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高岭之花》 第1章 镇魂曲(一) 绿谷出久至今难以忘怀他八岁那年的那个下午。 “轰隆。” 瓢泼大雨,天色灰黑,雷声震耳欲聋。 狼狈奔跑着的脚步在经过一滩小水坑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长裤的边角,天空中下着暴雨,巨大的雷声令他肩膀一阵瑟缩,在小巷中飞奔的少年呜咽着。 没有目的地,茫然四顾,就这么奔跑着向前,不知道要去往哪里,只是一昧的向前跑着,发泄着心中无处可去的痛苦。跑着跑着,他扔掉了雨伞,呜咽变成了大声的嚎啕,加快了脚步。 这是他例行倒霉的一天,在这天,他又被小胜欺负了。 明明理想是成为英雄,但即使如此,连阻止青梅竹马欺负别人这点都做不到。这件事再一次深深刺痛了少年伤痕累累的心。 “但,是就算没有个性我、我还是一定要成为英雄。”抹了一把脸,满手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他咬紧了下唇,在不断奔跑中,原本迷茫的眼神再一次变得坚定。 然而,就在跑过街边的拐角时,他忽然睁大了眼睛。 不好 “砰” 惨剧就此发生。 在街角处,绿谷少年跑的太急以至于没有看清路,在街角处也没有放慢速度,接过迎头撞上了经过的路人。 被撞落在地的绿谷少年四肢并用,慌慌张张地爬了起来,双手合十跪坐在地不住地向着被自己撞到的无辜路人道歉。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久久没有传来回应。 糟了,人不会被我撞晕了吧 绿谷出久欲哭无泪,缓缓睁开了眼,脸上表情扭曲着抬起了头。 眼神却在看清头顶上方之人的瞬间凝滞了。 是,女孩子 女孩子 诶 一向不擅长和女生打交道的绿谷少年大脑正式死机罢工,而被他撞到的女生,却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没关系。” 撑着油纸伞,穿着素白和服的女孩,头顶上盘着云状的黑色发髻,清瘦苍白的脸上表情淡漠,她身量和他相仿,绿谷却莫名觉得她年龄比他大了不少。 离得近了,他甚至能看清她浅棕色的瞳孔。 好少见的瞳色啊。 而且,脸、脸好漂亮 腾地一声红了脸,绿谷出久愈发不敢和盯着他不动的女孩对视,甚至不禁缩了缩脖子。然而思绪却在瞬间闪过。 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姑娘 到底是在哪里呢 女孩垂下眼睑,看着下意识向后躲去的绿谷出久,微微侧过脸,思忖了一瞬,忽然眯起了眼,弯下身子。 微笑着轻轻挑起了他的下颔。 女孩身上散发着玫瑰的清香萦绕在笔端,修剪整齐的指甲上染着酒红色的指甲油,轻轻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起他的下颔,打量着他的脸,端正素净的脸上除了微笑之外,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快、快死了 害羞的绿谷少年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暴毙了。 “你见过我吗” 绿谷出久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只得支支吾吾“没、没有。” “这样吗那你为什么一脸惊讶的表情”她的笑容消失了一些,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脸上。 绿谷少年爆红着脸脱口而出“你被看、看到是什么很糟糕的事情吗” 女孩沉吟了一瞬,轻轻摇了摇头,松开了他的下颔, 整了整和服的衣衫。 “不,我只是觉得,我一个人这样漫无目的在雨中走来走去,若被熟悉的人知道了,会令他们发出耻笑吧。” 原来她也是在雨中漫无目的难道她也遇上了什么烦心事吗 绿谷少年瞪大了眼睛。 女孩拢了拢发髻,看了看坐在地上不动,衣服上和鞋袜沾满了泥水的绿谷出久。思索了一秒抬起头。 “你就这样回家吗” “啊” “你只是衣服脏了而已。我家就在不远的地方,去换件衣服吧。”她的视线落在他脏得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长衣长裤上“走吧。” 这个冬日的下午,浑身脏兮兮的落汤鸡绿谷出久少年,一边哆嗦着,一边跟着步伐稳健的女孩向一个之前他从没去过的高档住宅区走去。总之,他顺利被在拐角处认识的身着白色和服的女孩带回了自己的家。 十分钟后。 “打扰了。” 站在玄关处,双手合十,绿谷出久怯生生地向着里面探头探脑张望着,心底暗叫不好。 宽敞的玄关,整齐的摆列,干净的地板,素白的色调,以及一眼望不到头的庭院和一座又一座和室连缀起的宅邸。 这、这位小姐非富即贵啊 被财富晃晕了眼的绿谷少年吞了口口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浑身泥水的模样,站在门口一时手足无措。 “没关系,进来吧” 女孩展开仿佛蝶翼一般的和服长袖,轻轻飘进了室内,不一会儿,在绿谷出久胆战心惊的注视下,拿出一件一看就价格不菲的和服。 “这是之前家里面没卖出去的和服,大小应该差不多,你可以先换上。” “谢、谢谢”绿谷慌不迭道谢,女孩拿手指了指旁边的一间屋子,羞红了脸的少年顿时像一阵风一样的掠了进去。 等再出来的时候,女孩已经沏好了两杯热茶,窗边的桧木小几上放着青瓷茶杯,茶杯内的绿茶散发着阵阵热气。 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可这间屋子依然是那么安静。 绿谷出久换上和服,坐在那里拘谨地喝了一口热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打扰了不好意思,给你和你家人添麻烦了。” 女孩垂下眼睑,笑了笑,正襟危坐着姿势端起茶杯。 “没关系,我家从今天开始,除了我就没有其他人了。” “诶” 绿谷出久挠头的动作停了下来。 “今天是我母亲的葬礼,我从小就没有见过我的父亲。现在这个家里也没有了其他的亲戚,所以你没有打扰我的家人,不要介意这些。” “” 女孩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你也应该经历了很难过的事情吧,所以才一个人在雨里面奔跑。我也是,所以才请你过来,喝一杯茶。这样的因缘际会,也是一种缘分,我把它当做这一日的纪念。” 雨后清冷的空气从窗口飘入,茶水飘起缕缕白色的雾气,女孩一套茶道的姿势行云流水,漂亮的仿佛是不存在于现实中的人。 喝着茶的绿谷望着女孩出神,一边端起茶杯,他一边想着这样巧妙的偶遇,本来就不像是存在于现实中,不是吗 一杯茶喝完,女孩将绿谷出久送到门口,正好有居民区附近巡逻的保安经过,他从没见过绿谷出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绿谷出久顿时浑身僵硬。 保安警惕的目光在他身上绕了一圈,才转回头问道。 “松本小姐,这位是” 她姓氏原来是松本,绿谷出久想。 “木中先生好久不见,这位是我今日遇见的朋友。”女孩微笑着向对方打招呼。 “这样。”保安眼光顿时一变,落在绿谷出久身上的目光和蔼了几分,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放心地离开了。 目送着保安远去,半晌,绿谷出久转过头,礼貌而拘谨地说道“再见了,松本小姐,谢、谢谢你的和服,我的名字是绿谷出久。” 女孩凝视着他,脸上终于又重新浮现出一丝笑意。 “绿谷君真的很有礼貌。” 绿谷出久被突如其来的夸奖一惊,脸红地抬起头,惊道“什、什么” “我的名字是松本海伦。” 望着像个小兔子一样快要跳起来的男孩,女孩微笑着说道。 天空放晴了。 刹那间,绿谷出久忽然想到了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姑娘,而这个名字又代表着什么。 他缓缓睁大了眼睛。 松本这种典型的日本人的姓氏配上海伦这样西方化的名字的确非常少见,也难怪他会有这么深刻的印象。 “松、松本小姐”绿谷慌慌张张地抬起头:“你是不是一个名叫名叫爆豪胜己的人的礼仪教师” 原本一直淡然地笑着的女孩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怎么绿谷君认识爆豪君不成” 何止是认识 终于,绿谷出久意识到了自己对于女孩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他曾经见过她 在爆豪胜己小的时候,他的父亲爆豪胜一度为自己儿子的性格头疼不已。这孩子性格太过于暴烈,虽然因为崇拜着英雄欧尔麦特有了当伟大的英雄的宏愿,但总给人一步不慎就会走上歪路的感觉。 虽然自己小的时候性格也很暴烈,但比起自己的儿子果然还是差的远了啊 爆豪胜欲哭无泪。 然而,就在一次古典音乐同好会上,当他不慎将心底的苦闷向着会内其他人吐露时,却有一位女人惊讶地挑了挑眉,并在集会结束之后拦下了他。 那是个极为有气质的高雅的女人。她微笑着表示可以为爆豪胜己介绍一位礼仪老师,爆豪胜惊讶之余欣然同意,但又同时表示自己儿子有着非常严重的暴力倾向,希望她能尽量注意到这一点。 女人沉吟了半晌,忽然笑了笑。 “没关系,我有把握。” 第二日,穿着用金线绣成的凤凰图案的华美振袖的小女孩,恭敬地前往了爆豪府邸拜访。 “我是松本海伦,松本和服店店主松本穗子的女儿。今日前来是因为母亲大人吩咐我,要来这里做一份礼仪师傅的工作。” 爆豪胜的眼镜滑下了脸。 说、说好的能应对自己儿子暴力倾向的家庭教师呢这样的小丫头过来,万一被打了怎么办 爆豪胜刚想拒绝,却见小女孩抬起头,甜甜一笑。 “爆豪先生,没关系,虽然我没有「个性」,但对付我这个年纪的个性者,应该还没有问题。” 我这个年纪 在小女孩的坚持下,爆豪胜半信半疑,吊着一颗心跟了上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镇魂曲(二) 至于那一日,在松本海伦正式对上爆豪胜己后究竟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一想起这件事就忍俊不禁的爆豪胜不会说,一向神出鬼没、少言寡语,甚至连这所谓的礼仪师傅的身份都没几个人知道的松本海伦也不会说。 至于爆豪胜己就算后来真的有人知道这段过往,恐怕也没人敢问。 其中,绿谷出久当然也不例外。 在两年前,也就是两人六岁的时候,在一次放学的途中绿谷出久和骂骂咧咧的青梅竹马爆豪胜己走出了校门。虽然说爆豪胜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基本有三百六十六天都很暴躁,但暴躁到那天的那种程度,绿谷却从没见过。 随着距离爆豪家的距离越来越近,围绕着爆豪胜己周边的空气也越来越险恶。 “什么劳什子的礼仪老师,我才不需要” 这小声的咒骂落入了绿谷的耳里,他惊讶着偏转过头。但对方很快感受到了他好奇的目光,随着黑着一张脸投来的可怕的眼神,绿谷立刻完全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一如既往不,今天尤为暴躁的语气。 “废久,你、刚、刚、是、在、好、奇、些、什、么、吗” 绿谷出久吓得摇头摆手。 “小小胜我刚刚什么都没听到” “切” 看他这样的态度,爆豪这才悻悻地收回了目光,提了提书包的背带,眼看就要到家门口,他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不情不愿地挪到了门口。 在进门的前一刻,还不忘回头威胁一句“废久,今天的事要是让别人知道了” “不不不”绿谷出久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会说出去的” 然而就在此时,爆豪家的门忽然被从里面拉开了。 “太慢了,爆豪君。”仍显稚嫩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绿谷出久好奇地望过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把洁白的纸伞,将伞的主人遮的严严实实,看得出来,拿伞的女孩应该也就和他们差不多高。 “喂喂喂你别出来啊我现在就回家”在看到那把伞的一瞬间,爆豪就像指炸了毛的猫咪一样,浑身上下都紧绷了起来。 “今天迟到了十五分钟。” “该死的谁叫今天那个罗里吧嗦的老头子拖堂啊烦死了” “冥想时间再加半个小时。” 爆豪胜己瞪圆了眼,仿佛不可置信一样地大吼道“以前不都是十五分钟吗” “因为我刚刚听你对你的同学出言威胁,这是非常不符合礼仪的行为,希望爆豪君以后能多多注意。” “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的是你,爆豪君。你要是再敢在我面前这么暴躁,或者被我遇到这样的情况,你应该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吧。” 女孩一开始还噙着笑意的声调变冷了,似乎是失去了耐心。 接着,令绿谷出久不可置信,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在做梦的名场景出现了。 爆豪胜己瞪大了眼,喘着粗气,一副马上就要爆炸的样子,绿谷出久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一声不好,并且心底已经做好了出手帮忙的准备。 那毕竟是女孩子,不能被小胜伤到。要成为像欧尔麦特那样的英雄,一定要好好保护弱者才行 “我、知、道、了,那、就、半、个、小、时、吧。” 半晌,从脸上阴云密布的爆豪胜己口中,咬牙切齿地吐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接着,在绿谷出久震惊的目光下,他跺着脚,一步一步用着像是要踩穿水泥地面的力道走向了家门。 绿谷出久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吗 在爆豪进门前,用伞遮住整个人的女孩还不忘惊悚地补上一句“爆豪君,脚步声太大了,这样不合礼仪。” 说完爆豪进了门,刷的一声拉上了门,由于太过用力,门框上甚至都掉下了几块木屑。 女孩隔着纸伞叹了口气,向着绿谷饱含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我是爆豪的礼仪老师,他刚刚那副样子真是对不起了。” “不、不不,反、反正我也习惯了。”绿谷赶忙谦让道。 女孩的语调有着和年龄并不相符的成熟,她谨慎地说道“隔着纸伞谈话真的是太失礼了,但爆豪君似乎并不想让我的存在被人知道,所以我以不让他人知道我的模样为交换条件,让他不许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对其他人施加暴力。真是十分抱歉。” 她说完,纸伞微微动了动,绿谷猜应该是伞后的人向他鞠躬,他也赶紧鞠躬回礼。 “他的性格实在是太过暴躁了,我之前也没遇到过他这么暴躁的情况。”女孩的声音似乎有些懊恼“但是,如果他以后还想是今天这样,你可以去城市东边的一家” 女孩的话还没说完,从屋内便传来了爆豪胜己惊天动地的四字巨吼。 “松、本、海、伦” “糟了,他彻底失控了”女孩当机立断,快速地和绿谷出久道别“不好意思,我得先回去了。今天他父母不在家,如果放任他这么下去,他的家会变成一片废墟的。” 居、居然真的是能制服的了小胜的人而且如今看来还和他们年龄差不多大 一定是非常厉害的个性者 绿谷出久睁大了眼,眼中忍不住爆发出崇拜的目光,佩服的五体投地 “没、没关系”他脑中使劲搜刮着对方的称呼,却因为刚刚小胜那声巨吼实在是太过于响亮,震得他脑仁发疼,嗡鸣平静下来后,留下来的只剩下了前面的松本两个字,隐约记得后面是个十分奇怪的西方名字,他赶紧从脑海里抓住姓氏就喊出一句“辛苦你了,松本桑”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慌忙上下摸索着想要掏出笔记本。 能够在这个年纪就打败小胜,以后一定是非常厉害的个性者一定要记下她的个性,最好还能要个签名 这一切的动作不过三四秒的时间,然而,等他再抬起头时,却傻了眼。 “诶、诶人、人呢” 秋风卷起落叶,爆豪家的门扉紧闭着,就像是这里从来没有人来过。 时间切换回八岁的绿谷。 穿着面前女生赠予的和服,再一次感觉自己身在梦中的绿谷出久忍不住拍了拍脸,深吸了口气,忽然向着面前的少女九十度鞠躬。 “请、请问松本阁下的个性是什么我、我从那次见面之后就一直想要知道,能、能将小胜制服的个性,一定是非常了不起的个性” “嗯”站在门边的松本海伦神色一顿,笑容淡了些,轻轻摇了摇头“我没有个性。而且也不要叫我阁下,我和你们一样,都是八岁。” “什、什么”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任何个性的表现。我的父亲就是因为对此感到失望才会离开我和母亲的。”松本海伦站在那里,静静地说道“不过,即使没有个性,我也有着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情。” 绿谷出久却带呆呆地立在了那里。 怎、怎么办好像刚刚问了很不好的问题 绿谷少年忍不住汗如雨下,似乎刚刚她说到了,她父亲是因为她没有个性 使劲甩了甩头,绿谷出久浑身一个激灵,光速将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笔记本又收了回去,使劲连续向着松本海伦不住地鞠躬“真、真是失礼了,非常不好意思” 松本海伦一笑了之,摆了摆手“没关系,我也习惯了。” “那、那我就先告辞了。” 虽然对于个性有着格外的执着,但本质上其实是个心地柔软的好少年的绿谷出久在充分传达了谢意后,羞愧着落荒而逃,而站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的松本海伦轻轻颔首。 “果然是个好孩子呢,绿谷君。” 她含笑地喃喃着,转身走回了屋内。 不过,看对方的表现,似乎也不是拥有强大个性的人,但话语间,她又分明感受得到那份对于能力强大的个性的渴求。 虽然是个好孩子,但真的没问题吗 想到这里,她皱了皱眉。 “不过,刚刚对那个孩子说了谎呢。”她抬起头,不由得发出慨叹“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个性。只是那种个性,用毫无威力来形容也不为过” 说着,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时钟,惊讶地低呼了一句。 “不好,快到轰君拜访的时间了。” 说着,她像往常一样,向着讲学的房间迈着碎步跑去,去做讲学的准备。 本该是同往常一样的,按部就班,这也是母亲的期望。 然而,她却在经过柜子上放着母亲骨灰的小罐时,下意识抬头望向了旁边摆着的遗照,上面的女人保持着高雅的微笑,就像是之前无数次一般。 她一时站在那里,忽然忘记了时间。 十五分钟后将要到达的轰焦冻对于松本海伦的印象,是无法找出明确界定的印象。 明明是同龄人,却有着远远超出自身阅历的洞察力;但若说是强者,本身却又是个没有个性的普通人;但你说她没有个性,却又强的可怕 总之,是个各种矛盾集于一身的女人。 而所谓的“讲师”和“学生”的关系,似乎也不是那么纯粹,两人之间的讲学与其说是单方面的教学传授,更像是一种思维的碰撞。 他这么做的契机是来自于父亲。 据父亲说在他年轻的时候,曾经是松本海伦父亲的学生。而上门拜访时,松本穗子婉言谢绝表示她的丈夫已经消失,当然也不可能再讲学时,父亲却仍然坚持着。 最后,松本穗子不堪其扰,说可以让女儿试一试,但这话语中拒绝的涵义已经不能再明显了。一般来讲,已经是天才的轰焦冻怎么可能在一个和自己同龄人的讲学过程中有所收获 但父亲却只是沉思了片刻,表示要见见这位曾经恩师的女儿。 于是在松本穗子的照看下,松本海伦和父亲见了面。之后,出乎意料地,父亲竟然一口答应了下来,并且每个星期都会按时送他来听讲学。 说实话,一开始轰焦冻并不愿意。 毕竟,他想,只不过是一个和自己同龄的小姑娘,又能有什么惊喜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镇魂曲(三)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超乎了轰焦冻的预料。 初次拜访之日,前夜天降大雪。据父亲说,按照松本家的规矩,第一次登门拜访最好是徒步前往。 前一天积雪足足有二十多厘米厚,对于年幼的轰焦冻来说未免太过艰难了些。但他只是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讲学的时间约定在了下午两点,轰焦冻大致估计了一下,赶到位于城东的松本宅邸大致需要一个半小时。 他原本计划的井井有条,却没想到那日一大早,就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变故。 讲学那日清晨,父亲一早有事离开,他原本按照计划中一个人在客厅内刚刚准备好早饭,窗户那里忽然传来了轻轻的叩击声。 “是谁” 难道是找上门来的曾经被父亲逮捕的仇家 心中顿生警惕,轰焦冻抱起桌边的一个板凳,从屋内迅速跑到窗边,踩着凳子扒着窗口,谨慎地观察着,然而却在看清窗外的场景时,不由愣住。 距离窗户十几米外,一个小女孩正站在压满了雪的梅树下,穿着木屐的双脚微微踮起,使劲探出手,动作却十分轻柔,努力为庭院内的一枝梅花拂去了花瓣上的积雪。 他眨了眨眼。 女孩穿着一身山吹色的羽织,内里一身纯白的长着。黑色的长发绑成利落的马尾。 和同龄女孩大多酷爱耀眼刺目的色彩不同,她一身素色,打扮也十分中性,小小的右手还捏着一把纸扇,整个人显露出和年龄并不相符的成熟。 那女孩的位置距离房屋有一段距离,无法确定刚刚是不是那个女孩敲的窗户。 然而,在他张口正要出声的刹那,女孩却忽然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转过脸抬起了头,向他微微颔首。 轰焦冻一怔,轻轻啧了一声。 既然是同龄人,就不存在威胁。 他放下了心,大胆地打开了窗子,向着女孩的方向喊道“你是谁刚刚在干什么怎么站在那里” 将已经将梅花上的积雪拂去,女孩整了整羽织,不慌不忙地转起了身。 等他再一眨眼,女孩的身影却忽然消失了。 轰焦冻下意识瞪大了眼,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忽然从窗口底下传来了小女孩的声音。 “那株梅花被从松树上落下的积雪压倒,恰巧被我看到,于是我自作主张替那位娇艳的小姐拂去了积雪。” 轰焦冻低下头,看向女孩,一阵寒风吹过,将轰焦冻的发丝吹起,红白的界限不再分明。 仰头注视着他的女孩撩了撩同样被风吹乱的鬓角的碎发,轻轻吟诵出了一首和歌。 “东风若吹起,务使庭香乘风来,吾梅纵失主,亦勿忘春日。” 毫不动摇地望向他一双满含迷惘异色瞳孔,女孩眼神清澈“轰君,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松本海伦,也就是你今日讲学的老师。” 轰焦冻打开门,将在积雪中伫立的女孩迎进了玄关。 “要进来吗今天我的父母有事都出去了。原本定好的讲学时间不是在下午两点吗” “现在不是已经十点钟了吗” 松本海伦站在玄关处,并没有进门的意思,微笑着问道。 轰焦冻一愣“路上用不了这么久的时间。” 松本海伦意料之中的点了点头“我在之前和轰君父亲的谈话中,大致对轰君的个性有所了解。轰君是打算一路用冰的那半部分个性将积雪冻成冰,通过滑行的方式前往我家是吗” 轰焦冻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说法。 “这样的想法很好。既能够节省时间,还能够锻炼对于个性的掌握程度。”松本海伦原本和外面冰雪一样冷漠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但轰君,我希望今日你能在不使用个性的条件下,和我一同前往松本宅。” “什么”轰焦冻脚步一顿。 “我知道这是个十分无礼的要求,所以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今日也是徒步前来的。如果现在开始准备出发,两点我们应该能到达松本宅。”松本海伦望了望一边墙上的挂钟,又收回了目光。 轻轻向着冻得僵硬的双手哈了口气后,松本海伦抬起了头“再等一两个小时,应该就会有相应的个性者帮忙清理好积雪了。时间不等人,我们尽快出发吧。当然轰君,我不会仅仅让你一人做这种奇怪的事情,我会和你一同徒步前行。” 轰焦冻浅浅蹙起了眉,心想,这女孩真是奇怪。外面的积雪足足有二十厘米高,别说是像他们这样一米刚出头的小孩,就算是街上的大人,也大多行动不便,很多人甚至放弃了出行,专门等着政府派出的英雄解决路上的积雪。 为什么要做这种徒劳无功的事情 但他转念一想,忽然又意识到她是要陪着自己一同前去。 他的视线又落回到一边穿着羽织的松本海伦身上,忽然脑海中回想起方才女孩刹那间便闪身到了窗户底下的情况,轻轻眯起了眼。 “我答应你也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嗯”她转过头“什么条件” “你的个性应该是跟速度有关的吧,既然我不能用个性,你也不能用,要和我一样用正常的走的方式。” “没问题,不过,我刚刚并没有使用个性。” 轰焦冻瞳孔一缩“不可能。” “是真的。”女孩没有再过多解释,而是笑着说。 下午两点。 在薰着淡香,点着暖炉,于积雪之中散发着热气的松本家巨大庭院内的一方小小和室内,松本海伦拉开了和室的门,将落在肩上的雪块抖掉。 “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轰焦冻低声抱怨着,站在门口跺了两脚,迈上了木制的长廊。 和室之内,榻榻米上摆放着两方青色的蒲团,中间一方桧木案几,在和室的尽头放着木制的架子,上面队满了各种杂七杂八的书籍。 轰焦冻扫了一眼,大多都是有关和服的书籍。 “与其说是讲学,倒不如说是来讨论一些严肃的问题,这样更为恰当一些。虽然这种方式和父亲之前讲学的方式并不相同,但在接触了轰君的资料后,我决定还是采用这种形式。” 十分钟后,讲学开始了。案几上的上好煎茶散发出香气,松本海伦端坐在案几的另一侧,认真地注视着对面的轰焦冻。 “讲学是一个星期一次,每次的时间是两个小时,每次的讲学我们会大致拟定一个主题,在之前一次讲学的结尾确定。在这个过程中,轰君可以向我提出问题不论是什么问题都可以。但这也不仅仅是向我提出问题的过程,我更希望轰君能把这当场一场交流。可以吗” “交谈” “是的,轰君是十分具有个性、也十分与众不同的天才。家父曾经采用的方式是单方面的教学灌输,但我认为轰君并不适合。所以决定用这样的方式。” 松本海伦露出了微笑。 不愧于天才之名,轰焦冻很快理解了松本海伦话中的含义,他略一沉吟,抬起头“那我提议,第一次,我们的主题就定为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主题。可以吗” 他观察着松本海伦的表情,却发现对方的表情丝毫没有松动。 “当然可以。” “那请松本小姐说说吧。” 松本海伦轻轻一笑,面对着将警觉两字写在脸上的轰焦冻,她浑身的气息就像是流水一样,没有丝毫不悦和尖锐。 “轰君的个性,听说是半冰半火的个性” “是的。” “冰,真实的本体是水,而水,又是与火完全相反的存在,将这两种存在集于一身的轰君,能够保持如今的模样,不,你的父亲和母亲能够生下你,已经是非常不可思议了。” 这并不是轰焦冻第一次听到相关的评价,所以他只是点了点头,未置一词。 “火也好,水也好,它们两者都有着相似的特点。在世界的众多文明里,它们两者都是构成物质的本质属性。据我所知,全世界的个性者各有各的不同,分化出无数的派别。” 轰焦冻点了点头。 “但不知轰君有没有注意到,根本个性很常见,但这其中个性强大者却寥寥无几。拥有根本元素类型的强大个性者却并不多见。” 轰焦冻眼神一变,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强大吗” 他缓缓攥紧了双拳。 松本海伦若有所思地看了轰焦冻一眼,没有点破他此时心中所想。 “根据我的父亲留下的残本上记载的理论,他将人类产生进化的「力」的存在,总结成由分类成火、水、空气和土四种根本元素组成的混合体。同时,他坚持人类的个性是出自于人类的进化,但人进化的方式并不只有出现个性这一种方式当然,这一理论也被轰君的父亲所接受和继承。” 她抬头,轻轻看了一眼轰焦冻。 “而这四种元素最早是于古希腊著名的哲学家恩培多克勒的论元素中所提出。而在决定为轰君讲学的那刻,思考着具体方式的我立刻想到了和恩培多克勒差不多的同时期古希腊著名的教育家苏格拉底。那个阶段古希腊哲学思辨的巨大进步,导引路途的火把,正是按照我们所说的看似简简单单的「谈话」。” 松本海伦双眸微阖。 “正义、理智、教育和城邦的正义。这些被无数次探讨过的哲学命题成为了西方哲学的源头这些都是通过一场在祷神归家途中的谈话实现的。苏格拉底不断通过提出新的问题,不断对他人的问题进行阐释,集合而成了一本理想国。所以我想,谈话这种方式,说不定是最原始,却也是最有效率的方式。” 说到这里,她缓缓睁开了眼。 “所以,这就是我决心采用谈话的方式进行讲学的原因。但是,仅仅有探讨和理论是不够的,其中必须有实践的成分在。” 轰焦冻忽然出声“包括刚刚在雪地行走,也是你实践的一部分吗” 松本海伦凝视着他的双眼。 良久,清浅的笑意从她的唇边绽开。 “是的,轰君,不使用个性,在雪地里行走的感觉如何” “非常艰难。”轰焦冻冷静地回答道。 “但我们的速度却在慢慢加快。”她微微一笑“那又是为什么呢” 轰焦冻想了想“在踩着积雪的过程中,脚步过重十分耗费力气,但放轻脚步却又十分容易滑倒。但如果能渐渐掌握好其中的分寸,效率就会提高。” “是的。但是轰君在之前从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感觉,不是吗” 轰焦冻无声地点了点头。 在这之前,这种情况往往会被他用来训练个性,而他的确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那么,我们可不可以说,个性会使我们某一部分的能力产生「退化」呢” 松本海伦的神色忽然变了,她认真地问道。 “” 轰焦冻猛然怔住,在他之前的八年生命里,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样的问题。 “接下来我要说的,并非父亲的学说,而是我个人的推断当一个人越依赖自己的「个性」,相对应的能力也就会退化的越厉害。而这也并非空穴来风。轰君,你的冷热感知能力相比较他人而言,是迟钝一些的。对吗” 轰焦冻背上渗出冷汗,但他仍点了点头。 “人类的个性是出自于人类的进化,但人进化的方式并不只有出现个性这一种方式。在不同的时空中,人类完全可能基于基本元素的调和而产生不同的进化方式。这是我父亲的观点。而我的观点是,这种进化究竟是好是坏,性质却是未知的。我的父亲致力于研究人类变异的理论。他将这一观点称作松本学,虽然他抛弃我和母亲,但我却继承了他这一观点。” 松本海伦露出微笑,却牢牢凝视着轰焦冻的双眼。 “所以,我们讲学的第一课,我要给轰君的第一点建议是,在不必要的情况下,尽量减少使用自己的个性。可以吗” 时间飞快,转眼第一次讲学的两个小时就在接下来两人间的一问一答间度过了。临走时,轰焦冻忽然被放在榻榻米旁边玻璃柜内的一根发簪吸引了注意力。 仅仅是发簪并不奇怪,真正令他停下脚步的是,那耀眼张扬的风格和这和室之内朴素的色调实在是有些不相符合,而且上面还有着华丽的花纹,充斥着异域风情。 细细打量下,他发现那纯金打造的发簪内,还镶嵌着一块红色的宝石。 “那是”他下意识出手指了指那和她风格并不相符的发簪。 松本海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笑着点了点头。 “那个啊是一位朋友赠予我的礼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镇魂曲(四) 正值四月。 包围着轰家高大的二层洋房的庭院里,在高耸入云的赤松中,有一株此时还未抽芽长叶的梅树,光秃秃的树枝被周围的一众松树的青翠遮掩着。 今天是凝山国中开学的日子,从今天开始轰焦冻就是一名国中生了。 他们家在旁人看来一定十分奇怪,母亲不曾露面,虽然父亲会出席儿子的开学典礼,但一家人却默契地选择分开出发。忙于工作的父亲从工作地点出发姑且不论,但和他一起住在家里的姐姐却也只是默默为他准备了早饭,在他出门前提前一个小时离开。 锁好门,将钥匙揣进一边的口袋,轰焦冻转身走下台阶,用着不大不小的声音朝着十分安静,空气中只剩下树叶的沙沙声的庭院里喊了一句。 “走了,松本海伦。” “好的,轰君。” 梅树的上方传来少女懒洋洋的声音,随着一阵树叶的窸窣声,从不远处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你还是那么喜欢那株梅树,这树干脆送给你好了。” “这倒不用,不过轰君,你家庭院里的这位小姐很喜欢我啊。” 落在地上的少女直起身来。 体态窈窕,黑发披肩的少女挑了挑眉,身上穿着一身崭新的西装制服,位于胸前的校徽上印着「凝山」二字,又弯下腰,右手拍了拍校服短裙上粘上的木屑。 “而我又恰巧和这位小姐的性格相合。” 这么多年依旧不死心的轰焦冻少年想了想,日行一猜“难道你的个性和树木有关” “说了多少遍了,轰君,我没有个性。”少女叹了口气,将左手攥着的纸笔塞回了身后的背包。 轰焦冻瞥了一眼,约略扫到了纸上一排密密麻麻的汉字最上方的标题。 论个性的产生与β射线的电离辐射之间的关系 “你最近对个性的研究发展到了和电离辐射相关的范围” 出了庭院,走在通往中学的斜坡道路上,轰焦冻忽然出声问道。 松本海伦点了点头“电离辐射对细胞化学平衡的改变毋庸置疑。人类真正出现「个性」的年代并不久远,很多相关的资料可以查询。就在第一个具有个性的婴儿诞生在中国的前一个月,正好有一场百年一遇的狮子座流星雨光临地球。” 她从书包里翻出一个小册子,递给了旁边的轰焦冻。 “第十三页,上面记载了我上个月前往大中国采集的一些数据。那场流星雨最终的坠落地点就是在中国境内。在那里我通过和中方的博物馆交涉采集了一小块流星碎片的样本。在实验室内,我观察到样品其至今仍残留着大量的β射线要知道,电离辐射能引起体内细胞中遗传物质dna的损伤,并且具有遗传性。” 轰焦冻看完了那份笔记,眼前一亮,慎重地点了点头,又将笔记还给了一边松本海伦。 “的确,这是一个研究的新方向。怎么,你要把这个写成论文吗” “论文已经写好了,会发表在下个月个性元素期刊上。”松本海伦叹了口气“这篇论文发表后肯定又会有人到处找我,接下来恐怕又要有一段时间要小心收敛地过日子了。” “你不是用的笔名吗” “就算是笔名也很危险啊。”松本海伦微笑着叹了口气“说实话,伦赫马托索这个笔名啊” 实在是太有名了。 在心底将她没说完的半句话补齐,轰焦冻默默心想。 三年前,一位神秘的科学家忽然出现在当今世界的个性研究领域。以一篇名为论个性进化与元素周期之间的联系石破天惊,将原本停留在遗传学领域的个性进化理论同传统化学联系在了一起,为此引发了学界的地震,一时间,这位宣称用了化名的匿名学者究竟是什么人,引发了全世界的关注。 谁又能想到这人只不过是个还在上小学的小姑娘呢 然而媒体贼心不死,试图再往深挖的时候,挡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令人出乎意料的世界第一的英雄本人,欧尔麦特。 “请各位稍安勿躁,之所以使用匿名是因为这位学者先生目前还不想出现在大众面前。相比较媒体的曝光和众人的关注,全神贯注研究才是他应该做的。”欧尔麦特按照松本海伦告诉他的话照本宣科,说谎说得面不改色“当然,到了必要的时候,他会出现在大众的面前的。” 清了清嗓子,在记者的闪光灯下,欧尔麦特低下头,干巴巴地念出了海伦留给他的纸条上的最后一段话。 “这是他留给诸位的话科学本身所带来的智慧的乐趣远远超过名利的快意。在仰望瀚如星海的无限时空之时,我发现,人类不过是其中沧海一粟。那时我恍然大悟,当一个科学家自诩为真理的生产者,而非恰巧捡拾到珍宝的幸运儿时,人类的进化也就走到了尽头。” 这话说的装逼指数满分,余音绕梁振聋发聩,连一直只知道咔嚓咔嚓的记者们听完这席话都不禁放下了手中的照相机,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好一位不慕名利,淡泊致远,洁身自好的科学家看看这思想,看看这觉悟 而在自己房间的电脑前看着这场记者会直播的轰焦冻,却火速关掉了直播界面,捂住了脸,一脸不忍再看的表情。他的内心只有血红的三个大字。 骗、鬼、呢 结果头低得太快没看清,轰焦冻少年一个不慎点到的不是关闭按钮,而是点到了旁边的另一个直播。 上面的松本海伦正用着营业款笑容,谦恭地在一个购物向的综艺上,细心地向旁边的明星解释着松本和服店一款高定和服的制作工艺,舌灿如莲。 再看看和服明晃晃刺瞎一般人双眼的标价。 不慕名利 不慕名利 轰焦冻深吸了口气,关上了电脑。 一想到这里就不由得满脸黑线的轰焦冻回过神来,发现上学路途眼看就要走到尽头。 “你为什么不干脆公布自己的身份呢媒体蜂拥而来,正好也能宣传你家的和服。” “轰君。”松本海伦顿了顿“我姑且说一下,我可不是什么真的哲学家啊。” “啊” “理想国中,苏格拉底说过,胆怯和狭隘看来不会属于真正哲学家的天性。虽然我自认不是一个狭隘的人,但我却无疑是一个胆怯的人啊。像是父亲那样,为了研究而投入一切,抛弃一切的做法,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但那就是世人对于科学家的期望吧。” 松本海伦少见地低声喃喃道。 忽如其来的郑重谈话,轰焦冻一时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而且我写那篇论文的时候只有十岁,就算我真的亮明身份,也不会有什么人相信的。” 松本海伦很快回过神来,她抬起头眺望了一眼不远处校园内高耸而巨大的时钟,眼神一凛,眉头一皱。 “不好了,时间不多了” 说着,她猛地抓起了轰焦冻的手臂,抛去了一贯的淑女风范,向着中学的方向猛冲了过去。 身后卷起一阵狂风。 被她焦急地扯着向前奔跑,她身后的轰焦冻忽然出声。 “这个星期的讲学,要讲你这篇新论文的内容吗” “当然不是。”松本海伦没有回头,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这个星期,我们谈话的主题是古典小说源氏物语里的平安文化。” 她原本决定的主题绝对不是这个。 轰焦冻心底啧了一声,却识趣地没有出口。 在学校礼堂关闭前的最后一秒,两人终于冲了进去,在众学生的注视下,两人喘着粗气,面不改色地分别走到了男生和女生的队列的最前面。 年老体衰的校长颤巍巍地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酒瓶底眼镜“那么接下来有请新生代表发言,名字是”又凑近着看了看“轰焦冻。” 松本海伦刚刚喘匀气,浑身的气场又恢复成在众人面前的优雅,微笑着鼓起掌来。 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目送着轰焦冻走上礼堂的高台,松本海伦的思绪却已经飞到了远处。 说起来,今天也是折寺中学开学的日子。 一想到她之前婉言谢绝绿谷出久和爆豪胜己一同升学的邀请,不好意思地表示之前已经和人约定好一起选择凝山国中时,绿谷出久失望的目光和爆豪胜己难得的阴沉,松本海伦内心不由得泛起歉疚之情。 但是没办法啊,她想。 凝山中学作为全市最好的中学之一,固然突出的个性者拥有着被保送到雄英高中的机会让许多人趋之若鹜,但松本海伦在意的却不是这一点。 这是母亲的母校。 但这样的理由实在是过于沉重,她一时也无法向绿谷君和爆豪君说明。 对了,说起来 她的右手下意识抚上脖颈的项链,在看似普通的长长银链下,吊着一刻蓝色的宝石。 只要有了信物,就能够再次回去那个时空。 好久没见到库洛洛,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了。 虽然再次回到那个噩梦一样的地方需要勇气,但凭借自己的力量,仅仅是活下去也不成问题。 而且那里,也有着父亲留下的足迹。 想到这里,她抿了抿唇,下定了决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流星街(一) 这个世界,对于没有个性的人并不公平。 这一点从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成为了松本海伦烙印在心底,无法诉诸于口的最基础的概念。 记忆里从来都没有那个应该被称作是父亲的男人的脸。她是个早慧的孩子,所以虽然从三岁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家里没有父亲很奇怪的这一点,但她非常乖巧,从不向母亲提起。 因为妈妈已经非常努力了。 美丽而优秀的女人,用着高雅的格调将每一天活成色彩缤纷的模样,身边也从来都没有缺乏过各色追求她的男子,但都被她一一拒绝了。 “妈妈一直都非常非常,爱着海伦。” 明白女儿心底的不安,于是拒绝了爱情,选择了回过头,用温柔的眼眸一直一直注视着女儿的母亲,将自己心中的不安抚平。 虽然没有父亲,但母亲给了自己双份的爱,而且并非是病态的溺爱,而是温柔而坚韧地将自己送上正确道路的爱。 也不会因为她的年纪就说出宽容的话,总是在巧妙地理解着她的能力的极限下,督促告诫着她要努力做到最好。 不管是礼仪、和服、茶道、插花这类和服屋女主人的独女必须要掌握的东西;抑或是父亲留下的理论知识,对于这个世界最初的理念之类。只要是她好奇的东西,母亲绝不会因为年纪过小就不让她接触。 倒不如说,正因为是那个男人的孩子,所以对于艰难的事物反而会拿出超乎寻常的十万分好奇,最后坚持下去这一点,正是理所应当的。 但这样默契的回避并不能解决问题,终于,四岁的某一天,小小的女孩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妈妈,为什么别的孩子都有爸爸,海伦没有呢” 还是很羡慕。 幼稚园里,有着女儿哈哈大笑着一把抱起来带着她飞高高的爸爸,有着当在女儿节时笨拙地为女儿捧着人偶小心翼翼模样的爸爸,还有着在下雨天匆匆忙忙赶来将女儿裹在温暖的大衣里接走的爸爸。 那个时候,穿着被全幼稚园小朋友羡慕的,质料上乘的精致振袖,打扮得像个洋娃娃的小女孩正在独自一人乖乖地等待着因为生意而忙碌着没有时间来接她的妈妈。 她歪着头靠着窗户,望着那对嘻嘻哈哈的普通父女消失在雨幕之中的时候,内心里忽然产生了隐秘的渴望。 如果可以的话如果也可以有那样的爸爸的话 即使是这样漂亮的和服,也可以不要。 所以,才忍不住问出了那样不可挽回的问题。 然而,在下着雨的天气,松本宅邸一间温暖的和室内,当靠着暖炉的小姑娘忍不住透出期待的语气问出这样的问题时,一贯美丽高雅,总是微笑着的女人却忽然露出了快要哭泣的表情,低下了头。 “为什么要问出这样的问题呢,海伦,是妈妈做的还不够好吗” “不,妈妈很好了,只是,我也想知道爸爸的消息。” 女人艰难地抬起头,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爸爸啊,他出远门了。” “为什么要出远门呢,也从来不给家里面寄东西薰子的爸爸即使出远门了,也会给薰子寄东西,而且会很快回来吶。” 穿着和服的美丽女子爱怜地笑着,一下一下,轻轻摸着她的头“爸爸会回来的” 妈妈在骗我。 心里这么想着,她却并没有这么说,而是凝视着女人的眼睛,突然问出了心底最深处的猜测。 “海伦已经读完了爸爸的第一本研究手册。爸爸的研究,都是关于个性的研究。妈妈也是拥有个性的人,可海伦知道,明明是非常了不起的研究个性的爸爸的女儿,海伦却没有个性。爸爸是因为海伦没有个性所以才离开的,对吗” 女人的笑容僵住了。 果然,说对了。 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是不可思议的,心中并没有泛起任何悲伤的感情,而是“果然是这样啊”和“妈妈快要哭了”的两种念头同时混合在了一起。 相比较不知道在哪里的天边的爸爸,一定要先安慰住眼前温柔的妈妈,必须要赶紧想办法。 “我知道了,妈妈,我知道了爸爸会回来的。” “嗯,爸爸一定会回来的,海伦。” 女人终于露出笑容,含着泪点了点头。 她也像母亲一样笑着,只是为了让母亲平静下来。心底的念头却是 我知道的,爸爸一定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笑颜的背后,松本海伦心底的某处在缓缓地崩塌着,一点一点慢慢死去。 这个世界,原来对于没有个性的人来说,是这么残酷的世界啊。 那个痛切的认识,在那个瞬间,才真正扎根到了她的心底。 之后,母亲开始渐渐告诉她父亲的事情,她也开始接触和服屋的生意。 “爸爸是个很有趣的人哦。” 只有在说到父亲的时候,母亲的眼里才会焕发出不一样的光彩。一次在和服店里,母亲神秘兮兮地将她偷偷领到了店里的私人领域。 明明是店主却要蹑手蹑脚,真是十分滑稽。但松本海伦忍俊不禁地想,这也正是母亲可爱的地方。 “你跟你讲,你爸爸啊,明明是有着自己的名字的,但他从来都不会好好签名,总是用这个图案来代替签名。” 松本海伦踮起脚尖,将脸凑过去。 那是个非常奇怪的签名,说它是象形文字,却又并不属于目前任何已知的包括古文字的文字类型,更像是一个图案,扭成一团,弯弯曲曲,她看了半天,也只是记住了这个图案,并没有理解它的意思。 她抬起头问母亲“那爸爸的名字是什么啊” “哇你居然连爸爸的名字都不知道吗”松本穗子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松本海伦摇了摇头。 “真的不知道。” “太失礼了,海伦。那妈妈告诉你,爸爸的名字是名字是” 意外的是,母亲原本元气满满的脸也渐渐被疑惑充满了。 她耐心等待着母亲的答案,结果支吾了半天,母亲也没想起来。 什么嘛,她忍不住在心底笑了笑,这时正好客人来了,她就赶紧离开了。 虽然在大人看来,她是个只有六岁的小娃娃,但她已经能够理解自身的优势。打扮漂亮的小孩子奶声奶气地将像大人一样礼貌地推销和服的模样十分惹人怜爱,尤其是许多富贵人家的夫人,总是会出于心软直接买下店内最为昂贵的和服。 白天只上半天幼稚园就足够了,下午就在店内帮着妈妈在装潢精致的和服店里帮忙。 到了晚上,松本家宽阔宅院的一隅就会亮起一盏昏黄色的灯光,里面会有一个小女孩,认认真真地在一堆小山一样的书丛内埋首苦读。 那些书都是一些十分晦涩难懂的书籍,从荷马史诗中古希腊的英雄,到古巴比伦空中花园的巍峨,从爱琴海边的最早的民主城邦,到美索不达米亚地区辉煌的史前文明。 要用精密的计算才能看懂的科学的书,现在接触还太早。 在累到甚至抬不起手指头,温热的脸贴在冰冷的书桌上,生理性的咸涩泪水蜿蜒着流进嘴里的晚上,她的意识总是会模模糊糊地陷入软弱。 但是那样的念头又很快被打消了。 一定要坚持下去。为了让抛弃自己的人后悔,一定要努力比个性者更加优秀,更加出类拔萃。 可是,有一次她抱持着这样的念头沉沉睡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周围的情况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天空还是在下雨松本海伦印象中,她八岁之前的世界里总是在不停地下雨。 她是在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垃圾山里醒过来的。各种各样的垃圾混合着污泥粘在她的身上,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恶臭。 她环顾四周,眼神一片茫然。 原本应该是看着书睡过去的,可这里是哪里这明显并不是家里面。 大雨砸在她的身上,她此时才感觉到了腹中饥饿难耐。吸满了雨水的和服像是铁制的盔甲一样重的让她抬不起身,在滑腻的垃圾表面,她几次试图爬起,却总是不断地滑倒。 直到最后不知道第一百几十次后,她已经浑身泥泞,却终于站了起来。 