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从良之后》 第1章 铁打的背锅侠 皖俸如被仙界通缉了。 今早他还在被窝里打滚,就被小师弟览青吵起来。 “师兄!你怎么还跟没事儿人似的,通缉令仙界都贴遍了,他们说你是杀人凶手!” 皖俸如从惊怔到迷迷瞪瞪睁开眼,杀人凶手? 正困的要死突然就没了睡意,这个世界的恶意何其多,睡一觉起来就被扣了这么大一黑锅,能忍吗?不能忍。 皖俸如立马起床洗漱,青丝高绾,穿戴整齐的出了门,先去打听打听事情原委。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被污蔑是杀人凶手不是什么好事情,未免节外生枝,皖俸如一路隐去身影,刚晃到仙台的门口,就听见有人在说这件事。 “哎哎,听说了吗,最近天界出大事了,今早通缉令已经贴遍了。” “唔,什么事还得下通缉令?”一个白衣仙使磕着瓜子儿好奇的凑过来八卦。 八卦的人凑成一堆。 “听说是托生殿被盗了,还杀了长熙上仙手底下的一名得力干将,洛川。” 仙台今日有一场道会,为避免杂物混进来,就在门口设了一道透明结界,经过此结界后任何法术都会被破解,皖俸如先开始没注意,一脚踏进去,这隐身术也就自然而然的破了。 听见被死的人正是他借给他命格卷宗的洛川,皖俸如不由暗自吃惊,冥冥之中感觉自己好像跳进了一个不浅的大坑里。 他默然的缩回一只踏进仙台的脚,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答案是,来不及。 已经有人看见他,均是一阵唏嘘,眼神好像再说,犯了事儿也敢大摇大摆的出来,真英雄! 皖俸如多想说,不,不是那样的!听我解释! “嚯,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活腻歪了?嗨,你揪我干什么!” 说到一半,这白衣仙使还没发现他来了,好心人拽了他一把,瓜子撒了一地,他连忙蹲下去捡。 有人小声提醒道:“喏,那不就是喽。” “什么啊?” “杀人凶手,喏,就是他。” 顺着手指的方向,几个人看过去,白眼翻得一个比一个勤快,一副“我早就猜到了”的模样,没有一点惊讶之色:“又是他啊?” 白衣仙使刚飞升没多久,对仙界的事不甚了解,更不了解皖俸如,对于这些人的反应惊到诧异:“什么叫‘又’?他很坏吗?” 素来清净悠闲的天界今日因为院俸如的出现而显得分外焦躁和兴奋。 焦躁的是男仙家,见到此人神采奕奕的来,不屑一顾往地上啐了一口:“瞧那小妖精样儿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 兴奋的那却是女仙娥,盯着他心驰神往,连手里的书掉到地上都忘了捡起来。 皖俸如瞟了一眼。 那女仙娥看的居然是《归墟四尊志》中的其中一篇《宿青篇》。 他默默弯下腰捡起来眼神不由落到开篇第一句:皖俸如,表字宿青。 归墟第十二代弟子,青字辈,元华门下排行十三,今位列四尊最末位。 出身:鹿门皖氏,其余不详。 口碑:仙界史上最差,永争第一。 风流蕴藉的桃花眸无奈的在纸上跃过大篇幅的废话,堪堪停在几个偌大的短句上,不禁眉头跳了两番。 什么霸王风月? 什么禽兽败类? 与粪土一 样的存在?! 这书上的东西看得好容易上头啊,他口碑真这么差吗? 浑然不觉。 默默合上了书,皖俸如揉了一下眉心,还是比较乐意做个睁眼瞎,因为自己实在不是一个深明大义的神仙。 女仙娥见他合上了书,本欲开口要回来,谁知道这人五指微微蜷拢,书页脆弱,经不住灵力的摧残,顿时化作细尘,尽数散在冰冷的风雨之中。 这间皖俸如忽然觉得鼻子一阵酸痒,连着打了五个喷嚏,还以着凉了,咕哝道:“嗯?又降温了?” 正说着,有个腿脚快的去打了小报告,领着一波兵来了:“上仙,就在那呢!” 末了,远处传来一声爆喝:“王八犊子,原来你在这,让我好找啊!” 皖俸如转头,瞧见一个满脸愤慨,急急朝他奔来的霜色身影,阵仗颇大。身后跟来的兵将少说我有百十来个,看来是抓他来了。 他一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眸子,本盛着的三千若水,因为这个人的忽然出现,顿时付作东流。 望了一圈天兵,皖俸如心想不溜的话今天可能要死在这,于是迅速转身,脚底下如同踩了风火轮似的,溜得极快。 人太多,杠不过,溜之大吉是上策。 来人才一抬头,见人溜了,气急败坏:“王八孙子,你他妈给我站住!” “皖宿青,你有本事做,没本事承认是不是?” 后面追上来的这个人平日里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腿脚不如皖俸如利索,在后面要死要活追了一会儿,便跑不动了,扶着柱子弯下腰喘粗气。 “给我站住别跑!你们几个愣着干嘛,还不去把人堵住!你们几个!给我把路口堵死了!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过!!” 一顿手忙脚乱的吩咐过后,天兵立刻将所有去路赌死并设下阵法。 皖俸如这人会演,装的一脸无辜。 他隔了好远笑嘻嘻的打招呼:“哈哈,上仙早啊。” 来人连个眼色都不想好好给皖俸如,只想把丢了的东西拿回来,手一伸:“别跟我套近乎!把东西交出来!其他的事我不和你计较!” 皖俸如心里咯噔一下,没弄明白一脸茫然:“什么啊?” “你说什么?!别给我装蒜,命格卷宗拿出来!” 皖俸如顿时松了口气,本还以为这儒官儿是让他把命留下,还吓了一跳。这下了然于胸,原来是奔着命格卷宗来的啊。 “啊,我突然想起来家里厨房还煮着粥,我得先回去了……”说着皖俸如转身欲走。 命格卷宗确实是他拿的,不过是从那个已经被杀的副使手里借来的,没偷没抢,就是借来的。 他没想怎样,就是借来看看,琢磨琢磨。谁想到前脚借走了东西,后脚托生殿死人了,死!人!了!好!嘛! 这个真不是他干的。 满身酸腐的儒官儿忒小气了,狗皮膏药似的,穷追不舍,眼见人一抹溜的要跑,立马给兵使眼色把路堵死了,眯了眯眼,气势汹汹:“想溜?没那么容易!” “…………” 皖俸如寻思跑是跑不掉了,立马换了战木,转头笑得阳光灿烂,死皮欠打:“要不长熙上仙同我去府里坐坐,吃顿饭?” 他心却道,当然要跑,不跑等着做背锅侠么? 那叫长熙的上仙薄怒染眉头,表情管理做的不甚如意,他就寻思皖俸如这王八孙子就不会老实交出东西。 “别打岔,你有本事做,没本事承认?我知道是你偷的!快些还回来!” 长熙是托生殿里的命格主史官,逢天界哪位仙尊要下凡历劫,体味人间疾苦,命中劫全赖他来撰写。 其实丢了一本命格卷宗没那么大惊小怪,皖俸如本以为是冲着那条人命,长熙才会调动天兵,谁成想竟然是为了一本破命格,让人摸不着头脑。 可仔细想,为什么洛川平日这么得这儒官儿喜欢,可被人杀了,他却一点也在乎,反倒揪着那本借出去的命格不放。 明明知道他是借来的,却莫名诬赖是他偷的,更可恶的是还妄想让他背着条人命,这叫什么事啊? 寻思到这,皖俸如突然想起个人来。 八成那人跟他一样来问长熙借命格,结果刚好赶到洛川被杀这节骨眼儿,左右东西拿不出来,长熙又害怕得罪这个人,又害怕天帝那边责罚,就把这个锅推给了自己。 这狗东西,坏的很呐! 长熙自认为演技很好,没被皖俸如瞧出端倪,正一正脸色:“你最好乖乖拿出来,咱们万事好商量。” 好啊,跟他装?谁不会是怎么的。 皖俸如嘻嘻哈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长熙勃然大怒:“好好好,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来人,给我搜他的身!” “别啊……我真没偷,那命格是我借的。 "皖俸如连忙抱住自己,根本没有的事,叫他如何承认? 长熙指认:“你以为我会信吗?我府上那名副使身上的九品莲花剑痕就是你的杰作,不是你还会是谁?!” 说起九品莲花剑痕,皖俸如神色微微变了一下,下意识捂了捂胸口,隐隐发觉哪里不对劲,但说不上来,可他也不能因为一个剑痕就担下没有的罪名。 他开始胡搅蛮缠:“这样啊,也许是他梦游拿着我的剑自戕了,可不一定就是我干的啊。” “狡辩没用,要是不再不把命格交出来的话,我马上把通缉令发出去,到时候不仅整个天界知晓你这小人行径,恐怕在修真界你都难保清白!” 皖俸如无所谓道:“随你啊,我何时清白过?还怕更差?” 谁稀罕那破名声?一本“四尊志”他就已经洗不清了。 皖俸如其实不想管那么多,卷宗过几天他看完也自然会还,但是莫名被诬陷杀人,这种事情不能随随便便糊弄。他得弄清楚,他要是东西交上去,也等于默认杀了人,他可没那么蠢。 于是他话锋陡然一转,指出疑问:“好奇上仙为何只担心一本无关紧要的卷宗,却对你殿里死了的副使毫不关心呢?” 长熙一卡,他当然关心人命! 命格写成以后所有一切都成了定数,只要没人拿去作梗,有没有都无所谓了。 重点在于,皖俸如拿去的这本命格前两天刚好有人急着问他要,那人和皖俸如素来不和,见面就掐,倘若让他知道东西被人先他一步借走了,那不是上赶着找死? 但皖俸如这边也是无形的压力,他拿去的东西,怀里还没捂热乎,那本命格又十分长,哪能是一天两天就能要回来的。 两边都是不好糊弄的主,苦了他就一写命格的,被压榨的直不起腰,正急得团团转,这个时候手下副使突然被杀了。 这么大事,他就是想兜也兜不住了,干脆拿洛川来做文章,好保住自己一条小命。 于是谎称命格卷宗被皖俸如偷了,还杀了他的副使,身上的剑痕就是证据。 这真不能怪他,只能怪皖俸如天生命不好赶上了,背锅的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本仙尊的衣服被扒了 长熙着急要回东西,看着皖俸如死不承认的,心里头来气,于是抄起洁白似雪的拂尘抽到皖俸如的颊面上,结果是…… 教训惨痛,丢人至极。 指望一个文史官能不费吹灰之力逮住一个身手矫捷的武将仙尊,那是大错特错,他不被卸掉两条胳膊已经不错了。 特不仅摔了个狗啃屎,拂尘也被皖俸如一招就缴了过去。 仙界惨剧。 长熙磕了一下后槽牙,站起身来,勉强维持着姿态与皖俸如说话。 “哈,你杀了人好意思来质问我关心不关心他,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凭一个莲花剑痕就说是我杀的,你带脑子了么?”皖俸如冷笑,这锅他不背。 四下里闻着动静围过来的仙使愈来愈多,凑几个头搁在一起,窸窸窣窣的说。 哪怕皖俸如俸如自持这无所谓的态度,也已经很不耐烦了,脾气已经磨掉了几斤。 长熙可没心思跟他讨论杀了没杀人,一心只想要回命格卷宗,他把重点拐回来:“先不说这个,你先把命格卷宗还我。” 皖俸如扬眉,无赖道:“我要是不还你能奈我何?” 长熙无奈于硬杠死磕对皖俸如没用,于是语气软了一点,为了命格也是拼了老脸了。 “这东西对你来说又没用,你拿去也干不了什么,何不还我。” “谁说没用?有用的很。我闲来无聊,没事拿来当话本子看看不行吗?” 什么?! 长熙瞪大了眼睛怒不可遏。 这厮居然狗胆包天,拿他辛辛苦苦,卡秃了脑袋皮写完的命格卷宗当民间话本看?!侮辱他是吧?! 皖狗可忍长熙不可忍! “来人呐!!给我搜!!扒光了也要搜!!” 话音落了就有几个蠢蠢欲动的天兵围上来要扒皖俸如的衣服,却被他挥出的两道骇人剑气给逼退了。 他眼神凌厉看过去,唇角肆意上扬,气急了,话语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尔等放肆!” 天兵轮番上阵一个都不顶用,长熙在一边看着着急,气得直跺脚,这帮饭桶,没一个顶用的!干脆自己上手! 长熙摩拳擦掌的,拼劲毕生的武力值靠近气势逼人的皖俸如,趁着他和天兵缠斗无暇顾及,于是机灵的钻了个空子,扑过去抱住皖俸如的腰,把他压在了地上。 冷不丁被人一扑,皖俸如也是懵了,愣愣躺在地上半天没反应过来。 长熙急着要东西,不管三七二十一,伸出罪恶的魔爪就在他通身上下,前胸后背都摸了一遍后,一寸不落。 “奇怪?怎么没有?到底藏在哪里了?”他一边摸索一边自言自语,完全没注意到皖俸如要吃了他的眼神。 半晌,长熙觉着摸是摸不出个门道,低头就看见皖俸如松了的腰封,进而脑袋一热,“唰!” 皖俸如真的被扒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惊掉下巴,我嘞个操!大戏啊! “哇!!” “哦哟哟哟……” “啧啧……” “刺激!” “还带这么玩的?” “上仙勇气可嘉!” “你快看宿青仙尊的脸…………天呐太可怕了……” “大家离远点,小心血溅三尺,伤及无辜!” 长熙扯掉了皖俸如身上的腰封的时候,才陡然发觉被他压在地下的人发起怒来有多可怕,眼里迸溅的杀气几乎要把他活剐了喂狗。 要是可以,皖俸如真的不介意把他当成抹布撕成碎片。 “…………” 腰封给人当众拆了,何其丢面子,皖俸如脸色时而转红,再转青,一张脸上的情绪堪比夏日难琢磨的天气一样精彩万分。 “你…………想死吗?”除了神色变化莫测以外,皖俸如表现的太过平静了,周围被他无形的压力震的没了一丝声响,没人走,没人动,都静静站着等他发怒。 皖俸如那狭长的桃花眼里透露着不加任何掩饰的凶狠,嗜血困兽一般死盯着长熙的脸,恨不能在他的脸戳穿两个大窟窿。 这个眼神太不友善了,眸一缓缓往下移动,看到长熙手里还紧紧攥着的腰封,皖俸如原来只是气红了脸,这时候不知道哪里轻飘飘传过来一句话。 “啧,瞧瞧,宿青仙尊这身段儿,着实的好,怪不得长熙上仙拼了老命也要抱一抱,看得我也着实心痒啊,怪不的是…………□□出来的。” 中间几个字,那人故意在嘴里搅和了一下,他没听清,但也顿时能猜出来他说的是什么。 说罢,周围一阵疯狂压低的调笑。 皖俸如忍到极致,听到那人的话,登时勃然大怒,眉头忍不住突突跳了两番,扭成鬼见愁。同时羞臊也不知不觉从脖子攀爬到耳垂,耳尖子也烫得很,那双惹人遐想的通红眼眶叫人看了去忍不住遐想连篇。 愣是被众人戏谑又不敢大肆调笑的态度弄得如坐针毡,饶是皖俸如再怎么脸皮厚也经不住这样的调戏。 他恨恨瞪了一眼长熙,劈手夺下腰封,嫌恶的看了下那张尴尬的脸,根本不带任何犹豫的抬起一脚当胸踹了出去。 “滚!!” 长熙是个绣花枕头,除了吟诗作赋其余的都不中用,只挨了一脚,脊背撞到柱子上,竟然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正常人谁能受得了这气,皖俸如手指伶俐束好腰封,居高临下的快速在人群里扫了一眼,不等众人反应,他隔空甩了一掌,有个人应声倒地。 等他捂着胸口站起来,皖俸如已经闪身到跟前,下手毫不留情,稳,狠,准的掐住了刚才出言侮辱他的小仙的脖子。 皖俸如眯了眯眼,陡然笑出声,却没有任何温度可言:“且把你刚才说的话,和没说的话,再来重复一遍。” 对方被他死死扼住咽喉,只消一刻就会被他掐断脖子一命呜呼,呼吸都不顺畅了,哪里还能说话,他只一味拽着皖俸如的袖口拼命挣扎,越是挣扎,皖俸如力气越是大。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唯恐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把人气成这样,神仙都救不了了吧。 手背上都是乍现的青筋,召显着皖俸如的滔天怒气,有那么一瞬间,真想不管不顾把人的脑袋拧下来,可是他不能。 身为归墟四尊,早早下了决心从善,不能因为旁人的一句话就失了信。 蓦然松手,那人得了空隙,瘫软着身子趴在地上大口喘气,不忘跪在皖俸如脚边求爷爷告奶奶:“多,多谢宿青仙尊不杀之恩。 此事不了了之,当然长熙要的命格卷宗也没能如愿拿回来。 —————— 见着回来的皖俸如,览青就感觉到了他情绪不对,悄悄觑他,衣衫散乱,眼底灰沉。 皖俸如低着头,软缎将青丝长发高束,桃花眸氤氲着水汽,瞳仁分明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雨势又大了,还吹风,狂风卷着雨丝直直拍到脸上,览青忍不住小声抱怨起来。 “真是奇怪了,这大冬天的,仙界往年都下雪,偏偏今年连着下三天的冷雨,到处冷冰冰的都不见晴,还是人间好,下场雪多有意思。” 言毕,皖俸如仰起头看着天空的雨丝,任由它们落在脸颊上,冰冷的感觉让怒气消了不少。 看着天,他自言自语:“……近日好像正逢凡间岁末?” 览青道:“唔……好像是。” 今年的天界好像尤为冷清,便是连大红灯笼也没挂几个。 想到这层,皖俸如脑袋一震,他好像忘了一件顶重要的事情! 回来都第已经三天了? 天上一天凡间一年,这会儿凡间正好已经过了三年了,现在又是岁末……… 想一下,三天前他干了什么? 仙界这地方素来容不下皖俸如,到哪里都是遭人诟病白眼,是以为了不必要的麻烦,他很少在仙界呆。 二十几年前,他到凡界讨生活,拜入凡界云山大泽金氏做了客卿,收了金宗主的独子做徒弟,一晃眼到如今。 三天前因着仙门道会不得缺席,他才谎称要在外云游三年,说好了三年后赶在除夕之前回去,同他们一起过年。 刚才被沈长熙一顿搅和,他居然差点忘了? 皖俸如抬头看了看天,灰蒙蒙的:“今天过的这么快吗?已经快要黑了。” 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准备新春贺礼云游三年空手而归似乎不大好。 不,不是似乎,是太不好了! 单看天色,皖俸如心里觉得没谱,恐怕有点来不及…… 随便准备新年贺礼好像也不太好………不准备的话,未免又太过寒酸。 云游三年,连个屁都没带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荒山野岭睡了三年。 览青亦抬头看着泛灰,好似快要暗下来的天色:“冬日里日短,今天又下着雨,天色有点暗,这会儿应该还早,怎么了?” 这间已经到了归墟今昔台。 他的住处,几十年如一日,那西南角的杏花树依旧是没开过的,但也不是死了的树,只是从不开花,也不结果,只绿油油的,春发绿叶,冬落枯荣。 今昔台隔壁的隔壁,是他小师叔的住所,院中有一株梅树,开的很好。不似他的杏树般寡淡,常年不开花。 皖俸如转头去望那已经越过墙头的淡黄色花枝,枝干枯瘦,不由想起一句话来,兀自咕哝着:“花与叶不相见,与……” 与什么来着,他已经浑忘了,不知是谁跟他说过来着。 小师叔院中那梅花,入冬初放,冬尽而结,且花开之日多是瑞雪飞扬,欲赏腊梅的时节。待雪后,踏雪而至,皖俸如总趁着夜里偷偷将那雪水和腊梅摘下,然后酿成酒,封在罐中埋到那杏树下边,第二年冬日腊梅开时,挖一坛,除夕再挖一坛。 今年奇怪的很,岁末将至,凡间已是大雪飞扬,而天界却不下雪了,这腊梅先花后叶,今年开的不胜往年旺盛,他琢磨,许是没了雪,也没了冬天的味道。 等等! …………说到酒………… 看到杏花树,皖俸如突然有了注意,明摆的好东西!这下不愁空手而归了! “览青,你且去将树下的酒挖出来吧。” 览青疑道:“师兄,刚入冬时挖了一坛了,这还不到除夕夜呢,这么早挖来,到除夕夜许是味道都变寡淡了。” 皖俸如转头,神秘道:“乖,去挖出来。师兄带你到凡界过大年,热闹热闹。” “啊?”览青很久没到凡间逛过了,清隽的脸上掩盖不住的惊喜,“真,真的?” 皖俸如道:“师兄说话还有假的?骗你我就是狗。” 不知道今天猜的长熙污蔑他杀人到底是不是对的,长熙指认他是杀人凶手,这种事放在他身上很难洗清。坐以待毙等来的只有死路一条,他连辩白的机会都不会有。 不如趁此机会,到下界躲上一段时日,再慢慢查洛川的死因,好还自己一个清白。 览青并不知道皖俸如打的是这个心思,也不管狗不狗,就想着快点下界去好热闹热闹,赶忙找了个铁锹,兴奋地小脸通红。 一个时辰后,皖俸如提着那一小坛酒马不停蹄的赶往云山大泽附近的一座城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三碗馄饨,你怕不怕 所幸皖俸如赶得及时,凡间还有三天才到除夕夜。 数九寒天,云山大泽的风雪,在岁末时,总是来的突然又频繁,绵延不绝。 皖俸如和览青落脚的城,春乌城。数年前,他曾在这城里置了一处不算大的宅院,此时正好能给他提供个歇脚的地方。 二人赶下春乌城时,已经是夜幕降临,还下着大雪,比天界冷多了。 他提着那坛冷酒往记忆中的院舍赶,想先住下来,趁着这两天再置办些别的年货再回去。 脚底踩着厚实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皖俸如转过西街,又路过东面的集市,集市上热闹非常,还有许多摊贩,叫卖声不绝于耳……… 嗳,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当时兴冲冲将宅子屋舍置办以后,一次也没住过。 ………而且年数离得比较久远,他已经不记得宅子的具体方位了…… 他是个路痴! 览青才现在没心思管住哪里,眼见那东面集市热闹,两眼发光,就想去瞧瞧热闹。 皖俸如凉凉地瞥他一眼,嫌弃的表情藏也藏不住。 嘁,乡巴佬进城,没见过世面!这要是到了帝都,天子脚下,还不得乐呵死? 末了他看着览青好奇又兴奋,还是心软了,叹气道:“天气冷,先吃碗热得再回去吧。” 很好,拖延时间,且叫他好好想想,宅子到底在哪个方向。 览青巴不得,点头如捣蒜:“好好好。” 二人挑了个馄饨小摊儿,是对小夫妻,还带着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锅里热气腾腾冒着蒸汽,在橘色的灯光底下尤其有过年的氛围。 摊前三三两两聚了几个人,原本坐的宽敞懒散,嘴里磕着花生瓜子和俩小夫妻说热闹,方隔着雾气见着两个衣着谈吐不凡的俊俏青年在路口犹豫打转儿,赶巧那两个人就冲着这馄饨摊过来了。 几人收拾了桌子,无不规矩的坐好,就那么直愣愣看着雾气里有一个人走过来。 一瞅,眼睛都直了! 这姿色不凡的青年人墨发着青灰色软缎一半松散的束着,一半披散在肩上,宛如瀑布般柔顺。 肩宽腿长,身段矫健,嗯……再往下移,就见着皖俸如青白的手指要去拿一只瓷碗。 啧啧,这手,指骨细长匀称,指甲修的也很整洁,亦是极品。 “老板娘,三碗馄饨。” 那老板娘说是老板娘,不如说是个面皮白净,人比花娇的年轻妇人,年龄看上去不超过二十。她脸上笑容可掬,一转头脆声与自家丈夫喊道:“诶,好嘞,三碗馄……三碗?!客官三碗么?” 皖俸如抬头,见着那老板娘直勾勾盯着自己,似是不太确定,这……赶路得是有多饿,一个人得吃三碗? 胃口大如牛…… 皖俸如喝了口茶,点点头:“三碗。” 老板娘依旧不确定,又问道:“公子后面可还有人要来么?” “啊?没有了,就我二人……” 皖俸如觉着那老板娘看他眼神儿不对,三碗怎么了?他转头去看览青,旁边空空如也,览青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搞什么,人呢? 五步以内也能把人弄丢,皖俸如也是醉了。 他将那坛酒往里推了推,歉意道:“不好意思,我有个朋友走丢了,我得去找找他。劳烦你帮我看着这坛酒,馄饨等我回来再做也不迟的。” 老板娘人漂亮又心善,看着皖俸如生的好看,笑眯眯地答应了:“小公子自去就是了,不过千万小心,最近这春乌城不大太平。” 皖俸如一顿,停下了脚步:“不太平?” 老板娘立马又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最近晚上总闹邪,尤其大东市后面的……” “莲莲!说什么呢?这客人还等着馄饨呢,你怎么还聊上了?” “啊,啊,来了来了!小公子你快去吧,这酒我给你看着。”说罢,这小娘子转身将酒挪到摊里,忙活去了。 皖俸如浑身冷飕飕的,宅子也没找到,览青还乱跑,气不打一处来。 他惦记这小子修的跟他不是这路子,武力值比较低,紧里忙慌的转身投到集市里找人去了。 运气好,皖俸如没碰上所谓的春乌城的邪祟,倒在一处卖窗花剪纸的小店里找见了览青。 他顶着一颗好奇脸盘子,双眼晶亮,手里还端着一盘金粉墨水,凑到一个老翁身前,正看他写春联。 周围有很多老的少的,扎啾啾的小孩子围观。 老翁看起来年迈,手不住地抖,可写起字来却是硬朗干劲。 昭示着来年春盛的撒金红纸上,老翁用笔蘸了墨,洋洋洒洒,一副春联。 “绿竹别其三分景,红梅正报万家春。” 附上横批:春回大地。 围观者一片叫好,览青更是兴奋得满眼放光,眼里都是崇拜。 他狗儿似的想开口请那老翁帮他也写一副,带回去给皖俸如瞧瞧。 赶巧耳边就传来了皖俸如懒洋洋的声音:“怎的,你家师兄不会么?不如求我。” 远远的,皖俸如抱手站立。 览青诧异:“皖师兄也会写么?” 皖俸如扬了扬下巴,傲然道:“归墟每年春联都是你师兄我写的。”然后他拿过一张年年有余的窗花剪纸道,“包括剪纸。” 览青不信,以为皖俸如哄他,死活不依,借了那老翁的摊子,硬叫皖俸如写副春联,他才肯信。 老翁难得遇到这种年轻人肯给他撑场子,乐呵呵就将摊子借了,坐在一边凑热闹。 围观的老百姓兴高采烈,又是鼓掌又是吆喝,给夜色平添了不少过年的气氛。 过年总要图个热闹,大家伙儿再看还是个衣着光鲜的小郎君,眉目如画,生的极是好看,想来定是个书香门第的公子。 皖俸如早就习惯了别人见他就骂,很少有人会和他友善的说话,此时多少不自在,心里一怯,开始打退堂鼓了,转身拉着览青要走。 这时旁观的人愈发多,里三成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有人对他笑,有人给他鼓掌,有人轻轻搡着他,有姑娘红着脸柔声唤他小郎君。 一个比较比较豪气的姑娘隔着人群在后面喊道:“小郎君,你大胆写嘛,写不好无甚干系,快过年了,我们大家就图个热闹。你瞧你,脸红啥?我们还能吃了你不成?” 旁边有大汉说道:“是啊,小郎君,这大家伙都站这么久了,总不好让我们扫兴嘛。” 这厢览青亦道:“皖师兄,你可是宿青仙尊啊,还怕这个?” “…………” 皖俸如撇嘴,格外不想。 纠结了许久,他愣愣抬头,对上的是那一张张幸福欢快的脸孔,一刹那失神。 他心中默默念道,心软是块病,改天得找大夫治治了。 皖俸如刚才说的都是实话,其他不说,他却也是写的一手好字,剪的一手好窗花。 曾经在鹿门过年的时候,皖氏家里的大姐儿喜欢拉着弟弟妹妹们围在一起坐在廊下,架起碳盆,一起剪窗花。 那把金剪子闪着细碎的光点,像金子,在大姐儿手上快速的剪着,很快就出来了一副精致的窗花。 皖俸如就喜欢坐在石阶上,捧着脸,围在大姐儿膝弯旁边看她剪,一看就是许多年。 耳濡目染,他就无师自通了。 后来离了家,就再没有这样的日子过了,在外的日子比起在鹿门的时候要好很多,可他还是怀念在家的日子。 这女儿家的玩意儿,他总不好意思拿到口头来说,就没人知道了,至于这一手好字么……是他那天生的克星,曾经花了无数个日夜逼着他,一笔一划,纠正来的。 这一副春联写的很艰难,每一笔,都像在他的心门上狠划一刀,痛得喘不过气。 偏偏围观的人鼓掌叫好,叫他一个脸皮死厚,老不要脸的人都有点无地自容。 览青道:“皖师兄好贤惠。” 好不容易热闹罢了,等人群散了,皖俸如正欲告辞,却叫人拦下来,他扭头,没有人。 再低头,啊,是个扎羊角辫的女娃娃,小脸粉嘟嘟。她一只手抓着奶糕,一只手揪着他广袖,奶声奶气问道:“哥哥,你明日里还来吗?” “……” 皖俸如还在犹豫。 览青这老实巴交的愣头青,答应得贼快:“来来来,明日一早,哥哥一准儿来!” “????” 皖俸如不干了,我信你个鬼,老子是来过年的,不是做生意的!要来你自己来! 当着这么多人面,方才呼声那么高,皖俸如心里把览青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他一路抱怨,一路发火,二人到了那馄饨摊儿,懵了。 空空如也。 人收摊儿了。 “饿肚子吧!叫你多事!吃个屁!你吃个空气!”皖俸如瞪着览青,脚底捻着雪,就当览青的头盖骨捻,气哄哄的,也不冷了。 览青挠挠头,无辜至极。 集市上人愈来愈少,皖俸如想破了头,也没想起来宅子到底在哪条街。 一不做二不休,挨个每条街找。 春乌城地处交通要塞,是很富庶的一个城。 除去大大小小的集市,住宅横七错八的,东一簇,西一簇,上南街,下临街,左右都是街坊,门前都点着两只红彤彤的喜庆大灯笼。 二人转了两个来回,越走觉得越不对劲。 等皖俸如猛然低头的时候才发现,他两人此刻竟然还在原地打转! 方才他气的半死在皑皑的地上捻了两个脚印儿,此刻还在脚下,脚印上已经蒙了一层白白的雪。 皖俸如一凛,现下正值年关,外边讨生活的活人要回来过年,这死了的人,自然也要回来与家人团聚。 夜半时分,阴气正盛,正是鬼魂游荡猖狂之时,莫不是两个人急着赶路,冲撞了哪家先祖,遭鬼打墙了? 皖俸如欲施法把这闹腾的鬼祟打发了,一转念,既是他没在意,冲撞了人家,也不好怪人家找上门来作祟,还是不要多事的好。 不如好言好语地引鬼祟说清楚,将障眼法撤了,互不相干,也好开开心心过个年。 又欲施法,冷不丁又想起来先前妇人说的春乌城闹邪一事。他琢磨了一下,万一不是鬼打墙那么简单………… 皖俸如回头望去,后面的还有稀稀落落赶着回家的平民百姓,集市也未散,不好贸然出手。 如此,还是先混进人堆儿里再说,人多阳气盛,应该拿他们没办法的,于是他赶忙攥着览青往方才那热闹的集市赶。 然而来不及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心软是病 皖俸如才往前踏了一步,方向感顿失,猛然一阵天旋地转,四周陷入漆黑,集市灯火全部消失不见了。 鬼打墙! “这……这怎么回事……” 览青修的是炼丹之术,极少遇见这种情况,顿时方寸大乱。 剑鸣铮铮。 碧荒长剑出鞘,剑身碧芒将二人脸照亮,皖俸如眼珠子朝览青示意,叫他站在他身后来:“嘘,别出声。” 览青默不作声,点头。 良久,皖俸如耳边忽然有一清脆的笑声吱吱咯咯的传过来,疯魔了似的,笑声如水泛涟漪不绝于耳,直绞得他脑仁子突突跳将起来。 阴气森森的魔音罢了,又换上一种嗲声嗲气的南方女人的腔调,慢悠悠吟了一首诗,皖俸如支楞着耳朵,听得真切,那是一首责骂负心汉的诗。 “越管宣毫始称情,红笺纸上撒花琼。都缘用久锋头尽,不得,不得……” 不得后面,他没听清,因为那声音吟着吟着,便呜呜痛哭出声,继而愤怒,继而发狂,继而又是疯狂大笑,很是癫狂…… 大概意思是讲,好笔称人心意时,能在红笺纸上如撒花钩琼般写字,只因使用日久笔锋磨尽,就不能再怎样了。 皖俸如这诗词歌赋方面薄弱的很,以前早课不是逃了,便是睡觉,与旁的师兄弟打趣。考课时,偏诗词这一关过不了,师尊吹胡子瞪眼,戒尺敲在手心,指着他脑门子骂胸无点墨,大智若愚。 这些文人墨客的诗词文绉绉,软绵绵,没半点用处,可到时候真正用上了,皖俸如后悔晚已,只能靠猜了。 这诗咀嚼来咀嚼去,来来回回,心底颠倒反复想了想,大抵是说这男人的喜欢如流水无情一去不复返吧?总之是首骂负心汉的诗就对了。 皖俸如叹息,不知又是哪家为情所伤的女子,想是死后心中惦念这负心汉,心怀怨恨,执念不散,孤魂野鬼一只在这世上徘徊,也是可怜。 左右不过举手之劳,倒也不是什么棘手的邪祟,皖俸如想,不如一并解决了,好将这墙撤了,回归正常。 他便将剑收了起来,对着那声音的方向作揖:“恕皖某唐突,今日路过此处无心冒犯,亦不知姑娘是否镇上所说的恶鬼邪祟,但皖某相信姑娘绝不是有心伤人。不知姑娘心中所怨何人何事,可同我讲,在下云游散修,许能助你化去凡尘纠葛,莫要再害人了,这与你轮回转世无益。” 言尽于此,对方本来还阴瘆瘆的惨笑,却忽然没了声音,但鬼打墙也没有因此而撤,反倒是地面上,忽幽蒙上了一层阴影,影子果然是个女人,她悠悠荡荡,在风雪里飘摇。 “……你……” “我□□妈的,丧门星!老子今天高兴喝两杯酒怎的了?碍着你事儿了?你给我滚!妈的!真是丧气,你这肚子就不能争点气?生了两个女娃娃,还要老子挣钱养活你娘仨,你有种你倒是给我生个男娃儿出来?两个女娃子叫我怎么传宗接代?上辈子老子欠了你的吗?你这贱女人!!” “………” 不知道哪个方向,谁家醉汉提着个女人的头发在门前撕打,伴着那女人无助的哭声,他嘴里污言秽语,骂骂咧咧,不堪入耳。他眼眶也不知道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气极了,红得厉害,恨不得一根手指戳进女人的脑子里,就这么大声叫嚷,拼命撕打,拳脚落在女人身上,两个女娃娃终是害怕的哭了出来。 皖俸如以为这是幻觉,想来这个挨打的女人应当是这被他冲撞了的孤魂野鬼吧,但……这一幕……也好似不是幻觉。 等等!他正欲开口,身子猛地往下一沉! 等再找回五识感官,仍旧是那醉汉辱骂妇人的场景,连方才陡然消失的集市竟都又出现了! 忽然他明白过来。 人怕鬼七分,鬼怕人三分,对于鬼打墙这种东西,脏字最容易破解,这醉汉浑身恶气,喝醉了酒到家门口,心烦气躁地拿着妻子撒气,他这骂骂咧咧的污言秽语一顿,歪打正着,给鬼打墙破了! 皖俸如如释负重松了口气。与此同时,远远地,他听到有一人唤道:“公子皖。” 之后是两个,三个,四个。那一群着统一黛青色衣袍的门生很是显眼,脸上洋溢着久别重逢的笑容,正朝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为首的年轻修士喜道:“公子皖!竟然真的是你!我还当他们为了逗我们开心,瞎说的呢!” “师尊!师尊师尊!你终于回来了!”皖俸如都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已经被两只细细手臂缠住,挂在了他身上。 览青已经惊呆在原地了,师,师尊……师尊?? 他家师兄,门下最清净,什么时候多了个徒儿…… 皖俸如低头,正见着那满面春风的少年,两只圆滚滚的兔子眼,可爱的很。 这个少年个子窜的很快,比他走之前长高了许多,掰指头数数今年十二,样貌变化有点大,方才混在人堆儿里,他差点认不出来。 这便是他的徒儿,云山大泽金氏独子,金岚。 是的,金岚。 沈长熙白日里说的金岚,就是眼前这个十二岁的少年了,前世是一直被他叫做天生克星的四师兄,沈翁青。 沈翁青是个短命鬼,死的早,不然他两人还能昏天地暗的纠缠几辈子。 至于为什么这一世他要收金岚为徒,自然是上辈子陈芝麻烂谷子的恩怨太多,他还没报完,那短命鬼就死了,不免觉得有些亏。 仇报三代,他可不能这么便宜了沈翁青。想死了一了百了?不存在的。 这便是他顶着各种风险去托生殿,顺走命格卷宗的理由。 金岚一排小牙露出标准的八颗,笑得很甜,看起来就让人………… 怎么看怎么讨厌! 金岚并不知道自己很让人讨厌,黏在皖俸如胳膊上不下来,亲昵的要命,也让皖俸如难受的要命。 “师尊!我差点以为都见不到你了呢!” 嘶……这话听起来,不大像什么好话啊? 皖俸如凌厉转眼,看向旁边一位门生,那门生白净乖巧,叫金绒,表字晚予,是金岚的堂兄。 金绒见皖俸如一脸疑惑,开口道:“是这样的,一个月前天阙小镜湖沈家新添了位千金,正赶上除夕这天满月,沈宗主邀了玄门前来吃满月席,顺道便一起吃年夜饭,守岁过除夕,人多也热闹。” “小镜湖距云山大泽路途远,需提前两日出发,还怕等不到你一起去呢。” “原是这样啊。”皖俸如没好气,差点以为,是金岚这蠢孩子咒他早点死呢,“不过,我回来谁都没说,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金绒正欲说话,却被金岚抢了先:“是今日阿爹派到春乌镇上办年货的门生,说是见了你。” “本欲当时就请师尊回去的,但见师尊好像是饿疯了,一人张口要了三碗馄饨,他们不好意思打搅,就先赶着回来通风报信儿。” “………” 这三碗馄饨……注定又是无法抹去的…… 金岚抓着皖俸如的手,摇了摇:“师尊,咱们快些回去吧,阿娘命人端了五斤饺子,还备了火锅,都是师尊爱吃的菜!” 皖俸如不喜欢小孩子粘糊,将手抽了出来。他尤其是不喜欢这个沈翁青转世的金岚,从前刚收他入门时,就变着法子收拾这小子。 比如把他骗到后山,说树上有给他准备的生辰礼物,在最顶端,让他爬上去拿。 小金岚实诚的爬树爬得很高,然后他就当着金岚的面,头也不回得走掉。小金岚眼睁睁看着人走了,喊他师尊也不搭理,就一个人抱着树干,心里害怕但是不敢哭,因为他会揍他。 等到晚课,皖俸如等小金岚上课,却不见人影,再去后山的时候,这小金岚,两眼泛着潋滟清波,睫毛上挂着莹莹泪珠,一见他,也不管会不会挨揍,张口嚎啕大哭。 哭到伤心欲绝,抱着树干的手就去揉眼睛,从树上掉了下去,皖俸如发誓他真的不想管,就这么让他摔死算了! 但转念,又觉得太便宜他了,只好,敞开怀抱,把他牢牢揽到了怀中,背了回去。 心软真的是病。 桃花三千流水的眸子看了金岚一眼,当下开始拷问:“近日来你功法练得如何?” 金岚语塞,答不出,荒废许久了。 他顿了顿,忽然上手捏了一下金岚的脸蛋:“看你这好似胖了不少,为师问你,你每日几时起床的?” 金岚心一虚。 缩了缩脖子,头也不敢抬,悄悄撇了一眼皖俸如,扯了个谎:“弟子,弟子……呃……卯时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本仙尊在线忏悔 皖俸如那眼神,刀子似的,投下来冷冷刮了两眼,金岚说了谎,若芒刺在背。 金绒比览青还实在,挠挠头:“嗳?师弟,你不是一直都是巳时起么,轮到休息,早饭也不吃都是午时……” 金岚黑着脸,在后面狠狠拽了金绒一把,他回头,只见金岚欲哭无泪,拨浪鼓似的直摇头。 “起的……” “……啊!那个公子皖,其实师弟他还平日里还挺,还挺……”挺了半天,金绒实在不知道该编出什么好话替金岚圆场,如同金岚一般,噤声了。 “好了好了,你毋须替他解释。他什么样子我大抵能猜出一二来,且看他的脸圆了多少,就知道每日几时起,吃多少,到底有没有好好练功。” 皖俸如叹口气,漠然地摆摆手,眼中闪过浓浓的失望,故意瞟了一眼金岚,而后又飘飘然转向湖面。他根本没注意到金岚看到他眼神那一刻,如同针扎一般,伸出欲要抓住他衣袖的手,生生顿在半空中,又失落的放下去,继而委屈的咬了咬下唇,垂下头。 “公子皖,船来了。” 皖俸如盯着那缓缓驶来的船许久,发觉船上的人十分眼熟,但是天黑,他看不清脸,下意识疑惑的“嗯?”了一声。 金绒道:“公子皖,你怎么了?” “诶?金兄,你怎么……” “哎呀呀,三年未见,皖兄眼神还是这么好,一眼就认出我来了!”来人喜滋滋的下船迎接皖俸如。 金绒眼里闪过惊讶:“伯父?您怎么来了?不是说在家等着吗?” 来人正是金岚的父亲,金巡机,一个典型的北方汉子。也不是说他长相多粗矿豪放,不过是硬朗男子的形象,但与他刚认识金巡机时,变化太多了。 皖俸如是觉得,大概是金巡机与金岚的阿娘这南方人过久了,也沾染了少许南方人的特色。譬如他皮肤很白,脾气很好,口味偏淡,喜欢喝汤……还有,和他一样,不会包饺子。 总之,这二十多年过来,除了长身玉立,基本北方男人的特性,差不多磨光光了。 “我这不是在家等的着急,又闲着没事做,所以干脆来接你了,想早点见到你” 啊,忘了一件,这男人以前嘴笨,说一句管叫人气三天,而今却愈发会说讨喜肉麻的话,一句话如同泡了蜜罐儿似的,能活活溺死人。 皖俸如哈哈笑道:“劳大哥这么冷的天来接我,实在惭愧,我本该早些回来,不过路上遇见点事,耽搁了。”睁眼说瞎话,他一点都不带脸红的。 “这位小兄弟是……”金巡机方才下船就看见览青这小生脸,得了空问起来。 皖俸如这才想起来,一直顾着和他们说话,把览青晾了许久,他道:“这是我师弟,览青。” 说罢,复又转头:“览青,这是云山大泽的金宗主,是你我的前辈,这是金宗主的侄儿金绒,表字席予,与你年纪相仿,不对,兴许还比你大些,叫金兄。” 览青嘴角抽了抽,望向皖俸如,不知作何感想,这人怕是越过越回去了,前辈? 老人精…… 再说起他自己,虽然不是个修为功法多出神入化的神仙,但是这个年岁,实在担不起相仿二字,受归墟严格的礼数规矩熏陶这几百年,“金兄”在嘴里绕口几个来回,不甚囫囵,怎么说怎么难受。 罢了罢了。 在皖俸如淫威之下,览青就是说着难受那也要一一问好见礼,心中还盘算着,回头问问那金岚的事,还有命格卷宗,他觉着自己被诓了。 “咦?阿岚,你脸色为何这么差?是生病了?” 金巡机话落,几人这才发觉素来话多的金岚竟耐得住寂寞,一直没吭气,莫名其妙纷纷看向他。 金岚脸呈灰败色,咕哝了一句“没什么”,像几人拘了礼,蓦地起身奔向船里。这黑天里,皖俸如什么也没看清,他就一溜烟儿不见了。 “绒儿,阿岚怎么了?”金巡机奇了怪了。 “这……”金绒看向皖俸如,欲言又止。 皖俸如无所谓,摸了摸鼻子道:“无妨,方才说他吃胖了,与我闹脾气呢。小孩子,不用管他,明日一早保管又活蹦乱跳。” “哈哈,是吗?这阿岚我天天看着,也没瞧出胖了多少啊……”金巡机摸摸下巴,瞅这自己儿子,到底胖在哪里呢? “……唔,没胖吗?那脸都圆了。”皖俸如沉思道。 金巡机哈哈笑道:“胖了好,胖了有福气,这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就瘦,身体也不好,吃胖了省得他娘操心。” 金绒也笑笑,温声细语:“逢年过节胖三斤,近日所有人休息过节,不早课也不练功,公子皖就别怪阿岚了。等过了这阵儿,往后又有您督促,阿岚一准早起练剑,定能瘦回来的。” 皖俸如颇为嫌弃道:“唔,我瞧着,等年罢了,过正月十五,阿岚应该能吃成一头小猪了。” 金巡机是个没心眼儿的,耳朵里听什么是什么,完全没听出皖俸如话里的意思,他瞥一眼道:“就算吃成小猪,那也还是你徒儿,你还嫌弃?” “……” 皖俸如看他完全理解的字面意思,根本没有深究他方才那番话里的玄机,还乐呵呵。不由一阵气闷,气闷之余还有点好笑。 于是语气里藏也藏不住的责备:“那就不是你儿子了?这般纵容,若我云游十年再回来,这阿岚就是方仲永第二了。” “………”金巡机一顿,蒙圈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笑着说话么,怎的突然就变脸了? “阿岚虽天资聪颖,但这一众玄门世家子弟当中也不乏聪明的孩子,眼下玄门势力争斗愈发明显,若你再放任金岚不管,到时候你也知晓后果。” “皖兄说的我也不是不知道……唉,你也知道我这三十六才得来一个金岚……” 船缓缓向湖心驶去,皖俸如几人陆续进入舱内。 他接着道:“阿岚这孩子你与大嫂得来不易,宠些是没什么,但溺爱却是最不该的,该要严时,必不可心软,否则后果早晚害了他。” 进到舱内,皖俸如才发现金岚竟上了另一只船,愣了愣,叹了口气,还真是……少爷脾气是比他走之前只增不减。 皖俸如摇头坐下,本不想管他,但心里因为这金岚无理取闹,委实心烦气躁,偏后面船上传来一阵零碎的吵闹,和几个门生低声下气的劝说。 没由来,一股邪火冲上来,他怒喝:“晚予!” 金绒吓了一跳,马上应声立在一旁。 “你且去后面的船上看看,金岚干什么呢,他若是砸东西,即刻告知我。” 金绒犹豫了一下,想替金岚说好话,却看见皖俸如蹭地站起身,捡过旁边打渔用的鱼篓,三两下拆开,并挑了一根粗细匀称竹条,阴霾着脸,又坐回去,一只手臂搭在桌上。 金巡机见势不妙,心里害怕金岚受苦,立即拦住金绒,劝道:“宿青别动气,这大过年的,孩子们放松放松,玩闹也是……” “也是再正常不过了?我想当年你若不是为了这孩子将来能有个出息,你也不会到处命人寻我了吧?” “若是舍不得他受苦,我大可继续云游,且叫他自生自灭吧,或者你给他换个师尊也成。” 皖俸如这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既然金巡机当年把金岚托付给他,拜他为师,那么他要怎么罚金岚,金巡机也不能插手半分,也不能舍不得。 “你若不想将来云山金氏在他手里毁于一旦,这事儿你就别插手!” 他当众把话挑明,金巡机当初把他请来云山做了金氏的客卿,把金岚托付给他,自然不能维护他了。 无法,也只能放了金绒去,暗自祈祷这倒霉熊孩子待会儿能有点眼色。 很纠结。 等金岚的空档,皖俸如的恼火消了不少,也冷静了不少,随之而来的是一箩筐的纠结和后悔。 他都干了什么? 明明自己都吊儿郎当,没一点为人师尊的模样,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要求一个十二岁,玩心正盛的孩子去做到一个大人该做到的程度? 说白了他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人金氏瞧得起他,才把金岚托付给他,换作旁人,听到“皖俸如”三个字,是不屑的,除了鄙夷,就是谩骂。 而他,偏偏享受这种被人看得起的待遇,收了金岚,非但没有教给他多少东西,还因为上辈子私人恩怨,迁怒到这个孩子身上,没少作恶。 皖俸如,你已经没有人性到这种程度了吗?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着实恶心! 然则,不管是不行的,既收了他,就不能放任自流。 以后出去,金岚文不成武不就,他自己丢人事小,旁人若问起师承何人,金岚答:归墟四尊之一,宿青仙尊…… 一个头变两个大,皖俸如扶额叹息。 天,这是何等的丢面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仙尊很骚 他皖俸如,堂堂归墟宿青仙尊,人品可以差到没边儿,但能力决不能让人质疑,不论是他自己,还是门下弟子。 这段心里路程他走得格外艰难,一只手搭在桌上烦躁的敲了纠结了大半晌,另一只手里的竹条已经给折成了数节。看得金巡机在一边心惊肉跳,有一眼没一眼的瞟着皖俸如,也不知是冷的,还是紧张的,坐在旁边一直搓手。 归墟四尊之一,宿青仙尊,人品与修为差之千里。换言之,此人修为有多高,人品就有多差。具体差到什么程度呢,譬如《归墟四尊志》上记载的,此人风流成性,见异思迁,始乱终弃,好做梁上君子,犹如衣冠禽兽,小到抢馒头,大到欺师灭祖等等。 年轻那会儿,金巡机历练途中闲来无聊,买了一本《天书录》,这本书里囊括了许许多多修真界的事,其中一篇《归墟四尊志》里花笔墨描述最多的就是皖俸如。 也不知编纂这本书的人是有多大仇恨,将皖俸如写成了罄竹难书的大恶人,另外还附了一张巨丑无比,和他本人完全不沾边的丹青画像,彪形大汉,手拿砍刀,方脸络腮胡,正好符合人们心中的恶人形象。 二人结交之前,皖俸如便是以这样的形象印在金巡机脑子里的。机缘巧合,第一次在茶楼里遇见皖俸如,那说书先生惊堂木拍的响亮,摸着胡须摇头晃脑地娓娓道来,讲得正是《归墟四尊志》。 “要说这修真界,可谓是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人才辈出。” 这老先生摇头晃脑,来了个十分无趣寡淡的开头,金巡机坐在二楼直犯瞌睡,偏隔壁桌的那人两腿搭在桌上,往后斜靠着也打瞌睡,鼾声震天响地。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强打着精神听。 底下先生沉浸其中:“再说这人才辈出一事,众所周知,如今的归墟四尊之一,皖俸如,宿青仙尊,便是出自这归墟。” “诸位应当明白,修真界归墟,那可是最高境界啊,地理位置极佳,上接九重天,下临凡界。那里头的仙师可都是神仙啊,门槛儿极高!” “虽是如此呢,但也不是只有入了仙籍的人才能拜入归墟。这归墟啊仙境之地,也有个接地气儿的规定,便是‘凡修系’。每隔五百年会在凡间寻找具有灵根的弟子……嗳,虽然如此!”先生又是惊堂木一拍,一脸高深莫测,环顾了一下四周,继续讲来。 “虽然如此呢,即便有灵根,也不是轻易能进的,若要入那归墟凡修系修道,也是要通过层层选拔,不仅是要资质样貌俱备,还要人品气质俱佳……可惜啊……” 金巡机听了一阵儿,愈发觉着无聊,这老头儿忒不专业,好端端讲那皖俸如的事,七拐八绕也只提了一嘴,实在没意思。 他对面邻桌的客人还睡得昏天地暗,忽然邻桌的邻桌,噗嗤,笑出声来。 金巡机遥遥望过去,只淡淡瞥了一眼,脑子里只有一个词闪过:甚骚。 邻桌的邻桌的男子长了一双风流丹凤眼,啊不,他是个双眼皮,笑起来眼尾上翘,形似桃花,那是一双让人心神荡漾的桃花眼,魅惑十足。 啧,骚啊,真骚。 再看往下看,一身紫金衣袍,箭袖紧紧裹在腕间,头发用一只花色华丽的发扣束起,柔韧的丝缎掺在黑发之中,尽显风华。 金巡机不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人渣皖俸如,心想,唔……这人除了骚以外,似乎没别的了。 他正吐槽皖俸如这一身骚气的打扮,底下老先生百转千回终于拐回到正题上:“要说这皖俸如啊,真真是人渣中的王中王,且不说与那女仙娥如何痴缠,便是那门中的同门师兄弟也是不放过,偏他长相颇为惨烈,来来来,诸位且看这画像……” 说着,那老先生从书案里拿出了那张络腮胡大汉的画像…… 席中一人猥琐道:“他长这样,竟还有女神仙能看上他?那我岂不是能和凤仙楼的花魁娘子一夜春宵?” 又一人道:“你可拉倒吧,凤仙楼花魁娘子卖艺不卖身!白日做梦!” 猥琐男道:“此言差矣,那是花魁娘子没遇见个相貌堂堂的,若是我,她不得上赶着叫我为她赎身?” “我呸!