨要不成,直接从凳子上翻下来,朝江大川那边走去。 阿喜就在棚子内,看到这情形便停下手里的活,她的这位二嫂,是个十分的有趣,这几天家里起房子,阿喜也没喊,她就跟着二哥来了三天,来了也不多话,刷了瓦片就回去,一如当初在田埂上,二哥给他们菜也没阻拦,偶尔对上她的目光,总觉得冷冷的像是瞧不上别人。 当初分家,这夫妻俩没多要,也没吃亏,分家后住在村子里,逢年过节走的也不频繁,典型的关起门自己过日子。 几回碰面下来,阿喜倒觉得这样的人可以相处。 正想时,那边江明杰要肉不成,噘着嘴就开始要哭,周氏倒也利索,直接回怼了几句。 “这几天也没瞧见大哥家过来,地里不都收了么,你们就等这顿饭啊。” “拢共就这几桌,难不成都要端你跟前来,大嫂你也太不识相了。” “你疼儿子自个儿疼去,回家买个十斤八斤谁拦你,我可犯不着。” 阿喜抬头看去,江大海与田氏脸都绿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020.失踪 也不知道江大海一家心里是如何想的,这么闹过后也没有离场,田氏见儿子折腾的厉害,就叫小女儿来弟把人带出去,愣是撑到了自己桌上空了,别人都吃完走了,这才慢悠悠起身。 周氏跟着江大川走到棚子内,阿喜将一对馒头递给他们“二哥。” 江大川嗯了声接过去“回去我给你们打两个柜子。” 江大川的木匠活做的不错,也是靠这手艺在镇上给人家做活赚钱,阿喜原本有心托他打两个立柜,见他这么说“成,到时就按大哥在镇上做活的算。” 周氏在旁抬起头看她,没出声,眼神里大概是那意思,阿喜挺知趣,这么两个立柜说贵不贵,却也不便宜。 阿喜送了他们出去,一扭头,田氏还在,正瞅了英子正往大盆子内倒桌上的剩下的菜。 等到英子将几张桌上的都收拾了,这才跟着到棚子这儿“阿喜啊,还剩这么多菜,这热的天摆不下两日就坏了,嫂子家人多,给咱带回去一些。” 将席上剩下的菜混在一起倒入锅中炖煮,在这儿叫折摞,逢年过节,亦或是谁家请客办酒,时常会出现。 主要是为了不浪费吃食,谁也不会将好端端的东西倒掉,遇上天热时菜容易坏,大锅煮了后还会送去给邻里吃。 只是今儿阿喜这边就摆了四张桌子,其中江大他们一家坐的,基本都空了,余下也没剩了多少,阿喜本打算夜里就给煮了做菜饼,阿喜抬头看她“大嫂,您这吃完了不够,还要再拿走啊。” 田氏一愣,对上阿喜平静的神情“反正你这有剩的。” “我这没剩的,大嫂,那一桌你们都吃完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昨个饿了一整天才来的。”阿喜让英子把棚子里的东西收拾到灶屋去,这边田氏盯着她们,心里泛着嘀咕。 邪了门了,怎么和老二家学上了。 与老二家的,那是多年吵架的经历,也不是次次都输的,吵不过是一回事,好歹能扯了嗓门,可这张喜儿,对上那脸孔,吵不起来又回不过她,反倒叫人更难受的很。 田氏朝棚子底下的锅边看去,心疼起自己的银子来,她倒没多想老三家这边哪里来这么多的钱修房子,她就觉得是卖了那从她家抗走的谷子才有的,在她的认知里,原本就是自己的东西,现在拿来给他们用,可不心疼坏了。 江大海刚刚已经与村里人一块儿出去了,就盼弟还在等她,这会儿天色已暗下来,南风天还有些起雾,出了院子后视野就看不远。 田氏闷了一肚子的气这才想起儿子“你弟呢。” 盼弟摇头“娘,这么晚了来弟带他回家了吧。” 娘俩刚走出院子,那边来弟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娘,明杰不见了” “你说什么”田氏猛地抬高音量,尖了嗓子,上手就揪了来弟的耳朵,“你再说一遍,你弟人呐” “我也不知道,我就带他去田里玩会儿,转眼他人就不见了。”来弟哭道,她也不知道怎么人一下不见了,明明在田里玩,要她给他做泥偶,等她扭头去找后边已经没人了。 田氏吊揪着来弟的耳朵气骂道“你这死孩子连个人都看不好” 一旁盼弟忙道“娘,咱们先去找明杰。” 田氏这才松开手,三个人朝田里走去。 听到骂声,阿喜走出来看,田氏三人走远,一面走还一面在骂,英子跟出来瞧“嫂子,不会出事吧” 村子的孩子都养的野,上山下河,村子里就没有他们不熟悉的地方,大家管的少,半天不见人,吃饭的时候总会回来。 但明杰不一样,英子知道大哥大嫂对这个孩子的重视,尤其是大嫂,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平时都待在家里的,极少让他和别人出去玩。 这要是在白天英子就不担心了,放眼看去哪儿瞧不见呢,可如今这天雾蒙蒙的又是在夜里,田里多阴沟,英子担心明杰出事。 阿喜看向远处,雾蒙蒙的视野很不好,真要在哪儿摔着,怕是不容易瞧见“过去瞧瞧。” 两刻钟后,收了稻谷的田间满是喊叫声,田氏的声音也不对了,带着哭腔“明杰,明杰啊,娘叫你,明杰” 田埂上有火光,不少人帮着一块儿在找,阿喜带了英子在这头,别说是小孩子,便是大人,夜里在这上边走路也得看仔细,一不小心就会踩沟里。 “明杰,明杰啊。” “哎哟我的儿子啊,你在哪里,明杰。” 田氏忽然蹲坐下来捂着胸口开始哭“我的儿子,明杰啊你在哪里。” 她这一哭,后边跟着她的两个女儿也跟着哭,来弟更是哭的说不出话来了,她害怕,要是弟弟真的出事,爹娘一定会打死她。 这头有人喊了声,田氏忙爬起来,与不远处的丈夫赶过去,可那沟里什么都没有,是大草团子的影被人看错了,田氏跌在江大海怀里,朝着四周喊“明杰,我的儿子啊。” 又是快半个时辰过去,山坡上都没找到人,谷子踩着田埂朝阿喜飞快跑过来,后边还跟着林子“嫂子,我们去河边看过了,没人。” 林子在后头道“池塘里也没人。” 阿喜朝四周张望去,天黑了,收了谷子的田里垒着高高的稻草垛子,像是一个个黑影压着“你们去草垛子那边瞧瞧,小心点。” 谷子飞奔下去,和林子分开找,远处也有人在翻草垛,白天村子里这些孩子喜欢在草垛子里捉迷藏,说不定明杰就躲在这里头。 找了一会儿后,有人在稻草垛子里发现了一只鞋子。 田氏追过来后确认是明杰的,整个人情绪就崩溃了,觉得儿子已经被人给绑走,还说被山鬼给迷惑走了,这会儿一定已经被掏心挖肠子吃了。 平日里再有摩擦,遇到这样的事也会帮一把,周氏也来帮忙找了,确认孩子没回家,里正又召了些人一块儿在村子里别处找。 大伙儿心想的都是,才这么大的孩子总不至于走到村子外头去,河边池塘里,阴沟里都找了,眼看着好两个时辰过去,田间黑漆漆的只有火把的光在那儿,雾蒙蒙下人影都瞧不见。 阿喜让谷子先回家去,就这时,几个去村子外头的人赶回来“找到了” 已经哭哑了的田氏挣扎的赶过去,那边人已经救上来了,原来是摔在了村子外头的山坡上,运气好被山坡上的树给卡住了没有摔到底,只折伤了手。 明杰沙哑喊了声娘,田氏抱住孩子泣不成声,蓬乱着头发,眼眶红肿,已经在崩溃边缘。 救他上来的村民摆手“赶紧叫刘郎中看看。” 江大海扶了几次才扶动了田氏,和周围的人道谢。 阿喜走上田埂,大哥夫妇俩正往刘郎中家里赶,旁边站着谁她都没注意,只一心记挂着儿子。 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洗漱过后躺下休息,第二天一早,刘三叔来帮忙拆院子临时打起来的棚子,快到中午时,刘三婶过来送东西,与阿喜说了江大家那边的事。 “手给折伤了,昨夜里送去刘郎中那边上了伤药,今早江大还去镇上了。” “小孩子贪玩,你说用得着这么打孩子,大清早从他们家经过,就看到来弟那孩子跪在屋檐下头,也不知道跪了多久,刚刚坡上有人瞧见俩姐妹在割菜,来弟脸都是肿的,你那大嫂就是个想不明白的。” 昨天来弟带明杰出去玩,姐弟到了田里,明杰就要来弟给他捏泥人。 来弟就在田里挖泥给他捏。 出去的时候天已经有些暗,明杰平时很少出来,这会儿看什么都觉得新鲜,见来弟埋头在捏泥人,自己顺着田埂就去别的地方玩了。 这一走,是从田里绕过了池塘,上到村口大树旁,看到前面有狗他就一路追出去,追到了村子外头自己也没注意。 “狗多能钻啊,能叫他追上,天那么黑路又看不清,就给摔下去了,你说她那样打孩子做什么,那俩丫头平日里多乖。” 刘三婶说几句就叹气,阿喜不禁想起昨天田氏的神情,昨天要是人没找回来,田氏会把这怒意全撒在来弟一个人身上。 阿喜从屋檐下搬出竹筐“幸好是找到了。” “是啊,幸好是找着了,十几年才盼来的儿子。”