嘴角还没来得及浮现出笑容,站到一半,她身体忽然失去了平衡。 一个踉跄,她摔得四脚朝天,这次倒是不用站起来了。 她骨碌骨碌地滚下了垃圾山。 许久,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垃圾山底下,就像是一块从远处被嫌弃着随手丢弃,却还没丢进垃圾堆里的垃圾。只是还没死,人还活着,还能感觉到胃里火烧火燎的饥饿感,还能一口一口地穿着粗气,还感觉得到冰冷的雨不停打在她的脸上。 幸好在最后她反应过来抱紧了头,才没有摔成脑震荡,她吸了口气,肋骨处传来轻微的痛楚,但似乎万幸也无大碍。然而身体的其他部分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轻轻一动就能感受到大腿在涌出鲜血。 不能再穿着和服行动了。 远远地望到了秃鹰,她当机立断,艰难地支起身子,用着双手一点一点将和服扒了下去,只剩下了最里面的一层肌襦袢。 真糟糕。 体力随着鲜血一同流失,她想了想,将和服来回翻了好几遍,总算找到一块还算完整的布料。她低下头,咬紧牙,心一狠将那块布撕了下来。 和服的针脚细密,这一撕她用上了全身的气力,指甲也从中间断掉了,翻出一层皮肉。 她倒吸了口凉气,心里却着急上火,没顾着疼,满脑袋想的都是这布料也不能用了,还得再找。 远处的秃鹰似乎已经发觉到了她的存在,一双要命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这边,像是随时就要冲上来。 总算是又撕下一块布料,她匆匆忙忙按照书上的讲的包扎好伤口,拖着脚步,冻得浑身发抖地向着垃圾场的更深处走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流星街(二) 不知道走了多久,松本海伦感觉到身体在一点一点变冷。大腿上用来包扎的和服布料已经被血浸透了。但眼前依然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垃圾山,连一户人家都没有看到。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甩了甩头,将因为恐惧泛起的恶心感压了下去,不停地暗示着给自己加油打气。 不能输,不能输,不能输。 咬紧牙关,她又向前走了几公里,却一点希望都没看到。 终于,她再一次摔进了泥潭里。这次她完全没了爬起来的力量。 “难道,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仰望着灰黑色的天空,她伸出左手,想要尽力去触碰。 忽然,在渐渐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道影子。 是秃鹫。 她猛然清醒过来,挣扎着直起了身,可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前面的秃鹫正是从一开始就跟着她的那只,秃鹫对于捕猎向来十分有耐心,它显然对于这只细皮嫩肉的猎物十分中意,不惜用这么长时间顶着大雨,收敛起了羽毛湿漉漉的翅膀,用双脚奔跑着,跟在她的身后。 “不要不要过来。” 她轻微地摇着头,模糊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恐惧。 即使再怎么早慧,再怎么坚强,她也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而已,身处的世界突如其来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能够做出刚刚的一系列冷静的举动,她已经拼尽了全部的努力。 她的声音微弱,轻啜着喘息,像是濒死的小动物一样。但那份对于「生」的渴望却依然令她迟迟不肯放弃。 此时,躲在不远处的一座垃圾山后面,一个黑发的男孩正注视着这一切。 原本以为这女孩是被从外面扔进来的,身上应该会有些好东西,却没想跟了这一趟,这么看来她身上竟然什么都没有,白白浪费了这么长时间。 就在此时,秃鹫忽然发出了一声长啸,向着地上已经垂下了头的女孩扑了过来。 男孩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闪现出一丝动容,摇了摇头,心里不动声色地给这个女孩判了死刑。 秃鹫发起了最后的攻击,也就是说这女孩已经快死了。 然而,改变就发生在这一瞬之间。 在他转头离开的瞬间,雨幕中,浑身泥泞的女孩脸庞上划下两道泪水。 紧接着,从被雨水打湿的一绺绺头发中,映出一双精悍的眼。女孩搭在左腿上的左手遽然收拢紧攥成拳,右手像是蝴蝶扇动翅膀一般,飞快地向前探出。 身后忽然传来秃鹫的惨叫声,男孩原本离去的脚步一顿。 他猛地回过头,脸上闪过一丝惊诧。不由得定睛细看,却发现雨中的女孩眼神已经涣散了。 “我向你陈明我的罪不隐瞒我的恶我说我要向上帝承认我的过犯你就赦免我的罪恶”注1 她忽然加重了声音,口中念念有词。 声线细弱,在雨中颤抖着,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握得死紧的右手。 那只手紧紧捏住了迫不及待伸着头张开嘴向她扑过来的秃鹫细弱的脖子,使上了十分的气力,虎口甚至微微泛白。 秃鹫原本叫声十分尖厉,几乎要将人的耳膜从中撕裂,女孩却像是充耳未闻一般,手中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 许久,那声音渐渐变得微弱,最后陷入了悄无声息。 男孩原本幽深的黑瞳一亮,眉毛也随着一挑。 今天和明天的晚餐都有着落了,还是秃鹫肉,难得一见的新鲜的肉 简直是满载而归 女孩双眼一翻,终于昏了过去。刹那间,男孩从雨中显露出身形,跑了过来。 他无声地看了看已经死去的秃鹫和旁边失去意识的女孩,脑海中闪过刚刚女孩紧紧捏着秃鹫脖子时于绝望中爆发出的力量,又闪过她口中颤抖说出的那几句话。 沉思片刻后,他将死去的秃鹫用随身带着的绳子绑在了背后,将失去意识的女孩拦腰抱了起来。 松本海伦醒来的时候,正在发着高烧。 她虚弱地歪过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放在角落的窄小的木板上,鼻间萦绕着发霉的气味。 原来并不是做梦。也是,如果是做梦的话,在滚下垃圾山的那一刻,她就该醒来了。 虚弱地笑了笑,她使劲直了直身体,却发现身体软成一滩。歪过头拼命望去,她看见自己的右腿上的用来包扎的布被用掉了,换成了干净的纱布。 “作为秃鹫肉的交换,给你用了新纱布。” 忽然,从不远处传来男孩淡漠的声音。男孩走了过来,递给她一个盛着汤肉的碗。 碗是一个缺了边角的脏兮兮的破碗,里面盛着没有任何佐料的汤,汤里的秃鹫肉少得可怜,就薄薄一片,一碗汤的味道全靠汤水上浮着的一层油花。 松本海伦微微皱了皱眉,却也就那么短短一瞬,之后便一股脑喝了个精光。 她需要能够让她活下去的热量。 “看你之前的装束十分华丽,我以为你会喝不下去。”走近了,松本海伦才发现男孩几乎称得上是骨瘦如柴,干瘦苍白的脸上,镶嵌着一双深黑色的大眼睛“你是从外面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松本海伦垂下眼,用手背轻轻拭了拭唇角。 “你又叫什么名字” “你先说。”男孩毫不相让“我救了你的命。” 她默然了一阵,最终还是说道“松本海伦。” 男孩低下头,想了想“真是个奇怪的名字。我叫库洛洛,没有姓氏。” “是吗”海伦勾起唇角,虚弱地笑了笑“库洛洛,对吗我的名字是海伦,不要叫错了。” “你的名字在姓氏后面果然你不是这里的居民。” “这你不是早知道了吗你刚刚不就说了我是从外面来的。我的确没来过这里。” 库洛洛低下头,想了想又抬起头“我的意思是说,你应该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围绕着流星街外的正常社会的几个城镇,也没有像你这样名字的人。” “嗯,我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不过你刚刚说什么流星街什么是流星街” 休息了一阵,又喝下了热汤,海伦总算恢复了一些精神。 库洛洛深邃的像是黑洞的大眼睛里,忽然闪过一道几不可察的光。 “流星街是被正常社会抛弃的地方。你不知道也很正常,这里在官方记录上这里是一片无人区,也从来没有人宣扬过它的存在。” 海伦眨了眨眼“这里是正在打仗吗” “不是。这里只不过是一个大型的垃圾场。”库洛洛皱了皱眉“算了,接下来你会慢慢了解的。” 的确,很快松本海伦就了解了周围的情况。 和库洛洛一同住在这里的还有几个人,包括一个猫眼的小姑娘叫玛奇,一个总是没什么表情遮住半张脸的小男孩叫飞坦,还有一个金黄色头发虽然表面可怕了些但眼神十分温柔的女孩,是他们几个中最高的,叫做派克诺妲。 据库洛洛说,他们目前正在筹备着建立一个团体,在流星街这样的地方,如果不想办法抱团,很快就会被别人杀死。他们之前也都是从别的荒芜的地方搬过来的,因为那里什么都没有,连垃圾都没有。有垃圾起码代表有资源,而有资源的地方都被流星街内部的黑帮控制着。 松本海伦躺在床上,微微颔首,肯定了库洛洛的想法。 “那你们这个团体打算叫什么名字” 库洛洛的眼神意外地迟疑了“我们昨天讨论过的名字是幻影旅团。” 正在喝汤的松本海伦忽然动作一顿,手中的碗也跟着一抖,垂下眼睑,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过了一阵才又抬起头。 “嗯,很好,那就这样吧。” 库洛洛面无表情地瞪着她。 她难道以为努力控制表情就不会暴露了以为他看不到她微微颤抖着的肩膀 过了半个月,松本海伦腿上的伤口总算是痊愈了。中间的几次经历让她对这里的混乱程度有了更深的了解。 有几次,在库洛洛他们几个人外出寻找食物时,被称作家的暂时据点都被周围的人趁机闯了进来。不过这里也实在是穷的可怜,用家徒四壁形容完全不为过,每当这个时候松本海伦就躺在木板上装死。 一个看起来就破破烂烂,快死掉的小女孩也引不起别人什么兴趣,大多数人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唯独一次,有一个男人在进来的时候看到装死的海伦,不仅没有离开,眼睛中还焕发出了光彩。 这人是个恋童癖。 不过很可惜,他还没来得及真的做什么,已经找到食物的库洛洛正好赶了回来,松本海伦还没出手,他已经拿起门边的木块朝着男人的脑袋给了一下,男人直接晕了过去。 紧随其后的玛奇帮着库洛洛,两人将这男人浑身上下都搜刮了一通,将所有有价值的东西都扒了下来后,将男人扔到了外面的垃圾山上。 这里是完全没有秩序,没有法律的地方。 一日日的所见所闻都在加深松本海伦对于这个地方的印象,在她伤口完全愈合的那天黄昏,天还没黑的时候,她向库洛洛问出了这么多天下来埋藏在她心底的问题。 “库洛洛,你为什么要救我” 令她意外的是,库洛洛很爽快地就给出了回答。 “你是从外面来的,我听到你之前在捏着秃鹫脖子的时候说出的那番话,那番话我有印象,之前流星街传说中的那位牧师曾经说过相同的话。” 库洛洛的话令松本海伦很是意外。 她下意识放柔了声音“你听过圣经你对知识感兴趣吗” “嗯。”库洛洛点了点头“但是流星街里,识字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之前的那位牧师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消失了。” “你有书吗”松本海伦问道。 库洛洛点了点头“你先起来一下。” 接着,他从松本海伦压着的木板下,翻出了一本由落满了灰尘的塑料布包着的圣经。纸的边角已经变脆,看得出书本的年代久远,上面也有些许被时间留下的擦不掉的污痕。但只要是能擦掉的,都被擦的干干净净。 看得出库洛洛十分爱惜这本书。 “就是这个。” 松本海伦低下了头,在看清上面文字的瞬间,眉毛轻轻一挑。 “这是什么文字” 她认得这种文字,但她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通用语怎么,你不认识”库洛洛的眼神变了。 被那眼神看得心下一紧,松本海伦赶忙摇了摇头。 “不,我认得,只是” “只是” “算了,没什么。” 她愣住的原因很简单,上面的文字并非什么古代象形文字,也不是什么晦涩的语言。 这是她的父亲一本笔记上所用的语言,正好可以按照日文的五十音图推出。她找了好几个月这种语言的出处,都是无功而返。最后只得认为这是父亲自创的一种语言。 却没想到竟然是这里的通用语。 这里绝不是自己一直长大生活着的世界 心中闪过无数念头,但松本海伦却将这一切化作目光的一个微闪和唇边的一抹微笑。 “要我给你从头到尾读一遍吗” “嗯。”库洛洛点了点头,方才目光里染上的怀疑仍未打消。 松本海伦清了清嗓子。 “那么,我们首先从旧约部分开始讲起,第一章是创世纪起初,神创造天地。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神称光为「昼」,称暗为「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流星街(三) 字迹渐渐被覆盖上浓重粘稠的阴影,喉咙也渐渐变得干涩。结果,旧约刚刚念完创世纪的部分时,天已经黑了。 当海伦念到那位引领着众多犹太人前往埃及的约瑟在一百一十岁溘然长逝时,玛奇和飞坦一前一后迈入了门。 手里的圣经忽然被合上,刚刚还萦绕在空气中的那些字句就像是落在床边狭小窗口上的月光一样,还弥散在空气里。 “书页我已经看不见了。明天我们再继续说吧。” 她褐色的瞳孔,苍白的脸颊,高挺的鼻梁和浓密的睫毛被月光刷上一层柔光,挺直的脊背与换上的一身破旧的服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库洛洛之前坐在床板对面的木块上,一动不动,屏息凝神地听着她不紧不慢的叙述,即使是进来的玛奇和飞坦也没能惊动他。 但就在那句话结束的一瞬间,他像是突然从天空的月光落回了地面。透明的深邃黑色眼睛里,似乎刹那间被染上了什么色彩。 “谢谢。”他简短地点了点头,伸出手将她放在膝头的圣经小心翼翼又拿了回来,珍惜地用着塑料布又一层层卷好,没有再说话。 从黑暗里传来派克诺妲的声音。 “库洛洛,海伦,要吃饭了。” 蜡烛是稀缺物品,必须要节省着用。 他们就着窗口的月光艰难地咽下发霉的面包和散发出灰尘气味的清水。 其他人早已习惯,而松本海伦也从未出声抱怨。她深知在这样的环境里有一口吃的已经是这些人给予她的莫大善意,所以每次只是默默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份面包。 哪怕是花超出别人两三倍的时间一小口一小口咽下,她也绝对不会多说一句话。这样的态度也无疑让除了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库洛洛之外的其他人松了口气。 十几天前,库洛洛之前捡回松本海伦时,所有的人都抱持着反对意见,以派克诺妲尤甚。 被抱回来的失去意识的姑娘有一张精致的脸,但派克诺妲的反对并非出于女人之间肤浅的妒忌。她是流星街大多依附男人生存的女性之中,少数具有强大理性的出类拔萃者。 “很少有外人能够适应流星街的生活的。”派克诺妲皱着眉头轻声反对“如果她到处乱跑,甚至大喊大叫,很有可能会招来黑帮的注意。从外面来的新人必须要经过黑帮,这是流星街的规矩,库洛洛。我们偷偷把她藏在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但一向直觉很准的玛奇在对上库洛洛平静的目光时就大致感觉到了对方的想法,她猛地想起了三天前库洛洛随口提到的要组建一个团体。 直觉告诉她这两者之间有所联系。 于是,相比较长篇大论的派克诺妲,玛奇只问了一句话。 “库洛洛,你要用她做什么” 库洛洛正在慢条斯理地为木板上失去意识的女孩撕下脏兮兮的和服布,在听到玛奇的话后,他的动作一顿。 “即使我不救她,黑帮的人也会救她。” “怎么说” 派克诺妲双臂环胸,立在墙角问道。 背对着小屋内剩下几人投来的灼热视线,库洛洛用牙撕下一条新纱布。 他头也不回地说道“三个星期前,我们来到这里,把持着这里的克莱奥内黑帮找上门来,说给我们几个人一个月的考虑时间,你们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在门边望风的飞坦说“但他没答应我们任何条件。” 库洛洛继续说“根据我探听到的消息,克莱奥内黑帮在首领克莱奥内底下有九个头目。那天找上我们的就是其中的第九位,名叫弗雷德。他没什么能力,目光短浅,脾气又大。但我们恰巧被分进了他的辖区。” 玛奇的声音在旁边淡淡地响起“我还知道,老克莱奥内已经快死了,惟一的女儿据说出生就夭折了,底下没有接班人。于是克莱奥内黑帮的内部现在为了接班人的位置打得不可开交。至于这个弗雷德,他排名最后,也最没出息,我们跟着他就是跟着去送死。” 又摇了摇头,玛奇难得一见地烦躁地啧了一声。 “但是,凭我们现在的能力,还反抗不了黑帮。” 库洛洛将最后一条纱布缠好,将两端系成活结,居高临下扫了一眼床上依然昏迷不醒的女孩,脸上毫无表情。 “这就是我救她回来的原因。” 派克诺妲忍不住追问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库洛洛漫不经心地说道“黑帮之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一旦发现外来者,不管是什么人,先尽力救下来,在经过筛选后将他们吸纳成为黑帮的成员,为自己留下知道外面情况的人才。她和我们差不多年龄,之前也对自己被扔来流星街并不知情,但她仍旧非常冷静地处理着一切,这一点甚至胜过许多刚来流星街的成年人。” “你说的这个规矩是真的吗我为什么从来没听过”玛奇问。 库洛洛声音平缓“这应该是黑帮内部的消息。我昨天去克莱奥内黑帮的登记处登记时,从登记处值班的黑帮成员闲聊中不经意听到他们对这个制度的抱怨。我想,他们没有骗我的理由。” “你去登记了” 顿时,屋内众人脸色都是一变。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种方式,但出逃的代价实在太大,一旦失败,我们必死无疑。何况即使我们逃出去,也未必能到什么好地方。” 库洛洛坐在木块上,十指交叉止于唇前,沉声分析道“成功的几率又太低,所以我们没有其他的选择。” 此话一出,众人俱是沉默。 半晌,玛奇踱步走到床边,站在库洛洛旁边扫了一眼床板上脸陷于黑暗之中的女生,冷静地问道“所以这和你留下她有什么关系” “我们不会永远都依附于克莱奥内,但是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弗雷德失败,我们也将死在这里。”库洛洛轻声说道“我们要尽快扩充实力我们不救她,黑帮也要救她,与其让这份人情落在黑帮头上,不如我们亲自来。” 这缜密的算计令飞坦和派克诺妲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玛奇叹了口气。 “你就这么肯定她有着能够被黑帮留下来的才能” “我不肯定。但她的表现令我印象深刻。而且” 说着,库洛洛抬起头,脸上扬起一抹尽在不言中的笑容。 “玛奇,你问我要拿她做什么,却没有直接反对,也就是说你的直觉并没有对我的这个决定发出警告,不是吗” 玛奇深深地吸了口气。 库洛洛还是一如既往的可怕 但最后结束了那场谈话的她,很快就转开了目光。 她拒绝再接着向下想去,她的直觉向来灵敏,她没必要和总是在关键时刻保住性命的她的直觉针锋相对 在那场谈话的半个月后。 深夜,窗口的月光洒入室内。 松本海伦终于艰难地咽下了所有的发霉面包。 她忍不住长长地舒了口气,抬起头却发现其他人都已经分散着靠着墙根睡了。 她不动声色地躺回床板上,却忽然听到闭着眼睛靠着墙的库洛洛的声音从木板旁边传来。 声音像是细微的灰尘,飘进她的耳中。 “海伦,明天你和飞坦、玛奇还有派克诺妲一起去不远处的克莱奥内黑帮的登记处去登记一下。” 松本海伦转身的动作一顿。 “好的。” 从旁边传来的她的声音十分平静,似乎并没有任何追问的打算。库洛洛忍住不睁开了眼。 “你难道没有什么想问的” “当然有。” “我可以为你解答你目前的一切疑惑。”库洛洛淡淡说道“当然,你也有信或者不信的自由” “嗯。那我问了。明天你还用我帮你读那本圣经吗” 半晌,从黑暗中传出松本海伦的声音。 库洛洛一怔“是这个问题” “就是这个问题。”松本海伦轻轻打了个哈欠,声音有些疲倦,闭上了眼睛,在坠入睡梦之前最后小声咕哝道“刚刚读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并不是不认字,只是想测试一下我是不是真的会读写,不是吗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库洛洛瞳孔一缩“你是怎么发现的” “一般平常的人,即使再会掩饰表情,在听到故事时脸上仍然会或多或少露出惊讶,表情也会发生变化,比如说不经意颔首,嘴唇嗫嚅,瞳孔放大,或者是细小的挑眉动作” “我没有这些动作” 黑暗中,库洛洛感觉到自己的脊背微微僵直,心底隐隐生出戒备。 这戒备并不是针对松本海伦,而是针对自身的弱点。 “不,你多虑了。你表情还是有的,但是和圣经故事情节的发展对不上。即使如此你仍然十分专注,这说明你所专注的并非故事本身,而是其他的” 声线已然断断续续,背对着库洛洛,松本海伦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其他的”三个字缓缓湮没在铺天盖地的睡意之中。 库洛洛也没有再问。 在黑暗中,他一双漆黑的瞳孔中,于最深处缓缓亮出一簇火焰。 赌对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流星街(四) 一个星期后的傍晚,分头忙碌了一天的几人回到了黑帮内部安排的宿舍里。 说是宿舍,其实也就是在距离垃圾山几百米开外的一些空旷地面上的黑帮成员的聚集区。食物和住处都由黑帮统一分配,分到库洛洛几人头上的是个之前成员死绝了的六人间,他们五人搬来入住,过几天还会有新成员过来。 天快黑了,除了松本海伦外的其他人都已经回到了黑帮安排的宿舍里。 “真没想到,看起来最不靠谱的第九头目弗雷德,却是位置上距离首领克莱奥内直属辖区最近,看来克莱奥内非常信任弗雷德。” 玛奇坐在铺了一层薄薄海绵的床板上,抬了抬脸。 库洛洛回来得早,一个的坐在窗边的小桌子旁边,神色放松,派克诺妲一眼便注意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中捏着的白瓷茶杯,不禁大感意外。 “说起来,那是什么,库洛洛” “海伦出任务的报酬。”库洛洛神态自若,举了举杯子“是她的雇主小姐送给她的,是来自外面的一种叫做红茶的饮品。” “居然是这么珍贵的东西”派克诺妲瞪大了眼。 “但我也同样回赠了礼物这里还有多余的茶杯,要一起喝吗” 库洛洛微笑着从桌子下方落满灰尘的木箱里拿出了剩下的一共三个崭新的白瓷茶杯,分给了玛奇、派克和飞坦。 硬着头皮喝了一口茶,派克诺妲的眼光一亮“味道不错。”她很快就给出了肯定,想了想又说道“也不奇怪。毕竟她现在是在奥菲利娅夫人手底下,那位可是头目现在的夫人,有这样的东西也没什么奇怪的。” 一说到奥菲利娅,旁边的玛奇忽然呛了一声,转过头,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派克诺妲怜悯地看着脸色铁青的玛奇。 “没关系,玛奇,你现在已经和我们一样属于行动小组了,不用再面对那位夫人,别担心。”派克诺妲放下了茶杯,像哄小孩一样轻轻地拍着玛奇的背“真是的那位夫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距离库洛洛他们的小屋的三公里外,有一栋小小的复式建筑,外墙脏污,隐隐能看出曾经被刷出的洁白,门口灰色的天使像身子缺了一半,喷泉也早已经干涸。 原本应该是庭院的墙壁已经是一片断壁残垣。没人知道在满目萧瑟的流星街内为什么会存在这样的一栋洋房,而它原本的主人也早已无从考究,几经易手后,劣化的情况已经十分明显。 “海伦快来看看我的这件新衣服怎么样” 此时,站在巨大的落地镜下,穿着一身繁复华丽的洋装,像是少女一样的女人欣喜地在镜子前转了三圈。 