白日做梦吧你!” “我不成,难道这皖俸如就可以?” 那位白日做梦公子道:“怎的不可以?你只知样貌美丑,殊不知修真界双修的奥妙所在!” “双修?奥妙?什么玩意儿?”脑子里只有美丑和花魁娘子的猥琐男大概是不太懂双修是指什么,一脸莫名其妙。 白日梦道:“双修就是来增加修为的一种修练法,双修不是为性/欲而修,不是为享乐而修。这双修,对男、女的定力要求极高,双方需做到心无杂念,无欲无求,才可以使功力大涨。” 话落了,不懂的人立刻就明白了。一脸恍然大悟:“说白了,就是床上那什么嘛!看你该说的这么隐晦,那这位兄台想着花魁娘子,岂不也是双修!说起来,这皖俸如修为这么高,原来是得益于比啊,还真是风流啊。” 白日梦兴许也是个修真人,旁人只简单的理解双修就是通俗的男女房事,白日梦却认为双修虽难以启齿,但也算修真界的一门高深的功法,不可亵渎。 他脸红解释道:“你们这些俗人,双修必须是法门传承才可以,你们说的双修,那是放纵!” 猥琐男怒道:“怎么,皖俸如双修就是高洁?我听说修真界男子同男子双修也是见怪不怪,怎么,这位兄台与皖俸如试过?不知这皖俸如技术可好?他长这般丑,你在床上可会看他一眼?” “咳!噗!”此话一出,皖俸如刚喝了一口茶,全喷了。 “什么鬼?!” 说!谁!丑?! 金巡机:“………” 皖俸如气得脸色铁青,差点掀桌子站起来。 他旁若无人地吼道:“这他妈说老子长得丑?捏造老子和女仙的风流韵事就算了,怎的信口开河!去你令堂的狗屁双修!” “………”金巡机呆若木鸡。 “我杀了你!” 声音未落,金巡机已经感觉到一股杀气袭来,他刚站起身要拦住这个怒火中烧的人,皖俸如已经飘然落到一楼,那两个争吵的人中间。 九天之下落下一打扮甚骚的男子,那样貌飘然出尘,惊呆在座众人,僵在原处。 皖俸如阴冷抬头,捏着一柄折扇,指骨泛白,只听“咔嚓”一声,扇子生生断成了两截儿。 那两人更觉一股冷意从脚底窜到脑门,四肢百骸都是颤的,猥琐男精得很,见势不妙,转身就要开溜。 皖俸如一挥袖子,布下一道透明结界,猥琐男一头拱上去,撞了一鼻子灰。 末了,那座上的说书老先生一脸冷汗,慌慌张张收拾书案也要溜,皖俸如眼疾手快将那老先生治住,左右瞅这老头儿不带劲,眼里的愤怒倾泻而出。 老先生快吓死了,俩腿肚子打颤,哭丧着脸道:“仙人饶命,仙人饶命啊仙人。” 仙人?骂谁呢? 皖俸如更不乐意了,狠狠剜了他一眼,眼睛瞄到他怀里那本卷宗,随即一把夺过来,抽出了里面夹着的那张络腮胡的图。 只垂眸静静看了一眼,皖俸如手就忍不住抖了起来,怒极反笑:“……你再看一眼,老子是长这样吗?!” “…………” “!!!!”这难道是宿青仙尊本人?! 白日梦先是反应过来,双眼不可遏制得瞪大再瞪大:“仙仙仙仙………仙………仙人……啊呸,仙尊是是是是………” “仙人你妹!给老子爬!”皖俸如恶狠狠转头凶他。 “………”白日梦求之不得,溜之大吉。 “站住!”谁知没走两步又被皖俸如叫住,白日梦顿住,狗腿子一般又折回来,站到皖俸如身边,“仙尊,有什么吩咐?” 皖俸如缓了一下,看他问道:“会描丹青么?” 白日梦一愣:“啊?” “不会就爬!啊啊啊?啊你个仙人板板!”皖俸如脾气是很不好的,没有什么耐性,这白日梦小伙子迷迷糊糊被他骂完,登时明白,可能皖俸如想叫他重新画一副丹青? 于是他后腿道:“会会会,仙尊……是想叫我重新绘一副丹青吗?” 皖俸如不动声音地瞅他一眼,眼里满是赞许,孺子可教。 白日梦笑嘻嘻道:“仙尊放心,我定不负所托。” 这厢白日梦和老头子是没什么事了,那猥琐男可就倒霉了,因为出言不逊,本来皖俸如只想当当见闻乐事听听算了,也不想计较,反正传了这么些年,早习惯了,要能洗白,他早洗了。 偏这猥琐男,说话不地道,惹得他心烦,皖俸如不是个心慈的神仙,也不深明大义,当然不会轻易放他走,他捡了位置坐下来琢磨怎么惩罚他比较好。 那猥琐男巴巴地跪扑到他脚下,鼻涕一把泪一把,可怜至极。 “久闻宿青仙尊大名,今日一见,倒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金巡机表示,他其实不是想救这个猥琐男,捏造扭曲事实却是可恨。 不过看这皖俸如,好像不大懂人情世故,脾气赖了些,冲动易怒,也不似传闻那般穷凶极恶,见人就杀。 斜刺里冲出来个冒失鬼,皖俸如看过去,是个不到二十岁毛头孩子,愣头青。 他不屑道:“如何不一样?” 金巡机捡起地上那络腮胡大汉的图,朝皖俸如粲然一笑:“比如,仙尊长的很好看。” 再比如,不仅好看,还很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仙尊摔了 “仙尊长的很好看。” 这段记忆其实不算多久远,却被岁月风华淹没了。 辗转几十载,宿青仙尊依旧如故。 皖俸如坐在那,看着金巡机脸上刻着岁月痕迹,眼中对金岚的担忧与疼惜,还有那么一丝他所熟悉的神情,好像是恨铁不成钢…… 忘记了曾经是谁对着他也露出过类似的神情。 总之隔应了好些年。 ……一切都在变,不知不觉金岚十二岁了,金巡机也已老去了。 原来,无论过去,还是将来,他依旧是那满天神佛嘲讽与谩骂的对象。 皖俸如活的太久了。 从来都是顺着自己的心意走,高兴了唱,红脸,不高兴了扮白脸,岁月沉积,不知不觉间就成了泥潭底下的渣滓。 活得久到不知人情滋味,不知何为恶,何为善。亦从未真正体会过被人夸好是什么感觉,只有那一句“你长得很好看。” 忽然那一瞬间,他想做个好人。 所以,最终放了那个说他丑的猥琐男人。 金巡机说,这是他善的始端。 其实他这样劣迹斑斑的人,真的没有资格去这么去对一个无知的少年人,哪怕上辈子是他的死对头,那也只是上辈子,这辈子只是金岚而已。 他从没有尽到过一个做师尊的责任,如今一回来,便要拿着师尊的名头不分青红皂白地收拾人家,也确实…… 不配。 金岚在舱外不知站了多久,他怕皖俸如怕的要死,在雪夜里迎着风,战战兢兢,双脚双手冻得都没了知觉。 “……你进来吧。” 许久,舱内皖俸如的声音轻飘飘的传过来,听着很平静。 但在金岚看来,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他紧张得吞咽了一口口水,忐忑的走进去。 金绒在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替他担忧,大概也是认为这次金岚没得逃了,他悄悄提醒道:“堂弟,不论公子皖说什么你听着就是,可不要顶嘴啊。” 金岚进来悄悄瞄了一眼边上的父亲。 金巡机默默摇头,脸上写满了“吾儿自求多福。” “你看他干什么?”皖俸如眼睛很尖,狠狠剜了一眼金岚。 惨了惨了。 金岚头皮一阵发麻。 “咳……”气氛太严肃,周围一圈人都看着皖俸如那如同锅底黑一般的脸色,不敢吱声。 皖俸如其实不打算怎么样。 大过年的,人家热情满满地跑来接他回去,他不领情就算了,还莫名其妙要收拾人家,跟讨债的债主似的,喊打喊杀…… 影响来年的气运。 自觉尴尬,本想说句好话,然而皖俸如一向不太善于低头卖乖讨好,说好话也是硬气的不行。 他将手搁在嘴边重重咳了一声,掀起眼皮子瞧了金岚一眼,森然道:“你还杵着干嘛?” 意思是,让金岚坐下说话。 语气太硬,不是很友好,也不像是要让金岚坐下说话的意思,只然后金岚觉得,非要扒了他三层皮不可。 奶包傻孩子,想事情简单,脑子不会转弯儿,一听,心叫完了。 他脸上血色迅速消退,惨白着脸,登时“扑通”一声,双膝一曲,在皖俸如面前跪得结结实实,衣袍激起一层灰,落在靴子上。 “……师尊,弟子有罪!” “弟子,弟子……弟子从明天开始,寅时起,只吃一碗饭!努力减肥!” 皖俸如怔住,一脸看傻子的样:“???” 众人:“………” “……我没说让你跪我……” 金岚愣了愣,皖俸如本以为这下应该能明白什么意思了吧,不让你站着,那意思就是让你坐着,傻了吧唧的。 可惜金岚脑回路清奇。 皖俸如见他迟迟不起,犹豫了一下,本想再说明白点,岂料金岚突然转身,膝行过去把刚才被拆毁的鱼篓拿过来,竹条捧在手心儿里,颤巍巍举过头顶,递到皖俸如跟前,字正腔圆道:“请师尊责罚。” 这下轮到皖俸如懵了。 看来他表达的还不够明白,应该需要温柔点,帮这孩子的清理一下脑回路。 然而,心里想的是温柔,耐心,嘴巴却告诉他,不,你不想。 语气依旧是冰冷阴郁,高高在上。 脸上仍然厌世,生人勿近:“做甚?” 金岚低着头,吸了吸鼻子:“负荆请罪。” 皖俸如:“………” 简直……无法沟通。 皖俸如发誓很想让金岚坐下。 奈何,金岚一根筋,手里的竹条再三往上托,不卑不亢举在他眼前,他这是连个台阶也没得下,如坐针毡。 死活拉不下面子,不知道如何才能既不失体面,又能很明白的传达他的意思,思来想去,没辙。 心里来气,皖俸如一个劲儿翻白眼,暗骂干脆让他这么跪着吧,放弃治疗! 好在旁边还有个明白人,金绒眼见着皖俸如快要气得吐血三升,当场翻白眼晕过去,忍不住在一旁小声道:“阿岚,公子皖的意思是让你坐下说话,没说让你跪着。” “啊?”金岚显然觉得这话是诓他来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呜啾啾地眨,不可置信地看向皖俸如。 他小心翼翼问道:“师,师尊,可以吗?” “唔……” 皖俸如高傲脸认同。 然而却被金岚投向他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连忙将茶盏端起挡住脸,遮住情绪,然而却不由自主地偷偷撩起风情缱绻的狭长桃花眼,透过缝隙去瞧了一眼金岚。 两道目光毫无预兆的就在缝隙间相撞了。 金岚看着他,愣了好久,忽然漆黑如墨的双眸火星蛰伏,继而黯了黯,忽又闪亮,跟他眼神交汇那一刻,雷劈似的,身子还抖了两下。 就像那天色初晓,对暮色的依恋温存,又有些茫然…… 皖俸如眯起眼睛……什么表情?还不乐意? 静默许久,皖俸如尚在琢磨这金岚到底是怎么个心情,到底是乐意跪着,还是乐意坐着…… 金岚猛然窜起来,像只奶狗似的猛地扑到他怀里,双臂紧紧缠住了他的腰。 由于扑得太生猛,皖俸如原本四平八稳的坐着,腰身又十分敏感,被吓了一跳,茶水撒了一身,茶盏也滑到地上,瓷片乒呤乓啷的碎到地上,一片狼藉。 他下意识挣扎,猝不及防一个趔趄,双手悬空就从凳子上滑了下去。 金岚也吓呆了,一动不动还扑在他怀里,都没注意到额头正对着桌角,皖俸如眼疾手快,几乎是下意识地顺势把他往怀里搂了一把。 不知是天意捉弄人还是怎么的,这等慌乱的场面,两个人明明只有身体扑在一起,并没有过多的交缠,偏偏衣袍上的配饰挂穗还纠缠在了一起,分也不分开。 一大一小的人影滚作一团,“咚”得一声,皖俸如仰面被金岚压下去,腰上顿时传来撕裂般得痛,疼得眼泪花儿直飙。 “嘶……” 过了一会儿,从惊愣中回过神,皖俸如扶着腰坐起来,又是猛地一痛,心想果然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啊…… “师尊……” 金岚听见皖俸如唇边泄出的一声难以抑制的低呼,发现皖俸如正扶着腰,扭着脸,不大痛快,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才发觉自己闯了祸,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但许久却并没有要从他身上下来的意思,而是将跨坐在皖俸如腰上的身体往下移了几寸,半俯下身去。 皖俸如看着他,稀里糊涂,没明白过来金岚要干什么,此刻屋里都是人,正看着他俩人,有些尴尬,他立马抽出手去把金岚推开。 可金岚却忽然伸出手去捂住他。 一双温热的手,缓缓探到他衣袍盘乱的腰间,轻柔的覆上去,覆在皖俸如因为腰痛而乍起青筋的手背上,低下头去,做了一个令人更加头脑发昏的举止。 金岚轻轻吹着气,忽幽叹过晶亮的眸子,小声说:“呼呼,吹吹就不疼了。” 记得小时候砸到手,阿娘就是这样哄他的。 皖俸如愕然怔住,连疼都忘了。 “………” “………” 沉默瘟疫一般散开来,几个人震惊得连嘴都合不拢。 什么鬼!! 他又不是小孩儿! 皖俸如一阵暗骂,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咚咚活跃起来,如浪扑打,极度凌乱。 他慌乱的看了一眼金岚,恰巧心意相通,金岚也笑着抬头看他,皖俸如更乱了,眼中倏而流露出不安,颊上一烫,连耳根子都是烧起来。 ……他这是被一个小屁孩儿撩拨了? 活见鬼! 趁着那几个人石化的时候,皖俸如佯装若无其事,嫌弃地将金岚推开,扶着桌沿准备站起来,哪知腰上一滞,被什么东西挂住了…… 更难为情的是,刚要站起来的金岚又被一拽,一屁股又坐在了他的腰上。 哦哦哦哦哦哦!!! 疼!巨疼!腰要断了!! 一股掏心麻肺的疼从腰上顺着脊梁骨直窜上皖俸如的头皮,四肢百骸,乃至发梢都疼得打颤儿。 他有痛叫的冲动,但要强的心理作祟,只能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操……… 痛罢了,皖俸如眼眸平静地下移了两寸,看到腰上的那两个挂穗已经缠成麻花,真是惨不忍睹了…… 活见鬼! 皖俸如气恼得直叹气,又尴尬到不能自,伸手去解疙瘩,手中方寸无。 越是乱,挂穗越是缠得紧,怎么也解不开。 金岚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撩拨得自己的师尊心慌马乱,方寸大乱。他只是看着皖俸如腰疼,又手忙脚乱,心里愧疚不已,傻乎乎的准备伸出手去帮忙。 “师尊,我来帮你解开吧。” “唰!”金岚惊怔。 皖俸如这急爆脾气,做不来细活儿,硬生生将整个配饰扯断了,挂珠坠子啪哒哒,咕噜噜滚落一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谁要抱你?! 金岚又跪了。 只不过这次是跪着捡东西,他一颗一颗将皖俸如散在地上的珠子,和碎掉的玉佩捡起来,小心翼翼捂在手心里。 皖俸如道:“你捡这些做什么,碎都碎了。” 金岚低着头道:“师尊都是一直带着这玉坠,突然摔碎了不吉利,回头我找人修修。” 皖俸如随口,漫不经心道:“有什么要紧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碎了就是碎了,扔了吧,别捡了。” 说罢了,他起身去拉金岚。 金岚没起来,只是忽然停下了动作,仰头看着皖俸如:“师尊是不是觉得,无论陪自己多久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物,只要它不好了,就注定要被丢弃了?” 不知为何金岚会突然这么问他,皖俸如被问得不知所措。 只是无措了一下,随之代替的心里五味杂陈,有点不是滋味,但是很快这种感觉又消散得无影无踪。 皖俸如寻思说点什么好话能掩盖一下,可惜不争气,这嘴巴,又瓢了:“再废话给我到外面跪着去!” 金岚没想到皖俸如变卦这么快,虽然他知道他的师尊最是善变,但是一时间也没能接受。 金绒又在一旁忍俊不禁道:“阿岚,还不起来?不然可真的要到外面跪着了。” 金岚这才陡然明白过来皖俸如的意思,一团傻气得站起来。 “嘿嘿。” 我嘿嘿你个大头鬼。 皖俸如毫不客气又剜了金岚一眼,祈祷今后这位金氏小公子不要在他名声已经烂得不能再烂的程度上,再加一笔。 几人坐定,皖俸如看着金岚,慢条斯理道:“过了正月,你必须每日卯时起,落下的早课都要一一补上来,剑术功法都要勤加练习,我亲自把关。待回去,我再给你定一份日程,切不可再偷懒。” 金巡机爱子心切,一听心疼的不行,缓缓张口企图求个情:“那个,宿青,这是不是太……额,我的意思是金岚还小,有的是时间,可以稍微减轻……” “五年后昆池潄魂剑问世,昆池长老欲办一场玄门试炼,历时三个月,拔得头筹者即可得到这把潄魂剑。届时玄门百家,修真界有资历的人都会参加试炼,只有五年,金岚悟性极高,若是这三年抓紧时间,还是有机会的。” 皖俸如转头:“金岚,如今玄门四大家,与你同龄甚至比你小的孩子都已经有了自己的法器,而你……”说到这,他忽然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遂继续道,“说来是我的过错,没有尽到责任,为师也并非要强迫你去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凡事尽力而为,你若是无心参与试炼,我也不逼你。” 金岚凝眸,坚定道:“弟子定勤加修炼,绝不会让师尊再失望。”他停了一下,捏了捏自己的脸,突然红着脸又强调道,“弟子,弟子今后会尽量只吃一碗饭……” “………” 皖俸如淡淡瞥过他,其实金岚并不胖,只不过那会儿调侃他罢了,却不知这一句金岚还真放心上了,也是够傻的…… “小孩子正长身体呢,吃一碗怎么成?” 金巡机很合适宜的把皖俸如接下来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 他松了口气,挺好。省的等会儿他再别扭的说出来,他可不想关心金岚这死孩子,只是盼望他以后不要给自己丢人就罢了。 “唔……你阿爹说得对。” 皖俸如点点头:“让别人听了去,不知情的还以为我虐待你呢,为师可不想那《归墟四尊志》里再添这么一茬。” 金绒心思通透,总能一眼看穿皖俸如,他在一边笑吟吟道:“阿岚,你还没明白呢?公子皖说你胖那不过是逗你而已,偏你当真,还耍了一通脾气把船桨都扔了,后面船到现在还在那停着呢,待会你自己过来送桨吧,我可不帮你。” “师,师尊……我……我,对不起……” 金岚这才明白,一圈人都是在与他玩笑,只有他当真了,他盯着皖俸如,歉疚与羞怯跃然脸上。 皖俸如摇摇头,难得露出冷峻以外的几许温润神色:“行了,别我我我的了,过年就图个吃喝玩乐……你自放开了玩闹就是,总归正月一过,便不得闲了。别叫你阿爹回头又怨我苛待你,过年也不得清闲,让我卷铺盖走人。” 金巡机怨道:“你这宿青仙尊脾气这么臭,我哪敢。就算我敢,那你还不得拆了我那缚海楼。” 皖俸如抬眼,擦着了星火一般,眼底流淌着似怒非怒的意味,好像在赌气,鼻孔里哼哼两声,郁闷道:“我连那‘野种人渣’的牌坊都拆不了,我能拆了你的缚海楼?能耐?” “噗。”几个小辈听完兀自发笑,正欲说话却被金巡机一眼瞪了回去。可金巡机在他们面前长辈,却还没皖俸如有威严,几个人只停了一下,就又围着说笑。 金岚过来缠着问东问西,左右都是问些云游的趣事,可皖俸如哪里是去云游,不过是被邀去仙门聚礼,在天界足足呆了三天。最后被沈长熙一搅和,仙门聚礼也没去成,就又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皖俸如最烦人死粘着他腻歪,没多大会儿被金岚缠得烦燥,随便敷衍了几句,摆摆手把他推开,离自己五步开外,阎王愁的眉毛锁死:“到一边闹去!” “走开!” “别缠着我!” “你想跪着?” 可惜小孩子,不大会察颜观色,揣测旁人的心思,皖俸如越是赶他,他越是粘糊。 鉴于刚才把师尊扑倒,没被罚,也没吃什么恶果子,反倒还被搂了一把,金岚心中暗暗窃喜了好久。 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师尊的怀抱。 金岚这十二年的记忆里,不论是他三四岁爱流口水的时候,还是七八岁知道光鲜整洁的时候,只要他朝着皖俸如乍起两只小胳膊求抱抱,皖俸如就是笑得再开心,也会立马绷起来,退避三舍。 金夫人抱着那只有四岁的小奶娃子岚,看到皖俸如一退再退,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仙尊怎么躲那么远?你瞧阿岚朝你要抱抱呢,仙尊不也想抱他很久了吗?” 皖俸如绷着脸,皱起眉头:“………” 谁要抱他?! 小金岚瞪着水灵灵的秋水瞳,露出一个纯澈的孩童笑颜,嘴里只刚刚扎出几颗牙,说话还在漏风,却是不依不饶地伸出手,倾斜着身子往皖俸如跟前凑:“抱,抱……” 皖俸如再退。 他最讨厌小孩子! “哎呀,仙尊抱抱嘛!岚岚好像很喜欢你的呀?”一旁的几个妇人看着金岚卖力得紧,实在看不下去,有人伸出胳膊肘用力往前搡了一把皖俸如。 皖俸如没料到,被推得一个踉跄,还未及站稳,怀里就被塞了一个肉乎乎,活蹦乱跳的东西—— 奶娃子岚。 奶娃子岚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多动,在皖俸如怀里扭来扭去,咿咿呀呀的傻乐,他没抱过小孩子,金夫人怎么给他的,他就怎么原模原样保持着姿势抱着。 于是金岚就这么面朝外,皖俸如一只胳膊揽着那小小的,软绵绵的身躯,傻站了许久,直到那只手都僵了,也不知道要换个方位。 金夫人看着皖俸如手足无措,温和笑道:“看来这孩子很喜欢你呢。” 皖俸如捣鼓,喜欢他有什么用?再重申一遍,他不!喜!欢!小孩子! 是!非!常!超!级! 半晌,金岚两只腿腾空,一下没一下得弹腾,仍旧闹得厉害,皖俸如胳膊实在僵得不行,终于将金岚转了个方向,面朝他,结实得拥在他的胸膛间。 金岚方转过来,自然而然也近距离看到了皖俸如的脸,却忽然不吵也不闹,秋瞳眨了两下,像是吓到了。 皖俸如本就不爽,看他那样子,更不爽,斜过眸子瞪他,怎的?还不乐意呢?刚才不知道是谁穷追不舍的要他抱抱! 许久,金岚惊怔中回神,两颗门牙歪歪扭扭露出来。 皖俸如看着,心里忍不住吐槽,啧,怎就能生的这般丑? 他还在专注瞪金岚,竟没注意到两只罪恶的手爪正悄悄举起来,然后在他的脸上“啪叽”…… 皖俸如先是呆了一下,突然又感觉自己衣襟有点湿湿的,很难受。末了,也顾不得那两只捂在他脸上的小手拿开,就连忙低下头去。 “…………” 这一瞅不要紧,皖俸如简直头都大了,眼睛不可遏制的瞪大再瞪大,此刻他衣襟上,濡湿一片,尽是金岚望着他时候流下来哈喇子!! 气氛以将至冰点。 金夫人看着皖俸如眼里喷火的架势,心都快吓出来了。 再看那皖俸如杀人诛心的模样,瞪着金岚的眼神如同洪水猛兽,两只手掐着金岚的小腰,手背上几根凸起青筋清晰,更吓得魂飞魄散。 素问宿青仙尊脾气不大好,易怒暴躁,更有轻微的洁癖,这么大滩口水弄衣衫上,再多耽搁一秒,他可能就要忍不住杀人了,金夫人忙眼疾手快的将金岚抱回来:“仙尊息怒,仙尊息怒,这孩子许是……许是……” 皖俸如真的太凶了,小金岚也察觉到,那小嘴巴委委屈屈一撇,眼眶里竟蓄满了豆大泪珠,一颗一颗滚下来,又巴巴地抬头动也不动地望着皖俸如,就“哇”地一声伤心的哭了出来。 金岚哭得撕心裂肺,为娘的心疼,金夫人忙去哄他。 旁边一妇人接了话茬:“可能是这孩子是看仙尊样貌生得极好,所以,所以……哎呀,总之小孩子嘛,流口水是正常的,仙尊别计较了……哎哟哟,我们岚岚不哭了不哭了啊……” 金夫人边哄孩子,边差人:“来人,快去拿身干净的衣服来,与仙尊换上。” “不………”皖俸如本欲阻止,已经有侍从着急忙慌的下去找衣裳了,也只能作罢。 “仙尊……你……没事吧?” 皖俸如很少在众人面前这么失态,却又收敛的很快,咳了一声,云淡风轻道:“无妨。” 金岚的哭声对于皖俸如这种石头做的心没什么震慑力,面子上若无其事,实则他心中有一万句“我杀了你”想破口而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仙尊风流账 对方是个四岁孩子,皖俸如这个人渣有恶无处使,面对胸襟前的口水愈发郁闷。 无端端的,他抿着唇,站在一边,眸子平静如水望着正哭得伤心欲绝的金岚,泪珠子下雨一般往下掉,心里多少也有心疼。 想想,他这老大不小,跟孩子置什么气?于是张张口想着哄哄金岚。 奈何,金岚见他张嘴,还以为怎么了,本来快要安抚下来的情绪忽然又崩了,一下子嘴又撇起来,哭得更厉害。 “………” 皖俸如气成个包子。 可是人是他弄哭的,他总不能撂下不管走人吧?无法……皖俸如拉下一直倨傲的面子,半蹲下身子,放下焦躁,眼眸凝出一片如云的沉静,同日光一般和煦,用蹩脚的温默去注视着金岚,试图与他对视。 修长的手指轻缓地搓了一下金岚的小手,他轻声细语地哄:“阿岚乖乖,师尊不该凶你的。” 金岚稍微平静了些:“呜呜呜呜………” “喔喔,乖乖,不哭了好不好?” 金岚哽咽,泪还在落,只是哭声小了,红红的眼眶仍旧望着刚才还凶巴巴,现下却清贵和煦的人,泪光里映着皖俸如的脸,小孩子觉得,这个人像是在水波倒影里,影影绰绰,朦胧不清,却非常的,好看。 尤其笑容,极美。 所以,不由得又看呆了。 皖俸如印象中,小孩子闹起来是最难哄的,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是绝对不会罢休的。可没想到金岚这般好哄,他这喜不自胜,什么不喜欢小孩,什么口水不口水,也不管了,想都不想直接伸出手去,喜滋滋道:“那……师尊抱抱,好不好?” 至今皖俸如都不知道,金岚那么小就已经可以明确的分辨美丑了,是个不折不扣的小色胚。 他一直以为的是自己的温柔与诚心打动了金岚,却不知,其实那是某人色迷心窍。 原本怕他怕得要死,却还是因为这张好看又分外养眼的精致皮囊,就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扑到他怀里,那双漂亮有神的秋水瞳仁盛满了兴奋,头一歪自然得趴在皖俸如脖颈间,无比享受这美男的怀抱,渐渐闭上眼,睡得很香甜。 只这一次,皖俸如再也没抱过他了,哪怕后来金岚死不要脸装病要他抱,也从未得逞过。 那种怀抱,温暖厚实,很有安全感,却又陌生至极。时间隔的太久了,那时金岚尚才四岁,很多事情模模糊糊,隐隐约约都有些淡忘。 皖俸如那一次的怀抱也就像那山泽里,日暮下的小溪流水在金岚心中,虽流淌多年,但已经完全冲刷掉了原来那种浓烈的感觉,剩下的只有若有若无,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不见的记忆。 夜色阑珊,三年未见一面,金岚想皖俸如时,便会窝在被子里,紧紧闭上眼,努力再努力的去回想那如细沙随风而散去的记忆和温暖。 师尊的拥抱,和阿爹阿娘给他的,是截然不同的,他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只是想,一直一辈子都把这种感觉攥在手心里,谁都不可以夺走。 金岚真的很粘糊。一粘糊就想和皖俸如来个亲密的肢体接触,没一会儿就上手了,死抱这皖俸如不撒手。 皖俸如受不住人粘糊,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如何能甩掉这个狗皮膏药,逼急了他其实都想把金岚直接提起来扔出去,小时候朝着他要抱,现在这么大了还要抱着他,真的很焦躁不安。 但是腰疼,不允许皖俸如有这么大幅度的动作,只能忍着,咬牙道:“你这是蹬鼻子上脸?还是要欺师灭祖?” 给他脸了? 金岚笑道:“师尊不是腰疼?我给你揉揉吧?我阿爹也腰不好,在我阿娘那过夜,晚上不好好休息,总是练功到很晚,第二天早上起来就捂着腰,喊疼,我阿娘也不知道劝劝………” “你这孩子!你瞎说什么?我哪练功了?!” 金巡机一听不对劲,怎么说皖俸如腰疼,好端端提他干嘛?可听到下半句,一口茶从鼻孔里喷出来,本就很白的脸,一红更加明显了。 金岚并不知道他爹腰疼是因为什么,更不知道所谓的练功是什么意思。 他迷惑地挠挠头:“咦,不是练功吗?那是什么?我有次路过阿娘的住处,总听见里面有掌声,还有别的什么声响,我以为你与阿娘打架呢。后来问了绒堂兄,他说是你在练功……腰疼也是因为练功太……” “逆子敢尔?!” 金巡机这一听更羞得脸都抬不起来,怒声斥道:“你你,你,你小小年纪晚上不睡觉,到处乱跑什么?这事儿你再到处乱说,信不信老子扇烂你的嘴!你给我滚到外面跪着去!!” 金岚大写的蒙圈,看了看皖俸如,那脸色也不怎么好。低头沉吟了一番,难道他传达有误?可绒堂兄就是这么说的啊。 于是他再转头去看金绒,那脸呈菜色,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情况不太对…… 可他说的都是实话啊……这年头,说实话也有错吗? 许久皖俸如先是偷笑了一会儿,喝了口茶,正襟危坐:“………咳咳,那个金兄,他还小嘛……等大了些自然就……” “去!你这老不死的!还有你,你也到外面跪去!不学好,净在这瞎传授!”金巡机怒火中烧,外加羞涩难当,连累的金绒也倒霉,两个孩子可怜巴巴的到外面跪着去了。 “懂了………” 皖俸如叹口气,笑道:“他早晚要懂得嘛,你不如现在就给他说说明白通透,教教他也是好的。” 金巡机狠狠瞪他:“为老不尊!这种事情是能教的?你是他师尊,不如你来教好不好?” 皖俸如支额:“我如何教?总不能手把手当场教吧?嘶…………顶多能给他寻两本……” 茶盏砸到皖俸如怀里,他侧身躲了,金巡机骂道:“你滚!” 皖俸如笑眯眯:“春宫图。” “…………别教坏我儿子!成吗?” “这怎么能是教坏呢,这孩子天生实心眼儿,纯真的跟面镜子似的。若他哪天下山,就那小模样,别叫哪家女妖精瞅上了,用个迷魂术勾引了去,那可无师自通了。” 又是知道瓷杯砸过来,皖俸如抬手接了个准儿:“再说,你现在不说不代表他不好奇嘛………” “……我看你不如直接上个活春宫好了?” 皖俸如皱眉问道:“什么意思?什么活春宫?” “那《归墟四尊志》里不正有你的风流情史么!都夸你,身下厚积薄发,夺人性命。”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金巡机此时把早些年书里为了完美体现皖俸如放浪形骸的程度,所写的荤语,咬牙切齿地都挖了出来,言简意赅地复述了一遍:“一夜一次,一次到天明。” “龙精虎猛,擎天一柱。” “深入浅出,经验丰富!” 皖俸如听得都震惊了,说话都结巴了:“你,你这,这哪听来的荤语?我自己都不知道!” 金巡机总算出了口气,得挑了个眉头,意洋洋道:“只要是关于你的书籍载册,都差不多这么个意思,我只是言简意赅,给你总结了一下,你若想看,还有更详细的,且等我回去借给你看看。” “…………” “堪比春宫,精彩绝伦。” 皖俸如不可思议:“就是当年,我从说书老头那抢过来的那本?!” “唔……那个还有副本,应该记录的更详细,譬如你和某某仙娥哪日,在哪,什么方式,有多久……” “啊,还有……你和一个叫沈翁青的,你的………” “别说了!”皖俸如听到这三个字,眼珠子都是疼的,紧张得太阳穴凸凸直跳,立即出言打断了金巡机。 金巡机还是没把住,说了出来:“的师兄……” 皖俸如煞是头疼,这些人这些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这凡人倒比天界那帮八卦神官还要清楚内情啊…… “都是假的……”皖俸如试图欲盖弥彰。 “你说和你那沈师兄吧?”金巡机一脸了解情况的样子,信誓旦旦。 “什么?” 金巡机又道:“我说,你说假的,是和你那沈师兄双修吧?修真界男男不算稀奇,但是,这事儿吧,书上笔墨着重很少,我琢磨是那些人为了抹黑你,故意胡编乱造的。沈翁青是小镜湖沈家的先祖,与你一般,年纪轻轻飞升上神,是个深明大义,洁身自好的神仙。都说你是人渣,但是我也不认为你也会是那等人。” 皖俸如沉默良久。 其实金巡机刚好说反了,那书里说的,与女仙耳鬓厮磨,颠鸾倒凤是捕风捉影,言过其实。 而与那沈翁青,才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沈辞,沈翁青,他的同门师兄,命中克星。 他一时头脑发昏,为了想得到的东西,为了……好奇……初尝的禁果滋味。 只是那种感情,很是微薄,分外惨淡,他这人最不看重的就是情谊,投入倾注的情意跟沈翁青比起来,一点也不多,可以说简直抠门儿到家了。 他觉得,那不是喜欢沈翁青,从来都不是喜欢。只是贪恋两个人交缠在一起的甜头,为了打发枯燥乏味的时光,等到后来,好奇随之褪去以后,便是超然外物的冷淡,再冷淡。 跟着今昔台西南角的那株杏花树,在春暮夏初时纷纷谢了,除了每年的青青草木,再也没开过。 然后,只剩下肤浅的欲望,便连讨厌也跟着欲望纠缠,分不清什么是什么,一起同着沈翁青的离去,埋葬在阴霾肮脏,不堪回首的过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孽徒当死! “要我说你这模子,还真是让人容易沉迷。嗳,话说你那沈师兄是天阙小镜湖的……” “嗯?宿青?宿青?睡着了???” “………” 折腾良久,皖俸如实在有些痞懒和倦怠,懒得和金巡机掰扯。任由他自顾自说,自己懒洋洋地支着侧脸,桌上橘色的烛火颤颤巍巍,忽然就有点迷离,浓密卷翘的睫毛不受控制地阖上了。 皖俸如犯瞌睡是支着脸的,身体随着船身在水中前行晃动的幅度也在惯性的晃动,一下又一下,就这样保持这样的姿势好久,睡得也算安稳。 然后…… 外面两个“跪着”的人突然打闹了起来,本来平稳吃水的船猛地一沉。 “咚!”皖俸如身子一歪,在桌上趴展了。 金巡机猛回头。 还好没醒…… 皖俸如这一睡堪称昏迷,连自己怎么回寝房的都不知道,睡到半夜,屋外狂风怒号敲着窗户,他是疼醒过来的。 腰疼,今天摔了一下,引发了陈年的腰伤,每到潮冷的季节,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最初是腰疼,最后疼痛开始扩散,影响到整个肺腑被紧紧箍着的痛,被压地粉碎的窒息感,硬生生将他从梦中拽醒过来。 忽重忽轻抽搐的疼,研磨似的,令他心尖儿都是颤的。 “唔……呃……” 皖俸如青白的指骨弯曲,将被子往身上紧了又紧,试图捂点热气暖缓解一下,忍了一会儿才发现没什么大用处,该疼的还是不会放过他。 随后再也睡不着,他只能青黑着眼圈翻了个身,勉强坐起来,又在榻上滚了一圈,重重躺了回去。其实不算多大的动作,可是那种刺痛太清晰了,直刺神经,折腾了一下就满身冷汗。 起不来,皖俸如所幸装死的躺在床上,连被子都懒得裹了。 炭火早就熄了,此时夜半外面刮着风,屋里就跟冰窖一样,骤降的冷空气就更像一把尖锐的钢刀刺入腰部,疼得厉害。 皖俸如捂着腰,大口大口的喘息,剧痛之下,随之而来的就是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不想触碰的惨痛记忆,浓烈的恨顺着神经末梢吞噬着仅剩的意识,悄悄爬上眼眶,猩红,刺目。 不想去触碰,不想去回忆,但是感觉又不得不把他往回里拽。 叩叩叩。 “师尊,你醒着吗?”门外忽然金岚的声音隔着门板闷闷的传进来,有些担忧,把他从黑暗中拽出来。 “师尊?我能进来吗?” 皖俸如猛然忍住低声呻/吟,静默了一会儿。 半晌,金岚隔着门柔柔唤他:“师尊,你还在睡吗?” 皖俸如窝在榻上,心中奇怪,这么晚,金岚怎么还没睡,依旧不出声。 “……” 正奇怪着,金岚声音又传过来,好像以为他还在睡着,声音比刚才轻了点,小心翼翼又叫了一声:“……师尊?” “……” 皖俸如还是不出声,门外就也忽然没了动静。许久,只听见金岚低声咕哝:“奇怪……刚刚明明听见有声音的。” 然后脚步轻浅的走了,紧接着是隔壁轻声关门的声音。 从金岚独立开始,他二人就一直住一个院子,隔壁屋。两个人的床铺仅一墙之隔,方才他在这边翻来覆去的折腾,痛的一声声的低吟喘息,一定是吵醒了金岚。 “咚咚咚。” 黑暗中,皖俸如闭着眼,忽然听见金岚咚咚地敲击阻隔两人的那面墙,放松下来的身子忽然又绷起来,眼睛骨碌碌的来回转。 他又搞什么名堂?? 真是要死的节奏,从今天见到金岚开始就没消停过。 如果可以,腰不疼的话,皖俸如发誓,他一定会用“我杀了你”的眼神把金岚上下剐狠狠一遍!发誓! 金岚坚持不懈地敲了三遍,在没听见皖俸如出声的情况下,终于安静了。 睡了吧?皖俸如如释负重,松了口气。 悄悄转身面对着墙壁,窝在一侧动也不敢动。他困的要死,好赖虽是陈年的腰伤,却不似老年人腰间盘突出那般一疼疼半宿,自己揉一揉,还是可以舒缓许多的。 渐渐痛感轻了些,困意便占了上风,只是时不时还会猛然抽搐得疼一下,把快要陷入睡梦里的皖俸如又拽回来,来回折腾,在天色逐渐露出青白色的时候终于昏昏沉沉睡过去。 不过这一觉睡得也不长,但做了一个梦。 那梦里全是……金岚。 大抵是金岚,因为那人喊他师尊。皖俸如门下只有一个金岚,不是他还会是谁?可那张脸却是完全陌生的脸孔。 神色淡漠冷然,杀伐狠绝,连那最后一点完好的温柔也都被他敛入眉间,甚至……身高还比他高出半个头! 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很长,逆光映衬下愈发的肩宽挺拔,气度沉稳。 金岚持着剑,于九天之下,染着满身的血腥气,柳絮一般落入皖俸如眼中,刺目光华。 而站在金岚对面的那个人,亦是被血色浸透的人,那是他自己,眸中映着一虹如云烟桃花似的晚霞,散发着余晖。 漠然许久,皖俸如眼眸里滑过一丝伤神,仰天叹了一口气,声音没有任何感情,绝望死透了一般:“……你来了。” “……”金岚无言,只是静静垂眸看着他,眼中滑过一丝不忍。 皖俸如一刹那失神,忽然笑道:“干什么这么看着我?我本就是这样一个恶人,你其实……早该知道。” 对方喉头哽咽了一下,缓缓开口,声音竟是嘶哑的:“师……”他顿了一下,又换了个称呼,“……阿皖……” 阿皖……… 阿皖!!?? 孽徒!我杀了你!! 居然敢这么叫他!?可气死他了!!杀了他!! 这一气,皖俸如就气醒了,耳边听见呼啦一声书本落地的声音,以及金岚怯生生声音:“师,师尊……要,要杀我吗?” 他不是故意要动师尊的东西的。 此时日近晌午,金岚晨饭时来叫了一遍皖俸如,可是没动静,自己又不敢随意进入寝房,于是一直挨到刚才,要看午饭时间都要过了皖俸如还不醒,他就大着胆子推门进来看看。 那会儿皖俸如还在睡,轻生叫了几下,竟还睡得昏天暗地的,根本没打算醒过来的意思,甚至不耐烦的还把他凑过去的脑袋都粗鲁地拨开。 这皖俸如的寝房三年未曾住人,这屋子每日都会有女使来认真清扫,金岚半夜的时候听见皖俸如在这头呻/吟,心里愧疚。 在船上的时候因为他鲁莽,害皖俸如摔下去,引发腰伤,想起在船上他疼的样子,金岚赶紧就过来询问,但是屋里没有回应,他回房担心了一宿,天将大亮,就又跑过来,连收拾屋子的女使都被他打发了。 只命人生了炭火,正巧架上的一本卷宗掉下来落到炭盆子里,金岚赶忙去捡,将火扑灭了,就听见背后皖俸如忽然怒吼:“我杀了你!” 金岚将那烧了一半的卷宗递过去,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烧了皖俸如心爱的东西,一脸不好意思:“师尊,您消消气,改天弟子赔一本新的给你,我不是故意的。” “嗯?”皖俸如还沉浸在那梦中的场景,冷不丁听到这话,直犯迷糊,又怎么了? “师尊……这卷宗……”金岚小心翼翼将卷宗递上来,皖俸如揉揉眉心,根本没在意什么烧了没烧,新的旧的,也不在意刚才金岚做了什么,满脑子乱糟糟都是那句“阿皖”。 恨恨地盯着金岚那双兔子一般的无辜大眼睛,心里只有,孽徒!孽徒!孽徒! 金岚被他吃人的眼神盯得发毛,不知如何是好。 皖俸如合了眼长叹一口气,不停地劝自己,不气,不气,那就是个梦,就是个梦而已。 本想叫金岚随便搁在一旁,可眼风瞟了一眼递到眼前的书,正面朝上,封皮已经烧了大半,底下零零散散都是烧完的灰,甚至火没扑灭,被烧焦的书页翻卷,还有火星欲明欲灭。 好似有些眼熟啊……… 待皖俸如看到烧掉的封皮仅剩下的一个“岚”字时,心直接凉了大半截,死完了……… 这他妈被烧掉的那是从托生殿顺来的命格卷宗!!! 金岚的命格卷宗啊操!!! 他本来想着将卷宗看完,大概了解金岚这一世所有的事情以后,再偷偷还回去,这下好了,全烧没了!! 啊啊啊啊啊啊!!皖俸如已经能想象到,过一段时间,六界到处张贴画像,通缉他了…… “师,师尊………你还好吗?”金岚看着一脸大难临头的皖俸如,心里比皖俸如还慌,这样子,好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才肯罢休了。 皖俸如冷静了一下,看着那卷宗,忽然想起一件事,紧张问道:“这卷宗你可看过了?” 他得确认一下金岚看了没看,要是看了,那比烧了命格卷宗还要麻烦,泄露上神凡劫命格…… 简直可以什么都不用干,直接等着被天帝咔嚓脑袋了。 金岚没想到皖俸如会这么问,他还以为皖俸如会直接叫他滚蛋。 连连摇头:“没有没有。这卷宗是自己从架子上掉下来落到炭盆里的,弟子好不容易才救了一半,根本没时间看。” “唔。”皖俸如松了口气,将卷宗接了过来,找了一块麻布一丝不苟地包了起来。 看着皖俸如这么慎重这本卷宗,金岚看了又看,忍不住好奇问:“师尊这是什么书啊?这么宝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仙尊的算盘打翻了 皖俸如心里正来气,被他一问,更来气,烧都烧了,管那么多?掉头把卷宗扔到一边,毫不客气的怼回去:“要你管?” 不知道皖俸如差不多压下去的火,怎么突然又烧起来,金岚一时被怼得稀里糊涂。 心里委委屈屈咕哝,都说了要赔给你一本新的嘛,不让我管就不让我管!我还懒得管呢!小心眼儿!! 金岚心里这么想,但绝对不会再像昨晚那样甩头走掉。 不说师徒尊卑,单看此刻皖俸如这脾气,他若直接走了的话,肯定不会像昨晚那么幸运,指不定一个不爽被甩两个耳刮子,再罚去面壁也是有可能的。 金岚这小人精,把皖俸如琢磨的透透的。觉察到这半天皖俸如和他说话,一直在有意无意的揉腰,又腰疼了? 他关切地看了一眼,轻声问:“师尊,你腰还在疼吗?” 皖俸如发现自己的小动作竟然全部落在了对面这小滑头眼里,立马不着痕迹地挪开了扶着腰的手,脸上装作若无其事,清冷道:“不疼了。” 金岚目光定在皖俸如脸上,眼睛扑朔,温柔地问道:“真不疼了吗?” 皖俸如不自在地咳了咳,见金岚目不转睛盯着他,有点燥。只是燥,没有烦,更多的是不安。 除了昨晚在船上被扑倒那点事哽在心底,皖俸如忽然想起昨晚在门前盘旋踌躇了好久的身影,加上现在关切温柔的询问,习惯了被大多数人疏离和谩骂,他不太能接受这种温柔。 金岚年纪在长大,性格也不太像小时候那样简单直接,反而细腻了许多,才十二岁而已,他这么久不在,变化可以这么大的吗? “师尊,你不舒服的话,可以叫我的。” 金岚指了指昨晚他敲过的那面墙道:“我就在你对面,你敲一敲我就能听见。” 金岚其实一直都知道皖俸如有这个毛病。以前冬天缝制冬衣,基本都是找人统一做好了送来,只有皖俸如的,是他母亲亲自缝制的,他父亲就会在一边不停的唠叨:“要做厚一点,宿青的腰有旧伤,受不得寒风。” “……” 金岚想想,继续道:“师尊你要是受不住,就不要强撑……” 皖俸如冷然投过去一个眼神,嘴硬道:“都说了,不疼的。” 作为弟子,金岚轻车熟路老早就摸透了皖俸如的脾性。 他这个师尊绝对的小心眼儿,脾气爆,哪哪不得劲儿都写在脸上,但是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跟他只能来软的,绝对不能硬碰。 吃准了这一点,金岚掐着皖俸如心软的弱点,从最初硬杠死磕,跪天跪地跪父母,到如今皖俸如存心找茬都无从下手。 除了昨晚以外。 金岚本以为三年未见,皖俸如不说笑脸相对,但最起码不会再像以前一样见他一脸嫌弃,退避三舍,可惜事与愿违,还是狠狠遭了一顿嫌弃。 昨晚在屋里对着镜子自怜自艾了很久,琢磨到底哪里胖了?罢了,他来又不是问自己哪里长肉了,还是先说重要的事。 金岚四下里瞅了瞅逐渐暖和的寝房,杂七杂八的东西很多,但收拾的很整洁:“师尊,你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吗?” 皖俸如疑惑:“收拾什么?” “昨日说好的啊,一起去小镜湖,师尊忘了?” 皖俸如冥思想了想:“……过除夕?” 金岚看他样子明显已经是忘的一干二净了,要么根本没放在心上,或者没打算跟他们一起去。 不免有点怨气,好不容易盼来个团聚,他怎么这样寡情冷淡?没一点儿人情味儿。 “是啊,师尊记忆怎么越来越不好了,昨天才说过,今天就忘了。” 皖俸如听出金岚情绪里的怨怼,实际上他真的忘了,而且也根本没打算去,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他和金岚上辈子那位的的恩怨纠葛外人不知,小镜湖却是一清二楚,视皖俸如犹如洪水猛兽。 沈氏先祖定下祖训,第一条明令:“皖狗入室,无论是非,以杖杀之。” 这条针对的就是皖俸如,只不过不能说的他明显,只能含蓄笼统的说了个姓氏而已。 可也连累天底下姓皖的,都一律被沈氏当成仇家对待了,更何况他这个本尊驾到,岂不是有可能被万剑穿心,生吞活剥? 皖俸如可没那么傻,老早打定主意不去,死都不会去! 金岚还不知道皖俸如这如意算盘打的响亮,更不知道沈皖两家的恩怨是非,还巴巴等着皖俸如和他一起去。 “师尊,阿爹说午饭吃过了就出发,你有什么要收拾的吗?要是不方便我帮你收拾。” 看着金岚那兴奋的小脸,皖俸如顿了顿,还是拒绝了,道:“先不着急。” 金岚抬头:“怎么?” 皖俸如想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反正金巡机一定是会来救场的。他缓缓坐到镜前,又拆了发带,拾起桌上的檀木梳打理乌丝,不徐不疾道:“……我这不先把自己收拾干净要紧,就这么乱糟糟的出去成何体统?” 金岚看了眼皖俸如,昨夜和衣而睡,衣袍也没脱,发带也没拆,整个人有点颓气,但也说不上太乱。一想,也对,他家师尊洁癖虽然没有很严重,但素来注重仪表,自然不能这样见人。 “那我帮师尊收拾细软吧,可有什么喜欢的衣服嘛,诶对了,我阿娘前段时间好像给师尊制了件冬衣,很厚实,刚好赶着出远门师尊能穿。” 皖俸如被结在一起的头发扯的有点痛,皱起眉头,忽然觉得金岚今天好像很执着于帮他收拾细软,恨不得现在就拉着他上船跑了。 可能昨晚太放肆了,来回翻身扭动,那后脑勺一处的头发打结儿的厉害,他实在梳不开,终于失了耐心。 干脆指尖凝聚青光,一闪,二划,青丝自肩甲处被他无情的割断,衬着从窗棂上投下来的淡淡薄光,悠然落地,那原本毫无瑕疵的一头青丝,终是缺失了一部分,显得不甚如意,格外突兀。 终于梳顺了头发,皖俸如道:“你急什么?” “师弟,公子皖醒了吗?” 这时门外面传来金绒的声音,他探进来个脑袋,压低了声音,轻声慢语的在问,然后撞上了皖俸如镜子里看傻瓜一样的眼神。 他规规矩矩立在门外:“啊,公子皖,你醒了呀?” 皖俸如这会儿嘴里正叼着一根发带束发,镜中看到金绒站在门外,一喜,救场的来了。 他口齿不清道:“嗯,你进来说话吧,外面冷。” 金绒闻声进来,皖俸如已经收拾好了,正准备寻件衣裳换了。 走近一看,金绒才发现这人脸色原比镜子里的还要颓然,眼圈乌青,除了刚梳好的发髻,身上衣袍都是乱的,开口关切问道:“公子皖昨晚没休息好吗?” “嗯?” “今早听阿岚说,公子皖昨晚似是腰伤犯了。这个是伯母特制的伤药,虽不能彻底根治,但是效用很好,痛的时候服一粒,能缓轻一点儿。”金绒从怀里掏出一个猩红的小瓷瓶搁在桌上。 皖俸如毫不扭捏,收了瓷瓶道:“有劳。改日我定亲自谢过金夫人。” 金绒看了眼一旁的金岚,顿了顿,继续道:“……还有一件事,是伯父叫我转达的。” “何事?”皖俸如皱眉佯装不知,其实心里头已经知道金绒要带来什么消息了,无非是替他揽掉去小镜湖这一茬子事儿。 “伯父本想着公子皖昨日伤了腰,又没睡好,这小镜湖一路舟车劳顿,怕是不便出远门了……” 皖俸如面色如常,金岚脸色则不好了,没忍住,哀嚎了一声。 皖俸如睫羽垂下,望了一眼金岚,金岚立马低下头。他这才转过头一脸笑意,请继续,说出我想要的结果。 金绒温和笑,话锋忽然转了一个方向,道:“但……此次是全家一起去,伯父终究不忍将公子皖一个人留在云山,无人照料。所以……特命我前来传话,请公子皖收拾好行装,午后一同出发。” 皖俸如原本好好的一张笑脸,瞬间僵住了,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难看到极点,有点……懵…… 金岚倒是开心了,容光焕发,甭提多乐呵了,然后跳起来回了自己屋里,东翻西找,寻思收拾点啥好玩的给皖俸如带上。 什!么!?! 说错了吧?!这老头,不按常理出牌啊!所谓打得人措手不及就是如此了? 皖俸如从震惊中回神,磕着后槽牙问道:“你确定,没听错?” 金绒点点头,一脸笑意:“没听错啊,伯父就是这么说的。” 皖俸如还是不信,又问了一遍:“确定?” “嗯,确定。对了,还有,公子皖收拾好怕是赶不上午饭了,可也总不能饿着肚子,您看呆会儿是我命人送些来,还是直接送到船上去?您想吃什么?” “额,不用那么麻烦。” “那我命人送到船上吧,时间晚了怕是后天赶不到。”金绒笑意绵绵,对于软脾气的人,有些事情,皖俸如明明不愿意,却总不好意思做的太不近人情。 他这就又心软了:“……好,好吧,我很快就好了。” 金绒依旧笑吟吟的走了,看起来心情不错。 倒是皖俸如比金绒进来的时候更加颓。 极是不乐意,搞什么怎么突然就要他去了?皖氏和沈氏不睦谁不知道,他这去了,还能过个好年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徒儿模仿的师尊可还像吗? 