刘三婶感慨了一半,想到了什么,“你不是叫了乔家的,昨个怎么没来” “谷子去叫过了,家里没人,兴许是进山了。” “进山倒是常有,也不会一家子都去啊。”刘三婶嘀咕着,说起来她也有好几天没看到乔家人了。 “有事去了罢。” “一年多没见他们出过远门。”刘三婶提了下,也没多想,“你上回不是说想去城里,距离咱们这儿最近的就是青州那边的会焦了,东西齐全些,只要四五日就能到,镇上每半月都有送货的过去,你跟着一块儿去就成。” 阿喜点点头“等这边忙完我就去。”再远一些得十来天,如今也不方便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021.小茉莉 等到地里收上来的萝卜刨丝晒干后,明州的天迎来了深秋。 赶在雨水前将院子晒下的东西都收齐,清晨起来将昨天拔上来的萝卜切丝掐水,裹油炒了后再包入薄皮子中,贴着锅煎熟。 做了十来个后,外边的天稍凉了些,阿喜将饼子放入谷子身后的背篓中,很快外边刘三婶他们来了。 十一月的山林里,树叶泛黄,路边的坡上满是枯枝,少了绿叶的灌木丛露着尖刺,太阳升起来时,偶尔还能看到一二只野兔子在其中飞快窜过。 到了镇上后,谷子尤为兴奋,上一回到镇上来还是一年多前,要准备大哥的婚事过来采办。 阿喜将背篓交给他“你与姐姐去换东西,可认得地方” 谷子点头“认得,就是集市过去的铺子,换十斤粉三斤盐,再去布庄扯两匹布,嫂子要的线在街尾。”谷子一口气说了好些阿喜吩咐下来的,末了又补充道,“还早就来集市找三婶。” 刘三婶听笑了“得,记的还挺牢。” 阿喜将钱袋子递给他,谷子往自己怀里塞去,藏了又藏看了又看,拉了英子,俨然他才是哥哥“嫂子我们走了。” 阿喜目送了他们进去,跟着刘三婶一块儿到了牙行,她独自一人没法去会焦,牙行这边每半月都会有送货的车队,出些路钱能将她捎上,阿喜打听到,下回去是在十天后。 也不用她提前付钱,只要到了时间来就行,镇上也常有省亲的人顺道前去。 从牙行离开后,阿喜去了绣铺,掌柜的见她进来是满脸的笑意,看了阿喜拿出来的铺面后,脸上的笑意更深,半点都没叫他失望,得亏是等到了她过来“姑娘,我这就送去董家。” 掌柜的有多心急,从这儿就能瞧出来,以往阿喜都是下回来时才结钱,可这董老夫人的铺面,前头拖了一个多月,阿喜又绣了一个月,如今眼看着天越来越冷,掌柜的半个时辰都不敢多耽搁。 掌柜的离开后,阿喜就去了不远处的另一间绣铺,在其中买了绵绸料子,出来时走了一阵,又到了赌坊附近。 此时尚未到中午,阿喜原本是想去赌坊对面的巷子内买香烛,但视线是下意识的往赌坊这边的巷子口看去,但巷子口并没有人。 这时辰这条街上,除了赌坊内偶尔有喧哗声外,其余都还很安静,阿喜从香烛铺出来,正要离开这附近,忽然听到身后有声音,转身看去,几个人骂骂咧咧从那边巷子口出来,喝的醉醺醺的。 阿喜轻笑,总觉得自己是想多了,未等她回头,那醉醺醺的人身后,出现了个小身影,吃力的拎着个篮子,慢慢走到巷子口后,将篮子放下,缩坐在篮子后边,看着街上来往不多的行人,嘴巴微张,不知在喊什么。 几乎是下意识的,阿喜走过去,听到了她的声音“卖花,卖花,我娘做的花又好看又便宜。” 即使是陌生人,也很难不动容,加上一个月前阿喜还看到过那一幕,她不禁停下脚步。 小姑娘看到前边有影子,抬起头看到她,水润的大眼睛眨了眨,很软很软的道“是你啊,姐姐。” 这声喊的人心都酥软了,阿喜蹲下身子看着她“你还记得我啊,你娘呢” “我娘在家里,她生病了,我要卖花给她买药。” 原来是生病了,难怪会让孩子一个人出来,阿喜看她篮子内的东西,都是些扎花“那你爹呢” 小姑娘神情有些黯然“他不见了。” 阿喜一怔“不见多久了” 小姑娘伸手掰了下,有些算不明白,看着阿喜“好久了,晚上都没回来。” 话音刚落,阿喜就听到了一声咕噜,小姑娘赧然捂了自己的肚子,阿喜看着她那红扑扑的脸蛋,不由想起平志的孩子。 头一胎也是个小姑娘,生的像她娘亲多一些,长到两岁时粉雕玉琢的十分可爱,那时她已经病了,这孩子最常的就是在她床上,趴在她身上奶声奶气说着“大伯娘你快好起来。” 那会儿合家上下都觉得她这个当家主母严厉,就她不怕她。 阿喜到现在都还记得,自己弥留之际,那孩子哭着要自己别走,她那一生,其实可留恋的东西真的不多,也没什么需要她担心的,娘家那边父母健在,哥哥和姐姐一切都好,江家这边,小叔子与小姑子也都成家。 要说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看着那小丫头长大。 “不如你带我去看看你娘,我们请个大夫来看看,好不好”阿喜温和看着她,她说她爹晚上都没回来,应该是出远门去了,这样的话倒不担心他回来抢银子,她可以陪她过去看看。 “好。” 小姑娘很喜欢她,起身拎起篮子,也不要她帮忙,带着她往药铺方向走去。 请了大夫往回走,过一整条巷子后,面前出现了一些较低的屋舍,顺着搭在巷子内的鸡舍过去,很快到了个小院前。 镇上的院落都有门沿,这家院子的门沿不知为何掉了一半,门也有些散,稍微用点力估计就从两边掉下去了,阿喜帮着她推开门,走入院子内就听到屋子中有咳嗽声。 “茉莉” “娘。”小姑娘放下篮子跑进去,屋内有些暗,阿喜看到屋子内的情景时,不由皱了眉头,不是这里过于简陋,而是里面看起来乱的有些奇怪。 柜子从墙角挪开,成了个奇怪的角度,还有里面的几个箱子也挪了奇怪的位置,好似是被人给翻过,来不及收拾,所以只能先这样摆着。 妇人从床上撑起来,认出门口的阿喜后,咳嗽着让阿喜不要进来“姑娘,我染了风寒,你别进来,传染给你就不好了。” 阿喜听了她的话没有进入“你的丈夫,是不是出远门去了” “是,他与人一起,说去外头做生意。”妇人咳红了脸,“姑娘,上回的事还没谢谢你。” 若是出远门就好办多了,阿喜点点头“举手之劳,我帮你请个大夫。” 阿喜侧身让大夫进去,妇人这才注意到原来她还带了人,来不及感谢,阿喜已经走到屋外。 过了一会儿后,阿喜听到屋内传来声音“茉莉她娘,再这样下去你和孩子怎么办” 妇人低低哭声“李大夫,我能怎么办,他说要去做生意,把家里剩下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 “这世道也没这么多好心人。”那位大夫叹了声,“我给你把药开了,到时候让伙计给你送过来。” 之后的话阿喜便听不清了,没多久那位大夫出来,看到院子内的阿喜“姑娘,你随我去铺子里。” 阿喜迈进屋子,发现那妇人抱着孩子不知说什么,便将篓子内早上烙的饼拿出来摆在了外面的桌上,跟着大夫出去后,阿喜忍不住问“大夫,您认识这家人” “街里街坊的谁不认得,这家人以前也不是这样的,茉莉的娘怀她时,他爹上山出事了,怕这孤儿寡母的过不下去日子,她娘家那边就又给她找了个男人,可惜是个要赌的。”大夫边说边叹气,“镇上这么多活计,偏要跟人去做生意。” 阿喜一怔“那不是茉莉的亲生父亲” “原是指着他能帮衬,现在这样,哎。”大夫说着对阿喜道,“姑娘你也是心好,可千万别给钱,给再多到最后也是进了赌坊的。” 阿喜抿嘴,莫说她现在给不起,就算是给得起,她也不会拿钱去给别人填无底洞。 她倒是听懂了这位大夫话里另外的意思,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只是别人家的家事,连这大夫都不好多说,阿喜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又能说什么,她就是可怜那孩子。 到了药铺后,阿喜替她们付了出诊的费用和药钱,这位大夫并没有收她很多,等阿喜付过后就让伙计配了药送去。 阿喜没再跟着过去。 正午时,温度升高了些,赌坊外的街市再度热闹,原本摆摊的集市,现在多了人在那儿晒太阳,茶棚将顶都收了,零散摆着桌子,客人还不少。 阿喜在靠近城门口那儿看到了谷子他们,远远看到阿喜,谷子忙招手,瞧那神情就是在镇上走了一圈的,等阿喜走近就忙不迭与她说起去了哪儿,阿喜拿出适才买的酥糖“都买齐了” “买齐了。”谷子拍了拍背篓。 “我去一趟绣铺,你们先出城去。” 阿喜往绣铺走去,掌柜的已经回来有一会儿了,见阿喜进来,从柜台后头迈出“姑娘,我还以为你回去了。” “买了些东西。”阿喜瞧见柜台上还放着东西,“客人不满意” “满意的,满意的。”