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每天都在求生》 第1章 穿越 公元前二百四十七年，十三岁的秦王政登基，二十二岁亲政，三十九岁完成统一大业，自认功盖三皇五帝，造皇帝一词。又因皇帝自他而始，故称始皇帝。始皇三十六年，也就是四十九岁时，崩于邢台沙丘。 赵苏在心里默默诵出这一段生平，推开窗看出去，只恨不得大喊大叫，好让老天爷劈下几道天雷让他重新穿回去。 可惜他不敢，就怕老天爷的天雷没劈下来，他先被人算计而死。 好好一个生在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好不容易从农村考上大学，工作后又好不容易攒下首付准备买房将父母接到城里享福。没想到一高兴，喝的酩酊大醉的他一觉醒来就到了二千多年前的秦朝。 而他现在的身份，是被赶出宫外，居住在别苑养病的长公子扶苏。 赵苏穿越过来后，顶着这副羸弱的身躯，硬生生灌了半个月的热水，才让自己慢慢好起来。而真正的扶苏，没有扛过这场病痛，被他这个来自二千多年后的灵魂附身，重新活了过来。 死后复生固然是好事，可是复生到二千多年前，还是个注定短命的王子，就不怎么美好了。 按照历史的走向，秦始皇一死，他就会接到赵高和李斯篡改后的遗诏被逼自杀。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秦人，还能想办法抱抱项羽或是刘邦的大腿。可身为秦始皇的儿子，注定了秦朝覆灭他们这些皇子凤孙只能死无葬身之地。 甚至用不着到那个时候，胡亥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反对自己的兄弟姐妹屠戮一空，统统殉了他爹，埋进皇陵。 “难啊，真是太难了。”赵苏摇头，身为一个现代人，他自然知道秦朝覆灭的真正原因。 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依旧四处用兵，对百姓苛刻无比，丝毫没有给历经战乱的百姓一个休养生息的空间。沉重的负担让最底层的劳动人民苦不堪言，所以项羽也好，刘邦也好，才会振臂一呼，就瞬间呈燎原之势。 而恰好赵高也将秦国的文臣武将祸害的差不多了，外忧内困这才最终导致了秦二世而亡。 赵苏按住额头，他该怎么做 秦始皇做为千古一帝，行事霸道独断专横，一个不受重视的王子，想要改变他的想法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或者说，是找死的任务。 历史上，扶苏就是因为劝谏一事，而被发配出咸阳，最终死于篡改的遗诏。 “公子，热水来了。”一个老宫娥端着一碗水走了进来，放到了赵苏的面前。 “公子知道难便好，等回宫之后好好给大王赔个不是。您莫要辜负娘娘的一片苦心，老奴便是死也能瞑目。” 赵苏心头一言难尽，这个时候也只能安慰自己，先养好身体再说其他。端起陶碗，一口一口的喝着热水。 宫蛾口中的娘娘便是扶苏的亲娘，有关秦始皇的皇后，史书一直没有记载。而据他脑中扶苏原本的记忆，秦始皇是有皇后的，乃是楚国贵女利姬。 只是皇后未能诞下一子半女，便早早亡故，之后秦王政一直任由后位空悬。而扶苏的亲娘便是这位皇后嫁入秦国时，所带的滕妾项姬。 公无前二百二十三年，也就是秦王政二十四年，楚国被灭。项姬为自己的母国求情，触怒秦王被打入冷宫。项姬心灰意冷，自缢而亡，而扶苏也因为母亲的死，悲痛欲绝从而病倒。 病还没好，就被宫妃告密，说他对君父有怨怼之心，于是便顺理成章的被赶到皇家别苑养病。 而此时，距离统一大业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三年时间。 “如果不努力，还有十三年可活，如果努力呢”赵苏问自己，可是接下来的问题更为可怕，“该怎么努力” 一个王子想要动秦王的军权那是找死，想要参政，在别的朝代还有可能，在秦始皇时期，他有二十多个儿子，却没有一个授封王爵的，更没有给予过一点实权，空有一个王子的尊号，还不如一些王侯勋贵活的肆意快活。 否则也不至于在胡亥登陆后，完全没有一丝反抗之力，二三十个先帝子女的死，甚至没有泛起一点水花，这在任何朝代都是不可想像的事。 旷野里刮过呜呜的冷风，带着勾子似的卷起一层浮土，赵苏抱住胳膊，在心里骂娘，这才刚到秋日，若是再这么冷下去，他也不用管十三年后，今年就得冻死在皇家别苑。 别觉得冻死一个王子是件可笑的事情，没有棉花没有暖气的时代，冻死人根本不是什么稀奇事。更何况这间很久都没有等来秦王的皇家别苑里，四处漏风，能不能经得住一场大雪都很难说。 再静下心思想一想，他在病中被宫妃诬告，被挪到这个地方，恐怕就是有人希望他冻死在此处，腾出长公子的位置。 赵苏冷笑一声，他在考虑十三年后的生死，却有人在考虑他今年的生死。即如此，他还是先考虑眼前的生死吧。 “水娘。”赵苏高声叫道。 老宫蛾以前是在项姬跟前抱水瓶的侍女，所以名字就叫水瓶，到了年纪就被称为水娘。 水娘匆匆赶来，就看见公子终于松开他蹙了很久的眉头，扬声问道“可有得用的人手。” “有，有，别苑中的宫奴尽可调用。”水娘将别苑中的谒者叫到跟前，给扶苏磕头。 赵苏原还担心自己一个无权无势的王子，他们会阳奉阴违不拿他的话当一回事。又怕宫妃与此处的谒者勾结，陷自己于死地。 可见到此人毕恭毕敬的模样，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看他，但有所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便知道自己想多了。 秦王政醉心于统一大业，根本没将心思放在女人身上，也就造成他们的权势不可能过大。能将一位长公子暗算出宫，已经是靠着天时地利人和的极限，再无可能与宫外有什么勾连。 想到此处，赵苏面带微笑，“天气渐凉，别苑年久失修四处漏风，谒者以为是否该修缮一番。” “公子所言极是，在下这就上报少府，让他们派人前来修缮公子所居的房舍。” 这位名叫陈立的谒者就隶属少府，少府是一个类似于皇帝私人助理的衙门，掌管皇上的私人财产，以及衣食沐医等各方面的服务。 “先等等，别苑这里可有砖窑”陈立上报，再批复下来，赵苏觉得，说不定春天都到了。他素来知道求人不如求己，还不如自己动手来得爽快。 别苑除了连绵的青山就是宽广无垠的土地，大批的宫奴在此劳作，而大王有时会来此狩猎。除此之外，所有物资都是从咸阳城里用马车拉过来。 砖窑自然是没有的。 “那便买吧。”赵苏有些不确定的看着水娘，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钱。 水娘却表现的十分大方，“既然是公子要的，你速速采买。” 说着手掌一摊，往前一递，手心三块指头大的金子送到陈立面前，“公子要什么，你们便去买什么，若有所用尽管来找老奴就是。” 无论什么时候，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总归是不会错的。 陈立走后，通过水娘的话，赵苏才知道，楚国贵女的嫁妆极为丰厚，而利姬的嫁妆最终都归了生下长公子的项姬所有，现在也等于是归扶苏所有。 “大王磊落，不屑于要妇人的嫁妆，而那些宫妃之中，只有您的母亲和先皇后嫁妆最为丰厚。”水娘极是得意，言语间对秦王更是十分推崇，丝毫没有因为女主人身死而责怪秦王的意思，这让赵苏十分惊讶。 看到扶苏的表情，水娘叹了口气，“公子莫要怪大王，大王是大丈夫，是做大事的人。而您的母亲，用自己的一条命还给楚国，为的不是别人，而是您啊。” 赵苏此时才明白，项姬为母国求情根本不是自愿，而是被楚国活着的亲人用亲情逼迫。为了不连累儿子，她干脆触怒秦王自缢，绝了那些人再来逼迫扶苏的念头。 不管是两千多年前，还是两千多年后，母亲为了儿子所付出的，都是一样的真心。这让赵苏再一次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也不知道父母要怎么面对他的死讯，想到这里，他脸上的表情再一次哀伤起来。 而让他哀伤的事，似乎一件接着一件，跪坐久了站起来时跌一摔这种事，已经不常发生了。但每餐看到饭食，都忍不住再次哀伤起来。水煮的菘菜，调料便是一点盐巴，酱汁和酢，主食是煮的半干半稀的糜子，吃进嘴里，就象一颗颗小炮弹到处弹射。 水娘也知道饭食不好，柔声安慰他道“公子要替娘娘守孝，这几日便吃不得荤，过些日子老奴再给您做好吃的。” 咸阳宫里唯一的主人是秦王政，宫妃死了只需子女茹素二十七日，便算是守孝。与普通人家，替父母守孝三年是完全不同的。 “无妨，这便很好。”赵苏摆手，替那个可怜的女人守孝，他心甘情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火炕 陈立的动作很快，几大车青砖不过三日便运到别苑，并且不用提醒，便自己召集了人手来扶苏跟前听令。 赵苏很想画一张图，但看到自己脚边堆得半人高的竹简，不由抽了抽嘴角，干脆用青铜剑在院子里的地上画了一张图。 “你带着人手，给我将这个火炕做出来。”赵苏庆幸自己以前是农村娃，而且是比较偏远的穷地方，经济不发达的好处就是买不起的东西就自己做，所以动手能力不是一般的强。 所谓的火炕由三样关键的东西组成，一个是烧火的灶台，一个是火炕，另一个便是烟道。 灶台点火，上头可以炖煮，下头的热气便顺着砖头搭建的路径进入火炕的下方，在火炕里绕过一圈后，再顺着烟道排出户外。 再讲究些的，还可以将靠着火炕一面的墙，做成火墙，火墙中空和火炕相连，这样整间屋子都是暖的。 赵苏现在要人有人，要砖有砖，但火墙是万万不能做的。 其实早在秦国之前便已有了火墙取暖之法，咸阳宫里的秦王，就是到了冬日，屋子也是温暖如春。 但根据周礼，火墙属于帝王的享受，其他人没有资格享用。于是大家只能白白放着这么好的取暖之物，忍受一个又一个严寒的冬日。 陈立带了一个匠人过来，在秦国匠人的地位是比商人还要高的，若是成了大匠就是召他们当官也是有可能的。原本是来替皇子修补漏风的屋子，没想到竟还见了这样新鲜的玩意儿，匠人的眼睛都发亮了。 “公子，这东西做起来，倒也不难，您要的青铜烟道和一张大木板都不是难事。但不知前头有没有人试过此物，当真安全”陈立最担心的是安全问题，长公子居住在别苑里，要是自己病死了，他还有话可说。若是自己带人给他建火炕将他给烤死了，那可是夷三族的大罪。 “我自己琢磨的，先建起来再看效果。”赵苏自然知道不会出事，只要将火炕的密封做好，上头用木板牢牢盖住，不让烟漏出来，便不会有事。另外便是烟道不能堵塞，那也不是难事，日日检查便可预防。 密封的火炕在二千多年后自然是用水泥，没有水泥的情况下，赵苏选择了黄泥。咸阳的黄泥巴极具黏性，用脚踩得更加软烂黏稠，便可以用在青砖的连接处，等灶台烧起来，用热气慢慢煨烤，很快便会将青砖与黄泥烘烤成一个整体，密封性极好。 等火炕造好，点火试过之后，就是最担心安全的陈立也不再担心。又带着人将整间屋子重新修缮一番，包括重新加盖屋顶，力求尽善尽美。 只是干完了活，匠人还不肯走，也不知道给了陈立什么好处，让他兴冲冲叩见赵苏。 “公子，这火炕的创意实在绝妙至极，您若是打算开间铺子，那老匠人愿入您门中，替公子排忧解难。” 是个人就能看得出火炕的需求，虽说青砖和青铜所费不赀，但对咸阳的权贵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而且马上就要入冬，只要将消息放出去，生意只怕要好得挤爆大门。 “这是火炕的结构图，这是奏折，你看着该由谁递上去，便递上去吧。告诉匠人，无须保密，相反，传播的越广越好。” 赵苏将早已准备好的竹简和白绢一并交给陈立，大秦有十分明确的渠道，保证奏折会最终递到秦王的案头上。更何况，拦下谁的也没人敢拦下长公子的奏折，否则等父子见面之时，就是拦下奏折的官员人头落地之时。 陈立见公子毫无保留的将火炕的制作之法传出去，不由在心中感叹，王子就是王子，境界高远，果然与他们这些凡人不同。 等这些人一走，水娘端了饭食进屋，小心问道“若是别家有这火炕制作之法，自然谈不上保密，但若是公子去做，必不用担心，一年可得百万钱。” 水娘就是扶苏的帐房总管，算帐是老本行，心里粗粗一估，就将收益估计得七七八八。 火炕是做在别人家里的，再怎么保密也有限度，别人想要保密自然千难万难，但扶苏说要保密却一点也不难。就为了这一点利益，去得罪长公子，一般人还做不出来。 赵苏摇头，如果他穿越成别的什么人，做点生意心安理得。但现在不同，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又岂是区区金钱可以衡量的。 若是能活，以他的身份自是一生荣华富贵，若是不能活，赚再多钱也不过是便宜了别人。 比起一间赚钱的铺子，在秦王眼里留下长子还有些才华的印象，更为重要，或者说，重要的多。 只是这个道理，一个宫娥怕是不懂得。 赵苏却没打算一笑而过，而是认真的解释道“君父将我迁出宫中养病，还不知何日才能回去，须不时有些响动，叫君父记得有我这个儿子才好。” 水娘顿时骇然，失声道“公子是大王的长子，岂有不记得之理。” 好吧，赵苏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公子扶苏会被迁出宫外。如果身边尽是这样的人，也许能有助于他一直当个单纯仁义之人，却也能让他一条道走到黑之后，才发现是条死路。 水娘的手颤抖着，嘴唇哆嗦着，“一定是李妃，一定是她干的，还有得力一直推托不肯来别苑伺候，他一定投靠了李妃。” 赵苏想起来了，自己身边应该还有一个小黄门伺候着，这个小黄门便是得力。这次病重，他身边得用的人大都跟着出宫到了别苑，只有他找借口留在宫中，至今未到。 “一个小人罢了，水娘不用放在心上。”赵苏还真没把一个小黄门放在眼里。 “李妃想图谋娘娘的嫁妆，一定是这样。”水娘一脸后怕的捂着胸口，“难怪得力三番四次向老奴要库房的钥匙，还说是为了帮公子活动门路早日回宫。若是不肯给他，便是老奴有私心，不让公子回宫。” 水娘是个一根筋通到底的性子，项姬临死交待过，封存了嫁妆的库房钥匙，除了公子谁也不能给，她便一直没有松口。若是换个没有主见之人，说不得就在扶苏重病不能开口之时，将钥匙交了出去。 赵苏对自己人，从不吝夸赞，“水娘忠心，我从不怀疑，虽然迁居别苑不是好事，但若能借此分辨身边人的好坏，倒又成了好事。” 水娘俯身磕头，“老奴敢为公子效死。” 一句简单的夸赞，竟让她激动不已。 赵苏亲手扶起她，“水娘不必如此，我若不信你，也不会跟你说这些。” 奏折送去的极快，从咸阳而来的消息更快。从咸阳到别苑快马也得一日功夫，可不过四日，就有黄门奉秦王政口谕，宣扶苏进宫奏对。 水娘乐的转头就要去收拾行李，却被赵苏给拦住了，“我如今身子未好，又在茹素，在这里住些时日更为便宜。” “可是”水娘担忧的看着扶苏，总觉得自家公子自从病好之后，便如同换了个人似的。倒不是说以前的公子不好，也不是说现在的公子不好，而是行事和想法，完全不同。 如果是以前的公子，压根不会怀疑得力的忠心，也不会担心自己会被大王抛弃在别苑不闻不问。身上带着的永远都是自信而又矜贵的笑容，如同高高在上的明月，清贵而又疏远。 但现在的公子，却思虑极重，甚至于对大王都不再有孺慕之情。 可就算这样，水娘仍然更喜欢现在的公子，以前的公子高高挂在天上，而现在的公子踏踏实实落在地上。 “相信我。”扶苏冲着水娘微微颔首，秦王的旨意是让他参加早朝，需要星夜赶路，所以一刻不敢耽误，换了衣裳，便骑马赶往咸阳。 宫门里，朝堂外，聚集着参加早朝的大臣。见到扶苏，有些意外的同时，也上前冲他行礼问安。 赵苏自然不会托大，面色和煦一一还礼，尽显贵公子的风仪。 只不过见完礼便没有什么然后了，没有一个大臣有意与他多谈。他自然知道一来是避嫌，二来也是大家都知道秦王对长子并不满意。否则也不会到现在，都不立太子。 赵苏也不意外这些人的疏远，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从容的等在朝堂之外。 时间一到，臣工们鱼贯进入宫殿之中，有坐的也有站的，他自然的站在一堆官位不高的臣子当中。听到大监提高嗓门恭迎秦王，所有人都对准秦王的方向齐齐施礼，又回归原位。 各种奏对，各种决策，都在这个朝堂上完成，赵苏安安静静听着，没有丝毫想要插嘴的意思。 只到所有的奏对说完，秦王才一抬眼皮，“扶苏前日送来的奏折，可有实例。” 赵苏上前一步，稽首一礼道“回父王的话，已安排匠人做出实例，就在别苑之中。儿臣亲身实验，取暖的同时并无危险。” “就是花费太大，太过奢靡，可有降低费用的法子。这样的好东西，合该天下人共享才对。若是人人都得用，也不会再有一场大雪过后，一个村子过半人口冻死之事。” 秦王低头叹了一声，右丞相冯去疾立刻上前狂拍马屁，“大王心系天下百姓，实为万民之幸。扶苏公子替大王分忧，更是孝心可感日月。可见上天都感念大王统一六国之伟业，特将此物通过扶苏之手，献于大王。” 赵苏听的几乎要起鸡皮疙瘩，心里对这位冯相竖起大拇指，这马屁当真是杠杠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初次对擂 赵苏在心里对冯相竖大拇指的同时，也没忘了组织语言，“儿臣这几日也在琢磨这件事，倒是想出了几个法子。一是用黄泥掺一些麦杆夯实成砖块，晒干待用，取代青砖。二是公开工艺，讲明白其中关键，百姓便可自己搭建，不用请匠人花费另外的工费。至于最花钱的青铜烟道目前还没有想到好的办法，不过儿臣相信，集天下匠人百姓的智慧，应该很快就能找到更便宜的替代物，这样一来，一般人家都可以建得起，有了火炕，过冬便不再是问题。” 秦王笑道“好，看样子你在别苑倒是开了窍。” 战争需要大量的人口充入行伍，而战争更需要大量的人口粮草物资。除去战争死去的人口，百姓最大的死伤便是来自恶劣的天气和并不充足的食物。 就在扶苏的奏折递上来之前，冯相便提了去年大雪冻死的人数，又感叹如果不是少了这么多的人口，今年的税粮肯定更多。 有了这个基调，再看到扶苏递上来的奏折，自然是龙心大悦。 当然，这中间的过程，赵苏一无所知，但他知道，冯相对他释放了善意。 “臣建议将火炕制作之法，下放到各个郡县，要求所有人必须在入冬之前修建完毕，否则便按律法施以笞刑。”李斯站在冯相的对面，手持笏板，一板一眼的提出意见。 朝堂中，左丞相李斯的意见，通常就是最后的决定。 赵苏在心里骂了一声娘，眼看秦王有顺势点头的意思，立刻出言阻止道“李相此言不妥。” “哦，有何不妥。”冯相就象一个捧哏，接声问道。 “百姓愚昧，需要教化，臣等的职责就是选出对百姓有利的，好的东西，让他们接受。”李斯丝毫不给扶苏面子，不等他说话，便直言回怼。 赵苏温和的一笑，“李相说的自然是对的，只是制定法令的过程太过随意，丝毫没有想过因为这道法令而产生的连琐反应，说句难听的，如果导致了恶劣的后果，李相是否敢负全责呢” 虽然早就预料，李斯身为法家的门徒，以法家的思想治国，严苛的法令和对百姓的压迫，绝大多数都出自他手。但还是没有想到，他竟如此激进。明明一样极好的东西，如果按他的思路，最终不是救人，反倒是害人。 “公子不是说安全无虞吗又能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在秦国的朝堂说，李斯深得秦王的信任，几乎到了说一不二的地步。而秦王有二十几个儿子，扶苏就算是长子，他也没有放到眼里。 “我说的安全无虞，是建立在熟练的匠人，充足的人手，最好的物料之上。可先在咸阳推广，再往郡县渗透。等熟悉火炕制作之法的人足够多了，百姓也尽知其好处，让郡县免费公布制作方法，百姓感恩戴德的同时，自然会效仿。” “可若是制定成法律，百姓千千万万，贫富，人口，头脑皆有不同。若是贫家，孤儿寡母，又生得愚笨，难道就该因为这一道随意颁布的法令而被施以笞刑吗” “扶苏资质愚钝，所虑不周也不过是身边几个宫人跟着吃苦罢了。可李相身为天下人的丞相，一举一动皆影响天下人的生计甚至生死，法令是何等严谨之事，更何况制定的对象是自己并不熟悉的事物，更该思虑周全。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李相以为呢。” 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是荀子劝说里的一句话，意思是说君子应该广泛地学习，而且每天多次检查反省自己，那么他就会智慧明达并且行为不会有过错了。 这句话是不是特别切中李斯的行为，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荀子是李斯的老师。 秦王政倒是听的津津有味，点头道“似有不妥，按扶苏所议，先在咸阳推广，再让郡县跟入。” 李斯听到秦王给了定论，立刻恭敬道“喏。” “还有何事要议。”秦王处理了大量了政务，仍然神采熠熠，丝毫不见疲倦。 等秦王退朝，赵苏都已经走出宫外，准备骑马回别苑，却被后头跑的气喘喘的小黄门叫住，“公子留步，大王召公子秦川殿回话。” 扶苏只好转头重入咸阳宫，自然是不需人带路，赶到秦川殿的时候，听到里头秦王的笑声，可见此时秦王的心情极好。 “父王召见儿臣可有吩咐。”扶苏进殿行礼道。 “扶苏来的正好，武成侯三番四次上折要回咸阳养病，让本王不得不允。你暂且在少府领一差事，给秦国的股肱之臣，先建上火炕，别让人说我们秦国对待老臣刻薄寡恩。” 赵苏拿眼一睇李斯，正好李斯也朝他看过来，脸上挂满和煦的笑容，象极了一个慈祥的长辈。 如果赵苏不知两人的关系，怕是会以为李斯这是在向他卖好，毕竟刚才在朝堂上硬刚了扶苏一波，私下服个软，刚才的事便算过去了。 可事情真的是这样吗赵苏可不这么看。 扶苏的生母项姬是楚国贵女，而武成侯王翦刚灭楚国归来，一边是项姬尸骨未寒，一边是项姬的亲生儿子给王翦督造火炕。不管怎么看这件事，扶苏一个软弱无能的评价怕是跑不掉了。 退一万步，王命不可违。扶苏欢欢喜喜去了，秦王说的可是秦国的股肱之臣，除去王翦还有很多人。而他一个皇长子，有机会正大光明去接触这些重臣以及勋贵，真的能忍住不干点联络感情的事就算他不干，李斯也有办法让秦王以为他干了。 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策，退一步万丈悬崖，进一步无边苦海。 赵苏面色慎重道“父王，儿臣还在别苑中为母茹素，此事多有不便。更何况，儿臣在别苑中偶有所得，仿佛如冯相所说，上天想借儿臣之手，给父王献上厚礼，若不趁此机会一一将之落地，万一灵感稍纵即逝，岂不可惜。” 秦王还活的好好的，当着他的面说守孝不合适。为母菇素便是巧妙的提醒，他身上还有孝，不宜出面。 “哦，公子可是与那些儒生清谈之后，又有进益”李斯与其说插上一句，倒不如说是插上一刀，让秦王的脸色直接睛天转多云。 赵苏大摇其头，“李相所言不知从何而来，别苑除了身边的宫人，便是少府的谒者，万不敢在此时待客。” 秦王的脸色又转了回来，“你说偶有所得，又是何物啊。” 他曾下旨天下，所有匠人只要发明出新的工具，或者说改良旧的工具，都要上达天听。一旦认定工具的效果，便会给予赏赐，并向全国推广。如果是特别厉害的发明，还会直接授予官职，不可谓吸引力不大。 可就算这样，关于工具的发明改良还是极为缓慢。所以他很清楚，这样的事情难度有多大。 儿子拿出火炕这个好东西，他是极为高兴的。他本身并不是个注重享受之人，对女色也无特别的爱好。一生最大的心愿，便是天下一统。 可眼见这个目标也要实现了，心思慢慢要放到收服人心之上。火墙碍于周礼，只能由他一人享受，可这火炕则是人人都可用之物，一收到奏折，他便极为高兴。 但此等好物，偶得一件已是极致，还想源源不绝，他身为帝王都没想过这等好事。 “只是灵光乍现的一个想法，但需要一家铁器铺子让匠人反复做实验，才能验证这个灵感。”赵苏苦笑着一拱手，表示自己也无可奈何，连个雏形都没有，实在不敢夸下海口。 “这有何难，让少府安排下去便是。”秦王大悦之下，竟然主动开口问他，“既然你要回别苑，那你觉得督造火炕一事，由谁出面为好。” 大王的恩典，谁出面都可以，其实也是让扶苏给自己的门客谋个小小的官职，算是奖励。 赵苏略一沉吟，“儿臣在别苑时，听闻胡亥跟随赵大人学习，颇有进益，甚有贤名。既然是父王的恩典，遣胡亥前往，岂不是更加亲切。” 大王的儿子给臣子们送温暖，简直就是恩典加恩典，好事啊。 秦王想都没想，“那就让他去。”硬是让李斯将一句没说出口的话，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既然扶苏不要督造的恩典，秦王也不会亏待自己的儿子，“赏黄金十镒，礼器一套，布帛二十匹。” “谢父王，儿臣告退。” 扶苏施礼再次出宫，这一回，后头跟着秦王赏赐的物品，还有御苑骑兵相送，比起之前迁居别苑时的几辆马车，几个老仆，实在不可同日而语。 还没出咸阳城，就遇到一行人拦路拱手请安，扶苏下马，在脑中搜索一番，叫出面前几个人的名字，他们大多是扶苏的门客。 “听闻公子献上奇宝，以获大王恩宠，以谄媚之道侍君，非君子之道也。君子之道，宁向直中取，不可曲中求矣。” 赵苏抚额，这些门客也是够清奇的，他身为人子，又不是巴不得找机会一头撞死而留名千古的谏臣，哪儿有这么分曲直的。 “你们想多了，我不过是看天寒地冻，做了一样可取暖的物什，进献君父聊表孝心而已。古有彩衣娱亲，子对父又何谈谄媚，此言不妥，大大的不妥。” 冯止眉头微蹙，扶苏对他们一直礼敬有加，还是第一回这么不留情面的驳斥。不由深感失望，“公子忘了昔日所说的话吗” “难道我还说过不敬君父的话”赵苏现在连掐死冯止的心都有了，这话要是传到李斯的耳朵里，谁知道会扭曲成什么样，若再被人递到秦王跟前上眼药，小命休矣。 冯止一愣，“自然不是。” “既然不是，我如今在别苑替母守孝，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扶苏翻身上马，出了咸阳城，一路往别苑而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真知灼见 冯止一群人站在大街上，垂头丧气的看着扶苏绝尘而去的背影，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一句，“扶苏公子变了。” “噤言，扶苏公子至孝，待公子回到咸阳，再从长计议。” “喏。”众人都以冯止为首，见他发话，无一不遵。 赵苏骑在马上，慢慢回忆扶苏脑海里，与这些门客的往来。不由再次叹息。世人都不明白，为何扶苏有仁义果敢之名，又兼有风光霁月的高士之风，还身为皇长子，秦始皇就是不肯立他为太子。 若说不喜欢扶苏，二十几个儿子里，总能挑到一个他喜欢的立为太子吧。可他一面说不喜扶苏，一面又不肯立太子绝了扶苏的希望。最奇怪的是临死之际，还是决定将皇位传给这个他并不喜欢的儿子。当然，赵高和李斯的串谋并不在他的预料当中。 后世囫囵吞枣的看历史，赵苏也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可如今，身为扶苏，又不是扶苏，跳出局中去看这盘棋，他终于明白了原因。 秦引法家为治国理念，前有商鞅变法让秦国崛起，后有李斯为法家张目，辅助秦王一统六国成就千秋伟业。所以就目前来说，法家的地位绝不会轻易动摇。 而扶苏呢，身边门客多为儒家门徒，扶苏也更推崇儒家学术。 百家之争，就是比之宗教之争也不逊色多少，以信仰为弓，以唇舌为箭，一样充满了血腥阴谋和背叛，甚至要付出鲜血的代价。 在这种情况下，李斯和扶苏的立场也就很好理解了，无关乎人品高低，性格长短，只因信仰不同，所以势不两立。都想争夺这个世界上有关真理的解释权，贯彻自家的治国理念，发扬自家的学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哪里容得下仁慈。 赵苏心有戚戚然，扶苏固然是个君子，但他死的，当真不冤。明知道秦国独尊法家，还要和儒家打的火热，有李斯和一众法家门徒在朝堂上占据高位，有秦始皇相信只有法家才能使秦国强大，他怎么可能当上太子。 最终秦始皇会选择扶苏，只能说那二十几个儿子实在不争气，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而扶苏因为品格高尚，最终成为秦始皇无奈之下的选择。 赵苏越想越激动，恨不得穿回现代，赶紧把自己的真知灼见发到朋友圈，引来大家的点赞。 等他一抬头，冷风挟着黄土吹了他一头一脸，心里的热乎气很快凉下来。回去怕是没什么机会了，还是先保住小命吧。 有乾纲独断的秦王在前，权倾朝野的李斯在后，再加上法家不可动摇的地位在秦国的重臣中达成共识，他傻了才会用自己的小胳膊去掰他们的石大腿。 一个皇长子去掺和朝政，掺和军权，掺和儒法之争，都是飞蛾扑火的行为，而且极不讨秦王喜欢。那么一个醉心农事，改良农具，钻研庖厨之术，研习享乐之道的皇子呢，秦王也会不喜欢吗 总要先在秦王心里多占些份量，才能有话语权，有了话语权才能和李斯和赵高两个大尾巴狼一争长短。除掉这两个人，他才算真正解除死亡的威胁。至于最后谁能当太子，继承大位倒并不在他的算计之中。 理顺了自己的处境，和奋斗目标，赵苏总算没了刚来之时的惶恐不安。他就不信自己一个二千多年后的现代人，明知道这俩狼狈为奸的行事，还能被李斯和赵高联手坑到沟里去，如果真是那样，死了也是活该。 心情舒畅的赶回别苑，已经是日暮时分，水娘接过赏赐，乐得合不拢嘴。谒者陈立也一直在等着向他复命，“少府已经命人在别苑建铁器铺子，明日会有三个匠人送到，公子可有话要吩咐。” “明天我见一见再说其他，你也辛苦了，下去吧。”昨晚星夜赶路，虽然疲惫不堪，但面见秦王，拆李斯的贱招都让他绷紧了精神不敢放松。等他再骑一天回到别苑，全身又酸又痛，如同散架一般，哪里还有精神说话。 水娘让人将浴桶端进来，赵苏泡进去，舒服的直叹气，被仆人从浴桶里架出来，连晚饭都没吃，直接滚上火炕，舒服的摊开身体，睡得香甜无比。 睡着的时候，隐约还感觉到有人在自己的身上捏拿，心里总算平衡了一些，虽然头上笼罩着死亡的阴影，但好歹还有权贵的享受，总算没有太吃亏。 秦朝时期就已经有了铁器，但因为煅造工艺的关系，炼制出来的铁器易脆易折，远远比不上青铜炼制出来的工具好使。至于武器，就更是如此，谁敢拿着一捅就断，一碰就脆的武器上战场。 所以陈立昨晚才会一直等着扶苏，就是想要一句话，别把青铜铺子给弄错成了铁器铺子。 赵苏醒来去看铁器铺子，竟然已经开始动工，不由对这些人的效率感到吃惊。见宫奴在地上挖坑，回头便问铁匠，“这是在干什么” 铁匠额头汗滴直冒，心想完了，昨日少府的人将公子扶苏夸成了一朵花，他们都是费尽了心机才脱颖而出，想来跟公子学一手。就跟那个造火炕的匠人似的，一夜之间从匠人变成大匠，现在给贵人造火炕，绕一圈下来，说不得还能当官。 没想到，公子一上来就问出这么浅白的问题，他们已经有了预感，自己所想的，怕是要落空。 所以说嘛，这么高贵的人怎么可能懂这些粗重的活计。他们现在只希望这位公子不要太过天马行空，丢下一个完不成的任务，然后做不到就拿他们抵命。 汗出如浆归汗出如浆，问题不可不回答，“回公子的话，这是火炉，铁矿石便是在火炉里加热成铁水，再浇制入模具，最后锻造成各种工具。” 赵苏抽了抽嘴角，竟然是在地上挖个坑，传说中的炉子呢，鼓风机呢，挖坑是个什么鬼 再问下来，因为秦朝时期，青铜器的锻造工艺已经日臻成熟，青铜的融点比铁要低，而且经不住反复捶打，都是浇入模具成型，再进行锻造。所以面对大家还没有那么熟悉的铁矿石，时下的匠人所做的，几乎都是照搬了锻造青铜器的那一套。 赵苏的沉默让几个匠人有些害怕起来，有一个乍着胆子回话道“在下也曾听说过，有人用铁矿石成功锻造出一柄堪称神兵的利器。可等打听过去，却又被矢口否认。毕竟人云亦云，实在不知真伪。” “传言中如何形容这柄神兵”赵苏顿时有了兴趣。 匠人无奈的摇头，硬着头皮称，“说是一刀砍断青铜器，实在是传言太过缥缈，一听便知道是假的。” 这意思很清楚，铁就是铁，跟青铜是比不了的。如果公子是听闻了这等传说而来，那恐怕要失望了。 赵苏仰头看天，他相信这件事是真的，因为历史上这样的事并不鲜见。 譬如说有个别匠人偶尔发现了铁矿石的锻造工艺，极有可能会被当成家族绝学密而不宣，再加上匠人的文化程度不高，大多靠着父教子，师教徒，口口相传来延续。 而一旦中间出现什么变化，这门锻造技术便会失传。如同雪泥鸿爪，不会在历史上留下任何痕迹，就跟没有发生过一样。偶尔出土一二件保留下来的文物，才会引来大批的专家研究，和民众的一句不可思议。 最后极大可能被带歪成为外星人来过地球的证据，又生出无数灵异的版本，被众人娱乐。 只有当这项锻造技术成为一种主流，被大多数人引用的时候，这门技术才算真正属于这个时代。 赵苏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地上跪倒一片，就连陈立也弯着腰，稽首在前，恭敬无比。 “怎么回事不是说不用跪吗起来吧。”赵苏有点摸不着头脑，刚才便让他们起来回话，怎么自己开个小差，这些人又全跪下了。 陈立见扶苏的表情不似作伪，这才直起身子，喝斥下头的匠人道“传言中的事，自然当不得真，公子乃真正的贵人，又岂会与你们一般见识。” 匠人们面色惶惶的爬起来，可见他们是真的以为赵苏是为了传言而来，想到自己做不到的后果，无一不是两股战战。 赵苏好笑的看了一眼陈立，对他倒是生出几分好感来，敢在一位皇子面前维护几个匠人，可见这人心肠不坏。 “你们听我的，坑就不用挖了，垒一个炉子起来。”赵苏收回自己天马行空的心思，给他们画了一张图，筑一个炉子不是什么难事，甚至都没人敢问他一句为什么。 面对这些根本不知道质疑怎么写的匠人，赵苏恨不得想高声夸一句，好同志啊。二千多年后，哪儿有这种待遇啊，不管干点什么事，都要先做调查再做预算，最后再来一个t拔高立意，不说服上级同级下级所有人的支持，什么都干不成。 “陈立，你还需帮我找到一物。”赵苏将陈立招到跟前。 “但请公子吩咐，少府府令让在下全力辅佐公子。”陈立拱手道。 “我要找一种可以燃烧的黑色石头，称为煤石。” 中国有大量的露天煤矿，所以赵苏相信，肯定有人知道这种可以燃烧的煤石，甚至肯定有一些人，已经在利用这些煤石。只是这个时代的人并不缺少可供燃烧的木材，而且木材也是免费的，所以才没有重视煤石。 但想要锻造出合用的铁，煤石的作用就显得极为重要。铁的融点比青铜要高很多，融化之后，还需要高温不断的锻烧，才能去除铁水中的杂质，减少炭的含量，最终成为后世广泛应用的精铁。 而融化和去除杂质最重要的就是温度，木材的燃烧就是加上鼓风机，也很难达到所需的温度。只有煤石，才有这个可能，若是再加上鼓风机，和在铁水中浇入炭粉，成功的可能性会大大提高。 至于为什么先要炼出精铁，这也赵苏的痛处，他可以随手画出曲辕犁，可是犁头的精铁从哪儿来 锄头，镰刀，铲子，说起来都容易，可若是没有精铁，又有什么用 就象二千多年后的人们，在餐厅点个烧鸡，迟迟不上菜，就会被食客调侃，厨师是不是去买鸡了。然后马上就会有食客继续跟进，厨师可能去孵蛋了。 可放在二千多年前，这不是笑话，而是赵苏需要面对的现实。想要鸡，就得先孵蛋，孵出小鸡养大小鸡，最后才能得到你想要的。少一步，都不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紫苏 安排好铁器铺子的事，赵苏一回到别苑，便看到一人跪在门口，正是他印象中那个叫得力的小黄门。 赵苏看都没看他一眼，从他身边走进去，水娘迎上前，也绝口不提得力半句，只道“饭食准备好了，公子是否现在用膳。” 昨天累得太狠，赵苏一觉睡到快中午才起床，喝了口糜子粥就匆匆去看铁器铺子，这会儿被水娘一提，五脏庙立刻开始造反，咕咕叫了起来。 “那就现在用吧。” 水娘替赵苏摆饭，摆好之后，跪坐在饭几边轻声道“大王的赏赐中，有一袋稻米，您前日还问过稻米的事，老奴便蒸了一些，您尝尝看。” 秦王发话要赏些什么自然一样都不会少，但下头人也会跟着安排一些时鲜的吃食或是用品，做个添头。 稻米生于南方，关中是不种稻米的，这年头再不值钱的东西，一涉及到长途运输便昂贵极了。所以别看只是一袋稻米，真想在咸阳出钱买，也是价钱不低的。 赵苏看着一碗米饭，眼角都快要湿润了，在秦国吃的每一顿饭都让他生出一种，赶快被雷劈死穿越回去的冲动。这是第一次，让他对吃饭生出一种感激之情。 米饭的颗粒很粗糙，也没有后世改良之后的香甜软糯，但米饭就是米饭，这种可以温暖灵魂的味道是属于每一个中国人根植在内心里，最重要的记忆。 见公子吃的心满意足，水娘露出由衷的笑容，既然公子喜欢，她一会儿就派人多采买一些回来。 “今日的味道，似有不同。”一碗蛋花汤，一碗切片水煮的芦菔，还有一道笋片，与之前不同的事，上头飘着点点油星。 这里的油，都是荤油，用动物的脂肪熬炼出来。所以茹素的时候，连油也要一并戒掉，所有的菜式都是水煮或清蒸，不见一丝油花。但今天不同，这几个菜里，都飘着油花，但赵苏相信，水娘肯定不会让他破戒。 跪坐的水娘替他布菜后，才道“公子的舌头果然金贵无比，为了替娘娘守孝不见荤腥，老奴一直担心委屈了公子。好在公子体谅，硬生生忍了。老奴想替公子多寻些味道好的吃食，派人出去才知道，竟有人用菜籽榨出油来。” 菜籽榨的油肯定不算在荤腥之内，所以水娘便大胆用在饭菜里，果然获得了公子的喜欢。