将手中发黄的毛巾拧干,身材娇小,穿着一身朴素的粗布裙子的松本海伦微笑着望向在镜子前狂热的雇主弗雷德的现任情人奥菲利娅。 “很漂亮,夫人。” 虽然和头目弗雷德只是情人关系,但奥菲利娅坚持要底下的仆人们叫她夫人,以此来强调自己的地位。她纤细的四肢还没有发育完全,但其实已经有二十岁了。 流星街这样的地方,因为营养不够而发育不良的女生绝不是少数。但奥菲利娅蜂蜜一样甜蜜的笑容弥补了这一不足,而弗雷德也对奥菲利娅那天真而大胆的作风心动不已。 弗雷德作为流星街的男人缺少智慧,相比较而言倒是向菟丝花一样依附着他生存的奥菲利娅更聪明些。同样,奥菲利娅没有能够在流星街生存下来的「武力」,弗雷德虽然智谋不行,打架却是一把好手。弗雷德能力不强,疑心病却不轻,以出卖别的黑帮的情报才谋求到头目位置的他对手下的人都十分不信任,于是很多事情都要靠着奥菲利娅的枕边风才能完成。 因此,作为奥菲利娅的贴身侍女,这样的工作机按理说非常接近中心权力,原本应该是一件抢手的工作。 但因为特殊的原因,进了黑帮的女人却大多对此避之不及,少数几个野心勃勃的没多久也离开了这个岗位。总之,奥菲利娅身边的侍女从没能停留超过两个星期。 “因为海伦你曾经接触过外面呀。”奥菲利娅嘟起了嘴,露出蛊惑人心的甜甜笑容。 像是被污染过的蜂蜜。 “而且,这次海伦你亲自挑选的洋装,从剪裁到缝纫的技巧,和上次底下人带来的那个粗糙品完全不一样嘛。真是的,那些二道贩子就知道以次充好,如果不是海伦的话,不知道还要被骗多久。” 说完,奥菲利娅眼底划过一抹暗色,右手渐渐紧攥成拳,探到了不远处洛可可风格的小桌子上色彩清丽的花瓶。 “居然敢瞧不起流星街出身的人让他们去死” 花瓶被扫到地上,发出四分五裂的响声。 松本海伦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啊、啊、啊”连着三声,一声比一声更尖锐的喊叫声在空旷的洋房里响彻,女人渐渐陷入了歇斯底里“弗雷德弗雷德” 但是,没有人回应她。作为头目的弗雷德一早就被首领叫到了黑帮的总部去参加秘密会议,这里只有她和松本海伦两人。 冷静地从一边的柜子中翻出嗅盐,松本海伦以不符合年龄的微笑若无其事地迎了上去,轻轻抚平了奥菲利娅背后蝴蝶结上的褶皱,将嗅盐凑到她的鼻端,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夫人” 她话音还没落,奥菲利娅忽然又爆发出了尖叫,这次她直接把嗅盐都扫到了地上。 不好,这次居然这么快就陷入了疯狂,明明上次还有一个低落的缓冲状态的。 松本海伦皱了皱眉。 玻璃瓶落在地上,碎了。 “我的孩子不我的孩子死了,都是那个老头子,啊我的孩子” 松本海伦避之不及,脸上被奥菲利娅锋利的指甲划出了一道口子。 如果换成是别的流星街的女人,这种时候即使是出于身体的下意识动作,也绝不可能不还手。但松本海伦却只是唇角的笑容僵了一下,便直起身,扫起四散的碎片,转身离开了房间,默默下了楼,从楼下的储物室里拿了一瓶新的嗅盐。 “平静一点,夫人。” 这次再上前,她温柔不失强硬地走上前,用双眼直视着奥菲利娅无神的双瞳,用着恍惚的语气轻声安抚着。 “夫人,平静下来,弗雷德大人很快就会回来了,夫人,天已经快黑了。” 她的眼神像是带着魔力,一潭幽深的湖水一般将奥菲利娅地精神吸引过去。 “夫人,你听,这里只有你和我,我们很安全,没人能再伤害你了,即使是首领,也不例外。” 奥菲利娅脸上划下两道泪水,精神却缓缓平静下来,原本支撑着身体的双腿渐渐失去了力道,整个人跌坐在地。松本海伦随之跪下,将她的头贴在自己的肩膀上。 奥菲利娅紧紧贴着她温暖的脖颈,将脸整个埋了进去,许久,从颈边传来的呼吸声选入了悠长平缓的节奏。 刚刚歇斯底里的女人睡着了。 松本海伦长长地舒了口气,抹了把头上的汗水,将女人艰难地扛到一边的床上,又小心地将她的头摆正,给她盖上被子。 身后忽然传来鼓掌声。 “真厉害啊,海伦小姐。”戏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松本海伦闭了闭眼,叹了口气,转过头“侠客先生,这里可是夫人的宅邸,你来这里干什么” “弗雷德大人今天可能要晚回来一些,让我提前赶过来把礼物送给夫人。” 金发的娃娃脸少年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将一条松本海伦一眼就能看穿被骗了的黯淡的珍珠项链同一张小小的纸条一起递给了松本海伦。 侠客,和他们差不多年龄的少年,但却早早就加入了黑帮,虽然年纪轻轻,头脑却是一流,据说还有这不知从何人那里学来的电子技术,颇受弗雷德青睐,也是重点培育的心腹之一。 似乎因为年龄的原因,侠客总是在黑帮内部受到轻视,但表情却不轻易外露,总是亲切地笑着。 心机很深这一点,不管怎么想都和库洛洛很像。松本海伦想,目前看来两人最大的区别就是气息的不同,一个是即使笑着也能让人觉得高高在上,另一个则是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却总是在关键时刻露出杀机。 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我会在今晚将它交到库洛洛手里的。” 她点了点头,将纸条收到口袋里,又转过身将珍珠项链放在了憔悴的奥菲利娅枕边。 “夫人最近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好了。”侠客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奥菲利娅“弗雷德先生说了,希望夫人能尽量多在屋内休息,早点养好精神。” 松本海伦头也没抬,淡淡说道“嗅盐快没了。” “会尽快送新的过来。”望着松本海伦的表情,侠客脸上不知该说亲切,还是该说虚假的笑容也渐渐收敛起来“同样,弗雷德先生希望你能尽量陪在夫人身边,这次首领的会议要这样持续一个多月。作为报酬,结束之后会给你一个星期的假期。那段时间弗雷德先生可以亲自陪着夫人毕竟到目前为止也只有你一个人能在夫人身边这么久。” “我知道。”松本海伦低下头“请转告弗雷德大人,能原谅玛奇之前对夫人的不敬,我已经是十分感激,弗雷德大人的要求我一定尽力做到。” “嗯。”侠客若有所思看了松本海伦一眼,又问“你今天还是要去那间教堂吗” 在听到“教堂”两个字的时候,松本海伦的身体不自觉地一颤。 “那明明就是个废弃的教堂,里面早已经被大火烧了个精光,可海伦小姐似乎对那间废弃的教堂很感兴趣怎么,难道是受了之前库洛洛的那本圣经的影响” 我们下去,在那里变乱他们的口音,使他们的言语彼此不通。于是,耶和华使他们从那里分散在全地上;他们就停工不造那城了。因为耶和华在那里变乱天下人的言语,使众人分散在全地上,所以那城名叫巴别注1 脑海里猛地闪过曾经在书房内挑灯夜读时烙印在脑海里的圣经片段,松本海伦抬了抬头。 “是的很感兴趣,毕竟在这样的地方,能有教堂这样的建筑,本身就令我十分意外了。没有真正的教堂可去,那烧毁的也可以。” “怎么难道松本小姐和教堂还有所渊源” “那倒不是。”她抬起头,神色不变,微笑着回应道“只是那教堂里有一副被烟火熏得半黑的壁画,让我眼前一亮,所以才常常前去。” 侠客好奇地问道“是什么壁画” “画里是圣经中的一个场面。”她笑容可掬“高高的塔被建造起来,塔顶通天。在繁华而美丽的城里,人们彼此手拉着手,弹冠相庆。” 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表面上端庄地低了低头,掩去了眼角的一道微光。 “那真是个非常有意思的场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流星街(五) 天空已经被黑幕笼罩,透过乌云的点点星光洒落在颓圮的残垣上,教堂的尖顶上缠绕着蜘蛛丝,玻璃窗落满灰尘,而大门已经被烧焦了。 “这里面如果埋伏着什么人,我们绝对会没命的。” 走到教堂的大门口,原本的木门被烧焦,如今只剩下了四分之一,失去了门的基本功能。从外面探着向里面看了一眼,侠客耸了耸肩。 “这里正是弗雷德先生和克莱奥内首领地盘的交界处,如果在这里埋伏黑帮成员,将会受到两面的共同追杀,我想应该没人会这么做。” 松本海伦一边说着,一边轻松地跨倾颓的教堂内。 这间教堂不大,一共只有不到二十平方米,原本信徒坐着祈祷的长木椅早已经被不是被当时的那把大火烧尽,就是偷了个精光,里面除了石头垒成的废墟外,如今已经什么都没剩了。 甚至包括原本用来代表上帝的十字架。 流星街是“众神抛弃之地”,而这里的人,也常常对神漠然以待,松本海伦很快收回了目光,端起烛台,看向了旁边墙壁上的壁画。侠客也不由自主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她刚刚在来的路上的确没有说谎,壁画上的确显示着这样的图景。人们举起美酒,欢宴宾客,面朝着宽阔的河边建造起的美轮美奂的通天巨塔,色调明艳,人物的一举一动栩栩如生。 侠客想,难道她是因为接触过流星街外的世界,所以来这里想要感受一下气氛倒是,这个教堂的建设就和夫人住的房子一样,一点都不符合流星街的气质,可松本海伦她看起来也不像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 这边侠客脑中思索着,那边松本海伦一进来,却只看了那辉煌的壁画两三眼,就从壁画的主体内容上移开了眼,转而看起了壁画的边角。 她蹲下身子,在壁画最下端开始寻找起了什么,最后在某处停下了脚步。 她端着烛台,躬下身子,侠客随着她蹲下,渐渐看清了壁画底下用黑色的颜料细细勾勒出的一句不起眼的话。 侠客以为那是涂鸦,可他身边的海伦却低声用手指着那一串涂鸦念出了声。 “dertod ist iederburt” 卷起舌头,她从喉咙中发出了他从没听过的略微浑浊的声音。 “海伦”侠客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刚刚在说什么” “这是一串字符,我刚刚根据语音规则大致拼了出来,但我并不明白它的意思。”松本海伦很快直起了身,眉头紧皱“上次跟着库洛洛来这里出任务的时候,我靠着墙休息的时候看到了这个,当时就有些在意” “你就只是为了看这个” “不,不全是。”说着,她又站起身来,走到右边的墙角处,踮起脚尖拼命举高烛台,这次她照亮了壁画的最上端。 那上面同样是一串字符,只是和下面环装的花一般的字符不同,这些字符显得饱满而规整。 “怎么那也不是涂鸦,也是文字这个你能看懂吗” 松本海伦盯着那串字看了好一阵,摇了摇头。 “不,这次我甚至都读不出来。” 松本海伦忽然扬起了微笑,手却随之一抖,端着的蜡烛灯火一阵明灭,最后又恢复如初。 “是吗”侠客也只是如同往常一样笑了笑。 等海伦回到所在的“宿舍”时,天已经黑了很久了。不得不说,多亏了侠客这位一看就能看出的“黑帮成员”一路充当护花使者,海伦才能安全回返。 在向侠客道谢后,海伦推开门,刚刚迈进去一条腿,她就赶忙放轻了脚步。 除了点着蜡烛手边摆着一杯红茶、手里还捧着一本书的库洛洛外,大家都睡了。 “还不睡”从口袋里掏出侠客的纸条,递给了抬起头望向这边的库洛洛,海伦随口问了一句。 库洛洛凝视着她,淡淡回应道“你今天去那座被烧毁的教堂了” 松本海伦回以凝视,神色同样淡然“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下午任务结束的时候正好路过,看到你和侠客向教堂的方向走去了。”库洛洛将手里的字条展开看了一遍“今天的夫人,情况怎么样” “如你所料,计划还在进行着。” “下次帮夫人出去采购和服是什么时候” “接下来我应该还会继续照顾夫人,根据夫人精神的恶化情况来看,过不了一个星期。” “侠客说首领那边已经准备好了首领说明天的会议是六个小时,海伦,你有五个小时的时间。” 她露出了微笑“足够了。” “你准备的钥匙记住带在身上。”库洛洛点了点头“明天我把我这个月的报酬给你,等你下次出去的时候,还要麻烦你尽量帮我买书了当然,还是买那些你没看过的。” “好的。” 松本海伦脸上浮现出笑意。 松本海伦和库洛洛两人的床铺头对着头,在睡觉前的这段时间里,海伦会将自己平时看过的一部分书复述给库洛洛。她目前读书集中于文学和历史两个部分。但考虑到两个世界历史可能会存在的差距,她只叙述文学的那部分。 这天晚上,她给他讲的是呼啸山庄。 “最后,希斯克利夫可能是觉得他失去了复仇的理由,因为他的仇人之子和年轻的他是那么相像,他孤独地行走在一个暴风雪的夜晚里,最后,他看到了凯瑟琳的鬼魂,她当然是在等着他。” “这个故事的结局听起来有点奇怪。”库洛洛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从头顶那端传来“人是没有鬼魂的。” “没想到库洛洛你居然是无神论者。” “无神论者怎么了吗” “没什么”她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笑“只是,你手里毕竟有一本圣经。” “那是那位传说中的牧师给我的。”库洛洛静静说道“他说人的灵魂能从中得到平静。但是我并不相信他的说法。” 海伦问“为什么” “因为他死去的时候,表情十分痛苦。而我是亲眼看着他死的,如果他真的平静了,就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松本海伦的声音消失了一阵。 “没错,那是逃避。”她说“但人无法一直逃避下去,总有一天要面对但是,如果面对了,人也可能就变得不再是他本身了。” “那是什么意思” “因为痛苦会改变一个人。” 凝望着黑暗的虚空,松本海伦的眼睛一眨一眨,伸出手触摸着冰凉的空气,弯出一个弧度,像是在抚摸谁的脸。 “如果一件事是这个人非常在意的事情,但他又不得不装作不在意。逃避下去,不再去想,人或许还能维持心灵的平衡。相反,如果不去逃避,人的心就会产生巨大的能量,会压垮心底的某个部分。那么,这个人的整个心态就会发生巨大的变化,会变得不再是自己。” “那样不好吗” “我觉得无所谓好坏,但那都是个人的选择。在我看来,就算人被痛苦所改造,只要在闭上眼睛前的最后一刻不会后悔,那就足够了。” 库洛洛那边久久没有传来声音。 很长时间过去,海伦以为他要睡着了,她于是转过了身,准备入睡。 头顶却忽然又传来声音。 “你是怎么知道这一点的看书吗那是一本什么样的书” “应该没有这样的书吧。”松本海伦想了想又说“也有可能有吧但我没有读过。” “所以,你被痛苦改造了吗” 这次,没有传来回答。 过了几分钟,松本海伦又转了个身,改成了面朝墙壁的侧卧姿势。 “库洛洛,明天早上不是还有任务安排吗睡吧。” 第二天一早,海伦准时来到了奥菲利娅所住的洋房,远远还能看到赶着去开会的头目弗雷德匆匆离去的汽车的背影。 松本海伦换好衣服,上了二楼,发现奥菲利娅正穿着裹胸的洛可可风格的长裙,坐在窗边,手里扇着蓬松的羽毛扇子,忧伤地凝望着弗雷德渐渐远去。 “夫人,我来了。” “你来了,海伦。”今天的奥菲利娅换了一副模样,一头暗紫色的微卷长发随意披散到胸前,疲惫的脸上闪过一抹笑容,昨天小女孩一样神气活现的蹦蹦跳跳穿着洋装的模样就像是昙花一现。 “需要我做什么吗夫人” 奥菲利娅望着她,过了一阵,忽然说道“海伦,你有姐妹吗” 差点脱口而出一句没有,但海伦很快反应过来。 “我不知道,夫人。” “是吗”奥菲利娅转过脸“你知道吗我有个姐姐。比我大很多,也比我漂亮,甚至还比我厉害。她是那么令人羡慕。而在她的面前,我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像个小女孩一样活泼着就可以了。” 她凝望着海伦“然而她抛弃了我,但幸好,我遇上了弗雷德。” 海伦低垂着头,没有迎上奥菲利娅的视线。 “扶我进房间吧,海伦。” 忽然,像是失去了生气一样,奥菲利娅将手搭上海伦的手心。 又看了一眼跟前小小的女孩,奥菲利娅忽然问道“你几岁了,海伦” “八岁。” “是吗,如果我的孩子还活着的话,应该也有三”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奥菲利娅猛地捏紧了海伦的手。 海伦像是没听见一样,将她扶回了房间。奥菲利娅露出十分疲惫的样子,刚刚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将门掩上,趁着奥菲利娅睡着的空隙,松本海伦提着裙子,飞奔到了一层的书房里。 松本海伦严肃而小心翼翼地从右边口袋里掏出一把铜黄色的钥匙,将书房东边墙位置的倒数第二层的书都搬空,探着手够过去,拿出一个金黄色的盒子。 将盒子用钥匙打开,她扫了一眼里面放着的一张干巴巴的光盘,深深地吸了口气,又从左边口袋里掏出一张同样的光盘,将它们调换之后,又重新合上了盒子,原封不动地将它放回了原本的地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流星街(六) 果然,不出松本海伦所料,奥菲利娅的精神恶化的异常迅速,仅仅过了五天,她的精神就再一次陷入了崩溃。嗅盐自不必说,即使是松本海伦的催眠暗示也无法让她平静。而在漫长的精神崩溃之后,她一次又一次陷入了昏迷。 头目弗雷德已经不会再回到这间屋子了,黑帮里面的流言蜚语也像是病毒一样四散传播开来。内容无非就是弗雷德已经在外面包养了新的情人,同样的,奥菲利娅也活不了多久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松本海伦离开流星街为奥菲利娅采买洋装的间隔越来越短,从六点,变为三天,最后变为隔一天就要为她带来新的洋装,这样她才能在疯狂的间隙露出一点点笑容。 在不断的外出下,松本海伦在尽力接触正常社会的过程中,对于这个异世界的文化也渐渐有了一定的了解。 她在踏出流星街的那一刻起,就深谋远虑地想到,库洛洛绝不会是一辈子困囿在流星街的人,她得赶紧补课,防止被对方看出马脚。 但是此时的她还不明白,这份努力,在不久后,将会以一种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化为徒劳。 可能是怕她逃跑,她在上个星期出门的时候才获得了在城市里自由活动的许可,当然,身边还是要跟着几个魁梧的黑帮成员,但是起码她有了一段时间能够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那个地方当然是书店。 之前,书都只能拜托同行的黑帮成员帮她带,而那些人为她带书带的十分谨慎,挑的书的内容也十分枯燥。亏得她现在于奥菲利娅前站稳了脚跟,在弗雷德的特别允许下,她才有了亲自挑选书籍的权利。 此时,穿着白色粗布裙,扎着双马尾,并用同色的白色缎带绑好。松本海伦打扮得毫不起眼,站在距离达纳克斯市的书摊前,认真仔细地挑选着话本和史书。 这个世界的文化发展,在松本海伦看来,非常的古怪。 科技的存在,世界运行的原理和她所在的世界完全不同,文化水准更令人匪夷所思,简直像是停留在距离现代的几千年前。根据她翻阅的历史书看来,那些书与其说是历史,更像是神话和传说。 至于哲学这门分类,压根就不存在。 相反,这个世界各种科学研究进展却令人眼前一亮。但关于科技的发展更多体现在形形色色的武器和各种神奇的机械设施上。 与之相对,松本海伦敏锐地注意到在远距离的交通工具上,这个世界居然采用的是早已被她的世界抛弃的飞艇。这令她十分纳闷,按理说,根据他们的科技程度,制造出飞机并非难事,何况飞机的成本和性能上的优越性显而易见。 松本海伦暗暗陷入沉思。 而且文学和历史的发展也不同寻常。科技的发展依赖于经济的飞越,可文学却有着更大的自主性,按照正常的人类社会发展轨迹,这个世界的文学不该是如此贫瘠 除非,是有人刻意操纵 这个念头跃入脑海的瞬间,她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但在排除了所有不合理的答案后,唯一的那个答案虽然令人难以接受,却是唯一合理的。 她如今已经大致适应了这边的文字。每本带给库洛洛的书,她都要在书店先读一遍。她强大的知识储备除了要归功于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外,挑灯夜读的勤奋和天然的好奇心也功不可没。 她刚刚为库洛洛挑选好的这本书,名字是猎人协会编年史。当然,与其说是为库洛洛挑选,更多是出于她本人对这本书的恋恋不忘,反正库洛洛的书,她也可以读。 这本书之前,她已经给库洛洛挑好了三本书,这三本书都是在五分钟之内就选好的。 然而,在翻开手头的这本书后,她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里面描述的组织,猎人协会,在她的世界并不存在,目前她也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本来没什么可惊讶的。 但在草草一翻后,这个组织却快速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通过这本书简单了解了这个组织后,她的心中划过一丝恐惧。 太过于不同寻常了 这个猎人组织,简直就是拥有实权的门萨俱乐部。不仅如此,它的成员大多能以一敌百,也就是说还能拥有自己的武装,权力甚至凌驾于国家之上 权力实在是太大了,而且在她看来,几乎没有制衡。 这天下午的黄昏前,她独自一人走到了库洛洛待命的黑帮分部内,像是往常一样给他送书。 库洛洛的能力毋庸置疑,但似乎因为年龄的原因在一开始被很多黑帮成员看低。然而,不知道私下用了什么方法,他很快就令这些人对他敬而远之。 当松本海伦走进分部的时候,库洛洛正在坐在一张缺了一条腿的木质旧书桌后面,一言不发地低头读着她三天前给他带来的幻兽和遗迹的世界。 她原本打算轻轻地将新书留下,不打扰他读书,但库洛洛在流星街浸淫多年,在她踏进来的一瞬间就警戒地抬起了头。 在看清来人是她的一瞬间,虽然动作并不明显,但松本海伦依然能隐隐感觉到那张稚嫩却又莫名成熟的脸上,闪过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他如同往常一样寒暄道“你来了。” “是的,怎么回事,今天的分部好像没什么人。” “今天似乎第八区域发生了一系列暴动,弗雷德派了一半人去支援,剩下的明天再去本来按照惯例每隔三个月的周六下午首领要来底下头目的分区巡查情况。今天正好轮到这里,结果首领临时又说不来了,剩下来的看今天没什么事情,全都偷偷溜走了。” 松本海伦又看了一圈,确定了周围没有人后,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开口道“还顺利吗” 库洛洛无声地点了点头。 “东西,是真的吗” “侠客已经验证过了里面的资料,是真的。没了那份资料,首领就不用对弗雷德有所顾忌了,放心,弗雷德很快会下台的。到那时克莱奥内的内部会迎来巨变而我们,将会有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库洛洛的声调平稳,任谁都不会想到看起来幼小的他,正在平静地叙述着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我只问一件事。”站在他对面,年龄相仿的小女孩声音也同样平淡得异常,她顿了顿才说道“弗雷德先生,他真的有了新的情人” “奥菲利娅夫人住宅位置在区域的东北方,而那位在区域的西南方。” 库洛洛点了点头,给出肯定的回答后露出了犀利的眼神。 “不要告诉奥菲利娅夫人,为了我们的计划当然,这对她的安全也有好处。” 深深地吸了口气,松本海伦无声地别过脸,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还有,就算他没有背叛夫人,我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的。” “是我的错觉吗我总觉得你太容易心软了。” “我是。”她低下头,额前的刘海遮掩住了她一双漂亮的褐色眼睛“但是,这就是流星街,对吗” 库洛洛沉默了一阵后,点了点头,不知是为了安慰她,或者只是出于单纯的慨叹“是啊,这就是流星街。” 这里是流星街,独一无二的流星街。 英雄主义,伟大而光辉的灿烂,这些在这里都不存在,它们也不属于这里。就算你绝顶聪明,或是能力超强,又如何 在这里,你只能学会一个词,就是生存。当然,不是不能选择救人,只是当你救了一部分人的时候,你必须要舍弃另外的一批人。 