掌柜的将柜台上的包袱打开来,“这是客人想让你帮忙补的,你看能不能做” 阿喜接过来,这是块旧帕子,中间部分的线被磨掉,似是被什么啃咬了,边角似乎还有被熏黑的痕迹“这是” 掌柜的忙道“这是董老夫人的小女儿给她绣的帕子,她小女儿已经过世,董家老夫人对其十分珍视,就想着能不能将这帕子给还原了。” 阿喜想都没想拒绝了“掌柜,这是已逝之人的东西,我不便动,还请您另外请人做这个。” 掌柜忙道“姑娘,这对老妇人来说十分重要,她是瞧了你绣的东西才叫我传这话的,我就这么和你说吧,那位小姐是个命苦的,出嫁没几年就病逝了,也没留下什么,这还是她生前托人送过来的,所以老夫人说了,多少钱都可以商量,只要你能补的回去。” 阿喜看着帕子中间被勾坏的线,要补这个很容易,但要仿着原来的绣法将其恢复却有些困难。 掌柜的见她犹豫“姑娘,要不你试试先。” “掌柜的,倘若补的不好,怕是要对不住她们。” “不妨事。”掌柜的将做铺面的银子拿出来交给她,“姑娘,董家那边说了,不妨事。” 阿喜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总觉得,让她修补一块帕子这样的事,总没这么简单。 于是阿喜直接拒绝了他“这件事我恐怕做不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022.挣钱大计 掌柜没能说服阿喜,只能遗憾将人送走,虽说董家这笔没成,但他也没蠢到断了阿喜这边的买卖,等看着阿喜走远后,便从铺子后边离开。 这边阿喜出城后,一行人往家里赶。 行至半路时忽然暗下来,担心会淋了雨,刘三叔加快了速度,只是这牛的速度只有这般,距离村子还有一二里地时,灰蒙蒙的天,豆大的雨水掉落下来。 谷子从牛车上下来,一路跑着回家,等阿喜和英子赶回去,院子内晒着的菜已经被谷子给扛到屋檐下了,可还是淋湿了不少,原本快晒干的菜,这会儿还得再多晾上两日,阿喜让他先进屋“别冻着,先将衣服换了。” 擦干头发换过衣裳,再在屋檐下拉起绳子把淋湿的菜吊上去,屋外已经是雾雨蒙蒙的景象。 凉意顺风吹入,冻的人不禁竖起汗毛,一阵秋雨一阵冷,十一月过后,就正式入冬了。 待雨势小了些后,阿喜打伞去了后屋,取了几个芋头,洗干净后切片上锅子蒸熟,用擀面的杵子将其捣碎后,重复的做这个动作,直到芋头泥变的粘连,提起杵子时能带起来,不再有芋头颗粒,将捣好的芋泥放到灶上保温。 这算是张喜儿印象中的菜,阿喜得以改进了些,从瓦罐中取出腌菜,过水切丝,再和了些腌肉炒制,放入切散的老豆腐,闷出浆后起锅做佐菜。 三个人坐下时,屋外的天已经黑了,阿喜在碗里舀了芋泥,再浇上一大勺子的佐菜,浓郁的香气顿时散开。 淋了雨后,一碗热乎乎带着辛辣的吃食总能让人暖起来,谷子呼呼吹了两口后就迫不及待,说话也含糊不清“嫂子做的真好吃。” 阿喜看向屋外,拓宽了些许的屋檐,只要不是遇到大风天,屋檐下不至于都淋透,等天气好一些,她再叫人在屋檐外加盖个棚盖,这么一来院子里收上来的都能放在里面。 也幸亏将屋子给修了,阿喜印象中,年初张喜儿嫁过来后,开春遇了几场雨,家里漏了好几回,这房子当时起的就比较急,手头又紧,也没钱好好弄。 吃过饭后,屋外的雨小了些,收拾过后,阿喜坐在屋内,点了灯,从柜子内取出钱袋。 绣铺中,掌柜今日给了她五两银子,二两是上回余下的两成,三两是客人赏的,笔上回还多。 如今手头上,林林种种算下来,有个十两。 上桥镇上的铺子,便宜些的月租就得二三两,贵一些的就不必说了,若想将整间铺子盘下来,没个百两银子是下不来的,想做这绣活买卖,倒不如省去这铺子成本。 阿喜将今日在另一家绣铺内买来的底子取出,这是她特意挑的,五六日内绣好带去会焦,还有她自己调的脂膏,且看这一回能不能在那儿有些收获。 屋外已经是夜深,几个时辰后,远处的山头上,天渐渐灰白,雨停后的清晨,福田村被雾气笼罩,天又冷了许多,赶早出门的人已经拿出夹袄,待到太阳升起,河滩那儿又热闹起来。 阿喜与英子一起,将地里的菜割回来,洗干净后沥水。 地里的大白菜不久留,只能做酸白菜,忙乎了一早上腌了两缸,阿喜留空去了一趟王家买肉,回来路上正巧遇上了从地里忙完回来的江氏。 自打上回谷子与孙宝来打过架后,在路上打了照面,两家人都不打招呼。 可到底心里存着不乐意,早前都是她说人家,从没吃亏过,所以江氏一直是咽不下这口气,眼瞅着阿喜走过去,心头起意,拉了旁人就道“你说那江三家,日子怎么越过越好了。” “日子过好了还不妥,这不挺好。” “她哪来的钱,又修房子又买肉的,还常去镇上,我看到好两回了,背篓里装着可不少。”江氏想到那日人家说起江三家修房子时的事,“以前江婶生病买药的钱都得借,半年不到她哪里来的本事。” 别人被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道理,那时江三出事,大伙儿都说这下日子是不好过了,但也没瞧见他们难过,眼瞅着是越来越好。 “不是把地给租了。” “租那点值多少钱。”江氏忽然想到什么,眼珠子溜了下,“说是租给乔家,你说她和乔家会不会有关系,上回她还不是搭了乔家的牛车去镇上。” 旁人有些诧异“这话可乱说不得。” 江氏哼了声“我乱说什么了,身正不怕影子歪,那你说她哪里来的本事” “可别弄出些闲话来,她年纪轻轻撑着一个家不容易,兴许是江婶过去留下的,那江老头以往好歹在镇上做过几年活计,有点底子也不奇怪。” 不能一块儿说闲话,江氏便有些兴趣缺缺,不阴不阳道“那倒是,虽说江婶是后头娶的,好歹也是媳妇。” 说完后江氏朝家里走去,也没留意后边有谁。 田氏目送了江氏走远后,脚步顿了下,眼底微闪,忙往家里赶去。 篮子内的菜都来不及取出来,进屋就找江大海“当家的,咱爹去的时候,留下来的东西是不是都给分了” 江大海坐在桌旁,正在编篓子“你问这做啥” “咱爹是不是还给二娘那边偷偷留了东西,我是越想越不对,张喜儿哪来的这么多钱,做丧事时还欠了的,这就有钱修房子了,她说是大河留下的,大河当初出门去,手头拿的那点银子咱还不清楚么。” 江大海抬起头看她“你听谁说的” “这还用听人讲,你不奇怪啊。”田氏算来算去都觉得不对,所以笃定的很,“肯定是咱爹还给他们留了东西,叫她给卖了。” 江老头的木匠活做的很好,这门手艺后来传给了老二家,以往在镇上做活,挣的钱也好看,有点家底也正常,但这些在江大海眼里,都是已经分了的,毕竟他那老爹从山上抬下来时人就不行了,事出突然,走的又急,哪有功夫留东西。 “能有留下的就不会欠钱了,你整日琢磨些没用的。”江大海对她的话并不信,“那边不可能留东西。” “那也说不准,以前二娘是舍不得用,想留给谷子他们也不一定,现在可说不好,那张喜儿,指不定哪天就走了。”田氏嘀咕着,要不然哪来的钱 “你有那闲工夫,把盼弟的事去办了。”江大海将竹篓搁下进了进屋,手里拎了个小烟袋,一看就是要出门去。 田氏赶出去,本还想说两句,瞧见院子里的鸡把她那刚割来的菜给啄了,哎了声忙前去驱赶,等她回过神来,江大海早就走远了。 田氏看了眼灶屋门口的女儿,啐道“还愣着干啥,快拎去洗了。” 指使着两个女儿干活,田氏尤不死心,特意去了一趟江家外看,这一盯呐,竟还持续了好多天。 天天瞅着他们下地干活,收菜回家,也没瞧出什么苗头来,唯一要说有的,就是瞧见阿喜腌了肉拿出来晾吊,屋檐下,苞米串旁红剌红剌挂着,倒叫人眼馋的很。 等到阿喜请人来在屋檐外敲了棚顶,这已经是五六日后了,尽管田氏没盯出什么来,可她深觉得事情不简单,一直到阿喜再出门去。 十一月二十开外,上桥镇周围的天已经很冷,出门呵口气都能见雾,日长变短,清晨天未亮阿喜出门,英子将裹了饼子的包袱递给她,又跟了一路,与谷子一块儿在村口送她。 刘三婶他们不得空,这回阿喜搭的是别人家的,一路说过去时间过得也快,到了镇上先去过衙门,继而到牙行,牙行那边还没出发,阿喜交了路费,就在后边等着。 办个时辰后牙行里边装完货,阿喜和几个人一道跟在后边,有两辆马车供他们搭乘。 与阿喜同一辆的是两个妇人,一老一少,听意思是到会焦探亲,阿喜也借了个探亲的名义。 马车行至半夜才休息,几钱银子借乘过去,也就供个热火,阿喜简单用饼子凑了热水对付,待天将亮时问了车队里的人,在附近寻了水,洗漱了下。 从上桥镇到会焦,脚程得四五日,像这样的送货马车,也得三四日,有些都是日夜兼程的赶,谁也不会为后边捎上的这几个人多休息,等到了第三日晚上,老妇人的脸色就有些苍白,东西也吃不下,眼看着是要生病了。 