炒菜早在春秋时便有，但因为油太难得，又没有铁锅这等导热均匀之物，所以烹制出来的味道只比水煮强了那么一丁点，也就没有得到普及。 赵苏大喜，“是什么人家炼制的，一会儿带我去看看。” 吃完饭，起身便让水娘带路，他要亲自去看。 水娘替扶苏更衣的同时，朝着门口的方向撇嘴，“得力还跪着呢，公子打算怎么处置他。” “既然他觉得李妃待他更好，便将他送给李妃吧。”赵苏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并不想在这种无谓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水娘显然十分不满，“这等背主的奴才，无论公子如何处置，都不会有损公子仁义的美名。” “非是我爱惜名声之故，实是真心实意。”赵苏更衣之后，便带了几个仆从自大门而出。自有人上前告之得力，主人对他的处置。 得力此时垂下头，额头紧紧贴在地面，朝着赵苏的方向，向他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任由人将他押上一辆驴车，送入咸阳宫交给李妃。 赵苏从这张年轻的脸上，看到了野心，至于他有没有与之相配的眼光和能力，还需拭目以待。 身后的仆从愤愤不平，故意当着得力的面，大声咒骂。赵苏摇摇头，“咒骂说明你们还在乎，可他已经不在乎了。” 仆人安静下来，面色沮丧。被低贱的奴仆背叛，在他们眼中，实在是奇耻大辱。 赵苏大笑，“何需如此，罪囚之子尔。你等小题大作，难道忧我门下无人乎有时间为他生气，倒不如花时间等等看他的下场。” 仆众齐声唱喏，沮丧之色瞬间一扫而空。公子如此豁达大度，他们就等着看，得力难道还能在李妃处得到更好的待遇吗 关于秦朝有没有太监一事，后世众说纷纭。赵苏来后才知道，秦朝是有太监的，但规模并不大，主要是罪囚之子施以腐刑作为苦力充入内庭。做些宫女做不了的粗重活计，偶尔有机灵清秀的，才会被看重，调到身边伺候。 没什么地位的太监被称为黄门或是小黄门，只有皇上身边得用的才会被称为大监，以示尊敬。 至于宦官，在秦朝是正经官职，并不是代称太监。 一路之上，看到别苑里的宫奴在路边用石舀捶打，赵苏饶有兴致的上前，才知他们是在脱麦粒。麦粒被放到巨大的石舀中，两个壮汉一个捣一个扬，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经汗湿后背，最后脱去上衣赤膊上阵，一看便知是极需要力气的活计。 赵苏叹了口气，刀耕火种的年代，哪怕是想要得到一点点东西，都需要耗费极大的气力。繁重的体力活让百姓始终处于忙碌之中，可最后得到的却少得可怜。 “公子还是上马吧，榨油的人家尚在别苑之外。”仆从建议道。 别苑是属于秦王的私人财产，归少府管辖，劳作的都是宫奴。既然是在别苑之外，极有可能是普通的平民家庭。 骑马也花了一个多时辰，赵苏才来到榨出植物油的农人家中。主人一家统统跪在门口相迎，赵苏亲手扶起跪在前头的老人，“老丈请起，我一时兴起，倒是扰了你们的清静，莫要见怪才好。” “贵人说的哪里话，草民盼都盼不到贵人光临，实令寒舍蓬荜生辉。”老丈年纪虽大，说话却很有一套。 赵苏越发感兴趣道“听老丈谈吐不俗，以前可是读过书。” “草民父亲曾是一位大匠，托他的福进过两年学堂，勉强能识得几个字罢了。”老丈自己也曾是木匠，后人手笨学不好这门手艺，再加上他年纪大了，便买了一些田地，带着一家人安身立命。 “老丈的日子过的不错嘛。”虽然黄泥巴的矮墙加上草棚子的屋顶，看上去寒酸无比，但院子里却栓着一头牛。 家中有牛的人家，在秦国绝对称得上是殷实的农家。也难怪这样的人家，能够为了一口吃的，想出法子来榨油。 “托大王的福，草民一家才能安稳的过活。”老丈请赵苏到家中坐。 赵苏摆摆手，“我主要是来看看你们是怎么榨油的，天色不早，就不讲虚礼了。” 早就仆从通知老丈贵人的来意，他也不啰嗦，径直将赵苏引至厨房。 “说起来当初发现菜籽能够榨油的，还是草民的孙女。她去剥路边野菜的菜籽，准备种到自家的院子里，结果无意中发现菜籽搓碎之后，竟有油脂溢出。” 老丈在农人当中，算是家境殷实的，但也一样吃不起荤腥，用不起荤油。无意中这个发现，让他们升出一丝希望，莫不是菜籽中也有油脂。好在菜籽不要钱，家中的女人便弄了许多回来，熬煮，火烤，清蒸，最终找到出油的方法。 “将菜籽上锅蒸熟，捏成团，然后用石杵击打，便能渗出油脂来。好歹让草民家中，能够吃上一口油，多些力气好去耕田。” 老丈不是没有想过买卖的事，但耗时耗力之后，也只能得这么一丁点，自用尚且不够，也就没有想过出售。恰是前日有别苑的宫人出来，被人相告他们家能够炼油，寻了过来，价格出的又公道，老丈便将家里存的一点油，全都卖了。 没想到，今日贵人还会为了这么点小事，亲自上门。老丈心中忐忑，不知到底是福是祸。 赵苏感兴趣的捻起菜籽，让人去挖一颗来看看。老丈却说不用，自家屋后已经种了许多，都是从野外挖回来的。 等看到实物，赵苏恍然大悟，这不就是紫苏吗 赵苏抚掌，“此物名为紫苏，叶片可食用，还能入药，对平喘、消痰、润肠、还有风寒之症，皆有效果。现在又发现紫苏子可以榨油，可见一身是宝。” 老丈直接愣了，原来随意生长在田间地头的野菜，竟然有大名堂。 拱手道“贵人博学，远非凡人可比，小老儿活了大半辈子，也不知道此物有名有姓，还可入药。” 赵苏来了兴致，“紫苏在野外长的多吗你炼油的前一半是对的，后一半还有更好的办法。” 紫苏子的含量油很高，而且非常健康，赵苏记得价格跟橄榄油差不多。 一来便发现紫苏，实在是个好现象。盖个炼油坊起来，至少能够保证自己有油吃，不然等他可以吃荤的时候，要天天面对动物油，光想想就觉得自己的心血管要废了。 老丈一听有更好的办法，顿时竖起了耳朵。在中国漫长的历史里，知识一直以来都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哪怕是后来的宋朝有了天工开物，里头明确记载的知识，仍然有大量的底层老百姓根本不知道为何物。而宋朝已经是王朝轮替之中，少有的富庶时代。 而读书人，大多都将时间和目光投注在科考以及清谈上，所谓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能够关注民生与实务的，寥寥可数。也就造成了大量有用的科技，一经历战乱就湮灭于历史的车轮中。 赵苏随口就道“蒸过的紫苏子，与稻草一起踩实为饼，称为油饼。再用撞木大力撞击，便可榨出紫苏油。” 手工的榨油作坊在很多偏远的农村，一直保留到九十年代都还在使用，赵苏小时候就见过，一直到他考上高中那年，才被淘汰。 只是这东西，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清楚怎么制作，不过可以统筹一下，同时安排，转过头赵苏便对水娘道“敞开向村民收购紫苏子，有多少要多少。至于价格，你拿主意就好。” 赵苏脑子里对物价的了解全都是相对贵重的物品，野菜籽该用什么价格收购，他心里一点谱都没有。不过他不懂没关系，水娘肯定是懂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鼓风机 水娘给的价是一斗紫苏子二钱，原本水娘定的价是一钱，还是赵苏看不过去，才给争取到了二钱。 “我的好公子，一石粟才四十五钱，一斗盐才十五钱。野外遍地都是的菜籽，又没豺狼虎豹拦着。要说别苑这么多的宫奴，只要您一声吩咐，便能给您免费采来，还用得着花钱去收也就是您好心罢了。” 一斗差不多等于三斤左右，一石约有三十斤。有了对比，赵苏终于点头，似乎也不算少了，但还是嘴硬道“要是钱太少，没人肯送来呢” 水娘恨不得大笑三声，农民是最讲究自给自足的，自己种粮自己吃，自己采麻自己纺布，想要买盐就扛一袋粮食去换。一年上头，即没需要用钱的地方，也没赚钱的门路。哪怕就象老丈那样的殷实人家，家里的现钱也不一定能找出一百个。家里一个大子都找不出来的，也绝不是稀奇事。 “您看着吧，从明儿起，来送紫苏子的人能活生生把路给踩夯实了。”水娘昂着头出去，就象一只骄傲雉鸡。 赵苏摸摸鼻子，好吧，跟女人谈钱就是这个下场。不管二千多年前，还是二千多年后，女人的经济头脑总能甩男人一条街。 紫苏子的收购如同水娘预料的那样，一开始只是几个顽童试探着背来紫苏子，见真的拿到钱，别苑周边的村民都疯了。 “疯了疯了，这些人真是疯了。”水娘摇头，别苑周边的紫苏都被搜刮一空，村民已经背着袋子往更荒野的地方采集，就连有狼的深山也要闯一闯，没找到紫苏才肯回头。 赵苏想了想，加上一条，“要是谁发现了不常见的植物，都可以采摘一些回来给我看看，如果是得用的，有赏。” 二千多年前的人，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还处于懵懂的孩童时期，哪些是食物，哪些是草药，哪些药食同源，还缺乏细致的了解。 赵苏的命令被一字不差的传达下去，没有敢阳奉阴违，也没人敢不拿主家的话当一回事。 “野葱，这可是好东西，快挖一些种到屋子后头，以后炒菜用得着，赏。” “野韭菜，这个更好，多种一点，以后包饺子，赏。” “地锦草，清热解毒，外伤出血，这是草药，赏。” 赵苏人在家中坐，一样一样植物从眼前过，村民做事也是很讲究的。不大的植物直接连根挖起，用泥土包住送过来，搁进土里就能活。要是太大的，就直接砍一根枝丫回来，好让贵人看清楚这是什么。 只要他说一句赏，水娘便会根据他的口气，赏个十钱或是二十钱不等。哪怕是极常见的野菜，只要公子喜欢，水娘也一样发赏。 赵苏很是得意，人民群众的力量果然是无穷的，看着屋前屋后都快种满了各种有用的野菜或是草药，心情都变得美好了。 “公子，铁器铺子的炉子已经建好了，鼓风机也做好了，您要不要去看一眼。”陈立过来通传，之前公子可是说过，炉子和鼓风机一做好，便要立刻通知他。 他从少府听来的消息，是公子又在琢磨什么好东西，好几波人想替了他的位置捞功劳，幸好他上头也是有人的，这才留了下来。所以他对铁器铺子看的比任何人都重，恨不得见天守着，督促进度。 可没想到，扶苏丢下几句话和几张图纸，就没了人影，又要筹建什么榨油坊，榨油坊还没个影子呢，就开始收野菜籽。收了几天还觉得不过瘾，又开始收各种野草野菜，搞得现在外头都在传，别苑住了个散财童子，随便拔根草送去，都能卖钱。 陈立已经拿不准公子这是在玩乐，还是真心在做事。咸阳城里的火炕修的风风火火，可惜风头全被胡亥拿了去，甚至都不准人提是扶苏发明的火炕。明眼人都看得到，这桩差事即轻松又讨好，办完差少不得又要得秦王赏赐。 督造火炕的匠人还能分润一点功劳，他这个别苑的谒者除了最开始收到的一点赏赐，怕是一口汤都喝不到。 所以他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铁器铺子里，要是又做出什么好东西来，让他能在秦王面前露个脸，哪怕是辅助有功，也足够他晋升一级。 所以他现在最怕的就是，扶苏转个身，说铁器铺子是闹着玩的，那他恐怕立马就要抹脖子。 好在扶苏听到消息十分振奋，立刻拍拍手里沾染上的泥土，“走，看看去。” 鼓风机也可以叫风箱，就是一个木箱加上一个推拉的把手，里头还有一个可以活动的木箱。用手推拉把手，拉开活动的木箱，让空气进入，再次推动时压缩活动木箱，就将空气通过排风口进入火炉之中。 扶苏原以为，会因为鼓风机的事，来回反复几次，才能调整出他想要的。没想到竟然一次成型，而旁边的陈立解说的头头是道，看样子是将鼓风机给吃得透透的。也间接解释了为什么中间没有人来找过他，因为陈立只通过他画的几张图，就完全了解了鼓风机的原理和作用。 “人才啊。”扶苏拍拍陈立的肩膀，见他一脸困惑，又加上一句，“干得不错。” “公子谬赞。”陈立喜不自胜，公子果然慧眼如炬，做事的人最怕的就是跟在一个糊涂蛋下头，做了什么，用了什么心思，全都看不见。最喜欢的便是这种，你花了心思，就是自己不说，上官一眼便能看出来。面对这样的上官，就是多受些累，多做些事，都觉得是值得的。 “我上次让你找的煤石，有消息没有”木匠正在点火，赵苏看到这些木材，便想到了煤石。 “库房里找过了，是没有这种东西的，在下已经发了公文去各地，请当地的衙门查找煤石。只要有人用过，肯定能找到。”陈立信心十足。 赵苏有些诧异，“你就这么相信，他们不会敷衍”敷衍推诿赐皮球简直就是当官的不二法宝，可见陈立的模样，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陈立表现的比赵苏更诧异，“下发的公文，何人敢不当一回事。” 见微知著，可见秦王下头的这套领导班子人心很稳。 一统六国和秦国改分封制为郡县制，改官制为三公九卿制，是一个同步进行的过程。这么大的国家，这么多的官员百姓，一个过渡不稳就会出事，但目前来看，秦国的官员似乎不存在这个问题，个个适应良好。 赵苏心中感触，不管世人怎么解说这位千古一帝，有一点却不容任何人抹杀，他从未下令杀过一个跟着他打下天下的有功之臣。不管是一门三侯的王家，一文一武一个上卿一个上将军的蒙家，还是最容易死于非命的变法改革之人李斯，一个个都活的好好的。 光凭这一点，这位千古一帝的人格魅力和心胸便当得起被后人称为祖龙。 “火已经烧得很旺了。”陈立小声提醒这位又开始走神的公子。 赵苏回过神，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上鼓风机，拉动风箱。铁矿石呢，准备。” 有了风箱的助力，炉膛里的火苗燃烧的呼呼直响，温度一直在升高，而铁矿石也随着温度不断融化。 “尽量让锻烧的时间长一些，然后不断捶打，捶打之后再次锻烧，反复几次之后，还可加入炭粉继续，测试性质之后，若不再容易脆断就给我打个这样的器具出来。”说着就将铁锅给画了出来。 别的先放放，一定要先将铁锅打出来，有了油和铁锅，才有一日三餐，他的人生才算是完整的。 如果这个世界上曾经出现过铁锅，那么其他的，都成了将就。而赵苏觉得自己虽然是个挺能将就的人，但有一点绝对不将就，就是这张嘴。 陈立表现的比匠人还要着急，“你们可听明白了，若是不明白赶紧请教。” 匠人问了几个问题，又当着赵苏的面示范一回，赵苏嗯嗯啊啊的应着，心想自己哪儿知道这动作对不对啊，自己知道的，也无非是一点样子货罢了。 反正过程是这么个过程，最重要的煤石，炭粉和风箱他都说清楚了，中间的细节只能让他们一遍遍的试错，他相信这些匠人，一定能找出最正确的方法。 秦朝时除却站在顶尖的那一小撮贵族，能够从普通人里脱颖而出，成为匠人的，本身就说明他们的智商和能力是属于出类拔萃的那一拔。 赵苏当场奖励给陈立和制作鼓风机的木匠各五百钱，满意的结束了这一次的视察。 陈立送赵苏出门的时候，神神秘秘的说道“公子放心，在下一定会保密的。” 说完一脸喜色的看着赵苏，表情仿佛在说，不用多说，我懂。 问题是，赵苏自己都不知道保密的意义在哪儿 “保密你知道些什么”打个炒菜的铁锅，然后准备弄几把菜刀，再慢慢将曲辕犁和一些农具做出来，怎么就需要保密了 陈立嘿嘿笑着低下头，“在下明白，绝不会跟任何人提起半句。公子但有吩咐，在下无所不从。” “哦。”赵苏不自在的摸摸头，这小子笑的太淫荡了，既然问不出来，还是别问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铁锅 铁锅炼制成功那天，是陈立双手捧到赵苏跟前的。一脸激动的跪坐在赵苏面前，甚至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公子大才，在下誓死追随。” 赵苏接过铁锅，乐得眼睛都笑眯缝了，“好说好说。” 虽然还没有煤石，但有风箱和炭粉，拿来做口锅，还是没问题的。 拿起手边的青铜匕首就往铁锅上一戳，铁锅纹丝未动，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坚固程度已经大大的提高，远不再是之前硬碰硬立马就跪的表现。 “好，统统有赏，走，去厨房试试好不好用。”赵苏端着铁锅喜滋滋要去厨房。 陈立一下子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厨房公子去厨房如何试” “不去厨房要怎么试”赵苏也愣住了，铁锅配厨房，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哦，他忘了，这里之前没有铁锅，他试探道“你以为这是什么” 陈立想都不想的回答道“自然是盾牌。” 铁制的盾牌比青铜盾要轻，用了新的方法锻烧之后，坚固程度已经不弱于青铜。可见这是公子研发出来，交给秦王的秘密武器。 赵苏抽了抽嘴角，他什么都不想说了，端着锅就往厨房走，到了地方往灶台上一放，声势如虹的高声道“点火。” 厨娘亲自伺候在灶炉旁边，任劳任怨的将灶炉扒拉开，燃起灶火。 水娘实在不知公子想干什么，只能不断道“公子，君子远庖厨，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不如由老奴代劳。” 奴仆当中，只有水娘的身份最高，即是伺候过娘娘的，也是从小看着扶苏长大的，换个人，也不敢说这种话。 “君子远庖厨，不过就是不忍杀生，不茹素的人不忍杀生，结果还不是一样。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赵苏心情甚好，忍不住调侃道。 “伯仁是谁”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了进来，赵苏吓了一跳，自从成为扶苏，几乎没有人在他面前大声说过话。猛的听到这种类似甲方代表，随时随地理直气壮的质问声，竟然有几分亲切。 一回头，一个穿着黄衫的小姑娘叉腰站在他的面前。 “小梨子。”赵苏脱口而出。 蒙梨“谖”一声，奇怪道“你都有十年没叫过我的小名了，怎么今天想起来了。” 是啊，还真是刚刚才想起来，扶苏的记忆到底是另外一个人的，没有人或事摆到他面前触发，他根本不会主动想起来。 而眼前这人是上将军蒙恬的嫡女，只因其母在生她之前，在啃一只梨子，梨子多汁美味，吃的太过高兴导致腹中胎儿提前发动。其母玩笑，一定是女儿嘴馋这才急着出来，所以起名蒙梨，乳名小梨子。 而她也是由秦王亲自下旨赐婚的，扶苏的未婚妻子。 “你怎么来了”赵苏一懵，蒙梨是扶苏的未婚妻，并不是他的，占了人家的身体也就算了，毕竟这身体未来会有大祸临头，他也算不得占了他多大的便宜。但是占人家的未婚妻，他总是有些心虚的。 没想到这话叫蒙梨气得眼睛都瞪圆了，“我不能来谁能来，是那个什么伯仁吗” 我去，不就是一不留神说了一句还没出现过的句子吗怎么没完了。两人正大眼瞪小眼，一个宫人抱着一把野韭菜跑了进来，“公子，这些够吗” “这是什么，你不会是要吃野菜吧。别苑的谒者何在，竟然敢克扣你的用度。”蒙梨顿时就发了飙，折在手里的马鞭一下子拍到厨房的墙壁上，震得灰尘噗噗的往下掉。 “年纪不大，心操的倒是不小。”赵苏按住蒙梨手上的马鞭，“你好好看着，别捣乱。” “你”蒙梨的手腕被他按住，忽然发现扶苏变得陌生了，以前的扶苏是绝不会对她这么说话的。 赵苏让宫人将野韭菜洗干净，然后切成段备用。再让人打几个鸡蛋，用筷子搅拌均匀。 “你准备做什么，蛋羹吗”蒙梨见厨房里鸡蛋满满一筐，麦粉口袋也堆得尖尖的，情知自己刚才说错了话。只不过，扶苏什么时候进过厨房，他现在到底想干什么呢 别说蒙梨摸不着头脑，就是陈立也一样摸不着头脑，特别是看到铁锅被安置到灶眼里，更是惊诧莫明，难道不是护甲是厨具 紫苏油在铁锅里烧热，鸡蛋液往里一倒，噼里啪啦就是一通油星乱溅，一股奇异的香气更是弥漫开来。陈立再将切好的韭菜段扔进去，大火快攻，一点盐便足以调味。 非菜的味道很难形容，特别是生的时候，甚至有点辣眼睛。一旦炒熟就如同获得了新生一般，焕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辛香味，而且和无数食物堪称完美搭配。 而在没有铁锅之前的韭菜，为什么会是野菜，也是因为水煮韭菜绝对谈不上好吃。只有铁锅和油才能驯服韭菜的辛辣之味，将之变成美味佳肴。 蒙梨年纪最小，身份最高，也是最忍不住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抬着下巴，抽着鼻子跟着赵苏手上端上的这盘菜嗅来嗅去，象摇着尾巴讨好主人的小奶狗似的，围着他打转。 “扶苏，给我尝尝，我就尝一口。”蒙梨发誓自己从来没有闻过这么浓烈的香味，黄黄的鸡蛋和青葱的野菜，强烈的色彩对比和香气扑鼻的气味，都让她恨不得赶紧尝一口，味道哪怕只有气味的一半，都一定是绝世美味。 厨房里几乎所有人都在咽口水，几个年纪小的宫人，控制不住的舔着嘴唇，使劲抽着鼻子。虽然吃不到，但多闻闻味儿也行啊。 赵苏实在看不得一个大美女被一盘韭菜炒鸡蛋馋得快哭了的表情，将手里的筷子塞给蒙梨，“尝吧。” 回头便去看盆里和好的面团，面团是浅浅的灰色，小麦脱粒之后，表面那层麦麸是脱不掉的，所以磨成面粉之后，不仅不够细腻，颜色还不好看，不过他现在也没办法讲究那么多。 “公子是要做胡饼吗”水娘问道。 人们很早就发现麦子不易消化，磨碎成粉状之后更加美味和容易消化，所以很早就有了麦粉。做麦饭，麦粥，或者是胡饼，胡饼上锅蒸熟，已经初具馒头的雏形，在当时是数得着的精细吃食。 “非也，是比胡饼更美味的吃食。”赵苏很有信心，韭菜盒子比馒头更好吃，几乎是肯定的事。 将面团扯成条，再揪成一个个小面团，放入韭菜包好，再进油锅用小火煎熟。 韭菜盒子刚煎好一个，就看到一个空盘往他面前一递，蒙梨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一个人吃掉整盘的韭菜炒鸡蛋，让赵苏哭笑不得，自己连味儿都没尝呢，“味道调的怎么样” “天上人间，举世无双。”蒙梨的盘子还端着呢，赵苏腾出一只手往她脑门上一戳，“什么天上人间，瞎说话。”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蒙梨从善如流，立刻改词。 赵苏勉强接受了这句会在二千多年后，无数次出现在小说里的金句。顺手就将第一个煎好的韭菜盒子夹到她的空盘里，也懒得再做重复劳动，点名厨娘，“看到我刚才做的没有，把剩下的韭菜盒子都给煎好，端到我屋里来。” 厨娘那虔诚的眼神，恨不得当场就给扶苏来个顶礼膜拜。 水娘看了厨娘一眼，这一眼中隐隐带着威胁，厨娘立刻行礼道“这是公子的秘方，老奴若是说出去，水娘只管割了老奴的舌头。” “嗯。”水娘这才满意了，转过身走出厨房。 陈立到现在还在发晕，他竟然猜错了，原以为英明神武，打算在统一六国最后的战役里，争取功劳的公子扶苏，费尽心机只是为了做一口锅，一口用来炒菜，讨女子欢心的铁锅。 这这这，这叫他情何以堪。 直到韭菜盒子被摆上饭几，扶苏擦着手指招呼陈立，“尝尝看。” “我，我也可以吗”陈立并不是一个很重口腹之欲的人，虽然也被食物的香气迷惑，便他还是很端得住，不象蒙梨，已经吃得小嘴油光光，还停不下来。 “水娘也尝尝。”赵苏可没抠抠嗖嗖的爱好，东西做出来了，当然是一起尝尝。 看到门口的小丫头伸着脖子闻味，赵苏见不得这些，冲他们挥手，“去，让厨娘再煎一盘，让大家都尝尝味道。” 小丫头欢呼一声，跑去厨房。 赵苏吩咐完这才自己伸手夹了一个韭菜盒子，一口咬下去，面皮不够细，甚至粗糙到有点磕牙，但好歹还算是面粉的味道，勉强可以接受。 韭菜完美的配合面皮，散发出特殊的辛香味，吃到嘴里，熟悉的味道让他恨不得泪流满面。苍天啊，大地啊，这才叫生活啊。 陈立一直等着赵苏咬下第一口，才小心翼翼的下口。一口下去，脸色立刻就变了。他想说，这个世上其实没有不重口腹之欲的人，如果有，那只是因为还没吃过眼前的美食。这种让灵魂都开始震荡的食物，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够抗拒。 “他干嘛哭了。”蒙梨一口气吃下四个韭菜盒子，才看到陈立一边吃一边哭。 “我不跟你抢了，让给你吃总行了吧。”蒙梨原本想将最后一个挟起来，可是看到陈立哭的实在太伤心了，又缩回了筷子。可是想了想，实在不甘心，试探道“就剩一个，咱俩一人一半” 赵苏不忍直视的将蒙梨的筷子拦了下来，“一口气吃太多会噎食，等晚一点，再给你做，要多少有多少。” “真的”蒙梨立刻高兴了，大方的将盘子往陈立面前一推，“都给你了。” “谢公子，谢大小姐。”陈立抹去眼角的泪滴，认认真真吃完最后一个韭菜盒子，才道“公子，这铁锅是否立刻敬上。” 陈立此时觉得，公子实在是有大智慧的人，统一六国已经是大势所趋，如滔滔江水势不可挡。与其在这里头去跟几位将军抢功劳，倒不如另辟蹊径。而公子选的角度实在是高，民以食为天，不管贩夫走卒还是王公贵族，谁也过不了吃这一关。 以后秦王每天用膳时，都会想起，这些美食是由扶苏敬献的铁锅所炒，这样的功劳谁还能抢，谁还抢得走。 “这锅不如命名扶苏锅。”用自己的名字来命名新出现的事物，是件很有面子的事，陈立并不觉得公子会拒绝，但这种事当然要由别人提出来，自己提岂不是很奇怪，所以他很是兴奋的建议，根本没有想过扶苏会拒绝。 赵苏抚额，“停停停，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赶紧给我消停下来。” 蒙梨“噗嗤”一笑，“不就是发现你从冷灶变成了热灶，所以想要趁着热赶紧烧一烧。” 陈立脸色如常，“能够追随贵人门下，是陈立的福份。” 良禽择木而栖，本来就是极正常的事。 赵苏看了一眼饭几上的空盘子，又看了一眼陈立，所以说掂好饭勺，也能让人纳头就拜 脑海中出现自己一手掂着铁锅，一手掂着饭勺，一堆人流着口水要抱大腿的画面，实在太可怕了。如果把这些抱大腿的人全都换成蒙梨这样的呢，仔细想想，好像更可怕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劳动人民 赵苏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陈立相信，他并没有争夺太子之位的意思，他只是想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陈立不明白，什么事情比当太子还有意义。但他不敢问，只能垂头丧气的带着自己和三位匠人的赏赐离开。 擦完嘴补好妆的蒙梨，跪坐在他身边，“你不会是说真的吧” “就是真的，自从来到别苑，每天的生活都极为充实，我发现劳动才是最令人快乐的事情。”赵苏脸不红心不跳的替自己立下劳动人民的人设。 “是那帮儒生帮你出的主意不对不对，他们那些人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哪里知道这些，难道是墨家门徒来找你”蒙梨说完自己紧张起来，“你不会相信墨家那一套吧。” 墨家的主张，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非命非乐节葬节用，也就是人人平等友爱，崇尚和平，取消贵族的特权，统一思想废除矛盾争端，不信鬼神宿命，废除无用的浪费与陋习。 最重要的是，墨家相信科学，研究科学，所有的发明创造不是为了享乐而是实实在在的提高生产力。 如果是在二千多年后，赵苏一定会用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美好的词汇夸赞这些人。中国最早的科学家，最早提倡人人平等的斗士，但是，这也是他们被所有统治者抛弃，最终慢慢消亡的原因所在。 都不用说太多，人人平等让皇帝怎么接受，皇权至高无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让皇帝怎么接受人人平等 各种节俭节约反对浪费让贵族怎么接受，人家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跟着皇帝打下江山，目的就是让后人成为人上人，你一句话人家所冒的风险全白干了，可能吗 说白了，墨家站在了统治阶级的对立面，不会有任何一个君王接受这样的理论，否则他自己的统治地位首先就要受到动摇。 扶苏看着蒙梨，“儒家也好，墨家也好，包括法家，都是君父统驭天下，治理万民的工具。君父选择法家，不代表不可以兼容并包其他门派好的观点和方法。列子说天地无全功，圣人无全能，万物无全用。不管天下事，还是百家，莫不如是。” 任何人和事都不是万能的，任何人和事也都有他的作用，这是列子中的一句话，赵苏一直都是这么理解的。 蒙梨看着扶苏，一时有些走神，这真是扶苏吗以前言必称孔孟，对儒家推崇备至，谁能想到，来到别苑短短时日，竟能改变想法。 如果知道这么容易，蒙梨心想，她就该招呼家将，用绑的也将他绑到别苑，一早改了他这毛病该多好。 不过，现在也不晚，蒙梨托着下巴，专注的看着他，脸上泛起笑意来。自从十岁以后，扶苏便很少与她单独相处，更没有一气说过这么多的话。 真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再变回去了，她喜欢现在的扶苏，虽然语气随随便便，还会朝她吹胡子瞪眼睛。不比之前彬彬有礼，也不比之前从不反驳她的话。 有了比较才知道，以前的扶苏和她永远隔着一层纱，温文尔雅的面具下却不知他真实的想法是什么。现在的扶苏让她回到和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小时候，会说傻话，会冒傻气，两颗心却紧紧挨在一起的那个时候。 “这是被我催眠了”赵苏前一秒还看到蒙梨冲着自己甜笑，下一秒头一歪竟然睡着了。 赵苏将她抱到火炕上，让水娘守着她，自己则去了铁器铺子，好不容易炼出精铁，他不露面实在不像话。 果然，他一出现，原本有些沮丧的匠人，都振奋起了精神。 “你们做的很好。”赵苏面含微笑，让他们给自己示范一次。 匠人一脸激动的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块锤炼过的铁锭再次扔进炉中加热。学徒用力拉着鼓风机，炉火不断升温，铁锭融化，反复锤打之后，加入炭粉，再次锤打，按赵苏的要求做成了一把长刀。 炭粉加入铁水之中，可以净化杂质，降低铁水的融点。 “拿一把青铜剑来。”赵苏满是兴趣道。 青铜剑和精铁所制的长刀，用力砍在一起，青铜剑固然安然无恙，长刀也同样没有受损。所有人眼中都散发着火热，包括闻讯赶来的陈立，都认为这就是终点。 “原来铁矿石也能制作出不逊色于青铜的武器。”陈立啧啧称奇。 赵苏却知道，这绝不是终点，或者说，只是起点而已。生铁和精铁的区别，主要是铁矿石中炭含量的高低，炭含量越少，铁的纯度越高。但同理，锻造时需要的温度也就越高。 “如果和青铜的表现一样，那意义在哪儿不过，做厨具已经够了。”赵苏又画出一块铁板，锅铲和煮水的锅子等等，至于武器和农具，等有了煤石的眉目，再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坚不可摧，什么叫吹毛可断。 “煤石没有找来之前，不用再考虑做武器的事，先把这套厨具打出来吧。”还是表扬了他们几句，又叫上陈立，让他给自己找几个木匠过来，他要盖一间榨油坊。 “公子准备榨的油，就是刚才倒入铁锅，用来做韭菜盒子的那一种吗”陈立激动起来，之前还觉得公子想要榨油简直是异想天开。守孝期一过什么油吃不得。谁吃不上油，公子也不可能吃不上油，何必费这个事。菜籽榨的油，又怎么和荤油相比。 可是中午的韭菜盒子，味道还萦绕在嘴边，他就是再不懂做菜也知道，动物脂肪炼出来的油，做不出这种味道。 “荤油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而且很多菜也不适合用荤油炒制。你赶紧把榨油坊的地点选好，找好匠人，再选几个身强力壮的宫奴专门在榨油坊工作。” “是。”陈立毫不犹豫的应下。 “如果缺钱，就找水娘要。”赵苏又加一句。 陈立笑了，“这倒不必，公子做的这些，都归少府出钱。” 秦王金口玉言，谁敢打折扣。 没几天，陈立又找上门，身后还带着之前帮他做火炕的匠人。 “田木头被人给赶回来了，求到我这里，想给您出力。我说这事我可作不了主，这不，他非要来给公子磕头，拦都拦不住。” 陈立话音未落，田木头就开始“呯呯呯”的磕头，脑门敲在夯实的地面上，那闷响听得赵苏直抽气。赶紧叫人把他拦住，生怕晚一点这人就生生磕死在他面前。 “你怎么叫人给赶回来了”赵苏很是奇怪，火炕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事，在秦王面前表个孝心，让他记得自己还有这个儿子，就已经达成目的。 陈立也只得了一点赏赐，要说唯一能得到好处的也就是这个田木头，就连陈立都酸了几回，说用不了多长时间，田木头怕是要跟他平起平坐了。 没想到，外头火炕建的如火如荼，他竟然被赶回来了。 “小的没用。”田木头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囫囵话来，典型是个能干事却不会说话的匠人。 陈立帮着他说道“说起来，也是怪他太诚实。别人问他这么好一主意，他是怎么想出来的。旁边胡亥公子的人就等着开口呢，他倒嘴快说这是扶苏公子在别苑里看到秋风渐起，挂念秦王，这才殚精竭虑发明出来的。” 赵苏顿时笑了，他写下的火炕制作之法的折子是明发，而且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在朝堂上奏对，谁不知道是他发明的火炕。 咸阳现在刮起来的邪风，不过是胡亥推波助澜，田木头栽的并不冤，人家正准备给胡亥造势呢，你不说话就是了，还敢说实话，不赶你赶谁。 再说火炕说穿了，技术含量并不高，田木头带着那么多的人手，个个都能接班，赶他走自然一点后患都没有。 “那就去榨油坊吧。”赵苏无所谓，田木头又是“呯呯呯”几个响头，拦都拦不住。 等这些人一走，水娘便开始抹眼泪，“公子何等高贵，竟要收留这等背主之人。” 她是替扶苏不值，她的公子天生高贵，配得上这个世间最好的一切。 赵苏哈哈一笑，“水娘，他不是得力，他只是个匠人。” 可在水娘眼里，奴仆和自由人在公子眼里又有何区别，在公子面前他们都是奴。 “谁还不是为了活着，何必如此苛责。”赵苏仰躺在毛毯之上，翘着腿，双手垫在脖颈处，整天跪坐实在让人不爽，屋里没外人的时候，他不是躺就是在院子里跑跑跳跳，舒展一下身体，怎么都比跪坐舒服。 “列子虽是圣人，但公子不能学他。”列子门徒也就是贵虚派，在百家之中属于极为特别的存在，无欲无求又随心自在，讲究顺应自己的心意，追求心灵上的平静。 水娘看了一眼摆在地上的竹简，最近被翻动的正是列子汤问。加上公子最近越来越喜欢躺着，不按礼法跪坐，实在可疑。 赵苏摸摸鼻子，他谁都不想学，只是想活命而已。为了活命，就得处处都学，可这话能说给谁听呢。 还是不能让自己闲着啊，一旦闲下来，就会想念前世的父母亲人和朋友，电脑手机互联网，淘宝游戏和视频。 “来几个人，上山砍竹子去。”赵苏仰头，把眼角那点泪花子憋了回去。别想了，即来之则安之，吾心安处是吾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油菜花 一群仆人赶紧扛上工具跟在赵苏的身后，刚出门遇到送蒙梨回咸阳城再回来复命的家将，听说公子要去砍竹子，也炸炸唬唬跟上。 “蒙大人让属下给您带好，还送了好些东西叫属下带来，还问您火炕是不是真的那么好使。”所有的王子十四岁以后，秦王都会赐下一支二十人左右的武装力量，用来保护他们日常出行的安全。这个时候的王子，也不象后世出趟宫门都得这个牌子那个允许。现在的王子，相对比较自由，要是宫门落了锁，在外头住上几天，也不算事。 “他们家的火炕还没建呢”扶苏一拍脑袋，知道自己疏忽了，蒙梨的父亲蒙恬领军在外，咸阳城里的蒙大人是蒙恬的弟弟蒙毅，官居上卿。蒙梨即已赐婚给他，那蒙家就早与他休戚与共。对于胡亥来说，既然属于不可拉拢的对象，自然不会上心，甚至还会故意拖延，好让人看看蒙家的笑话。 “你们再辛苦一趟，把田木头送去蒙家，建完了火炕再回来。蒙大人，几位夫人，特别是蒙梨，都给我建好了，一点纰漏也不许出。”为什么火炕建的这么慢，因为这些王公贵族家里，可不跟小老百姓一样，一大家子建一个火炕就够使。 人家从老爷到夫人，说不得上头还有老太爷老夫人，下头公子小姐，哪个主子不精贵，所以工匠进了大户人家，带着几十个学徒，也得小半个月，才能去下一家。 “胡亥干的都叫什么事，分几个班子，先在每家建一个，让他们自己找工匠来学，一家打个样版就走，剩下的就是他们自己的事。还一家家踏踏实实一个不少的修过去，是不是傻。”赵苏指挥着下人砍竹子，自己扯了根草叼在嘴里嚼着，听家将说胡亥在咸阳的进度，“呸”一下吐出青涩的草根，给出评语。 自己送出去的功劳都不会揽，也难怪是个当傀儡的命。 正好此时陈立带着田木头过来，听到这话，陈立又激动了，“公子高见，在下一定代公子将事情办好。” 说完拖着田木头就走，一刻都等不得。赵苏傻眼的问自己身边的家将，“我交代什么了” “公子交代将蒙家的火炕修好。” “哦，那就好。”赵苏放下心，开始精心挑选粗细合适的竹子。 砍竹子当然是为了制作家具，天天搁家里铺张毯子，人往上一跪，吃饭也跪，看书也跪，与人对谈同样是互相跪。来了才多长时间，赵苏已经跪得双腿麻木，再不改善一下，他真怕哪天自己起身的时候，一个猛子扎到地上，摔个半身不遂。 