时间很快,一行人在除夕前一天下午换了车马,堪堪赶到天阙小镜湖…… 附近的镇子。 挨到晌午,马车终于出了镇子,在阡陌小道间优哉游哉。 这小镜湖,皖俸如来一次无奈一次,说是湖,除了一路过来的江南水乡,沈家跟湖沾不到半个边儿,净是山川水涧。 终于在他又眯了一觉的时候,到了山门前,一行人递了拜帖,由门生引路往沈家的凤栖台去。 谁知徐徐走到半道,只听得树影婆娑那端响起一阵脚步声,落入皖俸如眼中的是个和金绒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人。 紫棠绣金纹的长袍,从头到脚一丝不苟。他急忙忙走过来迎接他们,那剑眉斜飞,薄唇轻抿,褐色的瞳仁显得很沉寂。 他见到金巡机,首先拱手稳重行礼:“许久未见,金叔叔,金叔母安好。” 少年人说话很客套,说话也不带笑一笑,没有同龄人的活泼气息,不是很温柔和润,却也算不得凌厉冷漠,是介于两者之间。 啧啧,好冷的少年人,倒跟他年轻那会儿有点像,还真是……… 怎么看怎么欠揍。 怪不得,那会儿那么多人想弄死他来着。 皖俸如仔细瞅了瞅,这少年紫棠宽袍衣衫与身后跟着的人有些不一样,别人的都只是简单的暗纹丁香,而他的则是金线绣丁香。 还有就是头顶那束发用的紫丁香发扣,很有沈氏的风格。 再明显不过了,这必是沈氏亲眷子弟。 虽然多年不曾来过小镜湖,但这点,他还是很清楚的。毕竟和沈翁青纠缠了一辈子,他们家什么破规矩,他一清二楚。 金巡机看着少年好似“欠你一座金山”的脸,疑惑道:“衡儿这是怎么了,好似不太高兴啊?你阿爹呢?” “阿爹正在安排明日事物,不得闲,特命小侄前来迎接,所有人的住所都安排在后涯台。” 这叫衡儿说着便往前引路,堪堪只回答他老爹事,完全忽略了自己那茬。 “现下其余几家玄门均已经安排妥当,我先带您去后涯台看看吧,叔叔是来的最后一家,也不知道够不够,饶是住不下,咱们再调度。” 金巡机笑道:“住不下挤挤也凑合,不用大费周章。” 皖俸如无言,沈家最是有钱,占地面积这么广,哪里会不够住? 他默默跟在后面,跟着去了后涯台,金岚初次来此,好奇打量风景,抬头就瞧见墙头蹲着一只狸花猫,三两下爬上去,将它抱了下来,冲着石拱门兴奋喊道:“师尊师尊,你瞧……” 哪里还有什么师尊,人早就跟着去了后涯堂,没人等他,金岚不由愣了,这……他可不认路啊。 与此同时,转角忽然来了一群玄门中的少爷姑娘,家袍红的白的绿的黑的,颜色各异,见着金岚,左右看了一眼,忽然哄笑笑开:“哟,金娘娘驾到了。” “你们笑什么?” 金岚看着他们,不知为何笑他。 为首一个也穿着紫棠金纹衣袍的小孩子看起来年纪比金岚还小,笑得合不拢嘴,好不容易消停了,他站出来,指了指金岚身上的金氏家袍。 “你们金氏的家袍这样花里胡哨,难道没人告诉你,很像宫里贵妃娘娘穿的么?” “噗……” “嘻嘻……” 金岚身上那件外袍底色黛青的袍裾,衣服背面镶绣着一座隐匿在云海山泽之巅的宫阙楼宇,极尽奢华,形同海市蜃楼,雕花窗棂精致,巍峨耸立,一条威武的白龙蜿蜒在侧,雄壮恢宏,让人心之向往。 这座宫阙正是云山大泽的最为宏伟的一处景观楼宇—— 缚海。 金氏先祖所居住的地方,名曰:缚海,汇大洋之力尽藏其中。 旁的玄门,家袍颜色纹路选能代表是谁家就成,简单统一就好。 而金氏富庶,花重金制一件华衣锦缎对他们来说根本就算什么,所以花纹路子花里胡哨,是以,玄门的人,暗地里都叫金氏的人为“娘娘”。 开始金岚左右想不通,他长的又不像女孩子,怎的就叫他娘娘? 被那少年一提点,忽然全明白了。 他衣裳上绣着的宫阙缚海,确实是先祖向往皇帝奢靡璀璨的华丽宫殿所造,这些书上都有记载。 他们把大把的金银都花在造就缚海上,将缚海装饰的富丽堂皇,华灯璀璨,便连只夜间简单照明的灯笼都是价值不菲,雕花刻字的。 那旁人只远远见一眼,就觉着眼花缭乱,也是艳羡不已,许多人道,若能重回过去看上一眼,那该是怎样的一种纸醉金迷的生活。 现今虽然金巡机为人低调收敛,大不比先祖张扬,可老祖宗丢下的东西不增因为外人一句“金娘娘”就这么扔了,再说他们人还住里面。 这么仔细一推敲,可不就像生活在深宫内院的娘娘么? 调侃他的小公子是沈家的二公子,名叫沈黎,他越是看金岚,愈瞧那身衣裳愈发好玩儿,心生戏弄,迎了上去。 金岚原本懒得和他们争执,左右不过他们自己在那里玩闹,不关他的事,怀里抱紧那只狸花猫准备走人,去找皖俸如。 哪知却被沈黎拦下了。 沈黎有模有样的俯身朝金岚作揖拜一拜,还没变声的嗓音本就细,很像女孩子。 他再故意掐着嗓子娘里娘气,模仿的小太监可谓出神入化。 “拜见金娘娘,金娘娘万安,今儿陛下翻了您的牌子,就请即刻收拾收拾,伺候圣驾吧。” 旁家的公子哥儿们正聚在一起,均是啼笑皆非,等着看笑话。 金岚除了一个堂兄以外,就是和皖俸如最亲近,平时很少与人接触,脸皮子薄,被沈黎一调戏,去路还被人堵了,气得红眉毛绿眼睛。 “你干什么?” 沈黎挑眉,和他稚气的脸一点也不搭调。 “嗯…………没什么,就是无聊,想和你玩玩,你叫什么?” 金岚今日入府做客,不好生事,虽然气得不行,但还是好脾气的和对面这个梨涡少年道:“如果没事的话,烦请小公子让个路,我过去。” 谁知一人高声阔喊:“金娘娘这么大派头,难道得了隆恩盛宠,恃宠而骄?” 平时再云山,哪里有人敢这般放肆,金岚一听,不乐意了。 颊面染着羞赫,一会儿白里透红,一会儿转红为黑。眼尾染着七分怒火,三分委屈,薄唇因为白白受了欺侮而紧紧抿着,隐忍不发。 那沈黎见状,觉着金岚是个软柿子,笑嘻嘻凑上去:“诶,你抬起头来,叫我我看看你。” 金岚转过头,不看他。 沈黎换上一副沉甸甸的嗓音,佯装威严,怒瞪了一眼旁边看笑话的世家公子。 “大胆!你们这些狗奴,是不是底下办事不用心气着我的心头宝?你瞧瞧这一张小脸,都给你气成什么样子!” 尚才十二岁的金岚,如今长相确实颇为俊秀,兔子眼黑黑的,圆圆的,睫毛扑闪,少年气十足。 他脑子里慢慢回忆皖俸如平时生气发怒的模样,拿来现学现卖,转头瞪着沈黎。 学得倒是十成十的像,冷然凌厉。 可惜了,金岚忽略了一点,皖俸如的眼睛是狭长的,眼风很尖利,他长了一张魅惑迷人的脸,但却有点苦相,如果配上这种表情,确实让人觉得可怕,不寒而栗,怯退三分。 而金岚却长了一双圆滚滚的兔子眼,一睁大就显得格外楚楚可怜,无辜的很,就想把他的小脑袋揽到怀里揉乱他的头发。 是以这双漆黑澄澈的眸子里便是再怎么怒火丛生,也是遮不清水出芙蓉的,甚至因为生气而染红的眼尾更给他平添了一丝委屈。 所有人正愁的没乐子,看他这副委屈的样子,这便自导自演玩的要紧。 一人紧紧盯着金岚的脸,啧啧叹息: “哎呀,金娘娘可是生气了?” “啧啧,眼睛都红了呢。” “要哭喽,陛下不打算哄哄吗?” 末了,一群人调笑,金岚气得慌,站了一会儿,忽然平静下来,几乎是从牙缝里嗑出的一句。 “沈家二婶,您可当心些。我无所谓,倒是您,别叫得意忘形,笑掉半个下巴,我可赔不起!” …………沈家,二婶? 沈黎笑容僵住,一时没恍惚过来,咔咔扭过头看向金岚,满脸疑惑。 叫他? “…………你叫我什么?” 金岚渐渐平息了怒火,目光炯炯,面上绽放出一抹清澈如溪的笑容。 “这里除了你姓沈,还有第二个姓沈的么?” 叫的就是你! 沈黎到底还是年纪小了点,反应有点慢,倒了半天也没明白,一时还没转过来弯。 旁边年纪大一点的,已经快速反应过来了。 “哗”一声折扇摊开,挡在脸前,悄声和人解释:“沈二沈二,咱们平常都这么叫沈家二公子,那……谐音反过来,可不就是沈家二婶么?” “沈二……还真是!” “噗………” 最后一下,没憋住,那解释的人笑了出来,旁的人便也纷纷哄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再骂我师尊一句试试? 这些人原本笑金岚,沈黎被金岚一调侃,就都跟墙头草似的,倒向一边去笑沈黎。 “亏这金小公子机灵,好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需知这种女性化的称呼对男子来说是极大的侮辱,沈黎这娇纵的少爷脾气哪里能承受这种娘了吧唧的绰号,当即怒目圆指着金岚:“你,你!你你你你……我………” 金岚理直气壮,学着皖俸如平日里和父亲打趣的样子,眉眼里尽是得意:“嗯哼,你怎样?” “看我不杀了你!” 沈黎忽然冲过来揪住金岚的衣领就要动手,拳头还没落到脸上被一人紧忙拦住。 他不耐烦的回头:“哪个不长眼的蠢货?” 众人也是新奇,现在沈家,还不知道哪个外来客人不怕死的,敢和东道主动手。 “二位息怒。” 来人格外耀眼,身上衣袍呈鲜红色,随着他的动作,细细闪闪的红金衣袍愈发衬得皮肤白皙。仔细一瞧,是一个眉目英姿,冷俏卓绝的公子哥儿,唇红,齿,不知道白不白。 看样子和沈黎大哥沈衡差不多年纪,他正望着沈黎两个人。 沈黎愤然甩开他,硬着脸道:“陆白盛,你少多管闲事,看我怎么教训他!起开!” 那叫陆白盛的倒也不生气,也不打算退开。 微微一笑,天边水亮澄澈似的月牙儿眸子弧度弯的恰到好处,手下缓缓用力,随即将两个人拉开。 “初来是客,沈二公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般称呼人家可不好。” “今日是沈家小妹的满月酒,你在这打起来,恐怕遭来晦气,呆会要是那些长辈们见了更是大大的不好。” “况且……沈大公子脾气暴躁,你可比我等清楚……二婶……呃不对。嗨,本来就是小事一桩,闹闹过去就罢了,动手可万万使不得,阿黎莫要意气用事呀。” 沈黎也是个暴脾气,听见二婶儿这个新绰号,脑仁子直突突,打铁的厉害,气得不行。 “你再叫我一声二婶试试,我!我!我……” “??” 陆白盛单纯无辜的眼神直愣愣盯着沈黎,只等着他“我”出个子丑寅卯来。 沈黎气得发昏,眉头皱巴巴地挤在一起:“……我,我就告诉我爹去!” 金岚:“………” “……噗!” 陆白盛倒是没笑,摆摆手示意众人不要笑了。 场面控制住,他道:“二位都消消气,莫要计较了。本是大家聚起来热闹过年的,这样打起来伤了和气,未免影响气运,你们说是也不是?” 一人道:“是是是,陆公子说的对。” 又一人说:“金小公子,沈二公子年纪尚比你我小了几岁,还是个孩子脾气……” 沈黎一听,登时道:“谁说的我是孩子!我今年都十岁了!” 金岚于是似笑非笑望着沈黎:“我今年十二,等过了明日虚岁十三,你得叫我声哥哥才是。” 他就这么站着,等沈黎叫他一声哥哥。 “你若叫我一声哥,我就不和你置气了。” 沈黎瞪着金岚,叫你哥我就是狗! 这倔驴子脾气,旁人拿着鞭子抽他都不肯回头的人,在众人面前丢了这么大脸面,怎么肯轻易就范? 为了找回点面子,他缓缓开口嚷嚷了一声:“金娘娘!哼!”气死他了! “………” 好嘛,既然给你台阶你又不下,金岚自也不客气。 “二婶子。” “金娘娘!” “二婶子!” “…………都听着!以后不许叫本公子沈二,也不许听他的叫我二婶,要叫本公子沈郎!不,二郎!” “………” 众人捧腹:“噗……沈郎?二郎?那谐音反过来,合在一起,岂不又成狼婶子了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名字……” “这名字倒比之前的还霸气些……” “…… “……” 沈黎甩袖子走人,委委屈屈:“我不和你们玩啦!” 金岚倒自在跟上去:“哼,吃力不讨好。诶,你上哪儿去?干嘛去?。” 沈黎羞答答:“我上哪里,干什么关你什么事?你走,你走你走!我不和金家的人玩。” 金岚拦住他:“谁要和你玩。” 沈黎转过头看着金岚扒在肩膀的手,不满道:“那你拦着我做甚?想打架?” 金岚笑笑:“我也不和你打架。” 沈黎目光瞥了一眼金岚:“所以,你把手给我拿开!” “不成,你得给我带路。” “带什么路!不去!” “我找不见我师尊了,你得带我找找。” 沈黎翻了一个白眼:“是你师尊,又不是我师尊,谁知道他鼻子眼睛什么样,怎么找?” “……”金岚顿住,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冥思想了想说,“我师尊穿的是青衣。” 沈黎皱眉道:“穿青衣的多了去了,光是凤山的,都有十几个,怎么,你一个云山的人,师尊竟然是凤山乔氏的?” “不是,我师尊姓皖,不姓乔。” 金岚想都没想,直接爆了皖俸如的姓氏。 四下里听见“皖”字,本来还叽叽喳喳说话,顿时安静下来,目光不约而同看向金岚,又投向沈黎。 脸色可以说难看到极致。 以前在云山的时候,金岚只知道,师尊叫皖俸如,父亲很看中他,可对皖俸如的过去从来只字不提。 所以他并不知道沈氏与姓皖的陈年旧怨,更不知道他们与皖俸如不共戴天。 好在金岚只说了姓皖,还没说个全名。 否则,这个时候在凤栖堂给他收拾床铺的皖俸如,估摸连人带包袱都会被沈氏的人撕碎了丢进山里喂狗。 沈黎凉凉看着金岚问道:“你在说一遍,你师尊姓什么?” 金岚这傻孩子,回答的老实的很。 “姓皖啊……” 沈黎还没说话,旁边一人啧啧道:“……竟敢带姓皖的到沈家,金小公子真是勇气可嘉啊……” 金岚愣了愣,不明所以:“姓皖怎么了?” 那人惊讶,沈家和金家交情不浅,多少也得知晓点沈家的忌讳,他怎么一脸莫名其妙,好像全然不知的样子? “你难道不知,沈氏与皖氏交恶么?” 金岚摇摇头,没听说过啊,可是……这有什么,就算有仇,师尊的先祖早就灭门了啊,有什么恩怨也早就该了结吧。 那人震惊:“哇,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还敢拜姓皖的为师,还带到沈家来,唯恐天下不乱啊。” 金岚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如何,即便皖氏和沈氏不睦,与我拜师有何干系?我金氏可没什么仇家。” 不等旁人说话,沈黎率先怒了:“怎么,你这话意思是说我沈氏心胸狭隘,容不得人了?” 金岚不悦道:“我可没这么说,你休要故意歪曲。” “呵……你那话里话外不就是那个意思?……不如你来跟我打一架,且让我看看你那个姓皖的师尊是个什么能耐,让你这么护着他!!” 说罢,这娇纵小少爷连个反应的机会都不给金岚,速度极快闪身上前,金岚已经被他绞着一只胳膊,背上重重挨了一掌。 金岚不甘示弱,反手一抓,提起一脚踹在沈黎膝弯上,这一脚下来,沈黎单膝跪到地上。 他眸子黯了黯:“你还真敢打我!反了你了!!” 两个人扭作一团,打起来,金岚嘴角挨了一拳,青紫着,眼见自己还有点打不过这个十岁的小屁孩儿,心一横,张口就咬在沈黎的手背上。 “啊啊啊啊啊嗷!你,你打不过我就咬人!你属狗的嘛!” 金岚恶气满满,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子,怒道:“你才属狗呢!许你动手打我,不许我还手么!我打的就是你!” 沈黎吃痛地捂着一排出血的牙印儿,站起来:“哈,就你这点功夫,连我都打不过……” 他仔细看了看,金岚好似连个佩剑都没有,心下更是得意,讽刺道:“你看看你,连个佩剑都没有,怕是你那师尊是个废物,只会教你咬人!哈哈哈哈哈………” “你!!不许你这么侮辱我师尊!!”金岚听不得别人骂皖俸如,尤其还是因为自己无能,打不过别人的时候讽刺皖俸如。 讽刺他可以,但是皖俸如绝对不可以! 沈黎那张十岁的脸孔上此刻稚气褪去,目露凶光:“哈!恼羞成怒啦?那你来打赢我,我就不骂你那废物师尊!” “呸!皖狗!早晚千刀万剐的下地狱!灭门也是活该!苍天有眼!” 若说刚才,金岚自持客人的身份,还保持着一点客气,而此刻沈黎那极度嚣张的气焰,已经彻底撕碎了他的理智,彻底激怒了他。 怒火灼烧,灼得他双目通红,像一头发怒的豹子,磨着牙龈都快咬碎了,咬出了血,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我说了!不许侮辱我师尊!你听不懂嘛?!!” 话毕,金岚狠狠握了握拳头,怒不可遏地朝沈黎的脸挥过去,可惜…… 金岚真的很后悔,以前一直吊儿郎当不好好修习,到今天,不仅自己受辱,还让皖俸如也无缘无故地遭人唾骂侮辱。 是因为他的无能,因为他不够强大,是个连十岁小孩儿都打不过的窝囊废! 那一拳挥过去,连沈黎一根头发丝儿都没碰着,反而他两个手都被沈黎钳制住了不能动弹。 那小子此刻更加嚣张,嘻嘻呲牙:“还真是绣花枕头!还是回去找你师尊嘤嘤嘤吧!” 说着他放开了金岚,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准备转身走人。 金岚连口恶气都没出,怎么可能让他一走了之,立马追上去,揪着他的衣服把沈黎转了过来。 然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仙尊其实想打的是自己 金岚一把揪住沈黎,重心前移,整个人直直压倒在沈黎身上。 沈黎猝不及防被仰面压下去,两个人就如同膳房大妈摊面饼一般,“啪”,摔得结实,荡起一层灰。 “咳咳咳………你给我起来!你要压死我嘛!!” 沈黎被压在底下,连口气都没喘上来,眼前晃过一个黑影,鼻梁紧接着就传来一阵剧痛,鼻腔涌上一丝血腥气。 “啊!我的鼻子!” 众人惊掉了下巴,只看着沈黎哀嚎,捂着脸蜷缩在地上,半天都没缓过来。 谁都没想到,金岚刚才居然直接扬起脑袋,连力道都不曾估量一下,就闷头狠狠砸在了沈黎的脸上…… 他从地上爬起来,学着沈黎刚才那样拍拍身上的灰土:“还不知道是谁嘤嘤嘤呢!” 说完他痛吟着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发现那里竟然肿了个大包,青紫青紫的,和他嘴角的伤也是相得益彰。 这一脑门子使劲儿磕下去,他倒也没占多大便宜,感觉自己磕的不是沈黎的脸,而是石头尖儿,直疼得他呲牙咧嘴,晕头转向。 所以他也根本没注意到蜷缩在地上的沈黎瑟瑟发抖,满脸是血。 陆白盛久久不见沈黎起来,觉着玄乎,过了好久,沈黎忽然躺在那不动了。 见势不对,陆白盛立马上前去查探。 “阿黎?”对方捂着脸没声音。 “阿黎?”陆白盛拉了拉沈黎的胳膊,那捂着脸的指缝忽倏渗出血来,顺着手背染在衣袍上,本来就深的紫棠衣服,被血一浸泡,变成了深紫色。 “阿黎?!”陆白盛又叫了一声。沈黎还是没反应。 一人担忧说:“不妙,沈二公子怕是失血过多,晕过去了吧?” 陆白盛来不及多想,凑近去小心翼翼拿开沈黎一直捂着脸的手时,登时大惊失色。 胆小的孩子,在看到那一幕时,亦是惊恐的瞪大了双眼,踉跄后退:“好多血!!沈二公子的鼻子……啊啊啊啊!!” 陆白盛扭过脸来,面如土色,也是吓得不轻,但到底是个年长的男孩儿,倒也不至于尖叫,只是慌了一下,很快稳住了。 “快去!来个人快去叫沈伯父!!你们几个去叫大夫!!” 几个人也是吓懵了,但人命关天不敢怠慢,几乎不带任何犹豫地转身就跑去叫人。 金岚也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得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慌张着上前,站在陆白盛身后,哆嗦着探出半个脑袋去看沈黎。 只一眼,金岚胸中本就不甚平静的心噔噔噔跳的更凶了,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连连后退,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他闯了一个弥天大祸! 沈黎的鼻子被他砸歪了,准确说,是断了,碎了,塌了! 沈黎早就昏过去,不省人事了,满脸是沾着土的脏血,看起来惨不忍睹,更让金岚心惊胆战。 陆白盛蹲下来,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帮昏迷不醒的沈黎一点一点擦拭脸上黏着土的血块,可才把他鼻子附近的土块擦下来,鼻孔里的血就止不住地往在流。 慌忙之中,他只能半抱着将沈黎揽到怀里,胳膊固定在脖颈处,尽量让沈黎的头后仰,以此好让血流得不那么凶。 以这样的姿势保持了一会儿,总算是好了点,陆白盛这才有功夫抬起头来去看金岚。 “金小公子,你也太冲动了。” “方才都和你说了,你我来此做客,不可多生事端。这下可怎么和沈伯父交代啊,饶是阿黎没事还好,若是有事,你怕是不能……唉……” “总之你自求多福吧,沈二公子是沈伯父的嫡子,是大公子沈衡都比不了的。” 这么一说,金岚更慌,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气恼了,气昏了头……不是有意为之……可是眼下有谁会听呢,即便不是故意的,那也是他动的手啊…… 他仓惶地看着陆白盛,说话都无与伦次了。 “陆,不是……他这,这,他,我不是真的要……我就是……我没想到这么严重……” 还不等陆白盛说话,那厢沈宗主,沈颐浑厚的声音一声一声喊着:“吾儿吾儿。” 那是个身段挺拔的中年男人,很是威武,眉目有点凶,不算难看,不过是老了,年轻不再。 沈衡样貌继承了他大半儿的优点,好在人在少年,还是俊朗勃发的,不过,身上都是野气,这点沈黎身上也有,只是太小,稚嫩掩盖太多。 沈颐身后还带着好几个大夫匆忙焦急地奔过来了,见到昏迷的沈黎后,焦急更盛,更多的是愤怒,忙命人将沈黎抱起来带回了寝房。 金岚等人跟在身后,沈颐方问了陆白盛:“到底怎么回事?黎儿他,啊??怎么会昏迷不醒?如何了?” 陆白盛皱着好看的眉头,忧心忡忡道:“阿黎……阿黎可能,断了半根鼻梁骨……具体,我也不大敢确认,只等大夫诊断以后说了。” 沈颐说话都磕巴了:“什什什么?!鼻梁骨?!怎么,怎么好端端会断了鼻梁骨?!” “沈伯父先别急,或许是我看错了,应该没什么大碍的。” 沈颐眉毛斜飞入鬓,怒喝道:“谁!谁!谁干的!我卸了他的胳膊!” 这事定是不能善了的。 半盏茶功夫之后。 随着卷帘轻启,重落。 金巡机凌乱的步履衬着他身后一并进来的青色影衫着实的淡定从容。可愈是这种以平静的态度入人眼中,却愈让人觉得这人三分冷若入木,七分火气更加炙烈。 此时屋子里已经围了好些人,都是来探望沈黎的。他们只消看了皖俸如载满盛怒的狭眸,狠狠剐了一眼边上的金岚,就已经分明的读出了四个字。 “杀千刀的!” 金岚见着前面来的人,喜上眉梢地扑过去:“阿爹!” 很快他喜不出来了。 皖俸如微微扬眉,眸子里平静毫无波澜,好似此刻惹事不是他门下弟子,是个外人。 金岚磕巴着舌头,缩了缩脖子,怯怯问道:“……师,师尊你怎么也来了?” “啪!” 清脆而又响亮的掌风裹着滔天怒气,就像金岚用额头撞沈黎的鼻梁那般,力道是没有任何估量的,夹着疾风狠狠掴在金岚的脸上。 五指鲜明,羞耻更甚。 金岚被扇的有点懵,觉着腮帮子很痛很痛,痛到有点想流眼泪,可是他想想,自己没有理由哭,于是默默咯了一下后槽牙,连着口中的血沫子强忍了回去,缓缓看向皖俸如。 方转过脸来,皖俸如这才瞧清楚,金岚脸上除了他的巴掌印子,还有被人打得青紫伤口,显得很狼狈,黑眸里噙着泪花正瞧着自己,倔强得不肯落下来。 可怜兮兮的,他心坎儿处被狠狠扎了一下 但是,就在金岚刚刚觉察到皖俸如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不忍,以为他会心软的时候,另一半边脸随之而来的是比刚才还要清晰明了的疼。 皖俸如斥道:“孽徒,闯这么大祸事,你竟也有脸哭么?!是要我打断你的腿才肯跪下?” 火辣辣的,烧得金岚半边脸高高肿起,耳朵里嗡嗡作响,眼睛金星乱飘。听了皖俸如的话,他顿了一会儿,缓缓跪了下来。 第二巴掌和刺心的话狠狠撞击着金岚的心口,啦再也忍不住,眼眶里蓄了很久的眼泪夺眶而出,顺着颊面流下来,嘴角的伤口被咸涩的泪水蛰得生疼。 可他不能喊疼。 金岚呜呜咽咽的哭,断断续续压着声音,低下头去默默流泪。 心中有些许怨怼,可更多的是悔。 他其实很想问皖俸如,为什么从进来到现在,他什么都不曾问,连前因后果都不问清楚,连谁对谁错都不判明,就可以毫不犹豫掴他两个巴掌,为什么!? 难道他真的就是孽徒吗? 明明是为了皖俸如,明明一切的起因都是师尊被人辱骂,他只是气不过打了一架。而最后受责备,挨打的还是他!他到底图了个什么? ……不仅仅只是那一口不明不白的气啊。 皖俸如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就算他说了,皖俸如也会认为是狡辩,那么金岚在这屋子里的一众人里,会更抬不起头。 金岚想,师尊一定会说:我的面子是需要你给我挣的?是你金岚自己不争气,打不过人家,丢人是你自己的事,为什么还要拉上我?拖我下水? 金岚你有什么资格质问他不向着你呢?你没有的,师尊这样一个爱面子的人,若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你是为了他才和人大打出手的,那才是天大的笑话!你不过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蠢货而已。 为了师尊甘愿和人打架的是你,闯祸的也是你,师尊从头到脚都没有参与,一切都是你的错。 你没有理由,根本就没有的…… 皖俸如看着兀自低头怔然啜泣的金岚,再看向此刻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沈黎,只恨自己当时没能在金岚身边。 打完他也立马后悔了,他气自己,怎么能下那么重手去打金岚。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爱面子不亚于他一个盛年之人。 今日当着这么多人面,他这两巴掌下去,打碎的不仅仅是少年人要强的自尊心,更是多年来努力维持的师徒情分。 皖俸如冷静了一下,蓦地转过身,抬起手来…… 在座的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还要打的节奏? 金岚亦是膛目结舌,傻兮兮的瞪着眼睛,看向那双高高举起,又在微微颤抖的右掌上。。 心里头千丝万缕化的情绪,把对皖俸如的那份畏惧压了下去,就像刚冒出花骨朵的桃树被人连根拔起,死透了。 金岚干脆破罐子破摔,扬着已经肿起来的脸给皖俸如,但是他没有闭眼,就这么凝望着对面的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仙尊不委屈 “金岚师尊且慢!这孩子年纪小,犯错是常事,可这么打下去,孩子怕是承受不住啊,况且这父亲还没发话,您这……也是……” 僭越两个字那个人看到皖俸如的脸色,没敢说出口。 不过,这中间并不缺乏胆大之人。 “你这师尊也真是狠心,怎么下得了手啊,也不知道是哪里出来的人物,你瞧瞧自己儿子被打成那样,这当爹的都不敢说句话,好大的架子啊。” 这人说完又喋喋不休指责起金巡机。 身旁一名黑衣修士呵呵笑了:“这你就不知道了,听说金家能有今天的地位,全仰仗金小公子这位师尊,换你,你敢说?你怕是想要家族没落?” “也是真可怜了这孩子,这么多人都看着,他就打下去,多没面子,这下怕是要恨死他师尊了。” “你管他那么多,打得又不是你。” 皖俸如的手生生被人拦在半空中,然后无力的垂下。 没人知道,他其实想打的,只是他自己而已。 金巡机欲开口说话,卷帘又被掀起来,金夫人急红了双眼,见着金岚两面脸肿得老高,心疼的直掉泪。 这向来软性子的金夫人头一回生气了,将金岚揽入怀里:“是谁将你打成这样的,阿娘,阿娘定找他讨个说法!” 南方姑娘生气起来都是温温柔柔,没有气势,不跟那糙老爷们儿似的动不动要人一只胳膊,生气了,还只是气得就讨个说法而已。 这相比边上气到狮子炸毛的沈黎父亲沈颐来说,多绵的软柿子,不捏白不捏,他这就寻思该怎么给儿子出气了。 他哼哼的盯着金氏母子,气得不行:“令郎不过才被甩两个巴掌金夫人这就心疼了?那我儿子这断了鼻梁骨,我该找谁哭去?” “这若不是看在你我两家交情匪浅,我早断他两只胳膊了!” 金巡机这厢哄着夫人儿子,那厢还要兼顾沈颐的情绪,左右为难,他是不可能让人卸了金岚的胳膊,谁还不心疼儿子了? 金岚也是他的独子,也是他的心肝宝贝啊。 金夫人嘤嘤啜泣。 “小孩子打打闹闹不是常有的事,左右这阿黎也没性命之忧,沈大哥怎的对一个稚子下这么重的手。” “……” 沈颐一听,不乐意了,险些气笑。他拍案而起,吹胡子瞪眼。 “金夫人,这做人可不能都像你这般血口喷人呐,都像你这样,那天底下还有王法天理?这在座的都可看着呢,老夫听闻是令郎打断了阿黎的鼻梁骨,到现在,那可是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啊。” “至于谁打的,你且问令郎师尊吧,与我沈某人无关!” 金夫人一听,立马明白了,泪眼汪汪地瞪向皖俸如。老来得子,虽然不是特别老,但生金岚时也算是高龄了。 做娘亲的哪个不心疼儿子,从前皖俸如不痛不痒的责罚金岚去跪个祠堂,罚罚抄书,她就很是心疼,百般的不愿。 金岚偶尔受些小小的皮肉之苦,她是心疼直掉肉,却也很少说。 皖俸如这人做自己的事更是不会管旁人怎么看,明里暗里金夫人也说过一两次,也不过鸡蛋碰石头,她痛皖俸如没知觉。 几年沉积下来的不满,加上皖俸如那破烂名声,和烂在民间流传的过往,金夫人老早寻思着想给金岚换个品性涵养好些的师尊。 只奈何,金巡机和皖俸如是过命之交。 经过今晚这一遭,金夫人更是恨不得把皖俸如从金家轰出去。 她遥遥凝视着皖俸如,眼神是冷的,但是嘴里却是软刀子:“仙师,你……你,你好歹也阿岚的师尊啊!我们家平时待你不薄,怎么能……呜呜,我的阿岚,怎么这样命苦啊。” 金夫人的软刀子厉害,眼泪也厉害,惹的在旁的人窃窃私语。 她这话单单只说一半,而言外之意,却也不言而喻了。 明摆着骂皖俸如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 遇到事非但不帮着自家人,反倒先把自家人给打了,饶是他们金氏再有理,那也仍旧没什么用的,自己都认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金巡机是个男人,虽爱子心切,可也不会像金夫人那般女人家感情用事,他将金夫人拉了一把:“阿清少说两句吧。” 金夫人抹抹泪水,美目泪汪汪的一瞪:“少说两句?难不成阿岚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你这个当爹的都不知道心疼?!”说罢了她又开始抹泪。 金巡机叹口气,柔声劝道:“我自然心疼,可这……毕竟也是阿岚他将人打了,咱们没理啊……” 金夫人一听比刚才还要火。 “阿岚打人是他不对,可……可你看看,他现下不也没好到哪里去?!这小脸儿都给人打成什么样子!” 金夫人话里话外指着皖俸如,金巡机小声在一边说别闹了。 皖俸如心下也有点后悔。 悔不当初,真是作死…… 金夫人转过头对沈颐道:“沈大哥,既我儿已经受过师尊的责罚,那咱们两家也就此打住吧,以免伤了和气。” 沈颐一听,简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哈,我儿子现下昏迷不醒躺床上,你这想两巴掌就给算了?!也未免太敷衍了些吧,你当这是小孩子吵架,还是过家家,这么简单就完事了?” 金夫人女人心思,也确实心存侥幸能算了就算了,可惜沈颐不是傻子,又爱子心切,她这算盘当然打不全。 她勉强止住啜泣,护着金岚到自己身后:“……本来就是小孩子吵架而已嘛。那,那你说怎样才算完?” “怎样?” 沈颐沉吟了一番,心想他虽占着理吧,可要是今日在场的只有沈金两家人,关起门来,怎么讨价还价,那倒也好说。 可现在这一屋子人,玄门世家子弟一大堆,明事理的不明事理的堆在一起,明眼看笑话的多些。 沈氏身为玄门之首不光是因为家底雄厚,人脉庞大,更多是因为玄门里立下的口碑屹立不倒,不能因他一人就毁了沈氏百年基业。 心里来回掂量了轻重,沈颐捋着胡子道:“这样吧,我也不是那等不讲理之人,自然也不会真的断了令郎一只胳膊,大过年的见了血光也是不好。” “好在刚才大夫诊断,阿黎没有性命之忧,不过身子恢复也是需要一段时间的,那这段时间就委屈令郎悉心照料,直到阿黎康复,你看如何?” 金夫人一听,愣了。 伺候人的活儿?她家阿岚怎么说也是个玄门公子,让他屈尊降贵的伺候个病人?那绝对不成!太侮辱人了! 不等金夫人拒绝,这沈颐似乎还觉着不够。 “再则,原本为表孝心,我是安排了阿衡,阿黎在正月期间,焚香跪拜,敬奉沈氏宗祠先祖,然则阿黎现下情况,你也看到了……” 金夫人秀眉簇起,登时怒了,可惜生气起来,还是软绵绵的:“你这是要我金氏的后辈给你沈氏先祖磕头?!” 金岚也是当场愣住了,面色苍白。叫他去给别人家的祖宗下跪?!传出去真的要颜面扫地了!他以后在玄门可怎么混? 沈颐冷道:“那金夫人是想献出令郎的一只胳膊了?那也不是不可以……” 金夫人怒道:“你这是欺人太甚!!” 那些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声音不大不小也不知道是说给旁人听的,还是给当事的两家听的。 “这看样子,两家人是打算撕破脸皮了啊。” “不得了不得了,好好的过年,得闹成什么样啊。” 场面一发不可收拾,这沈颐如何也不肯松口,这金家也不肯让步,几番争执不下,皖俸如一言不发的站了出来。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定定看向他。 “我来跪。” 沈颐怔住,显然没明白皖俸如的意思。 “什么?” “我来跪,沈氏宗祠。” 皖俸如说话的时候很平淡,没有过多的表情,仿佛说话的不是他。 他声音清冽:“教不严,师之惰。” “适才我已罚过金岚,就请沈宗主看在他还是个孩子的份儿上,还有两家交情,不要计较。至于照顾令郎起居饮食和夜跪宗祠,就由我这个师尊代替受过吧。” “……倘若沈宗主觉得不够,还可以再加,在下绝无怨言。” 沈颐顿了顿,很为难的看了一眼金巡机:“这……我听闻云山金氏有一外姓客卿,金宗主很是看重,便是眼前这位了?” 金巡机亦是为难,犯错的是金岚,怎么可以让皖俸如去跪? 皖俸如不语,金巡机这种时候也不好说话,沈颐想了想,一个外姓客卿替宗内嫡子受过,怎么想怎么不过瘾,不解气,亏本的买卖。 他看着金巡机的脸一字一顿道:“金宗主这般看重公子,想必是舍不得的吧?” 这老家伙智商这会儿好似不大够用,应是气昏了头,前因后果都只在意的是出气不出气。 他也不想想,比起嫡子受过,让皖俸如一个外姓客卿顶包,哪个会更丢面子? 当然是嫡子亲自受过了! 金巡机再如何看重皖俸如,那也不会选择自家宝贝儿子去跪拜别人家的祖宗,况且家里的主母在袒护心切,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他到底舍得还是不舍得。 皖俸如笑了笑:“你都说了,我是外姓客卿,看重又怎样?总比金姓的去给沈姓的磕头来的好些?” “………”沈颐气得一哽,说不出话来了。 半晌琢磨,沈颐觉的金岚去跪宗祠大抵是行不通,他要是硬逼迫一个孩子去,恐遭人口舌,对往后沈氏更加不利,换师尊受过虽然不解气,但好歹也不算太差,只有此法了。 沈颐妥协了。 “既如此,那就委屈公子了。” “一报还一报,倒也不委屈。” 大抵是上天的意思,早晚要让他跪在沈翁青的牌位前忏悔罪过吧。 只当还债了,皖俸如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多少却也有点发闷。实在是……不太想看见那人的牌位,少不得又要想起许多糟心往事。 就知道来小镜湖准没什么好事,兜兜转转的,竟然还是要去跪他,郁闷。 沈颐没听明白:“什么一报还一报?” 皖俸如面上轻笑:“没什么。” 差点说漏嘴,好险。 良久,沈颐又问道:“敢问仙师尊姓大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本仙尊被迫分居,第一回 皖俸如抿了一下嘴唇,稍作停顿方张口说:“在下姓枕,名何。” 沈颐沉吟了一下:“……倒是个稀罕的姓氏,不知是哪个字?” “沈字三点水换成木,为枕。” 沈颐疑惑地看着他:“枕?恕沈某人愚钝,这玄门名世中,还没听过这个姓的。” 皖俸如轻笑道:“不过是不入流的小门小户,让沈宗主见笑了。” “哈?不入流的小门小户如何也能出你这么厉害的人物?枕兄果然谦虚。” 皖俸如这心里惦记金岚,可不大想和在这和沈颐唠嗑到天亮。 他言简意赅:“言重,言重。” 正聊在兴头上,那边有女使传来话,说是接风筵要开始了,请沈颐去主场。 于是一行人又赶着去凤栖台。 金夫人忙着给金岚下去找大夫看伤,并没有参加接风筵。 因为两个孩子的事,虽然最终解决方式的双方都说得过去,但如此多的散修仙门耐不住一张嘴,原本只有极少数的人知晓,最后满堂在座的仙门都已经知晓了。 饶是金沈两家人再怎么装的云淡风轻,却也是没办法让那些人闭嘴,接风筵很不愉快,敷潦草衍,很快就结束了。 沈颐安排了皖俸如正月初一晚上开始跪奉祠堂,他与金巡机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宿青。” 一路无言,绕过曲折环廊,待到后涯台西苑快要分别之,金巡机将皖俸如叫住了。 皖俸如顿住脚步,回头:“金兄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金巡机欲言又止,对上皖俸如沉静的眸子道了一声谢:“……今日之事多谢你了。” 皖俸如一愣,似乎没想到,诧异笑道:“谢我什么?” “多谢你今日替阿岚受过,否则日后,阿岚定是抬不起头了。” 皖俸如默了一默,愧疚道:“原本就是我教不严,替他受过其实也没什么。况且,你也知道我这人对于这种事一向是不要脸。” “再说了,我一时冲动下重手打了金岚,害他在众人跟前失了体面,想必他定是怨我的……待今晚,我自会向他道歉。” 反正他二人睡一个屋,还怕没机会说话吗? 只是他不知道金岚会不会原谅他,他这个人,对不相干的人可以做到天上天下,无人能敌,死不要脸。 而面对金岚……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有时候明明是他自己有错,却会格外在意这张面皮,好话说不来。他从来不会讨好人,嘴也笨的很。 ……今日之举,对金岚的心理创伤定是非同一般,他需要花很长的功夫来去琢磨,或许才有可能让金岚将这一篇翻过去,彻底忘掉。 可惜世上没有那么简单的时,如果伤害了一个人,可以是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的话,这世上哪里还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 痴男怨女……嗨,他想到哪里去了,真是…… 皖俸如摇了摇头,想甩掉脑子里的这莫名其妙的形容,金巡机看着他,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皖俸如摆摆手,恍惚道:“没,没什么。” 金巡机这才接下去说:“……女人家容易感情用事,你不用放在心上。至于金岚,这孩子心胸豁达,不是个记仇的主,今晚同他说两句软话,明天应该就好了。” “记住了,可是软话,你可别一出口就‘我杀了你’,这孩子虽不记仇,但认死理儿,搞不好他觉着自个儿真的无药可救,与你生分了,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救不了你。” 皖俸如没说话,面上做了认同,心里却在想,生分不生分,刚才那一巴掌已经分明了……他挖的坑,他自己跳。 这间正说着,皖俸如住的那间屋子的门忽然咿呀一声开了。 两个人纷纷转头望去,有两个人从屋里出来。 一个是脸肿得很高,满脸萎靡的金岚。 一个是满脸焦急的金绒。 一个身上挎着个小包袱,一个抱着今天铺好的被褥。 皖俸如愕然,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金岚身上。 后涯西苑别玄门早就住满了,他们来的时候屋子将将剩下三间。 览青那日在云山大泽住了一晚,头日称归墟有事匆忙回去,并没跟着来小镜湖。 是以刚好剩下他们有五个人,金巡机和金夫人一间,皖俸如单独一间,金绒和金岚一间,这样分配是最好的。 金绒脾气是好,人又温柔,关键在于睡相太差,还是睡死了叫不醒的那种。 金岚挑剔,早知道此次出行,他肯定会和金绒挤,打死都不愿和他住。 来的路上悄摸摸找皖俸如,要和他挤一间。 皖俸如当时并不知道他们这次运气不好,来的最晚,还就只剩下三间,必然要有两个人挤。 觉得莫名其妙,那么多屋子,放着那么大一张床不睡,非要委屈自己和他挤一张床不累吗?是不是傻?有毛病? 于是乎,拒绝的很干脆。 偏偏天公不作美,最后就剩下三间! 皖俸如脾气暴,金岚又挑剔,不过师徒二人好歹能安安静静睡一晚,皖俸如再怎么着,总也不能让金岚这么大一孩子去和爹妈挤? 至于金绒么,睡相使然,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和他俩任何一个人挤,只能单独住了,是以白天就这么安排了住宿。 金岚如愿以偿和皖俸如能住一起,挤一个床了,本来挺高兴,不巧发生了这种事,师徒关系尴尬,住一起也太僵了。 此时两个搬着包袱被褥的孩子,毫无预兆的和皖俸如撞了个正着,均是一脸惊讶,纷纷一愣,然后不约而同低下头去,谁都不吭声。 金巡机不由诧异:“你们两个人这是在干什么?” 皖俸如这活久见,又不傻,见到这包袱细软收拾的干净利落,金岚分明就是要搬出去不和他睡一个屋的意思。 他原本心里压了金岚挨掴这件事,不知如何是好,寻思呆会儿进屋怎么和他说,这下一看独处的机会长翅膀废了,而金岚不仅一句话不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凉透了。 皖俸如这铁打一般的心,头一次很不是滋味儿,渐渐绵绵密密被针尖刺的痛觉袭来,十分不舒坦。 他尽量做到脸面上平静如常,除了他自己,谁都能察觉到,他开口说话时,情绪明显参杂了一丝丝仓惶。 虽然他很努力在保持淡然,只是技术太过拙劣,又或者根本不知道怎么掩盖,轻易就让人听出来了。 “嗯……你这是要,搬出去住?” 金岚没看他,只是点点头。 ……他又不说话…… 皖俸如本着侥幸心理和金岚搭话,金岚憋着不说,他败兴的很,悻悻的“哦”了一声。 这岂止凉透了,简直死完的节奏好嘛! 那两巴掌,兴许真的打断他两人这么多年的师徒情分了吧。可这怪谁呢?怪他自己,连问也不问,就那么冷冷地掴上去,一定很疼的,疼到金岚心坎里去了。 其实那会儿他看到金岚泪水落下的那一刻,也很想毫不顾忌的把他揽到怀里安慰一番。可是,打人的是他,安慰的也是他,想来想去,这样矛盾的做法搁在他身上实在怪异,他作罢了。 他没想到的是,或许就这样怪异的举动,他若是不顾及外人眼光,就那么做了,金岚心里多少还是会好受些,或许现在就不会处于这种尴尬的境地了。 事已至此,后悔晚已。 他和金岚之间,到底还是出现了无可修复的裂缝。 可那又怎样,过了今夜,明日晨曦初照,他仍旧是衣冠楚楚的宿青仙尊,无论好与坏,没谁能揭下他的旧疤。 没什么的。 金巡机又惊又怒,上前拉过金岚沉声问道:“好端端的你这是闹什么?!” “………”金岚踌躇,抬头环望了几人一眼,“我没闹……” 说完他便自顾低下头去。 金巡机斥道:“你要清楚,是你惹了这么大祸事,不是你师尊!!你倒好意思在这里作你那少爷脾气是不是?” “你师尊这么爱面子的一个人,今日不顾脸面替你揽下这么丢人的事情,还要替你去跪仇家的宗祠,你不知好歹做出这般动静来给谁看?难不成是怪你师尊?看来是我平时太惯着你了!” 金巡机此番是动真格的生气了,从来没觉得失败过,今日瞧见这孩子这般小家子气,承受不住一点委屈,真真失望透顶,也是想像皖俸如那般再抽他两耳刮子。 从来不知晓旁人为了他好的良苦用心! “罢了,金兄。” 皖俸如已经很快的收拾好了心情,恢复如初,依旧平淡,掩盖不掉的是眼中的灰暗。 一不小心,叫金岚抬头一瞬瞧见了,可是他看见了,也不能说,不可说,不敢说。 “让他去吧,孩子和孩子住在一起,总比和我这个大人住一起来的自在。”皖俸如轻笑道。 “……” “……”金绒犹豫了好久,听到寒冷的夜风里皖俸如突然沉默,张张口想说什么,却被金岚悄悄拉住了。 皖俸如进了屋,几个人各怀心事,不愉快的散了。 金岚走得尤其慢,转过廊角时,忽然听分脆生生一个巴掌响,在空旷的院子里显得很清晰。 声音就像一道戒鞭刮过皮肉,打得皮开肉绽,雪花飞溅,闷闷的闯进金岚的耳朵里,他脚步一顿,立即转身去,却不敢往那间屋子走,只是侧耳仔细辨别声音的方向。 声音转瞬即逝,剩下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了。他怀疑是错觉,摇摇头,一脸疑惑的回房了。 彼时屋中,皖俸如挥灭了桌上的灯火,一个人坐在床边,脸上有点疼,但比起金岚来说这点疼根本不算什么。 算了算了,做都做了有什么好后悔的,说的好像后悔了就能当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不想了。 皖俸如累极了,揉一揉眉心,和衣而卧。 没有一点睡意,躺了一会儿,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和深夜极其不搭调的脚步声,很急,却又蹑手蹑脚。 哒,哒,哒。 仔细辨别,那脚步声走了没几步,在他门前停了下来。 皖俸如凛然,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他躺在床上并没有动,无声无息的将手探到枕头,缓缓底下摸出一把冰冷森然的匕首藏在袖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师尊,我找到你了 叩,叩。 两声极其轻浅的扣门声,皖俸如第二次遇见这种情况,可这次感觉很不一样,这人不同于金岚急迫的敲门,外加碎碎念,而是敲两声也不说话,隔好久再敲两声,还是不说话。 皖俸如迷迷瞪瞪的,没心思区分今天敲门和昨天敲门有什么区别,也没在意,脑子里几乎下意识蹦出来的就是金岚。 怎么又回来了?又改变主意要跟他睡一个屋了?哈,就知道这小子故弄玄虚,还不是要灰溜溜来跟他挤。 皖俸如愣愣瞪着眼,悄悄坐起身来,见门上映着一个身形和金岚差不多的影子,但他并没急着去开门。 外面的人不急不躁,只敲了第四回,就再无声响了。 怎么没动静了?这就走了? 皖俸如不免失落,心里头一股怨气撒出来,撇撇嘴,怎的跟他闹脾气,他还没说什么呢,这就放弃了?一点耐心都没有!态度极差! 哪知,静坐了一会儿,忽然听见门口窸窸窣窣传来一阵衣料摩擦的声响,皖俸如烦躁地抓抓头发,下了床准备去开门。 “你要进来就进来,不进来就……” 打开门那一瞬,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深夜里的一片黑云,笼在金绒身上,他愣愣抬头望向皖俸如。 弱弱地叫了一声:“公子皖……” “滚远点……” 皖俸如自信过头了,深更半夜会来敲他房门的不仅仅会是金岚,还有别人,而且这个人…… 行为怪异,举止失常。 干什么在他门前铺床褥? 诧异万分,加上自信过头又备受现实的打击,让寒森月光下皖俸如那好看的脸看起来分外怪异。 自作多情。 皖俸如羞得不行,不好意思,耳根子渐渐泛红,好在没有掌灯,黑暗里金绒看得并不那么真切。 为了避免尴尬,皖俸如故作冷淡看他: “你这是在干什么?” 金绒刚才敲了几遍,本来以为皖俸如睡了,他不敢打扰,就打算在廊下将就一晚,谁知道,刚铺好准备躺下,这门忽然就开了,也是吓坏了。 “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皖俸如摇摇头:“我还没睡。” 金绒脸上露出几分羞涩并歉然:“我……我和阿岚换了,他睡一间,我和公子皖挤一间……” 金绒顿了顿,继续自行解说:“阿岚嫌我睡相差……” 哦,所以就来隔应他? 金绒睡相的确糟糕,别人无非就是喜欢踢踢被子,可他就不同了。 白日里看他那一张温柔可亲的脸蛋子,谁也不会联想到,大字型的睡姿,一张床占满了,除了踢被子,夜里时常梦游,爱说梦话。 谁要是跟他一张床,那得缩到犄角旮旯里去,闹不好给他半夜发疯尥蹶子踹到床底下去,金岚深有体会,所以他被赶出来,那是情理当中。 好端端的秀气少年,偏睡相清奇,也不知日后长大,娶了亲,那媳妇儿该怎么受呢。 皖俸如无奈的摇摇头。 “你先进来吧。” 嫌弃归嫌弃,也不能让个孩子大冬天睡屋外,他可没有虐童的倾向。 皖俸如敞开了门叫他进来。 金绒麻利收拾了东西进屋,皖俸如已经掌灯,转头去给孩子腾位置了,而金绒倒是有自知之明,把东西铺在了床边。 皖俸如凉凉瞅他一眼,不甚高兴:“你在干嘛?” 给你腾好地儿了,你还嫌弃呢不是? 俗话说,这人顾有自知之明,金绒听话懂事,也晓得他那点毛病,要皖俸如挤一晚,心里一直忐忐忑忑,很是不安。 