说着要拯救所有人这种大言不惭的话,只会把身边的人都一同拖入地狱。可怜又可笑,但没有人会从流星街这里得到一滴眼泪。 这里从来都不属于童话。 所有试图藐视流星街的个体,都会被它吞噬, 库洛洛忍不住想,而她选择了他们。 唇角不知不觉扬起了满意的笑容,库洛洛的视线落在了她手里捧着的一摞书上“这是新书吗” “是的。”松本海伦点了点头。 在将一共四本书交给库洛洛的前一刻,她脑海中又回想起了猎人协会的事情,而她此刻不经意流露而出的严峻表情,和以往将书交给库洛洛时的微笑全然不同。 库洛洛不由侧目。 “发生了什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我没想到,猎人协会的势力竟然有这么强大。” 她叹了口气,抽出那本猎人协会的书,递给了库洛洛。 库洛洛二话不说,放下了手中读了一半的书,翻开了递过来的那本书。 在他翻阅了一阵后,大脑已经将所有的信息梳理得一清二楚。 他先是挑了挑眉。 “这个猎人协会看来非常有名,你之前在外面没有听说过吗居然有这么意外” 松本海伦撩了撩滑落到颊边的头发,微微一笑“我们家里面是做服装生意的,对这些并没有那么关心。” “我倒是觉得,你并不像那种不谙世事的大小姐,海伦。” 松本海伦保持着微笑,没有回应。 “猎人协会的强大,让你十分困扰吗” 书并不厚,库洛洛低下头,眼中精光一闪。 松本海伦低下头,右手轻轻捏住下颔,沉吟了一阵后抬起头轻声说道“我只是觉得,猎人协会这种超然的存在有些不符合常理。” 库洛洛低着头,隐隐露出一丝微笑。 “不符合常理为什么这么说” 松本海伦没有在意库洛洛那种玩味的语气,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早习以为常。 “毕竟这个协会里猎人的待遇实在是太优渥了,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所有国家都默许了这一特权的存在。要知道,一个猎人,仅仅是一个猎人,一年能够调用的资金快要与大洋内的一些岛屿国全年的收入持平了,这太奇怪了。这本书只是介绍了猎人耀眼的光环和那些令人目眩的特权,但是为什么” 她抬起了头“为什么这本书丝毫没有提到就像是理所应当;就像是在刻意隐瞒些什么。” 库洛洛静静抬起头,迎上她平静得可怕的目光,唇角不知不觉微微扬起一丝弧度,不知不觉的满足感无声地攀上心头,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没有感觉到。 他早就隐隐有预感了。 他们真的很像。 在这个念头浮现于脑海的刹那间,他耳边忽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刹那间,只是一个转头的功夫,库洛洛还没反应过来,只感受到了眼前一片橙色的光。 他的大脑下意识地运转了起来。 是爆炸。 有人在分部埋下了,然后引爆了。 平常人无法靠近这里,肯定是内部成员。 但是为什么对了,今天下午原本首领要来。 也就是说,这个爆炸的目标,是首领。 是的,这才符合常理。 电光火石间,大脑一瞬间闪过一连串的分析后,库洛洛面无表情地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啊,虽然不会死,但自己肯定会被炸伤的吧。 之后,随着身体被爆炸的巨浪掀飞,这样的念头涌上脑海。 身体下意识要摆出防御的动作,然而在那之前,和冲击感一同传来的,是一具躯体的温暖触感。 在飞起来的瞬间,有人从正面紧紧地抱住了他。 什么 大脑一瞬间停止了运作,就在此时,他的头被人猛然一摁。 “低下头” 女孩尖利的叫声在耳边响起。 他的头被摁到她的胸口。 温暖的触感传来,她用自己的身体包裹着他,胳膊紧紧地挡在他心脏的前面。即使如此,他还是能在刹那间感觉到胳膊那里传来被细小的玻璃划伤的刺痛感。 分部的玻璃被炸碎了。 随着爆炸的结束,他的身体重重地落在了地面上,两人的身体分开,松本海伦跌在旁边的地面,同时落在地上的库洛洛也不由得发出了一声闷哼。 硝烟渐渐散去。 他踉跄着爬起身,不断咳嗽着,蹲下身子,除了当然会有的渗血的擦伤外,他感觉到自己身体除了被压迫的痛感外没什么其他的痛觉四肢、内脏和肋骨都没有受到损伤。 玻璃渣都落在了距离他们几米远的位置上,看来虽然爆炸的过程中他们遇到了玻璃渣,但他们比玻璃渣飞的更远。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他还没来得及庆幸,眼神便在看到地上躺着的女孩时,猛地僵硬了。 她黑色的长发里夹杂着细小的玻璃渣,整条胳膊都被大大小小的玻璃划出了一道道伤口,背上更是触目惊心,十几片大大的玻璃片牢牢地插进了她的后背,肉眼可见地陷进去了几厘米。原本素白色的裙子浸成血红,被玻璃划得七零八落,一片血肉模糊。 “海伦” 库洛洛瞳孔一缩,赶忙上前两步将她的脸抬了起来。幸好,也许是因为背对着爆炸,那些玻璃碎片都扎在了她的背后,脸上除了些擦伤外基本没有受伤。他快速扫了一眼她的脸,赶忙用手指在她的鼻子下一试,还有气。 他用手遮住了她的脸,微微舒了口气。 分部的位置距离黑帮成员们的聚集区并不远,不到一分钟,就有一群成员冲了进来。 “怎么回事” “有人吗” 有人注意到了他们“喂这里有伤员” 库洛洛像触电一样地缩回了手,脸上的表情也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那沉默却愈发深重了。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还在渗血的伤口。 “这位是奥菲利娅夫人的贴身侍女。”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只是语速变得稍微快了些“只有她能克制住夫人的精神问题。” 虽然弗雷德有了新的情人,但这么多年下来,奥菲利娅的威信犹在。最近出现了一位能对付得了夫人精神失常问题的贴身侍女,这里的人大多数都听说过这件事,年龄乍一看也对的上。 立刻有黑帮成员慌慌张张地冲出去寻找医生,库洛洛又回过头,冷静地说道“这场爆炸,原本应该是针对下午要过来巡查的首领本人的立刻通知首领。” 站在库洛洛旁边的另一个黑帮成员,听了这话一时脸色煞白,点了点头一个猛子扎了出去。 三分钟后,流星街的医生匆匆忙忙赶了过来。库洛洛表现得十分克制,他没有多说一句话,而是远远地站在黑帮成员中望着地上接受紧急治疗的松本海伦。 于人群之中,被无声淹没的他,眼神幽深。 颤抖的右手紧攥成拳,被他默默地藏在背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流星街(七) 穿过长长的肮脏小巷,玛奇动作利落地掀开灰色的门帘,长时间的奔跑,令她有些气喘吁吁。 “海伦” 还没进门之前,话语就已经脱口而出。 听到声音,病床上低着头,手中拿笔写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少女偏过脸,朝着她露出微笑。 “玛奇,你过来了。” “昨天就听到你醒过来的消息,一直抽不开身,今天有时间就赶来了。”玛奇淡淡说道。 “谢谢你,玛奇,听说你学会了念,我身上的伤还多亏了你。” “没什么。”玛奇的视线落在了松本海伦薄薄的被子上散开的的几页手稿上面“你在写什么” 海伦笑着抬起头“一本小说,怎么,你要看吗” “小说”玛奇从床铺上拿起那几张手稿,翻了翻,一双猫眼眨了眨,偏过头“呼啸山庄这是你写的小说” “这可不敢当。这是一位女性文豪的作品。我只是把它复述下来。这个,可以送给库洛洛当做生日礼物。” 松本海伦低着头,笔耕不辍。 “直接买书就好。而且库洛洛生日还早,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海伦露出苦笑“这本书我当时看的时候已经是呃,孤本了。” “你把这本书背下来了”玛奇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望向松本海伦。 她点了点头“嗯。” 玛奇本身是个少言寡语的人,万幸海伦擅长找话题。当玛奇坐在一边的木凳子上,海伦就保持着书写的状态,扫了一眼门外的彪形大汉,装作不经意地提到了现在的局势。 “我发现看守我病房的人好像不再是弗雷德的手下了情况怎么样了” 窗边的玛奇惊讶的转过脸“居然没人跟你说吗弗雷德已经正式被赶下去了。库洛洛和首领提到了你现在的情况,现在负责照看你这边的人已经是首领这边的人了。” 笔尖一顿,松本海伦微微抬了抬头,微笑在她的嘴角凝固“果然,是这样吗。” “你看起来似乎在担心些什么”玛奇问。 松本海伦轻轻舔了舔干涩的下唇,认真地将视线投向玛奇。 “弗雷德呢他被抓到了吗” “他逃跑了。但有人看到他往西南方逃去了去了他的新情人那里。” 海伦轻轻眯了眯眼睛“奥菲利娅那边呢还有人吗” “现在恐怕已经没人会想起她了吧。” 玛奇视线飘向窗外,眼神漠然。海伦当然能理解她的所作所为,毕竟她在第一天和奥菲利娅相处的过程中就被对方的琉璃盏扔了个当头。 虽然她眼疾手快将玛奇拉到了一边,但玛奇身上的杀气却做不了假。后来奥菲利娅的震怒,加上后面的精神失常,足以让玛奇这辈子不想再接近这个疯女人。 两个骄傲的女人碰在一起,总是要产生火花,尤其其中的一位还有着较高的地位。 同样,没人是完美的。 海伦回过神,自顾自笑了笑。 在那时,她挺身而出保下了玛奇,但玛奇也从那天起回馈给了她真挚的友情,还用自己的念能力帮她治好了伤。 玛奇已经回报过了。 海伦偏开了目光,凝视着那紫发女孩明亮的大眼睛,同样报以灿烂的笑容,轻轻歪了歪头。 “我知道了玛奇,能麻烦你帮我倒杯水吗” 不再谈论奥菲利娅,玛奇明显松了口气,她几乎称得上是温和地转身去为海伦倒了一杯水典型的,属于流星街的隐隐泛着馊味的水。 库洛洛不能死,他是一切的关键,他有着十分聪明的头脑,又熟悉这里的环境,还是她的伙伴也许还有其他的原因。 但此时她能条条陈述出这么多的原因,但那时候她却只是出于直觉这么做了,甚至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所以,还能品尝到这流星街独有的味道,她已经心满意足。 第二天一早。 天刚亮,从黑帮的各个区内,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成员们早已经严阵以待。今天,他们将要对此时已经被罢免了头目资格的弗雷德的势力的最后一个区内他的新情人所在的地方,发起总攻。 黑帮成员们像是乌云一样地聚集了过去,当然,不只有首领本人的手下,其他几位头目也纷纷派了人,普通的流星街人也纷纷好奇地跟了上去,就像是遇到了什么节日。 反正流星街的人,活了今天也不一定有明天。 附近所有的流星街人,像是节日的盛大一样向着西南方四散地涌去。 其中,一个并不起眼的小女孩却逆着人流,向着东北方小心地跑去,她旁边还跟着另一根男孩,男孩一脸不情愿的表情,半张脸埋在领子里,浑身的低气压显而易见。 男孩啧了一声,看向一边的女孩。 她端正的脸上除了微笑外,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隐隐的黑眼圈令他不由地侧目。 “你怎么回事熬夜了还是说昨天晚上想到奥菲利娅没睡着你们流星街外的人,同情心还真是泛滥。”飞坦忍不住嗤笑道。 “不是那种情况。不过,谢谢你愿意陪我,飞坦。”女孩微微一笑。 飞坦啧了一声“别想多了,那是因为你给的报酬高。” 她答应他只要他陪她前往奥菲利娅的宅邸处,她就给他一套刑具。 种类齐全,质量上乘,还是新的。 连飞坦都忍不住想,她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 “你那套刑具是从哪儿来的”走到一半,飞坦终究没忍住内心的疑问,问出了声。 松本海伦加快了脚步,走在了飞坦前面,头也不回地说道“当然是专门从外面带回来的。” 飞坦几乎一个踉跄,他忍不住冷冷地抬起头,目光危险“你居然没有像送给库洛洛书一样,把它送给我,而是用它来威胁我。” “那不是威胁,飞坦,那叫做奖励。” 朝阳下,松本海伦泰然自若地转过脸,微笑着朝他眨了眨眼。 “等等难道说,你之前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飞坦忽然停下了脚步,迷惑地望向了前方的松本海伦。 她停下脚步,转过头,向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有一个词,叫做有备无患,飞坦。” 朝阳下,他们两个人逆着人流,向着东北方走去。而在朝阳的尽头,一座破落的洋房,无人问津。只有那缺了一半的天使雕像,在发出寂寞的低语。 “这里真是破的可以”这还是飞坦第一次来到这里。 松本海伦熟练地走到门前,从口袋中掏出一把钥匙“毕竟已经是很久远的老房子了。” 门被从外面轻轻推开,阳光洒落在阴沉的屋子里。 飞坦进门前还不忘辛辣地讽刺一句“看来弗雷德也没下多少工夫在等等,怎么回事” “这是”松本海伦一时也傻在了当场。 堆了满地的碎片,有的是瓷器,有的是玻璃,还有的是泥瓦,这些碎片混合在一起,铺满了洋房一层的地面,松本海伦深深地吸了口气,敏锐地发现一些瓷片上甚至沾染了血迹。 她拿起门边的扫把和簸箕,没等飞坦开口,就熟练地打扫起来,直到扫出了一条路。 “我们上楼。”她盯着二层的方向,低声喃喃。 上楼,转弯,她走到奥菲利娅的房门前,房门虚掩着,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她颤抖着推开了房门。 二十岁,青春还没有结束的姑娘,原本精致的发型已经蓬乱得认不出来,她像是砧板上快要咽气的鱼一样,纤长白皙的手臂就那样从床边垂了下来。她的双脚被各种残渣碎片扎破了,鲜血不断渗出,而她的嘴唇正在发抖。 “奥菲利娅”海伦皱紧了眉头,转过身从靠着墙的衣柜里翻出了一床被子,凑上前给她盖在了身上,转过身试图将她双脚的伤口处理一下。 已经处在半昏迷状态的女人,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认出了松本海伦。 “海伦不要管那个了相比较那个过来,握住我的手。” 她虚弱地笑着,伸出她冰冷的右手,让松本海伦握在手里。 “弗雷德在哪儿” 她的声音细若游丝。 “他被抓起来了。”松本海伦没说实话,撒了个谎。 听到这个消息,这个悲哀的,在死亡之前仍然惦记着爱人的女人右眼角缓缓滴下眼泪。 “给我倒杯水。” 她指了指一边小小的茶几上一套精美的西洋茶具。 海伦点了点头,转过身给她倒茶,但当她摸到冰凉的瓷茶壶时,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仿佛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一样,躺在床上的奥菲利娅抬了抬手“没事这样的就行。” 好不容易喝了口水后,松本海伦小心地拿了一个靠垫垫在奥菲利娅的背后,又按照她的意思将她缓缓扶了起来。 喝了口水,女人似乎恢复了些精神,说话也渐渐变得流畅了,松本海伦却是心中一紧。 这是回光返照。 就像是之前无数次的安抚一样,奥菲利娅将冰冷的脸贴在松本海伦的脖颈旁边,汲取着她身上散发出的热量。 “谢谢你,海伦。” 奥菲利娅虚弱而温柔地笑着,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轻柔。她缓缓地抬起手,从已经沾上斑斑血迹的洋装里,掏出一条项链。 那是一条银色的项链,底下缀着一颗蓝色的宝石,一眼看去就知道价格不菲。 奥菲利娅的声音已经十分微弱了,为了让松本海伦能够听见,她半抬着头,凑近了她的耳边。 “我原本打算把这个留给弗雷德但是,我等了好久,他一直没有来。这是我姐姐交给我的东西。现在我把它交给你。” 松本海伦还没来得及说话,奥菲利娅又轻声地开了口。 这次,她的声音在这一句话里清晰可辨地渐渐衰弱下去。 “不要拒绝我不想让它和我一同消失我原本想要个女儿但是弗雷德喜欢男孩我我没有孩子虽然年龄不相称但是请你留下它” 静静拥抱着女人的女孩,右手的手心传来沉甸甸的触感。 注视着这一切,站在门口倚靠着门框,双手环胸冷眼旁观的飞坦,轻轻地切了一声,别开了视线。 松本海伦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人。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不久,但这一点他能感觉到。 说实话,还会为了这样的情况流眼泪,她在流星街真的是还有很多要学的东西。 飞坦默默下楼,走出了这间洋房,在外面等着松本海伦。 过了一个多小时,飞坦等得烦到不行了,才看到松本海伦缓缓从洋房里走了出来。 “快走吧。”他没好气地说道。 “我知道了。” 正午时分,天气晴朗,阳光灿烂,将她胸前的蓝宝石映照得闪闪发光。 “只要接下来按照约定把我送到那个战场,就可以了。” 她的声音异常冷静,倒不如说是冷静过头了,反而有点像是将要崩断的弦。 “那就快点走吧。” 飞坦二话不说,头前开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流星街(八) 幽暗摇曳的烛光,落在踮起脚尖颤抖着端着烛台的女孩的眼底。 她毫无表情,只是注视着那壁画最高端的一串字符。 清晰地读出并不是问题,那本来就是属于她的文字。 除了她,应该也没有人能够读出来。 字符和烛火的光像是流星一样,坠落在她幽深广袤,如同暗夜的天穹一般的瞳孔内。 同行的男生离她不远,所以那份喃喃,只能在这破旧的教堂里被她吞咽回腹中。 “怪不得刚刚看到那样的话毁灭即是新生吗” 她想。 那些碎片一样,语焉不详的话语在她的脑海中勾连起来,构成一张稀松的网。虽然还没有细节,但她已经能够大致把握住其中的关键点了。 那份讯息是谁留下来的,为什么恰巧会被她看到,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想,本来该惊慌失措的,在这样的地方看到熟悉的话。 但是,在这幅本来应该也并不存在,描绘着虚幻的美景的壁画上,似乎这一切也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 女孩抬了抬头,不知道为何眼角有泪光闪现。 为什么呢这种仿佛从灵魂深处散发出的熟悉感,仿佛驱散了从小到大萦绕在心头的孤独。 在男孩还没有过来的间隙,她眨了眨眼,强自吞咽下泪水,做出了撒谎的决定,但在转过头的最后一刻前,她仍拼命地探出手,抚摸上那串字符。 上面写着这样的几句话。 不该存在于此的孩子,你的和终点相同。 五芒星阵正缓缓铺就,一切都是辗转的经途。 当你踏上不同的土地,记住留下坐标和信物。 黑色的镰刀会指引你,曾经踏入和离开之处。 “终为天选之子的人啊,除去被诅咒的灵魂你一无所有。” 念出最后的那句话,嘴唇兀自开阖。 从不知何时陷入的沉思中恍然惊醒,她睁开了眼睛,回归了现实。 在肮脏而硝烟环绕的垃圾山上,有着黑色长发和褐色双眸的女孩和众多黑帮成员一起趴在山上,毫不起眼。 她褐色的瞳孔,平静地映出一片滔天的火光。 居高临下地微低着头,她能够眺望到在最后的一圈由垃圾临时搭建出的战壕另一端,黑帮曾经的头目之一,她颈上的蓝宝石项链曾经的主人心心念念的男人,还在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也许怀中还抱着一位美女她忍不住想到。 忽然,一道苍老而雄浑的声音传出。 她忍不住转过了脸,听到了那掷地有声的,正在向着里面发出的最后的警告。 “放下武器,弗雷德你已经不可能赢得胜利了如果你还有心的话,就不要让那些真正忠于你的人做出无谓的牺牲如果你对他们的重视,真的有他们重视你的那种程度” 相当蛊惑人心的说法,松本海伦想。 趴得高了,风吹过脸,刮得生疼。 她撩开遮挡住视线的被吹起的长发,望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一位苍颜黑发、十分健壮的老人,站在旁边乌压压的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 这应该就是首领。 声音传那么远是怎么做到的松本海伦忍不住想。 还有,老先生前几天不是还说身体不好了,所以底下的头目才开始争权夺利吗这样的面貌,到底是哪里身体不好了 从远处又传来回音。 “x的老不修的玩意儿你不要以为你拿走了关键证据就可以对老子赶尽杀绝要杀就杀说它个什么xx废话” 从气势上就输了啊,松本海伦继续老神在在地想。 但对方的下一句话,就让她的脸色顿时一变。 “x的居然在老子身边安插人抓不到那偷东西的小贱人这黑头发的小子也一样”弗雷德的声音顿了顿,继续从一片火光中传来“我告诉你克莱奥内除非拿你自己来换,不然这背叛了我的小子别想逃出去” 老人眉头一皱。 “弗雷德,我最后警告你一次” “x的就十分钟老不修的你别以为我没发现你看中了这小子怎么想培养他做接班人哈,没门老子就说你那几天怎么经常找老子谈话呢” 老人脸上神情一僵。 松本海伦猛地站了起来,她瞪大了眼睛。 “我救了你的命。” “新纱布作为秃鹫肉的交换。” “你会读圣经吗” 最后浮现在脑海里的,是那天晚上看到的预言诗。 大脑飞速运转着,她几乎是在一刹那间就做出了决定。她右手下意识握上了脖颈上的蓝宝石项链。 闭上眼睛,她深深地吸了口气。 一个计划缓缓在心中成型。 她睁开眼睛,忽然直起了身。 “黑色的镰刀吗”低声喃喃着,咬着下唇,一言不发地推搡开周围的人,松本海伦跑下垃圾山,扎进人群中,挤着向前钻去,即使破落的草鞋从她的脚上脱落,她也没有在意。 距离那位老者越来越近了,她脸上还没来得及露出喜色,眼角余光扫到两个彪形大汉正盯着这里,蓄势待发。 她当机立断,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朝着背对着她的老人喊道“克莱奥内先生,我有办法克莱奥内先生” 在迄今为止的时间里,她从来没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刻。但她的镇定又无疑为她添上了几分可信度。 话音刚落,那两个大汉已经冲到她的面前,似乎随时准备将她押下去。 背对着不远处熊熊的火幕,作为首领的老人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松本海伦微微睁大了眼,脚步不动,声音坚定,一字一句吐字清晰“首领,我是松本海伦奥菲利娅夫人的侍女。您一定听过我我昨天刚刚从病床上醒来我还是库洛洛的同伴,我能救他出来,请您听我说” 她的话还没说完,老克莱奥内忽然眯了眯眼,站在原地打量了她一阵,没什么表情,轻轻摆了摆手,使了个眼色。 拦着松本海伦的两个人收到了消息,向两边分开。 老人上前两步,走到她面前,睥睨着说道“小姑娘,如果你胆敢愚弄老夫,老夫想你定然知道代价。” 被那认真的面容所感染,她轻轻点了点头。 女孩脑海中忽然闪过那个句子。 我很想驻留在那个光辉灿烂的世界去,永远没有烦恼,不是以朦胧的泪眼去看它,也不是以痛苦的心情去追求它,而是真正的和它在一起,在它之中。注1 她咀嚼着那句话,然后微笑着,轻轻地开了口。 将她所有的计划娓娓道来。 所有的人都离这两个人远远的,没人听得到他们说了什么。 高大而健壮的老人,娇小而坚定的少女,滔天的火墙下,微风拂过,将这一切仿佛定格成最后不祥的画面。 此时,垃圾山上。 “放开我” 少见地陷入了冲动的,头顶已经迸出青筋的飞坦四肢被派克诺妲和玛奇两人狠狠摁在地上。 流星街人很少承认同伴,但一旦承认,对于同伴的死亡,他们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没有搭手的侠客也少见地失去了往日的冷静,脸上没了笑容,眉头紧锁着陷入了沉思。 “没用的,飞坦。”玛奇的声音还是那样,淡淡的。 派克诺妲的眼角已经水光潋滟。 她一边按住飞坦,一边忍住泪水,转过头问向站着思考的侠客。 “侠客,你想出办法了吗” 侠客闭上眼睛,深深地吐了口气,无声地摇了摇头。 “弗雷德的条件是唯一的。” 那一句话终于让派克诺妲彻底哭出了声。她低着头,无声地掉落下泪水,泪水砸在不断挣扎着的飞坦身上。 她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羞愧。 