所幸第四天正午时到了会焦城外,阿喜得知他们会在这儿停留一日,问清了明早出发的时辰后,沿着城门跟随人流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数座二三层高的楼屋,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会焦位于青州边界,算是周边几个镇子的集聚中心,所以人格外的多,镇上的一些人不时会到这儿来,对上桥镇而言,这也是最近的。 阿喜问了路,朝一家绣楼走去。 走了约莫一刻钟才到别人说的绣楼,二层的楼位于街市的左手边,门面很大,里面进进出出的人也多。 阿喜正要进去,里面忽然走出一群人来,为首的妇人打扮的端重,神情严肃“在哪儿” 四五人呼拥着朝另一边走去,阿喜迈上台阶,发现这绣楼里的人都集中在左侧,那儿挂着几张画,众人正围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023.两全其美 阿喜走入绣楼,里面也没人招待,皆围在那儿,走近看时才瞧清楚,那高起来的五幅画,竟都是残缺不齐的。 有些中间似是被火烧了个窟窿,有些边角被撕,运气好的一幅画,只破损了上边一些,可破损的地方都有图案,委实可惜。 “这幅看起来还容易些。” “容易什么,你看烧掉的地方,两只鸟雀没了一整只,另一只是何模样谁能晓得,我看还不如那副容易,牡丹锦绣图,万变不离其宗,虽然烧毁的地方多一些,胜在好补。” “你这么说倒也是,可那绣法瞧着也有些奇怪,你看写的,二人合绣,如何能找到技艺相同的两个人,再说还要和原来的一样,这也太难了。” “要不怎么说是纯庆王府内流出来的东西,能有差的” “晋州封地内没有,那就去京城找,岂会找不到绣娘来补这些烧掉的绣品。” “晋州青州还有那明州,多的是人想凭着这事去巴结纯庆王府,这可是做人情的好机会,不懂了吧,再说了,纯庆王府是何原因才去晋州封地的你不晓得么,哪会开口去京城找人。” 阿喜听那些人所言,再看挂起来的画,旁边倒真写有绣法,损毁的真品估摸就在他们口中的晋州纯庆王府内,这里的这些,是为了招绣娘所用。 只不过这绣楼里,来的都是些做绣品买卖的人,没几个真的绣娘,阿喜面前这几位也是买卖人,听口气还是在会焦城内开绣铺的,来这儿只是为凑个热闹。 阿喜忽然想起之前在镇上,绣铺掌柜交给她的帕子,说是董家老夫人女儿的遗物,也是像这些画一样有破损,兴许就和这有关系。 五幅画前人都挺多,阿喜便朝摆台走去,这儿摆了数件绣品,其底料要比在上桥镇的好一些,品相自然也更佳,唯独是这绣样,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也许要去许都才更好一些。 阿喜环顾了下四周,朝着那边空闲下的两个小娘子走去“你们绣楼这儿,可还收绣品” “收的。”小娘子看了她一眼,大约是觉得她穿的太过于普通,语气也有些淡,“只是掌柜有事出去了,你改日再来罢。” 才说完,门口那儿拥进来五六个人,为首的正是刚刚出去的端重妇人,这会儿的神情比刚刚出去时还要凝重,走到了五幅画前,围观的人纷纷退避,许多人甚是恭敬的与那妇人打招呼“虞夫人。” “虞掌柜您这么快就回来了。” 虞夫人看着那话问旁人“可想出办法了” 回话的人语气十分为难“掌柜,之前说好的那两个绣娘都叫林家给挖走了,这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人。” 虞夫人微凝着神色“那就再找,务必要在三天内找到人送过去,就是凑也得凑出来。” 听她的话,众人窃窃私语着,都觉得不大可能,若说做绣活,自家也都拿得出好的绣品来,可要送去纯庆王府修补那些被烧毁的绣品,却是另外一回事了,再说现在也凑不出人来。 “素琴人呢” 话音刚落,靠右上楼梯走下来一位女子,右手臂上包裹的厚厚的,看样子是受了伤“虞夫人。” 众人便都朝她那儿拥过去,阿喜后退了一步才得以离开这人潮,所谓纯庆王府的修补买卖成了如今被关注的重点,看来她来的不是时候,即便这会儿将东西拿出去,人家未必会上心。 阿喜打算先去胭脂铺看看。 从这间绣楼离开后,阿喜沿着这条街往前走去,这样的繁华之处,绣楼胭脂铺都在同一处。 没多久,阿喜就看到了一家胭脂铺在街对面,正午前后的时辰人也不多,阿喜正欲前去,身后忽然传来叫喊声。 扭头看去,两个姑娘朝她跑过来,似是刚刚绣楼内的人。 阿喜见她们二人气喘吁吁的“你们可是在唤我” 其中一个姑娘拿出个帕子“这,这是你掉的” 阿喜点点头“是我掉的没错,多谢。” 要伸手去接时,没摸着帕子,直接被那姑娘给牵住了,声音急切着道“可算追到你了,姑娘,你可有空与我们走一趟,我们掌柜的想见您。” 待阿喜同意后,她即刻就拉了她往回走,两个人拉一个,生怕阿喜被人抢了似的,气息还没喘匀,就将她给带回了绣楼。 此时绣楼内的人已经少了许多,阿喜迈上台阶,绣楼内的人看向她,手臂受伤的女子朝她走来,从那姑娘手中接了帕子后,温和递给阿喜“这位姑娘,这帕子可是你绣的” 阿喜接了帕子“是我的没错。” 女子与虞夫人对看了眼,又问“姑娘可是会焦人氏” 阿喜摇头“我住在上桥镇,只是来会焦城瞧些东西,明日就走。” 上桥镇到这儿也不算远,虞夫人便直接道明了请她回来的用意“我看了姑娘绣的帕子,想请姑娘为我们修补一张绣画。” 阿喜有些意外,就凭她一块帕子就想让她修补绣画,这也太急切,可看身旁那女子的手臂,再想适才绣铺中那些人所说,似乎这位掌柜事先安排的人被别的绣楼给挖走了,已经到了凑数的地步,这样一来临时让她去绣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见她沉默,虞夫人又道“不论好与坏,我都会照价支付给姑娘你酬金。” 一旁的素琴发现了阿喜手中的包袱“姑娘此行过来,可是为了换东西” 阿喜心中微动,神情平静“可否让我先看看” 虞夫人带她进了后屋,充沛的光线下,一张绣架摆在窗台前,绣架上固定着一张绣花,大约就是她们口中需要修补的,左侧花团锦簇处有一处缺,半指长款,横跨了两朵花。 这幅绣画并非是烧毁的,缺口的那处人为剪掉,显然是为了试人手艺之用,就如外边那些照着临摹下来的画,都是为了让别人瞧的。 阿喜上前摸了摸绣面,绣法不难,难的是如何补了这缺口,又不让人瞧出来。 阿喜看的仔细,身后虞夫人也十分的有耐心,她看着阿喜低头跳线,对一旁的素琴低声道“你觉得她可行” “那块帕子看似简单,落针却都十分的稳,起码是有十几年,但这姑娘看起来还这么年轻,可见其功力,京城中多的是出名的绣女,各处找过去的必定也不会差。”素琴自觉自己不会看错人,眼前这位姑娘,心静气宁,是位极能沉住气的,在她看来,稳比好更重要。 虞夫人看向阿喜“你说的我自然知晓。”只不过她对这人没底。 两个人说话间,阿喜已经坐下来,绣架上搭了几根穿好的线,将裁剪好的布块合缝在破损处,很快落针。 半个时辰后,阿喜收了最后一针,用剪子裁了线头。 虞夫人走上前时略微有些诧异,即使是她早前就清楚这绣画哪里破了洞,这会儿一眼看过去,竟像是完好的那般,瞧不出错来。 虞夫人抬手摸了下阿喜绣过的位置,竟是感觉不大出来,翻过来瞧时才能看到合缝的痕迹。 这下让她看到了希望,纯庆王府这么一闹,会焦城内好些绣女都被人请走了,就连那些不搭边的人也跟着凑热闹,委实让她头疼的很。 原本已经找好了两个手艺不错的人,打算近日就送去晋州那边,当是交差也罢,可谁知几个时辰前,这两个人被林家给挖走了,那林家也不是做这买卖的,完全是冲着碰运气去,想着若是因此得了纯庆王府的那位侧妃的高兴,就能讨些利处。 虞夫人来这儿掌店五六年,也是头一回碰到这种事,若非晋州那边的铺子要求她们这儿送人去,虞夫人是懒于蹚这趟水。 想罢了虞夫人利爽的很,直接问阿喜“姑娘可愿意去一趟晋州,一个月便可来回。” 阿喜料想到了她们所谓何事,但她意不在此,婉拒“家中事多,不便外出。” “不妨事。”三个人走到铺内,素琴拿出十两银子,“姑娘,这是让你刚刚做这修补的酬金,可否告知我们你住在上桥镇何处” “银子就不必了。”阿喜将银子推回去,笑着道,“今日前来,本是想询问绣楼中可有请人做绣活的。” 虞夫人眉宇微动“你想接绣活” 阿喜原本进这里做的就是这打算,如今她亲自问起来,自然顺着往下说“先前在镇上接过一二,便想来这儿看看。” 