别看平日里东一句公子皖,西一遍公子皖,脑子里上上下下塞满了公子皖,一天不叫公子皖活不下去,实则这金绒心里头敬畏这位仙尊比喜爱还多了很多。 硬生生把人从床上拽下来,想想就格外的不好意思,还有点小害怕,因为皖俸如开门的时候,脸色本来还好,看见他的时候明显就拉的很长了。 金绒憨憨一笑:“我睡相差,怕扰了公子皖,打个地铺就成,左右就这两天,不妨事。” “……” 皖俸如依旧凉凉的看他一眼,这会倒是懂事哈?睡相差用你说?怕打扰你早干嘛去了?何不死皮赖脸的赖到金岚那儿别过来? “你睡床,我睡地下。” “那可不成,公子皖的腰,阿岚特意交代了让我不能……” 皖俸如一听金岚,心下猛地躁起来,脾气也忍不了了,没功夫和金绒墨迹,眼一瞪,凶道:“你睡是不睡?不睡就滚出去!” “阿岚说公子皖你前几天……” “金岚金岚,左一句右一句金岚,你变成金岚?!” 金绒还以为提了金岚关心他,皖俸如会开心一点,哪知道南辕北辙,这一下居然更气了,搞不懂。 皖俸如恨恨骂道:“蛇过了才打棍,你有病?” “……”马后炮。 皖俸如没说出后边三个字。 金绒没太懂这句俗语的意思,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皖俸如突然这么生气。 马后炮! 妥妥的马后炮! 床铺好以后,皖俸如没再说一句话,挥灭灯火,把床空出来,自己气冲冲躺到地铺上去睡,金绒不敢多说什么,只怕再说两句,皖俸如可能真的他把直接丢出去和东风做伴,也只能乖乖上床去睡。 很快,两个人各自睡去。 皖俸如这一天没清净过,睡前又一番折腾,睡得昏沉连梦也没做。 沈颐此次给自家千金办满月酒,又赶上除夕夜,原定除夕前一日给诸位来宾接风洗尘,大摆筵席,不过被金岚和沈黎这俩小子搅和,触了霉头,接风洗尘草草结束,难免有些败兴。 是以除夕这天,凤栖台设宴沈氏花了大手笔,无比的热闹。白日里是满月筵,晚上再设除夕夜筵,子时鞭炮齐响迎新,烟花盛放守岁。 再则就是玄门聚首从来不会缺少的围猎。 主猎场设在小镜湖的梧桐山,分猎场设在小镜湖十二台的各自所属范围内,猎物均是十二国里稀有的灵兽珍骑。 待到正月初一,玄门蹴鞠赛争夺彩头,晚上以一场篝火晚会正式结束玄门年会。 临近满月宴开席前两个时辰,金岚到凤栖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到了。 按理说这种场面一般家主必定要在场亲自迎宾,然而沈颐却没在。 迎接宾客的任务就交给了他那个不善言辞的冷峻大儿子沈衡。没什么人在意他说话是舒服还是不舒服,毕竟是庶出的,没教养是见怪不怪,懒得计较。 宾客入场,大多皆是男子,女眷都聚在凤栖台后边去看今日满月筵席的主角,出生不久的沈家三丫头,叫沈袖。 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新年吉利话,只等着开席了。 昨日密林石拱门前和沈黎大闹了一场,金岚也没什么功夫参观小镜湖沈氏的屋舍楼台。 现在单看了那泛着充沛的灵力,台上的两尊体积不小的灵玉石雕,心生叹息,沈家人有钱是不收敛的。 小镜湖,共分有十二台,这十二台屋舍楼阁形色各异,各有各的风采。听说楼台建筑都是当年沈氏先祖游历十二国归来后,凭着各国特色,以及自己游历途中的所见所闻亲手绘制,亲自监督建成的。 而金氏家祖上,一打渔的暴发户,机缘巧合才登上修仙的门槛儿,占地面积统共也就那大片湖而已,住个楼宇宫阙,套件锦衣华服什么的,和沈氏比,其实根本不是什么稀罕事。 十二个长老门下弟子不计其数,拜入的客卿更是数不胜数,沈氏一脉何其的庞大,地位更是不容震撼。 云山大泽却也就只养金岚师尊一个而已。 师尊…… 说起皖俸如,金岚想起早晨起来去叫皖俸如,打算把昨夜的事说说清楚,谁知道敲开了门,师尊没见到,倒是见着金绒堂兄,说师尊一早就出去了。 他不由张望,在那群花花绿绿的衣衫中间来回穿梭,寻找皖俸如的身影,可惜并没瞧见个穿青衣的男人。 凤栖台前有片十分空旷的广场,平时用来召集门中子弟。 正中央是灵石砌的一条宽阔的大路,两旁插着幡旗,偌大的沈字印在上面,张扬翻飞。 此刻开宴在即,有很多东西需要准备,广场上来回奔走的尽是紫棠色衣裳,分阶品辈分,颜色深浅不等,都在各自忙活着各自手头的事。 这轮到收拾膳食的丫头大妈,就剩一条紫棠色围裙,配着一个丁香荷包,倒也不显得寒酸。 人太多了,密密麻麻,金岚站在人群里根本就找不到那个人。 “金小公子,你在找什么呢?” 金岚正抓破脑袋的找皖俸如,身后忽然有人柔声叫他,一转头,没想到竟是昨日刚刚相识的南山陆氏少主,陆白盛。 晨光熹微,金光四盛,红衣如霞。 两种明媚的颜色交织在一起,如同一道温婉的落日夕阳,陆白盛如玉面庞就更是和煦温情,他笑一笑,眼眸弯成月牙,清亮如雨。 金岚看着他的双眸,蓦然恍惚了一下。 陆白盛是自来熟,昨日才见过,今天就熟的跟什么似的,大老远看见金岚就跑过来热情打招呼。 “我找我师尊,你看见我师尊了吗?” 陆白盛看着金岚脸上的巴掌印已经下去不少,心道这小公子还真是不记仇呢,满眼里都是师尊,昨儿找师尊,今儿又找师尊。 “诶?你自己过来的?” 金岚摇摇头:“我阿爹他们已经进去了,我在这找我师尊,今日起大早他就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陆白盛想了想:“昨天沈伯父不是托了你师尊照顾阿黎么,兴许是一大早起来照顾阿黎去了吧。” “你也一个人来?”提起这事,金岚还是有点羞的,想用别的话压下去。 陆白盛是个聪明人,昨日目睹一切,自然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自找不快。 恰巧此时,他与金岚一前一后,踩着最后一级石阶上来,正看见陆续而至的人里面有一只孤单单的人影,悄然立在雕花窗子前的正看着他两人上来。 目光相对,皖俸如不动,悄然将目光移开了,金岚本来想好的话,见到他那一刻,顿时忘的一干二净,连“师尊”两个字也叫不出口。 不过影响不大,金岚冲他的侧脸笑了笑。 “我找到你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我在等你啊 皖俸如和金岚两个人各怀心事,谁都不先张口说话。 这时候一名身姿袅娜的女修忽然兴兴而至。只见她眼含秋波过来搭腔:“方才一见这位仙师,气质出尘,不知是身处哪家玄门啊,可否好告知一二?” 皖俸如抠门儿到家的撇过一寸目光,转头看了女修良久,直看得她面露羞涩,心里想着是不是自己容姿出众,被看上了。 可惜她想多了,皖俸如对什么有心思,都不会对女人感兴趣。 半晌,皖俸如寻思赶紧把她打发了,冷冷抛了两个字。 “做甚?” “…………” 做甚? 这还用问,当然是为了结道侣而来的呀。 女修似是没料到,愣了一下,以为他没听清,旋即扬起一抹艳丽的笑容,向皖俸如靠近,又重复道:“不知仙使是哪家……啊!!” 皖俸如见女修一步一步靠近,脸上掩盖不住的满脸嫌弃,稍一抬手凌空一点,那女修没料到这男人这么不解风情,步子被他猛然点住,一个不留神跌倒在地。 “嘶……” 女修细皮嫩肉的,这摔下去,胳膊刺破了一点皮,就势坐在地上,拧着两道秀眉低声痛呼,企图用这种方式来换取皖俸如的一点惜玉之心。 皖俸如不是个木头,当然也知道女修是个什么意思,可惜他没兴趣,更不想招揽烂桃花,又恰巧心情不佳,懒得管她是跌了还是伤了。 索性就演下去,装成死不开窍的榆木疙瘩,往后退了两步。此时入席的人很多,一波接一波,都忙着私下寒暄,基本没人能注意到这边的小插曲。 没人围观好,没人围观的话,女修想,她可以更大胆一点,总归得把这个俏仙君给勾搭上,刚才他好像给她抛媚眼来着? 女修心里捣鼓了半天,愣是在地上坐了好久,然而非但不见皖俸如去扶她,还见他又退后了两步,好不甘心,于是开口撒娇道:“仙师~~我脚扭了……” 皖俸如一听,腻歪的直牙疼,眉头一皱,面上大写的拒绝。 不要,离我远点儿。 女修不知好歹,伸手捉住他的衣角:“仙师,扶我一把嘛好不好……” 皖俸如盯着那只手,脸色难看,身子都僵了。 “弟子拜见师尊。” 金岚隔着窗子看了很久,眼见皖俸如实在甩不掉女修,实在忍不住,就上去救场, “师尊,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我找了你好久。” 救星来的好。 金岚身后还跟着陆白盛,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进来,都是昨天,金岚和沈黎大家的时候在场的几个人,他们好奇往这边看了两眼,但见皖俸如脸色和昨晚进屋的时候只差不好,立马收回了好奇心。 再一看地下还坐着个女修,面色尴尬,苦了吧唧的和皖俸如撒娇,连听都不敢听,各自散了,去了找席位坐下。 陆白盛也溜了。 女修这一看皖俸如根本就是个闷木头,撩也撩不动,她一介无名之辈,纵使心比天高,想找个修为高深的俏仙君嫁了,好扬眉吐气,也得顾及脸皮子。 况且人家徒儿找上门来,她若存心想攀这门亲,也不能给这弟子留下个浪荡的印象,更不好因为痴缠名门望族的仙师而坏了名声。 于是乎,女修悻悻站起来,走了。 看着女修腿脚利索,溜得很快,皖俸如松了口气,可算是打发了,他快紧张死了。 这一紧张,就忘了回金岚还在那等着他说话呢。 其实回不回答金岚倒是无所谓,关键在于皖俸如一直不理他,他也很难受,便又执着地问了一遍。 “师尊,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皖俸如被唤回神,突然想不到什么好的借口搪塞。这可是亲徒儿,正眼巴巴等着他说,再不能像对待女修那样冷淡沉静了。 想来想去,他一个人在这里能干什么呢?有位置不坐,难道大冷天的站在窗边吹东风赏雪吗? 他当然是在等金岚了。 今天早晨皖俸如醒来的很早,翻腾了好久,不管金岚到底是怎么个想法,他还是决定要和金岚好好道歉,不想误会越来越深,疙瘩拧在心里一点也不舒服。 他身边本来就没有几个贴心的人,多少年来,因为他的倔,有事从来不肯好好说,有多少曾经和他很好的人从此一去不返,他很清楚,所以金岚这,他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脑子一热皖俸如就把实话说了。 “我在等你。” 金岚惊怔在原地。 ……他刚才说,是在等他,等他吗? 金岚像询问又像喃喃自语,不太相信:“……是等我吗?” 皖俸如点点头,淡定自若:“嗯,等你。” 金岚笑了笑,师尊说是在等他,那他就信。 既然如此,彼此都没有因为昨晚的事情而刻意疏远,那金岚想,正好借此机会来解释一下昨晚和皖俸如分居的真实情况。 误会这种东西,必须要及时疏解,否则越来越深,若是往后还有别的事促使矛盾激化,一时伤了和气事小,但会使两个关系很好的人感情逐渐变寡变淡,最终分道扬镳。 这就很严重了。 金岚是个心里有事憋不住的人,而且他很喜欢皖俸如。 所以他并不想理解所谓的沉默是金,这种东西的价值所在,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全在一张脸皮而已。 正好,一向不肯低头的皖俸如也先给了台阶,那么他可以就势下了。 “昨晚……” “昨晚……” 两个人心里纠结了好久,各自放下了薄面皮几乎是异口同声说的。 而就在这时,随着余音袅袅的丝竹管弦声起,宾客纷纷落座,沈颐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正在致迎宾词。 “承蒙各位……” 他说了什么两个人根本没听进去。 过不多时,轻歌曼舞,宴会已经开始了。 “你先说……” “你先说……”二人又是异口同声。 气氛尬了一刻,看着所有人均已落座,只有他和金岚还站着,不免显得突兀,皖俸如赶忙拉着金岚,就近找了地方坐下来。 沈颐此刻正和各家宗主敬酒。 皖俸如捡的位置有点偏,人又多,一时半会儿沈颐并没有想起他来。 “师尊……你要说什么?” 酒敬罢了,沈颐又开始滔滔不绝,随着一声不大不小的嘤啼响起来,今日筵席的小主角沈袖就登场了,这下子凤栖台里就更热闹了。 昨夜之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皖俸如如何心急解释,也不能在别人说话的时候自己在底下窃窃私语,没完没了,这样会显得金氏很没教养。 思来想去,还是另挑个时间和金岚说吧。 金岚哪能等啊,他等着,等不及,就忍不住往皖俸如那里挪。 扯了一下皖俸如的衣袖。 “师尊。” 皖俸如偏过头,也悄声挪了一下,两个人瞬间拉近了距离,末了,他覆在金岚耳边小声道:“今夜子时,你到后涯台西苑的拱门下,我自与你解释。” 说罢了,皖俸如坐直了身子又悄悄挪了回去。 金岚听罢失神片刻,心坎儿里某一处地方乍暖还寒,打春雷似的直咕咚。 ……子时?师尊这是要和他约赏烟花? 还是师尊主动。 天下奇闻!他做梦也想不到。 以前想和皖俸如一同做什么事情,简直如同梦里浮华,遥不可及。 而且约赏烟花这种事情,皖俸如从来都会不耐烦的摆手,回一句“花里胡哨”,然后把他轰。 今天怎么这么突然? 金岚胡思乱想一通,却不知其实皖俸如是害怕到时候生硬的解释引来尴尬,万一脸红给瞧出来那得多丢人。 刚好乘着深夜烟花盛放,色彩缤纷齐争艳,多多少少能为他掩盖掉窘迫,还能随了金岚一直以来想和他共赏烟花的心愿,就当给他个新年礼物,也算一个小小的补偿。 金岚可不管他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一阵猴儿开心,用力点头。 而这时候,一个紫棠色的矮小身影猫着腰,远远的朝皖俸如过来。 “仙师,仙师!” 皖俸如和金岚一见他,脸色同时的青了一下。 “仙师,你怎么坐得这么偏,我找了你好久。” 笑窝浅浅,是沈黎。 那双眼眸看见皖俸如直泛邪气,他鼻梁上包着一层厚厚的纱布,说话有点闷,但经不住那小孩子的活泼劲儿。 金岚一见沈黎就浑身不得劲,说不出来的气,要不是他……他怎么可能会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挨打? 要不是他,他能被母亲逼迫,强行和皖俸如分居? 要不是他,他能和皖俸如闹矛盾?! 竟然还敢跑过来招惹皖俸如?! 要死! 金岚眼疾手快,拦住了要接近皖俸如的小破孩儿,气势汹汹吼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沈黎看着他,笑意浅浅:“我来找仙师啊。” “这是我师尊!又不是你师尊,你找我师尊干什么?你想干嘛?!” 沈黎无辜道:“我那边坐的都是些长辈,说话长篇大论,相互吹牛文绉绉的听着累的慌。我一个人坐着太无聊了,就想过来找仙师玩。” 玩?!金岚翻了个白眼,这人变脸能不能不这么快? 昨天还骂皖俸如,今天就能好的跟什么似的?!皖俸如岂是那么好相处的?! 要是皖俸如好处,他名字就倒过来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暴躁师尊,在线投食 “那我师尊就不是长辈了?这里不欢迎你!滚……”金岚看向两旁的人,换了个词,回你的位置上坐着去!” 沈黎也是倔:“我偏不走,你怎样?” 金岚嗤道:“我师尊不喜欢你这种倒霉孩子,你再这样痴缠他定是要生气。” 皖俸如八风不动喝茶,若不是两个人在这吵得不可开交,他真的懒得管。 因为真的心力交瘁,而且这个沈黎,别看年纪小,那鬼心眼儿多的很,光是早晨在他房里呆了一会会儿,他就受够了。 然而无可奈何,还是要屈服于沈黎一声又一声的仙师下,默默看了一眼金岚,不咸不淡道:“行了,你别拦着他了。” “你过来坐我旁边吧。” 皖俸如转头吩咐备了一副碗筷和坐席,沈黎就这么大摇大摆,傲慢的跟只金凤凰似的,一屁/股挨着皖俸如坐下来。 在外人看来,这只是出于客套,一个很平常举动。 但在金岚的角度看来,一向视孩童如魔物一般的皖俸如,有时候他举止亲昵一些,皖俸如都会退避,甚至嫌弃的把他推开。 可怎么想不到今日竟然能忍受一个才相识不过一天的毛孩子坐在身边,还离得那么近。 这也太伤人了! 金岚闷闷不乐坐在一旁,筷子恨不得在碗底戳出个大窟窿。 沈黎今天很乖巧,规规矩矩坐下来,一只手遥遥指了指盘中的色泽鲜美的糖醋鱼,说要吃那个,叫皖俸如给他夹。 金岚猛然转头看向两人。 皖俸如默不作声照做了。 他这才发觉今日的皖俸如和以前很不一样,往日里哪有这种好脾气去对一个小孩儿? 今天的皖俸如,和他平常所熟悉的皖俸如完全不是一个路子,金岚总也猜不透接下来他的每一个做法。 难以捉摸,出人意料,匪夷所思。 鱼肉夹了,鱼刺挑了,虾壳剥了,甚至还亲自给沈黎擦去嘴边的饭粒。 不可思议!!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师尊的吗?! 刚才他说了师尊不喜欢小孩,谁能想到皖俸如居然能和沈黎这么亲近,这不明摆着叫自己啪啪打脸嘛! 金岚心里头很不是滋味,撇了撇嘴。 就算是答应了要照顾沈黎的饮食起居,也不用那么细致入微吧…… 皖俸如这会正在给沈黎盛汤。 那三鲜汤隔的有些远,皖俸如毫不在意形象地挽起袖子,费劲儿的盛了一碗,搁到沈黎跟前。 拿起一只葱白汤匙,特意挑出了上头飘着的香菜,葱花等发物,照顾病人的手法,轻车熟路,看起来好像以前经常做这种事。 可在金岚的印象中,他从来没见过皖俸如照顾过谁,他连自己吃饭都是随便将就,更别说这么体贴的给别人投食了。 后来还不忘温柔地嘱咐沈黎:“小心烫,三鲜汤多少还有些发物在里头,你少喝一点,不然对伤口不好。” 完事以后,皖俸如若无其事的去吃自己碟里的东西。 沈黎捧着小瓷碗喝了一口汤,悄摸摸砸吧砸吧嘴,味道鲜美。 再看旁边这伺候他的人更是美,不仅美,还温润如水,无可挑剔,还是父亲会挑人,这要是换了昨天和他打架的那个来照顾,今天别说吃饭了,气都要气死了。 沈黎目光不由自主飘向金岚,向上挑眉,无不带着挑衅之意。 金岚越瞧越来气,这么多年,他天天呆在皖俸如身边,从来都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从!来!没!有!吧!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也不曾见过皖俸如这么温柔,这么体贴过!! 愤愤地瞧了一眼,皖俸如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细致入微,比对亲儿子还亲。 金岚胸中是纸包不住火的嫉妒,眼里是层层愤怒下流露出的一点点羡慕,为什么被这么对待的不是他?明明他才是宿青仙尊坐下唯一的亲传弟子!!! 就在这时,金岚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红色的身影,他顺着看上去。 陆白盛一只手拢着广袖,手腕露出一片紧实白皙的肌理,施施然放下一碟点心。 他看着金岚疑惑的表情,红着脸不好意思道:“这红糖糍粑太甜了,我不太喜欢吃,看你好像喜欢,正好给你拿过来了。” 金岚愣了愣,颇为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陆白盛表现的有些窘迫,金岚不知道他在窘迫些什么,但也没什么耐心去猜测,他已经快被气死了,哪有闲工夫管别人? “我刚看着你一直在吃这个,想是你应当喜欢吃甜食,恰好我又吃不了太甜的,也没几个认识的,就只好给你送过来了。” “你既喜欢就多吃些,不过当牙疼。”陆白盛笑道。 金岚也冲他一笑,道了谢,也不扭捏,欣然接受了陆白盛的红糖糍粑,陆白盛看到皖俸如和沈黎,不由呆了。 悄悄附在金岚耳边说道:“昨日里看你师尊气势骇人,今日同那搭讪的女仙也是半个台阶也没给,想必是个冷傲孤僻的性子,怎么这会儿又这般温柔了?” 怕不是个神经病? 金岚狠狠咬了一口红糖糍粑,恨恨地咀嚼了两下,咽下去,有点剌嗓子。 今日的红糖糍粑怎么一点都不甜!? 为什么一点都不甜啊?! 恨!! 红糖应该都叫那霸占他师尊的狗黎吃了! 那边皖俸如还沉浸在投食当中,但是这边情况也全然尽收眼底了。 陆白盛道:“啧,难道你是捡来的?沈黎才是亲的?” 金岚梗着脖子不说话,看现在的情形,八成是吧。 陆白盛继续说:“还有阿黎,昨天分明和你师尊势不两立,怎么这变这么好了……” 陆白盛一直在金岚耳根子底下喋喋不休,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人心不可测,人心不可测啊,变节也忒快了些……” 话音刚落,皖俸如突然转过来将自己桌上的那碟红糖糍粑搁到了金岚的桌上。 沈黎桌上也有一碟,还没怎么动过。 他素来不喜欢吃这种东西。但见皖俸如蠢蠢欲动的手要去拿那碟糍粑给金岚,立马护食的把碟子拿过来,塞了一嘴。 他是真的不喜欢吃这玩意儿,刚入口就受不了腻歪,牙都要被甜倒了。 果不其然皖俸如打量他不喜欢吃,伸手就去端了来:“小孩子吃太多甜的,对牙不好。” 沈黎:“……”金岚不是小孩子?! 金岚:“……”我年纪也不大啊。 陆白盛:“……”大家都是孩子啊。 金岚被晾了这么久,皖俸如这忽如其来的小举动,立马就给他的嫉妒之火蒙头浇灭,还隐隐有点甜甜的滋味涌上来。 “多谢师尊!” 金岚如获珍宝,捧着那两碟红糖糯米糍粑吃得津津有味儿。 皖俸如难得笑一回。 金岚还沉浸在他突如其来的关心中,并没有瞧见那几许没有藏着掖着的温柔。 皖俸如想,你喜欢就好,可别再生我气了,为师也是迫不得已,回头把昨天打你的,和今天气你的,一并补偿。 转念,他这忍不住埋怨身边这个沈黎,谁叫这个啦是个人精! 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的他姓皖,用这个要挟他,饶是心里千个万个的不愿意,为了保住身家性命,不被戳成骰子喂狗,沈黎说一,他决不能说二,让他往东,绝不敢向西。 宿青仙尊一个活了两百年的人,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没想到竟然有一天还能为了保住项上人头,而去哄孩子,喂饭盛汤剥瓜子。 没脸了没脸了。 日至晌午,所有人休息了一个时辰后,陆陆续续去参加除夕的第二场活动。 小镜湖梧桐山围猎场。 这种场面,一般都是仙门中的小辈,年轻人们最是热衷的,彩头不重要,争的是那一口骨气和风头。 金岚换了一身藏色劲装,手持长弓,意气风发的准备和金绒,陆白盛结伴进梧桐山———— 少年围猎范围。 进去之前,皖俸如压了一道咒法在自己的佩剑上,暂时可以让金岚用召唤。 金岚捧着青龙碧荒剑,捧着他师尊的佩剑,抚摸上面的纹符印,皖俸如将掌心覆在他的手背上,温热安心。 他弯下腰,足够与金岚平视,足够以最小的声音能让他听见:“你心里想着要碧荒做什么,然后跟我念,碧荒,召来。” 金岚几乎很少能与皖俸如这么接近。 平常要么隔着一张桌案,要么他练剑的时候皖俸如远远坐在数下闭目休憩,或者亲自上阵和他对招也不会离得太近。 他好像总是个人保持着若有若无的疏离,哪怕知道此人和他关系并不那么坏,他也会时刻保持警惕,身上总藏着一柄短刀,夜里压在枕头底下,碧荒放在手边,从不离身。 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么没有安全感呢?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呢? 金岚冥思遐想了一阵儿,忽然脑门被皖俸如轻轻弹了一下,他对上那双微怒的眸子。 皖俸如皱眉小声斥道:“我让你召剑,没让你跑神,你这个心不在焉的样子,怎么参加围猎?” “……对不起师尊,我重新来一遍。” 金岚惯会认错,皖俸如心软一贯好哄,马上就不生气了,稍微和善了一点,眸子弯了一弯,柔情浅笑。 “再来。” “碧荒,召来。” 金岚很少见这样的皖俸如,觉得他现在慈眉善目,活像个弥勒佛,失神的跟着轻声念:“碧荒,召来。” 他盯着皖俸如扑闪的浓密睫羽,能闻到他发上的茉莉香,甚至能感受到手腕上有一根脉搏不徐不疾,有规律的跳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硬着头皮也要上,谁让咱要面子 感受着被皖俸如双手包裹的温暖,感受着皖俸如今时不同往日的柔软,金岚心下一阵莫名的悸动,想入非非,忽然很想扑到皖俸如怀里,叫他千遍万遍的师尊。 他心思不在碧荒身上,意念不怎么强,碧荒只是听见召唤,通身金色咒文应召闪了一下就不动了。 这样差不多暂时转交了使用特权,皖俸如本来还怕碧荒不吃这一套,现在看来是没什么问题了,可以放心交给金岚了。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金岚的肩膀,嘱咐道:“万事小心,切忌记不可逞强。猎物不重要,而是你的性命,打不过就跑知道吗?” 皖俸如忽然离他远了,那种抓心的感觉就随之消散了,金岚执剑,重重点头:“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皖俸如还是不放心,又转身罗里吧嗦的交代了金绒一堆话。 然后去找了陆白盛,希望他能在关键时刻护一下金岚。 陆白盛想我不想就答应了。 “仙师放心,这猎物再怎么重要,定是没命重要的,我和金绒公子这一路都会跟着金岚的。” 这厢说完,金夫人将金岚拉过去,塞了好几张驱邪避妖的灵符,又是一阵千叮咛万嘱咐。 不一会儿,围猎信号放了,烟花在空中炸开,所有参加围猎的人都陆陆续续进了山,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此时老一辈的家主及家眷大多坐在校场的观望台上等消息,喝酒叙话,好不热闹。 这会儿太阳被埋进乌云里,小镜湖渐渐飘起了小雪花,又湿又冷,皖俸如恨不能缩到毛领子里。 “仙师,仙师。” 听到有人叫他,皖俸如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了。 以前觉得金岚已经够缠人的了,可自从接触了沈黎以后,他立马推翻了以前的断论,想不到世上竟然还有比金岚更加聒噪的孩子。 他转过头去,温声说道:“怎么了?” 沈黎机灵的跟猴似的,即使皖俸如不说,他也知晓这个人的温柔是装出来的,其实本根没多大耐心。 毕竟一个人素来养成的性格习惯是很难隐藏的,下意识就会暴露出来,方才转头那一瞬,他已经看见皖俸如眼里的勉强打起来的兴趣和浓浓的不耐。 沈黎掐着他姓氏这一点,嚣张的很,无所畏惧:“仙师,为什么金岚都这么大了,还没有自己的佩剑?” ……这个问题很是犀利。 皖俸如想了想,打算装死哑巴。 他总不能说,金岚天资聪颖,放荡不羁,不需要佩剑这种东西吧?简直就是打肿脸充胖子!修真界里无论天资再过人,总也是要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佩剑。 就算不是佩剑,换作是长弓也好,软鞭也好,若是没有法器,相当于修真界的另类。 可佩剑不是那么容易得的,且不说佩剑有灵认主,它还有脾气。 饶是觉着你配不上它,你便是抱回家苦练十年也是废铁。好比他的青龙碧荒剑,鬼晓得他是花了多少功夫才能随心所欲召唤的。 “……” 可又不能说金岚是因为疏于修炼,功法真的不咋地,没有认他的佩剑…… 那他这个师尊也太丢人了,带了这么些年连个佩剑都拿不到,不是金岚基础心法的问题,就是他教的烂。也可以说他根本没好好教。 虽然是实话,他教的不好,但面子啊面子,丢了可就难捡回来了! 皖俸如静坐如钟,假装风太大他听不清。 实际上他还不知道,昨日里已经被认为是个废渣师尊了,只不过沈黎猴精,惦记着大人都要面子,没说出来而已。 但沈黎就想看皖俸如冷淡以外的表情,很好奇,赖在皖俸如身边,摇了摇他的衣袖,扯扯他的衣襟:“仙师,你怎么不说话呀?” 金岚这个师尊很有趣,明明是个仔细温和的人,却老是板着脸。 梧桐山上围猎要坐在冷风里等一个时辰就开始无聊了。 沈颐坐的骨头都软了,提议在校场举行一场猎妖赛,供在座没有参赛的人玩乐,打发时光。 猎妖赛,顾名思义就是比射猎妖邪精怪,鬼魅邪祟。 不过这个比赛平时并不做娱乐所用,而是玄门中的一种试炼模式,很受人欢迎。 玄门都有一个癖好,他们受了地方百姓的委托以后,抓住的妖邪精怪,鬼魅邪祟会按照凶残程度进行等级划分。 凶残程度较高,难以缚压的,都会送往仙界昆池的锁妖塔中,进行咒枷封印。 至于那些等级比较低的妖邪,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就会收入被委托人的玄门中,一面缚压,一面作为弟子校场练习射猎的活靶子。 比起那种死靶子,这种试炼方法更加活灵活现。 用幻术开启幻境,参加试炼的修士犹如身临其中,既考验其临危反应,又能在不知不觉中提高箭术以外的其他能力,也不用担心受伤。 妖邪虽为妖邪,但也是带脑子出门的,神出鬼没,他们可不会自己傻站着让人射。 这种练习射猎的方法起源于鹿门皖氏,在玄门里很是风靡。 皖俸如很久之前也经常参与这种试炼,不过……他看了看旁边那些因为无聊至极,跃跃欲试的人,并不打算参与,于是站起身来准备找个地方先躲一躲。 “仙师。”天公不作美,有人遥遥喊住了他! 沈衡褐色的瞳孔露出的情绪,依旧和第一次见时候一样,内敛沉寂,没有多余的表情。 他走过来不温不热问道:“仙师,可是要参加猎妖赛?” 不不不,他站起来可不是因为要参加猎妖赛。 皖俸如脸不红心不跳的道:“……不是,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没来得及做……” 沈衡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衣袍,问道:“是衣服不方便吗?金叔叔说他正巧带了仙师的骑射劲装,那边有更衣的地方……” 说完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帐篷。 “……”皖俸如无语,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人家都这么说了,拒绝当是太不给面子了,看来不参加是不行,那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皖俸如顶着那张我杀了你的神情,从金巡机那里拿了衣服换好了出来,此时所有要参加猎妖赛的人都排成两列,他在最后出来,自觉的站在了最后一位。 沈衡抱着一个木匣子,进行赛前抓阄。 皖俸如抓完以后,沈衡接着也抓了最后一个。 紧接着他开始吩咐比赛规则:“各位,此次猎妖赛,虽然是娱乐,但也是比试。” “你们手中的纸条是自己的上场顺序,以单双数分开阵营,单数的两个人为一组,双数的两个人为一组,展开淘汰赛。也就是说,抽到一和三的,对阵抽到二和四的,难度随机,依次类推。” “一柱香的时间,最先射杀幻境里的五只中等妖邪精怪的一组获胜。第二轮比试,队友不变,对战次序采取随即抽取的方式,难度随即,依次类推。” 猎妖赛彩头,青龙碧血绫和四象策。 青龙碧血绫,不是单纯的绫,而是一柄实打实的佩剑。 青龙碧血绫摸上去质地确实是一条碧色的软绫,和一般的丝织品没什么区别。 正因如此,才是最好的伪装,平日里看它可以是束发的发带,传讯的丝帛,亦或是束腰丝绦。 而到了关键时刻,它便是一柄见血封口的软剑,所谓温柔刀,刀刀索人性命,便是如此了。 皖俸如听闻彩头竟然是青龙碧血绫,大吃一惊,这可是沈氏先祖沈翁青的贴身佩剑! 想不到现在竟然沦落到,被拿来充当各玄门娱乐玩耍的彩头?好歹也是先祖的贴身佩剑,一点都没有尊重老祖宗的意思! 皖俸如看向台上的沈颐,这老败家玩意儿! 老祖宗的东西都敢拿出来供人娱乐,竟然敢大言不惭的叫他去给他家的人上香跪祠堂?!属实过分了!! 他替沈翁青感到不值。 看来沈氏早就不把当年的事情放在心上了。 皖俸如转念,也是,人都死了两百多年了,现下转世到了云山金氏,成为了金岚。这世上再无曾经的沈翁青,再无那时的皖俸如。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太多,除了他这个债主,还有什么指望他们祖祖辈辈记着呢? 而他该还的债,必要还给金岚,即使他再也不会变成沈翁青。 那么…… 就先从青龙碧血绫开始吧。 拿回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东西。 青龙碧荒剑,青龙碧血绫。 这是一对。 沈衡还在部署赛程。 “下面请各自报上数字,寻找自己的队友。” 参赛的人不多,皖俸如是双数,是最后一组,没想到竟是和沈衡抽中了同一组。 第一组已经上去比试了,校场各开了两个同样的幻境,所有人站在观望台观望战况。 皖俸如也不例外,去领了长弓和箭袋,立侧待战,他倒不觉得什么,只是沈衡站在他旁边,却有些许阴沉。 沉着冷静的人,总是非常的细心。他觉察到方才皖俸如听到青龙碧血绫的名字时,本来还不怎么想上场比试的样子,忽然正经起来,连脸色都不怎么好了。 难道和其中一个彩头有关?或者说,就是跟青龙碧血绫有关呢?他心头很是疑惑,但并未妄下断论,只是默默观察。 沈衡也领了箭袋长弓跟了过来,两个人站得靠前,可以清晰的看到幻境里的战况,此时已经没有人关心梧桐山上的围猎情况,一门心思都扑在猎妖赛上。 时不时有人鼓掌叫好,是不是有人惋惜咒骂。 皖俸如不受任何影响,只静静看着,这会儿单数组的已经猎完下来了,双数还剩最后一个。 下来的两个单数组的修士虽然是赢了,但是看起来不怎么高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本仙尊没辙了 其中一个白衣修士抹了一把脸上脏污的血,抱怨道:“我刚才叫你去右边偷袭,你傻站着干什么?要不是你墨迹,我们早就出来了!” 旁边的蓝衣道袍的人,散了半个发髻半边脸粘了点泥土和枯树叶,很是狼狈。本来两个人脾气不对,合作的不愉快就不是很开心,不过好歹赢了,也没在意,可出来了不但没受人夸,还被人骂他墨迹,这人一下子就火大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不就胳膊被挂了两道,又不是真的伤口,你进去瞎吼什么?真是聒噪!影响我判断!” 白衣服的修士面相很是刻薄,指着自己道:“我聒噪?我聒噪!你真是会放狗屁啊!那他妈是幻境不错,受的伤都是假的也不错,但邪祟可是真的!你有本事试试被他咬一口看看疼不疼!!我他妈是木偶做的我才不会喊疼!” 两个人争吵的厉害,一群人望过去,果真见到白衣修士右边胳膊有一排血印子,不过不算很深。 “谁叫你心高气傲,我进去的时候给你说了让你当心点,不要大意,你自己横冲直撞怪我吗?活该被咬!” “……你!” 白衣修士吃了瘪,脸色因为受伤不太好,又跟人吵架心里头堵得气慌慌,不顾旁人劝阻,干脆将抽的单数纸条从怀里摸出来,撕了个粉碎。 “既然咱们脾气不登对,你不服我,我也看不惯你,那还比什么?我冯氏家大业大,也不差那一两件彩头,老子弃权,你自个儿上吧!” 说罢白衣修士留个一个潇洒的背影,扬长而去。 这蓝色道袍的修士倒是有点后悔了,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咬咬牙忍住了叫他回来的冲动,也撕了纸条转身走了。 皖俸如面上云淡风轻,心里窃喜。 好好好,一下子淘汰两组,多来几个这样的,这样青龙碧血绫就更好拿了! 过了会儿双数组的下来,开始组织第二组进入幻境。 “晚辈听闻仙师箭术了得。” 沈衡没瞧出他的高兴,只在一旁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也不知是夸,还是咋的,皖俸如听了这句格外不舒服。 “……” 无端端他想起了同样十几岁的自己,也是这样一张万年冰山不化的脸,说话听不出任何情绪,叫人猜不出来是喜是悲,是怒是憎,就是夸人也带着点刺儿,特别难受。 况且那时候他的身家,还不如刚才那两个修士,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在傲气些什么,想起来也就是笑话。 总而言之四个字,欠揍,该剐。 吃过这种亏,皖俸如现在虽然还是有点冷傲,不过不再会像那会儿那么放肆,该谦虚谦虚,该软还是要软。 大丈夫能屈能伸,偶尔低头不是什么难事,前提—— 只要对方不是金岚那种年糕相,喜欢动手动脚,他还是愿意放下耐心好好说话的,再者,就是扭捏造作的女人。 对他来说,简直比磨人精还要磨人,甩都甩不掉,太瘆人了! 别人看着沈衡和皖俸如此刻表情如一,要不是一个桃花眸风流蕴藉,一个模子狂野硬朗,真的会以为这两个人是亲兄弟。 “仙师?” 皖俸如自神游天外,全是后悔当初自己那副臭德行惹了几条街的仇家,都忘了这边沈衡还在等他回答,谁知道等了第二组下来了,他还在神游。 第二组比较和谐,和和气气的去,和和气气的下来,皖俸如止不住叹了气,摇摇头。 “仙师?何故叹气?”沈衡不厌其烦的问。 “……大人的心思你懂什么?不可说不可说……” 皖俸如话外之意是他心里希望他们吵架的坏心思不能说,沈衡却理解错了。 他兀自沉吟,看着上去的第三组,根据四个人的身手功法,神神叨叨的分析了一通,方沉声与皖俸如道:“确实。” 皖俸如怔了一下,嗯?确实?啥玩意儿? “呃…………确实什么?” 沈衡难得露出点沉寂以外的情绪,皱眉嫌弃道:“据我观察,这些人,的确基础功法死板,箭术甚糟。” 皖俸如一听,脸色顿时苍白如雪。 小子你真敢说!! 侧目看了看两旁同样观战的人,有的是参赛回来的,有的是现在幻境里的亲人,亦或是他们的师尊大人,有的是他们的同门师兄弟。 这孩子太实诚了,看到什么说什么,全然不在乎会不会得罪人。好在这些人心思正放在战况里,叽叽喳喳的谈论,并没有听见沈衡这句吐槽。 皖俸如松了一口气,差点就要被围攻了。 “依我看,这些人的同门也很菜,甚至授业师父自己都半斤八两,他们……” !!!! “你给我小声点儿!”皖俸如快疯了,赶在他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捂住了沈衡的嘴。 没听见没听见没听见!没!听!见! 这次运气不太好,沈衡的话全叫一个小妹妹听了去。 只见她插着腰,横眉冷眼道:“你居然敢说我师兄基础功法烂?!你想死吗?!” 沈衡一听有人反驳他,要强的自尊心不会容忍被一个还没有他个子高的小妹妹说,立马一本正经板着脸,严肃道:“本就如此!我沈衡从不说假话!” 粉衫的小妹妹从后面拨开人群,挤过来,努力踮起脚尖,抬头挺胸和沈衡比个子,可是还不到他胸口。头上的银色蝴蝶发簪因为她动作幅度比较大,掉在了地上,也没在意。 “是吗?你哪里看出来的我师兄功法不行了!你说啊!” 沈衡冷撇她,拒不让礼:“呵,自然是两只眼睛看到的!” 小妹妹一定要让他说个明白:“那你倒是说个一二三来啊!你今天不说清楚,就别想走!” “我不走。” “好!那你说!说呀!” “………” 小妹妹插着腰,一定要沈衡和她说清楚。 沈衡这个人,能看出来但绝对不会说出来,忍不住了也就嘟囔两句。 方才他以为皖俸如叹气是因为和他一样也看出了这些人的底子,没多在意就随口说了出来,事实论事,想来这么多明眼人也不会看不出来,听见了也不会怎样,偏偏这有个小丫头片子,什么都不懂,非要跟他掰扯! 他懒得理。 “喂!你说不说!” “………” 不说,懒得说,他不和丫头片子争嘴上功夫。 “你说话啊!” 丫头片子看沈衡一直冷着脸不理她,气得小脸通红,想给师兄讨个说法,但是这个人太横了,她很憋屈。 静默了一会儿,就在皖俸如和沈衡都以为,沉默已经帮他们挡掉了这幕争吵的时候,沈衡忽然觉得背后的箭袋一轻。 随着一阵乱糟糟的声音,沈衡的箭袋漏了,弓箭撒了一地! 他猛然回头,见那小丫头手里拿着一只发钗,得意洋洋地看着他。 欺人太甚!他不找茬就算这丫头谢天谢地了,她还上赶着过来找死! 这小妹妹不知道是谁家的掌上明珠,脾气被宠坏了,说话一点不掂量分寸,十分的嚣张。 “哼!敢得罪本姑娘,我今天刮坏你的箭袋事小,你若不和我师兄道歉,我且叫你阿爹来!” 沈衡眸光浮上一层不悦,下颚线绷紧了冷道:“你叫我阿爹来又能怎样?” “虽然你是沈家的大公子,但大家都知道你是沈家外姓门生出的庶子,你阿爹又不看中你,我若把你侮辱我师兄这件事说给他听,你想想你会怎样?他不会打断你的一条腿吗?” 呵呵……庶子? 沈衡生平最讨厌别人说他是庶子,说他不受重视! 他额角登时青筋爆起,攥紧了拳头,忍不住想打人。可阿娘教给他的,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能动手打女人。 算了。 沈衡冷静立了一会儿,静默的蹲下身去,把地上的弓箭一支一支捡起来,抱在怀里,又去领了一只箭袋背上来。 皖俸如抹了一把额上的虚汗,方才分明看见沈衡眼里闪过杀气,差一点就要暴起掐断这小妹妹的脖子了,好在他懂得分寸,控制住了。 小妹妹还没走,这会儿他师兄已经从幻境里比试出来了,赢了。 赢得比较困难。 如果不是对手半途上出了点争吵,耽误了时间,小妹妹的师兄铁定输。 下来的时候听闻有人说他菜,倒也不生气,只是虚心说了一句,受教,看起来比他这个师妹有涵养多了。 小妹妹嚣张跋扈,方要给师兄出气,哪知道自家师兄过分的宽容,连眼都没瞪一下。 男子要面子,女孩子年纪比他小很多,还不知道面子这种东西对男人来说有多重要,只要争那口气,她就开心了。 双方僵持不下,沈衡看着这两个人,黑白分明的眼眶里爬上几许红血丝。 末了,他冷道:“想让我道歉,也不是不可以。” 小妹妹的师兄似乎没想到,愣了一下,连连摆手:“沈大公子,不用的,我师妹年纪小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回头我好好说她,不用……” “师兄!你说什么呢!人家可是在给你争面子呀!” 小妹妹撅着嘴和师兄撒娇,无不可爱,在沈衡眼里却恶心至极。 “师兄,你怎胳膊肘往外拐?一定要他道歉,不然我就告诉他爹爹去!” “你尽管去,我沈衡若是未此屈服,我就不叫沈衡!” 叫不叫无所谓。 皖俸如皱眉:“莫要冲动,这种话不可随意说!” 沈衡瞧着皖俸如,坚定不动摇:“仙师,我沈家的人,决不受人威胁!” 皖俸如:“……” 少年郎一口硬气杠在那,皖俸如也没辙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狗头保命 小妹妹扬起下巴:“那你就快道歉吧!” 沈衡眼里没他,直直看向他师兄:“我有条件。” 小妹妹眼睛听完眼睛一瞪再瞪:“道歉就是道歉,你怎么还这么多条件?!” 沈衡一字一顿,下了战书。 “让你师兄和我单挑,我若赢了,你就给我道歉。” 小妹妹再次震惊:“凭什么是我?!” 围观的人看不下去了,小声替沈衡解释道:“小妹妹,这事可是你挑起来的,你不道歉,难道要你这个好脾气的师兄道歉?” “……你!”小妹妹顿了顿,咬咬牙,心一横道,“那要是我师兄赢了呢!” “我向他道歉。”沈衡道,“跪下道歉。” 小妹妹一听,乐了,欣然赞同。白收男子汉的膝盖,多大的便宜不捡白不捡啊!可惜她一个姑娘家,眼界窄,家里捧着长大的明珠,都没怎么了解现在玄门的形势,更不要说知道沈衡早就名声远扬了。 战书已下,不能不接。 小妹妹师兄,大冬天的,紧张到满身冒汗,额头都是烫的,这这这……… 麻烦惹大了!玄门公子排名第一的沈衡……和他单挑,简直就是找死好嘛,他一个三流的小仙门,功法不及人家一半,打个低阶的邪祟都费力,和沈衡??开玩笑,一招可能就被撂翻了啊! 皖俸如也是无奈,小姑娘天真,口无遮拦,听到的那些八卦,不该说全说了,骂什么也不能骂沈衡是庶子啊! 要知晓,沈衡的娘亲,是沈颐的小师妹,名叫洛槿,二人原本情投意合,就快要成亲了,哪知道斜刺里杀出来个沈芝凤,沈黎的娘亲,硬是逼着洛槿做了个妾室。 洛槿这是外姓的门生,这沈芝凤是家里头下属的孩子,虽无血缘关系,但是在上一辈沈宗主眼里,外姓不如本姓的靠谱,哪怕两个人都是从小都拜入门中的,还是要选和沈姓的。 沈凤芝善妒,原本做妾室也是不成的,若不是因为洛槿未婚先孕怀了沈衡,这沈家的门儿进都进不去。 后来不知道哪里传出去的肮脏说辞,背上个荡/妇的骂名,外头骂她勾引沈颐,连带怀疑沈衡是不是亲生的,最后生生给逼疯了,冰天雪地里投湖自尽。 巧的是沈衡当日正在湖边给,娘亲钓鱼,亲眼看见他的娘亲纵身投湖,冰冷的湖水溅了满身,他是冷的。 他呼天喊地,嗓音沙哑,也没喊过来个人救母亲。 尚才七岁的孩童不会水,束手无策,天真的用鱼竿,想着母亲抓着鱼竿可以撑一会儿,他一定能喊来人救母亲。 可惜母亲的生活绝望了,没有盼头了,鱼竿抓不到,精疲力尽,再也没了动静,就那么沉入湖底,死在了他的面前。 沈衡现在仍旧能记得,那时候他跪在湖边,声嘶力竭,求着娘亲抓住鱼竿的样子,狼狈落魄,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小妹妹还沉浸在喜悦当中,他师兄尚要开口拒绝应战,她便满口答应。 沈衡干脆利落:“待到三日后,你我在此约定。” 小妹妹的师兄一脸为难:“………”说不出话。 这时候皖俸如叫他,猎妖赛已经到了第七组,下一组马上就是他们了。 沈衡紧了紧箭袖上的护腕,检查了箭袋长弓,腰侧配着长剑斩孤,走时不忘问道:“你叫什么?” 小妹妹的师兄一脸惶恐,忙道:“于华贤。” 幻境消,第七组已经结束了。 幻境开,第八组要开始了。 皖俸如与沈衡立在校场中央,结了印,进入幻境。 此刻他们看不到外面的观望台和人了,而外面的人却可以看到他们。 “……” 前面看过的那几组比试,大多进入的幻境都是山林乡野,进去就开杀了,现下皖俸如二人进来所看到的幻境非常的祥和安静。 荣华大道,街市繁盛。 叫卖声不绝于耳,垂髫小儿玩耍嬉戏。 祥和的很真实,皖俸如几乎以为这是真的,所以很难想像待会会有个什么庞然大物突然冲出来扰乱他们平静的生活。 “运气不好,我们好像抽到最难的幻境了。”皖俸如无奈道。 皖俸如还在这琢磨,沈衡已经忘了刚才外面的不愉快,全身心投入到幻境里。 “仙师,你有没有觉得这地方很熟悉?” 皖俸如起初在意幻境难度,倒没怎么在意地方是否熟悉,他顿了顿,环视四周,好像真的有那么一点熟悉。 沈衡道:“这应该是几百年前的春乌城吧。” “你怎么这么断定就是春乌城?” “你看那家酒肆,我前段时间下山还见到过。” 沈衡仅仅凭借一间年代久远的酒肆就断定这是几百年前的春乌城。 这座城,整个格局很像现在春乌城,又不是很像,但皖俸如支着耳朵仔细听了听那些人的口音,是春乌城的口音没错了。 他点点头:“的确是春乌城,不过那时候春乌城还不□□乌城,而是叫优界。” 沈衡显然是不知道,疑惑的抬头:“优界?” “嗯。优界。优界位处玄门四大世家的中界位置,是绝佳的地带。” 沈衡好奇宝宝似的睁大眼睛又问:“那为什么改名字了呢?” 皖俸如沉吟了一番:“据说两百年前玄门皖氏挑起战争,玄门百家为争夺势力而四分五裂。春乌城作为中界地带,又接近仙界,潜伏了各个玄门的暗线,作为主战场受损严重,几乎没有活口留下来。” “皖氏灭门以后,各大玄门依旧争执不下。后来小镜湖沈氏有一位得道升仙的先祖不忍看生灵涂炭,阻止了这场战乱,重修了优界后,改名为春乌城。” 沈衡听完,恍然大悟,紧接着又有疑问涌上心头:“那就更奇怪了,春乌城当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没在史册上看到过相关记载?” 皖俸如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那是因为沈氏的这个先祖做完一切后,封存了这段记忆,毁掉了优界史册,与玄门约法三章,若是不想损功德影响飞升,任何人不得提起这件事。” 沈衡更是不解了:“既然记忆封存了,那仙师又是怎么知道的?” “……”皖俸如一愣,哑然,感情这小子抖机灵是在套他的话啊! 沈衡盯着皖俸如的呆滞脸,眼底闪过一丝聪慧过人的精光:“根据仙师的话来说,当年优界受创之后,相关史册全数被毁,此时禁提,玄门后辈大多不知道春乌城这段过往,而仙师却能一字不落的全都说出来……倒是让晚辈有点好奇仙师的身份。” “……” 皖俸如凛然,暗感后悔,怎么嘴就瓢了呢! 这小子年记不大,精明的很,再和他多说两句,指不定身份都能被他套出来! 沈衡微微笑着,目光里都是聪慧机敏,大抵猜出了点眉目。 皖俸如面不改色,佯装打量环境不去看沈衡。 沈衡猜想面前这个脸上闪过一丝恐慌的人,一定是几百年前亲身经历过玄门争斗的某位修真人,后来得道飞升紫府。 既他能飞升,那一定不是小门小户的散修,应该是当时在玄门里很具影响力的某位仙师,再往高一层抬举,兴许是一门宗主也说不定。 可………这个枕姓,沈衡真没听过,难道是这个人飞升以后,家族就没落了?也不应该啊,没落了也不知道没听过啊。 难道是假的? 沈衡本想直接问皖俸如,忽然想起来这个幻境并不是私密的,外面还有一大堆人看着,他并不知道皖俸如的真实身份,不能大喇喇的就这么问。 