侠客低下了头,不再遥望远处的场景,而是转回了身子,背对着火焰,站在垃圾山上,他沉默着,一言不发。 就在周围的一切都渐渐步入死寂之时,忽然,有干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们不约而同望向了来人。 男人的脸上横着一道刀疤,一身膨胀的肌肉,面容狰狞,一看就知道是黑帮里的成员。看着眼前一堆小屁孩悲恸的场景,男人忍不住啐了一口。 “别哭了,有人去救那小子了。” “什么”所有人都抬起头。 派克诺妲抬起一张被泪水浸染的脸。 “难道是首领”侠客震惊地出声,一脸不可置信“不从逻辑上讲这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那可是首领。”刀疤脸嗤笑了一声“那个小姑娘,黑头发,棕眼睛,这么高的。”他随便在腰的位置上比划了一下“进去救人了。” 他们立刻反应过来那人是谁,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变。 “是海伦”玛奇瞳孔一缩,低声喝到。 侠客上前两步,走到刀疤脸面前,认真问道“首领和海伦就是那个小女孩,他们说了什么” “鬼知道,谁敢偷听首领谈话”摆了摆手,刀疤脸随意地打发道“不过既然首领同意了,那应该是个好方法,等会儿那小子应该就能回来了。” 说完,刀疤脸就转身离开了。 但侠客立刻捕捉到了他语言中的漏洞,猛地抬起头来。 “等等你说库洛洛海伦呢” 他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但那人已经走远了。 “海伦” 原本面无表情任由着到架在脖子上的库洛洛,在看到从火幕中出现的女孩时,脸色一变。 女孩穿着一条崭新的白色的长裙,上面还沾着灰尘,有些不合身,像是临时不知道从哪儿找出来的样品。 弗雷德先是恶狠狠地眯了眯眼,接着很快认出了她,咧嘴一笑“你是啊哈,那个小贱人” “是我,弗雷德先生。” “我对你没兴趣,叫克莱奥内那个老头子过来。”弗雷德抬了抬下巴,一脸轻蔑。 “首领并不知道我过来的情况。” “哦你竟然不是克劳奥内那个老头子派过来的”弗雷德眉宇间刹那闪过一丝疑惑,被松本海伦完全捕捉下来。 “是的,我来这里,是为帮助您完成断绝克莱奥内传承的打算。但是,您绑架了这位黑发少年是徒劳的。让我来告诉您为什么。但是,我希望您屏退旁边的这些人。” 她轻轻扬了扬头,眼神犀利而傲然地扫过弗雷德周围的一群浑身伤疤的壮汉们。 她直视着弗雷德的眼睛,露出迷人的微笑。 刹那间,即使是不合身的裙子也无法掩饰,那属于有着三百年和服传承的历史的松本家这一代唯一的继承人小姐的气场全开。她微笑着,即使用苛刻的眼光看来也足以令人感到惊艳的优雅姿仪。 那份在流星街无法寻得的优美,不可能不让人察觉到违和。 弗雷德似乎被打动了,他审慎地最后看了一眼松本海伦。 她察觉到他的气息似乎变了变。 “你没有念,也不是我的对手有点意思。” 弗雷德提了提嘴角,咧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摆了摆手,按照松本海伦的要求,让那些人退后了。 “如您所见,我的真名是海伦鲁西鲁。” 她轻轻欠身,鞠了一躬。 “鲁西鲁那不是那老头子”弗雷德脸色猛然一变。 “是的。”海伦微笑着“我是首领的独生女儿,我并不是在流星街长大的,而是在普通社会被抚养,所以,我才会穿着洋装,并且外面的世界那么熟悉。” 弗雷德眼神可怖的一亮。 “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保全首领的血脉,以此来躲避众人的猜忌。也就是说,如您所见。我才是真正的,合法的继承人。” “有意思,你叫他首领,不叫他父亲” “我只是首领的血脉,而并非要被父亲宠爱的女儿。”海伦一脸决然,摆出高傲的模样,扬了扬下巴“首领,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哈,这思考方式,嗯,倒是像那老头子的女儿。不过首领是第一位的那这小子” 弗雷德半信半疑,却诡异地笑了笑,用尖刀晃着指了指库洛洛。 海伦的脸色一僵,脸上清晰可查地闪过一丝动容。 弗雷德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有点意思这小子听说才觉醒了念,果然你们,什么关系” 他拿刀点了点库洛洛,又点了点海伦。 库洛洛已然会意,他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唇角“我是她的未婚夫。” 弗雷德忍不住咒骂道“靠竟然是这么回事” 松本海伦微微一笑“我之所以会出现在流星街,是因为首领之前身体抱恙,决心开始正式让我参与帮内事务。但是,不知为什么,护送我的队伍在流星街周围收到了伏击,我失去了意识,倒在了流星街的边缘,那时候,是库洛洛救了我。” “哈英雄救美啧,这小子倒是有点运气,居然能正好救到首领的女儿。”弗雷德看起来已经相信了她的话“那你来这儿,是想换他。” 松本海伦点了点头“没错就算你杀了他,首领也会为我寻找新的有潜力的未婚夫,那样你所做的就毫无意义。” 弗雷德看起来还没有完全打消怀疑,他陷入了沉思。 “鲁西鲁这个姓氏,是对外绝对保密的,不是吗,弗雷德先生”松本海伦暗暗下定决心,为这把火浇上最后一桶油“如果不是曾经帮助过首领处理过和上任首领交接时的一些契约文件,你也不会知道这个姓氏是吗” 弗雷德的神色彻底发生了变化。 “你居然连这些都知道。”他狠狠皱起了眉,眼神中终于折射出仇恨。 那是对仇人子女的刻骨目光。 松本海伦心下一松,她知道,她赢了。 “可以,你来换他。”弗雷德点了点头。 “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松本海伦不动声色地抬起头“我想和库洛洛说一些话,单独说一些话。” 弗雷德的表情明显有些不悦,警告道“你的要求有点多了。” “我是在为了曾经救过我的恩人,我的未婚夫独自迎来死亡的结局。在生命的最后,我的选择是为他付出” 她扬了扬头,不卑不亢,直视着弗雷德。 “就像是奥菲利娅夫人对您所做的那样。” 弗雷德的面容肉眼可见的僵硬了。 半晌,他切了一声,转过头“老子就给你们一分钟。” “三分钟。”松本海伦毫不让步。 “好吧,你身上没有念力波动。我姑且信了你这句话。” 弗雷德最后还是妥协了,他往旁边走了十米左右的距离,表示不会听他们说了些什么。 松本海伦上前两步,一把拉过眼神闪烁的库洛洛,低声说道“我刚刚说的” “我知道,是假的。”库洛洛表情有些僵硬。 她点了点头,凝视着他的双眼微笑着。 将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面,她用着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用着最快的语速说道。 “库洛洛,这几天我收集了一些黑帮的信息,你记住,那些头目,除了第二头目之外,你都不能相信,还有,侠客是绝对可以值得相信的人,一个成员报告回的消息,侠客对你将要死亡表现出了悲恸,那份感情在那样的情况下做不了假” 他垂下眼睑,感觉到她的呼吸打在他的脸上。她将要走向死亡的事实令他心如擂鼓,面上却平静如初。 更何况,他知道,她原本不必这么做的。 “为什么”他忽然问道。 松本海伦的话忽然卡住了“什么为什么” “我以为你知道。” “没想到你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松本海伦苦笑着,似乎她是真的没有想到。 “我不会再问第二遍。”库洛洛说。 时间只剩一分钟了。 她的额头忽然和他的分开了。 她低着头,抿了抿唇。 忽然,她抚摸上了他的脸颊。 库洛洛始料未及,一时愣在那里。 她转而用自己的双手,握紧了他的双手,望着他的眼睛“库洛洛,不要悲伤,对于有的人来说,死亡只不过是一场新的旅程的开始。记得吗那本小说呼啸山庄,凯瑟琳和希斯克利夫。他们出身不同。但是” 他都不知道他还有悲伤这种感情。 这样的感情在他的生命中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然而,这么想着,他却像是着了魔一样,抬头望进了她的眼睛。 “因为你比我更像我自己。” 他呼吸一滞。 然后,她缓缓放开了手。 “库洛洛,巴别塔是没有建成的塔。”她低声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这令人一头雾水的话,像是引力一样,快速地将库洛洛的注意力拽了回来。 “时间到了。”她话音刚落,弗雷德就远远地走了过来。 “我得看着他先离开,我才能死。”直视着走到身边的弗雷德,松本海伦丝毫不让“而且,我得看他走回安全的地方。” “啧,行吧。” 弗雷德烦躁地摆了摆手。 火焰消失了一个口子,库洛洛沉默着,缓缓挪动了第一步,一步一步,直到他走出火焰。 在他离开火幕的刹那,一道透明的墙无声地立了起来。 是用不知道什么的念能力做成的墙。和那火焰比起来拥有的威力相当。 就像是为了让人欣赏这场表演一样。 而在火焰的那一端,飞坦玛奇等人都露出了欣喜的表情,首领奥莱克内则是一脸震惊这个表情不奇怪,是计划好的。 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他在走到克莱奥内身边时,忍不住转过了头。 火幕的另一边,女孩向他摆着手,做出再见的手势。 她做出口型,被他映在眼底。 “我、们、还、会、再、见、的。”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站在克莱奥内鲁西鲁身边,注视着那里。 明明知道那是谎言,但胃袋里还是像坠了铅块。 “这样吧,让我来选择一个适合我们首领的独女,真正的大小姐的死亡方式。”弗雷德发出讥笑。 很快,篝火被搭建起来。 “这样的方式吗也不错。” 凝望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松本海伦没有丝毫害怕,而是微笑地喃喃着。 她张开双臂,和洁白的长裙映衬着,黑色的长发柔软地披散在肩头,裙摆飞扬,像是扑闪着翅膀的纯洁的鸽子。 库洛洛遥望着那个女孩,像是蝴蝶一样,缓缓地走进了熊熊大火之中。 先是脚尖,之后是飘扬的裙裾,最后火焰窜上她的身体,她整个人像是发着光,融入进了那一片汹涌的橙色之中。 他凝视着那里,一言不发,直到她的轮廓都慢慢熔化。 过了许久,忽然一阵微风拂过。 从篝火中忽然飞出一片白色长裙的边角,沾染着火星,被吹到了天上。 又像是雪花一样,缓缓地飘落了下来。 那一瞬间,库洛洛漆黑的眼中,闪过一道惊心动魄、刺眼的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乌鲁克(一) 庭院里,花坛中的连翘花沾着露水,嫩黄色的四片花瓣舒展着,谦逊地低下了头。 “我知道了,妈妈。” 穿着浅粉色羽织的女孩站在池塘边,认真地向着对面眉间微蹙的女人鞠躬。 “咳咳” 用手帕掩住嘴,向女儿安顿完早上和服店的事宜后,松本穗子慈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缓过劲来后,她不由得担忧地望向了一边的松本海伦。 “真的都明白了吗” “嗯。”松本海伦乖巧地抬起头,用着让人无可挑剔的态度说道“妈妈放心吧,按照我们的约定,明天店里的生意就交给我。” 松本穗子叹了口气,心中的担忧愈发强烈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隐隐觉得自己的女儿这段时间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当然,不是因为忽然要和自己提起想要比以前再进一步,想要更深地了解家里的生意。 那当然不会是不安,与之相反,松本穗子甚至松了口气,因为她本来就有这样的想法。 但一想到女儿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她就因羞于启齿而感到无法开口。 这段时间,她的身体状态每况愈下。她早就有了觉悟,但仍然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她不后悔,但她的担忧却无法消散。 海伦还小只要一想到自己死去后女儿可能面临的生活窘境,她的心脏都仿佛被人紧紧攥住一般,痛苦万分。 也许那份无法吐露的不安太过于明显,昨天,她在满面笑容地送走最后一位顾客后站在和服店的门口,久久地伫立着,笑容褪去,双目放空。 直到她听到旁边传来女儿的声音。 “妈妈” 松本穗子被惊醒,惶然低下头,却撞进了海伦波澜不惊的眼里。 就在那一刹那,松本穗子忽然有一种自己心中的想法被她的女儿看了个清清楚楚的感觉。 “妈妈”海伦又重复了一次。 她这才恍然回过神来,蹲下身子,怕女儿担心,安抚地笑了笑“怎么了,海伦” 她的女儿牢牢地盯着她的眼睛,半晌,忽然出声。 “妈妈,后天我来帮忙和服店吧。” “好啊。”松本穗子瞬间以为就像是以前一样帮忙打下手的那种帮忙,爽快地点了点头。 谁成想,那孩子却摇了摇头。 “不是说那种帮忙,妈妈,我是指明天就让我来试一下独自操持店面吧。” 松本穗子的笑容停在了脸上。 “呃海伦,这有点” 剩下的“快”字还没出口,小小的女孩已经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妈妈。我们的店铺不经营浴衣生意,夏天本身就是淡季,除了老顾客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人来这里而且,妈妈你最近身体似乎不太好,好好休息一下如何” 深藏于心底之事,忽然被这么昭昭地扯了出来,松本穗子脸色白了一白。 “好” 果然被发现了。 她深知这孩子从来就不是普通人,心细如发,从小到大仿佛无师自通一般喜怒不形于色。 她天性孤僻,但只要她愿意,又能够在人群中如鱼得水。 松本穗子也为此深深不安过,但她在观察后,选择相信自己的女儿虽然与众不同却有善良的天性。所以她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着她。 可是这段时间,松本穗子敏锐地察觉到了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女儿的变化。 松本穗子担忧地望了一眼给出肯定答复后,准备转身离开的海伦,忍不住出声拦住了她“海伦” 前面已经走出两步的女孩脚步一顿,回过头。 “嗯怎么了妈妈” 看向那孩子深邃的眼睛,松本穗子一时哑口无言。 她要怎么说呢难道要真的质问女儿最近发生了什么吗她们母女二人感情浓厚,更是朝夕相处,问出这种问题实在是太奇怪了些。 “没事,海伦。” “” 皱了皱眉,海伦露出不解的目光,但最终也没有追问,而是缓缓鞠了一躬,重新又转身离开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松本穗子望着女儿渐渐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想破了头都没有想出来。她只能感觉到这种转变并不是在最近发生的。 她甚至能肯定一个星期前,海伦还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目光。 她不是不怀疑是不是因为丈夫的笔记里留下了些什么,但她转而又打消了自己这个想法。 那不是看到什么的表情,而是经历了些什么的表情。 如果那份冲击力仅仅来自于目击,人的眼神会透露出震惊和不解,但只有经历过冲击,人的眼神里才会有疲惫和平静。 不再是之前清澈的眼神,但也没有坠入黑暗,而是介于其中的,就像是透亮却又混浊的琥珀的色彩,明显经历了些什么,但按理说生活还是和平常一样啊。 在夏风中,松本穗子忍不住轻咳了几声后,露出了迷惑不解的目光。 “明明没什么特殊的情况出现啊。” 她喃喃着,想了又想,却最终也没能想出来,最终她安慰自己,算了吧。 总之,那块琥珀虽然透亮又浑浊,但还是闪着光的,是美丽的,里面也还没包裹上虫子的尸体,不是吗 池塘当中,汩汩的流水穿过鹿威,敲击在青石之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松本海伦快步穿过庭院,转身走进了属于自己的书房。她轻轻将门合上,背靠着门将门锁好。 转过身推了推门,确认门无法被从外面打开后,她咬了咬下唇,转身走到了屋内一角的书架上。 那书架上乍一看摆着的全都是和服的书籍,但松本海伦的目光却径直绕开了那些书,将它们一摞一摞拿了下来。 露出里面的一排笔记本。 她探着手,紧抿着唇,从里面的那排笔记本里抽出了一本黑鸢色的皮质封面笔记,里面夹着书签,她熟练地翻到了夹着书签的那一页。 她从异世界以死亡的方式归来后,发现周围的时间却是停滞的她回到了自己失去意识之前的那个晚上。 第二天,她偷了母亲的钥匙,潜入了母亲专门用来存放着父亲笔记的地下室里,翻出了厚厚的一大堆落满灰尘的旧笔记,把它们藏在了书架的后排。 如果是以前,她是肯定不会做出这种行为。 她能看得出来母亲对于自己接触父亲笔记的矛盾心情,看得出来母亲希望她能安然过完这辈子。 然而,她也同样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对于那份父亲留给自己的庞大的未知,心底深处膨胀的好奇还有恐惧。 但是,如果是曾经的她,一定会把这个偷钥匙的想法压抑在心灵的湖底的最深处,不让它透过水面,哪怕只是喘上一口气。 她告诉自己,美德就是克制。 然而,去过一趟流星街,她对此又有了不同的认识。 在她之前的生命里,她总是将美德和正确划上等号,并且将正确固定在一个狭窄的框架里,但在真正经历了饥饿、战争和死亡后,她对此又有了新的认识。 如果有非做不可的事情,那就要立刻去做。 在火舌渐渐蔓延到她身上的那一刻,除了让她咬紧牙关丧失微笑的剧烈疼痛之外,这个念头就像是咒语一样,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心底。 在繁星点点的夜晚,和她对头躺着的男孩问她是否逃避了,她选择了避而不答。 其实,答案是肯定的。 她之前,只不过是借着母亲会受伤这种借口,逃避着命运的存在,直到命运找上了门来。 所以,她在醒来的那一刻,就决定不再逃避。 不能将母亲的脆弱当做自己恐惧和软弱的借口。 她一共选了四本笔记,其中三本被压在一个装着一堆化学仪器的箱子底下,最后一本,被插在布满蜘蛛网的废弃架子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海伦将地下室整个搜刮了一遍,她时间有限,那三本上面都是些艰深晦涩的词语。这本却不然,翻开书,扉页上就一个词,不是猎人世界的语言,更不是其他的古怪手势图案,也不是一串她根本没学过的晦涩德文。 但在看到它的瞬间,她立刻选择带走它。 就只有一个词。 海伦。 那成为了足够的理由。松本海伦在看到它的瞬间,头脑一片空白。 海伦。 简简单单的词语,就是她的名字,却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翻开笔记的第一页,上面是一个五芒星阵。笔记纸张的触感告诉海伦,这本书所用的纸,是在当今世界已经难得一见的羊皮纸。 但这还不是最惊人的。 在五芒星阵的五个节点上,分别有着五个白色的框。然而,在最上面的那个框内,竟然隐隐闪着光,浮现出了一个依稀的图案。 看清图案的瞬间,松本海伦的双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个图案,分明是此时此刻,正戴在她脖颈上的蓝宝石项链 那一刻,她猛地合上了书,带走了它。 如今,背靠着书架,已经平稳下心境的海伦,选择第二次翻开它,她这次径直翻过了扉页和第二页。 第三页一共有两句话 第一句话是“女祭司,你将受到春之女神的护佑,在五芒星的指引下,完成意志的突破后,你将有飞翔的力量。” 第二句话是“然归处终唯一也。” 松本海伦面无表情地翻到了第四页。 她叹了口气又是一首奇奇怪怪的诗歌。 「如紫藤一般的孩子啊,你带着郁金香的信物。 而在流浪者的乐园里,作为光明同黑暗为伍。 但那并非世界的真谛,要知人无法逃离悲苦。 汝去歌颂那个名字吧,但荣华富贵并无不同。 这一切都是莫大考验,凶险中求得安定之处。」 她正一字一句斟酌着这首诗,忽然从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松本海伦一个激灵,慌忙将笔记塞回了书架,又赶忙将那些和服的书摆了回去,这才去开门。 拉开门后,她长长舒了口气。 幸好,不是母亲。 她微笑地望向这位五十多岁、慈眉善目的妇人,恭敬地鞠了一躬“相泽夫人。” 相泽夫人是她们家请来的一位类似于钟点工的帮佣,会给薪水,但和另一位总是板着一张脸,窥觑着松本家的田中太太不同,松本母女和相泽夫人绝非是简单的雇佣或者主仆关系,而是一种类似于互帮互助,靠近着互相取暖的温馨之情。 相泽夫人在年轻的时候曾经在松本和服店内打工过,学习了一些礼仪,后来也是在这里认识了未来的丈夫。和松本海伦的外祖母私交甚笃,婚后也总是同往常一样过来帮忙。 而外祖母去世后,相泽夫人又怜爱丧夫丧母的穗子和她的女儿,就继续过来帮忙。本来,相泽夫人坚决拒绝穗子给她报酬,但在穗子的坚决要求下,最终还是妥协了。 “消太那孩子天天在外面野总是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也不回来好不容易能有个让我感受一下亲情的地方穗子你还要给我钱这岂不是看不起我” “哎呀,相泽阿姨,消消气。您干嘛要把这个看成是薪水呢就不能看作是我的一番心意吗”靠着把松本家和服店发扬光大的一张嘴,松本穗子先是笑得灿烂,话到一半,又转眼露出委屈的表情“我本来是没想给钱,准备陪着您买礼物” 相泽夫人顿时喜笑颜开“这个好,穗子啊” “可这边店里的生意,哪是能轻易走开的”穗子叹了口气“我都很内疚了,您钱都不要,还总是帮我照拂海伦您是要内疚死您从小看到大的干女儿了”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最后还加上了许久未用的撒娇攻势,穗子成功地把相泽夫人哄得心花怒放,就收下了这笔钱。 “海伦,你母亲叫你过去呢。”相泽夫人笑着嘱咐。 松本海伦颔首,端庄地鞠了一躬,动作神态都是四平八稳,看得相泽夫人不禁叹了口气。 “海伦啊,你” “嗯” 相泽夫人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有的时候,放松一点,向大人撒娇也是可以的,你这孩子啊。“ “家里面会撒娇的有妈妈一个就够了。”海伦笑了笑“对了,夫人,妈妈叫我过去又是什么事情” “那位轰家的先生,又来拜访了。你妈妈实在是对付不过去,她最近身体也不是很好,只能让你出面一下” 相泽夫人皱了皱眉,她对来人的态度并不满意。 “又是那位轰先生吗”松本海伦叹了口气“这已经是第几次了这样的毅力,也难怪妈妈对付不了。我赶紧去一趟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乌鲁克(二) 三个小时后。 松本宅邸之内的会客厅的拉门被从里面拉开。身形强健,一身英气的男人毕恭毕敬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松本海伦和松本穗子两人出门送客。推开和室的门,一阵清晨的凉风吹过,松本穗子身体下意识地一抖,咳嗽声顺着风飘到了站在前方几步处的松本海伦耳中。 安德瓦走出庭院,满目慨叹“原本只是来请师母为我那儿子讲学,但没想到海伦小姐这个年纪却对老师留下来的各类理论有如此的了解这不禁让我想起老师当年也只比我大了两岁,但对个性的研究却有诸多新颖大胆的观点。” “关于个性的研究,在世界范围内也是刚刚起步,虽然个性已经成为了全人类的财富。但个性究竟来源于什么,又能从哪些方面进行解释还有待商榷大多数人会从遗传学的角度考虑,父亲的想法的确与众不同。” 松本海伦微笑着点了点头。 “而且,我万万没想到,海伦小姐这样的年纪能够将老师的笔记研究出如此之多的内容,不愧是老师的女儿。”