虞夫人忖思片刻“眼下的确有件活儿,素琴受了伤被暂时搁下,是高家小姐的嫁绣。”高家小姐明年五月成婚,东西三月前都得备齐,但素琴突然受伤,怕是没两个月都好不全,原本她已经做了打算,交去给别的铺子来做,交给她的话,倒是两全其美。 素琴笑了“这件事倒是巧,平日里那些活都是定出去的。”她要是接了活就更好办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024.要出事 第二十四章 半个时辰后,谈妥了活,阿喜离开绣楼,朝会焦城西边的布庄走去。 阿喜手里包袱轻了,多了个虞夫人写给她的契约,按着她们所约,东西会在今天下午就叫人送去上桥镇,阿喜回去之后自己去差子所中取,虞夫人还给了一部分定金。 阿喜心里清楚这买卖的由来,别人头疼的事儿,对阿喜而言倒是个难得的机会,她还得谢谢那位纯庆王府的侧妃,否则她还得多费些时间,倒不是她对自己的绣活没信心,而是这么大的绣楼,一般不会将活给外人做。 她还在留下的包袱中放了两个脂膏罐子,那是她自己做的,调制的方子是她那么些年来惯用的几个,倘若可行,倒是将这件事也给解决了。 下午的时辰,布庄内外都很热闹,挑好的天气铺子外还挂了些时下流行的花色,阿喜走进去时,里边有不少客人在挑料子。 阿喜叫了声伙计“你们这儿可有厚料子。” 伙计的搬出来几匹厚布,颜色不能与摆在最显眼处的比“您看着这织的多厚实,这是四百的,那边还有薄一些的,三百。” 阿喜伸手摸了摸,料子厚也粗实,经得起磨“这样的给我两匹。” “好嘞。”伙计说罢就抱了两匹去柜台那儿给阿喜包起来。 又问伙计买了几斤边角料子,阿喜离开布庄,去了不远处的铺子,在这儿询问了棉的价格。 大楚的棉贵,会焦这儿就算是比上桥镇便宜些,也得三十文钱一两,一斤就得赶上三钱银子,普通的做一身衣裳,少则都得二斤棉。 若是衬的薄一些,下雪天可难熬。 阿喜在这上头不会省,买下三斤新棉后,又在铺子内挑了线,几间铺子转下来,天色微暗。 这厢绣楼内,叫人将东西送去差子所后,虞夫人翻着阿喜留下的绣件,看到了底下的两个不起眼的瓷罐。 掀开来闻了闻,沁人心脾,气味舒服的很。 “哪来的脂膏”素琴走过来,从她手中接过瓷罐,低头闻了闻,轻笑,“看来这位张姑娘是个心灵手巧之人。” 虞夫人摸着绣件的背面“你亲自去一趟晋州,将这绣件与她修的那绣画一并带过去交给大掌柜,也算交差。” 素琴一愣“你不去” “我去做什么。”虞夫人脸上的神情松缓了些,没像刚刚那么端重,“这里都是事,那边要是觉得好,直接将东西捎过来也成。” “也好,我受了伤如今也做不了什么,眼下城里这些人也没心思,我看那张姑娘挺好。”素琴心中早有了打算,“就是不知师出谁家。” “我看她这手法,倒有些像许都那边。”虞夫人将那绣件翻来覆去看了几回,“不像是小地方出来的人。”行事作风皆显得大气。 两个人想到了一处去,她们也是从晋州那边过来的,自然不会瞧不上阿喜,小地方出来与这手艺可没什么关系,。 两个人商说着,外边有客人进来,素琴便到楼上收拾,准备明日就去晋州。 天黑时阿喜就近找了一家客栈早早歇下,第二天清晨,阿喜去过昨天那家胭脂铺后就到了牙行内。 搭行去上桥镇的人要比来时的多,阿喜付过钱后将买下的东西放到马车后边,正要出发时,门口那儿又涌进来四个人,男女皆有,说是赶着回家去。 四个人中还有个老人,这样的活牙行其实不太愿意接,接连赶路下,年纪大的人万一出什么事,牙行还得赔钱。 大约过了一刻钟,阿喜从小窗看出去,这几个人终于征得了同意,跟着带队的人过来,女的上了阿喜这辆马车,两个男的与那老人上了后边的。 半个时辰后,队伍出城。 阿喜这边马车上,算上后来的女子,有四个人,余下两个是母子,男孩子只有三四岁的年纪,出城两个时辰后开始哭闹。 这时已是下午,阿喜靠着窗休憩,忽然耳边传来女子有些不耐的声音“你再哭晚上就把你丢出去喂狼。” 哭声顿了下,随之是更为大声的哭闹,阿喜睁开眼,坐在马车内侧的妇人抱着孩子哄着,看女子的眼神有些不善“你怎么能这么吓孩子。” 女子懒懒往马车上一靠,笑道“这么能哭,估计也挺能吃。” 忽然来这么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妇人顿了下,抱紧孩子挨了下身体没再作声。 不知是不是被吓着了,那孩子没再哭闹,阿喜正欲眯眼,身旁再度传来了声音“这位姑娘是要去哪里” 阿喜转头看去,那女子已经坐到自己身旁了,姿势看起来随性松散,不像个姑娘家,阿喜抿嘴“我回家去。” 女子颇有兴致“你家不在会焦么” “我是上桥镇的人,家在乡下。”阿喜心头略过一些怪异,并未表现,“姑娘你呢” “我啊,我跟我哥哥他们出来做买卖。”女子又反过来问她,“会焦这儿是挺热闹,你家在上桥镇,也是到这儿来买东西的么” 阿喜摇头“家中有亲戚过世,我爹腿脚不好,家里事情多我娘走不开,我就替他们来送一下。” 女子看了阿喜一会儿,忽然咧嘴一笑“你长这么漂亮,你家里人放心你一个人出来啊。” 阿喜微怔,这话从一个女子口中说出来,满是违和感,眼前这位姑娘,看年纪与她不会差多少,可这做派,怎么像极了男子。 见阿喜没有作声,女子转过身低头翻玩裙子上的流苏,偶尔抬起头打量那母子。 马车内的气氛说不出的奇怪。 又过了几个时辰,马车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下来,从出城后就没停过的马车终于驻扎休息,阿喜是最后一个下马车的,拿着碗去火堆边上舀水,前边同辆马车上的男孩子,正在妇人怀里闹。 妇人身后站着个男子,应该是她相公,手里端着从这边锅子内盛的粥,妇人接过后想喂给孩子,但那男孩子实在是过于闹腾,挣扎的直接把碗给打翻了,粥撒了一地,还在那儿不依不饶哭喊要吃点心。 过了会儿后男子去了自己呆的那辆马车,拿过来一个纸盒子,这才哄好了男孩子,坐在妇人怀里将纸盒子撕开,拿出里面的糕点往嘴里塞。 这边坐着的都是随行的人,阿喜看了眼渗入地下的粥,抬起头,不远处一辆马车上,最后来的那四个人站在一块儿,女子在给老人喂吃的,两个男子靠在马车上说着话,视线时不时看向阿喜他们这里。 阿喜低头咬了口馒头,就着碗里的水将半个馒头吃完后,将另外半个放到随身的袋子中,随后阿喜起身,朝着车队后边走去。 驻扎的地方在官道下方,为了大家解手方便,还在车队后边放了几个火把,阿喜绕过马车后,确认无人看到,佯装下蹲,将放在腰间的钱袋子取出,只放着铜钱,其余的银子都塞入内襟。 四周静悄悄的,阿喜正要起身,树丛遮蔽的地方忽然出现个身影,阿喜惊了下“谁” 同辆马车的女子出现,手里还端了个碗,看到整理衣服的阿喜,脸上带着笑意“我看你这么久没回来,过来看看。” 阿喜旁边树上有火把,将女子的身影往后照,拉长的影子那儿,摆在身侧的手臂位置,横着个尖物。 但在阿喜这边是看不到女子手里拿着什么的。 阿喜快步走出了矮丛,佯装没有注意到“多谢。” 在阿喜走过去时,女子微侧了下身“不用客气。” 往回走时阿喜一直没回头看她,直到步入人群中,周遭的声音开始多起来时,阿喜背后那凉意才渐渐褪去,她走回马车,上去前转身看另一边上那三个人,老人靠在马车边上低垂着头,两个男子还在说话,而他们时不时打量别人的眼神,更像是在确认什么。 待到马车外彻底安静,妇人和男孩子都回来了,大约是白天太闹腾,男孩晚上睡的格外安稳,阿喜在马车右侧,抱着包袱靠着,低垂着头遮掩神容,彻夜未眠。 天刚蒙蒙亮时,阿喜在临出发前找到了领队,之前来的路上她知道,这段路上他们会经过一个镇子,虽不停留,但她可以要求在这儿把她放下。 领队答应了她,但钱退不得。 阿喜回到马车上,睡了一夜的孩子又精神十足的开始闹腾,那女子坐在那儿,懒懒看着妇人怀里的孩子,似笑非笑。 见阿喜回来,女子还与她打招呼“这么早。” 阿喜点点头,钻入马车内,很快车队就出发了。 摇摇晃晃行了快一个时辰,天才敞亮,太阳升起,温度回升了些。 官道的一侧是山,另一侧是荒田,阿喜算着到经过那镇子的时辰,下午就能到。 马车内始终有动静,三四岁的孩子本就是坐不住的,不哭了就开始玩,一会儿讨要吃的,一会儿又想下马车去,阿喜闭目养神着,静等着时间过去。 快至中午时,车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那孩子又哭着要吃点心时,阿喜拿出昨天那半个馒头,已经有些发干,那女子忽然凑上来“你就吃这个啊。” 