至于竹子怎么制作家具，对他这个农村孩子来说，根本不成问题。小时候村子里穷，根本没有花钱买家具的概念，都是去后山砍竹子回来自己做。别说他原本就有基础，就是没基础，也架不住后来各种视频网站发达之后，不少人跑到农村靠着拍各种手工制品走红网络的，看过的人也大致知道怎么个做法。 新鲜的竹子砍下来，先扔到院子里露天放个五六天，蒸发一下水份。然后再锯成合适的长短，打磨表皮，主要是磨平竹节起伏的凹凸，和表面的毛刺。然后再打孔，有些连接的部分，则是将竹面在火上炙烤一下，让竹子加热之后变得有一些弹性，用力一弯便成为了连接部份。 这样做的好处是连接部份是一个整体，家具的坚固度会非常高，使用的寿命也会更长。 各种带着靠背的高低不同的板凳，竹床，贵妃榻，沙发，饭桌，一样样变魔术似的出现在院子的空地上。开始还需要赵苏动手比划，做出一样实物之后，便没人再让他动手，只需要动动嘴皮子，下头的人便知道该怎么做。 毕竟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动手能力都非常强，只是因为见识的少，知识面和想像力受到了局限。一旦打个样出来，这些人的动手能力，都比赵苏高了不止一个等级。 “最丑的小板凳。”赵苏看着自己的第一样作品，放在一堆毫无瑕疵的作品中，不免有些忧伤。 “公子大才。”水娘无视了更为精美的所有作品，双手摩挲着赵苏做的板凳，看了又看，就象是什么珍宝一般。又忽然加了一句，“这么精美的玩具，是不是也要给蒙家送一套。” 蒙梨在别苑住了几天，送她走的时候，赵苏将铁匠铺子里新打出来的厨具送了她一套。一小姑娘揪着你的袖子甩来甩去，他还能不送当然，不送是不行的，人家手里还有一条马鞭呢。 “送吧。”反正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做这些家具，甚至用不着匠人，他自己门下的仆人就足够用。 不过这可不是什么玩具，是家具。赵苏没有多加解释，反正送去了是自己的心意，人家用不用得惯还两说，不愿意用的人，他也不会强求别人都按他的喜好来生活。 “是，老奴这就安排。”水娘喜滋滋的，看得出来，她极喜欢蒙梨那个丫头。 “那你看着安排吧。”赵苏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水娘在他背后吐槽，“公子小时候拉着人家小姑娘的手不放，非要带回家藏起来呢，这会儿倒装作不在意了。” 赵苏听得差点绊住脚，很想说这不是他干的，可是没人信呐，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什么，煤石找到了。”陈立带着田木头去了咸阳城，别苑里另一位谒者，便冒出了头，常借着回事，到赵苏面前蹭个脸熟。 “已经送到铁器铺子，就等公子吩咐。”这位谒者名叫韩书，在陈立去了咸阳城后，就由他管理铁器铺子，此时正面带喜色的对赵苏说道。 “那还等什么，看看去。”赵苏一拍大腿，就往外走，一路还不忘问问这些煤石是从哪儿找到的。 “说来也是巧的很，原来关中便有煤石，不过都是在人迹罕至之处，是下头的官员打听的时候，一户猎户说起，说他们出去打猎时，路过一片奇怪的地方，草木都长的特别矮小稀疏。随便挖几下，才知道泥土下头竟然全都是些黑乎乎的石头。” 本来没人知道这些石头有何用处，是猎户晚上生火时，偶尔投了一块石头进去，火苗一下子窜起来，将他们惊呆了，才知道这些黑乎乎的石头可以生火。 下头的官员送了两车过来，随车的人就等在铁器铺子门口。 赵苏到时，先口头感谢了一番官员的努力，让随车的人传达回去，卸下煤石后，再将他们两辆车子装满礼物，才将他们打发走。又吩咐韩书派人去当地采集煤石，存放的时候一定要记得防潮防火。 铁器铺子里，三个匠人正用手摸着煤石，闻一闻，搓一搓，想扔进火里试试，又觉得不合适。 “扔啊，这些煤石就是用来取代柴木的。”赵苏心中大为畅快，有了煤石，有了风箱，他不信打造不出精铁。 有了赵苏的发话，匠人才开始将煤石堆进炉子里，不用多长时间，整个室内的温度都高出一截，温度高意味着铁的纯度越高，匠人都咧开嘴，笑了。 “煤石燃烧会产生大量的二嗯，废气，吸入过量是会导致晕厥甚至中毒的，你们注意保持室内通风。一旦发生头晕呕吐的症状，立刻去室外呼吸新鲜空气，千万不要硬撑。”赵苏根据自己所知的一点小知识，给匠人们提醒。他可不希望，因为一时的失误，而让这些从来没有接触过煤石的人丧命。 匠人却是感激涕零，高高在上的贵人，竟然会关心他们这些人的死活，俱是磕头谢恩。 韩书却是赶紧道“下官一定会时时注意，公子高洁爱民如子，实乃百姓之福。” 赵苏赶紧摆摆手，“公子也好，百姓也罢，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随口一句话，把韩书吓得不轻，缩着脖子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赵苏知道自己失言了，不过话已经说了，他也不在意，交待匠人一定要注意通风，便转道去了榨油坊。 榨油坊还在做榨油机，榨油机的规模看起来比铁器铺子就大得多了，合抱粗的粗木放在榨油坊里，十几位匠人或是学徒，都在努力的将赵苏所画的榨油机变成现实。 赵苏知道榨油机长什么样，也知道怎么用，但机械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还会涉及到，怎么连动才能达到什么样的效果。而这些，都不是光靠眼睛可以看出来的，赵苏只能寄希望予这些匠人能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想出解决的办法。 不过好在，中国的老百姓，就算是二千多年前的，在聪明才智方面，也没有让赵苏失望。 “公子，榨油坊还有半个月就能装好榨油机，除了紫苏子，在下还发现有几样可能榨油的菜籽，公子有兴趣看一看吗” 韩书显然是有备而来，之前因为陈立占了先机，一直挤兑着韩书无法在赵苏面前露面，现在有了机会，他自然要想办法图表现。 “哦，还找出来了什么，给我看看。”赵苏很感兴趣，因为他承诺会长年收购紫苏子，周围的村民，已经开始有计划的将紫苏子种到屋前屋后，甚至移植了一些到荒野深山之中。可就目前来说，周边能够采集到的紫苏子，已经差不多被采集一空。 “蓖麻。”赵苏看到第一种，这种野果他小时候倒是常见，也的确可以用来榨油，但蓖麻油一般是做工业用的，食用对身体不好。 “这种的确可以榨油，但不能吃，先放到一边，其他的呢” 听到赵苏的话，韩立“啊”了一声，露出失望之色，这几样东西里头，他几番实验，最拿得准的就是蓖麻了，没想到竟然不能吃。 又拿出一种黑色的菜籽，解释道“这种野花，春天的时候会开成一片，金黄金黄的十分好看。村民会摘下嫩尖当菜吃，种子就是这个模样。” “现在就有油菜了”赵苏眼睛瞪了起来，他还以为油菜花是汉代的时候，通过张骞出使西域带回来的，没想到现在就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回宫 “原来这东西叫油菜公子果然博学多才，大家只当成野花野菜没有取过名字，这东西前朝便有，听说是从匈奴一路飘过来的。”韩书也是做足功课而来的，找到的几样菜籽，都特意去了解了来源和习性，就是怕公子问起时，他能答得上来，以便给公子留下一个更好的印象。 种子从匈奴一路飘到关中，这倒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谭。秦兵与匈奴作战多年，有人一脚踩到种子带回来，也是很有可能的。 “这个好，这也是榨油的好东西。”赵苏笑开了花，让仆人去告诉水娘一声，让她把消息传播出去，让村民除了紫苏子之下，也可以采集油菜花籽。 “你干的不错，有赏。”赵苏捧着前世十分熟悉的油菜籽，心中感慨万千，每发现一样后世熟悉的东西，心中便会涌起一种莫名的情绪。就好像是又找到了一条纽带，让他多增加一份归属感。 “在下不要赏赐。”韩书赶紧拱手，如果只是为了赏赐，他怎么可能这么费尽心机在公子面前露头。 “可我除了赏赐，给不了你别的东西。”赵苏当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他自身都难保，实在不知道他们投靠自己有何意义。 就连陈立对他的投诚，他都一直没有答应，这个只见过几次面的韩书，他就更不会答应了。 “韩书只希望跟在公子身边做事。”韩书指着铁器铺子的方向，又指指近在他们眼前的榨油坊，“公子做的事，很有趣，也很有意义。” “意义，你觉得是什么样的意义”赵苏感到非常意外，至少，陈立是理解不了何为意义的。在陈立的眼里，太子之位才是唯一有意义的事情。 韩书听到赵苏发问，眼睛都亮了，“意义就是与众不同，和别人的生活都不一样的事情，而且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而这种不知道，就是意义所在。” 在二千多年前听到这一番言论，赵苏恨不得给他鼓掌，不过他还是多追问了几句，“不知未来会如何，可不一定是好事。” “可是握在自己的手中，可以将他变成好事，不是吗” “有时候有些事你可以握在手中，可有时候，有些事一旦出现了，就不再是你能左右的。”赵苏感慨道。 “任何事都没有过错，有过错的，从来只是人心。” 赵苏忍不住再次打量韩书，这个高高瘦瘦的谒者，长相清秀，特别一双眼睛很是明亮。他忍不住脱口而出，“天王盖地虎。” “呃。”韩书不仅没有下意识的回答宝塔镇河妖，还一脸茫然的看着赵苏。 难道是太年轻，不知道这种老梗赵苏只好又道“支付宝还是微信” 韩书继续沉默，伴随着的还有嘴角轻微的抽搐。 赵苏可以肯定，这家伙他和自己不一样，他确实不是穿越的，而是土生土长的秦人。 他曾在一个电视节目里，看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并深以为然。人类文明最大的教训是对技术的警惕，对人性的宽容。而人类文明最大的经验就是对技术的宽容，对人性的警惕。 这个韩书的想法与这句话，可谓是不谋而合。 而这个韩书，对于未知事物的追求，并赋予了意义，也让他和这人时代的人，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反差。就象在一群一模一样的面目中，看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你的想法，我知道了。”赵苏仍然没有答复什么，可口气已经温和了许多。 韩书也没有再多说，而是面带喜色。 “公子，幸不辱命，幸不辱命啊。”远远的，陈立一路小跑过来，站在不远处喘匀了气息，就开始拱手行礼。 “火炕的事都办好了，蒙”赵苏想问蒙梨可满意，临时换了词，“蒙大人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咸阳城中的各位大人，都非常满意。”陈立脸上笑开了花，可是在看到韩书时，笑容微微收敛，并朝他投去一个不太高兴的眼神。 赵苏可不关心他的眉眼官司，他不知道是自己多心了，还是陈立说错了，“你说什么什么各位大人” 不是说好了给蒙家修完火炕就回来吗哪里来的各位大人，不过陈立这样的官员，在朝中有点亲戚朋友什么的，让田木头给自家人做些活，倒也不算过份。只要他们家够资格领秦王的福利便好，如果没资格，自己家出钱，只是借用了田木头那也不算什么事。 陈立一脸兴奋道“在下按公子所教，带着田木头和一班工匠，先在蒙家打出一个样板，教会了蒙家的下人，便分成五班，分别去了五家府上，轮转之后，很快就将咸阳城中的彻侯上卿府中都给走了一遍。再回头让工匠去检查他们自家下人盖的火炕，确认没有问题，才许他们盖木板。又用竹简留下需要注意的要点，叮嘱他们留意，短短时日，咸阳城中莫不夸赞公子纯孝，同时机智非凡，实乃大秦之福啊。” 赵苏差点来了一个平地摔，他喵的，谁能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让陈立送田木头给蒙家建火炕吗什么时候让他给其他人建了，这差事已经交给了胡亥，当初他都没抢，又怎么会回头去抢。 陈立虽然激动，但也没有无视赵苏的表情，看他一脸目瞪口呆，兴奋劲渐渐消退，甚至缩了缩脖子嚅呶道“不是，不是公子您说的吗一家打个样板，还说胡亥公子怎么办事的。” “我”我他喵的，那句话是老子自己的牢骚，又不是说给你听的，你乱往自己身上揽个什么劲。 不过事情办都办了，就跟生下来的孩子，还能塞回去不成，最终赵苏也只能无力的挥挥手，“行了，就这样吧，赶紧把田木头弄回来，不许再掺和咸阳城里的事。” “怕，怕是难了。”陈立低着小声道“就是在下，在下也是回来给公子报信，然后，然后” “你还得回去”赵苏是彻底知道了陈立的意思，一个人想求上进是好事，一个小小的官员有这么好的机会，跟几乎整个咸阳城的权贵搭上线，他能舍得轻易放弃吗 答案是，不能。 不用陈立回答，赵苏直接挥了手，“你去吧，好生做事。” “是，在下必不负公子所托。”陈立欢欢喜喜的走了，甚至来不及去警告一眼韩书。 韩书却是丝毫不在意，只盯着陈立的背影“噗嗤”轻笑一声，便仍旧立在赵苏的身边，一副听从教诲的乖顺模样。 “你也下去。”赵苏又朝韩书挥手，一个个的，就没有一个省心的。 回到别苑的居所，罗汉床中间的小方桌上，放着一份竹简，水娘告之，“是那些儒生送给公子的信，这个月的第三封了。” “知道了。”又来一个不省心的，赵苏叹了口气，还是勉为其难的打开竹简。 这样的信，赵苏看了直叹气，连同另外两封信，他一封都没有回。不管儒家还是百家，谁的学说都有可取之处，也有糟粕的地方，取舍并不是赵苏需要头痛的，头痛的是他现在不适合跟这些人走的太近。 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这些一个二个都不省心的人，不省心的事之后，二十七天的守孝期到了。事实上，这个二十七天，是赵苏从清醒之后才开始算的，满打满算他在别苑已经住了一个多月。 咸阳宫很快派人传旨，宣公子扶苏回宫。 水娘欢喜不已，当初他们被李妃陷害，狼狈的从宫中离开，公子尚在病中就被打发到别苑。对于追随扶苏的下人们来说，无疑是极大的打击和屈辱。如果秦王不下旨，扶苏自己请旨回宫也是可以的，但难免给人留下一个灰溜溜的印象。 如今是秦王亲自下旨，自然是将他们狼狈出宫的事，扫的一干二净。 可对于赵苏来说，是一百个不愿意，但他也知道，这是没办法避免的事。 “家具和厨具收起来干什么，留一套在这里，拿一套新的回去就是了。”赵苏觉得他以后会经常回来，难道还要背着家具来来去去。 水娘却是巴不得以后再也不来，不过她还是听了公子的话，把别苑用着的那一套留下。 “这些野菜也要带回去吗”下人听从赵苏的吩咐，将野菜草药，分品种一样样栽入花盆中准备带回咸阳宫。带走一半，留下一半，留在别苑的自然有宫奴照料。 “当然要带。”赵苏记得他在咸阳宫里的住处，地方很大，栽种野菜和草药是绰绰有余。 “那个” “要的要的。” “还有那个” “带，全都带上。” 一群人忙中有序的收拾行李，赵苏背着手充分享受了一回，什么叫领导动动嘴，下属跑断腿。然后感慨一番自己也学坏了，随即叫来韩书。 “我不在的时候，帮我照看好这两个作坊，有没有问题。” “公子有令，何敢不从，但请放心。” 说话间，别苑的府令刘大人过来与扶苏拜别，别苑中官位最高的刘大人，自恃身份除了第一次扶苏来别苑，到这一次扶苏离开，平日里极少与他碰面。 扶苏原本以为刘大人极少见他是为了避嫌，可现在看他神情淡漠，一派公事公办的嘴脸，心中大概有了数。这一位，纯粹是看不上他。 上了马车，水娘告诉他，“这位刘大人是李相的门生。” 难怪那些儒生不可能进别苑，只能留下书信，难怪对他疏远冷漠，“还好没坏我的事。” 要是他起了坏心，两个作坊不可能建的这么顺利。 “公子是贵人，所为之事只要有理有据，他便拦不得。更何况，这是秦王所令。”水娘知道李相不喜公子，她不懂什么法家儒家，但她知道公子只要得到了秦王的喜爱，便谁都不用怕。 “水娘所言极是。”赵苏心里也明白，当务之急是要抱住秦王的金大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遇贼 咸阳宫占地极大，除了秦王和他的妃子，还有二十多位公子和十多位公主居住其中。扶苏所居的青桐宫在所有公子的居所中，是位置最好，也是占地最大的。 “水娘安排他们收拾，千万别忘了把草药和野菜种下去，若是地方不够，就把花木移走。我去秦川殿走一趟，看看父王有没有时间见我。” “公子稍等。”水娘上前，压低了声音，但慌乱之意是怎么都无法掩盖的。 “出了何事”赵苏诧异道。 “库房有可能被人动了手脚。”水娘的声音里满是颤抖，库房的钥匙一直由她保管，从未交付他人之手，里头的打扫都是她和得力换着来，若是出了问题，头一个就该拿她问责。可她敢向天发誓，她对公子绝对没有二心。 “水娘忠心，日月可鉴，但无怀疑之处。你说说看，到底是何状况。”赵苏第一个安她的心，事实上，水娘根本没有这个动机。她一个无儿无女的奴婢，早将一生都奉献给项姬和扶苏，她只要不傻也该知道自己能仰仗的只有扶苏，而不是冰冷的金银之物。 受了安慰,水娘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一丁点，她在出宫之时，唯一担心的便是库房的安全。一回来，便先去了库房查看，一看吓一跳，库房里值钱的东西几乎被搬空。 “会不会是留下的宫人。”赵苏也没想到，竟然会出这种事。 “断然不会，宫中所留的粗使下人，无人敢靠近库房。我留下看家的红鸾最是懒惰不过，轻易不会挪窝，她脑子不好使却绝对忠心耿耿。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不可能发生这种事。”留下看家的人选，水娘是斟酌过的。红鸾虽懒，但不爱挪窝正好守着青桐宫。 水娘手里握着钥匙，一直在颤抖。 赵苏安慰她之余，也蹙眉苦思对策，光凭钥匙在水娘手中，又无任何证据之下，若是嚷出来，搞不好贼人没找到，反倒把她给赔了进去。 如果在别处还可以喊冤，在这宫里，可是什么事都能发生的。明明有理都能变成无理，更何况这种不辩真伪的情况下，有时候一句话就能被人颠倒黑白。 “老奴死不足惜，若是能换出贼子，不惜一命。” “不行，他们等的就是这一手。最后不但找不出贼人，反而还要倒打一耙。”赵苏心中飞快的计算。 最终的结果，是他不仅失了钱财，还要失去一直忠心耿耿的水娘，而在外头他还要多一顶识人不清的帽子。 估计还会有人帮他造势，连生母留下的老仆都要背叛他，可想而知，这样的人肯定品格低劣。若是再进一步发散思维，真不知道还会传出多少莫须有的罪名来。 这一招连环计，当真是使得好使得妙使得呱呱叫，赵苏都忍不住要替幕后之人点赞。 “肯定是李妃。”水娘想到得力就曾多次向她讨要过库房的钥匙，恨恨不已。 “是不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要有事了。”赵苏笑了笑，伸手向水娘取过库房的钥匙。 “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一切有我。”赵苏将钥匙扔进袖中，已经想到了对策。 他今天晚上一定要见到秦王。 “喏。”水娘唱喏，抬眸去看公子，心中感慨万千，喃喃低语道“娘娘，您看到了吗您该看看，公子真的长大了。” 赵苏赶了一天的路，到咸阳宫时，已是快要安歇的时辰。再赶往秦川殿的时候，心里还在打鼓，不知道秦王睡了没有。 翻了翻扶苏的记忆，这位公子从小对秦王敬畏有余而亲热不足，记忆中也没有多少对秦王性格和爱好的了解。一面可以说扶苏当真是君子坦荡荡，不屑于去打听任何私下的隐匿之事。另一面也可以说这对父子实在缺乏沟通和了解，不象父子更象是君臣。 秦川殿内，灯火通明，门口候着的小黄门见扶苏过来，赶紧迎上前请安，又将扶苏请入偏殿等候。 “父王现在可有空”赵苏打了个哈欠，随口问道。 “陛下正与蒙大人还有通武侯议事，恐怕还要稍等一会儿。”小黄门恭敬的答道。 “父王日理万机，当真辛苦。”赵苏说的倒是真心话，放着宫中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不陪，留在秦川殿里面对鹤发鸡皮的大臣们议事，是个男人都知道，有多不容易。 “陛下召公子扶苏觐见。”有小黄门匆匆赶来传旨。 “有劳了。”赵苏抱拳冲他一笑，快步跟他走了出去，也没忘了给带他进偏殿的小黄门道了声谢。 殿内互相见礼之后，扶苏先向秦王表达一番自己奉召从别苑回宫的激动心情。然后引来秦王对他的一番关怀，父慈子孝场面温馨。 蒙毅哈哈大笑道“扶苏公子守孝期间，还不忘替老夫等人解忧，短短时日将大王的恩德传达给各位大人，实乃大才。” 通武侯王贲乃是武成侯王翦的儿子，父子俩同为彻侯，因为权力过大，武成侯王剪早在几年前便嚷嚷着年老不堪，无法领兵作战，要回咸阳休养。秦王苦留几回，灭楚之战后，不得不答应下来。 而胡亥带着秦王的命令，给咸阳的彻侯上卿施恩，也正是从王家开始。王家人多，自然速度极慢，干来干去，快一个月也没走出王家的大门。 外头得知火炕好处的大人们不好怪罪胡亥，都在怪王家仗着权柄将人留在自家，太过跋扈。 这一回，也亏得陈立带着田木头重回咸阳，这才将事情办妥。不仅将火炕建到每家大人府上，还教会了所有人家的下人学会怎么搭建火炕。尔后不少不够施恩的人家，又去借这些会修建火炕的下人，很快咸阳城里的官宦之家，都开始了轰烈烈的房屋改造。 后一步则是那些咸阳的商贾，他们虽然没地位，但是架不住有钱。花钱从那些官宦之家请来会搭建火炕的下人，又是一通建设。短短时日，咸阳城里打造青铜烟道的铺子，烧青砖的砖窑，出货统统贵了三成。 王贲看着眼前的公子扶苏，和胡亥一比较，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公子，实在要能干得多。 秦王见蒙毅提起此事，也不由笑骂道“不是说不管，怎么又叫人管。” 赵苏趁机叫起了屈，“儿臣哪里要管这些事了，不过是听说咸阳城里各位大人还没用上火炕，再不修可就要下雪了。只有大人们家里修了，这些商贾才有地方模仿，商贾一旦模仿才能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到全国各地。君父的一片苦心，才没有被浪费。” 秦王顿时奇怪了，“李相当初说要颁布法令，是你阻止的，难道在你眼里，这些商贾之人竟比法令还有用吗” 这话不可谓不重，就连蒙毅也暗暗叫苦，正想办法怎么替他转圜，就听到扶苏轻笑道“父王，商贾的天性是利字当头，如今有了如此好物，他们怎么可能不做文章。巴不得培训一批工匠，然后去各处赚钱。商贾拿来赚钱的东西，肯定会极力宣传，让人人都知此物的好处。” “于是这等好物又成了商贾手中的敛财工具，岂有此理，断不能如此。”秦王对商贾一点好印象都没有，可以说中国历朝历代对商贾的防范，就是用秦王开始的。认为商贾囤积居奇，只通过南来北往便能数倍的获利，不事生产还能获得暴利，若是任其发展壮大，会动摇国本。 当然，不能公开说的，还有吕不韦的一番贩卖君王论，以君王为货获利何止千万倍。而秦王对吕不韦可谓是深恶痛绝，从而也对商贾防范极深。 他收复一国便将一国的臣富商贾迁到咸阳居住，就是要将他们攥在手心，不许他们给自己未来的大一统帝国使坏。 眼看秦王愤怒，扶苏却一点都不紧张，依然脸上带着笑，“父王，好戏在后头，您听儿臣说完可好。” 秦王“哼”了一声，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等到天下人都明白了此物的好处，父王将怎么制作火炕的说明书下发到各郡县，让县衙张贴出去，百姓知道这等好物的好处，又有了制作之法，还知道怎么用便宜的泥砖替代青砖，儿臣最近还想到可用竹节两头打通代替青铜烟道。到时，还有商贾什么事。” 事实上，商贾并不会亏本，除了咸阳，全国各地一样有富人和官宦人家，这样的人家宁愿出些钱，也愿意用更好的工匠和更好的材料来搭建火炕。而底层百姓根本不是商贾的目标，但底层的百姓却不傻，能卖出钱的东西，朝廷免费教给他们，带来的就不再是负担，而是感激。 但这种事，赵苏就不必多解释了。 果然，秦王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这些商贾整天算计来算计去，今日竟被你给算计了进去。好，好，太好了。” 蒙毅和王贲跟着大笑，气氛再次温馨和缓。 秦王等着扶苏告辞，他再赐下一笔赏赐，此事便算了结。私下里再拿这事挤兑一下李斯，倒也有趣。 “父王可记得，儿臣说过曾在病倒之时，参透一丝天机，日日琢磨之后，果叫儿臣又得一物，特来献给父王。” “又是何物，难道比火炕还好”秦王来了兴趣。 火炕的好处，受用过的人无一不惊呼发明者大才。这个时候，最好的取暖方法便是火墙，整面墙体的施工复杂，造价也极为昂贵。按周礼，只有天子可以享用，无人敢僭越。 其实一朝一代之礼，讲的都是当时的道理，那个时候生产力低下，不倡导奢靡的享受。若人手都用来给贵族做这些事情用，那天下耕田的人便少了。 但生产力是在发展的，比如到了秦朝，取暖之物和贵族的其他享受相比，已经不算奢靡，反倒成了寒冷地方的保命之物。那么这个时候，火炕应运而生，就变成了一件极有意义的事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马蹄 有关火炕之事，赵苏在秦川殿这一番剖白，也算是一个了断。秦王不在乎两个儿子相争这点小事，赵苏也没刻意多做解释。 反正别人都当他授意陈立与田木头来咸阳，那么，就当是他不满胡亥的愚蠢而出面，他一来是当大哥的，二来贵为秦王长子，头比较大这个锅背也就背了。何须再去计较，是不是他授意的。 一项利国利民的发明，秦王满意，权贵们满意，商贾满意，最后百姓也会得到一样在寒冬保命的好法子，可谓是皆大欢喜。 赵苏发明，赵苏居中调停，也是赵苏推动火炕一步步走向全国各地的民间。权贵有了更好的享受，商贾有了些许升财小道，小民也有御寒之物。这中间赵苏的作用，他不需要别人清楚，秦王清楚，他的目的便达到了。 原本做完这件事，赵苏会退上一步，隐身暗处仔细观摩这个世界，再慢慢筹谋积蓄力量对付赵高与李斯。 可既然有人率先出手，那他若不还击，又岂是待客之道。 如果一个人变得好欺负，那只要是个人就会试图上前欺负一下，这不是什么道理，这是人性。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变得不好欺负，并且抡圆了胳膊，给第一个欺负自己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赵苏留下来继续说“儿臣在别苑时，看到一批军中淘换下来的军马，还在壮年竟然就要沦为驽马，不知可否请通武侯指教一二。” 通武侯王贲有点摸不透扶苏的意思，这位公子一向有仁义之名，难不成是因为父亲灭楚一战致项姬身死，而心有怨怼可父亲武成侯已告病在家，收敛锋芒，就是防着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心中飞快的盘算着，面上也露出一丝不屑，王家只要忠于秦王知晓进退，还轮不到你这个公子来对王家发难。 但该有之礼，他也绝不会缺，双手一抱，行礼道“好教公子得知，军马淘换从来都不是因为年龄，而是因为马蹄磨损过度所至。” 蒙毅打着哈哈，“公子没上过战场，自然不会得知。不知公子之前请教过谁，难道有人还对你说了什么大道理不成。” 说着哈哈大笑，意思却很明白，怕不是有小人挑嗦，蒙蔽于公子，这才叫他在此时发难。 赵苏笑着摆手，“没有这回事，我只是想当着父王的面确认一番。想到这些壮年军马，竟因为区区马蹄的问题就提前被淘换，大感可惜啊。” 区区马蹄的问题别说王贲和蒙毅的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了，就是秦王也忍不住出声喝骂道“混帐，不知道就不要出来卖弄，马蹄磨损乃是自然规律，谁也无法改变。” 老子骂儿子，几乎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好在有火炕珠玉在前，秦王语气并不如何严厉，只当他不懂事，教训一二罢了。 赵苏低头受教，但秦王教训完了，他就从袖子里掏出一物，双手托举，“父王，虽然您身为秦王，言出法随，但最后一句儿臣还是得反驳您，自然规律并不是无法改变的，只要我们找准方法，人定胜天尔。” “好一个人定胜天，气势磅礴。”蒙毅不管不顾，这句话听得入耳，眯起眼睛先吹捧了再说。 秦王何尝不知蒙毅是在弄鬼，不由好笑，“气势磅礴不假，若是改变不了，岂不是贻笑大方。” 王贲也跟着大笑，“年轻人嘛，有这个心便是好的。” 自有大监上前取过赵苏奉上之物，放至托盘，端到秦王的面前，一对u型铁器摆放在托盘上，秦王伸手拿起来，看到铁器中间还有一道凹槽，实在不知道这是何物。 赵苏笑道“别人猜不出是何物，通武侯必能猜得出来。” 铁器传至王贲手中，又传至蒙毅手中，王贲抓了抓面皮，一脸苦恼道“公子就别拿我说笑了，我一介武夫，哪里知道这等精细的玩意是干什么用的。” 倒是蒙毅取过铁器拿在手中比划一二，忽然露出兴奋之色，刚刚才谈到马蹄磨损，扶苏就拿出此物，可见一定有所关联。而看此物形状，似乎正合马蹄大小。 随着蒙毅的一脸兴奋，秦王也变了脸色，更是直接起身走到他们中间，重新抓住铁器，放在手中仔细摩挲，“当真可行”显然和蒙毅一样，想到了这对铁器的用途。 只有王贲还一无所觉，也想再看看铁器，可被秦王拿在手中，又不能抢，急的抓耳挠腮。抢先一步将双手按到扶苏的肩膀上，“快给老夫说说，到底是什么东西，这玩意儿怎么解决马蹄磨损的问题。” 赵苏含笑道“若是父王准许，让人牵马一看即知。” 秦王长笑道“传。” 连一个晚上都不愿意等，正合赵苏心意。在他看来，能统一六国的人，必然是个坐立起行之人。而马蹄铁这么重要的事，他必然不会浪费时间。现在看来，他赌对了。 自从铁器铺子有了煤石，再加上赵苏的一些小技巧，铁器的煅造工艺大大提高。除了厨具之外，赵苏便将心思用在打造农具之上，但因为淘换军马一事，才叫他发现这个时候竟然还没有马蹄铁。 于是便给自己用的马打造了一批，又多打了几对带在身上，准备找个合适的机会，献给秦王。没想到，一回来便遇到库房危机，让他不得不立刻用马蹄铁来化解。 当然，他所打造的农具也可以用上，但现在秦王正在推进统一六国的步伐，比起农业还是军事上的装备更为迫切，也更容易引起关注。 果然，一旦发现马蹄的磨损是可以解决的，就连秦王也忍不住激动起来。更别提王贲这样领兵作战的将军，甚至亲自跑了出去，要跟着小黄门一块去牵马，就为了早一点看到马蹄铁到底怎么用。 蒙毅看着跑出去的王贲，若不是文官的矜持，他恨不得也跟上去才好。只是马蹄铁的功用还不知如何，他不便在这个时候吹捧过度。 想了想，便面向赵苏道“公子在别苑静养期间，竟能从军马的淘换中，看到马蹄磨损，再进而想办法解决问题。可见一心向着大王，实在是个有孝心的孩子。” 若是别人说这话，稍显僭越，蒙毅是跟着秦王的老臣，自家侄女又许给扶苏为妻，自然有资格夸上一夸。 秦王在旁边吹着胡子，又是心急，又是得意。更多的却是骄傲，这是一个有点新奇的体验，他的儿女众多，但没有一个象极了他的儿子，更没有才能出众的儿子。 平日里大家随便夸夸也罢了，这次夸扶苏，明显不是出于情面的敷衍，这就很难得了。 “不管成不成，有这份心思便是好的。”秦王点了头。 蒙毅稍松一口气，他的目的达到了，也就不再多话。 很快便看到王贲亲自牵着缰绳过来，所牵的正是扶苏的坐骑，一匹枣红色的母马，几无杂色十分的神骏。 不过大家的关注点都放到了脚底，却没人去注意它的神骏。 马夫是第一次见到秦王，战战兢兢不知如何是好，还是赵苏将他指挥的团团转，又是搬马腿又是拿出马料安抚马的情绪，这一忙乱，也就忘了紧张。 赵苏指着被马夫搬起来的马腿，用手拔弄着马蹄铁指给大家看道“此物名为马蹄铁，用铁钉将马蹄铁钉到马掌之上，这样磨损的就是马蹄铁，而不是马蹄。若是马蹄铁磨损了，换新的便是。” 铁钉钉入马蹄并不会让马产生任何不适，而且能大大提高马匹使用的年限，这样一来，军马的数量便会大大提高，而且军马服役的时间越长和骑兵的配合度越高。 老兵和新兵之间的区别自不用说，训练有素的老马和没上过战场的新马也一样有很大的区别。 这么一来一去，骑兵的战力必然大盛，而在冷兵器时代，骑兵就意味着金字塔尖的战斗力。 心潮澎湃之余，秦王不象王贲那么激动的手舞足蹈，也不象蒙毅一样立刻就开始琢磨，全军配上马蹄铁需要动用多少人力物力，作价几何。 而是问赵苏，“马蹄铁顾名思议，该是铁器所制，坚固度如何，若是一天三换，可上不得战场。” 马匹对马蹄铁再如何也得有个适应度，若是动不动磨损脱落，搞不好不仅不能提高战争力，还得凭空生出许多意料不到的事端来。 此时的主流是青铜器具，铁器虽然有，但易脆易折，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秦王此问，主要是对铁器的不信任所至。 听到这话，王贲和蒙毅也都看向赵苏，这的确是个问题。 赵苏早知道他会有此疑问，笑道“借武士的青铜刀一试。” 听到赵苏这么说，众人便知他是有备而来，秦王更是大笑道“可。” 立刻有武士进殿，举刀朝马蹄铁劈过去，金戈之声过后，满怀信心的武士却看到地上的铁器完好无损。不由再次劈下，一连三次，铁器安然无恙，而他的青铜剑身已经被崩开一道缺口。 到了此时，王贲才真正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一脸激动的捧起铁器在手中反复观看，视为珍宝。秦王更是站起来，亲自试验之后，才大笑道“炼制之法如何。” 若是炼制之法极为复杂，难以量产，就算法子再好，也不过让贵族又多一样攀比的东西而已。只有量产，能够迅速的武装所有战马，才能真正解决马蹄磨损过度的问题。 “并不比青铜更难，所有炼制青铜器的匠人，稍加训练便可炼制铁器，但因为所需温度更高，需要大量煤石。”而煤石并不难得到，只需要组织人力运输即可。 “好，此事你当记首功，他日论功行赏必有你一份。蒙卿，立刻组织人手开始炼制马蹄铁。” “国库之中原本没有这项开销，恐怕需要筹措一二。”蒙毅蹙着眉头，心中苦思粮草银钱从何而来。 就在此时，赵苏将袖中的一把钥匙翻手放入掌心，“父王，母妃临终之前，曾命儿臣将她所有嫁妆献于父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六百金 秦王脸上的神色并不好看，要女人的嫁妆这种事，他可干不出来。 “母妃曾私下对儿臣道，此生能侍奉父王是她一生所幸，无奈出身不是她能选择的。她平生所求，不过对父王尽忠，对家人尽孝，可惜世事无常，这不是任何人的过错，不过是造化弄人。” “为家人求情是她的本份，但为父王尽忠才是她最大的心愿。这些嫁妆若能助父王完成统一大业中的小小一部分，必能令她含笑九泉，请父王看在母妃痴心一片的份上，便允了吧。” 赵苏说到此处，声泪俱下，悲伤的不能自抑。 就连王贲都叹息一声，抱拳对秦王道“原来如此，项姬虽为女子，宁愿舍身去财也要忠孝两全，大王便全了她这份忠义之心吧。” 蒙毅虽然不知赵苏为什么会将钱财往外推，但他看赵苏的神情不似作伪，也替他求情道“通武侯说的是，项姬一片丹心，还请大王成全。” 秦王半推半就的收下，心中对项姬为家人救情不得，而后自缢的那点小疙瘩，就此烟消云散，不复提及。 赵苏将钥匙交到蒙毅手上，“库房钥匙仅此一把，您随时可以派人来青桐宫。” “娘娘大义。”蒙毅收下钥匙，还不忘记将项姬高高捧上一把。 秦王心中对项姬的疙瘩有多深，谁也不知道，能就此了结再好不过。甚至在蒙毅看来，拿这些嫁妆换秦王对项姬再无芥蒂，从而不影响扶苏的地位，简直千值万值。 他也自以为想通了，为什么扶苏会献上所有家财。想来，被放逐到别苑的事，引起了公子的警惕，当了这么多年的仁义公子，总算有了点城府，知道反击，好，非常好。 对赵苏来说，这完全就是意外之喜，一石二鸟之计，买一送一，甚好。 有关铁器的炼制，一谈就是个半个晚上，等赵苏回到青桐宫时，水娘一直举灯等着，虽然极力控制着表情，但眼里的焦灼仍泄露出她极度的不安。 赵苏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明日把嫁妆单子理出来，给蒙大人送去吧。在原来的单子上，加上三箱黄金。” “三箱”水娘在心里飞快的盘算着，该给这三箱黄金合成多大的份量。 现在秦国的货币分为上下两种，上币为黄金，二十两一个，被称为一镒，价值一万钱。 但在实际流通之中，很少需要用到一镒的货值，于是又演变出一种更小的黄金单位，一个指节大小，约为一两重，价值五百钱。 而下币为铜币，其中秦半两价值一百钱，最小的铜钱为铢，一铢便是一钱。 “一箱存放五镒，也就是百两黄金，三箱便是三百两。”水娘刚说完便摇了头，自言自语道“那岂不是十五万钱，也太多了。” 赵苏笑了，“人人都道楚国豪富，先皇后和母妃的嫁妆里区区三百两金算得了什么。我看，六百两还差不多。” 三十万钱对一般人家来说，自然是倾家荡产也凑不齐的天文数字，但在这皇宫里，有一般的人家吗 敢把手伸到扶苏的青桐宫，背后没人撑腰，谁敢信。区区三十万钱，相信难不住这些雄心万丈的阴谋家们。 很快，在赵苏背后的推波助澜之下，扶苏公子进献马蹄铁，又替母献出嫁妆一事，在后宫人尽皆知。