安德瓦郑重地说道“穗子夫人身体不好,海伦小姐还愿意成为我的儿子的讲师,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只是那孩子天生有些叛逆,希望海伦小姐不吝赐教” 走出庭院,松本海伦在正好于迈过门槛的时候听到这句话,一个踉跄,唇角的笑容一滞,欲言又止,最终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谢谢您的称赞,但海伦也着实担当不起,还有呃不必感谢。” 松本海伦这不必感谢四个字说得无比真诚。 她刚刚一赶到那里,就被一脸如蒙大赦表情的穗子拉进了旁边的和室诉苦,向她细细数来这位当今著名的英雄先生在和服店内的种种“英雄事迹”。 听了母亲的话,松本海伦顿时满头黑线。 她当然同意了,只要轰先生不再三天两头扯着大嗓门吓跑客人,头上点着火进到处都是布帛的和服店她就松口气了,根本没想过什么感谢。 称呼英雄安德瓦为轰炎司先生,并不是海伦的僭越,而是本人的主动要求。据轰先生所说,那个英雄的名字安德瓦还是海伦的父亲帮忙起的,他更希望老师一家能够叫他的本名而不是英雄身份下的名字。 松本海伦跟在他身后,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轰炎司先生,我目前也只是处于学习阶段,对父亲的诸多研究也是一知半解而且我和您的儿子年纪也差不多,如果真的要讲学,为了不误人子弟。需要一定的准备时间。” 安德瓦想都没想“我觉得海伦小姐你想太多了。” 松本海伦笑容僵在嘴角。 想到对方刚刚不经意提到的他口中的儿子正是曾经流行过一段时间的“个性婚姻”的结晶,松本海伦明白这人一定是个十分看重个性的人。 也不知道这位先生知道她没有个性后,又会如何自处呢 “是吗我倒是觉得,还是准备一段时间比较好。” 被公认为并无个性的松本海伦微笑着,选择不予置评。 第二日清晨,松本海伦和松本穗子一起前往和服店内。 按照约定,这一天应该是松本海伦独自一人主管店铺。 然而,松本穗子放心不下,最终决定还是一同到店内,不出声地坐在屏风后面。这样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的话,她也能就出声救场,确保万无一失。 穗子原本以为海伦会反对,却没想到海伦很愉快地答应了。 这一日果然不出海伦所料,和服店门可罗雀,一天下来除了两位老客之外再无其他人。店内空无一人时,海伦就独自一人捧着一本书坐在后面。空旷的和服店内就只剩下了松本穗子从屏风后传来的咳嗽声。 那咳嗽声断断续续,响了一天。 夜色将近,到了关店的时候,松本海伦将店门锁好。这种小事松本穗子对海伦十分放心,也没盯着看,先转身走了,结果没走几步,却感觉到背后女儿没有跟上来。 她赶忙转过了身,定睛一看,却发现海伦正定定地站在店门口,目光凛冽。 “怎么了海伦”她不解地问道。 夜风骤起,松本穗子刚刚说完,忍不住又咳了两声。 松本海伦的视线却依然认真。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被对折了好几次的纸张,徐徐展开。 海伦站在路灯下,亮起的灯光透过纸张,透出诊断书几个字。 就在瞬间,松本穗子的脸色变得惨白。 海伦轻声问道“妈妈,这是什么” “你从哪里拿到这个的”松本穗子声调陡然拔高,原本萦绕在周身的温和气场,刹那间荡然无存。 而眼睛里映出的神情,分明是恐惧和绝望。 但松本海伦并没被吓到,因为她明白那两种情绪并非是冲她所来,但她还是咬了咬下唇才缓缓开口。 “妈妈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问起来又总是转移话题,妈妈,我非常担心,所以才到处打听。出院诊断,症状包括肺炎,肝功能损害,急性肠胃炎,骨髓抑制没有写最终结果,但是妈妈” 她抬起了头。 “是白血病,对吗” 月光下,松本穗子的脸色变得煞白,嘴唇都抖了起来。 “我”她欲言又止。 “所以才急着要让我接触店里面的事情。”海伦低下头,身体微微发抖,露出悲哀的目光“妈妈,我” 看着女儿少见的浑身颤抖的样子,松本穗子却忽然冷静了下来。 这可能就是代价吧。 当时为了保全心爱之人而做出的牺牲,如今导致自己无法保护自己的女儿走到最后。 这个世界,终究是公平的。她想。 上前两步,松本穗子走到了低着头的女儿身边。 “海伦,虽然是白血病的症状,但妈妈得的并不是这样的疾病。” 她微笑着,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松本海伦抬起了头,露出了讶异的目光。 “那是在这里没有办法被治愈的疾病。”松本穗子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温柔“妈妈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你放心,妈妈并没有什么怨怼。你也是” 松本穗子忽然加重了语气,握住了海伦的肩膀。 “不要为了妈妈的病,做出冲动的决定,记住了吗你要是真的做了,绝对会后悔的。” 那声音堪称严厉。 松本海伦低眉敛目,一言不发。 “听到了吗,海伦”这次的声音染上了急切,甚至带上了几分恳求。 良久,女孩低下头,轻轻点了点头。 “知道了,妈妈。” 女人松了口气,却没注意到刚刚答应了她的女孩,眼中闪过一道不易觉察的微光。 怎么可能放弃。 妈妈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深夜昏暗的烛光下,女孩拼命地翻着父亲留下的三个晦涩的笔记本,想要从中找到一些有用的讯息,却无功而返。 在天刚刚亮起第一抹曙光的时候,她顶着浓浓的黑眼圈,眺望了一眼泛起微光的地平线,头重脚轻地长长舒了口气。 只有那个办法了。 印着自己名字的,不祥的皮革笔记本上的预言诗的最后一句跳进了她的脑海里。 凶险中求得安定之处吗不知道这次又会是怎样的地方。但是,那本书的第二页却也写了“完成意志的突破后,你将有飞翔的力量。” 意志的突破是获得力量的关键,但将要去往的地方到底和意志是否有关也令她不安。 即使如此。 她攥紧了手里的紫色绒布。 那是她在看到笔记后第二天去专门订做的,羊绒织造,用天然的染料染成的紫色绒布,上面有着金线绣成的五芒星阵。 那天她回到原地后,回去查勘周围的东西,结果发现自己在失去意识之后压着的那本书的最后一页,有一个五芒星的标志。 这应该就是“在五芒星的指引下”。 她想了半天要带上什么。最终,她打开了衣柜,挑选了半天,最终选择了她十分喜欢的马约里克的御召羽织,是用上好的绉纱薄绢织成的。上面绣着大片的波斯菊,纹样也由有名的匠人绘制,金色和红色交相辉映。 这不是普通的和服,而是大正时期的古董,是她只此一件的宝贝。她坚信这样的衣物不管在哪里,都不会是泛泛之品。 原本,她打算穿着它度过她的成人礼。但是,为了能够在那里得到想要的东西 松本海伦捏紧了和服的边角,下定了决心。 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哪怕要送出它,或者是卖掉不论如何,自己都要竭尽全力。 穿上浓艳的和服,躺在床上,她深吸了口气,将紫色的绒布压在枕头下,下定决心,缓缓闭上了眼 蔚蓝的晴空下,松本海伦独自走在无人的旷野上。 她是在沙漠的边缘醒来的。 绉纱薄绢的材质虽然透气,但那也是针对其它的和服而言,这里的天气炎热,时间长了很容易中暑。 远处有一座巍峨的城市,她的目的地就是那里。 她低下了头,从地上抠出了一块土,将它握在手心,细细碾磨。 这土壤里水分不少,但也绝对不多,附近绝对有水源,但是这里应该不是日本之类的湿润的岛国。 而且 她又抬起头。 那高耸的城,中间有一条河流经过,在一片金黄的大地上非常显眼,扁平的屋顶,证明这里少雨,而泥土制成的建筑,更是充满了粗粝的原始感。 这绝对不是现代。 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她不仅没有慌张,反而眼神一亮。 许多史前时代有着辉煌灿烂的文明,而其中许多已经被历史湮没不复存在。 如果重新来到这里,也许真的可以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微微颔首,松本海伦下定了决心,朝着城的方向跋涉而去。 不知为何,那城明明仿佛就在眼前,但松本海伦却走了整整一天,她醒来时太阳在天空之东,时间虽不确切但起码肯定是早上,然而她一直走到了星辰初升,才到了那座城的边缘。 城墙极高,松本海伦抬起头,平整的城墙一眼望不到头,她站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想了想,也只能选择缓缓沿着城墙前行,试图找到城门。 哪怕是被抓为奴隶,也比不明不白死在这里好。 更何况 走着走着,她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抓了抓自己的喉咙。 她走了整整一天,吃饭暂且不论,滴水未进,加上天气炎热,喉咙里传来火一般的烧燎感。 就这样,她又走了很久很久。 从星辰初升到寒气四溢。 沙漠周围昼夜温差极大,白天还热得快要中暑的松本海伦到了晚上,脸都被冻成煞白。她抱紧了胳膊,从口中呼出的气体微微泛出白雾。 最后,她终于看到了城门。 城门是石头制成的,坚固无比,上面用用菱形图案作为装饰,有十几米高,在四五米之上的高处还镶嵌着宝石和黄金,这样恢弘的城门,显现出这座城的富饶。 脚下一松,她像是终于安下心来一般,浑身失去了力气,坐在了脚底下的沙土之上。 但还不是彻底放松的时候。 她调整了心态,又艰难地站了起来,蹒跚着向着城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然而,就在此时,情况忽然发生了变化。 虽然她看不到上面的景象,但她忽然感觉上方似乎隐隐传来了微弱的光。接着,细微的嘈杂声钻入耳中。 如果是粗心大意的人,一定不会注意到这些,但松本海伦却并非这样的一般人,原本疲惫的视线顿时变得锐利。 她望了望高耸的紧闭着的城门,忽然转过身,拼命向后奔跑了起来。 她的决定是正确的。 十秒后,那扇看似沉重得要永远关闭着的巨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然之声,从里向外打开。 因为长途跋涉,松本海伦已经没剩什么力气了,如果她刚刚跑得慢了些,很有可能会被那巨大的石门压死。 城门打开,一辆金色的战马拉着的战车飞奔而出,马蹄四溅起飞扬的尘土。 而那奢华的马车后,是数不清的火把,数量众多,如同天上繁星,几乎要将深夜照成白昼。 那辆马车停在了她的跟前。 松本海伦没有愣在那里,而是赶紧匍匐下来。她如今已经确定了这里并非现代文明社会,有这样马车的人一定不会是一般人。 而这样的人,往往随心所欲,更视人命如草芥。一个动作不慎,就可能丢了性命。 从头顶上方传来有人下马车的声音,那人似乎在看清她后还算满意,没有大发雷霆,而是径直丢下一句话。 “抬起头来。” 居然能够听懂。 她心下一惊。 同时,她赶紧抬起头来。 那是一位穿着富丽的俊秀男人,身材完美,仪态高贵,一头金色的短发。 “看到本王立刻下跪还算你知礼,不像是那些天天摆架子的女神们,令人厌恶。” 对他的脸没有兴趣,松本海伦的视线落在了他别在腰间的一把装饰着宝石的华丽短剑,心下却是暗暗庆幸。 如果她刚刚表现出一点不敬,只怕就要成为刀下亡魂了。 “哦对本王本身也不感兴趣这倒是少见。” 一举一动都被轻易看穿,松本海伦的心中产生了些不舒服的感觉,但她不敢表露,而是低下了头。 “虽然本王对那些神并不感兴趣,但既然你是本王母亲的神庙内的女祭司下达预言要找的对象,那就先和本王一同来吧,去本王母亲的神庙。” 对大多数的神采取蔑视态度,荒漠地区却有河流流经的辉煌之城的王,母亲有着自己的神庙和祭司,也就是说他的母亲是一位神祇。 松本海伦不动声色“感谢您,乌鲁克之王,感谢瑞玛特宁孙女神这是我的荣幸。” “嗯。” 吉尔伽美什姑且还算满意,转身又上了马车,想了想,大发慈悲丢下几句话“城门敞开着,王的马车不允许他人同行,你自己走进乌鲁克吧,在这座城内,你是本王的客人,不必担心安全的问题。城内最东边的,就是我母亲的神庙,女祭司在那里等着你。” 说完,他又重新回到了马车上,那马车飞驰着进了城,不一会儿就没了影子。 松本海伦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对这位喜怒无常的王充满了无奈,只得又抬起已经快要没知觉了的腿,向乌鲁克城内走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乌鲁克(三) 夜半时分,繁星高悬,乌鲁克大大小小的街道内已经空无一人。 松本海伦一瘸一拐地好不容易走到宁孙神殿周围时,她注意到不远处神庙的女祭司们不知为何都站在了门口,正焦急地四下张望着。 看模样,这些祭司的年纪大多集中在二十岁左右,除了其中一位略显老态但却雍容持重的女祭司外,各个都是年轻活泼的姑娘。 海伦刚出现在街道的尽头,她们的眼神便一个个都亮了起来,其中几个直接跑了过来,半拉半拽地将一头雾水的海伦扯了进去。 海伦“” 被推上台阶的过程中,嘈杂的声音环绕在耳畔。海伦只能隐隐抓住“宁孙女神”“王”还有“圣女”几个词,女祭司们兴奋地环绕着她,将她推搡到了大厅内。并且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她包裹在了当中。 忽然,不知是谁说了一声“时间到了,仪式开始了” 声音遽然消失,那些刚才还兴奋着喋喋不休的姑娘们猛然安静下来,其中,最年长的女祭司缓步踱到海伦旁边。 海伦讷讷地抬起头,却看到那位年长的女祭司神色温柔,说了一句“请坐下来。”。 说完,似乎已经预料到她的困惑,女祭司贴心地为海伦示范了跪坐的动作。她紧紧挨着海伦,身上萦绕着温暖的香味,像是朝阳初露时氤氲的空气。 将动作看在眼里,海伦刚刚学着年长的女祭司跪坐下去,那位女祭司便赶紧起来了,就像是在避免和海伦做出相同的动作。 忽然,她意识到不知在何时,那些年轻的女祭司们都排成了两排,在她跪坐下后,她们也纷纷跪坐下来,双手交叠置于胸前,闭上眼睛,开始吟唱起来。 是海伦从未听过的歌声。 “请低下头。”年长的女祭司站在海伦身边,轻声说道。 海伦刚低下头,一壶掺杂着沉香的香气的水就浇上了头。 天然香料的威力不可小觑,就像是被香水兜头浇了一脸,刺鼻的香味让海伦忍不住低下头打了个喷嚏。 在她打喷嚏的过程中,她又感觉到头上传来了各种奇奇怪怪的触感。 站着的女祭司仿佛一眼看出了她心底的想法。 “不要睁开眼睛。” 好吧。 头上传来各种奇怪的触觉,松本海伦依稀辨认出几种,包括泥土,树枝,海盐和石头 过了许久,她忽然被人搀扶了起来,带到了另一个地方。 “请再跪坐下来,还有,可以睁眼了,海伦。” 被叫出了名字,获得了睁眼许可的松本海伦忍不住睁开眼。她跪坐下来,惊讶地发现自己如今被推上了神庙最北端的高台边。 宽阔的神庙大厅内萦绕着沉香的气味,最北边有一方宽而高的平台,是由一整块巨大的天然石板构成的。石板被打磨成平,高出地面一米有余,四角立着两米高的石柱。石柱上方用染成大红色的亚麻布笼罩,边角垂下流苏,中央放置着纯金打造的祭坛。 望了一眼靠着高台站着的海伦,女祭司深深地舒了口气,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负担。 “伟大的宁孙啊谢谢您感怀我的侍奉,予我智慧,伴我身侧。如今,我为您带来了您于梦中明示于我的少女。请您对她不吝赐教,救我乌鲁克于水火之中” 她深深看了一眼高台边的海伦一眼,转过了身。 “走吧。” 独自站在神殿的大厅内,松本海伦凝视着高台上的祭坛,她和祭坛就这么共处了很久。 什么都没发生。 怎么回事 海伦眨了眨眼睛。 就在她这样想的刹那间,祭坛之中的火焰倏忽燃起,突如其来的火焰惊得海伦身形一抖。 她的视线落在祭坛上,却发现从火焰中映出一个比火焰更加明亮的影子来,只是轮廓模糊了些。 “我召唤你于此,少女,以帮助我儿。” 这是 松本海伦缓缓睁大了眼睛,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宁孙女神。” 她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却十分僵硬。 “基什的伽图是我儿在他父亲之后成为王的第一个对手。突然诞生于此,被埃阿青睐的少女啊,你若助我儿一同保护乌鲁克,事成后我将许诺地位同珍宝于你。” 基什的伽图松本海伦心底咯噔一声。 在传说时代的大洪水之前,基什被公认是苏美尔的各城之间最为富庶的城邦。但基什最早出现在苏美尔王表之上,上面记载的内容距离吉尔伽美什的传说年代已经过了很久。 海伦一开始根本没把这两座城联系起来,也曾一度以为那段并未记载于石板之上,而是依靠后人传说的吉尔伽美什和基什的阿伽之间的故事不过是稗官野史。 却没想到,居然真的发生过。 “埃阿的少女啊,你意下如何” “那是我的荣幸,只是”松本海伦最终还是忍不住吐露道“宁孙女神,坦诚讲,我对自己的能力并不自信。其次,您是全知全能的女神,为何不亲自” “果然如同埃阿所说,你对我们也不了解。”宁孙的声音透过火光传来“少女,我是乌鲁克之王的母亲,但安努才是乌鲁克的守护者,同样,基什之内也有着安努的神庙,因此两者同样受到安努的庇护。而安努不出手意味着其他的神祇也不能出手相助,因此我也不能帮助乌鲁克。” 回想了一下曾经看过的神话书中吉尔伽美什和伽图的对抗过程,松本海伦扯了扯唇角。 “但你不同。你是不受这个世界的规则束缚的少女。你知道吗,你降落的地方原本是在基什和乌鲁克途中的河边,距离此地甚远。是埃阿察觉到了你的存在,他青睐你,所以将你带到了乌鲁克的边缘。” 海伦想了想自己走了一天的路,觉得这位埃阿神对边缘这个词可能有什么误解。 “能受到埃阿青睐之人,必为大才之人。忽然降生于此的少女,请你尽力襄助我儿。我知你无处可归,特许你可住在我的神庙之内,栖息于我祭坛之边。这是他人从未有过的殊荣。” 松本海伦下定了决心,点了点头。 “好。” 说完,祭坛的火不再摇动了,那影子也消弭于空气之中。 松本海伦叹了口气。 答应是因为自己目前没有更好的选择,但这位宁孙女神明显避开了最重要的问题。 根据如今的情况看来,自己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基什的阿伽,毕竟那位阿伽在传说中在看到吉尔伽美什之后就吓得逃跑了当然,这个肯定不是真的。不然宁孙女神也不至于如临大敌,甚至找到自己头上。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吉尔伽美什,还没遇到恩奇都。 也就是说,他还是个暴君。而且还是一个听不进话,随意征派徭役,行使初夜权,在乌鲁克内部引发了一定范围内的民愤的暴君。 先不说解决问题,光是想到要和这位大人物相处,松本海伦就有些头疼。 她虽然对于带孩子没什么大的反感,暴脾气也见了不少,尤其是作为爆豪家的礼仪老师,她着实也有些值得称道的经验。 但吉尔伽美什就不同了,这种流传后世的熊孩子,明显属于超体积的大型熊孩子,还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比核弹还高危的熊 等等,他好像比她大。 松本海伦穿着羽织,无语地将广袖交叠,双手搭在膝上,陷入了沉思。 “算了明天姑且去会一会这位王。”时间到了夜深露重之时,松本海伦想破了头也没能想出个万全的计策,最后索性做出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决定。 她向四周望了望,也没见到什么被褥,她忽然反应过来现在是公元前三千多年但有了流星街的生活经历,她对于这样的睡觉条件倒也没什么太大的意见。 在祭坛不远处的角落,松本海伦蜷缩着闭上了眼睛,祭坛内的火焰闪烁跃动,远远地将她温暖着。 次日。 从落满了灰烬的炉内散发出袅袅的香气,飘散到了宁孙神殿的每一个角落。 神殿极大,由一块一块的泥砖垒成。朝阳初升,阳光照入神殿,照亮了高高的穹顶上各式各样的壁画。松本海伦起了个大早,正独自站在神殿的大厅内踮起脚凝望着那些壁画。 上面记载的大多是苏美尔神话下有关宁孙女神的一些故事,一直到她生下吉尔伽美什为止,壁画线条粗犷,内容却是详尽。松本海伦看到一半,耳边忽然传来声音。 “海伦天呐,你怎么还在这里” 海伦回过头,来人正是昨天晚上那位年长的女祭司。她看到海伦时,眼中一开始是欣喜。但她立刻又想起了什么,眼神转为惊恐。 “王要生气了。”女祭司一边说着,一边小步快跑到神庙大厅之内,走到了海伦的跟前,不由分说将海伦一路推搡着,推到了神庙门口。 门口什么都没有,松本海伦眨了眨眼,不解地望向那位女祭司。女祭司向她匆忙一笑。 “您是王的客人,要早早去拜访王才是。王要是生气了,即使您是宁孙女神的眷顾之人也” 那笑容十分勉强。 松本海伦表面微笑着点了点头,内心却是忍不住转过了头。 前途堪忧。 有这位女祭司作为引路人,他们顺利在天还没彻底亮起来的时候赶到了乌鲁克的宫殿。海伦邀请女祭司一同进去,女祭司却惶恐地摇了摇头,一副里面有狮子出没的恐惧表情。 呃,虽然也差不多了。 松本海伦没有勉强,向着女祭司露出安抚的笑容。 在女祭司的介绍下,知道了海伦身份的王宫卫兵绷着脸点了点头,手里擎着巨大的石剑,一言不发地头前带路,松本海伦跟在小山一样的卫兵身后,也是屏息凝神。 “王,宁孙女神的圣女来了。” 终于走到了王宫大殿内,卫兵一板一眼地介绍了来人之后,向王行礼,退下了。 没了遮挡,松本海伦抬起头,正要照猫画虎同样行礼时,却听到高高的王座上,那位俊美的金发青年轻哼一声。 一壶葡萄酒浇上了头。 “居然让王等待这么长的时间,你好大的胆子” 那声音环绕着隐隐的怒气,像是将要爆发的火山,又有着黑云压城一般的魄力。 松本海伦这次真的叹了口气。这葡萄酒香气馥郁,酒香逼人,令她想到昨天晚上同样泼上头的一壶“香水”。 这怎么一位母亲一位儿子,都喜欢往人头上浇东西呢,这也是遗传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乌鲁克(四) 上好的葡萄酒,顺着松本海伦的脸颊滚落,远远望去就像是血一般。松本海伦摸了摸发粘的头发,抬起了头。 吉尔伽美什转过了脸,似乎在平复怒气,一言不发。而远远地在底下站着的松本海伦也没有说话,眼中毫无恐惧,也毫无笑容,剩下的只是平静而已。 她就那样静静凝视着吉尔伽美什。 被那样的眼神盯着,即使不对上视线也能感受得到。半晌,侧着脸吉尔伽美什眯了眯眼睛。 像是收到了什么讯号一般,松本海伦站了起来,即使是那要在成年礼穿上的宝贵和服被葡萄酒污染了,她脸上也没有丝毫愠怒之色。 “王,您的怒火平息了吗” 她不卑不亢地问道。 吉尔伽美什眉头一挑。 怎么,她是在责怪他 一句“大胆。”还没出口,就听着女孩平静的如同泠泠溪水一般清凉的声音响起。 “若是王平息了怒火,我们不妨来讨论一下迎战基什的问题。昨夜宁孙女神与我详谈,似乎天神安努不打算参与其中。” 吉尔伽美什缓缓转过了头,原本支着脸的左手随之垂落,搭在了王座的扶手之上。 “既然诸神不打算参与进这次的战争,那么王,这次的战争就是人之间的战斗,王可能会觉得不过如此。但是,王啊,也正因是人之间的斗争,所以这场战争的结果才会有诸多变数” “本王不想听你们这些宵小之辈的陈词滥调。” 话说到一半被打断,吉尔伽美什扬起了高傲的头颅,轻蔑地望了一眼下面浑身狼狈的松本海伦一眼。 “宁孙女神希望王能慎重” 嗖。 松本海伦停下了话语。 电光火石间,像是从空气中毫无征兆冒出的一柄长剑划过空气,半悬着停在松本海伦脖颈边,雪白的剑身散发着通体的寒气,仿佛带着冥界的气息一般,令人不由战栗。 “本王才是乌鲁克之王。”那声音似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在王座上端坐着的王者露出警惕的目光,瞳孔里栖息着黑色的火焰“不要拿任何的神来威胁本王,任何。本王才是乌鲁克之主。” 吉尔伽美什忽然起身,原本还停在海伦颈边的剑刹那间又落回了他的手心。 忽然明白过来的松本海伦,立刻躬身。 “请王恕罪,刚刚是海伦出言不逊。但是,王,宁孙女神和那些虎视眈眈着祭品的其他神祇不同,宁孙女神是您的母亲。她只是想保护王的安全。”顿了顿,海伦又说“宁孙女神希望我能助王一臂之力,而我接受了女神作为母亲的心愿。” 吉尔伽美什冷漠地扫了一眼底下九十度鞠躬,摆出了无比谦卑姿势的松本海伦。 “如果王有什么困惑,请尽管说出便是。王,请您相信海伦。”她抬起头“我会想方设法助王一臂之力。” 吉尔伽美什面无表情回望着松本海伦,眼神含着威压和魄力,足以令一般人浑身颤抖,然而那深不可测的目光之下,松本海伦却坦坦荡荡回以凝视,神情坚定。 第一次遇到那样的目光。 