阿喜点点头,还没开口,手里忽然多了个肉包子,抬起头,只见那女子说道“你昨天一夜没睡,该吃点好的。” 阿喜抓着包子的手一紧,心头涌起不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025.回家劫持 马车内是孩子的哭闹声,阿喜嘴角微动,将包子递了回去,轻笑婉拒“在外是有些睡不好,你还有老人要照顾,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这有什么,我们带了很多。”女子还欲递给阿喜,马车忽然一顿,马车内的人朝前倾了下,随后,明显的能感觉到马车速度快了不少。 阿喜从窗外看出去,马车还在官道上,女子已经掀开帘子问外面的车夫“师傅,前头没事罢” 车夫在外道“没事。” 女子折身进来安慰“可能是碰着什么了。” 妇人抱着孩子没什么反应,她哄儿子都来不及,根本不会去注意马车快慢,阿喜却越发难以坐稳。 她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回上桥镇的这车队,东西装的比来时还多,后边还有很多步行压车的人,忽然加快速度难道没问题吗再者,她一早才问过领队,这一路走的都是官道,也没有加速的理由。 阿喜再度朝窗外看去,神情微怔。 短短片刻的功夫,车队改道了。 尽管窗外还是荒田,可路明显窄了,阿喜的记性一向不错,来时这一面的山可没有这么近。 昨天她是因为觉得随行的这几个人有些不寻常,才想尽快离开车队,出门在外发生事情都是一瞬间的,就当她是想多了,她也宁愿绕远路在镇上多呆一天再走。 可现在照这样子看,她恐怕是走不了了。 “你在看什么” 耳畔是那女子懒散的声音,阿喜松手,帘子落了下来,她平静道“天有些暗。” “是么。”女子越过来,拉开帘子朝外看去,“好像是有点暗。” 说完这句话,妇人怀里的男孩子挣了出来,站在对侧的小窗上,朝外看去“娘,娘,马车跑的好快。” 女子似笑非笑的看着男孩子蹬腿,妇人本就对她有芥蒂,看她如此连忙将孩子抱回来“风大小心着凉。” 孩子顽皮,你越是不让他做什么,他就越要做什么,挣扎着要再去窗边,女子就这么看着他闹腾,不再受她关注的阿喜往马车上靠去,心绪紧绷,不仅她走不了,恐怕这里的人都走不了了。 一个时辰后,阿喜的猜测成真。 马车改道后大约跑了快一个时辰,忽然停下来,未等马车内人作何反应,远近有声音传过来“快下来,统统都下来。” “快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妇人搂着孩子显然是没能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怀里的男孩子感受到了她的惊慌,这会儿也不闹腾了,缩在她怀里。 阿喜抱了下包袱,忽然,他们这边的马车帘子被人拉来,一个男子蒙着脸孔提着刀威吓“出来” “你,你们要干什么”妇人搂着孩子往里缩,害怕的不得了,“你不要过来,啊” “给我出去” 妇人话没说完,就被阿喜身旁的女子直接踹了出去,力道之猛,直接将人踹出了马车,被马车外的男子一拎,刀子往脖子上架去时,直接瘫在那儿不敢动了。 “还有一个。” 男子是对女子说的,指的就是还在马车内的阿喜。 女子朝阿喜伸手,捏住了她怀里的包袱,嘴角还咧着那笑意,仿佛刚刚那一脚并不存在,对阿喜的口气特别好“姑娘,下去吧。” 阿喜被她盯着从马车上下来,马车已是一片混乱,哭求声,骂声,车队里的人都被押在了一处,十几个强盗在马车上翻找搬东西,不远处的地上,还躺着两个人,一动不动,好似死了。 阿喜认得其中一个,就是她今早说过话的领队。 一个时辰前的加速也不是什么意外,而是埋伏在车队内的强盗,强行威胁带头的马车改道。 他们遇劫了。 阿喜走到人群中蹲下来,抬起头,拿走她包袱的女子已经走向同伙,将她的包袱扔在了一众被搜出来的东西内。 忽然,这边被看押的人群内有两个男子朝他们冲过去“我和你们拼了” 冲过去的这两个男子很快被制服,那女子从腰后抽出匕首照着其中一个的肩膀下去就是一刀。 用力后还带出了血条子,男子浑身抽搐,翻着白眼,被人拎着却还倒不下去。 女子将刀子在男子衣服上抹了下,转头看向阿喜这边,笑的尤为灿烂“你们谁还想试试” 众人吓的头都不敢抬,缩着身体,阿喜看着那把还沾着血的匕首,一颗心狂跳不止,昨天夜里她来找自己时就手上就拿了这个,当时她若有什么不对劲,那匕首很可能就落在她身上了。 哭声从阿喜的身后传来,与阿喜同一辆马车上的男孩子被吓哭了,妇人赶紧捂住他的嘴巴,焦急又惊恐“不要哭” 可已经晚了,女子听到哭声后大步走了过来,直接从妇人怀里把这男孩子被拎了出去,妇人赶紧去抓,追出人群被两把刀子架住,妇人的丈夫也赶出来,夫妻俩一块儿被压住动弹不得。 这边的男孩子,被女子揪住衣领高高拎起来后,憋红了脸大哭“娘。” “我的孩子”妇人哭着求道,“求求你,你把孩子还给我。” “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烦,哭哭哭个没完没了,我恨不得直接把你掐死。”女子捏住男孩子的嘴巴,掐着不让他出声,用力往上捏,笑嘻嘻的神情里充满了恶意,“你说把你炖了还是直接丢去喂狼,你再哭一个我看看。” “别杀我的孩子,把他还给我,你们要什么我都给你们,求求你们了,别杀他。”妇人跪了下来哭着磕头,“我求求你,把他还给我,我求求你。” 女子拿起匕首想在男孩子脸上划两刀,那边的强盗头子走过来“别吓傻了不值钱。” 女子脸色微变,显然是有些不悦,将男孩子丢在了地上,夫妻俩爬着将孩子抱回来,被押回到人群中,妇人已然快被逼疯,抱着孩子,整个神情都是崩溃的。 一刻钟后,这一伙强盗把马车上所有的东西都集中起来,分了一批人把东西运回去,剩下的一些人看守押送阿喜他们的马车。 阿喜被绑住了手,在马车最角落里,原本只能容纳五六人的马车,如今塞了十来个人,大家脸上的神情都很绝望。 六七月里青州这边就有传出过车队被劫持的消息,但并不是在会焦这一代,上桥镇牙行内出去的马车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却不想这回遇上了。 这些强盗,连东西带人都没放过。 但此处距离会焦城这么近,他们怎么会如此猖獗。 除非他们的盘据地并不在此处。 阿喜朝窗户看去,为了以防他们呼救闹事,窗户都已经被封死,马车摇摇晃晃的像是在过山路,往上攀爬。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已经天黑时,那些强盗进来给他们喂了水,很快大家都昏睡过去了,待到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马车早已经翻过了这座山,到了另一处。 那些强盗除了水之外别的什么都不喂给他们,疲乏加上药物作用,饥寒交迫下,车内的人都显得有些麻木,这个时候即使是让他们逃,也未必会有人迈出去。 感觉天色再度暗下来时,阿喜他们被驱赶下马车,他们还在山林内,眼前的路狭小难辨,马车无法再往前。 周围的强盗更多了,将马车上的东西抬下来后,连马车的板子都给拆了,一人一匹马驮着东西穿进茂密林子内。 阿喜他们被驱着跟上去,走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多眼前才空阔些,露出偌大的柴木门,上边歪歪斜斜的挂些旗子,周遭都是吆喝声,在庆贺他们的“满载而归”。 会焦牙行送去上桥镇的东西有很多,在临近冬天,其中还有许多棉厚织物,半个月一趟的固定行程,怕早就已经被这些强盗盯上。 因为会焦与上桥镇距离并不远,中间还会经过别的镇子,直接拦路抢劫风险很大,他们就先派人混入到车队中,中途挟持他们改道,带到僻远处再抢劫。 之前那个垂垂老矣的老人也是假扮的,不过是为了降低别人的警惕心。 来不及仔细打量,阿喜他们被分批关了起来,阿喜与两个妇人一起,还有两个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姑娘,门锁上后,两个姑娘与妇人抱头痛哭,之前与阿喜一辆马车的妇人整个人还显呆滞,她忽然朝门口冲去,用力拍打着嘶喊“把我儿子还给我。” 在门外传来用力的脚踹与谩骂后,妇人跪在地上,掩面痛哭。 