就连嫁妆单子，也不知道被谁传了出来，看到的人纷纷咋舌，楚国果然豪富。 还有一句话深深埋到心底，扶苏公子是不是傻，这么多的家财推出去，真打算靠月例过活 有人羡慕有人暗笑，也有人怒不可遏，一连砸了七八个茶盏大发脾气，“这不可能，哪里来的三箱黄金，他们这是讹诈，是圈套，是设计好的圈套。” 一双纤纤玉手，恨不得将眼前的茶几幻化为扶苏，将他碎尸万段。 可无论她怎么拍，茶几变不成扶苏，也不会碎尸万段。 得力头破血流的跪在李妃面前，面如死灰。 “母妃，为今之计，还是得速速想办法，否则蒙毅一旦接收库房，便会大祸临头。” 李妃的儿子是排行第二的公子燕飞，生的高大威猛，也曾刻苦研读兵书，并且颇以此为傲。 只是上了几次战场，便被军中将领送回咸阳，对外都说燕飞公子骁勇无匹，知道内情的人则是暗笑一句，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但骁勇无匹四个字则是被燕飞留下，当成了秦国上下对自己的评断。 此时的燕飞哪里有一点骁勇无匹的模样，急的象热锅上的蚂蚁上蹿下跳。三十万钱，绝不是那么好筹措的。他们会将主意打到扶苏的库房上，也是因为需要大量的钱财来积蓄力量。 现在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不对，是偷鸡不成反倒赔进去一只鸡，别提有多愤慨。 “找你舅舅，让他想办法。”李妃恨恨不已，但也知道，自己再生气发再多脾气也没用，这件事不赶紧解决，等待他们的将是秦王的怒火。 一想到秦王发现此事的后果，屋里诸人都是手脚发软，浑身颤抖，悔不当初。要是有后悔药可以吃，就是撑破肚皮他们也会立刻吞下。 “可是”舅舅会帮这个忙吗，燕飞并不肯定。 “快去，告诉你舅舅，哪怕他把家产都搭进去，吃糠咽菜也得给我把金子凑出来，不然事发了，谁都跑不掉。你我总归是秦王的老婆孩子，你舅舅算什么，让他自己掂量掂量。” 李妃神色凄厉哀绝，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也只能这样了。”燕飞急匆匆出宫。 不同于李妃的愁云惨雾，青桐宫上下则是喜笑颜开，秦王送上的赏赐不可谓不厚。金银之物都是小事，最关键的是，竟将别苑的土地划了一块给扶苏，这还是秦王第一次将别苑的土地赏赐出去，其中代表的意义，让许多人都忍不住浮想联翩。 赵苏可不敢多想，没吃过猪肉吃也见过猪跑，纵观上下五千年历史，当太子的太高调通常都没什么好下场。皇权讲究的是，我给你的才是你的，我不给你，你不能抢，谁抢谁死，父子兄弟打死勿论。 “水娘慎言，以后万万不可再这么说，父王不止我一个儿子，只不过占了长子的身份，先行赏赐而已。后头的弟弟们，若是做出成绩，父王也一定不吝赏赐。” 水娘笑眯了眼，“是是是，公子说的都对，老妇人哪里知道这些，公子说东咱们就往东，绝不往西。” 赵苏放下心来，水娘就是一个无原则相信他宠溺他的妇人，是和母亲一样，会为了他做任何事的人。 至于赏赐，是他透过蒙毅放出的消息，比起古玩珍宝，他更喜欢土地。所以秦王才给他赐下五百亩的别苑良田，一是奖励献上的马蹄铁，二是补偿他献上的钱财。 “我就知道，给皇上送东西，哪里能亏本。”赵苏得意的看着少府给他送来的地契。 库房里的东西，他仔细翻过帐册，金银珠宝，绢丝蜀锦，古玩摆件，金丝楠木的全套家具，说出来都是值钱的好东西，可对他来说，不当吃不当喝，还不如土地来得有用。 更何况，他身为秦王长子，首要的危机不是经济压力，而是生存还是死亡。能活下来，就凭他的身份，还怕没钱吗 这么一想，心中越发平衡。 等知道燕飞再次进宫时，带进几口大箱子，嘴角微微一扯。心想，是时候让蒙毅来开库房了，派人通知似乎有点托大，不提两家的关系，在和秦王奏对时，蒙大人对他还是不错的，可以说是百般维护。 还是亲自去一趟为好，嘴一咧，“出宫。” 赵苏骑上自己的马出了宫门，还没走出一半，就遇到有人拦路。 满腔欣喜以为自己捡着了打脸的机会，一看这张熟悉的脸，笑容慢慢凝固到了脸上。 “公子可算出宫了，我等苦候多日不见公子，还以为您把我们都给忘了。”冯止一身洗的发白的长衫，拱手立于马前，笑吟吟的看着扶苏，就象是看着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儿。 赵苏下马与此人见礼，这人正是他上次回咸阳时，在路上拦过他的儒家弟子冯止。 不过比起上回见面时的略带骄傲，这一回即亲热又恭顺，态度上明显拐了一个大弯。 可惜冯止并不知道，他的态度再怎么改变，以前的扶苏也回不来了。 “公子不知可否有空去寒舍小酌一番，最近偶得一篇好文，还想请公子评鉴一二。” 赵苏一脸抱歉道“今日与蒙大人约好，是去赴约的，冯兄的酒只得改日再喝了。” “无妨无妨，公子有事自去忙便是，何时有空派人支会一声，在下扫榻以待” 赵苏正要上马，又听冯止道“对了，在下听闻一件趣事，不知公子可有兴趣。” “趣事”赵苏不明所以，但他这个时候提及，恐怕多少和自己有关。 “燕飞公子的舅舅这两日变卖家财，还找商贾勒索了不少黄金，也不知道是出了何种变故。” 咸阳虽然豪门林立，但想短短两日凑到六百两黄金，也绝非易事。想要外头一点风声都听不见，绝无可能。但连冯止这样的儒生都听闻了，可见动静绝不算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你变了 “看来我久居宫中，就连消息都闭塞了，这事我竟不知道。这些六国贵族和商贾，最好别闹出事来，不然父王可不会容他们胡来。”赵苏轻松的笑着，仿佛真是在听什么八卦趣闻。 李妃是韩国贵女，燕飞的舅舅自然就是韩国贵族，作为最早被统一的韩国，一众贵族和大商贾也早早被迁入咸阳居住。 冯止将消息传到，笑着一拱手，退到一边，看着扶苏骑上马离开。 很快就有几人来到冯止的身边，皆有些愤愤然，“公子真的变了，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想办法接触一下别的公子。” 冯止摇头，“此等大事岂能三心二意。” 心中想的却是，其余公子难道没有接触过吗十岁以上的公子仅有几人，最为谦虚好学，肯平等看待他们的也只有扶苏。如果连扶苏都不肯理他们，其余公子又有哪个肯给他们好脸色再退一步说，就连一向尊崇儒家的扶苏都说服不了，又能说服哪位公子接受儒家思想呢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赵苏对儒家思想的了解也许没有他们那么精通，但对儒家如何发展的了解，却比他们要完整的多。 现在的儒家讲究的是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 也就是说，你对我如何，我便对你如何。 直到后头汉武帝时，董仲舒将儒家比作美貌的黄花大闺女，想要嫁于帝王，才开始吹捧三纲五常，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那一套。 再到后来，儒家学说一家独大，再无学说可竞争时，程朱理学便露出獠牙，存天理灭人欲，女性地位被极度压抑。基本上，女性在儒家学说里的地位属于附属品，是不配有独立人格和思想的，光明正大的对女性进行迫害。 可儒家学说的兴盛，所带来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至少占领了读书人的思想阵地。思想这东西，属于你不去占领，别人一定会去占领。 如果占领思想阵地的是宗教，后果只会更加可怕，连例子都是现成的，直接看看西方火烧科学家就知道。 或者可以这么说，世界那么大，哪家不吃人。任何没有制约的事物，无论种子多么美妙，最后结出来的都是苦果。 赵苏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去和这些博学之士争辩学术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离这些学说敬而远之。如果说他真想宣扬什么学说，那也只能是科学。除此之外，最好顺其自然。 蒙家兄弟俩一为上将军，一为上卿，这等勋贵都在咸阳宫周围赐下府邸，赵苏的马还没跑上几步便到了。 蒙老太太在世，所以蒙家两兄弟并未分家，再加上蒙恬长年驻守九郡，妻儿都托付于弟弟蒙毅，更不便分家。 赵苏还没走到跟前呢，蒙家大门洞开，蒙毅带着儿子已经迎了出来。 “哈，你家门子莫不是千里眼。”竟早早发现通告主家，赵苏手一挥，小黄门一把铜铢扔过去，赏给门子。 他来蒙家，自然不象刚才和冯止所说，是早就约好的，只是临时起意罢了。 “别人看不着也就罢了，连公子都看不着，他们也不用当差了。”蒙毅上前伸手，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人去了书房说话，赵苏与蒙毅两厢跪坐，端着眼前的酢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喝下去。 秦朝时的茶还放在药铺子里，当药品使用。对于炒菜一类也没有任何研究，自然喝不上清茶。 但客人上门，也不能用清水招待吧。很早的国人就发明出饮料和酒水，酒水自不用说，饮料中最受欢迎的就是酢浆。 酢浆是用粮食酿造之后，发酵而成的饮料，略带酸味。事实上，古代的醋就叫作酢。酒醋同源，基本上会酿酒的民族就会酿醋。而酢浆就是这么发明出来的，用于待客而用。 “怎么，我家的酢浆不合胃口。”蒙毅略有些诧异，他记得公子一直都说他家的酢浆酿的好。 “最近改了，只爱喝煮开的清水。”赵苏实在忍不了这奇葩的味道，只能找个理由，让蒙毅吩咐下人重新换上，换上来的当然不是白开水，而是给他上了一杯蜂蜜水。 “怎么，都安排好了”蒙毅从袖子里摸出库房钥匙，放到两人中间的长几上。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大人。”赵苏自然是来坦白的，有些事瞒上不瞒下，对自己人没什么好隐瞒的。 蒙毅长笑，“原是不知道的，等到李然在外头大肆兑换黄金，不知道也得知道了。” 具体怎么回事不知，但他知道，扶苏肯定狠狠摆了一道李妃。要知道扶苏被赶到别苑养病，就有李妃的影子。 “非是我睚眦必报，实在是被人欺到头上，不得不反击。”赵苏便将库房有失的事，向蒙毅坦白，自己急匆匆进献马蹄铁，又献出母亲的嫁妆，就是因为此事。 “什么，竟有此事，真是欺人太甚。”蒙毅一听勃然大怒，虽说宫中嫔妃之间常有龌龊，但任谁也想不到，竟敢将黑手伸到公子的库房里。胆大妄为到窃取先皇后和项姬的嫁妆，实在骇人听闻。 “这件事，公子办的极好。”蒙毅只略略一想就知道，告状是行不通的，最后扶苏丢了脸面不说，还得折损人手。直接一出置死地而后生，宁愿自己分文不剩，只要将他们拖下水，其实是最好的应对办法。 办法虽好，但又有几个人在面对千万家财时，能够干脆俐落的说舍弃就舍弃呢。 蒙毅再次看向扶苏，会造火炕也好，发明马蹄铁也好，在他看来都是锦上添花，有和没有并不影响大局。只有这一手说断便断，才真正叫他刮目相看。头一次认认真真想到太子之位的归属，而扶苏貌似已经摸到了门槛。 赵苏面对蒙毅的夸赞，矜持的笑笑，“剩下的便要劳动大人，有关马蹄铁的炼制之法，别苑的几位匠人都已熟练掌握，如何驱使但凭大人吩咐。” “好好好，有成例在前，这桩大功劳可以说是揽的毫不费劲啊。”蒙毅与赵苏述完公事，便话风一转，“难得来家里一趟，梨儿得了信还不知道要怎么闹腾，公子快去看看，老夫就不碍你们年轻人的眼了。” 说着长笑而去，书房外蒙梨的丫头早就伸长了脖子不知看了几回，见到赵苏出来，欢天喜地的上前行礼，“公子快请，咱们家小姐等着向您问罪呢。” 边说边捂了嘴笑，小脸微红乐不可吱。 “问罪我”赵苏很认真的回想一番，自己好像没做过什么不应该的事吧，想到蒙梨的古灵精怪，后知后觉的醒悟，这是不是就是情人之间的打情骂俏。 一只单身狗怀着一丝隐秘的喜悦，抬腿跟着丫头去了蒙梨的院子，接下来的场景无关风月。 赵苏捂着被揪红的耳朵，很想忧伤的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可惜蒙梨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一双手牢牢的捂在他的两边脸颊上，不许他的眼神乱飘。小丫头眼睛瞪得圆圆的，红润的小嘴一张一合，距离近到可以看到她喉咙管里的小舌头。 “臭流氓，你说，你做的这些家具的时候，在想些什么，是不是心思特别龌龊，特别下流。” 我不是，我没有。 等一下，家具，这是什么意思，赵苏承认自己看到蒙梨的时候，被狠狠惊艳了一下，心思也龌龊了那么一下，但关家具什么事 “还说不是，你自己看看，坐上去，坐上去”蒙梨羞的说不出话来了，俏脸红红的，奶凶奶凶的模样，实在没有任何威慑力。 “坐上去怎么了。”赵苏大大方方坐了上去，他不就是这么坐的吗，有问题 顺着蒙梨的目光，赵苏“呃”了一声，终于反应过来了。不由自主的夹住双腿，瑟瑟发抖。 为什么这个时候的人喜欢跪坐，桌椅板凳是那么难发明出来的物件吗这一切，都得从人们的穿衣习惯开始说起。 这个时候的人又为什么认为箕坐是粗鲁而失礼的行为，就后世人的想法，不就是双腿伸直了坐地上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一切，还是得从人们的穿衣习惯开始说起。 源头在于，现在的人没有后世穿内裤的习惯，不论男女，长袍里贴身穿的都是长裤，而且绝大多数长裤都是开裆裤。 一旦坐姿不对，比如箕坐，露出不该露出的部分，当然是大大的不雅。 同样的，赵苏按后世习惯制作的板凳，坐下来也有同样的问题。 唯有跪坐，才会牢牢的压住关键部分，绝没有走光的危险。 至于为什么赵苏在自己的青桐宫里怎么坐都没人说，不是因为没人看出来，而是因为他是主子，哪个下人敢开口说自己的主子坐姿不雅，还要不要命了。 再说水娘，公子在她眼里就是个宝宝啊，从上到下哪里没有看过，盲目的宠溺之下，选择性的无视了这个问题。 也就造成了赵苏到今天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有当流氓的潜质。 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并不能完美的解释这个误会，干脆耍起了无赖，袖子一甩，站了起来，凑到蒙梨跟前，低下头看她，故作凶狠道“自己不会坐，怪我咯，男子汉大丈夫坐言起行，用不着跟任何人解释。” “你你你”明明是他做错了事情，还转过身指责自己，蒙梨一下子被整懵了，你了半天竟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扶苏。” 咦，被发现了。 “扶苏才不会这样欺负我，你变了。”蒙梨号啕大哭，看着赵苏手足无措的样子，蒙梨更伤心了，以前还知道认错，现在竟然看着她哭，都不知道认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热闹 好不容易哄住蒙梨，制作内裤的事被提上日程，赵苏离开蒙府便嚷嚷着要去买布。 跟着赵苏出宫的小黄门名叫得运，是从粗使提上来的新人。他想不通为什么赵苏放着宫里的布料不要，要在外头买，但他又不敢问。 其实赵苏只是气糊涂了，根本没想到宫里什么都有，压根不用买。 得运只能报出渭水大街的名字，“这条街最是热闹不过，什么都有得卖。” 赵苏扛了两匹绢布扔到跟着他的马车上，看着热闹无比的大街，不由心中痒痒，直接祭出千古名言，来都来了，那就逛逛吧。 咸阳的商贾远远超过一个国家的都城正常该容纳的数量，无他，秦王每攻下一国，便将当地的贵族和大商贾迁入咸阳城中居住。一方面是隔绝他们在本地串联作乱，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咸阳快速繁华起来。 当然，六国的贵族也只是一个约成俗成的称谓，秦王并不会承认他们的贵族封号，在咸阳城中他们就是一群有着往日辉煌的平民。 有些人侥幸带出不少家产，抱着昨日旧梦醉生梦死，只愿长醉不愿醒。也有一些人失去家财，又没有谋生的手段于是靠亲族接济度日，只有极少的一部分人，能放下昔日的身段试着用平民的身份融入新的生活。 但也有一小撮人，不仅放不下曾经的身份，还幻想将这一切重新夺回来。于是出身韩国的贵女李妃所出的公子燕飞，或者还有其他一些公子，就成了这些人眼中的香饽饽，争相拉拢投资。 至于那些大商贾，天生是最狡猾的投机者，手中又握有巨资，哪怕在战争中有所损失，他们也能很快赚回来。他们不会，也不愿意永远战战兢兢的活着，私底下和那些六国贵族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这样一群人，要是换个君王，说不定统统杀掉了事。秦王却不怕麻烦的将他们收拢到眼皮子底下，不知道该说他好有魄力，还是该说他对自己好有自信。 如果无视暗中流淌的阴谋，咸阳城的确在短时间形成了绝对繁华的局面。 但这种繁华在扶苏看来，是畸形的，贵族和商贾裹挟着大量的工匠，掌柜和识字的平民一起来到咸阳，代价是抽空了全国各地的财富，集全国之力堆砌出的一座都城怎么可能不繁华。 但偌大一个国家，只靠一个繁华的都城是没有意义的。更何况，财富在旧有的贵族和商贾，以及秦国真正的贵族富人之间流动，民间仍然是一塘死水，这是一种极需警惕的虚假繁荣。 他上了一家酒馆的二楼，坐在靠窗的位置，看了半个时辰，对面一排铺子里进出的顾客全是各家豪门的奴仆或是管事，期间没有看到一个真正的平民踏入其中。这说明平民的生活，既使是在都城，仍是贫穷的。再推及到全国，这种贫穷只会更加放大十倍甚至百倍。 而在这件事中，他还发现得运居然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只要是见过的人，就能一口说出对方的名字和归属的家族。否则他还真无法分辨，那些进入店铺的到底是平民还是豪门家里的奴仆管事。 赵苏摇摇头，自己头上还悬着两座大山呢，暂时还顾不得第三座大山啊。只有把赵高和李斯解决了，才有机会忧国忧民，饭得一口一口吃，急不来啊。 出了酒馆赵苏有些意兴阑珊，得运不知道为何这样，公子明明刚才还很有兴致东游西逛。在楼上看街道的时候，还让自己把认识的人指出来给他看，这会儿却又锁紧眉头。 得运正在想附近有什么好玩意可以让公子感兴趣，冷不丁被人直直撞到胸前，打了一个趔趄，手一伸就将撞到他的人一把揪住。 揪到手上才发现，撞到他的还是个孩子，瘦瘦小小的身板上套着一件略显宽大的衣衫。这会儿被人揪住衣领，双手使劲乱挥乱嚷道“放开我，放开我。” “你撞到人不道歉还敢动手，谁家的混帐小子，你家大人呢”得运有些庆幸，幸好撞到的是自己，要是撞到的是公子，这小子会立刻被公子身边的亲卫一刀斩下脑袋。 “追到了，就是这个死小子，快，捉住他。”很快，有人追了过来，目标显然正是撞倒了得运的这个小子。 赵苏原本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想看看得运怎么处理，再看看平民家的小子又为什么在渭河大街上横冲直撞。宫廷的生活，象一出舞台剧，更象一场梦，虽然无数次的揪着自己的大腿，无数次的感到疼痛才肯相信自己真的变成了扶苏，但身体里的灵魂，仍然改不了小市民的本性，对宫廷的生活充满了不安和恐惧。 而现在，当他看到鲜活的小市民，看到市井间的嘻笑怒骂，身体里的灵魂仿佛活过来一般，开始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哪怕并不怎么舒服的环境，也让他觉得自在极了。 “小子，敢到李府闹事，找死是不是。”两个强壮的家奴，伸出手就想把那个小子从得运手里揪过去。 得运蹙住了眉头，虽然他是个奴隶，平日里活的谨小慎微，但那是在宫里面对主人的时候。在外人面前，就算是奴隶之身，那也是长公子的奴隶，何时被人这么无视过，一掌推开大汉伸过来的手，“干什么的。” 两个家奴模样的人原本并未将得运放在眼里，可等看到一旁的赵苏，还有立在赵苏身边，早就蠢蠢欲动而被赵苏弹压住的几个军汉，立刻萎了下来。 膝盖打弯直接跪了下去，头更是压的低低的，不敢抬眼，“这位公子，小的冲撞公子罪该万死，请大人有大量，就饶小的一命吧。” “咦，你们知道我的身份”赵苏原还想演演戏，没想到一眼被人识破身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穿的极为简单，也没佩戴任何带有身份特征的饰物，怎么就被人一眼识破。 “您身边的军爷个个高大威猛，一看便是好汉，公子更是人中龙凤，与一般人有着云泥之别，必是贵人。” 赵苏回头，自己带的几个亲卫都没有穿制式甲衣，不过气质确实与常人不同，略有眼力之人的确可以看出他们军汉的身份。再加上这咸阳城中，能够带着军汉当护卫的，几乎十成十都是惹不起的豪门。 也就无怪乎这两个家奴，一下子就从气焰嚣张变成了软脚虾。 “公子，公子你救救我们吧，只要你能救我们，我们全家都会为你效力的。”最早撞到得运的半大小子，忽然挣脱了得运的手，朝着赵苏跪了下去。 “公子，不要听他胡说，我们两家之间只是一点经济纠纷，就是告到官府去，也是他们家理亏。”家奴虽然跪着，争辩时却理直气壮，一点也没有欺压良善的自觉。 “呃。”赵苏挠了挠头皮，怎么两家人都是自己有理的模样。 “说说吧，怎么回事”遇都遇上了，他总得弄清楚怎么回事。 一行人回到酒馆，两个家奴都半大小子都跪到了二楼的雅间里。自然不用赵苏动口，在得运的连番问话下，很快得知了事情的由来。 两个家奴是李府，也就是老熟人李妃的弟弟李然府上的。而那个半大小子，是从韩国迁来的石家铁器铺子的中的一人。 韩国地处中原，最有名的便是铁器的炼制，而石家更是其中的佼佼者，随着韩国战败，贵族和商贾被迁入咸阳城，石家也在被迁入的名单之中。 一个原本的韩国贵族，一个原本的韩国炼冶大家，能起什么冲突。 “你是说，李家逼着你们家拿出两万钱”赵苏倒吸一口凉气，忽然觉得牙疼。 原以为自己是来看热闹的，没想到，最后这热闹竟是自己惹出来的。 事情的起因在于李然为了凑够六百两黄金，除了变卖家财，还逼迫一些商贾拿钱出来。 之前在韩国，李家是大贵族，自然有许多商人前来投靠。光靠着收取干股每年能得到一笔非常丰厚的红利，而石家也送给李然五成的干股作为保护费。 等韩国战败，按理来说这样的干股自然不用作数，没想到李然手里拿着之前签过的合约，让各家商人按他出的数目将自己的股本赎回去，否则以后就要按股本每年收取红利。 石家自然不愿意，他们从韩国迁往咸阳，人口和实力已经大大降低，目前仅能维持生计罢了。李然已经失去了贵族的身份，不能再庇护他们，这样的合约他们自然不认。 但无奈的是，李然手里有合约，闹到官府，恐怕只能按合约办事。 石家现在根本拿不出两万钱，但人人都知道石家有一个秘方，所以李然便让石家把秘方交出来，抵这两万钱。石家抵死不愿，李家便天天派人堵在石家的大门，让他们做不成生意。 石家这小子气不过，趁着无人注意，推了一辆粪车浇到李府的大门口，结结实实将他们熏了个够呛。 逃跑的时候，被李家的家奴追过来，这才有了撞上得运，被赵苏捡了个正着的事。 事情其实并不大，赵苏笑了笑，“我让人送这小子回石家，让他的家人严加看管，带个信回去给李然，这里是咸阳，不要给燕飞抹黑。” 两个家奴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的话我们必会带到，不可知否请公子赐名。” 李然再不堪也有李妃和燕飞公子的面子在，秦国的高官贵族，只要不是那么几个硬茬，也多少会给他一点面子。可这位公子大咧咧一开口就让李然退让，还用教训的口气让李然不要给燕飞抹黑，仿佛他跟燕飞公子多熟似的。 “大胆，这位是扶苏公子，乃是燕飞公子的兄长，区区一个李然还真以为自己是皇亲国戚不成。”得运恰到好处的跳出来，即报了扶苏的名号，也将两个家奴的心思翻出来喝斥一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韭黄 李然的两个家奴自然是屁滚尿流，退出酒馆大门就一路狂奔，生怕扶苏收回成命，将他们斩杀。 而石家那个半大小子，却不肯走，得运踢了他一脚，“还不快走，也就是扶苏公子宅心仁厚，换个人被你冲撞了别说帮你，不扒下你一层皮都算客气的。” “扶苏公子，我们愿意将秘方献给您，以后也只为您效力。”石家的半大小子跪在地上，身子却挺的直直的，看向扶苏，眼神里混和了期待和欣喜，如果仔细看还有隐藏的惧意。 赵苏微咳一声，“我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你们的秘方就自己留着吧。” 虽然有些好奇，但要说起秘方，还是自己身上更多吧。再说石家的秘方是一个家族维持生计的东西，他又何必因为一时好奇而非得拿过来占为己有呢。 “公子仁慈，请给石家一个效忠您的机会吧。”石家小子反而越发坚定下来，看样子倒不是出于无奈，而是发出真心。 赵苏很快作出回答，“你总得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吧，如果真有此意，就去我城中的宅子里求见，自然有人能联络到我。” “是，小人一定会去的。”石家小子很是倔强，一脸想要证明自己的模样。 赵苏并不在意石家人会不会效忠于自己，不过有了这桩事，倒是让他的心情好了起来。 李然这一次得罪了这么多人，想必日子不好过吧，李妃费尽心机又是收买得力，又是把自己赶到别苑，想要掏空自己的家底。没想到，分文便宜没占到不说，反倒贴进去六百两黄金，希望这个教训让她安份下来，不要再来挑战他的底线。 回到青桐宫，知道蒙毅已经亲自带人过来搬空了库房，所有物品都和嫁妆单子相吻合，包括那六百两黄金。 “您是没看到李妃的表情，只恨不得化为祝融一把火烧了青桐宫。”水娘夸张的笑眯了眼睛，还有得力也被打得皮开肉绽，不过既然他已经被公子送给李妃，水娘便不愿再提及他的名字。 赵苏想想也觉得心情舒畅，随手将两匹绢布交给水娘，比划了一下自己所要的东西。 水娘上手摸了摸绢布，撇了撇嘴，表面什么也没说，私下却将这两匹绢布扔回了库房，重新从库房里挑了两匹更好的出来。 四角裤是什么东西，水娘完全没有概念，不过公子直接找了一条长裤出来，比划一下剪掉裤管，水娘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对对对，就是这样。”赵苏在长袍里套上一条四角裤，有一种终于踏实了的感觉。难怪之前风一吹就觉得晃晃悠悠空落落的觉得不踏实，因为这具身体的惯性他一直没细想是为什么，等穿上熟悉的内裤才知道之前的怪异之感从何而来。 没有皮筋，这也难不倒赵苏，指导水娘在腰上做了一个镶边，里头穿根布条，收紧系住也能达到一样的效果。 “按小梨子的身形，给她做几条送去。”赵苏随口吩咐道。 水娘一惊，手抖了抖，然后嘴角悄然咧开，开开心心道“喏。” 赵苏抓了抓头皮，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是到底哪儿不对劲，一时想不起来，算了，先不想了。 他还是找机会先去看看自己的土地，五百亩良田在大贵族眼里算不得什么，但这是秦王的赏赐，加上是从别苑分割出来的土地，意义便显得格外不同。 再说有了属于自己的田地，首先得找几个谒者帮他管理，再搭建房舍，招收人手。这些土地并不是田庄，上头什么都没有，连人都没有，一切都得从头开始。 蒙毅私下告诉过他，这不是秦王赏赐土地的风格，也许另有深意。说完还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赵苏当时忍了半天才忍住如崩的笑意。 不就是想看看他的管理能力吗选人，管人，再到出产，一个完整的过程可以从中看出很多东西，能力，性格还有一个人的品性。不管有没有蒙毅的提醒，他都会好好表现。 不光是给秦王看，也是希望在做事的过程中，积蓄自己的力量，才能有本钱对抗赵高与李斯。而呆在王宫里，就算有着秦王的偏爱，也永远做不到这一点的。 “今日正旦节，这是年礼，您看是派人送去蒙家，还是您亲自去。”青桐宫里迎来送往的走礼，都是由水娘一手打理，需要公子亲自出面的人家不多，但蒙家不同，所以水娘才会有此一问。 赵苏只稍愣了一下，就在扶苏的记忆里找到有关节气的对应，秦朝使用的是颛顼历，和他以前习惯的公历或是阴历都不相同。颛顼历是古六历之一，从周朝甚至更早的时候延用至今。 每年的十月初一为岁首，和后世的新年意义相当，但又有不同。后世的新年相当于阖家团聚，欢乐和庆祝的意味更加浓厚。而现在的正旦日，官员只有一天的沐休，并没有特别重大的庆祝活动，更没有所谓的年味。 但对于贵族来说，无事还要搅三分，有现成的节目，自然会有各种活动。各家的饮宴贴子这几日赵苏收了不少，但俱都被他推掉。 “蒙家我亲自去，外头的宅子也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赵苏想了想，拿过礼单看了看，笑道“我看院子里种的韭菜长的不错，割一茬加上吧。就要前几天新摆弄出来的那种，图个鲜意。” 看到韭菜，就会想起蒙梨在别苑抱着韭菜盒子吃得小嘴油光光的娇憨模样，让他忍不住莞尔一笑。 水娘伺候赵苏换衣的同时，已经有宫人将最鲜嫩的那一茬韭菜割下，放到了装满礼物的车驾上。 秦王信奉阴阳五行，而自认水德所以尚黑。赵苏今日的衣袍便是黑色，衣领袖口用金线镶边，外罩一件黑色大氅，看上去极有威仪。 坐着车驾再次来到蒙府，给蒙家的老太太请安，老太太身边两位儿媳妇，分别是蒙恬和蒙毅的妻子，其中之一正是他的准丈母娘喻氏，也正是她在吃梨时产下了女儿蒙梨。 面对三位中老年妇女，赵苏充分发挥了自己前世修来的经验，无比乖巧顺从的态度，从内心发出自然真挚的微笑，再加上无论对方说什么都恰到好处的点头，若是再加上羞涩的低头，简直就是无往不利。 这一回，他也同样无往不利的从老太太院子里被依依不舍的放出来。同行的蒙殊摸了摸额头的汗，用手去扯赵苏的袖子，“我说，你用的什么手段，怎么能哄得他们这么高兴。” 他可是看的真真的，祖母和大伯母还有母亲绝对是发自真心的高兴，跟打发别家子弟装出来的亲近完全不同。 “你用真心对他们，他们自然能感觉到。”赵苏得意的瞥了一眼蒙殊，秘密说出来就不灵了，必须保密，尤其是对这种和自己年纪相仿，会产生威胁的同类。 蒙殊撇撇嘴，“不说就不说，我还不告诉你蒙梨准备了杀威棒，要好好给你一个颜色瞧瞧呢。” 正朝着蒙梨所住的院子迈步的赵苏，一下子停住了脚步，不会吧，他又哪儿得罪这丫头了。 看赵苏一脸懵，蒙殊立刻得意起来，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挤眉弄眼道“说说看，你怎么着我堂妹了。” 我还怎么着，送套桌椅都被当成登徒子，我还敢怎么着。 “放心吧，家里有上好的金疮药，我保证用不了几天你就能活蹦乱跳，别怪我没提醒你，记得抱头。”蒙殊哈哈大笑，将赵苏往前一推喊道“梨丫头，扶苏公子来了。” 说完转身便跑，溜的比兔子还快。 赵苏的尔康手还没伸出去，就被一群小丫头围住，个个抿了嘴儿笑，上前福礼，便请他进去，他们家小姐有请。 总不能在这么多小姑娘面前拔腿就跑吧，虽然赵苏很想这么做，最后还是稀里糊涂的被簇拥着进了院门。 等进了房门，蒙梨手里挥着鞭子，气呼呼冲他道“你还敢来。” “那我以后不来了。”赵苏摸了摸头，试探着问道，这丫头简直莫名其妙嘛。 “你，你”蒙梨怎么也没想到扶苏会这么说，“哇”的一下子干嚎起来，“你欺负我。” 喂，鞭子在你手里，到底谁欺负谁啊，赵苏上前接过她手里的鞭子，“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又出了什么事这一回又怨我什么，我可没送东西你。” 这话说的没声好气，又理直气壮，天地良心他真的什么都没做过。 等一下，他让水娘送来的 随着蒙梨亮闪闪的大眼睛对着他含羞带怯的眨了又眨，赵苏忽然一拍脑袋，终于明白当时吩咐水娘时，为什么会觉得怪怪的。 就算在后世，给一个女孩子送一打内裤，也会引人误会，更何况现在。 赵苏眼睛转了几转，刚准备用上回那一招虚张声势夺路而逃，就被蒙梨捂住嘴，一张俏脸几乎贴到了他的脸上，恶狠狠道“上次让你轻易逃掉，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吗” 这一招也行不通了吗赵苏正在想脱身之计，蒙梨已经松了手，恨恨在他胸口挠了一把，“呆子。” 就不能哄哄人家吗人家其实很好哄的，又不会真的抽你鞭子，到底在怕什么。 赵苏再呆也知道女孩子露出这种表情时该做什么，赶紧表功道“我给你带了韭黄，比韭菜还要好吃。” 看着公子得意的告诉她韭黄是怎么从韭菜脱胎换骨变来的，口感如何的滑嫩鲜香，自己又是怎么几番实验才能成功。蒙梨忍不住跟着笑了，算了算了，就当这个呆子真的是在哄我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美食 赵苏成功的将话题转到食物之上，眼看蒙梨破涕为笑，心里狠狠松了口气。女人心海底针说的真是一点没错，什么妇女之友，男闺蜜是他从来都没点亮过的技能。 这辈子，不，两辈子他可能都弄不明白女孩子的想法。 他只紧紧抱着一句话当救命稻草，没有什么事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所以他现在让人把韭黄和自己从皇宫里收集到的食材送到厨房，准备大展身手。没什么是美食收买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猪排不错，焯水去除血沫用米酒和少许细盐稍微腌制一会儿，取来红糖敲下一块，可以做个蜜汁排骨。 红糖也是赵苏车驾上的礼物之一，是他从秦王哪里得到的赏赐，听说是从滇国，也就是后世的云南送来的珍贵食材。 赵苏当初看着一块块象板砖一样的红糖，被珍贵食材四个字雷得不轻。在知道本地根本没有制糖这一说后，立刻同意了这个说法，任何时候物以稀为贵都是不会错的。 甜味也是天然的安慰剂，能够让人感觉到幸福的味道之一。 越是远古的时候，甜味越是难得，在没有红糖以前，想要吃点甜的，只能采摘蜂巢里的蜂蜜。而没有人工养殖蜂蜜的年代，从野外获得蜂蜜不仅要靠运气还要靠过人的勇气，毕竟蜂蜜的尾针可不是摆设。 腌制过的排骨放入油锅翻炒，变色之后，倒入一点酱汁，再将一壶开水倒下去，浸过排骨。灶火转小，让排骨慢慢炖烧。 趁着这个功夫再翻捡翻捡食材，赵苏揭开一层细棉布，看到一条条的年糕，洁白如雪，颗颗饱满的大枣嵌在年糕上，有一种质朴的喜庆感。 看赵苏拎起年糕，蒙梨得意道“没见过吧，是从南边送过来的，用糯米做的年高。听说是个姓高的人制作出来的，每年正旦日必吃的美食。” 赵苏抽了抽嘴角，正好将年糕切片，猪肉切片和韭黄一起炒。送来的年货里，还有一大壶植物油，加上铁锅，大火快炒最为合适。 “年高是用来水煮的饭食。”蒙梨见他指挥下人切片，不由急了，指着韭黄道“不做上回那种盒子吗” “麦粉不够精细，等我把石磨弄出来，细细磨过了再给你做。”吃到嘴里还带颗粒感的面粉算怎么回事，赵苏撇了撇嘴，什么都可以将就，唯有这张嘴没法糊弄。 要怪只能怪小时候家里虽然不宽裕，村子旁却有山有水，父母又有一手好厨艺，上山下水寻摸食材回来，变着花样做给他吃。所以别看他只是一个农村娃，却有一张十分挑剔的嘴。 年糕切片，猪肉切片和韭黄一起入锅快炒，只须放入酱汁，便是一道极具风味的家常菜。 芦菔也就是萝卜切成细丝，锅里的水一开，用勺子往水里一过，仅仅断生便沥干水份搁到盘子里。取的就是萝卜清脆的口感，至于调料，因陋就简选了黄芥末撒到萝卜丝上。 黄芥末和赵苏后世常用来蘸海鲜的绿芥末不同，黄芥末是中国原有的品种，比绿芥末要温和的多，是没有胡椒花椒辣椒时不可缺少的调味品。 最后取一勺植物油用铁锅烧热，浇到萝卜丝上再撒上一把葱花，便大功告成。 等这两个菜做好，另一个灶眼上的排骨也已经炖得酥软，赵苏将早就敲好的红糖扔下去，略一翻炒，融化后的红糖均匀的裹到排骨上，亮闪闪的酱红色，让人一看便食欲大增。 三个菜刚一摆上来，不请自到的蒙殊，已经扑进厨房抱住赵苏左看右看，“你真是扶苏” 他和堂妹蒙梨一样，从小就认识扶苏，从来没听过他擅长厨艺。妹妹把这套厨具带回来，还顺带夸了一通扶苏的厨艺，但家里人从上到下，没有一个相信的。 这套厨具也因为没人会使用，被收到了柜子里。 他听下人说扶苏公子带着小姐去了厨房，带着看笑话的心情跑来，结果走到半路上，便闻到了一股特殊的香味。 一路奇怪着赶到厨房，正好看到扶苏将烧好的蜜汁排骨起锅，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和不断扑进鼻子里的香味，配合在一起，让他百般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扶苏还没推开蒙殊，蒙梨已经先出手了，将三个盘子护在怀里，一脸警惕的看着蒙殊，“都是我的，没你的份。” 蒙殊此时哪里还顾得了逼问扶苏，嘻皮笑脸的凑到堂妹跟前，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将神色一正，一脸痛心疾首道“昨晚祖母只进了小半碗米粥，说是味同嚼蜡，吃什么都没滋味。如今你看到美食，只想着自己独吞，竟一丁点都没想到祖母吗” 蒙梨的表情肉眼可见的转为愧疚，一脸不舍却又绝然的指派自己的丫头，“把这三道菜各分一半给祖母送去。” 