他留了个心眼,暂时先不去深究,重要的是猎妖赛。 “仙师既然知道春乌城的老底,那我们接下来该往哪里走?” 沈衡识趣的转换了话题,皖俸如刚还提心吊胆的怕他猜出其中猫腻,直接问清楚,届时他要是身份暴露,那外边观赛的人估计要把他的狗头剁了………… 谁想到沈衡这就话锋一转,把话茬接到了猎妖赛上,他暗自松了一口气。 年代久远,街坊变化太大了,皖俸如也很恍惚,怎么好死不死,竟然能进到这个地方。 现在也不知道现在是在哪一年,竟然比现在的春乌城还要繁华。 皖俸如对方向一点都不敏感,问他等于白问,他故作神秘,看了看此刻还比较热闹,人来人往的大街,做了一个决定。 “……咱们先随便逛逛。” 沈衡:“………” 话毕,皖俸如凭借记忆迈开步子往前走,两人来的时候时间临近傍晚,等到悠哉悠哉逛了一条街以后,天已完全黑了。 华灯初上,这座城比白日里还要热闹几分。 街坊愈热闹繁华,皖俸如心里愈发不安。 逛了这么久,现下再回到当初的春乌城,他记忆再怎么模糊,那些被遗忘了两百年也该因为旧地重游而一一浮上水面。 他慢慢停下了脚步,停滞不前。 遥遥望去,不远处形色各异的人来来往往,三三两两涌入一个地方,有的人的面孔还有些熟悉,不时传来男人女人们的颓靡的笑声。 皖俸如站在原地,脚步如千斤巨石,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他微微抬头看到华灯璀璨下的三个大字。 春辉馆。 皖俸如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春辉馆是两百年前优界最大的一处勾栏瓦子。 这幻境再现的…… 竟然是两百年前的春乌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你咋突然长这么高? 两百年前的优界鱼龙混杂,暗流涌动。 势力的争斗,不仅仅只有皖、陆、沈、乔四大家,其中不乏想要在玄门大家中鹤立鸡群,一鸣惊人的小仙门。 别看现在街上到处都是年轻的摊贩,便是那犄角旮旯里开着缝衣铺的眯眼老太太,都极有可能玄门派来的暗线。 为了各种机密情报,暗线杀暗线,少主害少主,八方风雨交加,优界时时刻刻处于九州烟起天乱的局势。 一路走过来,哪里的热闹都比不上春辉馆的热闹,人群混杂里,沈衡和皖俸如努力辨别着人气和邪气。 “仙师,我看这个春辉馆有古怪。” 皖俸如点点头:“确实有古怪。” 青楼这种地方,阴盛阳衰,最容易闹邪。优界其他地方无恙,可以先从这里着手。 “进去看看。” 皖俸如想了想,不管怎样,还是要进去看看。 夜上初华,整个优界此时沉浸在纸醉金迷之中。 皖俸如和沈衡穿梭在擦肩而过的恩客中间,只觉得一阵眩晕,这里美酒丝竹,繁华奢靡的夜景,他太熟悉了。 当年,他也在这里。 他不是所谓的恩客,而是作为皖氏的暗线,以一种难以启齿的身份潜藏在春辉馆里窥视一切。 两百年前的这时候,皖俸如才满十六岁,此时距离他来优界才两年。 他凭借那张好看漂亮的脸蛋和与其他小倌儿不敢端的架子,利用这一点让人尝到和软性子不一样的味儿,在春辉馆混得风生水起,来人只敢请他陪着喝喝酒,说说话。 仅限于此,从不越距。 这是之前。 遇到沈翁青之后,皖俸如就自甘堕落了。最终和那些做皮肉生意的小倌没什么区别。 春辉馆里的一切熟悉到连那阵阵扑鼻而来的脂粉气是谁的皖俸如都能分辨出来。 他差点快被活生生溺死在这场青楼风流里。 “仙师小心!有东西来了!” 虽说是故地重游,二人在锦良街逛了一遭,两百年的时间,春乌城重建后优界的影子仍然存在,却也截然不同。 皖俸如先前还没多大感觉,可现在他已经完全被眼前的逼真的景象打乱了阵脚,被错乱浮现的往事纷扰,连此时嗅着男人阳气溜进春辉馆的两只成了精的阔耳狐也没注意到。 阔耳狐体型娇小,附在人的身上不稍加注意是很难发现,要不是沈衡眼尖,还真的抓不到这两只骚狐狸。 两个人分头行动,由于没有碧荒剑在手替他指引妖气,皖俸如只能斥出一道灵符去跟踪阔耳狐的狐狸骚味儿,等着回来报信。 他自己想找个比较安静的角落等信儿,不太敢乱走动。 虽说是幻境,可是他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这也不是空气,别人自然也能看见他的。 春辉馆极的一切他太熟悉了,而春辉馆里的人,对他也太熟悉了。 他的容貌从拜入归墟,就一直停留在了二十多岁,和十六的自己比起来,有变化,不是很大。 却也很容易让人认出来,他可不想碰见什么熟人儿,平白又惹一身事。 要是一不小心碰到以前的自己,真真是可笑死了。 “诶?阿何?你怎么还在这?” 皖俸如躲着躲着就躲到了春辉馆的小后院,院儿里咿咿呀呀练歌喉的,吟诗颂词的都有,很吵闹。 整个院里都是女人,这么冷不丁闯进来个精致漂亮的个高男人,所有人不禁停下动作,悄声转头去看他,所以皖俸如过来的时候并没发觉自己竟然闯到了这里。 月光合着熠熠灯光,皖俸如站在环廊下边除了个头让人觉着捉摸不透以外,还是有眼尖的人认出他来了。 皖俸如绷着脸不敢出声,几乎下意识想转身落荒而逃。 院里的一个红衫的姑娘丢下手头练得正要紧的琴追上来,从她刚才一出声皖俸如就认出来了,这个是女子与他同是皖氏暗线,算半个师父,皖秋。 晥秋很小就被送进春辉馆里,看惯了风月之地的人情冷暖,更熟悉人心里要的是什么,她游走在恩客中间,和那些每年来往优界的玄门名士打得火热,从中套出的玄门机密不止一点。 皖氏后来能踏平半个修真界大多得益于此。 这个时候皖俸如堪堪只来了两年,很多时候做事还要听从她的吩咐。 好死不死,碰不见沈翁青,碰不见当年的自己,倒给这个晥秋抓个正着! 皖俸如看见她就浑身冒冷汗,不得劲儿,不是害怕,而是这个女人太精明了。 他这个一根筋,从不善于和人耍心机,可太害怕了,这打个照面等于剥光了衣服让这个女人一眼穿透他心里所有的秘密! “你上哪去,那边沈二公子不是叫了你去陪他喝酒吗?” 晥秋满是疑惑,等她接近僵硬的停下脚步的皖俸如,一双美目秋波零散,骤然放大,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掩嘴惊呼:“哎哟,挨千刀的!” 皖俸如转过身,拿出早被他遗忘了两百年的风月姿态,狭凌桃花眼自眼底泛开风流浪荡之气,柔柔的唤了一声:“秋姐姐。” 晥秋愣了:“………” 晥秋仰头看着眼前这个个头高出她好些的男人,昨儿才和她一样高的,这怎么回事?突然长这么高! 她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在做梦,抖着嗓音问道:“你……你吃什么了!突然长这么高!” 皖俸如现在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说干脆弃权,那青龙碧血绫他不要了还不行吗?非要把场面弄得这么尴尬。 他怎么就忘了,两百年后的自己和这个时候刚入世的十六岁少年相比……个头天差地别! 这也最是容易暴露一切!外面的人如果不深究还好,倘若细想下来……… “……你这穿的是什么?” 晥秋说罢又注意到皖俸如身上那件劲装,好在的他进来之前为了不引人注目,把长弓和箭袋收入了灵囊之中。 “我………” “让你去陪沈二公子,你在这瞎转悠什么?上回你们吵架不欢而散,这回人家巴巴的低头来找你和好,你还不给台阶啊?你这较真儿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 如果说刚才他只是笼统的把时间归到两百年前,这会根据晥秋的话,他已经能准确对上具体时间了,他和他最不想见的那个人已经相识近一年了。 少年情窦初开,见惯了恩客们翻脸无情的样子,他很清楚在春辉馆这样一个风花雪月,薄情寡凉的地方,任何感情都是虚无缥缈,不切实际的。 十六岁的皖俸如,再怎么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孤僻清高的人,再怎么能在恩客间将那手到擒来的脂粉深情耍的淋漓尽致,也填不满心底的已经腐蚀的巨大窟窿,可偏偏这一年沈翁青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仅仅只用温柔而又不算炽热的笑容,就轻易的俘获了十六岁少年的心,把他牢牢的困住,逃也逃不掉,那时候他们之间的感情跟纯粹,只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晥秋没再纠结皖俸如这个猛蹿的个子,只是摇摇头,很是无奈,作为一个情场老手,她虽是一个女人,却也懂得感情来了挡也挡不住。 这个孩子只有一个和皖氏挂钩的姓氏,一张漂亮的脸蛋,其余的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会,连魅惑人都要她教。 她带了皖俸如两年,看着他过来的,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心思。 欣慰的是总算有个能把皖俸如放在心尖儿上疼的人了,在这之余,多少还是心疼多一些。 青楼倌儿和玄门的公子……呵呵,再怎么深厚的爱,也抵不过世人一张嘴,背后家族的反对。 他们不会有好结果。 晥秋心里这样想,嘴里却是另一番说辞:“可别倔了,待会儿人要是等不住走了,你这脸指不定又黑半个月,你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要见他吗? 皖俸如在心底犹豫,多少恩怨是非这会我早就飘到九霄云外去了,只惦记呆会看到沈翁青他会是如何的不安和窘困。 他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脸,过了这么久,故人重逢,沈翁青能认出现在的自己吗? “快去把衣服换了,人还在老地方等你。” 鬼使神差的皖俸如就跟着晥秋去换了身儿衣裳。 他站在门外,听见里面有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微微抬眼去透过半透明的纱窗看到那个在他的世界里已经死了的沈翁青,那个人正在屋里耐心的等着,不焦不怒。 皖俸如心紧张的揪成一团,他不敢叩门,真的不敢。 与此同时,走廊尽头的楼梯拐角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上来了一个人,紫棠色的衣袍,沈家的人。 皖俸如下意识隐去身形躲到了一旁。 来人剑眉上挑,恣肆疏狂,脸上都是不耐烦的神情,皖俸如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人是沈翁青的大哥,沈亿。 沈亿走过来大力推开了沈翁青所在的房间的那扇门,往里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屋里除了一个人耐心等候的沈翁青,并没有其他人。 当即怒不可遏。 “妈的?那烂胚子还得寸进尺了?” 屋里的人的情绪,根本没有因为这个人的怒火而受到半点影响,他如璞玉般温润美好,略略抬了一下黑黑的眸子,未语先笑。 “兄长这么大火气做什么?” 沈亿烦躁的灌了一杯酒下肚。 “发火干什么?我在楼下一坛酒都快喝没了,你这事还没办完?我寻思你正和他干什么好事,上来一看,感情这烂胚子真把自己当块宝,把你一个人撂着?!我沈家的人还没谁能这么怠慢的!” 坐着的人确实等了挺久的了,不过他脾气好,并不愿意为了这种小事生气,也并没有因为沈亿口中的“烂胚子”而发火,只是默默放下酒盏,俊美迷人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让皖俸如产生错觉的笑容。 他唇角扬起的弧度不可思议的邪,玩味轻佻,不屑一顾。 “这有什么,叫他高傲着吧……”沈翁青兀自摩挲着那缺了口的盏子,“总得让人先尝过了甜头,才好死心塌地的为我们办事不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二次感叹,皖皖个子蹿的真快 沈亿怒火消了,点了点头: “这倒是实话,不过我看着有点委屈你。” 沈翁青轻笑了声,皖俸如听不出他是不是在嘲讽:“我这宠儿可乖着呢,除了脾气躁了点,都挺好,委屈谈不上。” 沈亿哈哈笑了:“哼,他要是不喜欢你,还能乖?怕是好脸色都不给你,我可听说,这小倌架子大的很,就凭那一张俏脸蛋儿,不卖艺不卖身,还能有那么多恩客,在这卖皮肉的里也是稀罕了。” “行了,你小声点吧,别叫人过来听见了,计划就泡汤了。”沈翁青开始逐他,“且去和你的美娇娘们吃酒吧,别在这妨碍我。” 沈亿听罢,屁/股刚沾到美人榻的边,立马又站起来,语气里含着暧昧和调笑:“妨碍你?怎么你还真好这口?这皖氏的烂胚子,表面上说是不卖身,你看他那想诱惑人的眼神,谁知道背地里为了那点玄门机密干过什么肮脏勾当,你能下得去手?” “你都说了他诱惑人,怎么我花了这么大心思把人心捆了来,还不能亲自尝尝?” 沈亿不可置信:“你还真想啊?父亲要知道铁定打断你的狗腿。” 沈翁青挑眉,无不邪肆道:“兄长要是不说,父亲还能亲自来查我跟哪个小倌儿玩了?” 沈亿懒得和他贫嘴,站起身来准备走了:“成吧,你要玩我不拦着,但是你得知道些分寸,谁知道他身上有没有什么毛病,可别污了咱们。” 沈翁青站起来送他到门口,笑眯眯道:“放心吧,除了我,他身边没别人。” “噢?”正要抬脚出门的沈亿回头看他,挑眉,“言外之意?” 沈翁青笑得眉眼里都是星星,搁在以前皖俸如没听见他二人这段话之前,一定会被沈翁青迷的神魂颠倒,爱的死去活来。 搁这会儿,他本来愧疚了两百年的心,已经彻底死了,取而代之的是恼羞成怒,恨不能当初把人挫骨扬灰。 那人道:“言外之意,除了我,别人真的没本事能碰他。” “………”沈亿摸不着头脑,“你这样子,跟捡着宝贝了似的,你可别把自己玩进去了啊。” “自是不会。” 皖俸如心如死灰,脸色有最初重逢故人的羞赫,张皇无措,转变为虚惘薄情,眼睫微颤着扬起来,动情了千百回,终究还是要孑然一身,不问人情了。 他早该想到的。 沈翁青对他除了利用,根本没有用情,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痴缠与喜欢,才让两个人有了后来一次次的恩怨纠缠。 后来他和沈翁青反目成仇,并不知道当初沈翁青日日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一直以为当时是他酒后不小心泄露了身份,才导致春辉馆被烧了个精光。 他恨透了自己。 从那以后,再不肯和沈翁青接近了,而那个人却又反过来赖上了他。 他从不知道,原来从一开始就注定他和沈翁青不在一条线上,各为其主,他却傻乎乎的动了真感情。 还真是……可笑至极。 皖俸如正位知道了真相背后的一切而恼自己,这边斥出的灵符已经携着阔耳狐的味道回来报信了。 灵符引着他一路追下去,竟然又回到了最初的院子,而此时院子里已经不是原来平和安静的样子,一片狼藉,古琴琵琶被沈衡的剑劈碎了,残骸散了一地。 沈衡此时刚搭弓射穿了准备逃窜的阔耳狐,正是皖俸如追踪的那一只。 他见皖俸如立马喊道:“仙师!看到一个红衣男子了么!另外一只阔耳狐就在他身上!” 皖俸如恍惚了一下,摇摇头,他并没有看见什么红衣男子。 “红衣?” “这两只阔耳狐妖力比较低,附在人身上的话额上会有印记,我刚在里头追着一个额上有一簇火的男人,可到这他就不见了,不过正巧让我逮住了你的猎物了。” 沈衡说罢,也不管脏不脏,抹了一下脸上喷溅的狐狸血,走过来扬了扬手里还插着箭羽的死狐狸,眼睛晶亮,欢喜的和皖俸如说,很像在邀功。 少年虽然冷峻,却也心思单纯,做什么事开心的话,是藏不住的,皖俸如看着他就想起了以前的自己,虽然冷僻,但在那个人面前也藏不住眼底的欢喜。 “………” “仙师,你怎么了?”皖俸如这场猎妖赛就没专心的时候,一直在走神。 “仙师,你是不是不舒服?”沈衡很快发现了皖俸如不同常人的举动,他的眼神有点飘忽不定,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仙师,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在这歇歇,我去追另外一只。”胜负欲让沈衡没想那么多,就单纯的以为皖俸如可能不舒服,就先让他歇着,自己准备去追阔耳狐。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皖俸如稍微调整了一下心情,他不能放任沈衡自己去。 阔耳狐虽然妖力低微,但寄生在普通人的体内,慢慢汲取营养,对本身也是个提高精怪道行的办法。 如果被寄生的人内心足够强大倒还不容易被她控制,饶是不成,很容易沦为傀儡,届时会受阔耳狐的情绪左右,对这里的人进行屠杀,吸取阳气,进一步提升道行。 “确定是男子么?穿红衣?” 沈衡肯定点点头:“我确定,不过那个人看起来年龄不大,好像是个孩子。” 安抚了那些受惊吓的女子以后,两个人又回到了前厅追查。 前厅和后院隔了点距离,是以刚才后院发生了什么,前厅里人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皖俸如眼神穿梭,在人群里寻找沈衡口中所谓的红衣男孩,他想了想,问道:“他穿的如何?好还是不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皖俸如心里装了太多的事的缘故,他根本集中不了精神去找人,于是换了一个方向思考,一般勾栏瓦子里除了小倌儿和来往的恩客,哪里会有小孩儿出现。 除非他是在春辉馆里打杂的小子,但是他不记得春辉馆里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会穿着那么鲜艳的颜色在人群里打杂,这么亮眼的颜色配上他们的满脸横肉。 两个字,滑稽。 这个男孩定是这春辉馆里培养的小倌,极其熟悉春辉馆的格局,才能溜得那么快,他就问起了这个红衣男孩儿的穿着好不好。 沈衡没料到他突然这么问,愣了一下,上下瞅了瞅皖俸如:“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皖俸如耐心和沈衡解释了一番,沈衡沉吟,脸上表情很严肃,心底一阵恶寒,他长这么大,没听过男人竟然也可以在勾栏瓦子做和女人做的那种事的……他更想不到,大多来玩的,还都是男人!! 沈衡磕着后槽牙,根本不能接受世上还有这种事,颤着舌头尖儿和皖俸如说:“那……那我们怎么查?” 皖俸如看了看春辉馆的第三,四层楼,那里是专属小倌儿的地盘儿:“三四层,一间一间查,阔耳狐寄生需要一段时间适应寄生体,短时间里跑不了多远,既然有印记那就很好查。” “一间……一间查?”沈衡脸白了白,就是要亲自进屋查喽? 皖俸如自是没察觉出沈衡现在在想什么:“怎么了?”他抬头数了数楼上的房间,不在少数,但也不算多,很快就能查完。 “那,那要是撞见……”撞见不该撞见的,也太难为情了…… “………” 皖俸如没说话,就在这时,楼下一声惊呼:“啊啊啊啊啊!!!” 就这一声惊呼,冲破云霄,血溅三尺高。 梁顶吊的花灯被喷溅的鲜血罩住,腥味四散,偌大的春辉馆里蒙着血光一下就乱套了。 “他在那!仙师快放箭!” 红色的身影在众多青衣绿衫中间非常显眼,沈衡几乎一眼就看到楼下在一扇侧门里藏着的人,额上的一簇火忽明忽暗,诡异至极。 抽箭拉弦,皖俸如往羽箭上灌入灵力遥遥对准潜藏的作乱妖精,利箭蓄势而发,在空中划出金色的火花。 一声尖利嘶鸣,那被附身的少年中箭倒地,额上的火苗原本灭了下去,却忽然灼烧了起来,火光大盛,爬到头发上,“轰”,烧的更旺。 看来这只阔耳狐道行比刚才那个高一些,沈衡简直太喜欢这种场面了,他的胜负欲,他的功利心,都能在这种局势里得到满足。 楼下的人群刚刚才安静下来,见状又一下子又乱套了。 被附身的少年浑身都是火星子,点什么烧什么,火舌舔着梁上的帷幔奋力往上爬,灼热难耐。 他抓谁咬谁,扑上去就啃人脖子上的大动脉,饮血吃肉,极其血腥。 沈衡兴奋的摩拳擦掌。 足下轻点,飞身下去和这少年打斗,到底还是个低阶的邪祟,不过几下功夫,他已经不成了。 血淋淋的身上狰狞恐怖,烧脱了一层皮,皮肉混着红色的血丝焦黑的搅在一起,散发着难闻恶心的气味。 今晚的第二只猎物,轻松拿下。 “唉,倒是可怜了这小倌儿……”沈衡念咒将阔耳狐的残识彻底剥离少年身体,看着躺在地下死相凄惨的少年不由感叹,“仙师,不若回去,我们给他……” “办场法事……” 他转身和皖俸如说话,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人呢……” 与此同时,皖俸如被人粗鲁大力拽着往楼上去了。 “哐!”一声门扉重启。 又“哐”一声,门扉直接被人落了栓,拉着皖俸如的人方才缓缓转过身。 皖俸如面无表情平视着眼前的人,悄悄背过手去,吃痛的揉了揉手腕,沈翁青力气太大了,要不是他现在骨骼不再和以前一样柔弱,恐怕早给他捏脱臼了。 静默了半刻,谁都不先开口说话,沈翁青用满是疑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皖俸如不下几十遍,少年人长个子这么快的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被亲了 沈翁青寻思这人长的是不是太快了点? 两个月没见而已,不仅个子突飞猛进,容貌变化也非常大,若说两个月以前的皖俸如是漂亮冷俏的男孩子,那么现在眼前这个,就是冷俏之中融合了一点点慵懒散赖和不近人情。 那双看着他的眸子,寡冷,淡漠,没有魅人的笑容。 这个人没有以往见他那样歪头对着他笑,没有用他溺死人的狭眸盯着他说:“沈公子我想你了,你想我不想?” “沈公子,你看看我。” “沈公子今天馆里来个人……” 他会不厌其烦的喊自己沈公子,和他说各种趣事。 皖俸如只是冷冷清清盯着他,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 前厅闹起来的时候,沈翁青在房间里左等右等,久久不见皖俸如的人,忽然就在美酒丝竹之中听见尖叫,没等他出去看个明白,随侍上来,说是春辉馆闹邪祟,死人了。 沈翁青听着外边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刚出门就见到对面二楼上的拐角处,他一直等着的人正跟着人群,慌里慌张的往楼下跑。 而楼下那中了邪的小子浑身烧脱了皮,正肆意疯狂的伤人,见人就啃。 沈翁青不由心尖儿紧紧的颤了一下,皖俸如这小身板,瘦弱的跟小鸡崽儿似的,跟他这无关痛痒打闹几下,连功法都不会!这么没头没脑的跟着人群下去,指不定就被逮住了。 沈翁青漆黑如夜的眸子擦着楼梯拐角,见皖俸如被人群拥挤着往下走,犹豫着救是不救,这么多人,应该也不会就能逮住他吧。 直到他看见皖俸如下了最后一层楼梯,并没有跟着人群往外跑,而是突然转了个方向,竟然直直循着那二楼跳下去杀邪祟的毛头孩子跑过去了! 他不会功法干什么去?!找死去?!沈翁青瞳孔聚缩,心里头一下慌了神,什么之前和沈亿说过的话全都在一瞬间抛诸脑后。 闪身下去揪着人就上来了。 皖俸如如今知道了一切,心里再没有什么愧疚,再没有什么念想,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悲怆,他说话的时候连一丝起伏都没有。 仿佛眼前这个人是刚刚相识的,而不是纠缠了那么久的人。 “一别数日,好久不见,沈公子。” 沈翁青看着这人冷冷清清的样子,再一听这语气,简直要吐血三升。 他脸色骤然难看无比,周围气息一瞬间滞冷,降到最低,沈翁青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皖俸如什么时候和他冷,硬着来都行,就是不能在他放下一切顾虑担心他的时候,表现的这么陌生疏远。 沈翁青会觉得自己很贱,对皖俸如的感情很卑微,卑微到骨子里,融到血液里。 “你怎么突然长这么高了?” 沈翁青闷了半晌,陡然想起刚才屋里和沈亿说的那点话,其实自己确实挺贱,鬼话连篇。 这边无下限欺骗着搁在心尖上喜欢的人,那边又要厚着脸皮和自家兄长说违心话。 太虚伪了。 沈翁青慢慢把火气压下去,又温声问起皖俸如。 “你是不是乱吃什么东西了?” 皖俸如愣住不搭话,准确说是没反应过来,沈翁青就上前两步问了第二个问题。 乱吃东西?他怕是乱世里瞎了眼,爱错了人,付错了情,他要是能在两百年前这个时候直接死掉就好了。 温热的掌心毫无预兆覆上皖俸如的额头上探了探温度,除了额上细密的汗,和平常是一样的。 沈翁青喃喃自语:“也没发热……可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被刚才外面的人吓到了?” 恍惚间,皖俸如觉着自己像被鞭子抽了一下,抽的体无完肤,身体猛颤了一下。 他不自觉退后了两步。 这一退不要紧,却不知沈翁青如何,眉心立刻锁紧,脸色比方才还要难看好几倍,冷到极致。 他上前一把紧紧握住皖俸如的手腕:“你在躲我?” 这种时刻,皖俸如原本抑着的情绪没绷住,心下冷笑,呵呵呵呵呵…… 要不都说人善被人欺呢,这世道果然还是狠一点才不会被人轻看了去的。 皖俸如这心还在胸腔里冷冰冰的,难受的紧,也不知道是疼呢,还是怎么的。 沈翁青将他拉了一把。 皖俸如冷不丁被他一扯,在懒得做出任何反抗的情况下,他整个人踉跄着两步,闷头撞到沈翁青的怀里。 “………”他都不知道,这个人原来脾气这么差的?以前的温柔感情都是假的。 只这一下,他没好利索的腰伤被扯着,痛到不能自已,只差蜷身在地上打滚,他另一只手赶忙扶了腰,不敢乱动了。 沈翁青不是时地笑了:“几日不见,脾气见长啊。” 皖俸如根本没心情跟眼前这个死人玩那套腻歪,只想赶快脱离他的掌控,好去找沈衡。 见皖俸如冷着脸不理他,沈翁青只当这人还在和他闹脾气,根本没往别的地方想,也没因为个子和容貌产生一丁点儿的怀疑。 “你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我这不亲自过来给你道歉了么,别气了。” 上次的事?上次的什么事?年数太久远,皖俸如记不清是什么事了。 “这几天玄门剑会,我能在优界多呆一个月,往后我多来陪陪你。”沈翁青自顾自说着话。 明明是那么平常的话,皖俸如心下仍旧是悸动了一下,不过甜头还没尝够,沈翁青之前说过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他很快按耐住了,这种鬼话往后再也不会信了。 他张张口想说:“我……”我皖俸如不稀罕,你想在这呆到地老天荒也与我无关,最好快点走离我远点就更好了。 然而这人偏偏关键时刻就要泄气,皖俸如就只是张张口,没那个勇气和气势赶人走,随后无奈的闭上了嘴巴,没出息的嗯了一声。 气氛太冷了,沈翁青这才发觉感觉这个人不是他平常一两句随随便便就能哄好的人,这个人的脸庞弧线太过生冷,甚至连行为举止都和以前不大一样了,可他左瞧右瞧,面前的人,分明是他的皖俸如啊。 “枕何,你是哪不舒服?”奇怪,到底哪里不对? 皖俸如听见这个枕何两个字,几乎下意识抬眼去看他,差点忘了,那会他化名枕何在春辉馆里,刚才幸好没说皖俸如…… 不过说了也没什么,沈翁青这会儿不早就知道了? 皖俸如刻意敛下眉眼不去看他:“沈公子无须担心,我…………” 为了不露馅,他还是强忍着现在的急躁脾气,装作以前柔柔弱弱的软性子和沈翁青说话,可话还没完,对面的人忽然垂首俯身凑上来,将他的话封在了缠绵厮磨的唇齿之间。 大脑轰的一声炸裂,突如其来的窒息感终止了一切感官,此刻皖俸如呼吸和挣扎也是徒劳,连轻轻推开这种动作也忘了做。 沈翁青没有那么蛮横,他不会强迫人,一早看准了皖俸如这刀子嘴豆腐心,只需要给个台阶他就会乖乖牵着你的手走下来,然后就没事了。 两情缱绻,因着皖俸如并没有沈翁青印象里,只是碰一下就会羞赫难当的样子,沈翁青这厢便开始忍不住放肆,在他腰上掐了一下。 皖俸如整个人僵硬在原处,等着那人试图撬开他和牙关,他下意识紧闭双唇,而下唇却忽然传来一阵疼痛,沈翁青居然在咬他! 皖俸如瞪着眼,看着一张近在咫尺,脸庞曲线过分柔和的人,吃痛让他清醒,皱了皱眉心,把人狠狠地推开了。 沈翁青正是情动,忽然被人推开,心下一阵躁动,再好的脾气也想发了。 但转念想想,这个人不是每次都会这样么,总在关键时刻帮他熄掉灭顶的欲/火。 皖俸如很懂得欲擒故纵,他愈是拒绝,沈翁青愈是喜欢的厉害。 皖俸如舌尖麻麻的,脸上都是羞红的热意。 触到皖俸如的腰身,紧实的肌力,几乎一下就让沈翁青失去了头脑昏沉,陷入谷底。 沈翁青凝视着皖俸如,温柔问道:“你不想吗?”不知道怎么了,以往他都能忍住,偏偏今天特别难耐,见鬼。 皖俸如一刻都不带犹豫,冷着脸直接回道:“不想!” “为何?”沈翁青眼底的情绪起伏不大,但若此刻皖俸如稍加转头看一眼,就能清晰的发现,他眼底的小心翼翼。 沈翁青在后悔,他刚才情不自禁,确实冲动了点,好像吓到了皖俸如。 “不喜欢。” “………” 皖俸如抬眼对上沈翁青,一字一顿道:“沈翁青。” 沈翁青愣了一下,沈翁青是谁? “我不想喜欢你了。” 皖俸如此刻完全被痛苦的负面情绪控制,连这个时候沈翁青还没被点上仙界归墟修行,还没取表字“翁青”都忘了。 字尾有很明显的颤音,他忍住哽咽,压了这么多年,皖俸如总说自己和沈翁青不共戴天,他死了他才高兴。 可这个人命真的那么短,都不把欠他的债还清了,就没了。现在投胎忘却了前尘,过起了他自己的生活,每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 为什么要让他知道这些? 到今天他才知道,沈翁青原来不喜欢他的,从始至终,都是利用,利用而已。他却因为愧疚白白惦记了两百年!甚至不惜仙界的警告,偷了命格卷宗,只为了能帮金岚顺利渡劫飞升。 为什么要让他知道这些啊,皖俸如第一次觉得活在欺骗里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如果可以他永远都不想听到刚才沈亿和沈翁青之间的对话。 沈翁青看着原本还一脸孤傲的人眸色忽然深沉起来,眼圈泛红,一副委屈极了的样子,他心里头骤然像烧沸的水,又慌又乱,手足无措。 沈翁青凑过去,捧着宝贝一样捧起皖俸如的脸,把额头蹭过去,歉疚道:“对不起……你要是不喜欢,我往后不动你就是了……别说不喜欢我这种话……” 皖俸如长叹了一口气,忍着丝丝凉气:“……你别缠我了好不好,两百年我赔不起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再问自杀 两百年,赔了感情,赔了时间,赔了名声,到头来赢得就是个“烂胚子”的称呼,剩下除了这条贱命,皖俸如真的赔不起了。 人一旦性格发生突变,再试着拐回原来的样子,就会特别不自在,甚至让人觉得自己极度恶心。 皖俸如猫一样的求着沈翁青不要缠他,就像十几岁的自己,在他身下软声求饶那般,烂到没有任何尊严。 他都不晓得那会儿他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像女人一样矫揉造作,万事只会求人别这样,别那样。 他很笨,相信所谓的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却也不知有时候看在眼里的也会是假的。 听完二人的话几乎一瞬间,皖俸如就把曾经和沈翁青之间所有的美好一起抹掉了,甚至想立刻找来一把刀,生生把沈翁青从他心口剜去。 带着对沈翁青的愧疚过了这么久,他也彻彻底底的悔悟,绝望,只剩下了绵绵无期的恨意。 讨厌利用,讨厌沈翁青虚伪的嘴脸,更讨厌他自己。 他笃定沈翁青就是在利用,根本不会去往别的地方多想,更不要说,现在能静下心来体会一下沈翁青对待他的小心翼翼,和万般喜欢。 前世的沈翁青从不会和这一世金岚一样,发现皖俸如情绪的不对劲了,就一定会纠结到底,和他掰扯清楚,直到误会消除。 沈翁青只会用温柔刀逼他就范,逼他缴械投降,逼着他在身下求饶,但是他却没出息的贪恋这种感觉。 沈衡转了大半个春辉馆,一间一间房查的差不多了,到了第三层倒数第五间房的时候,他看到狼狈不堪的皖俸如从里面走了出来。 脸色苍白,双眼无神,额冒虚汗。 沈衡上前关切的询问:“仙师,你真没事?” 皖俸如没说话,只是默默摇摇头,自顾自的下楼去了。 沈衡看着他苍凉的背影,走路脚步都有点虚浮,似乎受了很大的打击。很想知道皖俸如刚不见的这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不过人不愿意说沈衡也不好意思追问,也就作罢了。 皖俸如为了不让自己再去沉湎于没有意义的过去,专心投入到猎妖赛中,剩下的三只猎物,两个人很快就在优界城外的树林里杀光了。 出幻境的时候,一柱香早就烧光了,而对手也早就出来了。 耽误的时间太长,他们这场输了。 外头小雪成了鹅毛大雪,朔风凛凛,雪花落到皖俸如先前换下的薄衫上,沁骨的冷。 皖俸如默默看了眼边上青龙碧血绫,看来这个东西是拿不回来了。 彼时猎妖赛第二轮淘汰开始了,沈衡去安排赛程,皖俸如却再无心观战,而是一个人往后涯台走去。 头晕晕乎乎的,好想睡一觉。 皖俸如落了一场病,不知道是身上的病,还是心疾。 他怏怏躺倒在床上,眼皮子打着架,没两下就睁不开了,身上一会儿凉一会儿热,口干舌燥的想喝水。 “水……” 皖俸如这么瘫软的窝在床上挣扎了几番,真的很想起来给自己倒杯水喝,可头脑昏沉得厉害,四肢无力动都不想动。 没人看见他上哪了,也不知道他回来了,金岚还在山里围猎,身边自然是没个人的。 头疼发热,心口也痛得发热,耳鸣阵阵,皖俸如索性闭着眼装死,就这么烧着睡了过去。 等着他浑身滚烫,被人叫着烧醒过来的时候,只勉强掀开了一点眼睛缝儿,也不动。 沈衡不知道他到底清醒了没清醒,睁开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仿佛要把他再拖入梦魇里去。 “仙师?仙师?”沈衡一遍又一遍的叫他,先把人摇醒了,可刚睁眼却又闭上了,他遂又把人从床上拖起来晃。 好在皖俸如终于是醒过来了,他默默把眼珠子转了转,抬起头毫无焦距地盯上沈衡,盯了半晌,他一脸茫然抬手把人一推:“你走……” 沈衡:“……” 皖俸如见人不动,又恼火的推了一把,随手往床的里侧指了指,苦着脸:“你出去!” “??”沈衡摸不着头脑,看了看挨着墙的床失笑道,“仙师,这我怎么出去啊?墙堵着呢。” “……你不走……那我走。” 说着皖俸如赌气的瞪了沈衡一眼,手上没什么力气,轻轻推开人就要下床,结果两条腿放下来踩在地上却不动了,他左看右看,迷迷糊糊。 “……我的鞋呢……” “鞋?” 沈衡低头看了一眼皖俸如套在脚上的那双净面单靴,又瞅了瞅一身夏天才穿的轻纱薄衫,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这么薄的衣服,一路吹着冷风冒着大雪回来,身体再怎么强壮的人,多少也得难受几天。 这人外表看着是挺凶悍的,却不想身子骨这么差,怪不得会害这么重的病。 “……我的鞋,你帮我找找行吗?” 沈衡越看越寻思这人不大对劲儿,这鞋不是脚上穿着呢嘛,怎么还问他找什么鞋啊? 根据他这两天的观察,皖俸如不是随便就能这么软声说话的人,这么失常的行为…… 沈衡当即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皖俸如竟连半点动静都没有。他恍然大悟,原来这人根本就没醒!神识还在混沌之中,应该是被梦魇困住了。 梦魇中的人是不可以随便叫醒的,只能等着他自己走出来,否则可能再也出不来了。 沈衡道:“你看你脚上是什么?” 言毕,皖俸如恍若未闻,他怅然若失的低下头去,沮丧道:“……没有鞋我怎么走呢?” “我怎么能走呢?” “……可我不想呆在这了。”语气里满是不知所措叫一旁听着的沈衡心里一动,他不了解皖俸如的过去,幻境里的一切也没有亲眼看到,所以他更不知道这人在悲伤什么,只听得云里雾里,愣是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然而心里却也悄悄心疼了一把。 “……沈翁青……” 皖俸如坐在那怔怔的出神,沈衡不知道他梦里是什么在捆着他,就见他眼睛一热,泪就顺着脸颊落下来。 “我难受……你别折磨我了成吗……”喉头哽咽,皖俸如把脸埋在掌心揉了揉,泪珠滚到衣襟上,痛苦难抑。 “仙师,你醒醒!!” 沈衡实在看不下去了,抬手想去把他叫醒,在触及到皖俸如滚烫的肌肤时,他大惊失色,发高热了! 沈衡安排完了赛程回来发现观望台上根本不见皖俸如的身影,问了人才知道他根本没在观望台多停留一下就自己回来了。 见到的人说,皖俸如那样子像是中了邪一样,鬼魂似的昏昏沉沉,其实那会儿皖俸如已经烧糊涂了,才会那样。 这会儿离他发高热已经有一个时辰了,再这么下去,高热加梦魇,人都给成傻子了! “来人!” 随着沈衡一声吩咐,没多大会儿就给揪来了好几个大夫,幸好及时,皖俸如没能如愿烧成个傻子, 喝了药,高热退了点,又半醒半梦的睡了。 清醒过来的时候,除夕夜宴已经快到尾声了,凤栖台那边的热闹响动不带任何怜悯的闯进皖俸如的耳膜,就是这样,他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幻境里没出来。 皖俸如兀自坐在床上懵了一会儿,门扉忽然被人轻轻推开了,进来着紫棠色的身影,现在在他眼里看来,分外扎眼。 现在不论是谁,只要一见这个颜色,皖俸如忍不住心里绞着痛,喘不过气,根本不想多看一眼,他冷下脸愤恨的骂道:“滚出去!” 沈衡掐着点算了算这会儿皖俸如应该醒了,于是拎着食盒打算送点吃的过来,哪知道刚进门就被皖俸如恶狠狠骂了一句滚,不由一愣。 沈衡也是个直肠子,就愣了愣,没想那么多,只当他是病了,又被梦魇折磨了那么久,情绪肯定多少还是有点亢奋,见人发发火没什么大事。 食盒搁在桌上,除了除夕夜必吃的饺子,沈衡也不知道皖俸如喜欢吃什么,就将厨房今晚做的热气腾腾的膳食每样都拿了一点。 “仙师你醒了啊,感觉好点了吗?” 皖俸如之前烧的稀里糊涂,光惦记口渴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发了高热,还被梦魇纠缠得净说胡话。 他把金家的人吓得半死,连金岚来看了他好几次都不知道,这会儿人跟在凤栖台和爹娘在一起,心里头还隐隐惦记师尊好了没有。 “什么好点没有?” 沈衡端着饺子递给皖俸如:“仙师先前发了高热,一直昏迷不醒,现在感觉好些了么?还有哪里不舒服尽管和我说就是。” 皖俸如凝视着沈衡,久久没有动作,并没有打算接那碗饺子。 沈衡端了一会儿,觉察出皖俸如并不想领情,识趣的将碗放回去。 “仙师不喜欢吃饺子?” “………” “还是仙师没有胃口?” “………” “还是没有仙师喜欢吃的?要不我再去厨房挑挑?” 沈衡过于冷峻,皖俸如对于他此刻的献殷勤感觉到一丝凉意从背后袭来,不甚自在,他感觉自己无福消受。 不过人好心好意过来问候,他倒也不好意思再色厉内荏的让人滚了。 皖俸如缓了缓脸色,看了眼桌上的膳食,轻声道:“我不饿。” “仙师从下午到现在都没吃东西,真的不饿?” 皖俸如点点头,真的没胃口,吃不下。 沈衡还想劝他:“……快子时了,呆会还有烟火,仙师突然害了一场急病,身子很虚弱,不吃点东西怕是撑不住的吧,万一寒气侵体……” 皖俸如撇撇嘴,表示不赞同:“我没那么弱。” 沈衡挑眉:“仙师确定?”也不知道是谁被梦魇缠到要死要活,泪流满面。 真磨人,皖俸如凉凉递过去一个眼色:“别再问我了,再问自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师尊,多想抱抱你 子时新年的鞭炮第一声响,金岚便迫不及待的赶往后涯台西苑的拱门下去等皖俸如。 夜幕深寂,鞭炮声雷鸣一般不绝于耳,烟火已经开始燃放了,五光十色的映在天空,把雪花也耀的五彩缤纷,温馨而又绚烂。 皖俸如立在窗边,看到天边升起的一簇烟火,恍若美人惊鸿一瞥,转瞬即逝。 拱门下金岚来回踱步等了一个时辰,烟花的繁盛一点点被紫黑色的夜幕吞没掉最后一点火星,他没等来皖俸如,却等来了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金岚其实完全可以去敲皖俸如的门,不过想到皖俸如刚生了一场大病,他去除夕夜宴的时候人还烧着没醒过来,也不知道这会醒了没醒,他不能去打扰,也不想因为人没来而爽约,只能干等着。 等着等着金岚开始哈欠连天,仰头靠在墙上想打个盹儿。 没想到打个盹儿就醒不来了。 他做了个梦,梦见的地方不是很熟悉,好像是哪个玄门世家的后厨,正忙着处理膳食,氛围像极了…… 这梦境里出现的竟然不知道是哪一年除夕这一天,因为金岚瞅见门口正有几个人踩着板凳贴春联,门上贴着个倒福。 金岚在梦里是个透明人,他能看见别人,别人却看不见他。偌大的厨房里,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他在人高马大的人群里看了一圈,门口进来个脸上脏兮兮的孩子,和他年纪差不多身板由于发育不良,让人看起来矮小又羸弱,怀里抱了一堆潮湿的柴禾。 这孩子一进来,这边灶膛烧水的大娘就急忙招呼了,语气颇急还参杂了些嘲笑:“哎哟我的小少爷啊,叫你那点柴,怎么就那么难使唤呢!” 话落又一大娘把面团摔到案板上,笑道:“小少爷?你可别太抬举他了,这会儿干活都不卖力了,你再叫两声少爷,他兴许搬个等着坐外边等着吃了。” 一小伙子接话:“哎,怎么能不是少爷,好歹姓皖啊。” “姓皖的多了,咱们还都得低头叫一声少爷啊?你认得过来么?” “就是,谁知道他是哪个的种,亲娘都不认,你要可怜他,要你领回去当干儿子吧!” 等着烧水的大娘掀起眼皮子轻蔑扫了一眼门口默默听人嘲笑,委屈的快要落泪的孩子,气道:“嘿!你杵在那当木头让人烧嘛?还不过滚过来给老娘生火!” 孩子明明愤怒到了极点,但心思要强,他憋住要流下来的泪水,吸吸鼻子,把怀里的柴紧了紧,蹲下来生火,然后不停的往灶膛口往里头奋力的塞柴火,拿着团扇呼呼地扇风。 小孩子努力干着活,很快忘了不愉快。心里喜滋滋想,待会儿肯定能吃上顿好的,因为今日是除夕,主母应该会赏他一碗饺子吃。想到这,他忍不住抬头去看那按上码得整整齐齐的饺子。 金岚能从他脸上看到因为极度饥饿而渴望的深情,他一定饿极了才会一直盯着白面团发呆。 灶膛被他填的满满的,半点空气都进不去,冬日的柴禾本来潮湿,导致里面刚起来的火又熄了,黑浓浓的烟飘起来呛得厉害。 “………咳咳咳咳咳,你这天杀的!皖俸如!你故意的是吧?!” 孩子生火走神,脸上被那青年狠狠扇了一巴掌,直接就蒙圈了,鼻血顺着鼻孔就流了下来,划过嘴角,又咸又涩,他低着头看向自己的衣襟,都是血。 用手抹了一把脸也抹了一手的血,好不狼狈。 大娘气得不顶。不过到底是女人,生儿育女一辈子,心底里头本能存在的母性还没彻底泯灭。虽然瞧不上这孩子,却也不会下像男人一样那么重手,就惩罚性在皖俸如没几斤肉的身上掐了几下,还全是骨头,硌得慌。 觉得没意思,她骂了几句,没趣儿的算了。 青年手指戳着他的脑门儿高声咒骂:“蠢猪!你他妈瞎吗?填这么多柴火堵着灶膛,还让不让着啦?说你两句还记仇了?!小野种诚心跟我们过不去是吧!给我爬起来!!” 金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震惊的看着面前满脸是血的孩子,确切分明的从他倔强的眼神里看出了点如今皖俸如的影子。 只是不是单纯的倔,那眼神里还有恨,更多的是害怕。 这孩子竟然是自己的师尊…… 他纤尘不染的师尊! 他最最仰慕,最最喜欢的师尊!! 金岚怎么想不到,那个在他面前总是一副高高在上,凛若冰霜的男人,从前过的是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 任人□□践踏,毫无尊严的活在别人放肆的言语之下,每日备受拳脚,却还要用瘦弱的身板硬抗。 死要面子活受罪,这不是皖俸如还能是谁,还有那双氲着雾气的桃花眸子,真的假不了,假的也代替不成。 怎么能…… 怎么会! 他的师尊,堂堂仙界四尊之一。 身份如此尊贵,哪怕,哪怕是听过一点点那些没头没脑的流言蜚语,也不止一次次猜测过,到底是什么让皖俸如那么没有安全感,总是故作坚强,如今看到这一幕,金岚还是不太能相信皖俸如不为人知的背后竟然是这么过来的。 那金岚也总算明白了,皖俸如为什么吃软不吃硬,为什么那么容易吃软刀子这一套了。他被人狠打狠骂惯了,总也抱着那点微小的希望,想被人当作是手心儿里的宝贝捧着亲一亲,抱一抱。 哪怕只是一丁点温柔,和他勾勾手指,软声哄他说:“跟我走吧,以后我一定会待你好的。” 皖俸如不会问真的还是假的,铁定会放下所有的防备,毫不犹豫把手揣过来,跟着走。 打人的是个黝黑的方脸青年,年纪大概在二十岁左右,不过也没那么大,就是长的太着急,显老。他手里拎着一把刀刃锃光瓦亮的菜刀,凶神恶煞地揪起皖俸如的耳朵,拎着转两圈。 皖俸如嫌疼,伸了伸手想让他松手,可害怕青年打得更狠,畏手畏脚的犹豫了半晌,只能咬牙忍着疼,等人嫌恶的把他甩出去。 皖俸如那小脸上都是被热气蒸出来的汗珠,跪坐到地上抬头,挂在眉头好久的咸涩汗水落到眼眶里,蛰得他很难受,赶忙抬手去擦。 一边擦一边委屈的说道:“不是的……” “咋?说你两句你还不乐意了?!你这大过年的哭给谁看?丧气鬼!诚心的是不是?!”方脸汉子说罢提起一脚踹在他背上。 皖俸如身板真的太弱了,经不住这一脚,在地上了裹着刚从灶膛里铲出来的草灰狼狈的滚了一圈。 烧罢了的草灰还没灭干净,还带着火星,擦过皮肤就烧出一个水泡。 金岚心疼的要命,眉头锁成了阎王愁,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晓得自己心口给人剜了一下,淌着血,痛到无法呼吸。 他现在特别想抱抱小皖俸如,把他搂在还算结实的胸膛里捂起来,捂热了,把他搁到心尖儿上去疼,再不让人去欺负他。 想替他疼,替他挨打,替他受过一切的苦。 可是金岚很懊恼,因为他根本做不到! 除了梦里这点微弱的意识,金岚连最起码的灵体都没有,就是想伸手给皖俸如擦一擦脸上的灰和泪水,这么简单的事情,他都办不到。 “……不是的马大哥,我没有哭,是汗落到眼睛里了,揉一揉,我难受……” 皖俸如声音低低的为自己解释,声音又软又糯,似在刻意卖乖讨好,他怕极了,害怕再被打一顿。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皖俸如甚至天真的扬起脏了吧唧的小脸,眼睛揉得泛红,水汽蕴藉,可怜巴巴的。 金岚单纯觉得皖俸如可怜,根本没往肮脏龌龊的歪地方想,可这施暴的青年就不一样了。 他居高临下盯着皖俸如的脸,然后顺道就看见挨打过程中已经被撕扯的破烂不堪的衣裳。 细嫩的肌肤没有几斤肉,却被刚才的大娘掐起刺眼的红痕,力道重的地方还有点发紫,像极了一种难以启齿的痕迹。 青年陡然就觉着皖俸如这样子,像极了刚被人狠狠摁在榻上欺侮了一番,加上一脸委屈,莫名的引诱人。 皖俸如可不知道这人脑子里怎么龌龊的,金岚也没瞧出什么端倪,只是紧张的一直盯着自家师尊,心急如焚,内心狂吼着谁能给他一双手,让他去抱抱皖俸如。 皖俸如真的没有哭,没有找丧气,是真的。 他仰起头给青年看:“不信你看。” 这是皖俸如毕生后悔的事情,那时候他就不应该抬起头来,他就应该承认,他是哭了,大不了挨一顿打,少吃一顿饺子,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青年停下切菜的动作,下意识转头看他一眼,迷了一下,好像没看清,于是放下菜刀,又好奇地低下头去看。 皖俸如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黝黑的脸突然放大,不惊愣住,眼睛一眨不眨,怯怯地半瞪着青年。 “啧……” 姓马的青年色胆包天,这会儿也不嫌丧气,光盯着皖俸如那张黏了草灰的脸蛋,像是欣赏一件稀世珍宝,来回打量,反复观摩。 良久,他原本怒气冲冲的黑脸盘子,倏而露出猥琐的神情,赶上他那不算多么好看的五官,让皖俸如看了,忍不住心生恐惧,不禁往后退了退。 “你……” 这马青年顿了顿,转身去后边打了一盆水来,揪过皖俸如的头发粗鲁地摁在水里,“把脸洗洗干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我杀了你 “什么?” 皖俸如微微一愣,还不知道这厮丧心病狂,起了色心。 马青年有点不耐烦,推了他一把,斥道:“老子让你洗脸,你哪来那么多废话!让你洗你就洗!赶紧的!这边还等着烧火煮饭!耽误了膳食当心把你煮了!” 边上的大妈择着菜,瞎凑热闹:“哎哟,小马你这刚才凶神恶煞把小孩子打一顿,这怎么又对人这样啦?