阿喜走到墙角坐下来,她身上值钱的东西都已经被那女子搜走,大约是觉得她真的穷,在拿走钱袋后,没让她把衣服都脱了检查。 她在刚刚得知,这些强盗把人带上山是为了要赎金。 那么在接下来几日内,他们必定是性命无忧的,此时上桥镇牙行内一定已经知道这件事 正想时,屋外忽然传来开门声,还有人说话“大哥,这次抓了好几个,你有的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026.压寨夫人 第二十六章 屋内哭声戛然而止,随着门被打开,阿喜伸手用力在地上抹了一把后背过身去。 门外,白天的女子与一男子站在门口,正往里看。 男子生的粗狂,视线在屋内五人中略过,定在了与妇人缩在一块儿的两个年轻姑娘身上,随后又从阿喜这儿扫过“把头抬起头。” 可谁敢抬起头来看,大家都听到了刚刚他们屋外的谈话,缩瑟的身体不断缩着,哭声都是憋着的。 男子不耐烦了,大步走进来,就近直接先将阿喜给拎了起来,阿喜颤抖着抬起头,男子看清她模样后直接嫌弃的将她给推了回去,转而朝那两个年轻女子走去。 “不要,别带走我女儿。” 挑菜似的选了个,男子一巴掌将妇人打趴在地,将年长些姑娘一把抱起来,抗在自己的肩膀上,对门口叉腰的女子道“老九,就她了” 被喊做老九的女子朝阿喜看过来“她不好吗” 男子拍了下肩上挣扎的姑娘嘿嘿笑“太瘦可经不起折腾。” 屋内妇人听了此言险些晕过去,老九无所谓他挑谁,乐的恭喜“那可就等着喝五哥喜酒了。” 老九又看了眼阿喜后,叫人关上门,求饶与哭声渐渐远去,这边屋内又陷入了死寂中,阿喜缓缓从地上撑起身子,拨开挠乱的头发,她的脸上是刚刚从地上抹来的污泥,从额头涂到了下巴,又脏又乱。 耳畔是妇人抱着女儿的哭声,低低传来,满是绝望。 阿喜靠了墙壁,鼻息间多了股松木的气味,代表着这屋子所建并没有很久,往年青州到明州这一带都很太平,这强盗窝子说不定也是新的。 时间漫长到让人觉得煎熬,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阿喜耳边的哭声越来越轻,她自己的意识也跟着渐渐沉下去。 接连两日没有休息好,又饿又倦下,阿喜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天明,阿喜被屋外的开门声吵醒,猛地睁开眼,有人进来,朝地上扔了几个馒头。 阿喜身旁同时醒来的妇人忙冲上前去抓了两个,就这么蹲坐在地上猛吃了起来,从前天她们被抓开始到现在,就只喝过水而已,妇人这般猛吃下,很快就给噎的喉咙干疼。 吐不出又咽不下去,憋红着脸开始猛咳。 “噎死可就没命了。” “哈哈哈哈。” 屋外几个人就跟看戏似的,就看着妇人咳嗽干呕,阿喜走上前去,将地上的馒头捡起来,求道“能不能给我们些水,再这样下去她会噎死。” “给她点水,别真死了。” “大哥知道就麻烦了。” 其中一个人拎进来个木桶,里面还摆着个勺子,木桶内还有小半桶的水,低声啐了句后就锁门出去了,妇人急着要冲过去舀水喝,阿喜拦住了她“你这样就真的会噎死。” 从她手里夺了勺子,阿喜用力拍了拍她的后背“吐出来了没” 阿喜敲的用力,妇人说不出话来,抬手摆了摆,阿阮这才松开手,等她气息喘匀了后将勺子递给她“慢慢喝,喝的太急还是会噎着。” 刚刚那么噎了下,妇人自然没敢再狼吞虎咽,小口喝着水,半勺下去后,整个人才舒服一些,手里拿着剩下的馒头回到角落,低头慢咬。 阿喜将另外两个馒头递给那母女,自己拿了个回到原处,掰了一小块塞入口中后,靠在墙边没有动。 静坐了有一刻钟,阿喜睁开眼,这馒头果然有问题。 这些强盗在水里添了东西,所以他们一路都是昏昏沉沉的,昨天走上山后没再给他们水喝,到后半夜时阿喜才觉得好一些,可如今,那一口馒头下去,昏沉沉的感觉又回来了。 “你不吃了” 一旁妇人见她迟迟没再动,盯了她手中的馒头,眼中的意思昭然。 “这馒头有问题,吃了” “能有什么问题,你不吃我吃” 阿喜话没说完,妇人就从她手中夺过了剩下的馒头往自己嘴里送,她们饿了有两天了,就是再来两个馒头她都吃得下。 阿喜没再说什么,走过去舀了些水喝,发现水没问题,就多喝了些充饥。 大约是快到傍晚,窗户外照射进来的光变了些,阿喜听到了外面传来鞭炮声,还有吹吹打打的声音,似是在办喜事。 这边中年妇人预料到了什么,挣扎起身,摇摇摆摆到门口,拍了拍沙哑着哭道“我的燕儿啊。” 阿喜轻轻摸了下手上的平安绳,这还是出门前英子去庙里给她求来的。 天渐渐暗下去,屋内的视线越来越模糊,顶头的窗外忽然传来类似布谷鸟的声音,阿喜抬起头,有东西从窗外飞进来,掉落在了阿喜的前面。 一旁妇人吃过馒头后睡着了,没什么反应,阿喜在地上摸了摸捡起竹节,里面塞了个纸片,摊开来看,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两个字别怕。 她不记得张喜儿在外有认得的人。 正想时,忽然屋外猛然喧杂。 阿喜飞快将纸片塞入身后的稻草底下,门被蛮力打开,几个人惊醒,惊恐的看着门口。 昨天夜里抗人离开的那个强盗,气汹汹走进来,将之前带走的姑娘扔在了地上。 阿喜闻到了血腥味。 就着外面透进来的光,阿喜看到这姑娘满脸是伤,扯破的衣袖下,露出的胳膊上全是青痕,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抬起头往上看,阿喜发现这个强盗的手臂受伤了,血淋淋的将那衣袖染红。 中年妇人扑了上来大叫了声燕儿,男子尤不解气,用力踢了燕儿一脚后被身后的人拉住了“五哥别生气,不就是个女人,她不识相就换一个。” 说罢早先那女子走进来,径直向阿喜走过来,将她拉了起来,看到她脸上的污泥后笑了“难怪五哥没看上,拿水来” 把阿喜脸上的脏泥擦干净后,女子客气的把阿喜推了出去“五哥,这你可满意” 屋外火光亮堂,阿喜眯了下眼,对上了一双打量的视线,新婚之夜被人用剪子捅伤后,这个强盗显然是没这么好的脾气了,捏住阿喜的鼻子“带走绑起来,老子就不信了” 阿喜站在原处没有动,老九推了她一下,笑着劝道“姑娘,既然吃不饱穿不暖的,不如留在这里,五哥他虽然是个粗人,绝不会亏待你的。” 说罢,她低头在阿喜耳边轻轻道“你要不肯,就得跟她们一样,明天拉去襄城卖了。” 此时阿喜正在看周围的人,视线落到一处后,猛地一震。 老九以为她怕了,拍了拍她肩膀“之前我就觉得你是个聪明人,走吧。” 阿喜收回视线被老九推着离开,这边人群中,乔生拉住了乔月,低声道“你想干什么” 他们把阿喜带走了 乔月无声抗议,她原本都想好了晚上趁着大家都在前堂喝喜酒,她偷偷过来把阿喜救走,可谁知会出那样的事。 “别轻举妄动。”乔生知道她的想法,“我们这样带不走她。” 那怎么办 乔生看向跟着人群去前堂的几个人“只能看他们了。”将人从襄城引到这里来已经是很冒险的事,他不能让阿月再去涉险。 乔月生气的瞪了他一眼,钻入人群中跟着去了前堂,乔生追了上去。 这时一间屋子内,被强迫换上大红衣服的阿喜坐在床边,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子,目光微沉。 “你别这样看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老九拔出匕首,用尖端轻轻刮了下指甲,“你呆一阵子就习惯了。” 阿喜看了眼不远处的针线篮子“你们不是青州人氏。” “别瞧了,你乖一点就少吃点苦。”老九将匕首插在桌上,翘起腿搁在桌上,“等五哥来了我就走,明儿你可就是我五嫂了。” 阿喜垂眸,屋里是没什么可当武器的了,但她出来的那屋里有。 屋外有动静声传来,老九以为是五哥来了,起身去开门,阿喜身前被绑住的手松了下,掉出了个一指长磨尖了的树枝。 未等抬头,门口碰的一声,乔月冲了进来。 “哑巴你疯了么”老九反应不过来被横过来的刀子给剐了下手臂,瞪着气势汹汹的乔月,“你干什么” 乔月怒瞪着她“放人。” “放人,放什么噢,原来你认识她。”老九拔了匕首挡住她,下手也凶狠起来,“看来抓你们回来罚的太轻了,还没吃够教训,来人啊” 屋外顿时混乱了起来,乔生替乔月挡着,这边乔月与老九打的不可开交,屋子内,阿喜正要起身去针线篮那边,脚底下忽然钻出来一个人,吓的阿喜直接将举起手将尖枝刺下去。 