说完还转过头，生怕自己眼睁睁看着，一个不舍得又抢回来。 蒙殊这才欣然点头，“这才对嘛，你和扶苏好好说话，别耍小性子。”摆出当哥哥的威严，说完跟着两个送菜的丫头走了出去。 蒙梨等他们走远了才反应过来，指着蒙殊的背影朝赵苏控诉道“他，他骗我。” 孙子给祖母送吃的，祖母能让孙子眼巴巴的看着再说了，一个老太太能吃多少，最后还不是进了他的肚子。 眼看蒙梨要追上去，赵苏一把将她拖了回来，真是个傻女子，“就算他陪着老太太一起吃，也是尽孝。” 再说他做的份量很大，就是一半的份量也保证能让她吃撑住。毕竟上回见识过蒙梨的饭量，让他印象深刻。 三道菜赵苏都只是略尝一口，现在的猪肉就算是焯过水，也有一股膻腥味挥之不去。没有辣椒胡椒花椒，更没有孜然，许多他喜欢的味道调不出来，吃什么都觉得略差那么一点意思。 蒙梨可不那么想，简直是一扫而光，吃完才盯着厨房里的下人，“你们谁学会了，谁就可以当厨娘。” 一时间，所有下人面面相觑，他们习惯性的低着头只听吩咐，哪里想得到去学。只有在灶台生火的小丫头，悄悄探出脑袋，跪到了蒙梨的身边，“小姐，请让奴婢一试。” 蒙梨随意将厨房的东西用指尖划了一个圈，意思她可以随意取用，便不再管她。 转过头冲着赵苏得意道“那个老虔婆，仗着是祖母的陪嫁，又做得一手好饭食，连我都不放在眼里。我拿回来的锅子和油，好心好意给她长长见识，她竟敢嘲笑我，还说用这种东西做饭食，被人知道会辱没蒙家的身份。” “要不是被丫头们拦着，我早撕了她的嘴。”蒙梨生完气，再次得意道“刚才她故作清高，特意避开呢，若是这小丫头能给我争口气，比撕了她的嘴还痛快，你说是也不是。” 赵苏竖起大拇指，“痛快。” 现在的贵族世家，有种讲究，各家都有各家的秘方，轻易不会让别人知道，若是无意中碰到，讲脸面的也该避开。所以厨娘为了表示自己不会偷学，这才避让。 却不料正中蒙梨下怀，在她眼里，扶苏会做的饭食对谁保密也不会对她保密。 事实上，赵苏自己也没觉得几样菜式有什么保密的必要。 于是烧火的小丫头先重复了两个简单的菜式，至于蜜汁排骨，红糖太贵，若没有得到肯定，她摸都不敢摸一下。 蒙梨尝了一口，将剩下的大方赏给了自己的丫鬟，被丫鬟们一抢而空。然后告之她，正式成为自己的厨娘，“以后我叫的菜，都由你来做。这些锅子和油也归你保管，刚才的蜜汁排骨下午再做一份，没事多琢磨几道菜出来，只要好吃就有赏钱。” 说话间，蒙殊已经象风一样刮进厨房，死死拉住赵苏的袖子，“你你你” 原以为闻着香是加了皇宫里新得的香料，跟蒙梨抢一半是为了好玩，一半才是想尝尝看是什么香料，若是祖母喜欢，他得想法子弄些回来。 没想到，三个菜却被他吃出了幸福的味道。一道芦菔丝，用热油一激，将黄芥末的辛香味完全浸出来，再配上青翠的葱花，清脆的口感裹上辛香味，吃起来极为爽口。半点都没有他最厌恶的绵乎乎的口感，差点以为这不是芦菔而是没见过的菜蔬。 另一道菜就更别提了，年高本身没什么味道，但因为质地细腻紧实，是极为好吃的主食。也不知道扶苏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让年高自身充满酱汁的味道，而且还带着一股子极为特殊的油香味。又弹又香，滋味无穷。甚至就连猪肉也比以前吃过的滑嫩，常有的膻腥味都少了许多，另一种没见过的嫩黄色菜蔬，更是香甜可口，滑过喉咙时都能感觉到这股柔嫩的质感。 最后一道菜，更是惊为天人，这年头贵族常吃的是羊肉，耕牛是不允许宰杀的，除非死亡才能吃肉，就是贵族也不可能想吃牛肉就吃牛肉。至于猪肉，则是属于比较低级的肉食，有点不上档次的意思。 但没想到这盘蜜汁排骨，完全推翻了他平时对猪肉有膻腥异味的印象，酥软的口感，丝毫不费牙齿，就连祖母也吃得动。甜丝丝的蜜汁和肉香混和在一起，简直是要命的好吃。就连一辈子吃过无数美食的祖母也没忍住，甚至违反了只吃七分饱的养生条律。 他到现在都在可惜没带两碗米饭过去，不然拌着碗里剩下的汤汁，一定很好吃。 但是最重要的，还是赶紧抱住扶苏的大腿，他经常来看蒙梨，才有机会蹭到美食不是吗 “你要常来看小梨子啊，你知不知道，她想你想的都以泪洗面” “哥，你疯了。”蒙梨揪住蒙殊的耳朵，将他扯到自己面前，想要好好看看他哥是不是忽然傻掉了。 “好了，这个小丫头已经学会了，你想吃，叫她做就是了。我改天再叫人送些韭菜过来，你让人在院子里划块地种上，想吃就割一茬。韭黄就是没见光的韭菜，让下人学学怎么种就是了。至于红糖嘛，是滇国的特产，我带的这些也是父王赏赐的。你们家在南边有人，可以让人带些回来。” 赵苏却是一眼看出蒙殊在想什么，一指之前的烧火丫头，将她推了出去。看他为了美食出卖妹妹什么的，也不怕一会儿被蒙梨打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蹊跷 不提蒙家的烧火丫头如何得到重视，还被蒙梨重新取了名字，一举取代之前的厨娘，成为蒙家的新宠。就说赵苏此时，心满意足的走出蒙家，身后跟着依依不舍的蒙殊和蒙梨兄妹俩。 漂亮的小姑娘依依不舍当然是一副赏心悦目的景象，一个大老爷们依依不舍算怎么回事，赵苏恨不得捂住眼睛不去看他，推着他的肩膀，“蒙兄请回。” “不，我们兄弟二人此时一分别，又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让为兄好好送送你。可千万别忘了回来看我们，若是有什么好吃好用的，尽管打发人来说一声，我自进宫去取。” 关键是后头这一句吧，赵苏推开蒙殊，“速去速去。” 秦人大多生的高壮，蒙殊虽然白面一点，但也是堂堂男儿，作小女儿态，实在令人不忍直视。 蒙殊还想多赖一会儿，直到对上堂妹威胁的目光，这才不得不妥协。 二门处，蒙梨环视一周，看到下人都站的远远的，这才满意的朝扶苏走近一步，小声道“水娘送，送来的，我很喜欢呢。” 她又不傻，四角裤防走光，可以说是那套新奇桌椅的标配。不过是女儿家的羞涩，必得跟他闹上一闹，让他知道这种东西怎么可以托人送进来。就算要送，也得，也得私下相见时再送，避人耳目不是。 赵苏眼睛一亮，目光下意识的往下一扫，被蒙梨用手遮住眼睛，“不许看。” 傻乎乎的两个人都忘了，大冬天的穿着外袍和斗蓬，能看得到什么。 赵苏感觉到额头到眼皮子一凉，伸手将蒙梨的手握住，“改天给做个手捂子让水娘送来。” “嗯。”蒙梨笑的时候，有一对小梨涡若隐若现。 “你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赵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忽然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蒙梨眨眨眼睛，她不明白扶苏在说什么。以前的你，现在的你，将来的你，不都是你吗 “没什么。”赵苏很想摸摸蒙梨的头发，又强自忍住了。人人都当他是扶苏，骗得了全天下的人，却骗不了自己。 前世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宅男，被当作备胎的经历都少之又少，更不用提面临这么复杂的局面。你是我的未婚妻，我却不是你的未婚夫，有时候他也会想，反正接受了扶苏的一切，顺带接受一个未婚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每回面对蒙梨，看到她对自己全无掩饰的欢喜，便没办法说服自己，去欺骗一个小姑娘的感情。 最终，赵苏只能用目光与她道别，外头的宅子里，还有好几桩事等着他去处理。 秦王的儿女和嫔妃都住在内宫，儿子们过了十二岁便会搬离内宫，在靠近秦王理政的方向，分配到自己的居处，但也还是在咸阳宫中。秦王如今忙着打下他的大一统帝国，哪里有心情去管别的事。 法无禁令即可行，于是有些身家的公子，都会在宫外买套宅子，养些门客供其驱使。也能最快的收集外头的消息，甚至招揽人手。 扶苏自然属于有些身家的那一个，项姬早早就给他在宫外置办下了产业。咸阳城的铺子和宅子还有远在楚地的良田和作坊，每年都会有管事来往两地，给他送来当年的出息。 这些一直是水娘在管，帐册打理的清清楚楚，而之前献给秦王的嫁妆，只是存在库房中的实物，不包括这些产业。 赵苏对水娘的管理很满意，并不打算改变现状。他今天去宅子里，是有另外的事要办。 一是宅子里养着十几个儒家的门生充为门客，听管家所说似乎有不满的情绪。 二来是陈立已经带着田木头干完秦王吩咐的活计，特来给扶苏复命。 三来就是石家真有人上门请安，貌似真想来投效。 这么三桩事，他打算趁着出宫一次解决。 等到了地方，陈立和田木头已经候在宅子，第一时间就朝他跪拜下去。扶苏命他们起身，“事情都办完了，那些老大人们可都满意。” “满意，十分满意，都说公子聪慧过人。”陈立得意的回禀道。 赵苏心里没有半点波澜，甚至有些想笑。听听这评语，要是他今年三岁，倒是好话。可他都十七岁了，还拿他当孩子，这是摆明了避嫌呢。 不过这样也好，他原本也不愿意和这些贵族走的太近，没得招了秦王的眼才叫得不偿失，于是只冲着陈立笑道“辛苦你了。” 由此可见陈立不是个太聪明的人，当然，真聪明也不会屡屡会错意，办出让他哭笑不得的事来。 “为公子办事，哪里敢说辛苦。在下不日就要调任都水监，特来谢公子简拔之恩。”陈立如愿升官，调任少府都水监任都水丞一职。 “哦，不知掌管哪一方水利。”都水监掌管天下水利，都水令统领全局，都水丞自然是分管各地，所以赵苏才有此一问。 “上官还未分配下来，初去大概是要轮转些日子。”先熟悉环境和自己的职责，才会分配任务，这也是陈立早就打听好的。 赵苏点头，“正该如此。” 勉励他一番，陈立这才千恩万谢的走了。 田木头一个匠人自然是没资格独自来见扶苏的，也是跟着陈立一起，才有机会过来。 “治粟内史。”赵苏听到田木头升任治粟内史的太仓府中郎时，还真是意外极了。 治粟内史是什么地方，下设太仓府和平准府，前者掌管国库存粮的贮存和运输，后者掌控全国的物价。 人人都知道治粟内史里头一个跑腿的小吏都能刮出一身油水来，这个太仓府中郎如同馅饼一样砸中田木头，乐得他都快找不着北了。 田木头是个匠人，一般来说立了相关的功劳，会被提拔到将作少府充任大匠，身上挂点爵位，这才是常规操作。 秦国有二十级的军功爵位，普通人立功就能获得，并非王爵一类的高级货。 赵苏看着田木头，“你可是走了什么门路。” 田木头喜气洋洋道“小的初接到旨意，还当自己听错了，再三确认才知道，是太仓府令的老爷子帮着小的说了一句话，说小的看面相倒是老实，去太仓府当个中郎想是够格的。” 不肖说，田木头肯定是在咸阳城修火炕时，遇到了太仓府令的老爷子，给了他这个机会。 可是赵苏仍觉得怪怪的，想要提醒他一句半句，又不知从何说起。 只能旁敲侧击道“陈立可知晓这件事，他是如何说的。” 田木头提起陈立，脸色便淡了下去，稍微有点不忿，但到底不敢造次，老实说道“陈大人说这是绝户计呢，还说他都没办法进治粟内史，那不是一般人进得去的地方，小的能进去必然有问题。” 赵苏抚额，不怪田木头不忿，这么说话，谁听得进去，田木头没当场骂娘都是他忍让的结果。 但陈立这话虽难听，却是实话，到底是陈家出来的子弟，虽然人点有傻二傻二的，但关乎政事却看得分外明白。这大概就是出身所带来的好处了，从小浸润其中，听得耳朵起茧子，再傻的人也能明白几分厉害关系。 不过陈立这番话，倒是让赵苏心里那点怪异之感越发强烈起来。但他要怎么跟田木头说，赵苏一时有点犯难。 他来到秦朝的时间不长，但感受最深刻的一点，就是贵族仕人和普通百姓的地位犹如天堑不可逾越，巨大的鸿沟就算再怎么努力也许一辈子都跨不过去。 若是问什么能令普通百姓发狂，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几乎可以肯定的，就是改变自己的阶层。比如说，军功和官职，都是改变阶层的不二法宝，没有人能拒绝。 就算知道前头有陷井和危机，恐怕大家的选择也是先跨出这一步再说。 让田木头放弃官职从他的表现来看，绝无可能。 “知道了，好好办事，太仓府最忌贪腐，你且牢牢记住。”赵苏最终没有开口让他放弃。 田木头一脸喜色，一通赌咒带发誓这才爬起来，被人带了出去。 赵苏深深看了一眼田木头的背影，他根本不相信太仓府令的老爷子，一个贵族会对一个匠人刮目相看，从而给他一个如此重要的官职。 是谁出的手，目的又是什么 没时间让他仔细琢磨，得运上前禀告，石铁火带儿子石顺民求见。都是一早就来候着，赵苏先见了陈立和田木头，便该轮到他们。 石铁火长的就像个打铁的，铁塔似的身材，两只手撑在地上磕头的时候，赵苏看了一眼，分明象两只蒲扇。石顺民就是那个半大小子，瘦弱的身材跟他父亲完全不同。 “上回遇到这小子不过是凑巧，用不着放在心上。”赵苏不想仗势欺人，摆摆手打断了石铁火的感谢。 他随手帮个人，还指望着人报答，这不是笑话吗赵苏的心里，也是有几分傲气的。 石铁火“呯呯呯”的磕头，“公子高洁施恩不图报，是石家上下，想请公子施舍一个效力的机会。石某从接到秦王召令，便将某的五个儿子改名为顺，得遇公子是石家上下之幸，归顺更是石家之愿。” 石顺民骚眉耷眼的跪在旁边，父亲说话的时候，一般没儿子开口的机会。 赵苏听了石铁火的剖白，这才明白过来。他思考问题摆脱不了前世身份的局限，从来都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真正的王子。可是在普通老百姓的眼里，他就是真正高贵无匹的王子。 想这石家以前在韩国时，愿意付出五成干股给李然来获得大贵族的保护，那么在听到扶苏的名字后，只会更加狂热的想要攀附。 这里的攀附并非贬义，而是不同的环境所造成的另一种理所当然。从韩国一路迁到咸阳城，实力大损的石家，想找个普通的官员投效都不得门路。如今遇到了扶苏，哪里肯错失这样的机会。 赵苏不愿挟恩，但对石家来说，却是莫大的机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脍 石家的秘方是关于治炼铁器的，石铁火说的坚决，对公子绝无保留，可谈到具体操作仍是吞吞吐吐，什么手持一物搅动铁水，使之炼出更好的铁器。 赵苏一听便懂了，“炒钢法，用铁棍搅动铁水，越快速越好。使铁水中的炭和杂质，能够充分接触空气，使之氧化，得到更高品质的钢铁。” 石铁火的脸色一下子白透了，他们石家世代相传的秘方，使其石家的铁器品质稳稳居于其他铁器铺子之上，没想到却被扶苏公子轻轻松松一语道破。 石家只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可公子一语道破之后，紧接着便解释了原由，虽然石铁火听不懂什么叫氧化，但听得懂公子是在解释这么做的原因。 一直以来石家最大的依仗就是炒钢法，利用炒钢法炼制出最好的铁器，是石家能够以匠人的身份活得极好的原因。 难怪秦王征战四方无往不利，一个又一个的国家被吞并，如今一看，其余诸国当真是输的不冤。石家世代相传的秘方，秦王一个还未出仕的公子就能随口道出，而听其语，这种程度的秘方根本没有放在其心上。 可怜石铁火还以为自己撞了大运，没想到一下又被打落悬崖。自己当成宝的东西，别人都不在乎，那，还会容他投效吗 石顺民转头看了看他爹，又偷瞄扶苏一眼。来之前没想到会有这种事，以父亲的性子必是不知所措。 这个时候自己再不出声，事情若有了反复，李然那些人一定不会放过石家。 一咬牙冲着扶苏说道“石家凭着此技起家，只当自己掌握了偷天之术，不料却只是微末小技。但石家上上下下浸淫炼铁之技已有数代，就算不凭秘方，也不输于任何人。之前与李然大人府上的纠葛，只是在韩国时的旧例，为了生计不得已而为之，并非投效。若蒙公子收留，石家上下但违公子之言，愿受五马分尸之刑。” 赵苏叫起两人，什么五马分尸，也太过严重了吧。 “我刚得一块田地，正打算招些人手，若是你们当真这么想，就迁入别庄之中吧。” 赵苏觉得今天蹊跷的事，可真是一件接着一件。田木头得官，石家人来投，都透着浓浓的蹊跷。 可他实在见不得有人这么下跪请求，反正他也要招收匠人，算他们一份也不打紧。至于心里怀没怀着鬼胎，大可以慢慢再看。 石铁火没料到扶苏还愿意收留他们，感激涕零千恩万谢之后被送了出去。 得运上前一步请示道“公子，午膳是在这儿摆吗” 现在没有一日三餐的说法，一日两餐，早上一餐，下午两点左右一餐，晚上睡的早，没晚餐更没有宵夜。当然，富贵人家是不受限制的，愿意什么时候加餐便什么时候加餐，但普通百姓一般都是过午不食，若是实在饿了，便早些睡下，睡着了便不饿了。 归根到底，生活习惯都是随着物质的丰富程度而向上变化的。 “那些门客呢，一起吧。”赵苏吩咐道。 “喏。”得运躬身退下。 大厅里很快重新布置，赵苏一人跪坐在条几旁，左右两侧另有条几坐满了他的门客，这座宅子里的厨娘难得招待公子一回，显摆的做上了自己的拿手菜。切的如同薄翼的鱼片垫在冰上，夹上一片对着阳光，薄的能透出人影来，蘸上黄芥末生吃，一下就将格调给拔了起来。 不管门客对扶苏怎么想，对菜肴是绝对没有意见的。 赵苏惊叹的看着这道如水晶般透明的脍，在门客的期待中举杯共饮，举箸夹起鱼片送入嘴里。主人家动了筷子，剩下人纷纷跟进，一时间鱼片在泛着霜花的雾气在空中翻飞，黄芥末的辛辣混和其中，有人停筷闭着眼睛细细品尝个中滋味，也有人吃一口叹一句人间美味。 “咸阳竟然有这么新鲜的”赵苏感慨着，忽然一下子怔住了。无论如何，以现在的运输能力，海鱼怎么也不可能活着送到咸阳。而在中国的朝代里，脍一直指的都是切成薄片的淡水鱼。 赵苏起身冲了出去，得运赶紧跟上，眼看着公子抠着嗓子眼吐了个稀里哗啦，吓得脸色发青，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公子，小人马上去唤太医。” 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脸色青的几乎能透光，“还要通知廷尉府，敢谋害公子的人一个也别想跑。” 刚转个身衣领就被赵苏拽住倒着拖了回来，“我没事，吹了点冷风，脍又太凉，一时激住了。吐出来已经好了，把脍端下去，给我上点热汤吧。” 至于其他人，赵苏只能请他们自求多福了，无缘无故吃到一半把脍撤走，让人怎么想。再说他又不可能禁掉这样的吃法，只能管住自己。 得运抹掉眼泪，张大嘴看着扶苏，渐渐泛回血色，“公子当真无事。” “当真无事，再说谁下毒下到脍上，那不是秃子头上的跳蚤，摆设吗”赵苏大笑着拍拍得运的肩膀。 什么无色无味一滴封喉，那都是工业化以后的产物，古代的毒药无一不是有着强烈的刺激性味道，放在脍上那不是找死吗 “更何况，害我作甚么，我想没人敢挑战君父的怒火。”赵苏对自己的人身安全有着相当的自信，他可以病死，自己作死，但绝不能被别人弄死。正在统一六国的秦王，已经快要到达所有帝王都没到达的高度，谁也不敢直缨其锋。 公子们心里都清楚，他们可以明争暗斗，可以用政治手段削弱对方增强自己的实力，但绝不敢消灭对方的肉体。 得运的脸色彻底缓回来了，赶紧吩咐厨房上热汤。 赵苏很快回到大厅，门客看到他脸色如常，也放下心来。吃到差不多，便有门客恭喜扶苏得到秦王赏赐的别庄。 “同喜同喜，我那庄子里，什么都没有，还需一位管事和几位谒者，不知在座各位可有合适的推荐。” 别庄远在咸阳城一天的路程之外，况且一处田庄除了种地还能干什么管理一堆农民，这是饱读诗书的人应该干的事吗 门客面面相觑，神色各异。他们擅长的是清谈，是如何治理天下，如何牧民于野，他们愿意成为公子的门客，打的都是以后出仕的目的。而不是自甘下贱，去当一个不知所谓的管事。 大部分人都摇头表示自己对种田的事不熟，少部分表示可以帮着打听打听，若有合适的再告知公子。 赵苏表面笑着，心里却更冷了，中国自古以来就是农耕社会，农民养活了这个国家的所有人。农民能够活得下去，才是国朝能够绵延下去的基础。一旦农民活不下去，国朝便会更迭。这个道理并非多么深奥，可就是这些一心想要当官的读书人，却根本没将农耕之事放在心上。 但要说起亲农桑，帝王尚且在春耕时亲自下田，百官亦争相效仿。清谈的时候个个都是敢为百姓请命的无畏之人，谈起农耕的重要性，能吐出八车锦绣文章。但真叫他们亲自掌管一方土地，躬身于耕时，又个个自认高人一等，仿佛和老百姓混在一起，凭白降低了自己的格调。 他们难道不知道，高高在上的清贵官员，动动嘴皮子就有下头人跑断腿的好位置，轮得到他们吗秦国的贵族，打下六国的功臣，亲族，这些人的子弟才有挑选的资格。 没有背景门弟的读书人想要出头，只能去做最基础的事，比如说那个跑断腿的下头人。 为什么他有这么清醒的认识，古今莫不如是啊，这本就是他前世最真实的感受。 赵苏看着他们，颇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寂，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他们无意，他绝不会再提。 接下来便是风花雪月，咸阳城最近的见闻，有人出声道“听闻公子敬上一利器，还将娘娘的嫁妆尽付于此，虽然得到大王的器重，可又不知有多少人要死于利器之下。” 当真是忧国忧民，大公无私啊，旁边的人眼皮子直跳，赶紧一把拉住说话的年轻人，“喝多了便下去醒醒酒，莫要胡言乱语。” “我没有喝多，更没有胡言乱语，公子请我们来，不是为了听谄媚之言，阿谀奉承之语，是为了听真话的。公子若不爱听，我等走便是。”冯扬是冯止的族弟，冯止与扶苏是交好的关系，并不是他的门客，在咸阳有自己的住所。冯扬则是被冯止介绍给扶苏，成为扶苏的门客。 这些门客吃住在扶苏的宅子里，供给他们竹简笔墨，一年四季衣裳，一个月还有一百钱以供开销。 没等到扶苏的回答，冯扬的怒气渐渐上扬。而其余人也各怀心思，有人等着扶苏服软，毕竟他以前就是这么做的，总会用超高的道德标准要求自己，从来不用自己的身份欺人。 也有人暗自不安，咸阳城里除了扶苏公子，谁还会对门客这般礼遇有加。这个冯扬仗着族兄冯止的势，动不动代表他们，真想走便自己走吧，他们可不想走。 赵苏知道，这些门客等待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扶苏以前很重视他们，这些门客便真以为自己对扶苏很重要。 事实上，他们还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重要。 赵苏还想用什么理由慢慢与这些人划清界限，没想到他忍得住，对方却忍不住了。 “君父统一六国，建立大统一的帝国，已是铁板钉钉之事。战争拖的越久，对百姓的伤害越大。只有早日解决这一切，百姓才能休生养息，开始新的生活。况且某身为君父之子，为君父献计献策乃是孝道，也是本份。某如何为人子，还用不着别人指教。” 冯扬当场就一甩袖子，“既然如此，我等告辞。” 话说到这个份上，不走也不行了，和他怀着同样心思的人也站了起来。冯扬顿时得意起来，大半门客都要走了，不信你不急。当初求贤若渴，引为知己，秉烛夜谈，现在这些人都走了，就算你是长公子，也一样孤掌难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公子白 赵苏看着冯扬，慢慢勾起唇角，这么配合都快让他不好意思了，“得运，让马车送一送诸位。” 没有道歉，没有挽留，竟直接送客。冯扬一下子怔住了，情不自禁道“我哥要是知道” “那就知道了。”赵苏在心里摇头，扶苏礼贤下士，实在做的到位，若是遇到懂进退识大体真正有才华的贤者，倒也是一段佳话。偏遇着冯扬这种登鼻子上脸又虚有其表之徒，被人一捧就真以为自己有匡济天下的大才，恨不得一步登天。这样的相处，实在别扭。就此散去，两厢便宜。 冯扬目瞪口呆，让他自己找台阶留下，他还真做不到。一甩袖子，响亮的来了一句，“我们走，就不劳公子相送了。” 那些站起来的人，俱都呆住了。原本只是想逼迫一下扶苏，没想到竟一步错步步错，前脚吃着脍后脚就被扫地出门。 这些跟冯扬交好的人就算想留，此刻也拉不下脸面，只能跟着冯扬走出去。有几个不想走的，磨磨蹭蹭留到最后，一直不停的拿眼去看扶苏。可扶苏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心中大恨只能跟上冯扬的脚步。 “公子，何必如此，何必如此。”之前便阻止冯扬说话的人，此时和几位留下的门客，孤零零坐在大厅里，一时茫然不知所措。 虽然他们几个平日也不喜冯扬目空一切的态度，与他关系一般，但此时见冯扬开罪公子，三言两语就被挤兑出门，也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诸位先生，某请诸位入我门中以来，某视诸位为师为友为知己，敢问可有怠慢” 赵苏清淡没有起伏的声音响起，场中诸人俱是一凛。 先前拦住冯扬之人，年纪稍长，此时俨然成了剩下诸人的主心骨。这位名为钱越的儒生，脸有愧色道“公子事事以礼相待，是我等未能为公子分忧。” 赵苏轻轻摇头，神色倒是缓和下来，“我不在乎你们能不能为我分忧，我长年居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唯恐自己成为何不食肉糜的纨绔之辈。想要多听听百姓的声音，多知道天下熙熙的故事，纵然无法成为象君父那样伟岸的大丈夫，最低限度也要当个明白人。” “我借诸位的眼睛去看世间百态，借诸位的耳朵去听市井心声，与诸位把酒言欢，谈经论道，不论身份地位平等相交。但这不包括，诸位可以大喇喇对秦国的国策心生怨怼，也不包括可以随意离间我们父子之间的血脉亲情。” “统一六国，成就大一统的帝国已是大势所趋，浩浩荡荡，一往无前，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钱越等人倒吸一口凉气，前面几句话还可视为对他们的解释，可最后一句简直是气壮山河。头一次，这些儒生们对扶苏的身份有了一个清醒的认识。他表现的再谦逊，也是一位高贵的王子，血脉中有着秦王一脉相承的骄傲和无匹的自信。 他们并不知道，说出这番话的扶苏，并非是秦王的儿子，而是来自二千多年后，对自己的祖先有着强大信心的普通人。 “是。”钱越的头脑一片空白，除了这个字，竟再无一言可发。 “可不食肉糜是何典故，还请公子赐教。” “呃，好说好说。”赵苏一呆，暗骂自己没事拽什么文，赶紧把晋惠帝的故事搬到一个虚构的背景里，引来诸位儒生的一阵唾骂。 赵苏低估了这些儒生的好学，听公子说出自一本宫内典藏的故事书，纷纷想借来一观。纵然借不出来，再多听几个故事也是好的。 随口扯了几个故事，赵苏匆匆逃回宫中，抹了一把虚汗，告诫自己下回注意，宁可说一口大白话，也不要再乱用典故。这个时代的人实在太好学了，一听自己不知道的知识点，立马上前请教，都不带一丝不好意思的。 宫中的秦王仍然在忙碌，丝毫没有因为今日是正旦，就放松下来。他曾听说秦王一天要批一百二十斤重的竹简，听的时候觉得夸张，可真成了扶苏才知道，一点也不夸张。 再加上现在还处于战争期间，秦军正在攻伐剩下的燕齐两国，更不得休。咸阳宫里，秦川殿的灯火一直亮着，几位上卿也不时被传召入宫，哪里看得出来今日是正旦。 不过，秦王身边的大监三斗借着秦王批改竹简的间隙小声进言道“大王，今日是正旦，也是寒衣节，御府令说给老祖宗准备的寒衣已备好，不知是否和旧岁一样。” 每年正旦，秦王都会率领儿子们祭奠祖先，供三牲，烧寒衣。 “就这么办吧。”秦王点头，视线却始终都在竹简上，半点没给到别处。 赵苏回宫的时候，水娘快步上前解下他的大氅，“年年都是这个时辰给祖宗烧寒衣，想必公子也会知道回来，这不，正打算派人出宫去寻您，可不就回来了。” “公子从来都不让人操心，可不象公子高，又不知道溜到哪儿去了，害得肖妃四处找人。” 秦王的儿子出生的时间比较集中，比如行二的公子燕飞只比扶苏小三天，行三的公子高，比扶苏小三个月，基本都属于同龄人。 赵苏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有关公子高的记忆，记得他是个生性跳脱的少年，最不喜呆在宫中，长年厮混于咸阳的风月场所，生母肖妃想管又管不住。活的倒挺潇洒，又因为胸无大志，构不成威胁，让众多兄弟十分放心。 比如什么赶出宫外养病，偷嫁妆一类的事，就绝对不会招呼到公子高的头上。 晚上八点左右，秦王领着十几个儿子一并去了宗庙，赵苏只需按宫人指点的方位站好，按礼参拜即可。他是长子，紧跟在秦王身边。 按年龄大小，一溜往下排序。他的身后是燕飞和高，然后又有几位公子之后，看到了行八的胡亥。 再往下，越来越小，七八岁揣着一张包子脸装小大人的，五六岁刚脱离懵懂一脸怯怯的看着最前排的君王露出一脸孺慕之情的，三四岁出来前应该被母妃叮嘱过很多遍小嘴一瘪一瘪的，就是不敢哭出来的。最小的还在襁褓之中，被宫人抱在怀里代他行礼。 有个三四岁的白嫩小包子，抽了抽鼻子，这一声格外响亮，让不少人都朝他看去。而伺候他来的宫人更是吓得半死，拼命朝他瞪眼。 小包子都快哭了，可他这般小的人儿，哪里控制得住身体的自然反应。鼻子痒痒的难受，怎么可能忍得住。他知道自己不该有任何动作，可是好想摸出袖子藏着的帕子好好擦擦鼻子。 让一个三四岁的幼童强忍着这种事，实在是太过为难，再加上排在前头的哥哥们看过来的眼神，有漠然的，有好笑的，还有厌恶的，更有挤眉弄眼的，他理解不了这么多的情绪，但孩子的天性让他知道，这些都带着或多或少的恶意。 鼻子更加难受了，痒的好像藏了一条蠕动的毛毛虫，扭着身子想钻出来，好让他在众人面前出丑。如果出了丑，照顾他的奶娘，伺候他的小黄门都会生气。 可是他忍不住，怎么办 “是没带帕子吗上大哥这儿来。”忽然有个声音越过一张张带着恶意的脸，来到他的面前。 “擤出来就好了。”赵苏掏出自己的帕子覆到十九弟公子白的鼻子上，抱着他走到外头，又抱着他重新走了进来。 “公子请归位。”宫人局促不安的催促道。 “嗯。”赵苏抱着公子白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大大方方对秦王道“十九弟穿的太少，好似有些冻着了，一会儿我抱着他回青桐宫，叫水娘煮些姜汤给他喝。” “宫人在干什么他的母妃呢”秦王记得自己的儿子，可是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嫔妃，就是给自己生下儿子的女人，除非是少年时娶进来的，年数长了多少混得些情份，随着秦王越来越强大，他的女人越来越多，渐渐的都只剩下一个淡淡的轮廓，面目模糊。 “十九弟的母妃不在了，应该是由奶娘和宫人伺候着，这几日便住在我宫中吧。”赵苏垂下眼眸，身为一个现代人，他无法坐视一个四岁的孩子盈着泪委屈巴巴不知所措，也无法坐视这么多的大人充满恶意和嘲笑，仅仅是因为一个四岁的孩子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至于十九弟有没有受到该有的照顾，他只字未提。后宫有四妃共同主理，他的母妃项姬过世之后，还有李妃，肖妃和袁妃。分别是公子燕飞，公子高和公子胡亥的母妃。 若是十九弟当真没有受到好的照顾，这几个妃子只会认为扶苏故意挑拔，也许拿扶苏没有办法，但若是迁怒到公子白身上，谁能保护他。 秦王眉头微微一蹙，“将奶娘和伺候的宫人各打二十大板。” 说完便沉声道“开始吧。” 礼乐奏响，青铜的礼器里盛着给祖先的三牲三果，扎好的彩衣由秦王亲自点燃，烧给祖先。 一套冗长的礼仪下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出错，就连性子最跳脱的公子高也一板一眼做的规规矩矩，小萝卜头们更肃着一张小脸，鼓着小肉包子一样的脸，和肉馒头一样的手，跟着哥哥们一起一拜，庄严肃穆。 大礼之后便是分食三牲，扶苏分到一对猪耳朵，正合他意。大火快炒的顺风，泼上热油炒的芥末，嚼的嘎嘣脆，别提多香了。 赵苏将猪耳朵交给得运，自己拎起公子白抱到怀里，“跟着哥哥走有肉吃，去不去。” 公子白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睁的溜圆，看着扶苏，重重点下头。双手搂住扶苏的脖子，“去。” 小孩子软乎乎又带着潮气的脸蛋，毫无防备的贴了过来。 赵苏笑眯了眼，用力搂住公子白，朝着青桐宫而去。 得了信的水娘已经叫人去内宫将公子白的东西搬到青桐宫，又煮好了姜汤热在灶上。等赵苏将人带回来，先抱到有火炕的房间里，再灌下一碗生姜水。 水娘让宫人打来热水，亲自替公子白擦身，换上干净衣服，再用被子一卷放到烧的热热的炕上。 四岁的孩子带着病体，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头一挨上枕头便扎进梦乡，睡的直接举起双手放到耳侧，就象一只摊着肚皮的小青蛙。 “公子白身上的大毛衣服，应该是去年的，已经不暖和了，这应该是他生病的原因。胖瘦还算正常，桌上有点心他也没拿，看样子进食还算正常。就是有点乖的不象话，公子这么大的时候，想让您安静的喝下一碗姜汤，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水娘怜惜的看了一眼公子白，又转过头看向扶苏，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眼里分明带着些许的埋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忽悠 赵苏微咳一声，“毕竟是我弟弟。” 四岁大的孩子如果不精心照顾，在目前的医疗条件下，很有可能长不到成年。 水娘垂下眼眸，“您跟娘娘真像，一样那么心软。这孩子当初能活下来，也是娘娘拉了一把。” 公子白的母妃是个有故事的女人，但并不是一个好故事。 “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女，死了也好，克死一任国君不够，还敢嫁给大王，下辈子投个好胎，不要再出来害人了。”水娘说起公子白的母妃时神情淡漠。 赵苏不置可否，女人长的太好看了，若是国朝稳固还好说，一旦出了问题，便是女人的错。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花蕊夫人的这首诗，便是最真实的写照。 男人亡国就怪女人，也算是中国历史上最无能且最有效的解释。并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一代又一代的亡国之君，扯着女人的裙角盖到自己肮脏丑陋的脸上，借此掩饰自己怯懦又愚蠢的一生。 最可怕的是，就连女人自己也这么认为。 赵苏无意去跟水娘解释这不是女人的错，因为这不是水娘的问题，也不是解决了水娘一个人的认知就能万事大吉的问题。甚至于，让一个人的认知跳脱出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的人格格不入，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这种格格不入的排斥感，和遗世而独立的孤独感，会将人逼疯。 衣食足知礼仪，物质极大丰富后解放思想，追求平等公义，学会独立思考，这是一个必经的过程。不能要求两千多年前的人，有着两千多年后的追求和想法。不考虑时代背景的就事论事，本身就是一种耍流氓。 赵苏只感到孤独，却不会被逼疯，因为他知道前方是什么，只需要找出这条路，勇往直前，就能到达彼岸。 “公子白的东西奴婢收拾了一下，跟份例对不上。”水娘拿出单子给赵苏看，宫里每位公子都是有份例的，月例银子，四季衣裳鞋帽，样样周到。但公子白的东西，明显要缺失大半。 “没有就没有吧，差什么补上就是了，我们青桐宫养活他一个，还不成问题。”赵苏很是不在意的说道。 水娘有些意外，有了上回库房的事，他还以为公子会快意恩仇呢。 “快意恩仇这种事呢，可以做的前提是，坦然接受所有的结果，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可现在的问题是，我快意了，后果却该他来承受，这是不公平的。他会长大的，不管快意还是宽恕都该由他自己选择。” 赵苏嘴角含笑，看了一眼已经睡的打起小呼噜的公子白。 水娘歪头，公子又说些她听不懂的话了，她默默听着，继续说道“库房在修理的过程中，找到一段被掏空的墙壁。” “填起来就是了，这件事不用再提了。”六百两黄金就是他们付出的教训，他不需要知道自己的库房遭过贼，这件事就此了结。 “嗯。”水娘结束了这段谈话，抬腿去命下人收拾出公子白的房间。她不赞成公子揽这桩麻烦，但她公子已经决定了，她就要将这桩事办好。 青桐宫里有了公子白的房间，但火炕却来不及搭了，冬天太冷，赵苏便让他留在自己的房间里。白天坐在炕上，可以只穿一件单衣，小孩子能够活动开手脚，按理会一刻都不得安宁。 但公子白不会，他很安静的坐在炕上，玩着水娘找出来的，扶苏小时候玩过的玩具。 赵苏却一刻不得闲，刚过完正旦，便要去别庄看看。 公子白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安静样子，却在赵苏披上大氅后，迅速抓起自己的外袍往头上套，也不管套没套上，跳下来冲到赵苏面前，就像一只树熊用四肢紧紧攀住赵苏的腿。一声不吭又倔强的小模样，让人心疼又无奈。 赵苏将公子白扒拉下来抱到怀里，“你想跟我一起去” “去。”公子白点头，两只眼睛水汪汪的。 “让水娘给你换身衣服。”赵苏把公子白放回炕上，小人儿的眼睛牢牢沾在赵苏的身上，看他没有离开房间，嘴角一翘一翘的，露出高兴的样子。 去别庄光路程就得一天时间，水娘当然不会让扶苏带着得运坐上马车就走。而是整整三辆马车，每辆马车后头都有码得整整齐齐的木头箱子，装着两位公子的行李。 扶苏住的还是之前养病时住过的房间，提前被打发来的下人早烧好了火炕，将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就是这样，仍被水娘挑剔出不少的毛病，若不是赵苏说天色太晚，明日再细细收拾，怕是水娘能拎着这些人的耳朵，收拾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韩书便带着石家人过来拜见扶苏。 接受石家人的投效后，赵苏便托人带了口信给韩书，让他帮石家人安排在别苑暂住。 别苑作为一处行宫，虽然秦王很少来住，但服务于这座行宫的人却一点也不少，论规模比之一个小城镇的人口还要多。住的地方当然是有的，韩书将他们和别苑的匠人安排在一处，这几日正等的心焦。 “稍安勿躁，你们且在这里住着，我这几日便安排人把房子和作坊建起来。”赵苏先安抚石铁火。 石铁火不在意房子的事，反正住哪儿都是住，作坊赶紧建起来才有用武之地，听到这里便不着急了。 石家人退下去，只留下韩书。 韩书一拱手，“还没恭喜公子，五百亩地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了。在下离得近，公子若有不便之处，需要跑腿的，尽管吩咐。” “嗯，那太好了，我正准备找你说这件事。”赵苏一脸喜色。 韩书讶然的抬起头，他就是按照社会交往原则，随随便便客气一下，没想到公子竟然照单全收。 “有没有兴趣过来帮我。”赵苏蛊惑道“你就不想看看，我的别庄究竟能做到哪一步吗” “一处别庄能做到哪一步，公子是想”韩书有些懵，诚然，他的想法和现在的大部分人不一样，这种不一样，时常让他感到痛苦。他不知道是自己出了错，还是别人都出了错。在遇到扶苏后，他才相信自己不是怪人，也没有出错，因为他在扶苏的身上，看到了同类的影子。 但是，韩书再不一样，也很难脱逃出时代带来的局限性。他无法想像，一处别庄除了种田，建几个作坊外，还能干什么 “你没办法想像，我现在也没办法解释给你听，我只问你敢不敢赌一次。我的别庄还没有谒者，你敢来我就敢让你见识到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赵苏学着前世公司里，讲解t的营销总监，眼中冒着自信的光芒，仿佛他正干着一件带领全人类走向辉煌的，最伟大的事业。哪怕t的内容只是给客户公司的产品换了一个包装颜色，但气势绝不能丢。 这一招后世的人也许还有抵抗能力，放到现在绝对没人理你。 但是，韩书除外。 韩书的眼睛发亮了，“就是说，会有惊喜，会有不一样的东西。我答应了，明天，不，今天我就去跟刘大人说，我不干了。” 谒者不算官职，更像是一种官员后备役，做的都是基础工作，人数十分庞大。若是能力卓著便有可能得到任命，提升至正式官员的序列。 而对于没有资格任命官员的人来说，家里的谒者更像是效忠的门客，或者说家臣。主人一旦得到朝廷的重用，这样的家臣多半也会得到官职，算是一种另辟蹊径的求官方式。 而扶苏显然就是属于那种注定会得到朝廷重用的，他此前一直没有收过家臣，韩书是第一个。 只是，一入豪门深似海，不对，是一旦踏出这一步，他的身上便会被打上扶苏的烙印。背叛者，人神共弃。 但是，韩书心想，这又有什么关系，千金易得知己难求，难得遇到一个同类，还愿意与他同行，他才不要放过。 韩书变幻角色的速度极快，和赵苏一块骑着马去查看地形的时候，已经满嘴我们如何如何。赵苏刚说要找人，便一拍胸口包在他的身上。 看出赵苏的疑惑，韩书腼着脸不好意思道“其实我祖母是庄襄王的七妹，嫁入韩家为妇。” 秦庄襄王是秦王的父亲，也就是扶苏的祖父，而这位秦庄襄王就是和吕不韦有着莫逆之交的异人。他虽然只有一个儿子，但有兄弟姐妹二十几人。扶苏路遇亲戚这种事，其实是再正常不过。 “这么算起来，你还是我的表哥。”赵苏有点新奇的说道。 韩书尴尬道“算是可以这么算。”可若真这么算，哪回扶苏出门不得撞上一二百个表哥表弟，百个表姐表妹，七八百个表姑子表姨妈什么的，啥也不用干了，光认亲戚就得半年。 赵苏也知道，身为帝王家，是不能这么算的，同姓的堂兄弟都已经十分疏远，轻易都进不得宫。自家同父的兄弟姐妹都有几十个，而且还在不断增加，要说关系，他们下黑手的时候，可不会管你是不是兄弟。 等一下，韩书说这些肯定不是为了攀亲戚，哦，韩家。赵苏明白了，韩家以前是秦国的顶级豪门，但随着押宝错误，恶了庄襄王也不见容于秦王，早已游离于权力核心之外。 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多年传承就算衰败也还有些家底。对他们来说，向权力靠拢就是最高的政治正确。就算韩书之前不受韩家待见，可若是带回扶苏这么大一个靠山，不由得他们不下力气。 韩家最充足的就是人手，他们只怕没地方用而已。 “行，人手交给你了。”赵苏毫不客气的说出自己的要求，会种地的农民，养过牲畜的农民，炼铁的烧砖的会木工的还有搭房子的工匠。总之，有一技之长的，来者不拒。 “先把房子搭起来是正经，不然这些人来了，也没地方住。”韩书建议。 两人热热闹闹讨论过一阵，话题转到了他们都认识的人身上。 “陈立升官了你知道吗” 韩书自然是知道的，他升官之后特意来别苑炫耀过一波，他还知道田木头也升官了，而且升的极为蹊跷，“可惜老田这人，看着老实，心里还是不老实。” “你是说”赵苏顺势问道，他故意提到陈立，其实也是想知道韩书怎么看这件事。 “他必死无葬身之地。”韩书说的斩钉截铁，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赵苏心头一颤，之前的感觉果然应验了，“当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水泥 韩书点头，“陈立和田木头抢了这么大的功劳，怎么可能一点代价都不付。” “胡亥还没参政，有这么大的能耐”赵苏其实也知道，这件事和胡亥有关，他只是不相信胡亥现在有这份能力。就算他知道未来的历史，也不相信赵高在秦王还未统一六国，正当盛年时，就站好队要扶持胡亥当秦二代。 韩书笑了，“为什么非得是胡亥公子呢您上奏折之后所遇到的第一个阻力，难道不是李相” 李斯，那就说得通了，因为火炕一事，扶苏与他正面刚了一把。随手把功劳丢给胡亥，又阴错阳差让陈立和田木头抢了胡亥督办的功劳。这应该是胡亥长这么大以来，头一回接近政事的机会。他生气归生气，的确没这个能耐报复。 而这个时候的胡亥，也没有重要到赵高会为了他暴露出自己的野心。 “这也太小气了吧，堂堂一个丞相，对付一个木匠”不过想到他曾经因为害怕秦王重用师兄韩非子，毫不犹豫的毒死同门，赵苏又觉得，也许李斯天生就是一个自私自立的毒辣小人。 韩书再次尴尬的笑了，“李相也许还不知道。” “什么”赵苏再次震惊。 等弄明白了韩书的意思，不由摇头再摇头，这些搞政治的，能不能简单点。 韩书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扶苏的政治小白水平，跟他解释的倒是十分清楚。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堂堂李相门生众多，下头人不会看脸色还怎么混。既然是因为火炕一事引发的，柿子捡软的捏，田木头的脑袋拿来泄个愤，正好合适。 至于为什么放过陈立，陈家和韩家略有些相似，但区别在于，韩家是从顶级豪门的位置上摔下来的，陈家从来没有上去过。不过他们门下弟子出仕者众多，盘根错节，也算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毕竟是件小事，要一个匠人的命没有任何风险，要陈家一个弟子的命，却有诸多后患，没到撕破脸的时候，大可不必如此。 赵苏弄清楚原委，半天没说话，李斯的门生出手老辣，直接用公器抛下一个让田木头无法拒绝的诱饵。等他上勾，到了治粟内史任职，生死就算被人捏到了手上。 治粟内史下设两府，太仓府和平准府，都说掌管天下粮仓的太仓府肥的流油，可是谁又知道太仓府下属的官吏每年都要出缺数十人甚至几十人。这些空缺是怎么来的，菜市口血淋淋的脑袋大概可以告诉大家答案。 但凡需要顶缸的时候，田木头这种非亲非故的老实人，丢出去不心疼不着急，又不知他们的底细，想攀咬都咬不出个所以然来，当真是上好的备胎。 “所以就是没救了”赵苏叹了口气。 韩书点头，“除非他肯辞官，否则，没得救。” 他们都知道，田木头是不会辞官的，除了当皇帝外，当官是中国男人最大的追求，几千年都没变过。刀没有架到脖子上，没人会相信自己就是最倒霉的那一个。 只不过，赵苏却从中看到一个机会，但是该怎么办，他还需要想一想。 韩书看到赵苏若有所思，以为他还在担心，出声劝阻道“公子若强令他辞官，他恐怕会恨您一辈子。说不定，还会被人利用，惹出什么事端来。您与他的关系并不深，日后就算出事，想牵扯到您身上，也不容易。” “我知道，我只是在想石家投效过来，是不是又是什么人安排的。”真是怕了这些人的脑洞，赵苏抚额。 “这一点，您倒是想多了。”韩书含笑，再次跟赵苏科普。 “六国的旧贵族在咸阳，不管有没有家产，俱是连狗都不如的东西。别看李然是李妃的亲弟弟，欺负一下同为六国迁来的贵族或是商人是没人管，他敢欺负一个普通秦人试试，廷尉府的府令只怕立刻会砍了他的脑袋。象石家这样的，也只有公子好心才会收留，若再不满足，拔了九族也是该的。” 这么一说，赵苏就更不明白了，扶苏之前到底在干什么明明自己就是根金大腿，不招揽一点有才能的人士，干点实事出来给秦王看，证明自己的能耐，整天跟一帮儒生混在一起清谈。就算你对儒家推崇得不得了，至少也得在儒家理论的指导下，干出点实事来，才有资格跟秦王谈弃法从儒的事吧。 想想秦王统一六国的功绩，之后跟火烧屁股似的南征百越，北伐匈奴，中间还抽空造了三艘大船让徐福去找长生不老药。没事还要出出巡，登个泰山，真真是一刻都不得闲。 无论怎么看，秦王都是个能动手绝不动嘴的实干家，你没他能干可以理解，照着葫芦画瓢会不会。 赵苏心想，扶苏不会，我会啊，我会种地我骄傲。谁能想到呢，前世为了改变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为了不世世代代窝在小山村当个农民，明明并不比别人聪明多少，却靠着勤奋考入大学，走出山村，终于成为了一个城里人。 而命运如同跟他开了一个玩笑，现在，他身为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国家的王子，却要靠着种地的天赋来讨好君父，得到权力，不受伤害。 “所以说，技多不压身，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赵苏不自觉的说出了心声。 韩书在一旁，“您说什么” “我是说，我们的别庄位于别苑和村民的中间位置，地段真的是太好了。”扶苏对少府给他划的这五百亩地非常满意，有山，有水，地势还分高低，是不是得给人家送点礼，不然显的不仗义。 韩书抚额，这位公子不是说真的吧，别苑有一条河穿流而过，水在这里不算稀奇。山有什么用，又种不得粮食，还偶尔有野兽跑出来祸害庄稼甚至伤过人。划一半给你，纯粹是为了缩减良田的数量，地势高低就更没道理了，谁不知道土地越平整越好。 “地势最高的那块地，用竹子建个两层小楼，夏天过来纳凉多合适。站在二楼看出去全是自己家的土地，这感觉，嘿，超爽的。取个什么名字好呢，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就叫新村吧。” “五百亩还不至于一眼望不到尽头。”韩书实话实说，至于公子的最后一句，每个字都听得懂，连在一起就不知道啥意思了，只知道这地方有名了，新村，勉强听得过去，他就不吐槽了。 “想像，想像懂不懂，你的文学素养呢，时令匆匆四月中，扶疏草木伴花红，风吹麦浪粼粼起，雨吻秧苗郁郁葱，黑亮晶莹桑椹果，青鲜碧嫩蒜苔蓊。想想看，多么美丽的画面。”赵苏骑在马上，看着荒凉的土地，畅想未来。 “似乎还有一句。”韩书的文学素养努力的发挥着作用。 赵苏嘿嘿一笑，确实还有一句，忽如一夜南风响，遍地镰声机器隆。整首诗被印在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海报上，贴在他家的客厅墙壁，陪伴了他的整个童年。 “你以后会知道的。” “这也是惊喜的一部分” 赵苏大笑起来，双腿一夹马腹，催动马儿跑动起来，笑声和说话声一下子蹿出几个马身，远远传了过来，“我保证。” 最先被建起来的，是一座砖窑和一座陶窑。砖窑还好说，是韩家从六国迁来的工匠中，挑出的匠人，烧制出的青砖整齐漂亮又耐用。工料一备齐，便一窑一窑的往外出砖。 砖窑的掌事轻蔑的看了一眼隔壁毫无动静的陶窑，“他们还没开工呢” “可不是吗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懒货，料都拉来好几车，敢拖到现在还不动手。公子要是过来，两厢一对比，就知道我们伍掌事有多厉害。” 窑工们拍着掌事的马屁，但也不全是马屁，都是做工的，天生就看不起懒货。更何况，和他们签下合同的是扶苏公子，这是多大的福份，还敢不用心，这不是找死吗 而不远的地方，几匹马踢踢踏踏小跑过来，马上的两个年轻人正在交谈。 “我就搞不懂了，买奴隶不好吗生死都走不掉，您怜惜的话，对他们好一点也就是了，为什么非要雇佣呢”韩书也没有那么喜欢奴隶，但奴隶确实更省钱也更省事。 “我不喜欢。”对此赵苏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人就是人，永远不该被当成商品，但什么话都没有这一句简单有效。 “哦。”韩书果然不再问了，而且还会自己找理由，“大王给每个百姓分土地，让他们成为自由民，可见也是不喜欢奴隶的。” 没有帝王会喜欢奴隶，自由民会纳税，奴隶却不会，奴隶属于不用纳税的贵族，而每多一个不用纳税的奴隶，就会少一个会纳税的自由民。 “我让你找的东西找来了吗”赵苏问道。 “不就是石灰石，黏土和铁矿石，哦，还有石膏。都运到水泥窑让工匠按你的要求磨粉，不过水泥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未听闻。”韩书摸着下巴，自己也算饱读诗书的文化人，可从未听闻过水泥两字，就连望文生义都做不到。 “没听说过就对了。”赵苏翻身下马，听到隔壁砖窑一片火热的生产气息，还有窑工喊着号子正在将晾好的青砖一层层码起来，壮观的好像一座小小的长城。 “过去看看。”赵苏干脆先去了砖窑，伍掌事见着公子亲自过来，激动的跪下就磕头。 “都起来，这才多长时间，已经烧出这么多的青砖，伍掌事快起，不必如此。”赵苏刚一欠身，伍掌事哪里敢等到赵苏来扶，飞快的爬了起来。 “都说了你们是我请来的，以后不要跪来跪去。”赵苏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沿着砖窑走了一圈。 伍掌事小心道“公子是来看隔壁的陶窑吗他们好似还没开工吧。” “那不是陶窑，是水泥窑。”赵苏漫不经心的答了一句，就在众人的恭送声中，去了隔壁。 只留下砖窑里一堆人围着伍掌事，询问什么是水泥窑。 伍掌事手一摊，“我怎么知道，送来那么多黏土，却不是陶窑，我还敢让公子解释不成。” 鼻子下头闻到一点烟气，脖子伸长了看过去，意外道“点火了。” 不管什么窑都是要烧火的，烧火就得冒烟，一看便知。 “管他们开不开火，只要老子能拿得到那么多的工钱，不过，真的能拿得到吗”一个窑工看着隔壁上空垂直而上的青烟，自言自语道。 “公子都肯跟咱们签契约，应该是真的吧。”自言自语还是被工友听到了，应该，其实也就是不确定。 这座名为新村的别庄，从头到脚都透着古怪，若不是因为扶苏公子是这座新村的主人，他又素有贤名，谁也不敢相信会有这种好事落到自己头上。哪怕他们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大半个月，仍然还处于不敢置信的情绪之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炼焦 水泥坊的工匠们，都是以前烧制陶器的匠人，烧制陶器对技术的要求没有那么高，所以工匠数量不算少。 也就导致被找来的工匠对于能不能端住这个饭碗，十分忐忑。不过无论他怎么想，都没想到，扶苏公子找他们来，根本不是为了烧制陶器。 他们只需要将公子送来的工料，按要求磨成粉，分门别类的放好。剩下的时间便是等待，而等待才是最难熬的，白天一睁眼就开始担心，这是不是贵人们心血来潮玩的游戏，一旦发现玩不下去，他们就该被赶出新村，契约上约定的，自然也就全没了。 幸好，公子终于来了。 邱掌事带着一众窑工，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公子蹲下身，摆弄这些工料。 “石灰石磨成的粉，混和黏土，矿渣，再加上煤粉煅烧成熟料，再然后和石膏一起磨成细粉。” 胸有成竹的口气，层次清楚，听着多么靠谱啊，公子果然不是心血来潮，是谋定而后动。 “比例，我草，还有比例这回事，完了，全完了。”真等万事俱备，赵苏忽然发现自己这个东风不灵了。 准备见证奇迹的韩书抚额，就听到公子自言自语道，“科学不就是从失败当中，找出唯一正确的方式吗” 赵苏将大腿一拍，“试。” 石灰石磨成的粉和黏土多一点，矿渣和煤粉少一点，先扔进窑里烧成熟料再说。赵苏决定了，就这么办。 “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水泥将在你的手上诞生，说不定你会因此而青史留名。”赵苏大力的拍着韩书的肩膀，继续忽悠道。 韩书因为新村的建设，几乎天天都和赵苏在一起，彼此之间已经十分熟悉。一脸嫌弃的将赵苏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扒拉下来，“你当我傻吗” 不过话说的再嫌弃，事情却办的一丝不苟，留下一个半大小子住在水泥工坊里，叮嘱他，“把每次实验的比例都记下来，编好号码等公子来验证效果，此事万万不可弄错，否则前功尽弃。另外，配方和比例都必须严格保密，记得每隔三天就给工人宣读一遍契约中的保密条款。” 韩家派出很多旁支的子弟供韩书驱使，否则要找这么些识字的人来做这些基础的工作，绝非易事。比如咸阳城里那些百家弟子，个个自视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想法设方投效到贵人府里当门客，可若是让他们来这些跟工匠一起吃住，怕是一刻钟都呆不住，转个身还要说扶苏公子有辱斯文。 “走，上山。”扶苏出了水泥工坊便往山上去。 “公子一点都不着急吗”韩书记得，当初建水泥工坊的时候，公子是极为重视的。 “你别担心，只要这几样料没搞错，怎么烧都烧得出来，错不到什么地方去。”赵苏一点也不担心，其实这个比例，就是他不知道，蒙也能蒙的差不离。只是这些工匠都是第一次接触水泥，看他们畏惧的眼神，便知道他们都在心里打鼓。 “既然是试验，就允许犯错，多烧几次，熟悉了便知道也不过如此。烧制水泥并没有比烧制陶器难到什么地方去，等他们调对了比例，找到自信心，这个工坊才能算真正有了灵魂。”赵苏笑着解释。 韩书和扶苏骑着各自的马儿，小步慢跑，马儿时不时打个野去啃路边的野草，他们也不催，反而借机聊上几句。 “灵魂”韩书觉得他以前的想法还是错了，他以为扶苏是同类，最后发现，扶苏比他更加异类。只不过韩书觉得，大异类和小异类，都属于异类，他们还是可以互相理解的。所以他听到扶苏的话，哪怕再离谱也会试着去理解。 “您不喜欢奴隶，就是因为奴隶没有灵魂吗”喜欢雇佣的匠人，还跟所有工匠，甚至杂工，一个个签契约，难道签了契约就有了灵魂 “可以这么说，工匠和杂工如果辛辛苦苦从早到晚，拿到的工钱只能勉勉强强养家糊口，甚至还不够，这辈子一眼看到头都看不到一点希望，你觉得他会怎么对待这份工作” 韩书愣住了，还能怎么对待，大家不都是这样吗只不过，希望吗秦国的二十级军功爵，不就是让士兵通过积累军功，给予爵位吗这是不是就是希望，士兵正因为看到这份希望，军队才会迅速强大起来。韩书觉得，他可能有点能理解公子的想法了。 “一份没有希望的工作，仅仅只是让人的肉体活着，没有灵魂的躯体，永远不会去主动思考。而我的工坊，就算是一个杂工，他也必须带着脑子。”赵苏很是兴奋，新村就象一个男孩子的大玩具，看着他在自己手中一点一滴的从无到有，这种成就感是任何事情都无法比拟的。 韩书嘀咕道“所以你才给工匠签契约，又是分红又是奖励工艺创新。那些杂工也是，按量，按岗位发工钱，还有创新奖励，工匠也就算了，杂工连大字都不识一个，就算带了脑子，又有多大的用处，这样的人搞创新，可能吗” 赵苏哈哈大笑，“这你就不懂了。” 中国历史的进程上，许多重要的，有利于民生的发明，都是出自工匠或者说普通老百姓之手。就因为他们地位低下，有些还不识字，所以历史上留下的发明固然有很多，没有留下来的工艺和发明，却有可能更多。 他想试试看，给他们一个同时代最为宽松友善的环境，这些人能做到哪个地步。而他则要让更多的人看到劳动人民的智慧，让他们看到新工艺和新科技的运用能够产生多么大的力量。让更多的人明白，什么样的力量才能真正的推动社会的进步。 “我还是想不明白，用煤石烧煤石到底是为了什么”到了山下，韩书下马，和扶苏一起走上去，山腰处有一座平坦的地方，如今正在搭建一座高塔。 对于赵苏来说，两层的炼焦塔算什么高楼，他是过来看看石家人的。为了得到质量更高的钢铁，他有一套自己的想法，那就是把自己脑子里所有能用的办法全都用上。 首先炼制焦炭，焦炭燃烧起来能让炉内的温度更高，再加上鼓风机和搅钢法，以及在融化的铁水中加入炭粉。全都是为了提高炉温，降低铁矿石的融点。这个时候，能掌握其中一二个方法，就足以傲视群雄，炼制出最好的钢铁。但赵苏可不想跟原有的技术去比，没得丢了他一个现代人的脸。 他要做真正的百炼钢，名字他都取好了，就叫新村钢。 钢铁取代青铜是必然的趋势，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铁矿石的矿藏量比铜矿要丰富的多，价值也要低的多。 从工艺上来讲，铁比青铜更加坚硬和锋利，延展性也更好，可以反复加工锤打，而青铜需要一次锻烧成型，中间若出现失误，便会在使用时断裂，并且无法补救。 唯一制约钢铁取代青铜器的，便是工艺，现在赵苏干的就是亲手打开魔盒，看着一个新时代悄然来临。 石铁火很是激动的要求点火，因为青砖源源不断的送上来，两层塔楼已经建好，里外都用黏土烀过好几遍，晾透之后，用石铁火说的话，已经坚固的像城墙。要知道咸阳城的城砖上，每一块都有工匠的名字，一旦出了问题就得追责，可想而知石铁火对自己亲手搭建高塔有多么的自信。 “行吧，我看看里头摆的怎么样。”扶苏钻了进去，韩书也钻了进去，得运紧张的守在门口，牢牢抓住门。 “这下头是煤石，上头也是煤石，煤石烤煤石。”韩书看着上下两层的煤石，这件事一直让他莫名的想笑，所以忍不住再次提起。 “这里怎么还有石灰石”一楼的煤石是用来点火燃烧的，旁边还有他很眼熟的石灰石放在炉子里，一根长长的管道通往二层。 “石灰石燃烧的时候，会产生大量的二氧化炭，二氧化炭会将空气排出去。”赵苏指了指二层顶上的那根烟道。 “没有空气，上层的煤石就不会燃烧起来，才能成功的烧制成焦炭，这种就叫高温干馏法。” 赵苏并没有不耐烦，而是详细回答了韩书的提问。石铁火的儿子石顺民，嘴里默默念叨着，正在快速记忆。知识一直被读书人垄断着，一般人接触不了。难得有一位身份高贵的公子，肯当着平民的面说这么多，对石顺民来说，这简直就是恩赐。 “那墙壁上挂着的漏斗又是什么。”韩书继续问道。 漏斗的面很大，下头接着铁管，最后导入好几个分别放置在地上的铁皮桶中。 “炼焦的过程中，会有挥发的物质，都是宝贝，先收起来以后再用。”赵苏收集的当然是煤焦油和沥青。炼焦的过程中，其实还有更多的副产品，但都不是这个时代能够采集的。就是煤焦油和沥青，扶苏也不过是想当然的尽人事，听天命。 其实煤焦油和沥青在融化的时候，是看不出区别的，只有在冷却后，慢慢沉淀到底部，最后化为固体的才是沥青。而始终处于液体状态的，则是煤焦油。 “这些东西放到山洞里，一定要平整，不可以一层摞一层，轻拿轻放不可摇晃，更要严禁烟火。这一点，一定要切记，听明白了吗不过第一次处理的时候，还是先等着我来示范一遍，你们不要随便动。”解答疑问时，赵苏的态度可堪温和，到了这一句，却是十分严厉。 石铁火赶紧弯腰，“是，在下记住了。” 赵苏满意的点头，他之所以把炼焦塔放在山腰，并不是处于保密的需要，而为了安全。炼焦的过程还好说，主要是收集下来的焦煤油，是易燃易爆的危险物品，最好远离人群。 而山腰有一处天然的山洞，稍加打磨地面，就是一个天然的仓库。赵苏将炼焦塔放在这里，刚好合适。 赵苏出了炼焦塔，得运的紧张劲才算松下来，跟着公子身边，看着石铁火高昂着头，大喝一声，“点火。” 炼焦需要时间，赵苏肯定不会等在这里，石铁火和长子送赵苏他们下山，到了山下，赵苏便不许他们再送。 韩书上马，冲着赵苏呲牙道“冲我这表现，午膳是不是得有我一份。” 他一直问东问西，其实是看到石家人不敢张嘴，所以才故意为之。 “行，算你一个，我说，你是不是得交点伙食费啊，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你给杂工签契约都有干的越多工钱越多，怎么到我这儿，就啥也没了。” “那不能一样啊，团结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打击地主反动派。”赵苏今天一连看了三家作坊，俱都运转良好，心情大为舒畅，忍不住就想逗逗身边的人。 “到底谁是地主，我不管，我就要吃韭菜鸡蛋馅的包子。”韩书骑着马追上来，嘴里还在大呼小叫。 “你推磨。”赵苏的声音传过来。 “成交。”韩书叫的声音更大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豆腐 赵苏这段时间都住在别苑里，这里的房间有他最早设计搭建的火炕，有他留下的桌椅板凳，还有最早的那一批厨具。 院子里放着一个刚做好不久的石磨，初用时老出问题，被赵苏整治了几回，这才调顺当，任劳任怨的将面粉磨的又细又白。 水娘一边可惜面粉精磨之后损失的太多，一边又将公子吃的麦粉全换成最好的精制面粉。 赵苏试着用面粉包了一回包子，顺便请闻香自来的韩书吃了一顿包子。就这顿包子，立刻将韩书收拾的五体投地，发誓他这辈子的理想找到了，就是死也不离开公子。 说到执子之手的时候，赵苏实在忍无可忍，他知道诗经里好多诗词写的都是战友之情，但经过两千多年的潜移默化，后世的人已经将他们默认为情诗。 一个男人饱含热泪的对你念情诗，虽然明知道他充沛的感情只是对包子的有感而发，但此情此景，一脚踹出去，世界清静了，心情终于舒坦了。 “让你干啥就干啥，记住，再好吃也不许对我念诗。”赵苏拿出泡好的黄豆，倒入石磨之中，韩书熟练的摸上把手，开始推磨。 “公子，情到深处有感而发，你怎么就不懂呢”韩书觉得，公子什么都好，就是对诗词的鉴赏水平有待提高。 多美好的诗文啊，传诵的都是最珍贵的友情，公子居然不爱听。 “到底谁不懂。”赵苏哼着小曲，吩咐下人把这几日磨好的面粉匀出一半，给咸阳城的蒙府送去。 黄豆磨出的浆水，流入下层石磨外围多出的一圈凹槽，赵苏将浆水扫入下方接着的木桶里。 这些黄豆磨出的浆水加清水煮开便是豆浆，捞出豆皮晾干就是豆油皮，加卤水或是石膏便可以凝固成豆腐脑，压实了便是豆腐，就是剩下的豆腐渣都能做成豆渣饼。总之豆制品的品种多到一时间都数不完。而且蒸炸爆炒烤，做法也是多种多样，能够极大的丰富现在贫乏的餐桌。 更重要的理由是，豆制品是一种很好的蛋白质来源，蛋白质的摄入，对促进大脑发育和身体的发育都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而在缺乏肉食的年代，豆制品简单易得，价格便宜，简直就是最好的代替品。 所以这豆腐，赵苏早就想做了，不过做豆腐之前要先做出石磨。没办法，他但凡想做点什么，都得回溯个二三代，想要人家的孙子就得把老爷爷给整出来。 一个大木桶拎到厨房，铁锅擦洗干净，倒入浆水，再加入清水一同煮沸。煮沸之后，捞出浮沫。再用细绢布过滤，滤出豆渣，将剩下的豆浆继续沸煮。因为豆浆有假沸的爱好，所以煮的时间宁长莫短。 另外两个灶台上各自放着两个长方形的平底锅。这些东西都是根据赵苏的要求，现打出来的，也就是他了，换个人就算有这样的想法，实践过程什么都得现做，也得将人难死在半道上。 赵苏将豆浆倒入一个竹筒做成的茶杯里，又添入蜂蜜，递给一直安静跟在他脚边的公子白。 至于韩书，赶紧接过赵苏手里的勺子，有样学样添上两杯，一杯是自己的，一杯是扶苏的。 “小白坐到椅子上慢慢喝。”赵苏把他抱起来，厨房有个高背椅，他坐在上头一样能看到他们在干什么。 赵苏拿着竹筒杯，捂在手里，小口的吹凉。喝了一口，豆子的味道十分浓郁，加了蜂蜜的味道有些奇怪，但总的来说，还算不错。 “给水娘端一杯过去。”赵苏让厨房里的下人给水娘端去一杯，然后将大锅里的豆浆分出一半放到两个平底锅里。 平底锅里的豆浆，被灶台的中火一直沸煮，约一盏茶的时间，豆浆上就会飘起一层油脂，用削好的竹签一划捞起来，搭到厨房已经置好的架子上，等搭满了就放到室外晒晾。干透了收起来，可以放很久。 赵苏划了两回豆油皮，剩下的便由韩书负责，他倒是捞的不亦乐乎。站在旁边伺候的下人，几回想搭手，都被他回拒，一个人站在两个灶台的中间，就像一个国王守卫自己的疆土，寸步不让。 大锅里的豆浆还有很多，这些是赵苏准备做豆腐用的。豆腐分南豆腐和北豆腐，南石膏北卤水，南豆腐细嫩，北豆腐韧性，各有千秋，全看各自的口味如何。 这个时候不管卤水和石膏都不难得，当然这是相对于赵苏而言，要是换个普通人，前期准备个大半年，豆腐都不一定能吃到嘴。 赵苏备的是石膏，石膏粉扔进豆浆里，很快就开始凝固。这个时候捞出来的，是豆腐脑，香滑可口可甜可咸。 捞出一盆豆腐脑放到一边，等锅里的豆腐脑再凝固一会儿，全部捞起来放入一个方形的木头匣子里，木头匣子只有手掌深浅，里头铺着一层细纱布，等盛满了豆腐脑，便用细纱布一裹，压上盖子，盖子上再压上两块石头。 被压实之后流出多余的汁水，变得结结实实的，便是豆腐。他准备晚上加餐，吃红烧豆腐。 但现在，他得先应付对着他快要流口水的一大一小。韩书终于肯让出位置，把竹签给下人继续捞豆油皮，和公子一块凑到大盆的豆腐脑旁，一边看还一边小声嘀咕。 “好白啊，比你的皮肤还白，好嫩啊，比小孩子的皮肤还嫩，好香啊，比” 公子白站在椅子上，韩书弯着腰，两个正好一般高。 赵苏一把捞过公子白让下人抱去屋里，又将韩书推开，“你离远点，别把口水喷进去。” 现在甜食难得，用蜂蜜浇豆腐脑有点浪费，要知道现在可没有人工养蜂，只能是碰运气从野外采得。就是身为王子，这么吃蜂蜜也是一件奢侈的行为。不过幸好，他还有从宫里弄到的红糖。 小孩子才做选择题，大人当然是都要。 锅里放清水，加酱汁和黄芥末，再加上葱花，将咸口的卤子用大碗装了，搁到一边。 下一锅，同样的清水，掰开一块红糖扔进去，煮到发稠再盛到另一只碗里。 正准备走，看到一边的豆渣，这些可是粗纤维，干脆让下人把豆渣的水份再挤挤，拿面粉调水后，将豆渣放进去，再调入酱汁和盐，放到油锅里炸成一块块的豆渣饼。 自己捞了一盘子，让下人把剩下的都给炸了，“你们自己分着吃，都尝尝。” “是，公子。”厨房里的厨娘是最高兴的，每回即学到了手艺，又能蹭到好吃的。 赵苏让下人把豆渣饼和豆腐脑一股恼送到他的屋里，韩书紧紧跟着，有模有样的帮着拎起一个食盒，走在赵苏的前面，用事实行动告诉他，他可是出了大力的。 屋里有火炕，水娘正在脱公子的衣服，赵苏已经带着韩书进来。碗里盛上一大勺豆腐脑，再浇上一勺红糖水，赵苏将小桌放到炕上，让公子白拿着小勺慢慢吃。又拿一个小碟子，放上两块豆渣饼。 韩书立刻顿悟，先甜后咸，再甜再咸，一个人吃了半盆，才腼着脸道“原来黄豆还能做这么多的东西，白如玉，嫩如脂，不似人间物。我们这么吃，不会折寿吧。” “要折寿你一个人折去，豆腐脑而已，算得了什么啊。不就是一点黄豆的事，你天天吃都没人管你。”赵苏心想，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就怕折寿了。等把火锅和烧烤弄出来，你不得怕自己吃一口少活一年呐。 水娘和公子白都喜欢甜口的，水娘吃完长叹一声，“嫩滑的就象琼脂一般，实在是不似人间物，就是贡给神仙怕也是使得的。” “石磨也是好东西，特别是磨麦粉，省了多少力气。”比起所有的吃食，水娘更看重石磨。 “日后我的工坊也会卖石磨，不该花的力气，就省下来做点更有用的事。”赵苏安慰水娘道。 “穷人家怕是买不起。”韩书总是这么直白。 “卖给富贵人家，穷人家可以租，半个时辰一个铜板，不管你磨多少东西。”赵苏拿帕子擦擦嘴角，拍了一把公子白把他从小桌前拎起来，推到水娘怀里，“领他在屋里走几圈，别积了食。” 小孩子脾胃弱，就算豆腐脑再好消化，吃下两大碗，再加两个豆渣饼，还是有些骇人的。 “咦，中午这就算完事了。”韩书惊讶道。别看他吃了半盆，汤汤水水的，肯定不抵饿。虽然还有半盘豆渣饼，但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 赵苏冷笑，“原本中午准备吃炒豆油皮配米饭，谁叫你端着盆喝，晚点过来加餐吧。” 他反正是撑住了，本来不想多吃的，结果甜的尝一碗，咸的尝一碗，一下子给灌了个水饱。豆渣饼都只勉强尝了半个，味道当然不会好到什么地方去，想想看，他前世的时候，豆渣都是用来喂猪的，可见有多粗糙。只能安慰自己，就当是吃了一颗纤维素，纯当排毒了。 听说晚上还有，韩书彻底放下心来，“我下午再去看看榨油坊建的怎么样，别苑的工人都收拾好了，随时能搬。” 说着便跑了出去，赵苏从一堆竹简里翻出自己的新村规划书，榨油坊，炼铁坊都在搭建当中，人也是现成的。另外还有一间奇物坊，还得叫韩书找个掌柜过来主事。 当然，除了这些作坊之外，还需要大量的农民，好在农民就很好找了。但他还想找几个有点特殊才华的农民，比如会养猪，养羊，再或者养鸡养鸭养蚕。会酿酒的会纺布的，只要有额外技能的，他统统都要。 但这些，需要大量的金钱。就算他家底丰厚，但前期全是大笔投入，短时间看不到收益也不是办法。 正在想怎么赚上一笔，就看到水娘抱着公子白走了进来，“公子，有宫里的小黄门过来传旨，说是公子白到了上学的年纪，该进学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石磨 “让小白自己走，小孩子多跑动对身体有好处，不要整天抱来抱去。”赵苏一招手，公子白扭着身子从水娘身上滑下来，迈着小短腿一头扎进赵苏的怀里。 他也不说话，只拿自己的小嫩脸在赵苏的脸上蹭啊蹭啊，好像要把他蹭的心软，自己就不用回宫里进学。 “进学啊，我正好要回去一趟办点事，你收拾收拾，咱们明天回宫里瞧瞧。”赵苏单手搂住公子白，手掌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拍了两下，焦躁不安的公子白一下子安静下来，俯在赵苏的怀里，肉乎乎的小身子满满都是依恋。 虽然需要收拾行李，但这些都和赵苏无关，他只关心自己的豆腐成型没有，好在豆腐的实验十分成功。 赵苏很是得意的将成型的豆腐切成小块，先用植物油将肉丁爆香，再放入豆腐转小火慢炖。最后倒入酱汁调味，五花肉丁被油煸的香酥，再和豆腐一起炖，豆香味和肉香味混和在一起，再加上汤汁酱浓，淋一勺在米饭上，米饭油亮的好似在发光，堪称下饭神器。 韩书虽然吃的又多又快，却总能嘴角不沾一点油星，被赵苏暗自腹诽为万恶的无法挑剔的贵族礼仪。倒是公子白吃的小嘴油光光，嘴角还沾了一颗米粒，给了赵苏极大的成就感。 豆油皮切成巴掌大的小块，将炒好的肉丝醮上酱料，放入豆油皮中，再加一勺切好的萝卜丁，和蔬菜丁，卷成筒一口包进嘴里。各种味道在嘴里炸开，正合赵苏的取名，一包鲜。 晚上的加餐，又将众人撑的肚圆，韩书摊在板凳上，摸着肚子直哼哼，“再这么吃下去，马都要驮不动我了。” “这个觉悟就对了，粗茶淡饭才能修身养性。”赵苏以为他想通了，马上表示欢送。 “不不，我是说，我可以改坐牛车。”韩书一点愧色都没有的摆手。 赵苏不想理他，并向他投掷了一个噩耗，“明天我得回一趟咸阳，你好好看家，留下的宫人和新村的工坊都给我看好了。” 还有些也得交待，豆腐不好存放，吃不完便浪费了，于是有了冻豆腐、臭豆腐和毛豆腐。如今是冬天，赵苏也懒得多想，直接将豆腐扔到户外冻起来，告诉韩书，“冻豆腐放到汤水里一块煮，最是有滋味，你自己随意取用。豆油皮拿到室内，用火烘一下。厨娘知道怎么烘，记得提醒她。” “知道了。”韩书又追问烘干的豆油皮怎么吃。 “烘干了叫腐竹，等我回来做。”若是现在告诉他，等他回来恐怕啥也没得剩。 他没带太多人回宫，水娘加上公子白，再带上一个得运，其他的下人便都留在别苑，让他们一切照旧。再说有韩书照应着，也不怕这些人遇事慌乱。 