这咱家小少爷翻书都赶不上你变脸啊。” 马青年翻了个白眼儿,又过来切菜,拿皖俸如和大妈打趣:“我这不是嫌弃他脸太脏,一会儿污了膳食,可怎么吃?” 大妈择完菜又去洗,啧啧道:“是吗?你看他这个儿头,连灶膛都够不全,你指望他干啥,也就能添个柴,烧个火,难不成洗把脸那菜还能变更好吃?” 马青年晦涩一笑,菜变好吃不好吃他不知道,倒是这个娃洗干净脸,可能会比桌上的菜肴更加美味。 “马大哥,我洗完了。”皖俸如洗完脸,没有擦,脸上还挂着水珠,顺着下颚线嘀嗒嘀嗒落下。 这马青年一回头,呆了。 他果然没看错!还真是个标志的胚子啊。 那大妈手里捧着一把芹菜,哦哟哦哟的走过来,啧啧叹道:“哟,洗干净这么好看呐。” 平时不是被骂,就是被打,浑身脏兮兮的皖俸如这是头一次听人夸他,不免羞臊,脸一直红到脖子。 马青年看着这洗菜大娘一把年纪还能这么亢奋,不乐意了:“哎,你一大把年纪还垂涎小孩子的脸么,去去去,忙你的去!” 洗菜大娘是要脸皮的,被这么一说,赶紧转头忙去了,马青年对着还沉浸在夸奖中傻乐的皖俸如呵斥:“傻笑什么?” 斥完,他好似良心发现自己太凶了,忽然堆起一个满面春风的笑容:“乖,过来给哥哥添柴,来。” 前后态度转变的太快,金岚差点没惊掉下巴,惊讶完过后,他才寻思这青年哪不对劲。 应了金岚的想法,皖俸如果真很吃软话,马青年这笑眯眯才哄了他一句,说了一句好话,他就忘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乖乖上钩了。 接下来梦境里的一切都很模糊,金岚基本上没办法分辨哪是哪,等到视线再次明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此时鞭炮烟花刚刚放过,最后一丝火/药星子燃尽了,金岚看到的景象分明还是在鹿门苍玄山。 一场梦,他居然还没醒过来!金岚下意识在黑暗中冲着某个方向喊了一声:“师尊!” “师尊!!” 除了回声在风中回荡,根本没人应他。 金岚不死心:“师尊!!!” “………我在呢。” 终于听到了皖俸如的回应,金岚循着那无奈的声音欣喜回头,但却不见人影,欣喜若狂立马转成了忐忑不安。 他迷茫地喊:“师尊……” 紧接着有人轻声在他耳边说:“没事的,师尊在呢………” 良久,梦里金岚感觉有一双手他的额头轻轻贴了贴,皖俸如低哑的嗓音传过来:“……做噩梦了?” 金岚想说,可不是噩梦,还是关于你的噩梦,一颗心都快被撕碎了。 “醒醒!金岚!” “金岚!!” 他想说话但是说不出来,几近挣扎之下眼皮子抖了抖,末了终于缓缓睁开。 “……师尊……” 等到瞳孔聚焦以后,他分明第一眼看到的这个人,就是刚才梦里让他心疼坏了的皖俸如。 “师尊!” “嗯。” 皖俸如没多少话要说,只是习惯性嗯了一声。 见人醒了,他一直吊着的心才好赖放回肚子里,起身将沈衡刚送过来的姜汤盛了一碗端过来给金岚喝。 “既醒了,就先把姜汤喝了吧。” 皖俸如命令式要金岚把姜汤喝了,不说理由,不容推辞。 金岚苦着脸闻着那姜汤的味道犹如闻见砒/霜,搁在以前,他肯定会软磨硬泡的叫皖俸如放着等会儿喝,但他现在不会了,今后都不会了。 梦见皖俸如这点事,金岚心里不得劲儿,心疼之余更多是想起自己以前怎么不争气的,怎么想法子折腾皖俸如的,怎么和皖俸如置气的。 当下就想做个乖乖猫,发誓往后皖俸如说什么他做什么,说一不二,绝不抵抗,他要对师尊恭敬,要对师尊好,把师尊缺失的所有东西一点点给他补回来。 皖俸如冷情,那么那就用自己这颗热心窝子给捂热了,他喜欢软着来,他也不会再任性胡闹,完事全依他。 天边升起一道金光落到皖俸如披着的斗篷上,细细的粉尘飘起来,金岚注意到两眼充血,脸颊青白,嘴巴干到起了死皮,神色多少有些萎靡不振。 他定是拖着受了风寒的身体守了自己一宿。 他居然一宿没睡。 皖俸如静静盯着他,想到金岚不喜欢姜汤的味道,宁愿喝那苦药,也不愿意喝姜汤,他嫌弃那味儿,还嫌弃它辣。 以前他能通融一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喝不喝过去就算了,但今天不行。 皖俸如这病来的太凶猛,昨日里高热好不容易下了,本以为是就是个风寒没什么大碍,可偏偏到今早居然有点低热的迹象,嗓子也开始痛了,哑了一半,他说话的时候都不太敢大声,只咕哝在嗓子眼里,低低沉沉。 和金岚呆了一宿,多少病气也会过一点给他,他把那碗姜汤吹了吹递到金岚嘴边:“昨夜你吹了凉风,又跟我呆了一宿,只怕会把病气过给你,喝了吧。” 皖俸如柔声和金岚说话,嗓子是哑的,金岚听到心里也是欢喜的。到底是孩子,欢喜过了头就又忘了一时兴起信誓旦旦那些决心。 什么要对师尊好啦,对师尊恭敬啦,说一不二啦,通通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脑子里就只有一个疯狂而不切实际的想法。 抱他。 想把脸埋在那人的颈窝,闻一闻他身上的茉莉香,少年人的想法,最大限度想到这里,没有再多余的了。 可这么小一个人,身量都还没皖俸如一半,想的是真的美,却也没那贼胆儿敢对师尊大不敬。 你等我长大了,我保护你。 少年眸光深邃,真切柔和,字字句句烙在心坎儿上:“师尊,你等我长大。” “???”心里被猛然一击,皖俸如却是没懂什么意思,看他一眼,“你想做什么?” 梦里没能付诸行动的,搁在现实里头,金岚就更是憋的心里发痒,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不断的叫嚣—— 抱他啊!你不是想抱他吗?快抱住他! 金岚犹豫了一下,心里可以这么放肆的想有的没的,不过心底多少对皖俸如还是有点敬畏的,他还是不敢。 害怕越距,害怕对方因为不喜欢亲昵而慌不择路的逃离。 姜汤捧在手里一点点凉掉了,已经不能再喝了,皖俸如又重新盛了一碗热的端来叫金岚喝。 金岚道:“师尊……今天不喝行不行?” 喝着凉风皖俸如这嗓子大喇喇的疼,嘶哑干涩的刮着耳膜难听的要命:“别任性,生病很好玩吗?” “自然是不好玩啊。”要喝药,要头痛,还要窝在屋里,当然不好玩。 皖俸如没好气狠狠白了他一眼:“不好你还不喝?难不成想和我一样高热烧成个傻子,瘫在床上让我照顾一辈子?” 明明是责怪的语气,眼神也很凌厉,可这一记眼白的金岚心里却是喜滋滋的:“就今天不喝。” 皖俸如气的嘴唇又白了一层,把姜汤塞到金岚手里骂道:“我和风寒说就今天别让我难受,你问他同意不同意?赶紧的喝了!别废话!” 皖俸如说罢叹口气,身上浑身无力实在懒得和金岚掰扯,也不知道两个人到底是谁病的严重呢。 “不辣的,你尝尝。” “你要实在嫌弃味道,我去给你要些糖来。” “……师尊今天真的没力气让你闹了,你就乖乖的把姜汤喝了,少折腾会儿,回头我再……” 心底的冲动,先开始只是冒尖儿的嫩芽小草,那个蛊惑的声音还在催促金岚,一直挥之不去。也 小草一点点悄无声息的滋长,藤蔓一样张牙舞爪的刺穿了整个心脏,把金岚最后一点顾忌给吞噬掉了。 光影黯淡下来,突然被人冲上来抱住的时候,皖俸如难受的心不在焉,被惊了一下,几乎下意识抽出短刀横在了金岚的胸前自保。 手腕轻抖,只差一寸就要刺入金岚的胸膛,幸好皖俸如及时收住了,把刀刃转了一个方向,对着自己。 虚惊一场过后,金岚傻不愣登的还抱着师尊不撒手,根本没注意到因为自己的冲动而差点一命呜呼。 皖俸如手抖得厉害,很快冷静下来,登时勃然大怒,连温暖的怀抱都不曾体会一下就把人狠狠甩回床上:“你是蠢嘛?!” 就一点,就差一点,要不是他躲避退后了一下,就算及时收手,金岚还是有可能死在他手里的!! 少年一脸疑惑,分明嗅到空气里有一丝血腥味儿,目光不由自主往下移了几寸看到皖俸如手里短刀,寒光烁烁。 那刀锋转过去的时候不留神划破了他衣袖护着的肌肤,血丝渗了出来。, 金岚这才明白过来他干了什么“好事”让皖俸如发这么大火。 “师尊你受伤了!” “金岚!你有病么?!” 皖俸如把短刀扔到一旁,伤口虽疼也不算很深,很快就止住了。 他目光骇人,只差在金岚身上剜出两个透明的窟窿,心有余悸瞪着他:“还是要死?我差点就杀了你知不知道!” 差点就要手抖到奉行那句口头禅—— 我杀了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一不留神破相了 一时间,金岚盯着厉声斥责的师尊,自知莽撞,于是笑吟吟偎过去,眉眼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黑漆漆的眼眸里闪着点点光亮,如同藏了碎星星似的。 扯了扯师尊的衣袖,歉意道:“师尊……对不起……” 他讨好道:“师尊你受伤了……我给你处理一下吧。” 受不了这腻歪,不过是划了一下,没那么矫情,皖俸如抿着唇绝不领情,抽回了衣角把伤口挡住:“小伤,不碍事。” 姜汤因为金岚这糟心犊子猛得一个狗扑,撒了一身。皖俸如煮的时候下的姜很重,说不辣那是哄人的,现在一身老姜热辣味儿只熏的直流眼泪。 皖俸如冷着脸换了身衣服:“汤凉了,我再去重新给你煮一碗。” 金岚真心不喜欢姜汤,嘴上老实本分的应和,心里却想等你回来我人在不在还是一回事。 两只乌黑的瞳仁专注的盯着皖俸如出门,赶忙动作麻利的翻身下床来准备开溜。 一转头却见出去了的皖俸如专门折回来:“要是敢跑的话,等我回来你就死定了!” “………”说罢皖俸如扬长而去。 一碗姜汤其实费不了多少功夫,很快就煮好了,热气蒸腾。 但袭击来的太突然,一碗热汤还没盛好就被打翻了。 两道穿透力极强烈的剑气神速而又猛烈,临近门板的灶膛和贴着红色纸窗花的雕花窗子在这逼人的剑气下不堪一击,被劈得四分五裂,碎石草灰乱飞之下灵波震荡,将几只碗盏瓷片也击碎了。 一波攻击下激荡起些许雾气,来人持着一柄折扇,扇面转了一个圈,旋着囫囵的圆朝皖俸如面门凌厉的抡过去。 扇尖儿夹着疾风擦过他的脸颊直转到斜后方,直直定在了房梁上。 不等皖俸如松口气,扇子感应召唤,在房梁上剧烈抖动了几下,又来了个极速回旋,如同一柄锋刃无双的剑,寒风凛冽迅速朝皖俸如的后背刺去。 躲避不及,皖俸如迅速闪身侧躲,脸颊依旧还是和扇缘刮蹭了一下,却未见血色。 扇子长了眼睛一般揪着皖俸如不放,几次下来,已经彻底让人失去了耐心。 皖俸如将灵力输出全放在腿上,进而旋身凌空而上,气流集聚在空中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把扇子吸进去,转了几个来回,皖俸如侧身一个后旋踢将扇子狠狠踹了回去,定在了墙缝里,半分也动弹不得。 周遭一切躁动都静止了。 “……嘶……” 刚开始皖俸如以为只是被扇子刮了一下,顶多红一阵子,应当没什么大碍,却没想到,在面部肌肉轻微颤动了一下后,忽觉腮上和左脸颊上一阵提神醒脑的刺痛,直刺得他头皮发麻。 下意识抬手一抹,腥黏湿漉,嫣红刺目,是血! 他这才反应过来,幸好刚才躲避及时,否则这两道又深又长的伤口,有一道定是会割在咽喉上,而不是脸上! 只不过做了个轻微的表情而已,伤口就血淋淋,硬生生的崩开了,血珠子从伤口里渗出来,热辣辣的疼。 扇子给他划破相了。 两道血槽伤痕挂在右脸上,一定是破相了! 皖俸如原本漂亮的面孔上倏忽冷滞下来,犹如凶狠的困兽,眼中阴戾煞人的杀气迸溅,这陡然拉下来的脸来,便将周遭的冰冷的空气又往下压低了好几个度,丝丝凝固定格。 凝了半刻,方才突然发难的人的声音自天外飞来,空灵而又迷幻。 “你倒是躲得快!” 听着这个声音,皖俸如脸色更是不好,手中猛然发力,把扇子收了回来,看了一眼。 他手上这把极为熟悉的丁香玉扇穗儿明明是件风雅之物,可锋芒裹挟着的杀气太重了,待见扇穗儿,皖俸如不用猜轻易就嗅到了血腥杀戮背后的主人是谁。 对方声音由远及近,依旧空灵。 “……皖俸如你这人怎么就那么让人忍不住心生厌恶呢,这样都杀不死你,你说是你命大呢,还是因为我手下留情了呢?” 皖俸如把玩了两下扇子,漫不经心道:“当是在下福大命大,毕竟追着我多少年了,也是阁下逼着我练出来的保命技巧,我当然要对得起自己这条命,否则怎么担得起‘烂胚贱命’的称号。” 雾气消弭殆尽之后,两道人影乘云缓缓而至,是两名仙界的仙君。 一个黑发圆脸,是个极年轻的少年,皖俸如注意到他眉心上一簇火,陡然想起来,这竟是昨日里幻境看到的那个被阔耳狐附身的少年。 再一个,身量欣长,着了一身身为归墟四尊之一再熟悉不过的泼墨细软素袍,灰色软缎束发,谪仙临尘。 归墟四尊位于第三的,沈亿,沈子青,皖俸如的六师兄。 他正是昨日幻境里尚且稚嫩嚣张的年轻人,沈翁青的大哥。 这个人,无论如何,皖俸如怎么试图想洗清过去,摆脱从前,却从头到尾都要将他踩在泥泞里抬不起头的人。 沈子青很乐意顺着皖俸如的自嘲再狠狠地踩一脚:“那倒是,你这人却也是演活了什么叫烂胚贱命。” 他顿了一下,想着用什么话刺激一下皖俸如:“怎么样,我昨日送你的新年大礼可还喜欢?听说你因为这个发了一场高热,可喜可贺。” 经他一说,皖俸如恍然大悟,总算明白为什么昨天幻境会莫名其妙的一直围着他打转了,原来都是沈子青搞的鬼! 可喜可贺?老子撕烂你的狗嘴!! 皖俸如狠狠挖了他一眼。 沈子青和沈翁青出自一个娘胎,差了三岁,两个人的面相都很柔和,乍看起来当真也是个温润的青年,但仔细看,却能从沈子青这张假温和的脸上看出生人勿近的锐气和森然,比起皖俸如这自持多年的高贵清冷有过之而无不及。 冷眸邪眉对上皖俸如的眉眼讥讽,让沈子青憋都憋不住的火气蹭蹭往上涨,登时火冒三丈。 他那一张脸写满了“你怎么还没死”,“你什么时候死”,“本仙尊每天活剐你”,“拿命来”,“夺弟之恨”的种种恶劣到极致的神情。 毫不收敛,无比放肆。 “枉费子青仙尊这么辛苦,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还要千里迢迢,翻山越岭的来杀我,我这看在眼里,于心不忍呐。” 皖俸如忍俊不禁:“不过不好意思,我活的好好的,今天还没死。” 说罢了他将扇子用力掷回去,沈子青扬手接住,广袖在风中翻滚,悠悠放下手之后他顺势反手“唰”,打开扇子遥遥晃了两下,丁香扇穗上坠着的小铜铃阵阵作响,清脆好听。 扇子在风中摇了两下,沈子青自认为风雅居士的做派在皖俸如看来,却颇有装腔作势的意思。 沈子青死瞧不上皖俸如:“哼,虚张声势。” 皖俸如也死瞧不上他:“呵,装神弄鬼。” 俩人互相死瞅不上。 沈子青被皖俸如刚才那一句话噎的半死,气的不顶,看着他脸上那两道伤口笑,心思一转,终于想到该怎么刺激皖俸如了。 他笑吟吟道:“说真的,你真应该拿面镜子照照现在的脸,啧啧,当真好看的紧,和你那时候一模一样。” 脸上的伤痕犹如蚂蚁钻心般隐隐作痛,斑驳血痕应召着脸上的血肉横飞,血迹印在衣袍上触目惊心,皖俸如听完鬼使神差的抬手去摸了摸伤口,当真有点恼了。 早些年皖俸如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只能靠这张漂亮又精巧的面皮讨人欢喜,在勾栏瓦子里站稳脚跟讨营生,最最应当保护好的就是这张皮相。 换如今了,什么都有了,什么也不缺了,可下意识最在乎的仍旧是这长好看的皮相,因为是二次毁容。 这一次算是轻的。 那一次除了脸,几乎夺了他的半条命去,永生难忘。 皖俸如看都不想看沈子青一眼,厌恶道:“你这背地里插刀,阴沟里翻船玩的不错。” 对方听完不见得多生气,只是拉下脸来,无不恨意道:“可惜,我这把刀到现在也没能把你的贱命收了,只是划了两下,真是可惜,你说放在以前你……” 皖俸如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本仙尊没功夫和你寒暄,有什么话你不妨直说了,咱们好散,嗯?” 其实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心里跟明镜似的,当然知道沈子青是来干嘛的。大抵是看到了通缉令,马不停蹄的来找他讨亲弟弟的命格卷宗来了。 沈子青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皖俸如这么挑明了说,他更加不想废话,直截了当说明来意。 “饶是你还有点良知,就把命格卷宗交出来,咱们之间还是可以和平顺遂的过个千二百年。” 皖俸如暗暗装了一下:“我可没拿什么命格卷宗,你恐怕找错人了。” 沈子青冷冷撇了一眼:“没拿?呵呵……那你告诉我,你放着仙界闲散的日子不过,非要跑到下界来收金岚为徒是为何?你别告诉我你转性了,喜欢小孩子了?如果不是知道了金岚的前世是翁青,想跑下来继续倒贴我三弟好还人情,我还真的没什么合适的理由来给你开脱罪名!” 倒贴?还人情? 皖俸如觉得的可笑至极,觉得自己是个笑话,他的愧疚随着亲耳听见的伪善之辞一点点流逝,到现在哪里还有什么人情要换呢!? 过去两百年,仇恨的人很多了,大多都随着岁月长河的流逝而淡忘掉了,唯有沈翁青和沈子青,像一根拔不出来的毒刺,根深蒂固。 沈翁青当年渡劫不成,身死之后,皖俸如将他残缺的灵识将养了两百年,时至今日转世投胎。 这够了,还有什么可还的呢?还有什么值得他倒贴呢?剩下的只有和金岚的师徒情谊,无关沈翁青。 “原来你以为我拿这命格卷宗,就是为了还人情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嘴炮界扛把子,菜鸡互啄 沈子青唇角上扬,勾起一抹嗜血放肆的恶意: “听你这意思,不是还人情喽?既不是那无需废话,要么把命格卷宗交出来,要么把命留下!” 皖俸如挑眉看向他,亦勾起放肆的弧度,两个人同样傲气,同样的不屑威胁:“凭什么?你说要什么我就给什么么?那我做人也太没意思了点。” “意思是不交?” “……那就受死吧!” 随着轻哼冷笑,沈子青眉宇之间凝起骇人的萧煞,铿锵一声,折扇在微光之中化为一柄古花纹长剑,从半空中狠狠劈下,剑气雄浑,震塌了一处楼角,瓦砾飞走。 皖俸如不出招,只闪身躲过了,声音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可言:“沈子青,我不想跟你动手,最好别逼我。” 言毕,对方眸光更是凌厉,手底下掐了诀,长剑立马又幻化成双刃弯刀,旋着圆弧飞身朝皖俸如的命门割去。 “你为何不动手?是怕吗?” “你害怕动静闹大了,我沈家人认出来,把你剁了喂狗么?!” 皖俸如仍是只退不攻:“是吗?倘若你沈氏的后人得知沈翁青到底因为什么而身陨的,恐怕被喂狗的不是我,而是你了。” “……真是胡说八道!” 沈子青的这把混元三界扇是件极强悍多变的法器,根据主人的法诀能在瞬间化为各式的刀枪剑戟,暗器符篆,杀人于无形。 皖俸如堪堪躲过双刃弯刀,转眼就见一纸燃着深蓝色焰火的符篆朝他胸口拍过去。 沈子青主修的都火系术法,而皖俸如则修水系,两者水火不容。 五行相生相克,水克火,沈子青的火系术法自然是敌不过水系法术。 这便是皖俸如当初为何选择这样看起来温柔五比的水系术法,要的便是以柔克刚。 这张符篆的威力或许能一瞬间吞噬精怪的内丹,而对皖俸如来说根本没什么用,他一掌猛然发力将它斥了回去。 沈子青试图狡辩,极力甩锅。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这里能有我什么事?我三弟到底因为谁而死你心里不比我清楚吗?谁不知道你哪些龌龊肮脏的过去,你就跟潭底的烂泥一样洗不干净!” 沈子青说完惹来皖俸如一阵鄙夷,他怒极反笑:“我胡说八道?” “你大概忘了这个是怎么来的!” 沈子青潇洒如风,稳稳接过三界扇,正待动作,却见皖俸如忽然将胸前的衣裳撕扯开来,露出一道刺目的陈年旧痕,巴掌大的血黑色咒枷印和狰狞的疤痕搅在一起,皮肉翻卷起来,粗深恐怖—— 缚魂咒。 沈子青接下来的动作如同被人死死扼住了咽喉,呼吸不畅,蓦然滞住。 那道咒印…… 那道封痕…… 极度的罪恶感攀上了沈子青的身。 往事犹如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吞没了沈子青所有的理直气壮。 他猛然撇过头去,嫌恶道:“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谁要看这种东西,还不收起来!恶心死了!” 眼神飘忽不定间,沈子青双手因为心虚而止不住的颤抖,又因为不敢面对岁月积尘的不堪而羞愧,有太多的记忆是他今生再也不想记起来的,再也不想面对的。 这些前尘旧梦一旦揭开来,他如今连向皖俸如讨要东西的底气都没有了。 烈火焚身的痛楚随着胸中的怒火益发高涨清晰,皖俸如脖颈的青筋一只攀爬至耳后根,额角亦是青筋浮现,甚至在轻微的跳动。 清冷的笑声不绝于耳,皖俸如觉着这是他听过的最可笑的事情:“说我恶心?” 心口,好烫…… 身体,好疼…… 痛到不能自己,痛到失去意识,痛到无力支撑双腿去堂堂正正站在沈子青跟前。 集中精力的无下限忍耐使得那股火烧得更加猛烈,似乎要把他整个五脏肺腑都烧焦了挖出去丢掉。 “沈子青,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在这里大言不惭的?” 皖俸如尽可能的压制着心底的邪火让自己冷静,可通红炽烈的掌心将他的躁动展露无余,无处可匿。 如同烧得通红的烙铁,灼烧着每一寸肌肤。 真的痛彻心扉。 沈子青瞪过去:“大言不惭的是你!你少废话,把卷宗交出来!” 他怔怔瞧着皖俸如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 当他陡然发觉眼前的人已经有一点意识被吞没,近乎发狂的时候,打心底里开始发怵,不由将混元三界扇展开挡在了身前,有准备的抵挡下一刻随时都有可能发起暴虐进攻的皖俸如。 皖俸如五指微拢,一把无影幻剑就掌心出现。 声音里满满都是多年来的憋屈与控诉,逼得他眼尾猩红,仿若炼狱里走出来的鬼魅。 “到底是谁洗不干净?到底是谁恶心?到底是谁欲盖弥彰?!可笑人人说我皖宿青身世来历不明,出身勾栏瓦子,劣迹斑斑………从没人能看得上我,可何德何能却被生生拉去做了一把人肉剑鞘!” “我给你背了弑弟的黑债,被剜掉心头肉,烙上咒印封痕,养了沈翁青两百年!他现在能转世投胎,完好无损活着是因为谁?你现在倒好意思来说我恶心了吗?!” 皖俸如愤怒的控诉:“沈子青,我有时候真的很恶心和你共列为归墟四尊!认不清劣迹斑斑的是谁,认不清孰是孰非,认不清自己到底做过什么,你觉得你配在我跟前叫嚣吗?!” 沈子青愤然回驳:“错的当然是你!你说的那些都是你应得的下场!” “呵呵……” 幻剑无影,当青魇鬼火流窜整个剑身,剑尖直逼沈子青胸口之时,他将寒冷的空气烧的愈加炽烈。 嚣张狂妄,肆无忌惮。 沈子青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先用了三界扇挡了一道,只不过不慎之中,手腕还是被烈火灼烧了一下,剧痛难忍。 退后数步,沈子青痛呼着抬头,不禁为之一震:“皖俸如,我看你是疯了!这是凡界,不是仙界!破曜岂能随便动用?!稍有不慎就会……” 对方完全陷入了被怒火控制的局面,根本不听他说话。 “你只用提着脑袋来给我坎就行了,至于我用什么来教训你,还需要你来提醒吗?!你不是要命格卷宗吗?好啊,你要是能打赢我手里这把剑,我就给你。” 沈子青惊怒,怎么可能打得过?! 噬魂之剑破曜,一把火系法器。 经焚杀鬼魅妖邪的灵识而产生的一把幻剑,剑身流窜的青魇鬼火极具灵性,由宿主的怒火操控,怒气值上升,颜色就会一点点变成金红色,再变成血橙红。 一旦火焰的颜色到了血橙红的时候,也就代表宿主怒火已经到达了顶端极限,也更意味着破曜的威力将随着宿主的怒火发挥到极致,甚至更高。 那么剩下的的就是无休止的血腥杀戮。 此时此刻,破曜剑通身的青焰表示皖俸如尚存着理智,还没有完全被胸中的怒火操控,他在努力克制。 破曜是会反噬的,宿主一旦被破曜认准,作为人肉剑鞘,就必须将自己的骨血经脉与其融为一体,两者共生。 它吞噬的除了骨血,还有理智,宿主愈是依赖破曜带来的威力,四肢百骸受到的无形焚烧就更加厉害,用一次消耗三百年的寿命,真的用不起。 是以,皖俸如不轻易用破曜。 对于一个修水系术法的人来说,一面青龙碧荒,一面是强行入主的破曜,皖俸如是人不是石头,哪里折腾的起。 水火不相容,冰火两重天,这种感觉真的不好受,可皖俸如没有任何办法改变,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让他从头来过。 也唯有,欺负欺负这个罪魁祸首沈子青,他才稍稍能平息一点内心的不公与委屈。 正待皖俸如不痛不痒的要劈下第二剑,沈子青脸色大变,立马退出破曜的攻击范围,大声呵斥:“皖俸如,你以为你有破曜,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你不要忘了……” 皖俸如淡笑:“不要忘了,我能被破曜认成宿主,是得益于你。” “沈子青,我问你,如果当初是我把你推到地坑里受烈焰焚烤,这个咒印封痕是在你身上,每日生不如死的是你,你还会像现在这样理直气壮的来跟我讨要命格卷宗?” 沈子青这小怨妇,一身怨气,怨天怨地,被指责了怨气更大。 他忿忿不平道:“命格卷宗是命格卷宗,破曜破曜,这两件事怎能混为一谈?” 皖俸如冷道:“难道这两件事起因不都是因为你么?” 皖俸如和沈子青之间的关系很奇怪,是老冤家却不能称之为是死对头,互相死瞅不上,见面狂怼,却没谁真正因为谁而伤到缺胳膊短腿,老死不相往来的程度。 每次火/药引子烧起来,两个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不过几招总会莫名其妙的又停下来。更奇妙的是,不论两个人之间有多大深仇大恨,竟也能放下心平气和的聊起来。 沈子青这就跟皖俸如掰扯起陈年旧事,理直气壮。 “要不是你修的是水系术法,我以为可以灭破曜的青魇鬼火,我才不会推你下去,谁知道破曜瞎了眼就认了你!说起来,白便宜了你!也不知道修来的哪门子福气,竟然能水火共生。” 当年破曜问世的时候地坑尽是焚火,焚火燃烧了近千年,必须要用水系道行高深的术法才能灭掉,然而那时候他不知道这一点,只惦记着水系术法能灭火,不由分说就把皖俸如推了出去,哪知道这人没站稳直接掉了进去。 阴差阳错的就被破曜强行入主。 皖俸如火气下了不少,收了破曜,习惯性剜人,万般不屑:“你现在编借口这么烂?我看你推我下去就是想我死!” “你当初要是死了那真是皆大欢喜,你要是死了,哪还用我三弟来救你?白白浪费修为使得渡劫失败。” 皖俸如不依:“你不推我下去,能有后来的事?!” 沈子青道:“你不修水系我能想到推你?” “怎么这还怪我修水系了?!” “不怪你,怪我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如此疗伤法你见过吗 上辈子,沈翁青的死因曲折,是仙界的一大惨案。 临门插一脚羽化登仙,却被生生掐断了仙途。 沈子青死活没想到当时只不过推了一把皖俸如,却是挖了一个大坑把亲弟弟埋进去了。 皖俸如被人从地坑里捞出来的时候半死不活,而破曜已经将他认成了宿主,在他胸口烙下一个九品莲花印。 焚火反噬严重,他方结灵核不久,纵然是修水系术法,薄弱的修为却难以压制这种力量,只能靠修为强劲的水系术法的人来压制破曜的躁动。 ———— 自从成了破曜的宿主,皖俸如很多次都是疼醒过来的。 那种发自肺腑,心脏被紧紧箍着的痛楚,那种被压地粉碎的窒息感,硬生生将他从梦中拽醒。 皖俸如青黑着眼圈勉强从榻上爬起来,想要到屋外去呼吸新鲜空气,但睡了一夜,身子依旧神思倦怠,他根本动不了,就在榻上滚了一圈,重重滚到地上。 “……呃……” 这一声,惊动了隔壁浅睡的沈翁青。 门上了栓打不开,就被沈翁青粗鲁的踹开。 “宿青!” “你是不是又难受了?” 来人深目双瞳漆黑深邃,宛如一泓深水,唇色透出淡淡绯色,一贯从容不迫的面孔因为皖俸如痛苦难当的神情而绞起来。 很想感同身受。 可是沈翁青做不到。 除了心里揪着痛以外,破曜不在自己身上作祟,他完全不能切实感受到皖俸如真正身心上所受到的痛苦折磨。 手背上生生被皖俸如刮出的两道沟槽,流了血,好像连呼吸都是疼的。 胸中一点点扩散的剧痛将他的意识压制再压制,乱窜的气流逼得他蜷缩在地上,喉咙里发出难以抑制的低喘。 “好疼………啊………” 皖俸如拽着衣襟,垂下眼皮看到自己胸口那块烙在他身上的黑色咒印,兀自地发红,发烫,体内油然生出滚烫的感觉,像是把他整个人丢在火堆里烤。 这把剑,硬生生把他的血肉之躯当做了剑鞘,整整折磨了他近百年,期间想过多少办法解除印记都是无疾而终。 “你且忍忍,我这就帮你……” “滚!!” “清疗”两个字还没出口,猝不及防,沈翁青正待脱去外衫的动作被人扼住,重重推了出去,顺带着手下不留情面的还赏了他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 头偏向一边,沈翁青怔怔的看向皖俸如出神。 他才不需要什么所谓的清疗!!都是他的私心!!因为这个清疗他已经沦为全仙界的饭后余谈了!! 皖俸如心里火烧火燎的感觉因怒气而瞬间暴涨,一时间更加难抑,染上粉嫩的眸尾,喉头不由自主的滚动,他从地上爬起来望向沈翁青。 “滚出去!!” “不行……”对方完全不因这人莫名其妙的火气而生气,反而又担忧焦心的贴上来,把他拥在怀里,冰凉的掌心运起一股灵力压在皖俸如的胸口,想让他稍微好受一些。 “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出去……” “那我也不要你给我疗伤!”皖俸如想起沈翁青所谓的清疗就觉得羞愤至极,他简直就是一个披着温柔外表的恶狼!是魔鬼!是疯子! 他一定是借着这种机会来折磨他的! 沈翁青缓缓输入的灵力稍微替他压制了一些躁动,他好受了点,但这种微薄的灵力根本不能帮他多少,所以很快破曜的邪火复又燃烧了起来,甚至比刚才更加疯狂。 皖俸如觉得自己快被淹没了。 “宿青,我知道这种办法确实有些难以启齿……可目前所有的法子都试过了,只有这个办法能压制的久一些……” 皖俸如喘着粗气爆喝:“………我说,让你滚出去!!你听不见吗?!” “沈翁青!你非要用这种办法来折磨我嘛?!你要是想让我生不如死随便你怎么样,但是不要打着帮我的幌子来羞辱我!!滚!滚啊!!听见没有!!!” 焚火的折磨导致皖俸如情绪越来越激动,面孔极度扭曲,抬手又想把人打出去,却没想到他动作快,沈翁青动作更快,直把他钳制住的手高高举过头顶,进而把人顺势压倒在地。 “唔……”后背结结实实的磕在地上,皖俸如没吃住,痛呼了一声,加上本来破曜在体内肆意妄为,气流蹿动,把他折腾的够呛,两个人之间的力量悬殊极大,他根本无从挣扎。 沈翁青已经没有任何耐性说一句废话了,只有用强把人控制才是王道。 他是温和的性子不错,但那不指对待皖俸如,而且也是有限度的,往往面对狂躁暴动的皖俸如,对上他的抵死不从,他的狼狈粗/喘,他的痛呼警告,以及……比年少时愈加结实精壮的身躯…… 他就会忍不住释放身体里潜藏的狼性,忍不住血脉喷张,忍不住要去欺负皖俸如,叫他在无下限的逼迫中屈服求饶,再也嚣张不起来。 他就喜欢看这个人因为他的缠绵厮磨而服软,眼眶通红不要太诱惑。 要是狼,沈翁青也是一匹温柔的狼。 粉嫩嫩的耳尖被人咬住,皖俸如抵死咬住嘴唇,不发出任何声音,沈翁青却在他耳边道:“羞辱你?上次我们不是也试过了么,况且我觉着你也挺喜欢的……” “不喜欢!!” “你别动我!!” 皖俸如嘴硬,瞪大了眼睛回驳,衣服已经褪了一半,胸口的九品莲花印的形状被人打着旋描绘形状,直叫气血翻涌,又刺激又难受,很快就有了反应。 他面红耳赤,身体止不住的微微颤抖,连神经都在欢愉的跳跃,细细密密的喘。 纠缠了多少年了,沈翁青最是熟悉皖俸如的身体,最懂得怎样能挑起他的欲望。 分不清是动了情,还是恼羞成怒。 总之这样的反应让沈翁青很满意,歪头在他唇上落了一个若有似无的轻吻,笑容灿烂的看着他:“不喜欢那你抖什么?” 皖俸如故意偏过头去不看他,也不回答,不然他会败的溃不成军的。 沈翁青肆无忌惮的挑衅,声音沉了沉,眼眸也一黯再黯,情/欲浮现,一旦失足陷进去就再也没有办法从深渊里爬上来了。 “……你既然不说话的话,就是默认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禽兽!别动我!” 沈翁青唇角笑意绵绵,手中撕扯衣服的动作却是不容拒绝,字字有力清晰,敲击着皖俸如的大脑。 “由不得你!” 皖俸如感觉自尾椎骨蹿涌上来一股痛麻,被人捞起来抱坐在腿上,只要俯下身就能轻易感受到对方情难自禁的喘息。 那跟儿一直紧绷着的弦,啪得一声,断了。 再也承受不住。 他的肩窝深深埋着一个人,轻轻啃咬,温柔舔舐。 皖俸如心底默默承认,他是喜欢这样的。喜欢沈翁青的一切,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只想一直这样,病下去。 衣衫尽数褪去以后,沈翁青一直专心琢磨讨好暴躁亢奋的皖俸如,忽然轻笑了一下,眉眼染着雾气,很好看,尽是柔情蜜意,难得抽了空问他:“不是不喜欢吗?你别喘啊……” 他继续道:“我受不住……” 你受不住?!我还守不住呢!! “…………”眼眶薄红,皖俸如瞪着他,体内的焚火差不多被沈翁青压制下去,很快带来的是难以抑制的酥麻快感,他硬着脸不说话。 他是不会承认的,死都不会。 呼出的灼息,密不透风。 滚烫的双手一寸寸往下揉,印情动而止不住颤栗的腰身出卖了皖俸如试图隐藏的一切。 “你喜欢,对不对?” 皖俸如还是沉默。 沈翁青并不打算当过选择沉默的人,看着渐入佳境的人,他起了坏心思想逗逗他,猛然间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皖俸如亦是猛然睁开水眸,被调的情难自禁下,加上颊上逐渐浮现出的潮红,犹似烂漫山野的桃花。 这个人却坏心眼儿的不动了!诚心折磨他! 沈翁青盯着他问:“说,喜不喜欢?” 皖俸如明明被人强行来的,还要被人胁迫他承认不想承认的东西,一下又开始恼了,刚开始的羞耻罪恶全随着沈翁青的挑逗被狗吃到肚子里去了。 他凝起一脸正色,一点都不会讨好,命令式的和沈翁青说:“……你,你动一动!” 仅此一句话,哪怕语气不好,也让沈翁青这脑子空白了,满脑子都是—— 干趴他! 一个清心寡欲浅冷的早晨,不断辗转反侧,无休止的撕扯折腾,因为破曜的炙热躁动变得凶猛而又滚烫。 所谓清疗,便是指双修。 沈翁青修道多年,水系术法自是高深一等,而在近一百年的压制下耗损修为甚多,他就算再怎么强悍也耐不住隔三差五的给人输送一次灵力,早晚也会虚脱。 用双修来替皖俸如分担掉一点痛苦,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皖俸如从来都觉得,倍感羞耻的是他,而享受爱欲蚀骨的激情的是沈翁青。 可他从不知道的是,沈翁青不比皖俸如好多少,甚至从他身上渡去的破曜焚火因为不适应新身体,反而表现的更加躁动暴虐,折磨沈翁青而产生的感觉不亚于皖俸如所受的苦。 沈翁青玩火自/焚,若说是只是耗损修为让他渡劫不成,那是不可能的,大部分原因是他将生死置之度外,总面对皖俸如而产生的那种莫名的贪恋。 老早给自己挖了一个坟,然后直勾勾的躺了进去。 一切仿佛都是安排好的,偏偏在修为不够以及自身条件极差的情况下,沈翁青就踩了狗屎运赶上百年大劫。 肯定是要被劈成焦灰的。 天劫来了,躲是躲不掉的,只能硬着头皮上,死撑着被雷劈。 这渡劫飞升呢,就预料中的没成,自损八千,不过好歹没死,还有命在,已是万幸。 沈子青这个罪魁祸首,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心疼弟弟就这么错失了飞升的机会,心里头那叫一个气,气红了眼,头昏脑胀的提剑就去砍皖俸如。 好嘛,这一剑下去,皖俸如倒是没怎么着,却把弟弟砍没了…… 沈子青此时留下悔恨的泪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师尊我太难了 现今提起来悔青肠子,悔的过程中还不忘怨皖俸如,但怨归怨,恨归恨,到底是沈子青自己手贱造成的。 皖俸如还替他背了黑锅,他嘴上老说要杀了皖俸如,到不可能真的这么做。 一是所有事情的起因源于他,和皖俸如这个冤大头有关系,却也不大。 二是一面是亲弟弟,一面是爱人,沈翁青就是死的方式惨了点,却一定不愿意看到亲兄弟和喜欢的人反目。 三是沈子青还指望皖俸如好好给沈翁青的转世养大,助他此次飞升成功。 旁边跟着来小童是沈子青才收的徒儿,原本摩拳擦掌,等着两个人干起来他好是时的插一脚来邀邀功,没想到观战了这么久,发觉哪里有点不对劲。 出于无奈,他出言:“那个……师尊……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办正事?” 沈子青:“用你说?!” 皖俸如:“用你说?!” 二人异口同声,气势汹汹。 小童自觉的关上了嘴巴,不想挨骂。 这两人虚张声势过了几招之后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这是子青仙尊说的拆胳膊卸腿吗?! 分明就是邻里骂街。 说好的剁了宿青仙尊狗头,拿回命格卷宗,怎么画风忽然一转,变成两个小鸡崽儿互啄,掰扯陈年旧事,推卸责任了…… 沈子青这个二愣子在正事上跑偏不是一般的厉害,吵急眼了就开始互掐,他已经忘了自己气势汹汹赶下来的时候到底是为了什么。 拿回命格卷宗啊仙尊! 不是和弟媳互掐啊哥哥!! 还能指望你什么啊大兄弟!!! 要是沈翁青还活着看见自家兄长这么不靠谱,兴许一口老血呕死在那,就是死了棺材板儿也摁不住。 挖的一手好坑,上辈子欠他的了,坑死了自己,这辈子又来挖坑,没完没了。 —————— 初三这天玄门世家陆续离开了。 皖俸如他们来的时候是四个人,回去的时候却多了两个人,沈子青和他的新收的小徒儿。 命格卷宗被烧毁了大半,其中沈翁青托生的金岚这一世里,命中最为关键的命中劫皖俸如一无所知。 他当时只先看了前几页,只看到五年后的昆池玄门试炼,至于结果如何,潄魂剑花落谁家,他还没来得及就被烧掉了。 沈子青拿到一本破破烂烂,文字不全的残本,脸登时变成了锅底色,拉了一路马长脸。 马车内。 气氛诡异。 沈子青各种怨妇附体,连当了个六师伯都高兴不起来,倒是金岚多了个人跟着回家,好玩的性子收不住,大为兴奋。 金岚这么个独生子,这个时候正是活泼开朗的时候,就像塘里的一朵纯洁小白莲,太阳烤的蔫了吧唧,露水甜滋滋的往身上灌溉下去,他就立马阳光灿烂,朝天怒放。 皖俸如领沈子青来的时候,金岚头一回领略到长辈见晚辈的还有踌躇不前,手足无措的,一下子所有的吸引力就集中到了他的六师伯身上。 金岚不太懂这位六师伯为什么见着他的时候会露出这种神情,出于好奇就盯了沈子青一路。 不知不觉,得罪了一个人。 “六师伯,你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皖俸如本正合目养神,听见金岚这么一句,忽然睁开眼睛,眼神飘到沈子青脸上,懒懒道:“阿岚,就算喜欢六师伯,也不要这么露骨的盯着他。” 金岚还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不解问道:“为何?” “因为他会害羞。”是这坑货没脸见你,皖俸如心底默默道。 “害羞?”金岚诧异,害羞啥?他是长得多好看啊? 皖俸如冷漠哼唧,颇为不屑:“可不是,说起来师尊我都还没被你看这么久过。” 金岚:“………” 沈子青:“………” 皖俸如这语气听起来颇为淡然,不过一句打趣的话,可仔细品一品,能从里面捡出来一星半点的醋味儿,越来越浓,整个马车氛围都从压抑变成了暧昧和酸腻。 他自己不知道,也完全感觉不出来,甚至金岚都没察觉出来这其中微妙的变化。 金岚还在琢磨怎么一向不乐于和人打交道,清冷淡漠的师尊突然间话这么多,阴阳怪气的。 还有瞅着沈师伯的眼神,穷凶极恶。 只有沈子青,感觉自己看见了一颗酸豆角像邪魔附体一般疯狂生长。皖俸如仿佛干了两坛陈年老醋,整个人幽怨缠身。 末了,皖俸如摇头短叹,佯装痛心道:“……师尊我这些年太难了。” “………” 这回轮到沈子青眼神杀人了,这货装神弄鬼干什么呢?难道不知道他因为什么心情不好?!还不是因为烧残的命格!明明难过的是他好嘛?! 都这个功夫了还在泡醋坛子!做点正事中不中?! 沈师伯在怎么有意思,也比不上自家师尊难过来得紧张,金岚这点还是比较坚定的,当下把所有的心思转到皖俸如身上了。 沈子青脸色更加难堪。 神经病!滚呐! —————— 命格卷宗一旦写成完本,就算毁得一干二净,金岚的劫数,除了关键命中劫以外,其他的大大小小,无论结果如何,但必须要经历之后才能飞升成功。 换言之,小劫好坏无甚干系,只要经历过就好了,但关键的命中劫退无可退,且结果要一成不变。 再者便是人生里大大小小的劫数,倘若稍有不慎出了差错,漏掉某一劫,均视为历劫失败。 而历劫失败的后果就是,金岚会陷入无休止的轮回,直到重新把这一世缺失的小劫或者命中劫补回来,才能真正回归本尊,从上仙跃到上神的级别。 而每轮回一世,命格都会不一样。 谁也不能保证运气好到第二世不会出任何差错,或者说第二世就能把上一辈子的命中劫补回来,补回来还不一定能把第二世过好。 这种历劫方式难度很大,基本没有多少人能成功的。 历来飞升上神的上仙,宁愿耗废时间修个千二百年,等足够强大的时候去招惹天雷地火,也不会选择这种被人安排的明明白白的飞升方法,漏洞百出,一点都不靠谱。 可惜总会有那么些倒霉的人被安排进去。 譬如沈翁青就是一个冤大头。 对于命格卷宗,还有一个颇让人诟病的规定—— 重新来过,是要付出代价的。 缺失魂魄。 每轮回一世,会丢失掉某一魂或者某一魄魄,可能使之投胎重生之后神志不清,精神恍惚,俗称—— 傻子智障。 也可能使之阴灵恶运缠身,惯叫——霉神。 倘若气运不佳,一次不行,两次三次,生生世世轮回还是失败,最后神魂俱散,就再无回来的可能。 沈子青头痛得很,命格卷宗残了,接下来金岚生命中所有将要发生的事情都是未知。 提前预知采取应对对策已经不可能了,只靠皖俸如一个人也更是不可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让金岚过完这一生的,若要保证他每一劫都不落,更是难于上青天。 下午,马车行过小镜湖附近的镇子,换了船行往春乌城赶,到了明日下午就可以再船行抵达云山大泽的范围了。 沈子青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逆天改命。 皖俸如觉得沈子青大约是疯了。 “逆天改命根本不行。” 沈子青攥紧了残本,咬咬牙:“不试试怎么知道。” 皖俸如摇摇头,神色沉重:“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尽量少插手,我们不能保证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沈子青情绪激动打断了皖俸如:“不插手?!皖俸如,你别告诉我你现在是在打退堂鼓!什么都不管的话你下凡来干什么?养膘吗?” 皖俸如稳着情绪试图讲道理:“现在对金岚今后的事情一无所知,你难道不知道贸然插手会造成什么后果吗?稍有差池,就是生生世世的轮回,直到神魂消散!你能不能冷静一点,别在这耍你的小聪明!” 沈子青脸庞闪过一丝清醒的神色,稍微平静了些,但侥幸心理马上又让他执拗起来。 “……尽量把事情做到最好,结果只好不坏,仙界对命格结果好坏并没有详尽规定,我不信还能出什么岔子!除非有人存心捣乱,从中作梗!” 皖俸如透过帘子向外看了看,金岚正和金绒坐在船头不知在干些什么,他皱了皱眉心压低声音道:“那你知道哪个是关键命中劫么?” 沈子青猛然顿住,一下茫然无措了:“……这……这我……” “并不知晓……” “你要知道这关键的命中劫的结果是不能改变的,你能猜出来金岚以后遇到的事哪一个是关键命中劫么?你只论好坏,却忽略重点,根本行不通的,你拿什么资本来谈逆天改命?” “我们只能选择不插手,顺其自然。倘若因为你我二人出手干涉,顶走了哪一劫数,那才是大错特错。” 沈子青:“………” 他彻底迷失方向了,也转头透过帘子去看金岚,悔恨涌上心头。 船只悠悠荡在湖面上,缓慢前行。 外面下雪了,来得很静,在小风里开始悄悄的落,却不怎么冷。 金岚和金绒两兄弟最是喜欢他们小南方的雪,雪花又细又小,柔美细腻,落在不会结冰的湖水里,像绵绵春雨。 它不似北方,肆虐寒风,来得太生猛,大雪泱泱覆盖,破败红尘。 金岚坐于船头,静静看着飘洒的雪,身旁坐着金绒。 金绒两只脚自然垂于湖面之上,鞋底堪堪能碰到湖面,脚在水面滑了一个圈,波澜荡漾,静和美好。 他转过头,面庞如雪花般温柔:“阿岚,三年后的玄门试炼你有把握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都是鸡汤惹的祸 昆池的玄门试炼,金岚其实对自己很没有信心,把握不是很大,他如今什么样子他很清楚的。 但是五年的时间,在沈子青和皖俸如的双重压力之下,金岚的进步很神速。 少年初长成,修为涨的快,个子也长的快,金岚如今挺直了身板和皖俸如站在一起,已经到他的肩膀了。 距离玄门试炼还有半个月,春乌城便已经有很多日夜兼程赶来参加试炼的修士在此地住下。 届时仙界会架起虹桥,接他们去仙界,此生哪怕是无法得道飞升,能借此机会一睹仙界风采,领略仙姿,也是无憾了。 是以,参加试炼的人真的很多,虽不知这当中敌手实力如何,竞争力却也很大了。 鸡汤的香味很浓,飘之十里。 皖俸如坐于案前,桌上放着沈子青刚煲好的鸡汤。 他合上看了一半的卷宗,眼皮子懒懒掀起来瞅了瞅,香气扑鼻,便忍不住暗自馋了一把,但要面子,不能表现出来。 等了半天这人才淡淡开口,自恋非常。 “你竟然这么好心给我煲汤补身?” 沈子青侧脸,斜他一眼:“十天半月不见你动弹一下,这屋子都快被你坐穿了,你还想补身呢,要脸?” 皖俸如掀开盖子闻见一股更加鲜美诱人的味道,正待盛汤的动作被沈子青一巴掌扇回去,大感不悦:“不是给我的你端这来干什么?既然送到我这来,可不就是给我。” 沈子青没好气的又斜了一眼:“咱能不那么自恋么?送这就是给你的?” 皖俸如道:“这是我的屋。” “省省吧,这是给我金岚的。我看他近来没日没夜的练,着实辛苦,特地煲了鸡汤给他,我去叫他,你可别偷喝,也别给凉了。” 沈子青刚要转身,岂料忽然被皖俸如叫住了。 他慢吞吞站起来,又理了一下被压出褶皱的袍角之后,不忘正正衣襟,眼波里的冷刀子藏不住,可淡淡飘过,却也是遮不住的倾世风华。 “既然你这么怕我偷喝,不如我去叫比较好。” “………那也好,正好我还有点事要回一趟仙界,东西搁在这,你快去快回。” 沈子青并没有没多想,就让皖俸如去了,他自己回了仙界。 人走了以后,皖俸如并没有立马去校场寻人,而是没好气的坐在原处盯着鸡汤冥思,单手支额撑在案上,越看这鸡汤越不顺眼。 如果不是碍于风度,他真的想打翻了它。 正好金绒路过,见皖俸如的屋门大开,一个人坐着神游天外。 “公子皖,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皖俸如看着鸡汤心烦的要死,并不打算给金岚喝,想着怎么处理这碗鸡汤,要不要倒掉,待见金绒过来,立马计上心头。 他朝着人招招手:“晚予啊,你过来。” 金绒顿了顿,看着皖俸如脸上那抹奇怪的笑容,汗涔涔的,从未见过如此的公子皖,感觉大事不妙。 —————— 自从沈子青死皮赖脸留下来以后,金岚多了一个会疼人的师伯,宠天宠地,小日子过得煞是滋润,没有以前那么枯燥了,连带每天早课也很乐意早起半个时辰去。 沈子青也有严厉刻板的时候,甚至比皖俸如还要凶神恶煞,下手也毫不留情。 可他比皖俸如会来事,说软话毫不脸红,信手拈来。 不像皖俸如,说一句舌头都能烫半天,改到嘴边又是刀子,杀人诛心。 时日久了,金岚总有那么一段时间特别黏他,皖俸如看着这碗鸡汤,心里头老不带劲,产生了些莫名其妙的危机感和背叛感。 他老觉着再让沈子青这么下去,这个徒儿就白养了。 可惜他不行,来不了。绞尽脑汁的琢磨怎么想讨好一个人对他来说太难了。 若即若离的感觉不太好。 可才五年而已,他和金岚之间变了很多,金岚不太爱黏他了,反倒是总保持着刻意的疏离感。 这莫说一碗鸡汤,皖俸如现在连让他二人眼神接触都要郁闷好久。 到底哪不对?除了嘴硬,他心挺软的,比沈子青也差不到哪去。 鸡汤盛好,摆在了跟前。 金绒大感吃惊,怔怔捧着那碗凉了一半的鸡汤,咧开嘴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喝还是不喝? 谁不知道公子皖是个金贵仙尊,做的饭好吃不好吃另说,可是这个亲自给他盛一碗,温言笑语的盯着他喝汤…… 这眼神跟凌迟差不多。 简直要难受死了。 “师尊早啊。” 少年十七岁刚练完剑回来。 金岚比五年前的那个小孩子还要明媚耀眼,却是稳重了不少,眼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皖俸如脸一下黑了:“???” 