下一刻阿喜就被人给扛起来了,头上原来只戴了一半的红帕子翻下来将她的头给罩住,风一阵,阿喜看着地上的画面从屋子中的桌椅转到了门槛,兵刃声响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027.“私奔”? 一只手牢牢的抱住了阿喜,将她固定在他肩膀上,打斗甩动都没有掉下来的迹象,可阿喜却很不好受。腹部磕疼,被倒挂着人又晕头转向,红盖头底下的视野特别晃。 偶尔还有刀剑从她眼下晃过,尽管不清楚是谁扛的她,阿喜也不敢随意动,只能尽可能在手能抓到的范围抓牢他的衣服。 “大哥,你先走。” 刀剑划拉的声音几乎就在她耳畔,阿喜听到扛着她的人道“我先走,你们善后。” 阿喜眼底的画面一瞬从台阶约到了底下,光线暗了许多,奔跑的速度又颠的她十分难受,当目光涉及处,闪过几根粗木柱子时,阿喜知道这是到昨天进入的大门附近了。 这时忽然一股力量扯住了阿喜腰上的带子将她往后拉,阿喜整个人离了他的背,根本来不及作何反应。 “敢和老子抢女人” “给我把他剁了” 怒斥声还未落,阿喜又被拦腰抱了回来,低沉声传到她耳中“抓紧了。” 阿喜余惊未定,听着声揪住了他后背的衣服,整个人随之一晃,撕拉一声,身上的裙摆被扯开,朝下看去,竟是站到了栏杆上。 停顿不过几秒后,整个人又往下落,他从高高的栏杆上一直跃到了坡上往下冲,阿喜不敢松手,怕自己会直接摔出去。 “来人,快追。” “他往那边跑了” “追” 有树枝从阿喜的头顶撩过,勾住喜帕,速度之快,连西帕带头上的木钗都跟着被拉扯掉,阿喜的长发散了开来。 可这会儿她挂在他肩上,哪里还顾得到这些,抬起头看了眼挂在那儿的西帕,远远的有火光追过来,那群强盗的声音还在传来。 不知道跑了多久,底下的路平坦了些,一段下坡路后,从半人高的树丛中撩过去,他终于停下来了。 他抱了阿喜的腰把她放下来。 阿喜的脚刚接触到地面后就瘫软往下跌去,快落地时又被他接住“你没事吧” 阿喜被磕的胃疼,刚刚灌了一路的冷风也说不出话来,她摇了摇头,想自己站稳些,还是腿软。 他扶了她找了个石块坐下,阿喜颤抖着手放到腿上缓缓抓紧,抬起头,对上了一张满是胡茬的脸,黎明昏暗天色下,只那双眼清明的很。 见她看起来没事了,他朝前走了几步,侧对着她抬头看山中的一个方向。 四周万籁寂静,附近的草丛中偶有虫鸣声,不远处,似有水流,阿喜看脚下,是一堆乱石,他们现在的位置好像是在谷地下游。 “一时半会应该还追不上来。”他转过身朝阿喜走来,一面将下巴上扎着难受的胡子撕下来,才扯了一半,看到阿喜警惕的目光后,视线在她手握的石头上扫了眼,笑道,“我和他们要是一伙的,你现在想逃也迟了。” 阿喜一怔,看着没了胡子的他,沈将军 怎么会是他 沈津阳见她穿的单薄“先生个火取暖。” 已是能下雪的日子,周围多的是枯枝,走两步就能捡来一堆,阿喜坐在那儿看着他将火堆升起来,四周亮了些,身子也跟着烘暖,她扶了石块往前坐了些,沈津阳抱了些几根小手腕粗细的树枝,徒手就将其给折断了,往火堆里架起。 沈津阳在她侧边坐下,将一块烘暖的石头递给她“好点了吗” “谢谢。”阿喜接在手中,暖意从手心传递开去,“我们是不是还要留在这里” “没错,等他们快追上来我们再走。”沈津阳拨弄了下火堆,“留下的人分散注意力,等官府的人来营救其余被劫持的人。” 阿喜听懂了他的意思,那山寨中少说都有上百强盗,强攻必定有难度,他引一部分人离开,会让营救更顺利些。 “沈将军是跟随官府前来的” 沈津阳抬起头“是有人引我们到此。” 沈津阳回京复命后,带兵返回严州,昨日途径了青州襄城。 今天一早准备离开襄城时,他收到了一封密信,上面所写就是会焦车队被劫的事。 去年羌西旱灾后,百姓迁移,山贼强盗都跟着挪了窝,有部份就到了青州这边,六月沈津阳从严州回来时才听说过两桩劫案,因为那些山贼行踪不定,山路难寻,官府一直没能将其清缴。 眼下却是亲自送上门的消息,不论真假,他都得进山去查探一番,于是他带了几个手下到信上所致的地方,果真是看到了个五六人的车队。 车子就在当铺门口,车上摆满了东西,不多时就有人从当铺中出来,像极了销赃后的模样,半个时辰后,这些人出了襄城后撇下官道进山去了。 若没有人带路的话,沈津阳找个几日都未必能找到这个山贼窝,跟着这五六人,三个时辰不到就上山了。 确定了位置,沈津阳派人回去通知官府带人来,他和其余几个手下则在埋伏片刻后,放倒了几个寨子外巡逻的山贼,假扮成他们的模样混进了寨子内。 当时是下午,正巧遇上了寨子内办喜事,等他们摸清这寨子地形后就出了那桩事,阿喜被带走。 这时再等官府来人怕是来不及,沈津阳趁机进了屋躲在床底下,打算救了人后先引走一部分,场面越乱越有利于他们。 “在我动手之前他们先起了内讧,应该就是传消息的人。” 阿喜神情微动,是乔月他们。 从十月里她修房子之后就没再看到乔家人过,一个多月过去,阿喜以为他们走亲戚去了,却不想会在山寨里看到他们。 刘三婶说乔家人是因为羌西闹了旱灾过不下去才迁过来的,谁能想他们是山贼。 阿喜抬起头看远方的山林,之前是乔月冲进屋想救她,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耳边传来石子拨动的声音,阿喜转头,沈津阳正弯腰将一些石子从火堆里拨弄出来,侧身去扯布时,阿喜看着他另一侧肩膀上的树枝愣了下“你” 刚刚天黑背对她时站的远看不远,如今他侧过身去,就在阿喜面前,左后肩上插着的一小截树枝,不就是她当时手中拿了当防身武器的 阿喜记得,自己当时要去摸针线篮,忽然见床底下钻出来个人,想都没想就刺下去了,后来这一路被扛过来,她根本没去想那东西刺中没。 沈津阳顺着她目光往后看,抬手将其拔了下来,眉头都没皱一下“你说这啊,东西磨的还可以,力道也够,就是刺的位置不对。” “这里。”沈津阳拿起短树枝,对准自己脖颈位置示意给她看,晃动着手臂,“你看这样,一样的力道刺下去,必死无疑。” 阿喜看着尖端上带着的血红,再看他示范教导的神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山林中某处忽然传来动物鸣叫声,沈津阳即刻收了神色,将一旁的准备的树枝和枯草全都堆进火堆里,被压住的火堆顿时冒起了浓烟。 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从高处往下看,是能够发现这边的,沈津阳将火堆周边清理后全部集中“走。” 沈津阳带她往高处走了些,静等着浓烟把人吸引过来,等了约莫两刻钟,果真是有人追过来了,沈津阳拉起她就往树丛中钻,刻意的踩些痕迹出来好引人来追。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越来越明亮,沈津阳带她从树丛内出来,走上小道,往最近的下山路走去。 阿喜当时被抓上山时,也不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下山之后更是一片陌生,两个人走了快半个时辰才看到村子,沈津阳望了下不远处道上的牌子“这里是明州地界内,离会焦近一点,我们先找地方等他们过来。” 两个人往前边的村子走去,在村口的位置找了户人家请求暂时歇脚。 院内的大娘看到他们后先是一愣,随后忙将他们请进屋后还给他们端了热水“饿不饿,我去给你们盛点粥来喝。 沈津阳起身“我出去看看。” 过了会儿大娘端了两个碗走进来,见男的不在,将碗放下后在阿喜边上坐下,语重心长道“姑娘,你别怪大娘多嘴,你告诉大娘,你这是打算跟他去哪儿啊” 阿喜一愣,去哪儿 “好好的人家,你这跑出来,你家里可怎么办啊,你想清楚了”大娘见她发怔还以为她是听进去了,拉了她的手劝道,“我看你是个好孩子,那小伙子模样是俊俏,但可不能就这么跟他走了。” “大娘我”阿喜被她拉起手,看到衣袖上的红后,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那身嫁衣呢,难怪刚刚走过来人家瞧他们眼神不对,敢情是把他们当成私奔的人了。 “大娘我不是。” “我知道,我都知道,走到这一步谁都有苦衷。”大娘握住她的手,一副“我明白”的神情。 阿喜微红着脸,有口难辩。 门口那儿忽然传来笑声,抬头看去,沈津阳站在那儿,神情惬意,笑意里还透着几分揶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