虽然人少了许多，东西却一点也不少，回到青桐宫又是一通忙碌。 第二天，赵苏便牵着公子白的手，去给秦王请安。 “听说你在新村干大事，怎么样，可是又有好东西现世”秦王现在对这个儿子颇有好感，听说他将外头宅子里养的门客，驱逐了大半，又一头扎在新得的田庄里，摆弄些没人知道的东西。 上回的马蹄铁他先小小保密了几天，然后在大朝会时，不经意的拿出来。想想那些人目瞪口呆，大呼小叫激动的不成活的样子，他就畅快不已。 好几位将军，当场大叫仙器，他再不经意戳破这是扶苏怜惜战马早早淘汰，而想出来的点子。这一下，马屁如潮般涌来，拍得他是通体舒泰。 虽然也有不和谐的声音，觉得扶苏以前从来没有显露出工匠方面的才情，忽然连连发明出新物，也不知是福是祸。对于这种论调，他是嗤之以鼻的，身为天子，他说是福气，就只能是福气。 “还真有一样事物，想请父王看看，不过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不过一件小玩意罢了。”石磨对上马蹄铁，对于正处于对外用兵的秦王来说，自然是后者更加重要。 秦王“哦”了一声，表情很是感兴趣，身边的大监三斗，立刻对外一个“宣”字。得运便带着两个小黄门，将一个石磨用推车推了进来。 “这是何物，似是两块石头。”秦王看着宫殿里的武士上前帮忙，才能将石磨搬下推车，不由下来用手摸了摸，果然就是石头。 赵苏哪里敢在秦王面前卖官司，从推车上拿下一袋脱了壳的麦子，指挥得运推磨，他则将麦子倒在上面的圆石，慢慢用手往孔洞里扫。 得运推着石磨转了几圈，就看到纷纷扬扬的麦粉通过孔洞，落到下头圆石外围的一圈凹槽里，用桶接在凹槽的出口处，就能得到麦粉。秦王亲自用手捞了一把，细腻均匀，用手一捻，几乎没有什么颗粒感。 “如果想得到更细的麦粉，可以再次碾磨，经过几次之后，麦粉洁白如雪，入口细腻，做出来的吃食松软清香，极易克化。” 赵苏在旁边继续说道“其实和石磨配套的还有一个大家伙叫石碾，是专门给小麦脱壳用的，不过那东西占地有点大，搁在青桐宫里，暂时没有搬过来。” 主要是他想搬也没办法，就是推车都推不动。石碾也分两部分，下头是个类似桌面一样的圆石，中间挖个洞，上头则是可以推动的石碾子。他从新村带回来的是上头的碾子和组合的木件，下头的圆石实在没法拖回来，是用了自己宫中一张石头桌面代替，连夜组装好，放在青桐宫里。 “让人去搬。”秦王一句话，立刻有一队武士出列。 “父王，要不然全部搬到御膳房外头的空地上，正好儿臣还有些手艺要施展，要借御膳房的地方一用。再说试完以后，这些东西也得归他们使用，也省得再搬一趟。” “你倒是体恤人，行，就按你说的办。”秦王说话的时候，没看扶苏，反而看了一眼，一直被扶苏牵在手里的公子白。 御膳房也是一通鸡飞狗跳，等秦王带着赵苏等人过去的时候，别说石碾和石磨搬过去了，连尚食令也已经带领一干人等，规规矩矩跪在路边迎驾。 没有脱壳的麦子，御膳房有这东西吗，没有的话 必须得有，秦王说有什么，就必须有什么。 没脱壳的麦子放到石碾上，石碾的外观已经足够直观，秦王兴致勃勃的亲自上手推动石碾。赵苏将小麦倒在下头的石头桌面上，并且铺平，让秦王尽情的享受推石碾的乐趣。 “碾过的麦子，拿风一吹，外头的糠皮被吹走，剩下的就是脱了壳的麦子。”赵苏再次解说。 “然后再用石磨将麦子磨成麦粉。”秦王松了手，十分识眼色的尚食令亲自将脱过壳的麦子转移到石磨，磨出的麦粉，再次精磨，几次之后，便已经是雪白细腻，御膳房的御厨捧了一把雪白的麦粉在手里，激动的热泪盈眶。 “这两样东西，大大节省了人力，不错，当真不错。”秦王哈哈大笑，这两样东西的重要性，虽然不能跟马蹄铁相比，但对农事却很有益。农人除了种田，还要承担一年一个到二个月的徭役，如果有了这两样东西，能帮农人减轻不少负担。 “不过儿臣真正想献给父王的，却不是这套磨碾。” “哦，这还不算，那到底是何物”秦王越发有了兴致。 赵苏问御厨道“不知可有泡好的菽。” “回公子的话，有的。”菽是现在的主食之一，御膳房是常备的，立刻就端了一盆过来。 于是磨黄豆，煮豆浆，人手一杯热腾腾的豆浆喝下去，身体立刻暖和起来。 “您看，豆浆，豆腐脑可喝，豆渣和豆腐可吃，品种多样，味道也可多变。最关键的是，价格便宜，无论贫富都吃得起。” 一盆菽可以变出这么多的东西，秦王一时都看傻了，当真是一丁点浪费都没有，就连过滤出来的豆渣都能吃。豆浆豆腐脑可当饮料当小食，豆渣可以抵饿，豆腐可以当菜。 当然，等着豆腐压实的时间，他还抽空用精制的麦粉包了一屉包子。御厨是现成的帮手，羊肉剁成馅，调味，然后用麦粉发出的面团一包，顶上一圈漂亮的小褶子。 当然，赵苏还把他全套的厨具搬了一套过来，自然也不能少了植物油，否则凭御膳房里那些青铜器和陶器，他怎么也玩不转。 御厨已经傻了，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厨，从来不知道原来菽可以做出这么多的，这么美味的食物。麦粉还能这么做，蒸出来的包子散发出麦香和肉香，顺着蒸气不知飘出多远。 内宫好几个嫔妃叫自家的宫女到御膳房打听，今天是做了什么好吃的，怎么这么香。要是没他们的份，自己拿例银出来单买也行。 当然是买不到的，秦王守着羊肉馅的大包子，就着豆腐脑，一个人吃了半屉。赵苏看剩下的人，个个暗中吞咽口水，主动拱手道“各位大人都辛苦了，不妨尝尝这包子可曾入味。” “入味，十分入味。” “美味啊，谁能想得到，这么多各种不同的美食，竟就是麦粉和一盆菽做出来的，公子大才，大才啊。” 众人的夸赞，让赵苏脸色微红，正色朝着秦王道“父王有段时间，为国事忙碌，食欲不振。国事儿臣无力分担，就想着替父王寻些美食以尽孝道。看到父王喜欢，儿臣便心满意足。” “好，心意不错，你想要什么”秦王看着自己这个儿子，露出洞悉人心的微笑。 秦王并不怕儿子向他讨要东西，相反，还很享受这个过程。当爹的害怕儿子讨要东西的，一般都是太穷，给不起才会恼怒生气。而对秦王来说，没有这份顾虑，所有人的敬献都是为了在他这儿交换，而天下都是他的，没什么是他给不起的，只看他愿不愿给。 就算赵苏不开口，秦王也不会让他吃亏，比如说上回的嫁妆就换了别苑的五百亩良田，那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好地方。 这一回，秦王显然觉得，扶苏这番唱念做打，可能是有什么想要的，所以他干脆问出来，只要不出格他都会答应。而他心想，扶苏最想要的，大概就是听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添头 赵苏如同被秦王猜中心思一般，脸色更红了，低头道“儿臣想在咸阳开一间奇物坊，卖些新鲜玩意，比如说是豆腐，我就想要父王一句话。” 秦王听得眼睛都快突出来了，什么，卖豆腐，他的儿子要去卖豆腐，还想要他一句话，什么话 “大王都说好吃的豆腐。”赵苏想要的就是这句话。 接受新鲜事物这种事吧，要说快几天就能呼拉一下刮过高山大海，无视时间和空间的距离传的遍地都是，要说慢也有可能几年都没人理你。最快的传播方式就是名人效应，这个时代的名人，非秦王非属。 “这像什么话”商贾之事是秦王最讨厌的行当，几乎没有之一。王孙贵族开销大，笑纳些商人的孝敬也就是了。就算想要做生意，也有下人去操办，这么大咧咧的说出来，简直不成体统。 “儿臣为了新村的工坊，把家底都掏空了，必须得找个进项补一补。开个豆腐店除了补贴之外，也可以趁机将石磨和石碾的好处推广出去。有了钱儿臣才能做更大的投资，让工坊出更多更新奇，更有用的物件。” 他这是提醒，他要钱并不是为了自己享受，更多的是为了建设新村的工坊。而工坊，还会陆续带给秦王惊喜。 “如果工坊需要钱的话”秦王沉吟片刻，战争就是一只超级吞金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国家财政竭尽全力也只是尽力维持运转。想要挤出钱来干别的，那些官员能直接磕头磕死在他面前。 但如果是这样一座时时带给他惊喜的工坊，秦王觉得就算给些支持，似乎也是值得的。 “父王，工坊的确需要钱，但儿臣不能每回遇到困难就向父王伸手。更何况，新技术新事物本来就该带来更多的财富，而不是让发明者陷入困境。儿臣想试一试，改变这样的现状，如果能够成功，儿臣想就会有更多的人愿意把力气花在技术上，而不是无谓的争执上。” “无谓的争执。”秦王若有所思的看着扶苏，“你确实长大了，终于开始像我的儿子一样思考问题。” 他的儿子，是这个国家的王子，王子可以不用懂太多，甚至可以不用那么博学。但他一定不能轻易被人左右，自己想出来的主意，就算是坏主意，也比别人给你的好主意，强千万倍。 学会用自己的脑子思考，摆脱别人带给他的影响，就算他的主意并不好，就算他要走的路是此路不通，秦王统统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这是扶苏的自己的想法，扶苏真正在做他想做的事，而不是仅仅是停留在口头上。更何况，他现在做的事，貌似还不错。 秦王猛的一拍扶苏的肩膀，“孤同意了。” “多谢父王。”扶苏抱拳躬身一礼。 “对了，还有一件事，不知道父王能不能通融。”扶苏得寸进尺。 秦王现在心情不错，但还是白了他一眼，“说来听听可以。” 意思就是不一定能答应。 “父王，儿臣想把小白留在身边，至于进学的事，儿臣可以亲自教他。再说新村那边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儿臣都想教给小白。” 秦王还以为是何事，没有想到，竟是比开豆腐店更小的事。短短半个月，他又多了一个儿子二个女儿，对于公子白是在宫中进学，还是跟着扶苏进学，他都没有特别的想法。 冷哼一声，下巴一抬，对尚食令道“晚上就按扶苏说的，吃冻豆腐煮菘菜，多放些酱汁。” 也不回答扶苏行还是不行，袖子一甩，走的干脆利落。 赵苏弯腰一把抱起公子白，“成了，你不用回宫了。” 没有人知道，赵苏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真正想要求秦王的，其实就是这件被秦王认为小的不能再小的事。而开奇物坊，才是一个添头。 拿这两件事换了进献石碾石磨的功劳，也等于是在秦王面前过了明路，省得以后再有不开眼的，拿公子白的去留来威胁他。 公子白抿着小嘴笑，又怕被人看见，把头埋到赵苏的颈窝里。小胳膊紧紧搂住赵苏的脖子，笑的小身子一颤一颤的。 回青桐宫的路上，赵苏把他的胳膊扯下来，直接架到自己的脖子上，让他看到更高更远的地方，“能够困住我们的从来都不是宫墙，能够走多远，取决于我们的心有多远。如果一个人的心被困住，那么就算没有宫城，他也永远走不出去。” “我，要跟着哥哥，走，很远，不怕。”公子白的声音断断续续。 “好，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赵苏哈哈大笑，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吓得公子白尖叫一声，牢牢抱住他的头。一大一小，笑声洒了一路。 回到青桐宫，水娘见公子白骑在扶苏的脖子上，唬得脸都白了，上前就把公子白往下扒拉。一路上，得运几次想要抱公子白下来，公子白都摇着头不肯。 可能是小孩子特有的天赋，他们天生就知道在什么人面前必须听话，比如水娘一伸手，公子白就乖乖被她抱下来。 水娘其实很喜欢公子白，这个孩子很乖很听话，但无论任何人，都不可能跟扶苏相比。 “我要开家店，有合适的铺子吗”赵苏问自己的大管家水娘。 “公子要是开店，挑一家最好的铺子就是。渭水大街上有一家地段位置都很好，我叫人今天就给收拾出来。”水娘答的极是爽快。 “这么好的铺子一直空着吗”要是真正的扶苏，肯定不会这么问，只有出生草根的赵苏才会觉得奇怪。 水娘笑道“怎么会空着，一直收着租子呢。” “那怎么收拾”赵苏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租了，叫他们搬不就是了。”水娘一脸理所当然。 赵苏抚额，果然是皇家的气派。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让他心安理得的看着人把无辜的店家赶出去，实在有悖他的道德观。 伸手止住水娘，“就没有咱们自家在经营的吗” “有是有的，不过位置没有这间好呢。”水娘也有自己的道德观，那就是事事以公子为先，赚钱是次要的。 “位置不好就对了，这才能显出我的本事来。”赵苏信心满满。 水娘嗔了扶苏一眼，她觉得公子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生意。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喜欢不就好了。 自家腾出店面就更简单了，守着铺子的原本就是项姬的陪嫁，因为没有合适的位置安置他们，就将一家位置稍差的铺子交给他们经营。做的是米粮生意，米粮的价格稳定，旱涝保收，盈余不算多，却胜在稳定。 “自家人没什么大本事，却是最忠心不过的，做生意的花头太多，他们也不懂，干脆就卖粮食。每年太仓府都要淘换陈粮，价格只有平时的一半，咱们稍微加一点卖掉，又不用同那些做新粮的抢生意，安安稳稳的。” 水娘写下店铺的地址，公子想去店铺看看，她原想陪着去的，但公子却不肯，只得千叮嘱万嘱咐，叫得运把公子看住了。又盯着公子白交待，不许再骑到扶苏的头上。 “知道了，看过铺子还要去一趟蒙府，晚上说不定就不回来了。”赵苏牵起公子白的手便往外走。 水娘什么都好，就是太啰嗦了，一旦开启叮咛状态，能给方圆三里地的活物加半个时辰的僵直。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速速逃离她的地盘。 所谓的地段差是相对而言，咸阳城俱是南北或是东西贯通的大街。渭水大街是奢侈品的聚集地，都是王孙贵族来往的地方，最多见的就是一辆辆马车停下来，马车上的人进店拿手一指，小东西是店家直接送到马车上，要是大件，便直接送到府上。 除渭水大街外，朱雀大街是卖日用杂货的，这里更有生活气息，说起销售额是肯定不及渭水大街，但论热闹和生活气息，渭水大街又不如朱雀大街。 赵苏更加满意朱雀大街的位置，他又不做奢侈品生意，豆腐的价格又不挑人，最稀罕的就是人流量。 找到自家店铺的位置，赵苏想了想，让护卫散开暗中保护就好，自己只带着得运和公子白走了进去。 赵苏依然是普普通通的打扮，但再普通也是锦衣华服，只是没挂上带有身份特点的佩饰罢了。 掌柜的走出来，带着笑道“公子想看些什么，我们店里都是今年进的新粮，成色好价格也公道。” 正把手往一袋菽里拔弄的赵苏一下子愣住了，用手掌托住几颗菽，也就是他最熟悉的黄豆，在自己手心滚动，“都是今年最新的价钱如何。” 五谷的价格各有不同，丰年和欠收年也都不一样，但大体都在一石三十钱到二百钱之间浮动。最贵的是关中不产的稻米，远距离运送过来，价格最是高昂。其中的糯米更是脱离了粮价的体系，属于奢侈品的范围。 不过今年属于丰年，市面上的粮食价格还算公道。 最便宜的黍，也就是高粱米，一石三十钱，一石约为三十斤，算是最为便宜的主食。 其次便是菽，一石四十钱。粟和麦都是一石五十钱，但磨好的麦粉则要到一石八十钱。这还只是粗磨的麦粉，灰色的麦粉含着没有磨匀的颗粒，已经算是现在的精细粮食。 但这个价格，是针对新粮而言的公道。 “公子要的多，价格好商量。”掌柜看赵苏盯着自己手心的几颗菽看个不停，努力的想要促成这单生意。 “怎么个好商量法。”赵苏攥紧自己手心的几颗黄豆，他一个农村娃出生，就算不拿前世的经验出来说事。这几日见天的和黄豆打交道，是不是新粮他会看不出来吗 明明就是陈粮，还挂着新粮的价格，原来他手下的人就是这样对他忠心的。 “您是出来采购的吧，一百斤以上，返您一成，要是能有五百斤，就返您三成，要的更多，还能再商量。”掌柜笑嘻嘻的看着他。 “哦，掌柜知道我是出来采购的真是新粮吗如果不是，我岂不是要吃挂落。” “公子这般富贵，一看便是干大事的，总不会是出来替自己买上几斤口粮吧。只要您买回去了，就不会有人找您的麻烦。” 见赵苏不信，掌柜很有信心的给赵苏保证，“我们这家店，是扶苏公子的产业，您说说看，谁敢找您的麻烦。” 赵苏微笑道“不错，给我拿一百斤菽，记得写一张收据。” 收据是按实数写的，但实收却是按九折收的，这其中一成的差价，就算是入到了采购人的口袋里。买的越多，折扣越大。当真，是门好营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甘蔗 赵苏将买下的菽堆到马车上，没有惊动任何人，只让得运将收据和一百斤菽送回青桐宫，让水娘收下。 “告诉她，等我回去再从长计议。” “喏。”得运全程都不敢抬头，心情十分复杂。 赵苏从朱雀大街出来，便直奔蒙府。蒙殊竟在半道上把他迎住，跳下马就把他肩膀一揽，伸手将公子白捞到自己怀里，“我就说你也该来了，上午那一出都传遍了，听说你又做出好东西，小梨子都急的跳脚了。” “石磨和面粉早就给你们送去了，就怕你们不会用，所以我这不是来了吗”赵苏笑嘻嘻的，捶了一把蒙殊。 蒙殊从自己的腰上扯上一块玉佩塞到公子白的怀里，“第一回见，当个见面礼吧。” 公子白看了赵苏一眼，见他点头，才转向蒙殊，“谢谢蒙大哥。” 蒙毅还在衙门里，没有回来，先过蒙家的长辈，公子白又收到了一堆见面礼，才被赵苏带着去了蒙梨的院子里。 蒙梨的院子被改造过，加了一个小厨房，之前那个烧火丫头如今就掌着蒙梨的小厨房，被赐名宝珠。 “这就是你弟弟小白。”蒙梨从蒙殊手里接过小白，一颗珠子塞到了公子白的手里，“拿去玩，不是吃的，千万别吞下去。” 公子白有点不高兴，他又不是小孩子，当然知道珍珠不能吃。于是扭过头，不想看蒙梨。 蒙梨才不管他想不想看自己，虎唧唧的抱着公子白到院子里，指着石磨道“这是什么东西，听说好吃的东西就是用它做出来的，到底怎么做，我怎么也没想明白。” “没想明白就对了。”赵苏大笑，谁要是能靠一个石磨琢磨出豆腐来，他把自己的赵字倒过来写。 “不过雪白的麦粉是用它磨出来的，宝珠已经琢磨明白了。”蒙梨有点小得意。 “不错。”看了一眼宝珠，赵苏让她去取一盆泡好的菽。 这回赵苏全程没有动手，只将宝珠和一众丫鬟指挥的团团转。莺莺燕燕的挤成一团，叽叽喳喳不时惊叫一声，十分赏心悦目。 煮好的豆浆，豆腐脑再加上压实的豆腐，再次征服了蒙梨的胃口。当然，豆渣除外。而且，也没忘了用麦粉包上包子。 “宝珠，我每天早上都要喝一碗豆腐脑，还要吃一盘包子。”蒙梨喜欢上了豆腐脑的味道，做为一个真正的吃货，不论甜口还是咸口，她都很喜欢。包子就更不用提了，听说里头的馅还能调不同的口味，蒙梨几乎没有乐疯。 “我喜欢喝豆浆，宝珠每天给我备一桶。”蒙殊毫不客气的吩咐。 “备一桶，你怎么不说备一车呢。”蒙梨推了他一把，开始索要豆浆钱。 “这种新鲜东西，家里来了客人，总得备上一碗吧。”蒙殊振振有词。 蒙梨是知道的，蒙殊绝不是因为好客，只是源于贵族无与伦比的攀比心。 普通人家还要攀比一下几天能吃上一回肉呢，贵族当然更有攀比的资格，当然最重要的是，必须攀比的更有逼格。 比如说谁家的香方是全天下独一份的，谁家的吃食是最美味的，谁家收藏的古董是最多的，谁家养的花是最独特最好的。谁家最先开始用新奇玩意儿，而不是等所有人家都有了，再去置办的，统统都可以用来攀比。 如果蒙家能赶在别人之前，把别人都没喝过的豆浆端出来待客，那自然能在攀比中拔得头筹。 不过与蒙殊的热衷不同，蒙梨向来对这些攀比没什么兴趣。 不过他也不会扫了蒙殊的性，想要可以，拿钱来买吧。 兄妹俩在旁边拉拉扯扯算计钱财，丝毫没拿赵苏当外人。只看得赵苏直叹气，“我马上要开一家奇物坊，卖豆腐豆浆豆腐脑。” 蒙殊一听羡慕的眼睛都红了，“这得赚多少钱啊。” “一桶豆浆十文吧。”一般的桶十斤左右，二斤黄豆就能出十多斤豆浆，而二斤黄豆的成本也就是三文钱。当然，这是指不加糖的，蜂蜜需要另外收钱。 “天呐，十文，十文”蒙殊叫了半天，忽然停下来，张大嘴，然后再次叫道“十文，你你你，你疯了。” 这东西叫价一百文都卖得出去，大王都称赞的食物，开始不得卖个几百文，等把贵族的钱捞上一圈，再慢慢降价。最后怎么也得稳定在一百文，暴利，暴利怎么了，不是暴利对得起他们的身份吗 “怎么，你想赚钱”赵苏问道。 “谁不想啊，我一个月才几个例钱，怎么算计都不够花。”蒙殊诉起苦来，家里许多的女人需要哄，哄女人最是要银子的。外头的交际应酬去不去，总不能天天吃人家的吧。市面上出了什么新奇玩意儿，别人都有，他也得有吧，不然都插不上话。 别人家的少爷，除了月例银子，爹娘总要再给些零花钱。他们家倒好，除了月例银子，多的一分没有，说来说去，钱是绝不够花的。要不是祖母偶尔接济他一下，他都快穷的要饭了。 蒙家肯定不缺钱，只不过赵苏也知道蒙毅的性子，这位大人可不是那种会溺爱孩子的人，蒙殊打小也是五更起床读书从不间断，打熬筋骨更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从没有偷懒一说。就这样还动不动被蒙毅抽上一藤条，如此种种被蒙殊艺术加工之后说出来，也够让闻者鞠一把同情泪的。 有这样的老爹，可想而知蒙殊手头不宽裕，应当是真的。 “你们家有没有百越那边的门路。”赵苏一直有个想法，但距离太远，他手上又没有合适的人选，便一直搁下了。如今想想，蒙殊不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吗 “能赚钱吗大钱那种。”蒙殊的眼睛一下子发光了，十文钱一桶的豆浆就算了，都不够丢人的。 “能。”赵苏回答的斩钉截铁。 “有，必须得有。”正经说起来，象蒙府这样的人家，里里外外的关系走动起来，比住在深宫的公子，能接触到的，多得太多了。 蒙恬和蒙毅的门生故旧，家里的亲戚朋友，可以说遍布大秦，包括已经并入大秦国土的韩、赵、魏、楚这几个国家。不就是百越吗找也得找出人来。 “你去找一样东西，应该叫柘，但也不排除叫别的名字，百越和滇国都有种植。”赵苏所说的，正是甘蔗。甘蔗原产中国，最早只遍布西南等热带地区，随着人们对甘蔗的认识，才慢慢扩大种植范围。 而在秦朝的时候，百越和滇国都属于异国，统一六国之后秦始皇才开始南征百越。 “那边气候炎热，潮湿多雨，和我们这边可不太一样，运回关中能活吗”虽然蒙殊不知道甘蔗为何物，但一听生长在百越和滇国，就本能的觉得不看好。 “谁说养不活，我说能养活就一定能养活。”甘蔗对光照和空气湿度，降雨量都有一定的要求。咸阳的确不属于最合适种甘蔗的地方，但也勉强能种。 百越现在就是一个布满了原始森林的大沼泽地，特产是无处不在的猪龙婆，也就是鳄鱼。从那边采购甘蔗运到咸阳，保鲜和运输都无法解决，连想都不要想。 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试着在咸阳种植甘蔗。 “行，只要世上有这种东西，我一定给你找到。”蒙殊豪气干云，下一秒声音就变小了，“不过要派人出去，路费什么的” “哥，路费我出。”一直在旁边的蒙梨听不下去，深觉堂哥丢了自己的脸，都说合伙做生意了，不投钱合什么伙。没得让公子小瞧了蒙家，以为都跟蒙殊似的厚脸皮。 “你出钱跟扶苏出钱有什么区别，去去去，咱们爷们说话，你少插嘴。”蒙殊拽着扶苏就往自己屋里去，省得堂妹打搅他的正经事。 赵苏只好把公子白留给蒙梨照顾，自己和蒙殊去商量剩下的事。现在这个时代，丢出去的人也可以叫撒手没，一旦出发，中途几乎没有可能联络得到。中间还有可能会遭遇疾病，强人，自然灾害等等，出现各种问题。所以细节必须提前交待好，还要想好有可能出现的问题，预案。 两人商量到晚上，蒙毅回府，直接叫他们到自己书房里说话。 “晚上大王赐宴，那个冻豆腐炖菘菜，果然美味，吸足了汤汁的冻豆腐一口咬下去，滑嫩的豆腐和一包鲜汤当真是满口留香。还有豆浆，一碗饮下四肢都透出暖意，实在是上好的佳品。”蒙毅略带深意的看着扶苏微笑。 蒙殊冲着自家老爹极尽谄媚之能事，“爹，公子下午已经过来教过小梨子屋里的厨娘了，您只喝了豆浆，可曾喝过豆腐脑，我这就叫人给您上一碗。” “哦，那就上一碗试试。”蒙毅大喜，知道公子下午到自家府上，就想着有侄女在，公子怕是抗不住。果然没有料错，于是看了一眼蒙殊，很是嫌弃的翻了一个白眼，心想养儿子有什么用，关键时候还得看侄女的。 吃着豆腐脑，听着蒙殊说自己和扶苏合伙做生意的事，听了半天，“甘蔗是何物，种植之后有何好处。” 蒙殊眨巴眨巴眼睛，对啊，他刚才脑袋一热，说起来就没个停。怎么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甘蔗到底有什么用 赵苏笑着解释道“甘蔗是一种糖份极足的水果，可以用来榨糖。” “吧嗒”蒙毅手里的碗掉地上，摔了个脆响，他连看一眼的时间都欠奉，直接抓住扶苏的手，“公子再说一遍，可以用来干什么” “榨，榨糖，我的妈耶”蒙殊自言自语，眼睛都发直了。 他盲目的相信扶苏，要跟着他赚大钱，其实怎么回事都没搞明白。等知道是榨糖，直接就激动的哆嗦起来。 赵苏看到他们的反应，有点发傻，小心道“不用这么激动吧。” “激动，你说我们激动。”蒙毅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八度，手里还抓住扶苏的手使劲摇，“怎么可能不激动，这是糖，是糖啊。” “就是，这是糖啊，这回真要发财了，发大财了。”蒙殊的声音很轻，好像生怕这是一场梦，说得重了，梦也就醒了。 秦朝时期，就连红糖都不产，可想而知对糖的缺乏到了何种地步。但无论男女老幼，有一个算一个，谁不喜甜食。随便发挥一下想像力，就知道榨糖堪比挖出一座金矿。何止是发财，简直就是抱了一个聚宝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奴才 “你们的计划是怎么样的，说来我听听。”激动过后，蒙毅发挥出他多年为官的处事经验，将扶苏和蒙殊已经制定好的计划批判的一无是处。 亲自安排人手，重新排列计划。多支队伍同时出发，不同的身份作为掩护，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在不同的地方遇到不同的事，该如何处理，又该找何人求助，一一安排妥当，才意犹未尽的将号令发出去。 “公子但凡有需要跑腿的地方，直接吩咐殊儿就是，所需钱财我们蒙府一力支应。事若不成那是天意，我们蒙家绝无怨言，若是事成，再商议分红一事。” 蒙毅手笔之大，意志之坚决，直叫赵苏叹为观止。心想合该人家老秦人得了天下，看看这些人，看准了一件事，就一头扎进去，都不带犹豫的，比后世那些不差钱的资本还财大气粗。 “能成就五五分，你们也拔一部分土地出来种甘蔗。”赵苏直接就拍了板。 蒙毅捋着胡须，笑的胡子一翘一翘的，如果真能榨出糖来，这点投资算什么。他敢肯定，这个消息要是放出去，就是买一个可能性，也会有数不清的人挤破头想要掺一脚。 人手算什么，费用算什么，会榨糖才是真本事。 幸好他当机立断，承担所有费用和人手，否则就蒙殊那个傻瓜，还不得把到手的金娃娃又送出去啊。 不过，扶苏是怎么忽然一下子懂这么多的，蒙毅其实早就想问了，可是碍于扶苏的身份，还是什么都没问。 关系再好，再是蒙家的女婿，他也是大王的儿子，不该问的不要问。好奇心不光能害死猫，还能害死人。 只要蒙家能沾光，管他怎么会的，如果是妖术，他就喊人妖大法好，如果是仙术，他就喊仙家大法妙。 当天晚上，赵苏住在蒙府，第二天一早得运就来伺候，说是水娘一早出宫，已经去了甜水街的宅子里。问公子是回宫，还是去甜水街。 “那就去宅子里看看吧。”赵苏起床吃了宝珠做的豆腐脑和包子，夸赞之后去了自己的宅子里。 水娘在门口跪迎，赵苏上前把她扶起来，看到她眼睛下头一圈青紫色，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水娘气的胸口痛，一个晚上没睡。”得运小声解释道。 “就为了两个不是东西的东西，值得气成这样吗”赵苏哭笑不得，早知道水娘的反应这么大，他昨天就该回去一趟。 “是水娘没有辖制住下人，这才让这些狗奴才欺瞒公子，背主敛财，请公子责罚。”水娘又要往下跪。 赵苏牢牢将她扶住，“要说没有辖制住下人，那也是我的错，要罚也是罚我才对。水娘日日都在宫中，操心我的衣食住行，还要管理宫外的宅子，铺子和下人，甚至远在楚国的良田仆役也是你在打理。一时看顾不过来，也是有的。” 也是说起来赵苏才发现，原来水娘一个人管了这么多的事。按理古代人早熟，十七岁的扶苏已经是个大人了，完全可以接手。但以前的扶苏不爱理这些俗务，便一直交由水娘打理。 水娘再有忠心，再有能耐，毕竟只有一个人，一双手。加之又住在宫里，出入不可能那么方便。下头人刻意瞒着她一个，她又怎么可能知道。 水娘流下泪来，“真没想到，他们会是这种人。我们几个自小一起长大，若不是娘娘收留，哪里活得下命来，有了好日子尚不知足，贪心不足的下贱种子。” “若不是公子昨日叫得运带话，他们哪里还能多活一日。这种奴才，早早打死了事。” 水娘一力主张，现在就把人绑来，直接打死。 “别别别，这人还留着有用呢，打死多浪费啊。”赵苏叫人去把掌柜夫妻俩叫来，就说是水娘出宫来看看他们。 “他们还有什么用”水娘不解。 “这些粮食是他们从太仓府淘换出来的，他们可曾和太仓府的人搭上了线”赵苏正愁着这件事呢，但他的目标太大了，如果主动去关心太仓府，很容易惹来非议。 听水娘说这家铺子，专门从太仓府淘换陈粮，才想知道掌柜的和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内线联系。没想到，随意去转了一圈，竟又发现了掌柜背主敛财之事，只能说是个哭笑不得的巧合。 粮食铺子的掌柜夫妻俩带着帐本过来，俱在想水娘一般三个月来查一回帐，还没到时间，竟又来了。但水娘出入宫门不是那么方便，偶尔也会提早或是推迟，惊讶归惊讶，也没有太过在意。 掌柜的进屋很是轻松的和水娘打招呼，掌柜的媳妇更是亲亲热热上前挽住水娘的手，“怎么这回来的这么早，是不是又要跟着公子去别苑。” 水娘身子僵着，只冷冷的看着他们。夫妻俩脸上的表情渐渐慌乱，妇人更是去扯水娘的袖子，“水娘，怎么了这是。” 赵苏叹了口气，从里屋走了出来，水娘侧身恭迎，掌柜的如同见了鬼一般，指着赵苏，“你是，你是” “还不赶紧跪下。”水娘厉声喝道。 掌柜夫妻俩膝盖一软，几乎是直直跪了下去，膝盖头重重撞到地面，发出闷闷的重响。 “老奴，老奴见过公子。” 好在不是太笨，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们只在几年前见过扶苏一面，几年过去扶苏长大了，面貌有了极大的变化，所以他们才没有认出来。 掌柜夫妻俩额头的汗一颗颗的往下滴，偏偏公子和水娘都不说话，安静的气氛更显得压抑。 “公子，老奴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说着便以头呛地，“呯呯呯”的，当时血就流了下来。 妇人也跟着一块磕头，呜呜咽咽的哭着，只说着饶命的话，可是没人理他们，任凭他们唱着独角戏。妇人拼命去看水娘，用眼神求水娘替他们说一句好话。偏水娘就是不看他们一眼，把眼睛转到一边，专心盯着大门的方向。 “公子，搜到了。”终于有人进来，结束了屋里压抑的气氛。 得运在那间店铺的后屋，也就是掌柜夫妻住着的地方，搜到了大量的钱财。还在床铺里，找到了真正的帐本。 水娘冷笑一声，接过帐本，“我来看看，你们这些年，贪了公子多少东西。” 赵苏只觉得好笑，掌柜夫妻是项姬的陪嫁，身份都是签了死契的奴隶。他们贪钱又有什么用，人都走不掉，何况钱贪的再多，一旦被发现，还不是都归了主人家。 “败坏主人家的声誉，敛财贪污中饱私囊，该如何处置”扶苏问水娘。 水娘心领神会，面沉如水道“剥皮抽筋亦不为过，当场打死留个全尸都是您的仁慈。”她说话的时候，牢牢盯着一直跪在地上的两个人看，看到他们恐惧到发抖，眼底的疑惑却越来越深。 身为项姬身边的大管家，她手下管着的人手着实不少，处置过的奴才也不知道凡几。临死之人为了求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的，什么丑态都做得出来的，别看这两个人瑟瑟发抖，但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这样的表现已经算是极为平静。 “我记得，你们俩的儿子，是叫阳生吧。”水娘提到了他们独子的名字。 掌柜夫妻俩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原本直挺挺的跪着，这会儿妇人一下子瘫软倒地，掌柜的也露出眼底的绝望，“水娘，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份上，这件事与我儿无关，他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一家三口一起上路，也省得寂寞。”水娘眼底的疑惑慢慢散去，最怕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如今有了突破的方向，她无论如何也要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他们背叛公子。 “不不，求求公子开恩，公子开恩，水娘水娘，阳生是你看着长大的，拿你当亲姨一样孝顺，他说过以后要替你养老送终的，你记不记得。”妇人哀哀的求着水娘，一下一下的拿头往铺了青石板的地面猛磕。 “将阳生拘来。”水娘听都不听他们的哀求，直接望向守在门口的得运。而顺便翻看帐本之后，也更加疑惑，敛财贪污一事，满打满算不超过一年时间，算算时日，正是娘娘哀求大王不得，被打入冷宫之后的那段时间。 当时水娘两头忙碌，一边替娘娘打点，一边还要照顾公子，按着他不许轻举妄动。没想到，她在宫里焦头烂额的时候，外头的人已经彻底背叛了他们。 看向这对夫妻的神色也越发冰冷，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情份，随着一口浊气，一起被吐出来。很快消失在空气里，淡了。 竟然遍寻不着阳生，不过水娘一点也不担心，转头就对得运道“去，给廷尉府送信，缉拿逃奴阳生，生死不论。” “水娘，阳生他，他在别人手上。”掌柜被廷尉府三个字吓得魂飞魄散。 廷尉府是什么地方，他再清楚不过，就是强势如赵高这般的皇亲国戚，大王的心腹重臣，当时落入廷尉府，也被时任廷尉府府令的蒙毅判了死刑，差一点就要行刑。若不是大王实在难舍，力排众议将他开释出来，这世上早无赵高此人。 他的阳生只是一个逃奴，若被廷尉府盯上，无论如何也没有命再出来。 “我们，我们都是被逼的，阳生在对方手上，还欠下大笔赌债。我们若是不按对方说的去做，我儿，我儿就再难得见天日。”掌柜的心理防线一破，也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来找我。”水娘眼睛一瞪，已经明白，又是有人在算计公子。只是没想到，他们为了自己的儿子会糊涂至此，难道实话实说，公子会不帮忙吗 “当时，当时娘娘遭难，我们，我们”掌柜的说不下去了，只拿眼去看水娘。 “是我没有及时见你们，可你们就连这几日都等不得”当时娘娘出事，水娘哪里有空理会宫外的求见，左右不过是生意上的事，自是让他们过些时日再来。可没想到，他们就这般轻易的出卖主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谁错了 掌柜的不敢吭声，当时对方送来阳生的一截手指，言说下回送来的，便是一颗脑袋，他们哪里敢等。 自知理亏，可是些许钱财和阳生的性命相比，以公子这般仁慈，想必也能宽恕。于是自作主张，先听令对方，留住儿子的性命。 可是对方一直命他们不断敛财，却不要钱财，渐渐的他们也就明白，对方所图甚大。可明白了又有什么用，他们已经上了贼船，也只能一咬牙，只希望对方能信守承诺，放了阳生再帮他除去奴籍。 所以他们刚刚宁愿一死，也要保住阳生，可是水娘偏偏提起了阳生，又提到廷尉府，这才让他们不得不说出秘密。一旦说完，又祈求一般看向扶苏，希望他真的能够怜悯他们的无可奈何。 赵苏算是听明白了，有人利用宫里项姬出事的那段时间，在外布局。掌柜做的这些事，在外人看来和扶苏做的，又有什么区别。等扶苏倒霉的时候找个机会揭穿，说不定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谁”他想知道，会是谁，李斯，赵高，李妃母子，都是嫌疑人。 “我们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掌柜的也想知道是谁，可接触他们的都是跑腿的小人物，怎么也查不到对方的任何情况。 “一定是李妃。”水娘却十分肯定，娘娘在宫中出事，李妃最清楚前因后果，也知道大王绝不会容许任何人阻碍他统一六国的进程。收买得力偷取库房陪嫁，将扶苏赶到别苑自生自灭，包括布局米粮铺子，都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朝中早有劝大王立太子的言论，大王一向置之不理。许多人都说，大王是在等一统六国成就无上伟业，才会考虑立太子一事。”水娘接着说道。 