什么时候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真的是麻烦。 “诶?晚初,你来的正好,一起喝汤啊。”金绒浑浑身难受,一见金岚,比见亲爹还要激动三分,连忙招呼他过来。 “什么啊?这么香?” 金岚其实大老远就闻见香味了,但没想到是皖俸如屋里传出来的,谁知道故意绕个道从皖俸如门前绕一绕,竟然能讨点汤喝。 早上吃的饭早就消化完了,他这饿的前胸贴后背,还寻思一会儿去厨房找点吃的。 “是鸡汤,公子皖做的,你尝尝。” 金绒把那碗还没动过的鸡汤推到金岚跟前,瞄了一眼脸色黑青黑青的皖俸如,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又怎么了? 最近公子皖好像一见堂弟脸色就没好过,这两人又吵架了? 金岚捧过碗,眼里闪过一起惊喜,转头问道:“师尊,真想不到你还会煲汤呢。” 年龄涨了,心智涨了,这个胆子也越来越肥,金岚有沈子青在背后撑腰,小时候对皖俸如的敬畏已经基本上没有了。 停了一下,金岚低头,闻到味道挺香的,可从来没见皖俸如下过出厨不知道好不好喝,正欲尝尝。 皖俸如却不让喝了。 金岚声音里略带了些委屈:“师尊……怎么了。” 皖俸如低着头不看他,把碗复又推到金绒跟前:“那个……凉了。” 金岚:“………”明明还热着呢。 金绒感觉到来自皖俸如深深的恶意:“………” 不让喝就是不让喝! 皖俸如不高兴,胡搅蛮缠:“你师兄练剑练了一早上,辛苦的很。反倒是你偷懒成性,不准喝就是不准喝。” “………”金岚越来越搞不懂皖俸如了,明摆着说瞎话也得打个草稿吧! 他不服,委屈控诉:“……师尊,你这这为了半个月后的试炼每天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你叫我喝一碗汤怎么了,到底我和师兄谁是你亲弟子啊。” 金岚此时就像个捡回来的流浪狗,巴巴地咬着皖俸如的衣角跪求狗粮。 他看着皖俸如没由来的偏心,心里难免郁闷,心里憋的难受,憋不住了就开始小声抱怨:“师尊怎么突然这么偏心了,以前对沈黎那样温和,现在待堂兄也这样好,唯独对我凶神恶煞,半点好脸色也不给。” 声音虽小,但也足够皖俸如听见了。 只见他眼睛眯了眯,竟然说他偏心?还敢问他是不是亲的?还敢旧事重提,他还想问问到底谁才是亲师尊呢!是师伯亲吧?! 皖俸如愤愤扫了一眼,按耐着火气,转念安慰自己。 反正这俩上辈子也是亲兄弟,这辈子隔了辈分也要相亲相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才对!关他什么事?! 四周温度骤降,夹在两个人中间的金绒自然也听见了金岚的话,膛目结舌,惊得眼睛睁大,嘴巴也合不拢。他迅速感受到两边的气氛不对劲,冷空气犹如深冬的冰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冰冻三尺,尤其皖俸如的眼神,能活脱脱冻死他。 他可太为难了,两边都不好惹,他该怎么办? 急。 静了半刻,实在尴尬,皖俸如假装没听见金岚说的,率先打破了僵局,拿了一只碗底印着双鱼戏水的瓷碗,给金岚盛了一碗。 他神色淡淡道:“逗你的,趁热喝吧。喝完了,还要去一趟春乌城。” 金岚愣了一下,随即道:“师尊,距离试炼还有半个月呢,现在去是不是太早了?” 皖俸如摇摇头:“不是因为试炼去的。” 金岚和金绒相视了一下,又问道:“那去春乌城干什么?” “春乌城最近闹邪祟,有人递了帖子委托我们处理。”皖俸如起身将要带的符篆法器收到了灵囊中。 金岚抿了一口鸡汤,惊奇的发现味道居然出乎意料的好,但他没功夫去夸皖俸如,因为皖俸如提起春乌城闹邪祟这件事,明显的忧心甚甚。 他也是。 “又闹邪祟?” 金绒也有些诧异,皱起眉头来:“难道又是和之前一样的状况吗?” 皖俸如点了点头:“和之前我们处理过的几件事一模一样,同样是鬼打墙,同样是那首诗,只是这次好像比之前严重了点。” “………” “怎么?” “具体我还不知道,等去了详细问清楚再说吧。” 金岚哀嚎一声,抱怨道:“怎么又是这样啊,这样的邪祟咱们一年下来受到的委托不止五次了,这东西难道会无限繁殖,除不干净吗?每次都是这种,就不能来点新鲜的。” 金绒的注意力不在接触的邪祟新鲜不新鲜,而是在于每次遇到同样的事。 这种东西,要么和金岚说的一样,除不干净,杀了一波,还会卷土重来一波,要么…… 要么就是,他们每次除掉的都只是对方的傀儡,而不是正主。况且每次除祟都是一挥手的是,仔细想来,这背后的事恐怕复杂的很。 皖俸如注意力也在这里,让他担忧的是,闹邪祟的地方离被烧毁的春辉馆很近,别地方不去,只在这周围盘旋弥留。 金绒叹了口气:“说来也奇怪,那么多仙门,春乌城地处玄门中界,怎么偏偏只委托我们呢。” 金岚想了想道:“地处中界也有远有近,大概是因为云山大泽离春乌城最近吧,谁会做那舍近求远的事。” 皖俸如收拾好东西转身道:“你们两个速去收拾一切,把该带的都带上,这次出去回来大概要等三个月后了。” 金岚眨眨眼,一脸懵:“为什么啊,我们不回来了吗?” 皖俸如正色道:“这次的事我想可能没那么简单,一定要彻底查清楚,所以可能会费一番功夫和时间。等处理完以后,离试炼大概也没多少时间了,来来回回的很麻烦,不如就在春乌城住下,到时候也方便。” 金岚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转身回去,忽然想到什么,要回房间的脚步又转回来。 他毫无求生欲道:“那师伯呢?我们不等他吗?” 皖俸如面无表情,冷漠的甩了两个字:“死了!” 金岚一顿,不可思议:“啥?” “………” 此刻背对着金岚,皖俸如忍无可忍,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突然凛然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死外边儿了!你去跟他过吧!” “砰!” 金岚一脸懵逼的被轰出来,脑袋差点被门缝挤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今天别叫我师尊 金岚被轰出去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不觉其中深意,盯着脚尖想了想,师尊这是……… 怎么了? 金绒更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无端端被皖俸如的眼神刮到,打了个寒噤:“晚初,你有没有发现,公子皖最近脾气愈发古怪了。” “有吗?我觉得挺好的啊。” 金岚浑然不觉,还惦记肚子饿,鸡汤他还没喝完呢:“师尊,我鸡汤还没喝完呢。” 屋里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声音闷闷的从里面传出来,气哄哄的:“春乌城有什么不够你吃,喝什么鸡汤!” 金岚愣了一下,难得见皖俸如下一回厨,这怎么能轻易浪费:“可这是师尊做的,我尝着味道还挺好的,能不能让我………” 不等话说完,屋里头立马传来一声严厉:“不能!” 金岚云里雾里的:“………为什么啊?” 皖俸如:“………在我这里没有为什么!” 金岚在外敲门:“不是,师尊你好歹开开门让我进去。” “你进来干什么?”皖俸如心想,要气死我? 金岚正想说喝汤,感觉皖俸如搞不好是因为鸡汤生气,还是不要上赶着找骂,于是道:“我的剑还在屋里。” “等会给你送过去。” “可是师尊…………”金岚还是执着于鸡汤,想着法子要进去,又毫无求生欲望的敲了两下,“师尊,你就开开恩就让我进去呗。” 撒娇说好话这一招对皖俸如最是管用,金岚拿捏他的软肋拿捏的很好。 话音刚落,门真的开了,只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只开一条缝,接着一柄长剑被人丢出来,皖俸如凶狠道:“不许叫我师尊!” “为………”还不等问清楚,门又被皖俸如重重关上了。 一旁金绒怂怂的道:“晚初,公子皖正气头上呢,咱们还是先收拾东西,说不定一会儿就好了。” 一番劝慰之下,金岚只能放弃心心念念的鸡汤,灰溜溜的滚回窝里收拾东西,一边收拾,一边琢磨,皖俸如到底在为什么生气。 沈子青在仙界收到皖俸如要去春乌城的传讯,在三人离开前赶了回来。 匆忙间,在后院拱门拐角的花丛里,沈子青发现了一只被泥土埋了一半的锦鲤戏水的瓷碗。 “………” 他陡然愣住,好眼熟啊这碗,好像在哪里见过。 “………” “???” “什么鬼?” 越是想不起来,越是好奇。沈子青抬头望天冥思了一会儿,终于记起来了。 这不是他给金岚送汤的时候拿的碗吗?怎么会在这? 怎么着,金家人还能种碗得碗?种一个长十个,来年宴请宾客的时候倒是不用花钱买碗了。 不过好奇归好奇,他这人素来不会深思那么多,也懒得管,爱种了种去,跟他有什么关系,摇摇头就走了。 其实他要是把瓷碗扒拉出来,会发现那碗是碎的,底下还埋着他用来盛汤的紫砂锅,也是碎的。 —————— “师伯!” 到了桥头,皖俸如他们正在等沈子青,金岚率先咧开一个笑容,招招手向他迈开欢快急切的步子。 “哎~晚初!”沈子青倒不见外,顺势揽过金岚的肩膀,冲他笑笑,好似几百年没见面似的,“今儿气色不错,来跟师伯说说今天都遇见什么高兴的事了?” 金岚脖子被勾过去,以至于两个人此刻离得特别近,金岚那张纯净少年的脸顺势低下去,从皖俸如的角度看过去…… 就好像金岚是埋首在沈子青的怀里。 姿势极其暧昧。 而皖俸如则是,极度气愤! 周围的气氛降至冰点,金绒站在旁边感觉变化是最明显的,默默看向皖俸如那骤然沉溺的脸庞上,只消一眼他便无措的转过脸,再多看一会儿,他一定会被冻死在今年盛夏。 待到金岚二人分开,皖俸如脸色没好反而更差,冷冷抛了一个眼神给沈子青,后槽牙险些叫他咬碎喽。 他冷冷问:“你给了晚初什么?” 皖俸如眼睛很尖的,就算刚才两人转过身去背着他,他也看见了沈子青在金岚手里塞了一个东西,什么玩意儿还必须要背着他给? 什么东西还需要背着师尊跟师伯讨?师尊给不了吗?师尊缺小物件儿吗?师尊是穷鬼吗? 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久久没人回话,皖俸如挑眉,面上印着莫大的不爽,自顾开口打破沉默:“……我这个师尊没资格知道?” 经皖俸如这么一说,金岚攥了攥手里的东西,更不愿意拿出来了,他道:“是我向师伯讨的小法器,试炼用的。” 皖俸如顶着牛脾气要追问到底:“什么法器?为师没有吗?” “………嗯,师尊没有的。”金岚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实话实说了。 他要的这个东西,皖俸如确实没有,就算有也没用。 “哦?什么东西这么稀罕,不如拿出来让为师瞧瞧?” 若说皖俸如因为这件事只是喝了半罐子的醋,那么金岚刚才那句话就是给彻底倒满了,还咕嘟咕嘟往外溢酸水儿。 金岚仍是浑然不觉,莫大的醋味已经悄无声息的弥漫了整条船。 等了好久,气氛尴尬到了极点,却不见金岚拿出来。 皖俸如其实看见了那个东西,是两根红线,从仙界那里求来的红线。 凡间的月老庙里也有这种东西,只不过凡间求来的红绳就是普普通通的红丝线编的,是人们用来挣钱的途径,并没有灵力,起不了捆死的作用,顶多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图个吉利,用来戴着好看的。 而从仙界月老那里求来的就不一样了。 金丝线是采了天边晚霞余晖幻化而来的,红丝线则是折的月老府邸里的那株千年姻缘大榕树上的榕树须。 红线和金线经月老将这世间最美好的情话融汇在里面编成以后,再将两方的青丝化作相思豆做环扣,互相交换戴在腕上,就是一生也解不开的羁绊。 比结发为夫妻还要情真意切。 皖俸如了然于心。 原是少年情窦初开,这世间万般浮华不屑一眼,只想和喜欢的人执手千年,此生不渝。 金岚竟是有了喜欢的人。 他这后知后觉,竟才知晓。 可笑啊…… 身为师尊,呆在一起如此久了,竟连徒儿有了缘定三生的人,他都不知道。 皖俸如眼里的繁华明明灭灭,终是在金岚道了一句“对不起”之后彻底的挥散落尽了。 说不出心里怎么个滋味,许是欣喜,许是担忧,又许是千言万语也化不开的心酸,更多的好像是嘲讽。 嘲讽他自己。 末了,抬眼对上金岚的眸子,然后敛去了所有的情绪,眉眼里皆是落寞,皖俸如悻悻的转身上船去了。 不问了。 既他不愿,自己又何必自讨没趣,省的丢脸。 “师尊,真的对不起,它对我很重要,所以………” “总之,对不起。”一字一顿,清晰入耳,无不透露着残忍。 桥头风起,水波粼粼。 少年长身玉立,衣角在风中飞舞,青丝也在翩翩起舞,如同初见日光的花朵,耀眼明媚,煞是好看。 若是心爱之人站在他的对面,或许要被他此刻的风华迷了双眼,不顾世间的一切阻碍,许他一世无悔。 金岚此时清俊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忍的神色,不过很快被他埋入了眼底,因为他的师尊根本就没有因为这一句殷殷切切的呼唤而有一丝停留,反而行走的速度更加快。 他的身影消失的那一瞬间,连那种熟悉的味道都随风而散了,金岚莫名慌了。 “师尊………”小心翼翼的呼唤恍若梦呓一般传入皖俸如的耳朵。 金岚默默坐在他的对面,显得张皇无措,局促不安。 他眼睛来回的转,一刻也不离皖俸如。 金岚总是这样,会因为一些迷惑的事情揪着他不放,却到最后还是不知道皖俸如到底怎么了,不晓得他的情绪,不晓得他的心思。 金岚凝视的眼神快要溢出水来。 皖俸如原本选择忽视,可这种莫名其妙的热切,毫不收敛的眼神几乎把他逼急了,他想不能再选择沉默了。 但是要说些什么呢? 想了好久,仍旧是沉默回应,知道金岚百折不挠的再次唤了一声:“师尊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啊?” 他知道要说什么了。 皖俸如淡淡的抬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撂下一句话:“………今天别叫我师尊。” “我很烦,不想听。” —————— 赶上玄门试炼,春乌城比起过年时候还要热闹,下船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但夜市还没有散,人还很多。 几人先找了家客栈住下。 沈子青晕船晕的厉害,一到客栈天转地转的就扑倒在床上,懒得动弹了。 刚开始计划一下船就去闹邪祟的春辉馆那一片探探虚实也就泡汤了。 皖俸如本也坐船坐的疲乏,加上到达目的地也很晚了,于是找店家要了些热水准备洗澡睡觉。 躺太床上盯着头顶的白纱帐发呆,脑袋里那两根红绳一直挥之不去,皖俸如竟然无聊到去猜想金岚的心上人是谁。 是来云山大泽听学的乔家姑娘? 唔……不会是,那乔姑娘比他还冷,金岚如今都不喜欢他了,怎么会喜欢这样的。 那是金家门生? 仔细想想金氏收有女修,可她们素来都是女仙师管教,非常严格,从来都是和男修分隔开的,不在一起上早课。除了门中大事,连吃饭都是分开的,印象里金岚基本没和哪个女修单独见过面,还互相爱慕。 那是半年前才见过的沈氏三姑娘,沈袖? 更不可能,这两人年龄相差太大了,沈袖如今才几岁啊,金岚又没有恋L/T童/P癖。 “叩叩。” 皖俸如脑子都快挖出来了也没想出来到底是哪个姑娘,门就被人敲响了。 本以为是来送水的客栈小二,他从床上坐起来,正待说门没上锁,那门外的人却先他开口:“师尊,你睡了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师娘好看吗 方叫皖俸如,他并没有吱声,门外的人很是执着,站了一会问道: “师尊,能开个门吗?” 从出发到现在,自皖俸如说了不要叫他师尊以后,金岚大概意识到他是真发怒了,所以很识趣的没再开口说话,一路乖顺得跟个奶狗似的,不吭不响。 可惜他还是不敢确定皖俸如到底在怒些什么。站在门口静静垂眸,拉了一下衣袖露出腕上的成色纯正的红线,小心翼翼用指腹摩挲着那枚青丝所化的相思豆,若有所思,之后失了神。 连皖俸如过来给他开门他还在兀自出神。 “找我何事?”皖俸如眸静如水,开门一瞬间就看到金岚盯着红线发呆,脸色拉的活像个老吊爷。 他心想,怎么,难不成心上人没肯要他的红线,这是伤了心跑他这来哭诉来了? 自认为分析的很在理,皖俸如都不想想,下船到住店,这点功夫金岚可是寸步不离跟在他身边,哪有机会去见什么心上人,更别说交换红线。 说出来,沈子青定会嘲笑他想象力丰富。 不知道怎么回事,皖俸如突然心情好了点,于是没忍住幸灾乐祸,撇撇嘴:“……怎么这个表情,刚不是还挺高兴吗?” “遇见烦心事了?” 金岚恍惚抬头,简直笨的可以,没听出大喇喇的刺耳,倒听出了点关心的意味。冷了一路,没想到师尊居然还会关心他。 亲的亲的亲的! 他眉眼立马顺下来,神色比之前还委屈:“嗯。” “师尊,我有话想和你说。” “………”皖俸如扬眉,这小子果然还是离不了他,“……那出去说吧,正好有点饿了,吃点东西你慢慢说。” 金岚狂点头:“嗯,好。” 这俩人心猿意马的,各想各的根本就没在一处,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登对的能约到一起上街逛春乌城的夜景,吃宵夜。 逛了两条街,金岚在前面找打听来的上好馆子,皖俸如就在后面走马观花,慢悠悠的逛,左看看右瞧瞧,撇头一刹那,看到一只晶莹剔透相思红豆手串,鲜红如血。 它默默躺在那些熠熠发光的华丽首饰中间,却因为那一抹特别的红吸引了皖俸如的眼睛,相中了它就不由自主的挪动脚步上前去。 摊主见皖俸如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又身配宝剑,一眼看出这是个修仙的。最近仙界玄门试炼集中在春乌城,她已经见过许多容姿不凡的仙君了,其中属现下眼前这个生的最是俊俏。 “呀,仙君相中了哪个呀?”她热情的上前招呼。 “我看看。” 皖俸如冲她友善的微微一笑,眼睛掠过其他花里胡哨的物什,就冲着那手串挑起来,在灯光的照耀下近看品了品,虽比不上月老那颗青丝化成的相思豆,但这个手串的确成色不错,是个好东西。 “仙君买回去给心上人吗?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这么幸福,能得仙君青睐,怕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呢。仙君这模样啊真是小妇人这几天城里见过的最俏的啦!”妇人一张巧嘴,把皖俸如天花乱坠一顿,就差没把人捧上天。 皖俸如没小情绪的时候也是个挺温和的人,很好说话的,对人和和善,他将手串来回反复,看了又看,喜欢的很。于是把他捂在了手心里。 桃花眸弯一弯,眼里星光点点,笑问:“敢问这手串多少钱?” 对于他们普通人来说,这东西是货真价实的相思豆编的,真的算良心饰物,可对于仙门中人来说,他们那种灵力充沛的地方什么都不缺,哪能稀罕这几枚除了好看但对修为没啥帮助的普通红豆。 她正担心皖俸如这么仔仔细细看几眼下来,会直接丢下再另寻买家。不想这仙君穿着打扮一丝不苟,看起来大家风范,却也不拘小节,竟是没嫌弃,张口问她询问价钱。 “啊,啊,这个……”皖俸如决心要买,一脸真诚的望着妇人。妇人无端端对上漂亮标志男人的容颜,逆光中他身上被灯光耀出光环,让人为之怦然心动,真真是好看的紧。 “师尊,师尊!我找到了地方了,就在前面!” 皖俸如见妇人那厢无错站里,也不知道她怎么了,他正欲再次询问,却听见不远处金岚在唤他。 循着声音看过去,人影交叠之中,皖俸如的视线一点点前移过去,便遥遥望见金岚唇角勾起来向他招手。 刚触碰到金岚那漆黑如幕的双眸,他怔了一下,忽然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金岚这几年的容貌变化太惊人了,褪去婴儿肥以后,他鼻骨和下颚曲线的优势就突出来了,再长一长,五官兴许会更加深邃硬朗。 他越来越像沈翁青了。 但仔细瞧着,又好像哪里不太一样。 金岚偏冷了些。 若是和人不大熟的话,他会刻意保持疏离,客客气气,不冷不热。完美精致的唇线勾勒的唇很是生冷,因为不笑的时候嘴角是向下的,给人一种很严肃,难以亲近的感觉。 好在金岚脾气不爆,准确说是在皖俸如跟前不爆,在其他人面前,也没见过他发怒的样子。 不过单看金岚的容忍度,和不笑的时候那种莫名的傲冷威严就知道,这人轻易不会发怒,倘若怒了,也是个大麻烦。 “师尊,你相中什么了?”发愣间,金岚已然走近了,好奇歪过头去看了看那妇人所卖的物什。 就一眼便叫他诧异万分,这种粗制滥造的东西师尊也能看上,还要买?当即转过头指着摊摊上的珠翠宝石,瞅见一枚美玉雕花的剑穗子,其实成色没有那么差,只不过在金岚眼里,他眼光高瞅不上。 满满嫌弃,口无遮拦。 “师尊,这些东西咱们云山大泽什么没有,你在这买,不如我带你去前面那家明玉坊看看,何故花冤枉钱买这种粗制滥造的东西。” 妇人听了登时不高兴了,什么什么,粗制滥造?她这些东西是比不上仙门里的金贵,但也没那么差好么,人仙君师父都没说什么,一毛头孩子凑什么热闹,竟给她搅和生意! 然则,瞅见金岚那张嘲讽脸,却是敢怒不敢言,倒霉认栽了。 “谁给你说的我看上这个了?” “诶?不是这个吗?”金岚挠挠头,满脸无辜加大写的疑惑,捉摸不透。 这摊上一眼扫过去,簪花,珠钗,手串……只有这个剑穗是男人能看得上得了啊。 “姑娘我要这个。”小摊摊上被人搁了一锭银子,皖俸如不顾金岚惊掉的下巴和顿时睁大的眼睛,将那相思红豆手串小心收入怀里。 皖俸如没等他,径自走了,留了个潇洒的背影。 金岚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师尊难不成是有心上人了?!他这师尊万年单身命,居然要有命定之爱了? 不会吧?怎么可能,皖俸如素来不近女色的,谁能这么大本事拿下他? 金岚看皖俸如护手串那宝贝样子,瞳孔骤然缩紧,在欢闹的夜市里脸色黯了黯,顺势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线,那他还要这个东西来干什么? “师尊,你买相思豆是要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皖俸如想了想,他也不知道,可能就是看着好看,想买来玩玩,但是他能说吗? 当然是不能! 编不出个所以然,他干脆反问了回去:“你问这个干什么?” 金岚冷不丁给尬了一下,不由红着脸道:“我就想问问。” “大人的事小孩儿莫插手。”皖俸如回头,心情尚且还算不错,却在敛下眼睫那一刻又瞅见了金岚盯着腕上那该烧的红线一脸伤神,当下嘴里就没好话了。 撂下话,皖俸如愤愤甩袖,大步流星的走人,不想衣袖却被金岚一把揪住,他脚步猛然顿住了。 皖俸如阴沉着脸,不得不转身,冷道:“做甚?” “那我再问一个问题。” 皖俸如冷脸:“讲。” “嗯……”金岚张张口,有点紧张,踌躇不前。 皖俸如不耐,把衣袖袍子从他手里扯出来:“你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的,怪叫人难受。” “………嗯,就是,就是………” 皖俸如简直要疯了,吊人胃口很好玩吗?瞪着他,不高兴。 “那个……”金岚默默低头,发了一会儿怔,正当皖俸如觉着磨人的要命,没耐心等了,再次准备甩袖走人的时候,他又突然睁着一双纯澈无比,动人心弦的漆黑眼珠去凝视皖俸如,眼底化不开的温情蜜意。 皖俸如当即呆了,这是干嘛呢这孩子?突然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很不舒服,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啦! 正想说你别这么看着我的时候,金岚跟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脸颊浮上两片羞赫的绯红,懦懦动了动抿着的嘴唇,直直对上皖俸如。 真诚无比,铿锵有力:“………那个师娘好看吗?” 皖俸如一脸看傻子的表情,怎么买个手串,师娘都弄出来了? “????”哈?闹半天就是问这个?! 须臾片刻,金岚用再小心不过的语气试探问道:“师尊,要不有空带师娘来家里坐坐,我还没见过呢,嘿嘿……” “………” 根本不想浪费口舌跟他解释那么多,皖俸如选择瞬间失忆,假装不记得金岚说什么,白了他一眼,质问的语气:“我饿了要吃饭,你说的地方在哪儿呢?” 金岚这才想起两人约出来真正的正事,不是探讨师娘,而是吃饭。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师娘什么的都一边去吧,喂饱师尊哄开心要紧。 他看了一眼前面,往前面扬起下巴道:“快了,前面就到了。” “…………嗯?金岚?” 日尽亥时,街上行人攒动,依旧是热闹的。一人身姿峻拔立在人群里很是显眼,红色锦袍裹着细腰身段,外罩着洒金轻纱,随着清风徐徐摇曳。他笑一笑,天边那一弯浅浅月牙都为之失了色。 金岚和皖俸如均是一愣。 “你怎么在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本仙尊就爱吃醋 陆白盛没想到会这么早在春乌城碰见皖俸如和金岚,大老远见到的时候颇有些惊愕。 青年白皙俊秀,光弧柔柔的打在面颊上,像是被雨后冲洗过的一块美玉,眼底水波微漾,气质出尘。 陆白盛笑得一片坦诚,卧蚕都好看的不得了:“我来参加玄门试炼啊。”言罢,他转了角度向皖俸如拘了玄门礼,毕恭毕敬,“皖仙师安好。” 五年前那一次玄门年会,皖俸如灼灼怒火,凶神恶煞的冷然模样在陆白盛心里已经烙下深深的印记,无法抹去了。 陆白盛本漫无目的在人群里晃悠,无意间瞄到熟悉的身影,自是欣喜万分,却转眼看到金岚旁边跟着皖俸如,神色似乎也不大好,于是犹豫了好久,要不要叫他。 最终看见金岚正眉眼低顺的和人耍宝,下定的决心是,转身离开。 可不等转身那一刻,又想到离上次和金岚分别已经一年有余,这次玄门试炼虽说两人必然会相见的,但这种时候的不期而遇,对于天南地北的两个人来说实属不易,他这才大着胆子去打招呼。 皖俸如能看出来陆白盛害怕自己,发自心底的恐惧敬畏,和他说话的时候神色都是紧张的,有种手脚放不开的感觉。 看着上一秒还在和金岚谈笑风生的人一转脸到他这便如此拘谨惶恐,皖俸如还奇怪,他有那么可怕吗? 再一转念,突然想到自己从早拉到现在的黑锅脸就明白了,金岚和他朝夕相伴这么些年都不敢揪他发威的老虎须子,何况一个不是特别熟的人。 自己表情太阴沉了,吓着人家了。 进而就是因为表情太严肃,金岚和陆白盛碍着皖俸如的情绪,聊天也不敢太开,三个人立在街头谁也不说话,场面一时间说不出的尴尬。 皖俸如这心里头老大过意不去,心想自己可不是什么鬼见愁,索命阎王,俩人真不必顾忌他,随便聊就是了,奈何人家心里头怂成了包子。 不成不成,这样也太难堪了,得想想法子活跃一下气氛啊。 皖俸如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脸,指尖摩挲着唇瓣,是往下拉的,肯定很难看。 指腹慢慢游离到唇角,顺势不准痕迹的往上推了推,他露出浅浅的微笑,拼尽了脑子里的文采,张口把自己变成了个话唠。 “许久不见,泊微真是出落的气质出尘,风流俊雅,英姿勃发,旁人无可及……呃……”想不到别的词了,顿了一下,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陆白盛,光夸脸不行,还得夸点别的。 “我看这个子也是长了好些,我记得你之前比晚初矮了不少,现在竟然反超了,和我一样了。” “嗳,我还记得你是比晚初大吧?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今年婚配了没有啊?” “对这次玄门试炼可有信心?” 皖俸如此时此刻把乡里邻街,村口大妈八卦口碎的气质发挥到淋漓尽致,令人头皮发麻。 金岚膛目结舌:“………” 从未见过如此热情话唠的师尊,被夺舍了?! 陆白盛亦是震惊在原地,从未见过如此热情话唠的皖仙师!被人夺舍了?! 经皖俸如不经意一提,金岚才注意到陆白盛的变化。 他的容貌外型很出挑这个他小时候就知道了,整一个桃花朵朵遍地开,红杏为他出墙来。 红金家袍耀眼,他光站在那里,就是招蜂引蝶的一朵大红艳牡丹。 艳丽却不落入尘俗。 可惜就可惜在这身高上,大他三岁,却没有他高,似是吃的不好的缘故。 这几年外出历练结伴的次数也不少,经常一桌吃饭,久而久之相处下来,金岚就发现了陆白盛吃东西很挑嘴。 不喜欢太甜的,太辣的吃不了,葱姜蒜一概不碰,油烟味太呛一律不动,喜欢喝粥。 金岚老寻思这一碗粥能涨几斤肉呢?怪不得蔫儿瘦。 小炒肉上,若是肉丝上有一星半点的肥肉也是不带碰的,故金岚一度好奇陆白盛是怎么长这么大的,怎么长这么好看的? 而今结伴才不到一年而已,忽然相见,大他三岁的陆白盛俨然高了他一个头,肩膀宽而阔,腰身细而有力。 皖俸如说的不错,身体没长开之前他是俊秀的柔美,温柔而不失风度。 而现今在温柔之上又添了些许英姿勃发,丰神俊秀,高挑的身姿愈发突出他的清雅绝伦。 僵局打破了,气氛也就稍微活络了一些。 金岚咕哝道:“师尊这么一说,我也才发现,你好像真的长高了不少,你吃什么灵丹妙药了吗?还是不挑食了?” 陆白盛浅笑:“灵丹妙药没有,不过就是家里的厨子换了,口味比较合我意,所以吃的多了些,谁知道就突然长起来了。” 金岚哦了一声:“这样啊。” 陆白盛点头嗯嗯。 末了,金岚想不通,陆白盛这么挑,什么样的厨子能这么合他心意?他歪头摸摸下巴,死想不通:“一天三顿喝粥吗?喝粥也能长个子吗?” 要真能,他回头也试试! 陆白盛面色一红:“………” 皖俸如白了一眼:“………” 他快要饿死了,从早上一顿饭饿到现在,前胸贴后背,纵使修仙之人有时候是不用吃饭的,可街边飘香四溢,味道诱人,直引得他偷偷咽口水,他真的需要点东西来慰劳一下。 皖俸如不咸不淡开口:“正好我和晚初要去吃晚饭,不如一起。” 皖俸如今天给陆白盛的前后感觉变化太明显了,和之前印象里的完全不一样,他显然没想到皖俸如这么冷的一个人还会主动邀请他吃饭,一时间愣住,不知道该拒绝还是该欣然同意。 其实他挺想和他们一起吃顿饭的,皖仙师虽冷,却不是坏人,今天迥然不同的样子还有点可爱,招人喜欢的很。 金岚看他犹豫,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径自拉起皖俸如和陆白盛:“走吧走吧,你这天天喝粥也不是个事,喝粥哪有吃肉畅快,今天我请客,给你开开荤。” 华灯初上,旧事尽散,玄门先祖毒誓在上,玄门已经有两百年不曾再往此时已经更名为春乌城的优界聚集了,一场玄门试炼,竟让春乌城再次回到了当年的繁盛之中。 街上小摊人影交叠,小儿手里捏着纸鸢,小风车在人群里奔走欢笑,小吃摊一家挨着一家,都排满了人,真真的人间烟火。 皖俸如沿着街道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幻觉。 三人在“家欢酒楼”的一间二楼雅间坐定。 小二是个有眼力见儿的,见着三个一前两后的人身配长剑,一个红衣洒金,定是南山百花深处的。 一个黛青缚海,这在春乌城早就是人人耳熟能详的了,云山金氏的人。 而走在最前头的浅纹白袍………他就不是很清楚了,反正看他这般神人之姿,后面跟着的两个人万般恭敬,兴许是上宾吧。 总之小心应付,最近来春乌城的仙君不少,这家欢酒楼已经出过不止一次因为玄门脾气不登对而大打出手的事了。 小二沏了热茶奉上,先送来了一碟油炸花生米,再把菜谱奉上:“劳三位仙君赏脸肯光临小店,您看看吃点什么?我们这的饭菜好吃不贵,童叟无欺啊。” 菜谱递到金岚手里,金岚看了两眼,遂调了个个儿,递到了皖俸如手里:“师尊,你看看喜欢吃什么?” 既金岚说请客,皖俸如便不客气,接过菜谱并没有着急看,而是先道:“你们这的招牌菜是什么?” “我们这啊,那可多了,我们这的八大菜系的厨子都有,不知道仙君爱吃川菜,还是湘菜,还是鲁菜,还是……”小二顿了顿,观察了一番三人的神色。 皖俸如犯难了,他最讨厌选了……选了这个觉得那个也好,选了这个又觉得上一个好,太为难了。 低下头,翻了第一页,皖俸如对着菜名斟酌了一下,还没张口要,陆白盛那厢偏过头正瞧见金岚腕上的红线,眼里攒着亮晶晶的光,有点小惊讶,没忍住出口询问:“阿岚,你这月老庙的红线……你可是有……心上人了?” 金岚正盯着皖俸如点菜,冷不丁被人不加掩盖的在皖俸如面前问这样的问题,他愣了一下,又猛然下意识去看低头点菜的师尊。 皖俸如好似没听见,正把脸埋在菜谱里研究,金岚暗暗松了一口气,没听见就好。 过了小半刻,皖俸如终于把脸抬起来,酸溜溜道:“小哥,我要酸辣白菜。” 小二没察觉出哪里不对,连忙攥着笔在小本本上记,最后一笔落了,皖俸如菜谱都不看了:“酸溜土豆丝。” 小二还是没察觉,一笔一画,认认真真。 皖俸如冷冷清清:“酸菜鱼。” 小二这回顿了一下,仍旧不觉问题的严重性,更没察觉到对面两个少年面如死灰,大难临头的模样。 看来这客观爱吃酸的,记。 皖俸如:“糖醋排骨。” 小二惶恐着抬头,正对上金岚菜色的脸,呈了灰败模样,莫名其妙挠挠头:“………” 不知道,不敢问,先记。 金岚默默看向陆白盛,大难临头……… 陆白盛低眉垂首,各自飞……… 皖俸如那长眉细目,桃花冷潭,鼻骨唇线生硬冷淡的可怕,又道:“西湖醋鱼。” 小二欲言又止,实在忍不住了,:“………呃………仙君,这么多酸的,要不咱换个口味?后头还有辣的,甜点也有的。” 皖俸如白了一眼,颇有撒赖的意思:“本仙君就爱吃酸的,你不给做吗?” 小二低头一眼瞅见皖俸如的脸,心里咯噔,乖乖,这是怎么回事?不得了啊,这是要劈了我呀! 他立马陪上笑脸:“哎哟,怎么会,这不是寻思醋吃多了,人老了容易骨质疏松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 黑心金岚,在线虐师 月老的红线,一定要两情相悦,施在相思豆上的捆缘枷才会生效,此生无论苦乐,不恋豪杰,不羡骄奢,自愿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若两情不慕,则于事无补。 皖俸如心想,金岚能为此人不惜向月老求红线,施捆缘枷,想必对她定是上心的。 金岚支支吾吾半天,眼神有一下没一下的盯向对面的皖俸如,一句话也没说。 从刚才一直垂眸静坐,皖俸如都佯装若无其事,不让人看他的表情。 陆白盛并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妥,一门心思都在金岚腕上那吸睛的红线上,盯了半天发觉东西有点特别,不似人间月老庙里那种价格不菲的红线,单看相思豆就不是普通的东西。 他扭头眼底便映入了金岚的面孔,眉眼里蕴着几分淡淡的柔和:“我看这红线好似不是普通之物,看起来有些灵力蕴藏在里面,倒不知道是哪家姑娘能的阿岚青睐?” 陆白盛刚才甫一出口就轻巧的勘破了皖俸如心底的那份好奇,正好给了一个趁机打问的机会,要是搁他自己,就算早知道金岚有喜欢的人,他也不可能去问。 这种询问在明显不过了,陆白盛这是明白着要金岚自己交代,而金岚却仍旧没说话,犹犹豫豫,很为难的样子。 他不愿说,陆白盛以为这人是害羞,不好意思说于是笑着转头又去问皖俸如:“仙师可知道是哪家的姑娘么?” 问他? 皖俸如哪知道啊。 不过经陆白盛一问,他那千丝万缕,光怪陆离的猜测一下被勾起来极强的求知欲,说实在的,他也想知道是谁,哪怕心里不舒服,也要亲自把把关才行。 他抬起眼眸,睫羽扑闪着,疑惑地看向金岚:“………我也不知。” 听闻皖俸如竟然也不知道,陆白盛一愣,颇为惊讶,目光流转在两人身上:“竟然连仙师都不知道吗?”似是想到什么,目光定定停留在了皖俸如身上,那笑意幽深,“阿岚将人藏的这么深,恐怕宝贝的很,难道是怕皖仙师不同意?” 陆白盛笑着打趣,叫金岚低着头一口气都上不了,摆摆手:“没,没。我不是这个意思,也没有怕师尊不同意。” 既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怕,那是怎么回事? 几个人怔了怔,这回换皖俸如问了。 语气同平时师长关心晚辈那般温柔宽和:“若你真的对人上心,改日何不带来让家里人见一见,你这么一直晾着人家小姑娘,面都不让露,没名没分的,倒也不怕她怨你?” 皖俸如这个人其实并不是会自持身份就将自己放在最高的人。他只是不太愿意将自己柔软的那一面展露在不熟悉的外人面前,冷漠与孤傲那不过是他多年来小心谨慎所惯用的下意识表现。 自己都忘了,很久以前他真的也很平易近人,没有那样凶神恶煞,令人望而生畏。 和金岚相依相伴这么久,他什么心思不说猜得十分准,却也能对个八九不离十,此时此刻他能从金岚的眼睛里读出来踌躇和畏缩。 金岚八成是碍于他不敢说。 难道真的在怕他不同意? 可回头想他不过就是个云山大泽金氏的客卿,少主喜欢谁,今后要和谁结为夫妻相守一辈子,他真的手够不到那么长,没有资格管的。 这种事只能有爹娘做主,所以他到底在怕什么?难不成是对方的身家比较低?他是在怕门槛不够? 皖俸如道:“你阿爹阿娘都是明事理的人,也从不会在乎门当户对,家世背景这些东西,你要真有心就莫要让人等了,若无心也不要平白的耽误人家。” 金岚发觉事情的走向与他的想法背道而驰,根本就不是皖俸如想的那样。 这不是露面不露面的问题,也不是同意不同意的问题,主要关键是他喜欢的这个人……要能是家世背景,身份地位就能随便解决的,他也不用藏着掖着了。 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感觉。 陆白盛一吃瓜的路人,比皖俸如这个师尊还要紧张金岚的终身大事,在一旁温生劝说:“阿岚,我觉得仙师说的有理,倘若你二人心意相通,伯父伯母通情达理,自是不会阻拦的。不若改日约来一见,若是都满意,再择个良辰吉日去对方家里拜访,就比把事情定下,也省的你在这里单相思了。” 金岚郁闷,低头扒拉了两口米饭,没什么胃口吃了,约什么约啊,人就在这里,而且真的是他单相思。 “………”陆白盛见人兀自低头一句话也不说,想事想的出神,好似不开心,不情愿,他这才发觉自己好像管的太宽了。 金岚的师尊还在这里坐着并没发话,他却跟村口老妈子似的,一再越距替人家操心起终身大事来,和金岚再怎么要好,终究也是不同姓,是外人。 反应过来之后,陆白盛略显得尴尬和茫然无措,颊上浮起两朵红云:“那个……仙师勿怪,我并没有要僭越的意思,我就是替阿岚担心。平日里我们在一起若是碰到女修,阿岚总是把人气走,我也是替他………” 烈酒下肚,醇厚辛辣。 皖俸如挑起眉端看了一眼陆白盛,从他的几句话里断出面前这个人对金岚似乎过于在乎了,这种感觉很不一样的。 他知道金岚喜欢吃红糖糯米糍粑,知道金岚喜欢西湖醋鱼,也知道金岚不会挑刺。 故而刚才皖俸如特意注意了一下,金岚想吃鱼的时候,就偷偷用手肘碰一碰陆白盛,两人心意相通,陆白盛一下就明白了。他会细心挑掉鱼刺再夹给金岚,他会把蘸着红糖多的,甜的糍粑挑给金岚。 他会知道金岚吃饭手边不能没有茶水,所以不厌其烦的给他添水,这些皖俸如也知道,他也会默默记在心里,默默去做。可是这次,全都换作了陆白盛。 皖俸如独自坐在对面,一顿饭连伸手照料金岚的机会都没有。 那两个宛如初升暖阳,骄阳似火的少年几乎是多年来习惯性的挤在了同一面,却也并没有多挤,互不影响。 一张桌子,他们只有三个人,陆白盛怎么会没有位置坐呢?他能看出来的,陆白盛对金岚而言,是特别的。 陆白盛喜欢金岚。 许久不见,他会格外在意眼前人的所有举动,目不转睛。 陆白盛会立刻发现对方身上与以往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所以他会和皖俸如一样,一眼就看到了那只红线。 他这样体贴大方的人,眼底都会一闪而过惊讶,醋意,失落,种种五味杂陈,这些都没有逃过皖俸如的眼睛,尽管他刻意隐藏的很好。 可一再提起,谁不会觉得奇怪呢?除非他有别的想法。 太扎眼了。 他想装瞎子都做不到,却也硬逼着自己去做睁眼瞎。 不去看,不去问。 皖俸如静静道:“我并没有怪你,毕竟少年人在一起,体己话才好说出口。我年纪大了,和晚初之间的鸿沟不可逾越,往后有些事也要多劳烦你才是。” 这种话,一般人听去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妥,因为真的是同龄相差不大的人在一起,有些话说出来才会显得难为情,可到了他这说出口的话,兴许都会变成古板拘谨的汇报。 或许这就是命中劫,他不能插手,只能当瞎子,当聋子,两耳不闻。 可皖俸如哪里知道,就是这句话,大大的刺激了金岚的五识感官,猛然抬头去看他,而皖俸如却也在同一时间低下头去,和他错过了对视的机会。 他想从皖俸如眼里探出,哪怕是一点点他一直以来无从断定的东西,可惜他能看到的只是一味垂落着眼睫的师尊,指尖有意无意摩挲杯子上的缺口。 心情骤然跌落谷底,皖俸如这样的做法,好像真的不在乎有关他的一切。 原本想说的话如同一根扎喉咙的鱼刺,卡着不上不下,说不出的滋味,隐隐发痛。 金岚有史以来长这么大,头一次对着皖俸如沉声问道:“师尊,你不喜欢陆白盛吗?” 此话出口,他看着震惊抬头的皖俸如眼眶里的不可思议与骤然释然,有些后悔,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为了证实,为了死的明白点,他甘愿这么做,哪怕会同时伤害两边的人。 皖俸如怔了怔,恍然从他话里懂了一点玄机。 他猜对了。 “你……” 你也喜欢陆白盛吗? 皖俸如想问,可惜好像一瞬间失声了,张张嘴发觉自己根本说不出任何话,没有勇气问,你们互相喜欢对吗? 终究是物是人非,早前拥有的都要一一失去了,他没了沈翁青,连金岚叶要失去了,或者说根本不曾拥有过。 金岚好似知道他要问什么,转头对上陆白盛半是迷惑,半是震惊的脸孔,绽放的笑容令人为之倾倒。 当金岚当着皖俸如的面,从贴着胸口的衣襟里掏出一只月老锦囊时,皖俸如觉得自己真的料事如神。 他这个瞎子真的白当了。 告诉自己不要去看,金岚今后的道侣会是谁和你没关系,你要做的就是老实本分的守着他渡劫飞升,其余的都和你没关系! 他的命格卷宗里根本不会有“皖俸如”这三个字!你在痴心妄想些什么?他不是沈翁青,他是金岚啊。 转念之间,又有些殷殷期盼。 ……他真的不是沈翁青吗? 皖俸如忍不住抬眼去凝视金岚那张面孔。 有时候看着那张越来越像沈翁青的脸,他真的恍惚以为自己还活在过去,仿佛沈翁青从未离开过,金岚就是沈翁青。 可冥冥之中,又有某些不一样的地方在告诉他,他们是两个人,最终这一点点想法还是被他潜在的私心吞没的一干二净。 他们是同一个人,只是失去了以前的记忆。 接下来金岚所有的动作,仿佛生生撕扯开皖俸如的胸脏,一寸寸突涌上来的疼大过隐隐的醋意,心脏狂跳又瞬间停止,进而狂跳,疯了一般。 犹如海上风暴卷起的惊涛骇浪,狂躁的拍打着礁石沙岸,好像要把他拖入海浪中,沉入海底活生生溺死在里面。 金岚说:“师尊不喜欢,我喜欢就好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8章 其实我喜欢的是你 没人注意到对面的人听到这句话,眼眶里顿时氲起了雾气,眼尾隐忍着红了大片,攥着杯子的手隐隐颤动。 是陆白盛,真的是陆白盛。 他早该想到的。 金岚平时出门在外就爱约陆白盛一起,即使路途遥远,陆白盛也从不失约,从来不会放弃见面的机会。 他素来凶神恶煞,嫌弃金岚粘人,哪怕是再亲近的人也会被他推远。一来二往,陆白盛温柔是他身上没有的,感情根深蒂固了不是没可能,他早该想到的。 今天竟会马失前蹄,傻到亲自捅破那层窗户纸,现在好了,逼得人不得不当着他的面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喜欢的人? 真,太欠了。 “我竟不知,晚初喜欢的人却是你。” 皖俸如的笑,根本不是笑,没有达到眼底,是苦的,涩的,但心里再难受,也要佯装为他高兴,转头去和陆白盛说。 陆白盛还没明白过来,怔怔抬头,喜欢他?怎么可能? 皖俸如却又低头看向那只成色甚好的锦囊,笑问金岚:“你那锦囊里装是什么,可是要送泊微的?” 陆白盛和金岚的视线不约而同的交汇在这一根红线上,焰火一样噼里啪啦烧的脆声。 “……给我的吗?” 陆白盛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更多的是百感交集,好像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此刻的回应。在没有得到金岚肯定的回答之前,眼睛止不住的欣喜雾气已经出卖了他藏了多年的心绪。 没人知道,金岚却听着却着实刺耳,觉得皖俸如是在嘲讽他。 静默许久,饭菜早就和屋里的氛围一样凉透了,皖俸如仰头饮尽杯中的酒,不知是喝的太猛,还是前面已经喝的太多了,眼前竟有点眩晕,他酒量素来不好,自己也知道,可不醉,哪里能忘抵去那些酸涩痛楚呢? 皖俸如微熏的嗓音很迷幻,有点勾人:“你不打开来让我瞧瞧么?” 他说的是“我”,没说陆白盛,没说我们,而是“我”,金岚一瞬失神。 “………”为什么要说,我?他能理解成是皖俸如自己想知道的吗? 陆白盛尽管欣喜好奇,想知道里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可素来的薄脸皮让他抛不开羞耻,并且也不知道这个东西到底是不是给他的,只能用万分期待的眼神看着那只锦囊,不敢多问,生怕不是给他的,自作多情,偏皖俸如就问了。 握着锦囊的手僵了一下,打开也不是,不打开也不是,陆白盛在等着,皖俸如更是万分焦灼的在等。 金岚又一次盯向皖俸如,那双目桃花是酒过三巡的醉意,好似感受到目光,皖俸如也去瞧他。 对视良久,睫毛不动声色的垂落下去,遮住了满眼的笑,尽是金岚看不懂的情绪。 他为什么要笑?在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笑他竟然喜欢男人吗? 金岚就知道会是这样,正常人一定会为他这种奇怪的男女倾向感到难以启齿,师尊这种自诩清冷高洁的仙君,定然也会觉得羞耻。 所以,倘若皖俸如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其实是他的话,会不会恶心死了呢? 不做多想,他给自己了一个肯定的答案,一定会恶心到要把他活活掐死。 突然倾盆而下的大雨,猛烈而又澎湃,那临窗紧密如敲锣的雨声啪哒哒的落在窗扇上,力道很足,节奏很强,又沉重又厚实,就像小石子敲击砸在心坎儿上,把浮躁不爽都狠狠打碎了,把皖俸如忍不住的叹息也淹没了。 皖俸如瞧得真切,金岚在抗拒当着他的面打开那只锦囊,里面也许是他两人的私物也说不一定:“你若觉得师尊在这不好意思打开的话,我出去也是可以的。”说着他就要起身出去。 “不是的,师尊!”金岚惊了一下,他没有这个意思!和皖俸如朝夕相处这么些年,有什么是他在场能不好意思拿上台面的? 皖俸如定了定:“什么?” “我没有那个意思,没有因为师尊在场……总之我没有要师尊离场的意思,师尊你多虑了。”金岚正色道,“我只是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不想太早拿出来而已。” 开玩笑,这个锦囊里的东西岂是皖俸如不能见的?那本来就是要给他的。 关键在于他为了试探皖俸如所制造出来的假象,明确的在说,他喜欢的是陆白盛。 要是拿出来,为了圆谎,就得顺水推舟把东西给陆白盛,他已经跳进了一个坑,真的不能再不知深浅的挖另一个大坑了,再这样下去,两边都补不上了。 造孽啊……… 事与愿违,有些东西捂得越是紧,让人越是眼馋稀罕,皖俸如也不例外,尤其在他看到陆白盛略微落寞的坐在一旁,没由来的就恼了。 他不知道金岚原来对待感情这么怂,事已至此,还有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不能拿出来?干叫人等着,吊胃口有意思吗? 借着酒劲儿皖俸如发一通抱怨:“你既表明心意你喜欢泊微,锦囊都拿出来了,不就是要给他信物的?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叫你打开你就打开,再磨磨蹭蹭的,要是把人气走了,找不回来,你便是哭都没地儿哭去。” 皖俸如醉着,全当了自己是个媒婆,浑不在意对方是他的情敌,刚才还难过的要死,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转头帮他撮合去了。 金岚怔愣,这不是逼着他挖坑呢么?!他该怎么办?要不直接把实话交代了吧? ………不成。 陆白盛还在这,他要是说了,按照皖俸如的性子和对这种倾向的厌恶,合该把他剁吧剁吧喂狗,这就算了…… 金岚苦着脸去望陆白盛,真后悔刚才一气之下竟然做出了那种愚蠢又冲动的事,这下好了,两边都不好对付了。 可他也真没想到,陆白盛得知这事,第一反应不是恼羞成怒,而是有种苦尽甘来的甜味儿,这更让他头疼。 他心心念念的桃花没摘到,又招来一朵含苞待放的水嫩杏花…… 在皖俸如的威逼利诱之下,金岚还是决定瞒着,东西陆白盛拿走就拿走吧,回头私下里说清楚,再要回来。 倘若当着三个人的面说清楚,不仅陆白盛没面子,皖俸如也没面子,更影响他和皖俸如。 锦囊里是另一只红线。 它被牢牢扣在了陆白盛白皙紧实的手腕上,烛火底下,相思豆那么红,那么刺眼,一点都不知道收敛。 那一刻,陆白盛脸色没有预料之中的惊诧,没有受宠若惊,也没有害羞推脱,而是呆懵,就这么怔怔看着红线缠了两圈,尺寸刚刚好,不松不紧相思豆将分离的两端紧密的扣在了一起。 “这是我托沈师伯专门从仙界月老那里求来的,和我的这个是一对。” 沉默几许,陆白盛眼底竟是有欣喜的星光闪烁,温柔的星河流淌,没想到七拐八绕的,这东西竟然会系在他的腕上。 他缓缓抬头望着金岚,目光灼灼,粉嫩柔软的唇动了动,这会儿脸上才稍稍露出了些不可置,颊上的桃粉衬托着他的无所适从:“阿岚……你……你这是……” “这是给我求的?” 金岚其实就想试探一下,哪能想到预料想要的结果没能达到,反倒遭了师尊的一顿嫌弃,还要硬盯着他把另一根结了他的青丝,施了捆缘枷的红线也拿出来。 想不给陆白盛都不成了,好在这东西不是两情相悦不生效,否则真的就麻烦了。 “嗯,我本来想等玄门试炼结束以后再和你说的……我……我其实……很早就……” 彼时窗外大雨瓢泼,行人早就散了。 滚滚云烟灰蒙蒙罩在晦暗的天空中,一道蜿蜒的银色电光从铅灰色云层滋滋窜动掠过,紧接着冷不丁轰隆一声,炸开个闷雷震耳欲聋,响彻天宇。 窗外狂风虐吼,雨水激烈的拍在窗扇上,好像一瞬间变得更大了,与此同时,酒楼里又涌进来一部分躲雨的,楼上楼下来了一波又一波,有的人相互认识,都挤在同一个雅间里,难免吵闹嘈杂。 就这样,恶劣的天气制造出的心惊胆战的声音,喝酒划拳之声把金岚后半句话通通劈碎了,埋了起来。 最终金岚趁着雨势和一声接一声的闷雷,转头对着皖俸如用口型快速说了几个字。 皖俸如坐在对面只看见他嘴巴一张一合,速度极快,并没听见他说什么,也没读懂,只是从金岚眼底似乎看出了点不同寻常的东西。 不胜酒力,他这会儿已经喝多了,不至于烂醉撒酒疯,但也有点儿犯迷糊,好歹意识还算清晰,没有胡言乱语。 喝醉的这朵桃花,满枝绯红,勾魂摄魄。 皖俸如歪着沉重的头颅,想睡觉。 慵懒的支起一手斜撑额头,清瞳里映入金岚的脸,喜忧参半。 强撑了半晌,真的睁着醉眼看得酸疼,眼皮子撑不住了,不想看了,他斜瞄了一眼窗外的雨,继而阖目养神,醉醺醺轻笑,梦呓似得说话。 “……下大雨了……” “我等的人不会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9章 背师尊啦 未入盛夏,稍微下点雨,温度便开始急剧骤降,仿佛又回到了冷冬时节,凉意沁人心脾,身体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 皖俸如身上染着酒意,晕沉沉睡着了。 等了又等,等到客人逐渐散去,酒楼都要打烊了,雨势也没有要停下来或者变小的意思。 陆白盛推开窗子冷意扑面袭来,卷着水花扑在脸颊上,手伸出去接触到凉丝丝的雨,转身道:“阿岚这雨越来越大了。” 金岚沉吟:“要不我去借两把伞,他们好像也快打烊了,这会儿有点凉了,一直呆着也不是办法。” 陆白盛作认同,温声道:“也好,只能这样了。” 醉了的人侧着睡颜老实的趴在金岚背上,由着他背回去,不吵不闹。 陆白盛打了两把伞,一把撑在自己头顶,一把撑在金岚和皖俸如的头顶,就这么踩着雨花回客栈。 路上狂风袭来,扫乱雨丝冲到伞下,陆白盛若要护好自己不淋雨,就兼顾不到金岚这边,若是顾好金岚就照料不到自己。 恰巧,雨丝狂乱的被卷到伞下,淋了皖俸如一身,突然受到雨淋,他半个身子都被浇了,薄衫凉飕飕的贴在身上,冷冰冰的很难受。 醉中人搭在金岚颈上的双臂下意识圈紧了一点,脸蹭了一下他的温热的颈子汲取温度,小声咕哝:“冷………” 金岚被他浅浅的鼻息引的双颊竟不由自主的也跟喝了酒似的,顿生嫣红,心跳加速。 天太冷了,双手都是冰凉的,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心思去想别的,只是不适应这样的师尊,金岚只浮浮沉沉了一会儿就被冷空气呛清醒了。 听见皖俸如喊冷,双臂有力反扣着他的又往上拖了拖,牢牢护住柔声道:“师尊,你再坚持一下,就快到了。” “……什么时候才到?” 醉态之下,皖俸如要比平时和善许多,连说话都是软的,声音很小很小,轻飘飘传入耳廓,带着点撒娇撩拨的熏熏然,金岚此刻转头鼻腔里都是皖俸如身上的味道。 没有醉酒男人那种恶臭酸涩,是衣衫合着身体上蒸发后被雨水泼散的茉莉皂香,清清爽爽的,很好闻。 这人醉熏熏的,疲懒的趴在肩头,给雨水打醒了,居然能把金岚的话全听耳朵里,还知道问什么时候。 “……唔,我冷………”攀在背上的人,比金岚还高一头,背起来很吃力的,他再一乱动,金岚更是寸步难行。 地下都是雨水,已经沾湿了一部分衣角,这么看那过去,一个少年背着个高的男人,不断把他往身上拖,样子多少有点滑稽。 金岚手紧了紧他的膝弯,轻声哄道:“你乖一点别乱动好不好,不然要淋雨了。” 冷雨非但没把酒打醒,反而令皖俸如的酒劲儿上来了,头一歪,睁开了惺忪睡眼,眼眶醺了一圈暖红:“……不。” 酩酊桃花在乱雨里浮沉摇曳。 他软软地说:“我不……” 金岚背着他走了一步,听见他这样说话,心都化了,忍不住想逗逗他,于是故意把手上的力度松了松,佯装要把皖俸如丢到雨里去,那人察觉,双臂搂上来,又攀紧了往上蹭,但还是不老实。 金岚佯装怒意:“再这样闹我真不管你了。” 皖俸如一听居然真的老老实实不动,还压低了声央求讨好:“别………” 金岚明知故问,轻笑问他:“什么别?” “水太凉了……”皖俸如迷茫的摇摇头,旋即挪了一只手去紧了紧金岚的衣襟,“不能洗澡……要着凉了……” “………嗯?” “………说什么呢?” 这………乱七八糟的!他这会儿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大雨瓢泼里被浇成落汤鸡了?竟以为这是在沐浴么?露天沐浴? 师尊喝醉酒竟这么好玩,这么软,这么笨,金岚大感好奇。 皖俸如这醉的已经分不清哪儿是哪儿,到底在干嘛,身上凉透了,就想泡个热浴驱驱寒气。 他听见雨声哗啦啦的,就惦记起来出门的时候朝小二要的热水,迷蒙间,身上触及的都是凉飕飕的雨,故以为是水凉了,才说不能沐浴。 皖俸如把手里揪紧的金岚的衣襟误当成了自己,抓了半天,还是觉得冷,恼道:“太冷了……”说罢,好似觉得不甘心,竟愤恨的抬起一脚踹在金岚的膝弯上,把他当成了出气筒。 金岚在雨里背着他奔波,这么冷不防被人踹一脚,腿一软就跪了下去,皖俸如自也难以幸免,在雨里摔了个跟头,竟还没能酒醒。 真乃神人也。 倒不知家欢酒楼里的招牌酒是个什么神仙东西,后劲儿这么大,一场大雨都浇不醒。 背人本就是个体力活,金岚尚未及成年,身高又不够,全拼那一口气撑着,其实力气早就用光了,突然泄气,再要背起来,已经很难做到了。 雨下的很绵密,从头到尾无一不浇得透透的,水珠顺着乌黑的发丝滴落,伞已经没用了。 陆白盛见状干脆合起来自己那把,转了个身在皖俸如跟前蹲下身去,欣长的身量陡然间暴露在瓢泼大雨之中,身上那件鲜红色的衣袍被一寸寸淋透,透着深红色的水渍印子。 金岚怔愣:“你这是干什么?” 陆白盛道:“前面还有一条街,我恐你坚持不到,不如换我背吧。” 皖俸如醉的时候很麻烦,金岚根本抽不开身去找陆白盛说清楚,要回红线。 雨夜苍茫。 终于能见到街头那烛火盛盛的客栈,陆白盛到底高了点,背起皖俸如也是轻松自在,他三步并两步背着人就冲到了廊下。 守夜的小二正两腿搭在长凳上,靠在门上打盹儿,被这踩水声给搅了好梦,正要张口骂一骂这不长眼的,抬头就见了狼狈不堪的三位仙君,忙迎上去关切道。 “哎哟,三位仙君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淋成这样?快进屋吧,这鬼天气能冻死人。” 陆白盛含笑看了他一眼,转头朝雨里喊道:“阿岚,皖仙师住哪间,我先给他送上去。” 雨里传来另一个声音,由远及近:“二楼第五间‘桓’字号房。” 得了答案,二话不说,陆白盛又背起人噔噔噔,脚步轻快的把人送上去了。 下来的时候,金岚已经脱掉了外面的衣袍,正拿着小二送来的干净手巾拭发,额前揉了一遍,干了些,他转而去擦发尾凝结的水珠。 小二夸张的搓了搓胳膊,金岚浑身湿漉漉的,抬手抹去脸上的水珠道:“劳驾小二哥烧桶热水来,送到二楼第五间‘桓’字号房……”说了一半,转头又问陆白盛,“你住哪?我待会儿送你回去吧,要不你今晚先住我的屋也行,我让小二哥再烧点热水,你也泡一泡,这鬼天气着凉生病了,好的不见得多快。” 陆白盛摇摇头道:“不用麻烦。” 金岚蹙眉忧心道:“怎么,你我之间还需客气吗?” 陆白盛一愣,似是没想到金岚会这么想,连忙否认:“你我之间自是不需要客气的。” “那是怎么了?”难不成因为今天他突然说喜欢陆白盛,反而令他们更生疏了?不难看出陆白盛对他也有点意思,难道不该更加亲密才对? 这小二哥记人很准,陆白盛长这么好看出挑,早前几天来住店,他就认准了,连人住哪个屋都记得一清二楚,见金岚焦急要把人留下,他善解人意替陆白盛解释道:“这位仙君也住我们这儿,都来好几天了,客房就在仙君的楼下,一楼第五间‘契’字号。” 金岚顿悟,原来是他想多了。 起先还以为陆白盛腼腆害羞或者是碍着别的什么和他客气,没想到缘分使然,他竟也住这里,还就在皖俸如楼下。 那以后有什么事会方便很多了,这么想的话,他就不怎么急着要回红线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反正三个月,多的是时间解释,也可以再趁着机会多试探试探皖俸如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和态度。 金岚脸色一红,挠挠头看向面色被他质问的有些尴尬的陆白盛,歉意道:“对不起,是我刚才想多了,语气不好。” 陆白盛大方才不会跟他计较,笑笑:“不碍事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小二哥说完就去烧水了,但交代完后面,他觉着不对,三个人就要一桶,那哪够啊,他瞧着被扛回来的那个好似还喝醉了,比两个人还惨。 巴巴的赶会前厅,陆白盛和金岚早就各自道了晚安回屋了。 金岚口上说让陆白盛烧些热水驱寒,但也只口头上说了,并没想到要吩咐小二哥去给陆白盛烧热水。 陆白盛不是傻子,淋了雨知道冷,肯定自己会要的,况且他还提了一嘴,自是不用他瞎操心了,所以就没管。 他一心惦记着皖俸如,刚才金岚站在厅里,踌躇不前,欲言又止,抛开了面皮去问金岚,什么时候开始注意自己,喜欢自己,本以为金岚会随他回屋坐下来好好讲一讲。 哪知人家根本都没放心上,就随便搪塞了两句,说改日再谈,把他撂那儿就上楼了。 屋内,美人独坐,凝望着烛台发呆,想不通这人对他情绪的前后变化为何如此之大。 他怕金岚的心意是假的,低头垂眸将红线摸了一遍又一遍才宝贝的拢入濡湿的袖间。 小二哥敲了第三遍门,他才回过神,似是累极了,疲乏的很,心情也跟着小二哥敲第四遍的时候无端端的躁郁起来。 纤长细指揉了一下两只内眼角暂做神经舒缓,觉得还是不舒服,又去掐了一下高挺的优秀山根,烦闷不已,甚是火大。 门哐当一声打开这一瞬,小二哥见到的并不是会和店里的伙计柔声道好,暖阳晨曦底下散发着世间最是美好,最是温柔笑颜的那位红衣仙君。 而是眉心紧蹙,甚是不悦的凶目美人颜。 陆白盛凉凉地掀起眼皮去瞅他,睫毛上翘的很好看,眸光森寒,流转在他脸上,刀片一样上下来回刮,美人生气的时候也美,可美则美矣,却是温柔不复存在,和善荡然无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0章 师尊被我看光啦 “这么晚了,有事吗?”陆白盛自己心情不好不想波及旁人,立马收拾好了情绪,尽量好言好语。 小二哥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出于关心,况且来都来了,门也不厌其烦的敲开了,他总不能说“没事,我就是敲敲门看仙君在不在里面”吧? 这小仙君心情一点都不美丽,换平常可能会一笑而过,换现在,怕是听完会一剑取了他的狗命。 嘴皮子上下打颤,门牙磕了两下。 小二哥本性的善良还是魔咒一般驱使他关心陆白盛。 根据这几日观察,他发现陆白盛身着的陆氏家袍,却连个随从都没带,看他穿着华贵,倒也不像是家仆之子,这千里迢迢,只身一人的赶到春乌城来,也是不容易。 可见苍天饶过谁。 “那个……仙君不烧些热水用吗?小的看您这衣裳都湿透了……如今刚入夏淋了雨怕是会着凉……” 陆白盛出言打断:“不用了,我没事。” 小二哥有点心疼他,看那嘴皮子冻得都发紫了,还说没事? “那……要不小的去给仙君煮些姜汤……” “……多谢你,不过我有些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到底还是个温柔的人,耐不住别人死缠烂打的关心询问,陆白盛抛掉暂时的不愉悦,堆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在冻青的脸上,委婉拒绝了。 —————— 与此同时,二楼客房内。 皖俸如正歪坐着,瑟缩的蜷在卧榻一侧,冷得战栗发抖,触手可及的都是冰凉的肌肤,夏天的衣袍本就薄透,稍占了雨水贴在身上根本遮挡不住什么,濡湿的贴在身上十分难受。 他下意识伸手去解开自己身上的衣带,丢到一旁,又着手去脱那件浅纹素袍。 彼时门扉轻响了两声,他眉梢微拢,看到个模糊的人影走进来。 就这么睁着桃花醉眸,迷茫的望着大开的门扉,还没搞不清楚是谁,随后门外又进来了两个男人,他们进来后,那个先进来的男人便随手合上了门。 皖俸如眼里霎时流露出极度的不安和恐惧,下意识的防备令他不得不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奈何事与愿违,脑袋根本就是昏沉的。 他连忙伸出手在枕下摸索了一番,摸了半晌却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脸色骤然煞白。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难以逃避的痛苦记忆随着神经直达心脏深处,像被人插了一刀,血液翻涌波荡。他这时候被恐惧支配着,忘了自己已经不再是鹿门十四五岁身形清削的孩子,不再是手无寸铁之人。 他有剑,我有能力自我保护,他可以一剑抹了伤害他的人的脖子。 一瞬,他仿佛回到了那个雨夜,忘记了一切,忘记了自己是宿青仙尊。 恐惧,惊慌,沉痛占据了一切。 张张口甚至连声音止不住的都有一丝慌乱颤抖:“是谁………” 金岚吩咐两个小伙计把热水抬到青山屏风后,听见皖俸如在里面说话,心道应该是酒醒了。 刚好他还想着师尊醉这么厉害,肯定不能自己沐浴更衣,正苦恼应该是把人叫醒过来,还是不要狗命的亲自帮皖俸如,幸好是醒了。 卧榻那坐着的人声音又提高了一点:“谁在那?” 声音很急,更多的是紧张,金岚不知道为何皖俸如会有这种举动,心生疑惑,于是径自朝卧榻那边去。 “是我啊师尊,怎么了?” 皖俸如虽然喝醉了,到这会儿被恐惧刺激了一下,终是能清醒清醒分清人了,待见是金岚,他松了口气,幸好……… 万幸都是错觉。 “原来是你啊……” 金岚走得更近一些,烛火映着他的剪影投到皖俸如身上,把他包裹在黑暗中,忽然变得挺拔俊秀。 少年听罢师尊重重松了一口气,疑惑更重了:“什么叫原来是我,这么晚了师尊以为会是谁?” 心放肚子里了,皖俸如就没刚才那么亢奋了,瘫软的靠在一旁,随口扯谎掩盖:“当是哪个小贼……” 金岚失笑:“哪个小贼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师尊这下手啊。” 皖俸如抬起眸子凉凉地看他一眼:“这么晚你过来干什么?” “这不是淋了雨,我怕师尊受凉,特意命人温了水给师尊沐浴更衣。” “……给我?”皖俸如默默抓了两个字重点读出来,两眼氲着酒意水气未散,越看越有风味,“谁给我,你么?” 金岚:“………” 这么微妙的一句话,说出来皖俸如也有点难为情了,佯装无事的轻咳了两声,别过头去。 “我是说………”他要说什么啊?这种话说出来真的是要死了! 金岚知他尴尬,会心一笑:“我都懂的,师尊不用解释。” 皖俸如听完起先并没有纠结,转念却又觉得不对劲,他懂了什么?这话能让他懂什么?要亲自给他搓澡么?!他要是这么想那就大错特错了! 可他刚才那话,分明暗含的就是这个意思,虽然他不是真的这么想的,就随口一说,但对方可不一定不这么想,简直太丢人了。 本还想再解释一下,又怕嘴笨越描越黑,那就更加得不偿失了。 随金岚怎么着吧,他装聋作哑就行了。 身上被濡湿的热气捂得难受极了,皖俸如衣带刚才已经解了,当着金岚的面,这一时间也不知道外面的衣袍脱还是不脱,左右为难骑虎难下。 “师尊,要我帮你吗?” 金岚左右看皖俸如要脱不脱,寻思是不是还迷糊着不能自理,替他着急,索性就问了。 皖俸如是要被他吓死,耳尖子红红的,拒绝得干脆利落:“我自己可以。” “哦,那我去看看他们水放好了没有。”金岚也没多执着,说完转身去了屏风后面,过了半刻隔着屏风喊道,“师尊,你好了的话就过来吧,都准备好了。” 皖俸如闷声应了一下,却并不着急,慢吞吞极不情愿脱掉了外面衣衫,转脸见着两个小伙计这会儿被打发出门了。 而金岚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非常自觉的又拐!回!来!! 居然把门上!了!栓! 皖俸如眉间若蹙,心里直犯嘀咕,这瓜娃子还不跟着他们走,这么自觉回他房里,还上门栓是几个意思? 是没打算要走的意思么? ………难道还真要帮他?不好不好! 他不洗了,不洗了不洗了!还是换身干的衣裳直接睡觉来的稳妥些,皖俸如捂着胸口,实在不想让人看见他胸口那处丑陋的疤痕。 金岚在这边伸手触了触水温,生怕凉了,然而等了一会儿,久不见人来就有点急了。 他干脆过去看皖俸如好了没,也不知道别人沐浴他跟着瞎着急个什么劲儿,又不是他和皖俸如的鸳鸯浴,那么小一个浴桶,是不够两个人一起洗的。 边走边问道:“师尊你好了没?可要快一些,天气凉,水凉的………” “………” 金岚后两个字“也快”没说出口,就被硬生生逼回肚子里了,脚步僵硬愣是没敢往近处走,眼睛放大再放大。 妈呀,瞅瞅,他都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尤物………… 是上身一/丝/不/挂的师尊!! 生平第一次! 看见皖俸如一/丝/不/挂! 及腰的湿发垂肩,半遮半掩散在白皙无暇的脊背,脊线柔美,腰肢匀称,肌里紧实,腰窝性感,臀……… 咳咳,底下还没脱,也幸好是没脱。 只是看到上身,却也令人血脉喷张了,少年人血气方刚,这是谁受得住的! 被大喇喇的窥见光着上身,皖俸如脸色难看到了一种程度。 皖俸如更没想到人在他换衣服的时候就冲进来了,这下羞得要死,还不忘气势汹汹威胁,以保全最后的颜面:“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信不信!” 金岚迫于吃人的眼神,灰溜溜的收敛了一些,不过仍是没准备转身走人的,他只把眼神不由自主往下移了两寸。 只一眼,脑子一下就麻痹了。 那种灼烧感愈演愈烈,眼神便开始放肆起来,扫到胸口处有一个发黑的莲花咒印,而咒印上被横划了两道狰狞剑痕,是陈年旧痕。 这是什么?从没见过……… 情人眼里出西施,金岚径自忽略了两道剑痕,悄摸摸凝视着那莲花咒印,虽是发黑的,皖俸如觉着丑毙了,可他没见过,却觉得特别好看。 他以为的是,师尊竟然会在伤口上刻莲花印来遮疤痕,也,太可爱了吧…… 心里这咯噔了一下狂跳起来,突然觉得大事不妙了,要糟……… 皖俸如这下脸都青了,从他灼烧的眼神中亦是感觉要糟了,这他妈是什么色/情的眼神?! 啊?! 现在流行意识流轻薄嘛?!这也太大胆了!!孽徒!!拖出去打死!! 有道是夜色正浓,挑灯看美人,动人心弦,情难自禁。 皖俸如被金岚不加收敛,赤/裸/裸的眼神刺得羞愤难当,赶忙又捞起衣衫手忙脚乱套在了身上。 “你还看?!” 这种慌乱的情况下襟口不可能做到一丝不苟,衣衫七零八落的裹在身上,湿发披在肩上,使得皖俸如酒后显得别有一番滋味,这么看过去,竟好似给人狠狠摁在塌上欺侮了一般。 “我……我不看就是了,师尊你别生气啊。” 金岚已经十七了,有些大人那些事儿他没做过,不等于没听过,旁人没给他讲过,这就无端端让他想起来好几年前,金绒给他解释的有关爹娘夜半练功,导致父亲腰疼的事情。 因为他把这事说出来,还被训了一顿,现在想想真的是………太难为情了,当时他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就傻乎乎的相信了。 说起腰不好,他寻思皖俸如也经常犯腰伤,天气转凉的时候疼起来要死要活的,会不会也是因为这种事做多了? 想到这,金岚脸上抱着羞赫,臊到浮起两片霞云,因为屋内烛火的缘故,神色如同春日里百花争艳似的变化莫测,让人看起来更加旖旎绚烂。 发觉自己越想越歪,越想越浑,竟然在思想上玷污师尊的冰清玉洁,清冷高洁的神仙形象,不由摇摇头把这些龌龊的想法都甩甩干净,暗骂自己真真是混账。 他喜欢的人,不会是那样的。 且从未见过皖俸如和哪个男人女人厮混过,连亲密接触都是非常抵触,何况是那种事。 他把皖俸如捧得犹如天上一丝污点都没有的高洁神仙,怎么也不会想到,早在两百年前,他的师尊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就已经不再干净了。 他的师尊是生在深渊里的人。 金岚说他出淤泥而不染,可不染又如何,皖俸如生于泥潭,扎根于泥潭。 他曾活在污泥沼泽里,在勾栏瓦子里靠着一张面皮度日,本是心已经死透了的人,终究还是因着一个情字,输掉了身家,输掉名声,更输了心。 鲜活的一颗心脏逐渐被岁月压得喘不过气,濒临死亡,然后被溺死在了烂泥里,像是亦然潮的发了臭的死鱼。 他的命是脏的,他的一切都是脏的,没有所谓的高洁,没有所谓的尊贵,只有恶臭难当,遭万人唾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1章 师伯来的不是时候 金岚收敛好表情抬头,看到的正是皖俸如系好了衣带,素袍松垮,锁骨微露,肩窝处有一颗痣。 这样,就更让人口干舌燥,燥热口渴了。 不可置否,皖俸如的这眉目生的真的很好看,倘若不是这张脸稍嫌冷漠了些,迸/射出的眼神可怖,哪怕只是隔远了随便递过来一个眼神,那眉梢眼角里蕴藏的都是春色。 皖俸如脱了衣裳又忽然穿上,金岚莫名奇道:“师尊你又穿上是做什么?” “……没什么,突然不想洗了。”皖俸如自顾穿起衣衫,背过身去。 金岚都不知道自己瞅见九品莲花印眼神嚣张到什么程度,皖俸如比较抵触,从他脸色分辨出一丝玩味戏谑,那还能当着他的面再把裤子脱了大摇大摆说“过来给为师搓搓背?” 金岚更加疑惑:“突然?不想?” “嗯,有点困了。”皖俸如点点头,说着落下床幔,“时候也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今日多谢你了。” 这般客气,又刺金岚脆弱的小心心没能承受住,更不愿意走了,半是委屈半是不爽:“师尊怎么今日与我这般生分?” 皖俸如稀里糊涂一脸懵,倒不知自己和他道句谢怎么又错了,怎么就生分,这不是受人照顾应当做的? 然后他竟不领情?大言不惭的质问他你为什么和我这么生分?! 皖俸如无语。 “………” 家教使然,金夫人纵着金岚从小到大,他身上是有惯出来的少爷小脾气的,傲气的很。 骨血里认为他说什么旁人就要万事依他,哪里叫他不得劲儿了,他能想不开半个月,死琢磨。 琢磨不透的情况下还会去找给他不痛快这个源头,狠折磨人家。 “师尊………” 金岚正要说什么忽然门被人一阵狂敲。 听清门外的声音是沈子青,声音很急:“天杀的!别睡了,快给我起来!” 敲得是皖俸如的门,这句天杀的自然就是叫的他,金岚却越听越好笑,师伯这样叫师尊,好像村口老妈子跪地骂丈夫啊,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你傻笑什么?还不开门去!”沈子青经常就叫皖俸如天杀的,他早习惯了,见金岚憋笑憋的辛苦,一头雾水。 他今天脑子被雨水兑了么,笑什么呢? “哦哦,好的。” 金岚傻笑着去开门,对上沈子青焦灼不安的脸,然而等他看到金岚的时候,焦灼不安立即变了。 大半夜的,金岚在皖俸如屋里?这什么情况?! 难道是……… 他想到金岚求他办的事,两眼忽然精光大放,上下瞅了眼金岚,妈耶,竟然进展这么快的吗?都可以睡一个屋了? 这红线的捆缘枷灵力未免也太强悍了些。 那他是不是来的很不是时候? 一只刚踏进门槛的脚陡然间瑟瑟缩缩,又退了回去,沈子青眼含笑意暧昧不明地看向金岚身后,皖俸如刚套好了一件干净的衣袍正低头系腰封。 “行啊,你可以啊。” “???”金岚当即明白过来,连忙否认,“师伯,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子青哎呀哎呀的,手重重落在他肩上:“你这小心思那还有师伯不知道的?别害羞嘛………” “害羞什么?”正说着,背后皖俸如疑惑的声音冷不丁传来,“你们说什么呢?” “你脸怎么这么红?”见着人正脸,沈子青不由惊呼,“几个菜啊,喝成这样?” 嘴上这么说,其实他脑子里想的是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旖旎画面,然后又意味深长的看向金岚,满眼的“出息了”。 “??” 皖俸如根本没听出什么门道来,皱了一下眉头,摸了一下脸,老老实实交代:“不多啊,怎么,很红吗?” 沈子青一惊,折扇拎开倒了一个个儿挡在脸上,只露出两只黑晶晶的眼睛:“哟,还真喝了?”再转两眼,“你们……当真好情趣啊……” “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皖俸如仍是浑然不觉。 金岚简直有捂脸逃走的冲动,他这脸何止红啊……… 颊上酒意却未退,刚才又被惹的一阵羞臊,这么看,真真秀色可餐。要不是害怕心意摊开来皖俸如会捏断他的脖子,他合该……… 算了,也难怪沈子青会往歪里想。 大半夜的,这画面感不是一般的强。 “好了我不和你瞎掰扯了,这么晚我来是有正事和你说。”打趣归打趣,沈子青还是分的清轻重的,很快转头说起正事。 皖俸如道:“何事?” “春乌城邪祟的事,今日我在楼下听见有别家的修士提起来。” 皖俸如认真道:“都说了什么?” “不光咱们受到除祟委托,连近日来参加玄门试炼的有些修士也收到了很多此等委托,而且,这次范围有所扩大。”沈子青说着从灵囊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春乌城的地图。 上面标记了除去原来闹邪祟的一片宅邸,又徒增了好个地方,沈子青指了指这几个地方,忽然抱着手臂开始卖关子:“你有没有觉得哪里奇怪?” “?”皖俸如瞪着眼珠子盯了半晌,随即抬头,看沈子青宛如看智障一般无奈,“你光给我指地图,我除了能看出多了几个标记以外,你能指望我看出什么?直接说不就完事了。” 沈子青一想也是,忽觉脸红,遂老实交代:“那些修士说,这些做了标记的都是最近刚成婚的新婚夫妇!” 新婚夫妇? 皖俸如道:“最近?可有具体时间?” 沈子青道:“这倒是没听他们说,不过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 皖俸如看他一眼,新婚?夫妇?丈夫?负心汉? 他忽然想起那首诗来,先忽略了沈子青所说的奇怪的是,转头去问:“他们新婚,可有哪里出现过一首诗没有?” 沈子青迷茫:“诗?什么诗?你说成亲誓词么?” 金岚发话:“不是誓词,是一首谴责负心汉的诗。” “……谁家刚成婚盼望自己家相公负心薄幸。”之前的几次邪祟都是皖俸如和金岚处理的,沈子青没接触过,一下没弄明白,“你们这么坏,你们家里人知道吗?” 金岚道:“不是的师伯,之前几次撞见鬼打墙的人说,有时候青天白日里走着走着就找不到路了,接着就有一个女人念诗,诗的内容解释过来就是谴责负心汉,而到了晚上,就更加猖狂了。” “这就奇怪了,今日打问那些修士,他们事无巨细的与我讲,鬼打墙倒是提起来过,你说的诗这倒是没说过。” 皖俸如细觉哪里不对,问道:“可还有别的发现?” 沈子青说:“每一对新婚夫妇家里的后院都有一座坟包。” “坟包?” “坟包?”两人均是异口同声。 沈子青点头:“而且都是新坟。” 从未听过这等奇闻,谁家红事和白事一起办?坟还埋在自己家后院,不嫌晦气? 这世间奇葩之事不可谓不多,却是没见过这等事的。 诧异归诧异,也不能干坐着深究,皖俸如决定先亲自查探一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2章 我抱到师尊啦! 酒醒了,身体还是疲乏的,下楼的时候皖俸如腿软不慎崴了一下脚,直叫沈子青一脸意味深长了盯着他的腿看了一路,而后担忧道:“你行吗?” “什么行不行?”皖俸如回头道。 “我看你腿合不拢………”沈子青摸了摸下巴,深思。 摊上这么个不正经的师伯,金岚捂脸自闭:“………” 这两个人见面不掐架是不可能的,总得拌两句嘴才能舒坦,皖俸如脚腕崴的确有些疼,走起路来难免怪异,这就给沈子青了一个更大的遐想空间。 心道果然是翁青转世不错了,这世上皖俸如也只能败在他手底下了,随便就能撩到床上。 从前鄙夷皖俸如不自爱,现在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夸自家兄弟能搞事,从来不带脸红。 皖俸如与他对视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就看你腿脚不方便,怕你一会儿不行。” “……你是今天淋雨了吗?”皖俸如什么都不知道,听沈子青没头没脑的讲话,直觉告诉他,这货脑子肯定也被水兑了。 沈子青更觉得皖俸如有病,问的有的没的,白眼道:“雨都停了,淋什么雨?你说什么呢,刚才那么大雨鬼才会出去!” 显然,沈子青是不知道金岚约了皖俸如出去的,还搞了那么大一出幺蛾子,犹如一头发热的猪猪脑子,给皖俸如招了个活生生的美人胚子情敌。 皖俸如闻言一阵沉默:“………” 沈子青真的智障吧? “………你意思是想玩湿身吗?”沈子青想了想,又欠欠的来了一句。 皖俸如听完脸都绿了,说什么东西? 金岚苦着脸叫了一声:“师伯你别说了………” 师伯这个大嘴巴,让他知道一准没好事,再这样下去,迟早露馅,他不想被捏断脖子。 但谁让沈子青一双慧眼,把他的心思瞧得真真儿的,无处遁形。 有时候金岚自己也觉得他大约是疯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知会死的很惨,却还是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金岚一点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对皖俸如的心思从一开始只想亲近,变成了那种碍于身份不得不藏匿起来的,不敢过分亲密接触的喜欢。 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感觉,掖掖藏藏,畏手畏脚。 ———————— 雨势小了很多,大雨滂沱变成了毛毛细雨,总不会再让人出门就成落汤鸡了。 夜色阑珊,细雨敲窗。 一行人到了春辉馆被烧掉后重新建了深宅屋舍的地方,经常被鬼祟骚扰春乌城的商富贾氏。 绕到埋有坟包的后门小院。 沈子青看着高墙封闭,开始犯愁:“怎么进去?” 皖俸如头也不回:“翻进去。” “什么?”沈子青用一副“果然是你能干的出来的”表情盯着皖俸如,不可思议,“你让我堂堂子青仙尊翻墙进去?!” 皖俸如瞅他一眼:“不然你敲门进去?” “……不能敲门进去么?”沈子青心道我们来除妖的,大大方方敲门进去难道有错吗? 皖俸如看着沈子青简直头疼的要命,眼珠子都要裂了:“会打草惊蛇你懂不懂?” “那隐身术进去也成啊,为什么非要翻墙?” “我们可以,但是晚初不行。” 沈子青沉默了:“………” 这有多大关系?又不是只让金岚一个人进去。罢了罢了,上了一张榻的人,捆死了,如何也是他拆不动的。 这个年头谁说当师尊的不容易?他当师伯的也不容易好吗? 翻就翻吧,屈尊降贵翻个墙也不是难事儿,天知地知,这两个人知,没人能知道。 翻! “你先带晚初进去。”皖俸如催道。 好嘛。 说翻就翻,不等着皖俸如动作,沈子青和今天已经双双手脚麻利的翻上去了,身手矫捷,优雅不失风度。 两人落地,衣袍却是惊动了旁边的灌木丛,新叶沙沙作响,院中巡夜的家丁正偷懒打盹,忽而听见响动,一个激灵吓醒过来。 两只眼睛在黑夜里骨碌碌的转,来回转哒了一圈儿,并没有发现异常,遂又拐回廊下继续眯着眼打盹儿。 良久,金岚才猫着腰喊:“师尊你怎么还不进来?” 他望着墙头,许久不见熟悉的身影,正欲再起身上去看看,不及眨眼的功夫,见墙头那侧于,黑咕隆咚的忽然闪烁着淡淡的朦胧青光。 旋即再眨眼的功夫,师尊没看到,却先见了到了一只狸花猫轻盈的跃上墙头,姿态倨傲,三瓣胡须抖了两抖,一张口居然说话了:“着急什么,这不是来了么。” 金岚瞪大了眼睛:“师,师尊……”发觉自己声音有点大,恐又惊动了那巡夜的人,于是又压低了嗓音,悄声问,“师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人多目标太大,这样方便。”皖俸如言简意赅。 金岚道:“那师尊不早说,我们也………”说到这金岚停了一下,感觉就算皖俸如说了他也无能为力,因为他是个凡修,还没到那种可以随意幻化的地步,便是将魂魄寄给某个物品,也很吃力。 “皖宿青!”沈子青这厢要气疯了,瞬间感觉自己被当成猴子耍了,气不打一出来,“你他妈耍猴呢?你怎么不早说?!” 皖俸如变的狸花猫,仰着高傲的下巴蹲在开满红杏的墙头,月光下它耳朵扑棱了两下,细细的血管清晰无比,歪着脑袋与沈子青对视,墨绿色的瞳孔眯成一条细线,寒光闪闪。 “我说翻墙,可没说不能这样翻墙,你自己蠢,没想到罢了。” 宿青仙尊当然不能做这种有失风度,有失体面的事情,但是爬树翻墙对于一只猫来说却是不费吹灰之力,手到擒来。 皖俸如弓起背来伸了一个长而舒服地懒腰,顺道打个哈欠,抬起又肥又翘的小屁/股,四肢蓄力跳到对面那棵杏花求上,暮春初夏的时节,奶白色的花瓣坠着刚落的雨珠,飘洒下来。 半晌,沈子青直气的没话说,皖俸如却道了:“你要这么进去?呆会被当成贼抓起来我可不管。” 沈子青脸色铁青,看了他一眼,遂又提起金岚:“你操心我,不如操心操心你的亲亲小徒弟吧!” “哼!”甩袖,雾光之中,沈子青竟幻化成了一只灰不溜秋的小老鼠,吱吱吱叫喧,颇有耀武扬威之势。 他生气了! 小老鼠的小灰眼睛滴溜溜的,咯吱咯吱的磨牙,气的不顶:“我先四处探探,你们快点。” “唔,好,有事传音。”皖俸如点头。 小老鼠左探探右扭扭,甩起丑了吧唧的尾巴贼溜溜的爬远了。 “晚初。” 沈子青走后,皖俸如才叫金岚。 金岚仰头望着蹲在繁茂的枝杈上的狸花猫,墨绿色的瞳仁像是绿宝石,他正低着头和他对望。 偶然间记忆错乱,想起来那次在沈家墙头抓来的狸花猫,就如眼前的这只一般,温顺而又腼腆。 “师尊,我怎么出去?我不能幻形,也不能隐身。”金岚这么一个大活人,确实有些麻烦,“师伯一个人去恐怕也不行的吧,万一遇上什么危险的话,我们不能及时出手,受伤了怎么办?” 皖俸如扭头从树影缝隙里张望了一番四周,只有两个守夜的,一个睡着一个当值轮班,金岚这么大一个人,肯定逃不过去,而且并不知道坟包里的东西,若是惊动了里面的东西,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他有办法。 皖俸如低头,眼神明亮俏皮,他道:“别慌,为师自有办法,你站过来。” 金岚傻乎乎的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树底下,迷茫的仰着头:“师尊?” 皖俸如现在变成了猫,此时也不再像平常那样淡漠,反而由于猫性天生来的黏腻乖顺,不由自主的歪着头,毛色黑花相间,环形花纹的尾巴的拖在身后摆来摆去,显得很可爱。 眼睛量仗了一下距离,皖俸如觉着似乎不大够:“你再往前点。” “好………站这里可以吗?”皖俸如说什么金岚照做什么,而且是尽可能做到最好,干脆迈开一大步。 “就这里了,可以了。”皖俸如很满意点点爪子,“你别乱动。” 金岚听话的站着不动,刚一走神,眼前一个恍惚,怀里已经腻歪歪的钻进来一个的东西。 软绵绵的,肉乎乎的。 嗓子眼里发出兽类的呼噜声。 金岚怀里抱着一团毛色柔软的狸花猫,呆了:“师尊……你……” 皖俸如收起锋利的爪尖,幼崽踩奶似的在金岚怀里踩来踩去,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心安理得的蜷着身子,眯起眼。 他似央求又似命令,嗓子眼儿里咕哝着呼噜憨声:“你抱我吧。” 金岚这么抱着皖俸如,虽然是只猫也是激动的小心脏砰砰直跳,连手都在抖,他是在做梦吗? 师尊竟然……会做主动投怀送抱这种事? “…………”金岚几乎激动的下一刻就要问出想问的话,可到嘴边又犹豫了,恍若失声。 皖俸如偎在金岚怀中,猫的耳朵极具灵性,他离得那么近,不可能听不到金岚的小鹿乱撞,但是今晚和陆白盛的事,让他并没有往别的地方想,就默默听着这样的声音,不知道金岚心跳为了什么。 他只道:“我脚崴了走不动,你抱我吧。” 金岚:“………” 怎么办,这样卖乖的师尊……… 他要死了……… “我已经下了结界,你抱着我,他们看不到你的。” 金岚现在是个兴奋的小狗崽子,哈哈舌头,忠犬似的抱着皖俸如的臂膀微微圈紧:“好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3章 抱完师尊亲师尊 你抱我吧。 金岚感觉自己快醉倒在这句话里了,抱着软乎乎的一只猫如置身梦中。 他浑身的气息笼罩下来,皖俸如顿时被拥的天旋地转,身上传来一阵重过一阵的力气,似乎要将他融入他的心窝里,不觉地蜷紧了身躯,缩小再缩小。 金岚就圈紧再圈紧,他把那只温顺的狸花猫抬高着凑到脸前,把脸埋进了绒毛里。 唔,怎么都抱不够,想这样抱着师尊一辈子,好香好软。 黯淡光影中,这种拥抱持续了很久都无法分开,温存而又深沉的爱恋那么明显,那么嚣张,贪婪的想要霸占他的所有。 “师尊……”温存缱绻是无止境的,可怀里的猫几乎被抱得喘不过气来,他的尾巴垂落在一侧,不满意的甩来甩去。 金岚并不曾留意,意乱情迷。 “师尊你今天好软啊………” 皖俸如这只狸花猫懒得和他说话,喉咙里仍是娇气的猫鼾声,转头闭着眼,粉嫩湿润的小鼻子就不小心蹭到金岚手心,鼻息微弱,痒痒的,一下,一下,又一下。 就像金岚的心跳,砰砰,砰砰又砰砰。 整颗心都在为他不规则的敲击着心脏内壁,仿佛要破膛而出,贴烫着皖俸如的耳膜。 许久,他感觉抱着他的人胸膛起伏的愈发急剧,温热的气息轻盈无比落在颈间,异常亲密,像是燃起的一道火,烫得他呼吸急促。 这样静谧的夜色里,猫儿闭着的眼猛然在黑暗中睁开,绿瞳收缩,静默无声当中,他恍惚的神经蹦得悸动的心一般剧烈。 ……他这是在干什么? 金岚睁着黑亮的眸子里染着重重水雾重,着了魔似的一遍遍喊:“师尊。” 皖俸如细觉现下过分亲昵,刚才金岚一吻落在颈上还不够,竟在黑暗里鬼使神差蹭到了他的唇边,小小嘬了一口。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和唇角刮蹭了一下之后,又立马离开了。 末了,把脸又埋在了他身上。 “呜………” 猫声的呜咽,无意识的从皖俸如干哑的喉咙里发出来,在金岚怀里不安分的动了动,不自在这种接触,他又想起陆白盛来。 金岚今晚才说了喜欢陆白盛,可现在又在这里和他耳鬓厮磨,恣意温存,皖俸如忽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件极不体面的事,羞耻瘟疫似的爬上面颊,想挣开束缚,却陡然发现,已经动转不得了。 金岚抱得他太紧了。 “别动………” 欲求不满,金岚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把他松开,手掌比皖俸如现在的猫脸还大,将他无情的摁回怀里去了。 长指滑过皖俸如的头顶,脊背,继而缓缓游移到他的猫下巴,有一下没一下的勾弄,指尖磨蹭。 温柔的挑弄,骚刮的他受用无比,竟软下身子驯服地窝了回去。 “师尊真乖。” “………”这是哪来的毫无求生欲的话?哪有弟子说师尊乖的?大逆不道! “师尊,你真好。” 好?好什么好?难道不是凶神恶煞么? 皖俸如虽是驯服了,但心里仍旧是不安的,满脑子都是陆白盛知道他和金岚之后,伤心欲绝的模样,指责他的模样。 可更耻的是,皖俸如居然发现自己竟然不要脸的贪恋这种一晌独处的感觉。 真的像偷/欢一样……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金岚不是喜欢陆白盛吗,怎么可以在这里……怎么可以偷亲他? 想反抗,但没敢吭声:“………” 有时候粘的太紧,猫是会炸毛的。 所以当金岚想再偷亲一口的时候,恢复的理智盖过皖俸如的私欲羞耻心,更多的是委屈,喜欢别人却在这里撩拨他,那他算什么? 狸花猫炸毛了。 “喵呜………” 他一下子紧张起来,心悬在嗓子眼儿里,瞳仁眯成一条细线,凶狠地露出一口小尖牙,口中发出“嘶嘶”的声音,这是猫最愤怒的时候。 他四爪指甲齐齐亮出来,后腿往上狠劲儿一蹬,那锋利的指甲便在金岚的手背留下一道长长的划痕,鲜血逐渐殷出来。 “嘶………”刺痛袭来。 金岚被皖俸如突如其来发起的攻击性惊在原地,眉心疼得隐隐跳了两下。 “金晚初你是昏头了?你在干什么?!” 金岚还没从温柔乡里出来,有点委屈却也心虚的很:“师尊,我,我不知道,我就是就是………” 该怎么解释? 绝对不能说我喜欢你,是会被吊起来打死的! 那说鬼迷心窍?更会被拖出去乱棍解决。 “………你等着站这儿生根发芽么?还不带我出去看看情况!”皖俸如利用凶神恶煞来伪装自己的心慌意乱。 出去后,果然如同皖俸如说的那样,金岚抱着他走,那守夜的小厮什么也看不见。 四下看了看,不知道该往哪头走,低头和怀里的狸花猫说话:“师尊,我们去找师伯么?” 皖俸如窝在金岚怀里道:“不用管他,先在贾府上下逛一逛。” “去前院看看。” “好。” “东苑。” “嗯。” “祠堂。” “……” 金岚被皖俸如一路呼来喝去,倒也乐得让他使唤,也只愿意让他使唤,狗腿子似的听见命令就在贾府上下逛了个遍。 夜色里,猫的眼睛相对人的眼睛来说很是灵敏,金岚带着他四处转了一圈,这便发觉—— 那红纱帐不是普通的红纱帐。 纱帐之上好似有符文咒印之类的东西。 皖俸如仔细瞧了一眼,上面刻着细细小小密密麻麻的金色梵文禁咒。 “此间除之生死,别无大事。吾不拜神,不拜魔,亦不拜天地,但求冥界阎罗,阴间厉鬼,借吾阴命,以渡轮回,六道永生!” 竟然是借阴咒。 此种顾名思义,借命。 两个人,一人死,一人活。 若要死了的人活,便可下借阴咒,将活下来的人的阳寿给死了的人续命。 譬如有一难产妇人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侥幸捡了一条命,而死了的却是腹中十月怀胎的孩子,倘若要这孩子活过来,便需对这妇人下借阴咒,将她的阳寿夺来续给孩子。 最终活下来的,便是孩子,而死了的却是妇人。 夺人性命只在顷刻之间。 重生也是一瞬之事。 借阴咒是为一种十分歹毒的术法,修真界十大禁术其中之一。 很早民间便有此种不入流的术法,其实根本不足为虑,但两百年前那场玄门争斗中此禁术被作延伸—— 鬼差军拘魂。 这拘来的魂,用成阴兵。 中夜始眠,见有鬼兵,其类甚多,中有鬼将,带甲挟刀。 两百年前那场玄门争斗,妖邪鬼祟常有出没,遇难者不计其数,若是在深夜穿越深山老林、荒山野岭,便很可能会看到可怕的一幕—— 一支特殊“军队”在黑暗中穿梭。 虽然队伍不见首尾,但四周却是一片死寂;即便是伸手不见五指,队伍也是有条不紊。 队伍中偶尔会出现马车,如果够胆靠近看一眼,便会发现车上装载的是密密麻麻的头颅…… 这些队伍便是借来的阴兵,冲锋陷阵,当初的皖氏为何十恶不赦,人人得而诛之,便是源于这个了。 普通人看着只不过就是随意的花纹图案,而他们修仙之人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皖俸如心下没底了,被禁了数百年的术法,忽有一日被堂而皇之的放出来,那种不好的预感太强烈了。 “走!”皖俸如当即唤了金岚立刻离开贾府。 “啊?师尊我们还什么都没干呢,这就走了?”金岚不解其意。 皖俸如忧心忡忡道:“别问那么多废话,让你走就赶紧走!此地不宜久留,立刻离开!” “那师伯呢?”金岚倒也听话,见着皖俸如如此紧张,不多问转身抱紧了怀里的师尊就按原路返回。 “我自会传音给他,你往哪走呢?别磨蹭了,直接御剑走!”越想越不对劲,心里那种无端端的发毛叫皖俸如心底越发不安。 “知道了!”金岚刚掐了个剑诀,后脚跟御剑而起,才擦过墙头,忽然拔地而起一阵阴风飒飒,铺天盖地的袭来。 一张金色大网罩在头顶挡住了去路,而后以惊人的速度向金岚罩下去,攻势强悍无比,不及反应。 “碧荒召来!” 破空一剑,游龙惊鸿,金网在碧色剑影之下寸寸龟裂,化成无数金粉洋洋洒洒下来,皖俸如周身雨雾弥漫,丝丝碧芒连雨成线,若谪仙临尘。 他偏了偏头关切道:“可有受伤?” 金岚方才被那金网罩下来,除了摔了个大跟头,其他地方倒也不碍事,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我没事,师尊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皖俸如如实回答,他真的不知道,就是有一种强烈的不安,直觉来讲这次的事定是非常棘手。 皖俸如捏了一只灵蝶,像天空中抛去,灵蝶忽闪着翅膀飞至半空,如他所料撞到了半空中的一层透明结界,便被强劲的法力打散了。 “出不去了。” 五指微蜷将碧荒收回,暗骂了一声,感觉糟透了,竟是人下的套子,没头没脑就跳下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4章 新文试阅,首发三更 贾氏是个大户人家,小儿子今日刚办喜事,府里上下红纱帐四壁乱飞,大红的灯笼在廊檐下被风一打,滴溜溜的打转,堂上的花烛映着后面的双喜闪闪发光,潋滟着密密实实的喜气。 金岚瞧着皖俸如神色阴郁,暗自沉思了一番,便不怕死的执剑挥出一道剑气,在颜色淡薄的结界之上划了一道。 那金色结界受到外来干扰的刺激,立马和刚才金岚撞到它一般,结出一层金网气势汹汹地压下来。 有了前车之鉴,皖俸如也是游刃有余挥剑将这密实的金网撕开了。 彼时二人立于茫茫夜幕中,静了半刻,一阵微风凉凉拂过,如同一只无形鬼手,轻抚金岚的脸颊与发梢,他忍不住一个寒颤,脊背发凉,甚觉诡异。 “小心些,这风有古怪。”皖俸如警觉,将金岚拉至身侧。 金岚点点头,握了握手里的剑,做蓄势待发状。 而此时夜风再次徐徐吹来时,皖俸如耳朵里听到的却不再是静谧之声。 他听见了点动静,仔细辨别后发觉这声音嘈杂得很,敲锣打鼓,闹喧笑,且还飘荡着和贾府一样的欢愉喜气。 皖俸如下意识觉着是迎亲队伍的喧嚷。 金岚也察觉到了,这声音自天外本是像溺在深水中的闷愉似的,忽然拔地而起一阵狂风迷了眼,鼓乐骤然像是从水底里捞了起来,喧嚷放大再放大,大到他几乎以为自己就是在这迎亲队伍的当中。 风弱下去,再睁眼时,顿时让皖俸如和金岚失了方向,傻眼了。 这哪里还有什么茫茫黑夜,红墙黑瓦,女人们在胭脂水粉中纷纷攘攘,分明是哪个办喜事的府上。 不,准确说不是府上…… 皖俸如略微从零乱中回神,只定睛看了一眼,便立马认出了现下两人所处之地是哪里。 搽了胭脂的红衣姑娘发上簪了一朵红花从门外风风火火的踏进来,襦裙下露出的一双绣鞋也是新面儿的:“柳妈妈,来了,来了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