所以李妃才会这么急，扶苏一旦立为太子，手上的权势就会暴涨。再想撼动，千难万难。 最经济的做法，就是让扶苏永远不能成为太子。 赵苏点头，承认水娘分析的对，又看向瘫软在地上的掌柜夫妻，“如果你们替我做一件事，我可以帮你们把阳生找回来，事后也不会要你们的性命，如何” “老奴愿意为公子肝脑涂地。”掌柜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公子向来宅心仁厚，而且极重承诺，既然开了口就一定不会出尔反尔。 赵苏轻笑一声，他根本不信掌柜肯为他肝脑涂地，这只是一桩交易。对方识趣便罢，不识趣他也没什么损失。 水娘静听公子对他们的交待，不知太仓府做了何事，竟让公子忌惮如厮。不过外头的事，她向来都不会多言，只默默听着。 她深知这两人的心思，开口说道“公子一言九鼎，岂是外头藏头露尾的鬼祟之物能比，公子即说饶你们一命，我自然不会私下取你们性命。但若是你们答应公子的事没办好，别说你们俩，我敢保证，不管阳生落在谁手上，我必亲手诛之。” “老奴保证，老奴保证。”掌柜的不敢再多说，只一味的表忠心，却不知这忠心表的实在太晚，已经没人会相信。 水娘很快安排好监督的人，掌柜的但凡有一丝言行不一的事，就会被当场诛杀。做这些布置的时候，水娘丝毫没有隐瞒，甚至故意当着他们的面下达命令。 掌柜得到的任务，就是和他之前搭上关系的太仓府小吏，进一步的搞好关系，最好能和他上头的官员搭上线。赵苏要知道太仓府的所有事情，从人员和运作，再到这些人的靠山和关系网，越多越好。 掌柜听了暗暗叫苦，可他没有讨价还价的本钱，只能先应下来，慢慢查证。 至于陈粮当新粮买的事，自然也是不许了。以前的苦主找不着便罢，能找着也要一一消帐。 至于怎么找阳生，扶苏直接去了一趟廷尉府，说自己名下一名奴隶被人擒拿，恐有性命之忧，请他们寻找。 扶苏出了廷尉府，还没回宫，就已经收到消息，阳生被人从一间废弃的破屋找到。人还活着，就是脑子有些痴傻，不大认得人，也不记事，能不能好转大约只能看天意。 水娘赞叹，“公子这法子极好，这等蝇蝇苟苟之辈，最怕见光。公子却不怕，正大光明去廷尉府告状，他们若不早早放人，真等廷尉府抓到蛛丝马迹，再审出点什么来，李妃可就性命难保咯。” 又骂掌柜夫妻，早点这般行事，何至于被人要挟。 赵苏只是笑，心里清楚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初项妃被打入冷宫，扶苏不受秦王喜欢，就算去廷尉府告状，他们又怎么会尽力。而如今，秦王屡次赏赐扶苏，还赐下别苑的土地，廷尉府接了状子必是全力以赴。 “这段时间要辛苦水娘了，把家里的田庄铺子都理一理，有些远处的需要人手直管和我说。若有惹事的，早点处置了为好。” 水娘叹气道“就是公子不说，我也必得理一理，不能光想着往日是个好的，就以为如今也是个好的。人总是会变的，以后断不会如此了。” “水娘不必妄自菲薄，外头人以有心算无心，又怎么防。”拥有强大的实力，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啊，赵苏心想。 咸阳宫大门外，蒙殊带着公子白等着他们，亲自将公子白交到赵苏的手里。 “这小家伙的奶娘说是不行了，有人找到我们府上，说是想见他最后一面。”蒙家不敢作主，便带着公子白等在宫外，告诉扶苏。 “什么时候的事”赵苏问道。 “今天一早便差人来了，说是上回那二十棍打完，伺候公子白的小黄门挺过来了，但奶娘没能挺过来。一直烧着少有清醒的时候，今日怕是回光返照，她心中有愧，想亲自给公子白道歉。”蒙殊说道。 赵苏因为要处理掌柜的事，所以将公子白留在了蒙家，说好了下午让蒙殊送进宫。没想到，又遇到这种事。 “你想去看看她吗”赵苏问公子白。 公子白摇头，他不想见那些人，只想呆在大哥的身边。 “她快死了，如果不见，以后都见不着了。”赵苏仔细打听过，公子白自生下来，便是由这位奶娘带着，头三年对他还是不错的。后头项妃进了冷宫，她才开始懈怠，吃食上倒不敢苛待，但生活上就没那么精心了，后头更是不像话，开始偷拿公子白的东西，带回宫外给侄子一家享用。 公子白终于点了头，赵苏便让其他人先回宫，他坐了蒙殊的马车，带公子白去见奶娘。 奶娘的侄子住着大屋，但奶娘却睡在柴房的地上，身下仅有一层稻草，若不是胸口微微起伏，根本看不出她还是个活人。 “奶娘。”公子白的手轻轻摸到奶娘的脸上。 “公子。”奶娘的眼睛攸地一下子睁开，那一刻的反应丝毫不像一个将死之人。 但很快，奶娘眼里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昏黄灰暗的眼珠子，微微转了转，伸出手握住公子白的小手，“公子，是老奴错了，是老奴错了。” 项妃当初几番告诫她，伺候好公子白，才是她最大的依仗，不要被眼前些许小利迷惑，做下后悔的事来。项妃在时，她不敢忘，项妃被打入冷宫，她心里头的贪欲就一点一点的冒了出来。再加上家人的怂恿，让她一步一步行差踏错，直到今时今日，她才明白项妃娘娘的话是对的，她后悔了，悔不当初，只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公子白看着奶娘，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慢慢蓄上了一层水雾，“是你错了，不是我错了吗” “公子没有错，是我错了，您能原谅我吗”奶娘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 “我原谅你了。”公子白盯着奶娘的眼睛说道。 奶娘吐出最后一口气，双手就此松开。去蒙家报信的那个小子，一直跪在奶娘的身边默默掉着眼泪，此时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赵苏抱起公子白，“你可以选择不原谅，我只是要你明白，错的不是你，是她。” 公子白一直以来，都有着不符合他年龄的沉默，这绝不是什么乖巧听话，而是心理出了问题。来自后世的赵苏，哪怕不是什么专业人士，有关心理健康的知识，也比当时的人了解得多得多。 解铃还需系铃人，逃避不是办法，肯面对才是解决之道。 赵苏抱着公子白出门的时候，眼睛一瞥，看到一家子好几口偷偷从窗户往外瞧，有个半大的少年胆子还挺大，直接跑了出来，盯着他们看。 而这个少年，身上穿着的衣裳布料，正是出自宫廷。 赵苏冷笑一声，“我倒不知道平民百姓能和王子穿上一样的衣裳。” 守在门口的蒙殊立刻会意，招呼人手一半守在这里，一半去廷尉府报官。 而里头的人，也终于知道了赵苏的身份，一个个爬出来磕头，赵苏一眼也没看，抱着公子白出了门。 公子白却看见了，小声道“他们很怕。” 赵苏的手轻轻捏住公子白的小手，“做错事就必须付出代价，无论是谁都逃不掉。” 公子白抿着嘴，很严肃的重复，“我没做错事。” “是，没有。” 赵苏答应的极是肯定，公子白听着，抿紧的小嘴，慢慢弯起来，笑了。 粮食铺子要留下来当道具，否则怎么和太仓府的人打交道。不过不要紧，蒙殊知道怎么回事后，第二天就送来了一间铺子，就在粮食铺子的正对面。 当天奇物坊的招牌便挂了出去，除了奇物坊这个招牌外，大门口还挂了两副对联，左边上书，大王都说好吃的豆腐，右边上书，世间奇物尽汇此坊中。 都是一等一的大白话，格外的好理解。 至于什么是豆腐，这几日也都传开了，长公子扶苏进献给大王的美食，蒙家这几日尽做豆腐宴，身份不够吃不着豆腐宴的，也能混一杯豆浆尝尝味儿。 有大王的金口玉言在前，有蒙家的豆腐宴在后，花花轿子众人抬，豆腐之名一下子传了出去。日日都有人在奇物坊门口瞎转，逮着空就问什么时候开门做生意。 很快有消息传出来，三日之后，奇物坊开门迎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奇物坊 奇物坊开门，最先吸引眼球的，是摆放在门口的一架石磨。当着众人的面将菽倒进去，再将一桶桶磨好的浆水拎进厨房。只要不是傻子，就已经明白豆浆是怎么来的。 只是这石磨别处都没有，想要豆浆还得先买石磨，正在琢磨为了喝豆浆买石磨值不值得的问题，就看到另一架石磨将麦子磨了一遍又一遍，变成雪白的麦粉后，问价的人已经快要把奇物坊给围了起来。 石磨自是准备好的，一千钱一架，童叟无欺。 这点钱在富贵人家算得了什么，有些权限大的管事，都不屑回去请示，直接付钱就要拖走。 后院里的库存的石磨，一架架被拖上车，装钱的筐子一筐筐往屋里搬，不时洒落几个，伙计忙得连捡钱的时间都没有。 煮至沸腾的豆浆一桶桶的抬出来，一桶十斤，只要十文钱。连桶一起抬走也不贵，二十文钱。 豆腐脑来不及供应，豆腐都是头天晚上做好压实，不然一大早哪里有得卖。 一盒豆腐正好三斤，只要二十文。价格听得人直想哭，谁也没想到大王都说好吃的豆腐，一斤不过几文钱。 不过豆腐旁边支了一口大锅是干什么的，倒进锅里的又是什么油荤油可没这么清亮，使劲一闻好像还带着点香味。 切成块的豆腐扔进去小火炸得两边金黄，半条街都闻到了香味。再调好一碗酱汁，扔进几片芫荽，再将炸好的豆腐蘸一蘸，放到盘子里，端给众人品尝。 全程没有一个人推销铁锅和植物油，但尝完豆腐之后，放置铁锅和植物油的库房门就没有再关上过。 一个铁锅二千钱，一壶十斤的植物油二百文。贵吗一点也不贵。铁锅精心一点用个几十年都没问题，植物油怎么也比荤油便宜，对于贵族来说，这根本算不得什么。 做完豆腐剩下的豆渣拿少许麦粉一揉，捏成一个个的圆饼扔进油锅里一炸，捞上来趁着热气叫卖，二文钱三个。普通人吃三个就能填饱肚子，贵族自然不屑吃，但这些来替家主买东西的仆奴管事们，自然是愿意吃也吃得起。 等豆腐和豆浆都卖得精光，还陆续有听到消息的人家过来打听石磨，顺带再把铁锅和植物油买回去。买回去怎么用另说，但贵族绝对不允许别人家有的新鲜东西，自己家却没有。 好不容易人少了些，奇物坊又挂出牌子，石磨出租，一文钱半个时辰，磨什么随你的便。 这一条自然不是针对有钱人的，这条街上来来往往的平民小户也不少，有胆大的人家挑着麦子过来问是不是真的。得到肯定的回复，喜孜孜的交出一文钱，果然就在店门口磨足了半个时辰，带着麦子来，挑着麦粉回，这一来一去可省了大功夫。 只一天时间，奇物坊就在贵族和平民中间出了名。而且每隔十日，奇物坊就会换一种豆腐的做法，消息传出去，各家各户的厨子算是有了好去处。每周换新菜时，必有一群厨子跑来蹲守，一回没学好，第二天还去，顺便再和别家的厨子讨论一番 如此一来，从早到晚，只要奇物坊开门，绝不会缺了热度。就是偶尔有路人经过不知道奇物坊是何物的，看到人多，也必要跑来凑凑热闹。 赵苏在咸阳城呆了半个月，将收到的钱财让韩家统统换成新村缺少的物资运过去。好几十万钱就这么抬来运去，赵苏眼皮子都没多眨一下，看得韩家人纷纷点头，心里对这位长公子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收拾好东西出了咸阳城的大门，赵苏呼出一口气，今天刚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呼出来的气变成白雾，就跟漫画里的人说话头顶飘个对话框一样。想到这里，赵苏“噗嗤”一笑，觉得甚是有趣。 水娘打开马车的窗户，扬声道“公子，都出城了，到马车里坐吧。” 年轻气盛的公子，要是坐着马车出城，被熟人看到了岂不是要抬不起头来。要穿着黑色绣了金线的大氅，骑在神俊的马背上，深情款款的与送别的姑娘挥手，腰背还要挺的直直的，才像话嘛。 “好。”赵苏从善如流，一进马车就抱住公子白，作势拿自己的手去冰他的脸蛋。公子白笑的咯咯的，一个劲往他怀里钻。身子更是扭股糖一样，贴到他的身上，就是水娘喊他，也不肯下来。 “就让他坐我身上，我也暖和。”赵苏笑着止住水娘，不让她把小东西扒下来。抱着他就跟抱着一个暖手宝，热气呼呼的往外冒。 下了雪路上更加难走，原本一天的路程，现在需要更长时间，一直到半夜时分才堪堪摇到了别苑。好在安排了人提前过来报信，别苑里的下人烧好火炕，又煮好姜汤和晚饭等着，这才让一行人好受了许多。 睡了一晚，刚醒就听到公子白的笑声，他也跟着翘起了唇角，这孩子的心结好像是解开了，笑声都多了许多。 刚推开门就看到一颗雪球朝自己袭来，他侧身躲过，才发现下了一晚上的雪，天地直接换了颜色。到处是一片素白，接住远处烟青色的天空，静谧的如同身在画中。 躲在水娘身后的公子白半天没听到动静，歪着头偷偷去看大哥，发现大哥愣愣的看着远方，似乎没意识到刚才的雪球是他扔的。 公子白的胆子大了起来，迈着小短腿嗒嗒的往赵苏跑去。 赵苏接过公子白，顺手就抹了一把雪揉到他的脸上。公子白气得拼命去擦脸，大哥是个骗子，装半天就为了给他抹一脸雪。 “下雪好玩吧。”赵苏很喜欢下雪天，站在雪地里吸一口冷洌的空气，连肺管子都如同被凉水浸透一般，有一种近乎自虐的乐趣。 公子白还没点头，水娘已经走了过来，嗔道“也就是小孩子喜欢下雪，大人谁会喜欢。每年下大雪，都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 穷苦人家最怕的就是冬天，夏天有口吃的好赖能混过去，冬天没有保暖的衣服连门都出不去，没有足够的木柴有极大的可能会活活冻死，不然也不会有熬冬的说法。 “今年可是比去年强得多了，新村隔壁的村民跟我说，要给公子立长生牌位呢。”韩书从雪地里走过来，他穿着一件天青色的夹袄，若不是一路走来要留下一对足印，几乎没人注意到他。 听了水娘一句半句，就忍不住插嘴。 “真的，这是为何”水娘对这样的消息最为喜闻乐见，乍然听到连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呢，已经喜上眉梢。 韩书笑道“公子雇了村里人做活，那些石磨石碾做工不复杂，就是要把子力气，让他们做正合适。等他们赚了钱，又教他们怎么建火炕，用泥砖和竹子烟道，几乎不费什么银钱。如今村里人都烧上了火炕，和往年冻得嗷嗷叫相比，可不是神仙一样的日子。您说，他们该不该感谢公子。” 水娘一拍巴掌，笑的见牙不见眼，“该，怎么不该，见了公子要好生磕头才是哩。” 赵苏放下公子白，上前拍了一把韩书的肩膀，“新村的工坊如何了” 韩书撇撇嘴，一脸得意，“有我在，自然是蒸蒸日上。这些日子，我替你烘了许多的腐竹，你倒是告诉我，什么时候能吃。” 敢情一大早顶着大风雪出门，就是掂着这口吃的呢。 赵苏又好气又好笑，“中午给你们做五花肉烧腐竹。” “我说这名字，不会是你取的吧，豆浆豆腐豆腐脑都算是新奇有趣，豆油皮略有些粗俗也还算应景，腐竹是怎么回事，分明是豆之精华所在”嗯嗯啊啊的就想取个更好的名字。 “就叫腐竹。”赵苏的这种执念，任何人都理解不了，将自己吃过的用过的东西还原出来，不仅仅是让自己生活的更好，让秦王看到他的才华，更多的其实是一种感受，感受这个叫赵苏的小人物，还真真实实的活着。 “好吧，你说了算。”韩书认怂认的也很快。 “不过城里的奇物坊怎么不见腐竹。”韩书又绕了回去。 “总要有些新鲜东西吊着才好。”这是赵苏特意留下的，既然叫奇物坊，每个月都得有新品上市。 韩书翻身上马，朝赵苏竖起了大拇指。 两个人骑马去新村，看到工坊的屋顶上多少都站着人，大家正努力将屋顶的雪扫下来。如果现在不扫，再压上几天，就有可能压断屋顶。 “砖窑一直开着，过几天就能拿第一个月的工钱，公子要不要亲自来发。”韩书问道。 “好。”赵苏也知道，这些工人和工匠还有掌事，在没拿到约定的工钱之前，多少会有些忐忑。只要第一个月拿到他们该得的工钱，以后就是撵他们走，他们也不会走。而第一批的新村人，也会成为工坊最坚实的基础，这个人心必须要好好收买。 “水泥工坊实验了好多回，公子要不要看一看，有没有实验成功的。”其实他们今天来，最重要的事，就是到水泥工坊实验他们出产的水泥。 “城里的植物油卖得很好，榨油坊的工人不够，请了隔壁村的农民来上工，这几日疯了一样出油。不过油籽快没了，明年是不是得种一些。”韩书看着五百亩良田发起了愁，地还是太少了啊。 这些榨油的菜籽都是赵苏以前让农民去野地里收集回来的，天生天长的量也就那么些，如果将榨油当成一个产业来看，的确需要人工种植。 “翻过山不是有大片的荒地，找人去那边撒种子就是了，天生天长都能长，没理由那些荒地不能长。大不了再拔些人手，浇水施肥除草，说不得还能养养地。” 秦朝现在拥有的国土面积已经不算小，但人口不过二千多万。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地广人稀，生产力低下，远没到地少人多精耕细作的地步。简单说土地多的是，就是人少种不过来。 “好主意。”韩书摇头晃脑，把这个主意记下。 赵苏不相信他连这点小事都想不到，白了他一眼，在马上横出一只脚踢了他一下，“你少来。” 韩书讪笑着摸摸自己的鼻子，“家里长辈天天念叨。” 就怕他这口无遮挡的性子，得罪长公子，让韩家竹篮打水一场空。韩书一个人可以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再自由的人，也不可能完全忽略家族的影响。 “对了，我们还是先去炼铁坊，你可知算了，你肯定知道。”韩书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 焦炭取代了之前的煤石用于炼铁，不愧是用煤石烧煤石炼出来的焦炭，温度一下子蹿上去，再加上好几样手段齐下，石铁火用炼出来的钢铁打出一把宝刀，用韩书的话来说，“神兵出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真正的神兵 “神兵出世”赵苏笑了笑，倒没有韩书那么激动，见过陶瓷刀和冷钢刀的锋利，很难让他对现在炼制出来的神兵有多大的期待。 韩书拼命点头，“确实是神兵，我已经让人去订制刀鞘，装点好了公子就可以送至咸阳，献给大王。” 赵苏摸摸下巴，“瞧瞧去。”他看不看得上不要紧，能抱住秦王的大腿就是好东西。 新村的工坊建在一条笔直的线上，门口走的人多了，也就踩出了一条路。一间挨着一间的工坊，各自冒着青烟，不时还有黑灰飘出来，落到皑皑白雪上，就像是美玉蒙尘。韩书欣赏的看着这一幕，这些青烟和落下的黑灰代表的是完全不一样的生活，他心里只有满足。 赵苏却对黑灰抽了抽嘴角，心想是不是以后要将这些有污染的工坊迁得远一些才好。 炼铁坊里，分了四间火室，每间都架了一座火炉，石家的儿郎都围在各自负责的火炉前用力捶打，还有一些杂工在旁边帮忙。外头下着雪，可室内有火炉的原因，异常闷热。围着火炉的都是赤着上身的汉子，肌肤长年日晒火烤，就象度了一层黑油油的光，挥动铁锤的时候，身上的肌肉一鼓一鼓的上下跳动，简直就是力与美的完美结合。 见到公子和韩书进来，石铁火正要招呼大家停下，赵苏却止住他，“无妨，让他们继续。” 石铁火知道公子是来干什么的，赶紧将他们请到没有火炉的后院，挂满了成品的室内，一柄长刀供于案桌之上，散发出低调内敛的光芒。 “我们石家的炼制秘法，打出来的兵器即锋利又坚固。”石铁火无不得意的说道。除了搅钢法，他们在炼制上也有许多的窍门。 “你们还会夹钢法两条熟铁夹一块生铁，才能得出这么锋利的兵器。” 赵苏有些意外，石家稳坐韩国第一炼铁世家的名头，盛名之下果无虚士。还以为他们就靠着搅钢法过日子呢，原来还真有两下子。 “不错，当真不错。”赵苏拿起神兵，随手就在供桌上砍下一个角来，过程没有丝毫滞涩，按现在的技术说一句削铁如泥的确不过份。 再配一个带着宝石的刀鞘，进献给秦王简直完美。 石铁火对于自己打造出来的这把神兵，可以说是得意非凡，好几日睡着了都给活生生笑醒过来。 此时听完赵苏的话，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之前的搅钢法被公子一口说破，如今的夹钢法也同样瞒不过公子的法眼。 公子会不会以为他故意隐瞒，想到这里，石铁火额头上的汗，顿时冒了出来。 赵苏看了他一眼，并不以为意，时代的局限性让工匠将保密一事看得比身家性命还要重要，还上升到了愧对祖宗的思想高度。 也不知道那些因为保密而让手艺失传的匠人，到了地底下，是被祖宗表扬还是被祖宗责骂。 赵苏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但这些想法不是说出来就有用的，就算他是王子，也无法将思想强加到别人头上。但他相信，只要新村每天都在改变，这些匠人迟早有一天会想明白，他们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我让你们打的农具呢，打好没有”赵苏只说了一句不错，就将神兵放下，转头就在挂满了成品的墙上去找他交待的农具。 这个，石铁火当然是不敢耽误，他挑了两个手艺还需精进的儿子，一个专门打造公子所说的农具，另一个则是打造前段时间卖得脱销的铁锅和厨具。 他和长子是手艺最好的，所以专门打造兵器。 可是现在看来，公子似乎对兵器并没有多感兴趣，对挂了满墙的刀枪剑戟都没有多看一眼。反而问清楚之后，直接进了隔壁的房间，去看打造好的农具。 至于石铁火对夹钢法的保密，公子更是没有多提一句，就仿佛这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对对，就是这种。让木工来一趟，把他们做好的犁件带上，就在这里组装起来看看效果。”赵苏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耕田没有趁手的工具怎么行。 耕牛稀缺，再没有趁手的工具，人还少，怎么提高生产力。在赵苏眼中，曲辕犁才是真正的神兵利器。 石铁火按下忐忑不安的心情，看着木工带来做好的犁件，将打好的犁头组装到一起。很快一件怪模怪样的工具，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赵苏上手摸着曲辕犁的把手，曲辕犁是由直辕犁在唐代改良后形成的。他生活的时代，哪怕是机器耕田，所用的犁头也一样借鉴了曲辕犁的结构，可以说是非常经典的一款工具。 而曲辕犁还有一个好处是，如果没有耕牛，用弩马和人力也能使用。弩马和人力虽然没有耕牛的力气大，但比现在纯靠人力拿着简陋的工具耕地，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这些也装上。”赵苏兴奋的指着墙上挂着的农具，木匠继续组装，很快锄头，镰刀，铲子，耙子，柴刀一样样装上木头扶手，落到了赵苏的手上。 每装好一样，赵苏都要爱不释手的抚摸一番，眼神炙热。虽然这几样工具，现在也有差不多的，但论细节和尺寸，肯定是他复原出来的更为合理。而且用的材质不同，锋利程度和坚固程度和以前来说，不可同日而语。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神兵出世。”韩书看着一地的农具，忽然一下子懂了公子的心情。秦兵已是天下第一，再好的神兵也只是锦上添花，农事才是一个国家的根本，等这些农具普及之日，天下要多收多少粮食，多养活多少人口。 而一个国家的人口，直接决定了一个国家的未来。韩书被自己的想像激动了，公子在创造历史，而他是其中一员。一直以来，他想要与众不同，想要做些别人没有做过的事，他以为还需要时间才能实现。 没有想到，其实他早已在跟随公子的过程中，实现了自己的心愿。 赵苏微笑着看向韩书，“是，这才是真正的神兵。” “不过。”他又转头看向石铁火，“等刀鞘到了，我会带着你献刀给父王。” “公子。”石铁火俯身跪了下去，他从没有一刻，象现在这样真心诚意的跪拜过一个人。公子没有计较他的隐瞒，也没有计较他的诸般小心思，还愿意带他面见秦王，这让他羞愧难当。 “从今往后，石某敢为公子效死。” “我不需要谁替我效死，我需要你们都好好活着，活着才有更多的可能，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当然，我也要好好活着，我们一起好好活着。”赵苏温和的一笑，刚抬个手，韩书就替他把人扶了起来。 “这些远远不够。”赵苏一指地上的农具，韩书已经明白了，炼铁坊要最大程度的往这些农具上倾斜。 出了炼铁坊，水泥坊的掌事早已经炼铁坊门外候着，若不是时间尚早，怕是都准备进去抢人了。 左右的砖窑，榨油坊，炼铁坊都出了东西，还卖出了大价钱。只有他们水泥坊还没有动静，这叫他们情何以堪。 石铁火见了邱掌事这样，也是哭笑不得，“我还要带公子进山看看炼焦之后留下的煤油。” 赵苏也笑了，“不慌，等过去水泥坊，再上山也不迟。” 这回轮到石铁火成了守门神，执意守在水泥坊门口，一会儿公子出来，谁也不许跟他抢。 “守门算怎么回事，一起进来吧。”大雪天的，赵苏又不是那等苛责之人，招手便叫石铁火一同进去。 水泥坊这些日子其实忙碌的很，只是看不到结果，才叫一群人心神不定。如今公子来了，邱掌事也不啰嗦，直接开了库房，让大家进去看他带着工人一起烧制出来的样品。 韩家的少年也拿出自己记录的竹筒，递给韩书。上头记录的很清楚，这二十份水泥熟料，都是按什么样的比例锻烧出来的。 赵苏看了看，让他们把这些熟料同石膏一起磨成粉，再取了河沙和水一起配制。锻烧之后的比例，赵苏倒是知道的，小时候跟着父亲一块干活，早就看熟的活计。 水泥和河沙是一比三的比例，而水则是半份略多一点的样子，一起调制成水泥砂浆。 赵苏将这二十份水泥砂浆各自沏成一块泥砖，竖在院子里头。然后拍拍手，“过几天再来一试便知。” 水泥凝固需要时间，明天拿榔头一敲，就知道哪个是最坚固的，以后按这个最坚固的比例进行锻烧，也就是了。 邱掌事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对着这些竖着的水泥砖看了许久，心里琢磨，莫非这是另一种烧砖的方式。 若是以后有了水泥砖，是不是就不需要隔壁的砖窑了。想到这里，邱掌事冲着隔壁的砖窑大笑几声，心里冲着伍掌事喊道，你也有今天。 背着手走出工坊的时候，胡子都恨不得翘到天上去了。 赵苏去半山腰看了炼焦的高塔，上次炼过焦炭之后，石铁火只命人拿走了焦炭，铁桶里装着的焦煤油都没敢动。 “这里头有两样东西，可以倒出来的是煤焦油，用木桶先保存起来。下头凝固的是煤焦沥青，记得把煤渣也都留起来，开春了可以试试铺路。” 赵苏指挥石家人将这两样东西分离开，再存放到半山腰的山洞里，这才伸了一个懒腰，“走了，发工钱那天再来。” 韩书立刻跟了上去，“五花肉烧腐竹。” 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于是韩书终于尝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腐竹。 肉汪汪的一大盘，五花肉被按在锅里煸过，肥肉都被榨出油来，然后和腐竹一起红烧。腐竹的卖相极勾食欲，更最重要的是，吸饱了油脂，变得又香又软还带一点嚼劲。 韩书和公子白的筷子在桌上交锋，你眼睛一瞥我就先下筷，我多瞄一眼你就先夹为敬，四目相对火光四射。赵苏看的有趣极了，任他们在桌上你争我夺，自顾自吃了一大碗米饭。 “新村也要有一间奇物坊。”赵苏停了筷子之后，忽然说道。 韩书抬了头，“哪里会有人赶上一天的路，就为了花一千文买石磨，花二千文买铁锅。” 他已经知道了，大王都说好吃的豆腐纯粹是个吸引人来看的噱头，真正赚钱的是石磨和铁锅。而一旦用惯了铁锅的人家，还会源源不断的花钱买植物油。 “大冬天的，活动一下对身体比较好。”赵苏一脸认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工钱 过了几日，韩书一大早来请赵苏，今日是新村发工钱的日子。之前便说好第一回发工钱，要由公子亲自出面。 赵苏哈了口气，大雪天从温暖如春的室内走到冰天雪地的户外，实在需要勇气。 公子白扯着赵苏的衣摆不说话，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就那么看着他。 “你也想去”赵苏用手试了试公子白衣裳的厚度，“那就去吧。” 公子白兴奋的脸都发红了，水娘在旁边嗔怪道“这么冷的天气出门可不是好玩的，小孩子不懂，公子也跟着胡闹。” “没事，多活动身子才能强健。”赵苏抱起公子白，坐到了马背上，水娘拿了一张狐狸皮裹到公子白身上，才放他们离开。 “先发工钱还是先去试水泥。”韩书顶着风问道。 “发钱。”一开口风就往嘴里灌，赵苏赶紧将一句话改成两个字。 韩书早就准备好了，一辆牛车拖着两个大筐，筐里堆得冒尖的铜钱，特意不遮不挡让人看见。明明一路没见几个人，可他们一到新村，就看到几家工坊的掌事，都伸长了脖子站在路口迎着他们。 按着工坊建成的顺序，先到砖窑。砖窑的伍掌事就跟在赵苏的马后，此时上前带着砖窑里的工匠和杂工给赵苏磕头。 赵苏下马，让众人起身后说道“上个月与诸位签的契约，掌事月入五百钱，匠人月入三百钱，杂工月入一百钱。按出砖量给予浮动奖励，匠人和杂工按工作量给予奖励，不知伍掌事可曾算好。” 伍掌事赶紧上前，“算好了，亏得韩家小哥帮忙。” 这年头识字的人很少，能当上掌事的人，多少识得几个字，简单的计算，问题也不大。若是按契约来算，掌事可就两眼一抓瞎。 赵苏心想，生产力低下的原因果然是多方面的。就算有人能想出奖励制度，可是没人会算又有什么用，又不是人人都像他，可以随时找到识字的人来做基础工作。 韩家的这个小哥，就是在水泥工坊做记录的那个，也帮着几家工坊做完了工作量的统计。 砖窑月平均出砖量为一个平均值，没有特殊原因，低于这个量会扣工钱，高于这个量则会奖励。而奖励的总额，会平均分配给工坊里的每一个人。 工匠和杂工也一样，计算出日工作量，掌事会进行监督，低于工作量要罚，高于工作量则会统计下来，根据工量进行奖励。 这些对没经历过现代化管理的掌事，工匠和杂工来说，所谓的按量奖罚就跟听天书一样。只不过，事关工钱，就是再难的天书，大家掰开了揉碎了，慢慢的也就听懂了。只是谁也不敢相信，公子真会按照契约来发奖励，倒是相信公子会按契约来扣工钱。 韩家小哥忙前忙后，算出每个人的工作量，一多半的人不上不下，正好完成。超额完成需要奖励占到三分之一，至于需要扣工钱的，一个工坊最多有那么一二个，或者干脆没有。 “掌事和韩阳一个作保一个核查，确认无误签字画押。”赵苏说完，一指牛车上的铜子，深吸一口气，扬声道“发钱。” 砖窑的大门是开着的，从头到尾都被另外几个工坊的人看着，听到公子这一声发钱，许多人都跟着心跳起来，如同擂鼓一般，响个不停。 为了让这些不识数的人更加直观，第一遍发的是工钱，第二遍发的是砖窑出砖量达到奖励标准发出的人均奖励，人一多，均下来不过十来二十个铜子，也让许多人惊喜不已。 最后发下来的，是个人奖励。没有拿到奖励的，个个眼睛都瞪圆了，万没想到公子竟来真的。拿到奖励的如同在作梦，看着多出的几十甚至上百个铜钱，紧紧抱住，好像一松手就会飞似的。 个别需要倒扣工钱的，直接从他们手中拿掉几个铜子，看他们哭丧着脸的模样，好多人都笑出了声。 “既然签了契约，没有重新签订之前，便按此办理，大家可有异议。”发了钱，赵苏开始例行的收买人心。 “绝无异议。” “公子仁厚。” “谢过公子。” 七嘴八舌的全是好话，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连续两个月完不成工作量，又没有正当理由的，开革出去可有异议。”有奖有罚才是正理，否则时间一长，人人都当他是做慈善的，再想严格管理，怕是难了。 “绝无异议。”工人齐声高喊，让几个没有完成工作量的工人，羞的几乎无地自容。 “开春之后，工坊后街会建住宅，可租可买，到时候大家可以将家小都迁过来。我保证，只要你们安心做事，我就能让你们养家糊口没有后顾之忧。” 新村需要大量的人口，无论是工人还是农民，有一计之长或者就是单纯的劳力，也不管男人还是女人，这些才是最宝贵的财富。 工人们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不少人都重新跪下，要给扶苏磕头。 一间间的工坊走过去，欢呼声越来越高，砖窑，炼铁坊和榨油坊之后便是水泥坊。 最忐忑的也就是水泥坊的邱掌事，水泥还没有投产，他们谈不上工作量也谈不上奖励，看完隔壁左右的拿工钱，他们已经不担心奖励的落空，他们担心的是，水泥坊是不是真的能够办下去。 赵苏最后到了水泥坊，也没急着发工钱。而是拿了一个榔头对准一块块的水泥砖砸下去，一边砸还一边不忘让韩阳好好记录。 “一号水泥，三下开裂。二号水泥，一下粉碎。三号水泥” 一块块砸过去，邱掌事的心也恨不得跟着这些水泥砖一起裂开又粉碎。 “咦，砸不动。”一路砸下去，韩书的心也跟着拔凉拔凉的，然后发现终于有一块抗砸的。 邱掌事绷的紧紧的脸，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模样。 只有公子白无忧无虑，小小一个人儿，蹲在地上，拿着小榔头，跟在赵苏身后敲得不亦乐乎。 “十号不错。”赵苏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看过这些水泥的比例，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现在验证的结果也和自己判断的差不离。 “去隔壁拿几块砖来。”赵苏挑出最坚固的三个号，再次调配后拿来砌砖。 “晾几天看看效果。”赵苏满意的看着三道小小的城墙，希望他们能经受住最后的考验。 “水泥是用来砌砖的”韩书一直不知道水泥的用途，现在才算了解了一点。 “不止，修房子铺路，水泥能用的地方多了。”坚固耐用，防水防潮都是水泥的好处，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水泥的可塑性强。 水泥坊的工钱是定数，韩书急不可耐的发完工钱，拉着赵苏走出去，才悄声问道“修房子，你不会是这么打算的吧。” 用手指了指工坊后头一片荒芜的土地，公子可是刚刚承诺了，开春之后就盖房子。 只要有房子住，谁还会挑剔，大家心里的愿望最奢侈的不过是用黄泥砌墙，有片瓦遮头罢了。 只有韩书看完水泥的用途，在心里咯噔一跳。 他早就发现了，扶苏公子对平民百姓有着一种近乎离奇的亲切和尊重，就仿佛大家是平等的。当然，这么惊世骇俗的想法，韩书对谁都没说过。 “东西做出来了就是给人用的，先用他们的房子练练手，咱们也能培养出一批自己的建筑工人，一举两得。”赵苏洋洋得意，平房而已，连钢筋都不需要，砖头和水泥已经足够建出让现在人惊叹的住宅。 等工人的手艺练出来，他一定要在风景最好的地方，给自己建一座三层小楼。太高了他也怕不安全，三层足矣。 “用砖头和水泥给工匠盖房子”韩书吞咽了一下口水，他不知道到底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公子疯了。 “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放心，也有你的份。”赵苏迎着风，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畅想未来。 “那钱” 韩书还没说完，就被公子打断。 “赚钱还不容易吗赚钱简直是最容易的事。”赵苏叹息一声，一个现代人又有了这样尊贵的身份，想在古代捞点钱，算得了什么。 “你以为的钱，就真的是钱吗”赵苏继续叹气，最早的古代人以物易物，后来用贝壳交换货物，再到后来，用金银交换，有了国家之后，用铜钱交换。 “金银铜是钱吗”赵苏问韩书。 “当然是，还有宝石，珍珠，绸锻。”这些统统都可以当钱。 “他们是钱，却不是财富，只有流动起来，才能创造财富。”赵苏翻过属于扶苏的记忆，贵族们把铜钱一筐一筐的送到库房里，堆积如山，只进不出。 库房越建越大，里头堆满了宝石，珍珠和他们认为珍贵的东西，可这些东西只要呆在库房里，就永远是死物。 “何谓流动”韩书好奇道。 “农民出工给我做石磨，我付给他们工钱，他们拿了工钱去买青砖，收到钱的砖窑主人去买布区，而布匹商人赚到钱去买豆腐，这就叫流动。货币在流动中，不断创造价值。富了农民，工匠和商人，这才叫财富。” 这样的内容韩书从来没有在书上看到过，他不知道公子是从何处学来，但他本能的认为，公子说的有道理。 “货币堆在贵族的库房里，一动不动，百姓手里却连一文钱都难得看到，这样的世界是一滩死水。你分配不公，老天就会帮你重新分配。”比如说利用战争这架机器来重新分配。 “所以，钱要赚，更要花，你以后会发现，花的越多，赚的会更多。”赵苏不再多说，对于经济他自己都是半桶水，很多事情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一句半句的还能唬唬人，说的多了就得露馅。 虽然只有几句话，韩书却将这些话都记在心里，当天晚上就抄录到了竹简上，没事便会翻出来看看，不知不觉，竟又琢磨出许多道理。 “吃饭，长力气。”从赵苏怀里探出头来的公子白，忽然冒出这一句奶声奶气的童音。 “好。”赵苏没有多想的应了一声。 “给大哥搬，搬，钱” 赵苏说话没有避着公子白，也不知道他听了哪一句，就说出这句话来。 “给大哥搬钱箱子对不对。”赵苏一下子笑了。 “嗯。”公子白回答的很大声，说完仰头去看赵苏。 “好，我等着咱们小白长大。”赵苏捏了捏公子白软乎乎的脸蛋，将狐狸皮拢了拢，紧紧裹到他的身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