心头一震,但也只是感觉心头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吉尔伽美什移开了目光。 “上个月,是那个安努的大祭司,要本王和基什相当的祭品,安抚住天神,絮絮叨叨喋喋不休。扰得本王不得安宁,杀了一个,结果没过两天又选出一个,又哆哆嗦嗦找上来,那个样子本王看了都没杀他的兴趣。” 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眼松本海伦,吉尔伽美什又说“最后,本王烦不胜烦,按照他的意思做了。结果呢,一个个都找上了门来,最后连伊什妲尔的祭司都找过来就像是乌鲁克这场战争并不存在一样” 话语之间,吉尔伽美什怒气值成功爆表,吓得旁边服侍他的侍女和侍从们肩膀不禁一缩,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 松本海伦站在原地想,怪不得。 难怪这位吉尔伽美什王年轻时被成为暴君,后来却成了有名的贤王。他的政治嗅觉,果真不是一般的敏锐。 君权和神权的矛盾,果然自古有之。没有哪位真正英明的雄主甘心屈服在神权之下的。虽然这里的情况有些不同 在这个时代,众神是真的被人民信奉和祭祀,并且拥有巨大的力量。这些神也的确是贪得无厌,但大多数人类心中,他们无法离开强大的神力存活。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吉尔伽美什。 也只有有着三分之二的神血的英雄王,才会有这样的魄力和胆量。 真是超脱于时代呢,不愧是传说中的最古之王。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头顶传来凉凉一句“你笑什么” 松本海伦赶忙正色,恭恭敬敬又鞠躬道“王的担忧我明白了。但王可曾听过一词” “什么” 松本海伦认认真真一字一句说道“从长计议在我看来,王并无必要拘泥于这一时的得失,而该把眼光放得长远、再长远些” “你是说本王的眼光不够长远” 松本海伦浑身一震“当然不是。王,正因为尊敬,所以更不该有所保留,不是吗” “哼。” 看她脸上闪过一丝僵硬,吉尔伽美什得意地笑了笑。 松本海伦内心闪过一句“这个人果然还是有点像暴君。” “怎么,你有什么见解吗” 吉尔伽美什踱步回了王座之上,慵懒地半靠着坐着,用着玩味的眼神望着下面倔强的女孩。 这精灵扮成的小姑娘,倒是有些意思。 海伦眼神闪烁了一阵,忽然抬起头“王,请恕我僭越。” “什么”吉尔伽美什眼神一变,还没来得及反应,松本海伦猛然间一个箭步已经窜了上来,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她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吉尔伽美什一时愣住,没反应过来。而周围的侍从们更是一脸魔幻和惊恐的表情,脸色都煞白了。有胆子小的侍从更已经抖成筛糠。他们都是见过吉尔伽美什发怒的模样的,杀人的场面更是见得麻木。 这女孩要死了。 他们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说完了那句话,松本海伦顿时像是触电一样离开了那里,后退两步,直接整个人匍匐在了下面,头都重重点到了地面,磕在地上的声音让人听了都觉得额头一痛。 吉尔伽美什沉吟不语。就在一群侍从胆战心惊之时,躲在最后面的一位侍从忽然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顿时,侍从之中爆发出小小的骚乱。吉尔伽美什这才醒悟过来,烦躁地摆了摆手。 “你们下去。” 出乎意料的发展。 一群侍从如遭雷劈,一个个傻在那里。 “下去,要本王再说一遍吗” 这下,所有的侍从顿时一个激灵,赶忙一溜小跑着离开了大殿,不乏心细之人将那位已经昏死的侍从也一并带走了。 等侍从们慌慌张张离开了殿内,吉尔伽美什轻啧了一声,忽然扬了扬右手。 悬空之中,泛起层层金色的涟漪。 将手伸进去,吉尔伽美什忽然拿出一块玄黑色的石头。 “这是传说之中的陨星,可以将我们的谈话同众神的耳目隔绝开来。”吉尔伽美什冷冷说道“本王已经满足了你的要求,你要说什么,就尽管直说。” 松本海伦微微颔首。想了想,她出声说道。 “王其实生气的对象并非那些出言不逊的祭司,而是他们背后的诸神,是吗” 吉尔伽美什眼神一闪,没有说话。 “据我所知,在这里,诸神的力量来源来自于人类的信仰和祭祀。但同样,人类的生活也离不开诸神的风调雨顺,这本来就像是一种共生的关系。但唯独有一点不够平衡神的力量太大了。” 松本海伦悄悄抬起头看了吉尔伽美什一眼,却发现英雄王的坐在王座之上,用右拳抵在唇前,遮挡着半张脸,一言不发,正凝视着这边,她赶紧又低下了头。 “目前来说,只要诸神发怒,不管王您承认与否,现实是,以神的力量,毁灭一个城的根基实在是太过容易。而乌鲁克内部,对神的崇拜氛围十分浓厚,这样也使诸神更容易影响乌鲁克的环境所以,我才建议您最好不要立刻向过来讨要祭品的诸位祭司发怒但这并非王您就向他们认输了” 她加紧补上最后一句,吸了口气,后背浮上一层冷汗。 这话说得有些大胆了,她这话明显是在挑战诸神的地位,可出于实际的考量,她也无法真的将吉尔伽美什的地位捧高。那样说,和假话无异。 她保不准如今喜怒无常的吉尔伽美什会不会暴怒。 几秒后,头顶响起吉尔伽美什绷紧的声线,让人听不出感情“说下去。” “是。”松本海伦喘了口气“方才,我对王说的从长计议,用意正在于此。王,诸神对于乌鲁克的影响,并非一时之功,而是依靠日积月累的渗透。这样的环境下,想要动摇人们对神的信仰,并非简单就能完成的事情。” 吉尔伽美什不悦地别过了脸“本王知道。” 就像个没吃到糖的小孩子。 松本海伦无奈地趁着吉尔伽美什别过脸的间隙看了他一眼,然而那视线似乎被捕捉到了,吉尔伽美什立刻转过头,吓得松本海伦赶紧又低下了头。 “所以,我们现在还是要尽力满足这些不知餍足的诸神。而在我看来,这次的战役恰好是一个极好的时机。” “哦”吉尔伽美什语气中忽然有了些兴致。 “这次的战役,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这次乌鲁克并无诸神助力,但若是乌鲁克仍然能赢得这次战争,一定会为人民带来一股新鲜的风气。我们并不一定需要诸神的帮助,才能获得胜利。不是吗” “你的意思是,让人们逐渐通过自己,而不是神的襄助,来取得胜利你觉得这可能吗” “这一切说来容易,但做起来却很难。”海伦赶忙补充“但王,我觉得,事在人为。” “事在人为”吉尔伽美什脸上一丝笑容闪过“这倒是从没听过。” 海伦缓缓抬起了头“王有如此智慧,想必已经发现了不是吗人类正在一点一点变得强大,而诸神的力量却在不断削弱。” “”吉尔伽美什没有说话,但松本海伦已经揣摩到了他的想法。 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如果我们能够一次又一次,在无诸神相助之下取得胜利,那无需王多言一句,人们对于诸神的信仰自然会渐渐变得薄弱。这就是在下所说的从长计议。” “但是,乌鲁克如不祭祀,那别的城邦若是祭祀了,难免那些神会去帮别的城邦。按你所说,那样乌鲁克又该如何” 松本海伦忽然一笑。 “王,诸神之间,也并非铁板一块,不是吗” 吉尔伽美什端起了葡萄酒杯,轻轻一抿“你的意思是” “据我所知,安努神祭祀有一个特点,就是不公开由祭司祭祀,而是要求王亲自前去奉上祭品,以此来区别于其他神祇,对吗” “是的。” 吉尔伽美什脸上神情一滞。 那是神之王,对人之王的羞辱。 “这次宁孙女神无法出手相助乌鲁克,主要是因为安努神的不表态。虽然宁孙女神是王的母亲,但安努神才是乌鲁克的保护神。因此,乌鲁克主要的祭祀对象,也是安努神而并非宁孙女神。而这样的祭祀方式,也并非乌鲁克独有诸多城邦都是一样,对吗” 吉尔伽美什忽而抬头一问“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今天早晨,我有询问过宁孙女神神庙里的女祭司们。”松本海伦莞尔一笑“既然如此,我给王的建议是,这次战役后,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乌鲁克除了给安努神和宁孙女神祭祀之外,削减其他神庙祭品到原本的二分之一。但安努神的祭品,要充分提高,提高到之前的三倍。” “三倍” 吉尔伽美什忍不住重复了一遍,这也太高了。 松本海伦顿了顿,似乎对吉尔伽美什的反应并不惊讶“无功,则不受禄。” 吉尔伽美什忽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低着头,摇晃着酒杯,脸上闪过一抹莫测的笑容“乌鲁克的祭品一向都是众城之中最多的。” 海伦微笑着点了点头“王果然聪慧。正是如此。即使其他诸神不服,但安努神神威犹存,他们一定不敢多说什么,而安努神身为战神,收了祭品,也必将保佑乌鲁克战无不克。长此以往,乌鲁克内,除了安努神的神庙之外,其他诸神神庙必然落魄。到那时” “到那时” 吉尔伽美什忽然抬起了头,眼神直直刺入松本海伦的瞳孔。 吞了口口水,松本海伦颤抖着说出最后的一句话。 “断绝安努神的祭品。” “什么” “王,安努神神力再强,也不过是区区一神罢了。真正决定乌鲁克神之威的强度的,是众神被信仰的程度。安努神的祭祀并非公开的祭祀,对外也是保密的,只要王不说,就没人知道。” “你的意思是让我秘而不宣” 海伦笑着摇了摇头“不,王,说几次,不说几次,这样才是最好的。您的贡品丰富,哪怕以遗忘之类的借口搪塞,有宁孙女神的庇护,安努神也无法真的将您怎么样。” 吉尔伽美什眯起了眼“要是安努神发觉了呢” “第一,他收受贡品最多,没有怀疑的理由。第二,这个计划虽然说来简单,但真正实行的时间很长,几次巨大的变化也有着充分的理由。我想,应当是万无一失。” “你就这么相信自己”吉尔伽美什追问。 “不。”松本海伦忽然坚定地摇了摇头“我相信的是众神的傲慢。” 空气忽然安静了。 吉尔伽美什坐在王座上,凝视着下面出言不逊的女孩,她有着稚嫩的面容,纤细的四肢,完全还是个小姑娘的样子。 宁孙女神身为全知女神,偏爱聪慧的精灵,加上松本海伦与众不同的谈吐,吉尔伽美什自然而然以为她也是精灵化身而成。他忍不住想,这个精灵,偏偏选择小孩子的形象,是为了用天真迷惑别人吗 稚子之口,如此韬略。 底下,松本海伦对吉尔伽美什的想法浑然不知,只是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 “长此以往,民众很容易产生错觉,他们自然会怀疑,到底是依靠安努神的保佑才赢得了战争,还是这场战争本来就只是乌鲁克人自己努力的结果。这影响可不局限于乌鲁克。渐渐,人们对于安努神及诸神的信仰之心也会动摇。” 她忽然跪坐在地,加快了语速。 “而当信仰之心动摇时,众神的力量才会被真正削弱,那时,安努神自然会被其他众神耻笑,然而众神神之威已弱,无法再干涉人间的方方面面那,才是王的时代。” 松本海伦跪坐在那里,两手撑地,冷汗从额头上滑落,洇湿了地面。 长久的沉默。 松本海伦双手紧紧扣着地面,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从王座上传来声音。 “起来吧。” 她松了口气,心底一块石头终于落地,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双腿已经软了。 “怎么回事”松本海伦一直不动,吉尔伽美什皱了皱眉,从王座上站了起来,踱步走下高台。 “刚刚,用了全力,腿有些软。请王恕罪。” 她抬起头,露出苦笑。 “哼,你这个母亲派来的精灵,倒是装得挺像。装成人类的幼童模样喂,你有没有成年的形态。” 松本海伦双手撑地想要站起来,听了这话不知所云,困惑地抬起头,轻轻啊了一声。 吉尔伽美什走到跟前,顺手拉起她的胳膊,扬起下颔,高傲地说道“本王问你,有没有成年的形态” 松本海伦疑惑着歪了歪头。 然而,在拉起手臂的一瞬间,吉尔伽美什动作忽然一僵。 接着,他用着不可置信的眼神望了过来。 “你真的是人类” 松本海伦眨了眨眼“当然是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乌鲁克(五) 松本海伦总觉得自从上次谈话之后,吉尔伽美什就变得有些怪异。 在那次针锋相对的交谈后,为了拿出能够打赢基什的方案,她整日在外奔波,随处走访,探查消息。当然,也少不了进王宫汇报。但每次吉尔伽美什都会露出古怪的表情。 不仅如此,他还经常从那个泛着金色波纹的不知名空间内拿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所谓“这个时代的小女孩的玩具”送给她。 毕竟是王的赏赐,拒绝不了,丢又丢不得,眼看一堆怎么看都觉得奇怪的泥土玩偶已经在祭坛高台的角落垒成一座小山,松本海伦却选择识时务者为俊杰,对此乖巧地没发表任何意见。 今日又是例行的汇报。 “我王,基什位于河段上游,有水利之便,因此有两点忧患。一是若基什军队乘船攻来,速度将比通过陆路快上一倍,希望我王整顿沿河军备,以防奇袭。” 王座上的吉尔伽美什压根没听,皱着眉头陷入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上面没有传来任何反应,做着汇报的松本海伦偷偷抬起头看了一眼上面骄横跋扈的英雄王一眼,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 “还有第二点,乌鲁克位于河段下游,若是上游城邦对水下手,只怕将要酿成灾祸。但同时王也不必过分忧虑,若是向水中投毒,损害的不仅是乌鲁克,还有诸多水中神祇,基什对神信仰根深蒂固,想必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触犯神祇。如此看来,王需要担心的应当是基什蓄水引洪。” 还是没什么反应。 松本海伦叹息溢出唇畔,轻轻摇了摇头,将最后一段补上。 “若是基什在城内开凿蓄水池,将河水引入,最后趁着攻城时分将蓄水池内水流重新引入大河中,水位暴涨,对下游的乌鲁克不异于一场灾难,而且极易扰乱城内民心,造成意想不到的结果。” 松本海伦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而且,这样的做法也不损害神祇们的利益,是基什最有可能采取的战术。据我观察看来,这几日大河流量有所减少,恐怕基什这一行动已经是板上钉钉。希望我王能对此多多警醒。” 悄悄揉了揉酸痛的肩膀。长期保持着作揖的姿势令松本海伦有些疲乏,等她直起了身,坐在上面的吉尔伽美什这才皱着眉头点了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看来这位英雄王还是将自己方才所说听进去了。 松本海伦露出欣慰的表情。 “本王知道了。对了,前几日送你的那些泥偶你觉得如何” 松本海伦脸色一僵。 听进去了个大头鬼。 再好的脾气也有个限度,松本海伦面无表情地又是一个鞠躬,这次她也不客气,直视向吉尔伽美什的眼睛。 “能收到王的赏赐,我自然是诚惶诚恐,只是王,大敌当前,我认为您比起小女孩的泥娃娃这些小事,应当关注更紧迫的事情” 松本海伦这话说得的确重了,但她也的确是觉得该给吉尔伽美什一些重话了。 明明面临大战的是面前这位英雄王,可结果呢,倒是她天天跑在外面,风吹日晒,上山下河,到处奔波,还不忘向沿途商旅打探敌情。英雄王却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天天就是翘着脚坐在王座上。 虽然松本海伦相信吉尔伽美什绝对不会如同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若无其事,但要说让她完全不介意,也是不可能的。 吉尔伽美什抿了抿唇,压下心头的无名火起。 如果面前这个几乎快要瞪眼的小姑娘年龄再大一些,他绝对要她好看,让她知道什么叫乌鲁克唯一的王的尊严不可撼动。 可偏偏那天自己还真的还用王的威压压了一个普通的小女孩一头,这真是太丢脸了。更丢脸的是,还没压过去,反而让宠辱不惊的对方占了上风。 一阵头痛袭来,吉尔伽美什皱着眉闭着眼,在松本海伦看不到的地方倒吸了口凉气。 那日谈话后,他原本以为这女孩说的襄助不过是说说而已,却没想到她真的跑去了河道和众神庙去勘察现场,顶着宁孙女号到处问个没完。每天直到夕阳西斜的时候才堪堪回到神庙,灰头土脸,完全不像个神庙的圣女。 不过,还算她聪明,知道注意安全,叫上了宁孙神庙那位最年长的女祭司一同出行。 由于松本海伦的所作所为,各个神庙的祭司可没少找他抱怨。内容无非是这样做有损宁孙女神颜面之类,当然,吉尔伽美什对此都是冷冷一笑,挥挥手,再露出一个精悍的眼神,这些个欺软怕硬的祭司自然噤若寒蝉,慌忙退下,一个个不敢再来。 他坐在这里,可不代表他真的对乌鲁克情势不了解。 “本王自然听清楚了。你说的有道理,那就按你说的做吧。明日本王自会下令让沿河军备增强武装,也会尽快让民众将河堤修建起来,以防水患。” 吉尔伽美什大手一挥,一脸不耐烦的表情。 松本海伦“” 明明露出那种走神的表情,没想到英雄王竟然还真的听进去了。 “王英明。” 不过 “王,对于修建河堤一事,海伦还有别的想法。” 吉尔伽美什一个眼神扫了过来“说。” “海伦这几日在乌鲁克内四处走动,也考察了城内的情况。首先,修建河堤必须要考虑到河堤的承受能力,但我们身在下游,对于上方蓄水的程度很难有所了解,这样修建河堤万一承受力不足,河堤很有可能会崩塌。而且”她顿了顿“如果流量进一步减少,乌鲁克城内极有可能会出现水荒。” “水荒” 吉尔伽美什神色一怔。 “所以,相比修筑河堤,在我看来,我方不如也趁未断流之前蓄水,同样扩建河道,沿途修建蓄水池。” 吉尔伽美什眉头微微松动,点了点头“好。” “那王,我就先行告退了。” “且慢。” 拦住了准备退下的松本海伦,那闪着金色波纹的异空间再一次打开,吉尔伽美什忽然从中拿出一样东西,远远地掷出,落在松本海伦脚边。 海伦先是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等看清落在地面上的东西之时,不由得惊讶地挑了挑眉。 “本王看你似乎对那些小女孩偏爱的玩偶之类并不喜爱这礼物你总不该挑挑拣拣了吧。” 海伦弯下身子,捡起被扔在地上的金簪。 作为松本家和服店的唯一小姐,松本海伦从小到大见过的名贵首饰也不在少数。但她生性不喜奢华,发簪大多选择花梨木制成的木簪,金簪还没用过。 她的第一反应果然是吉尔伽美什的风格。 张扬的金色暂且不论,和某人的像阳光一样的发色如出一辙。单说一个小小的簪子上,竟然镶嵌了整整三块红宝石,这种简单粗暴的土豪装饰,说出自这位英雄王之手真是再令人信服不过了。 真正令她青睐的是上面装饰的花纹,粗犷的线条,很有这个时代的风格。就是工艺粗糙了些。 望着松本海伦一脸好奇地打量着手中的金簪,吉尔伽美什哼了一声,露出满意的笑容。 果然,虽然年龄尚小,但到底也是喜爱首饰的女人。 “谢谢王。”松本海伦微笑着抬起头来“只是这金簪过于华丽,而且又是王的赏赐,出行多需注意,海伦整日流连于城内各处,难免会有不便。可否请王暂为保存” 吉尔伽美什石化。 他瞪了海伦一眼,掷地有声“本王拒绝” 从王宫出来,松本海伦穿着洗好的和服,用宽大的袖子抵在头上,同宁孙神庙的女祭司穿过热闹的街头,向着乌鲁克城的西端走去。 在乌鲁克最西端,坐落着伊什妲尔女神的神庙。每当她前往这里,旁边陪同的女祭司总会露出难言的表情。 松本海伦理解那是怎么回事。 和其他神庙不同,伊什妲尔女神作为苏美尔神话传说中的爱神,神庙内拥有着更多的神妓,工作自然不言而喻。 虽然其他神庙也有神妓,但由于伊什妲尔的特殊身份,这里的自然最多,神妓获得的收入必须要全部归于神庙,伊什妲尔的神庙因此也是诸神庙中最辉煌的。 远远望着金碧辉煌、门庭若市的巍峨神庙,松本海伦露出复杂的表情。 不得不说,这个风格,和那位吉尔伽美什英雄王的风格还真是一模一样,难怪伊什妲尔后来会看上吉尔伽美什。 对这番审美表示敬谢不敏的海伦,望了望旁边一脸严肃的女祭司,这位上山下河眼皮都不眨一下的女祭司这次却选择庄重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可是正经的祭司,不会再前进一步了。 呃难道真的要让她自己去吗 海伦为难地向前挪了几步,坐了几次心理尝试,还是没下定决心。忽然,一位穿着华丽的神妓独自一人,苦着一张脸走出了门,在看到海伦的瞬间,眼神顿时一亮。 “海伦” 她欢喜地笑着,迈着步子跑了过来。 和海伦同行的女祭司赶忙躲进小巷,隐去了身形。 “好久不见,爱丽拉。”松本海伦微笑着点了点头“你说需要我帮忙,这次是什么事情” 在海伦有一次考察河道时,发现一个姑娘跌进了河里,她用河边废弃的朽木将那姑娘救了上来。那姑娘正是这位爱丽拉,她之前所在的城邦被攻陷了,原本是大小姐的她也沦落成了难民,最后在家内奴隶的帮助下来到了乌鲁克,由于没有别的技能,最后成为了伊什妲尔神庙里的神妓。 但不知道为何,来了这里一周有余,她还没被安排工作。 她刚到这里不久,对海伦的事情一无所知。海伦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加上爱丽拉也没问,海伦也就没说出自己的身份。 出于感激,爱丽拉告诉了海伦许多乌鲁克城内的情况。 “其实我这次叫你来,是想让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爱丽拉忽然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可怜兮兮地攀上了海伦的手臂。 只是领路吗 海伦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请。 “什么地方”这几日海伦已经走过了乌鲁克城内大大小小的地方,自诩已经对各个地点烂熟于心,一听是领路,也没想多,痛快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爱丽拉欢快地跳了起来,抱着只到自己肩膀高的海伦蹭了又蹭,天真烂漫的模样让海伦也忍俊不禁“我就知道,海伦你最棒了” 一边被爱丽拉紧紧抱在怀里,海伦一边用眼神示意躲在暗处的女祭司暂且先回去,女祭司收到讯号,一个闪身消失在了巷中。 轻轻推开快把她勒得喘不上气的爱丽拉,海伦深吸了口气,撑出一张笑脸。 “所以爱丽拉,你需要我领你去哪儿呢” “今天早上,神庙里的大祭司忽然找到了我。”说到大祭司的时候,爱丽拉的眼睛里闪过一抹胆怯“让我今天要赶到乌鲁克城外北边的森林里,让我去那里找一样东西。说是王下的命令。可我不认识路,又不敢和大祭司说” 脚步已经迈开的海伦忽然身形一僵,不好的预感浮上了心头。 等等神妓、森林、吉尔伽美什的命令。 这场景怎么令人感觉莫名的熟悉 “呃其实爱丽拉,我觉得” 海伦立刻转过头想要拒绝这个找上门的差事,但一转头她就对上了爱丽拉委屈巴巴水光潋滟的眼睛,小鹿斑比一样无辜的神情让海伦又不忍出声拒绝。 算、算了,反正就、就是领个路而已。 从小到大一丝不苟,却常常对别人的撒娇攻势没什么抵抗力的海伦僵硬地转回了头,心底发出无声地叹息,认命一般地迈开了脚步。 离开乌鲁克城,城外的森林一片幽静。爱丽拉紧紧跟在比她矮了一头还多的海伦身后,美丽的大眼睛比起好奇,更多的是未知的恐惧。 “海、海伦真的是这里吗” “我觉得应该是。”海伦点了点头,手里紧紧握着开路用的木棍,一边敲打着四周的草一边前进。 “你在干什么,海伦”爱丽拉好奇地问道。 “这样走路会更方便一些,而且也能惊走草中的蛇,会安全一些。” 海伦一边回答着爱丽拉,一边头前开路。 她隐约记得,在吉尔伽美什史诗中,对于恩奇都的描述是,他总在山里游逛,在池塘浸泡双脚。既然这样,沿着山中的溪流而上,遇到的可能性会更大些。 好不容易找到了溪流,海伦和爱丽拉沿着溪流走了半天也是一无所获。最后两人耗尽了力气,索性坐在了溪流边,暂且休息了一阵。 两人从周围的树上摘了些树果,席地而坐,一边吃着树果,一边将脚泡在溪水里。 泡着脚,感觉神经也放松下来,海伦将开路的木棍放到了旁边,半后仰着,双手支地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清风拂过脸庞。 “王到底是要我来找什么啊这山里什么都没有。”爱丽拉抱怨着,一边将清凉的溪水扑在胳膊上。 海伦惬意地眯起眼睛,微微一笑“应该是让你来找一个人。” 她话音刚落,从草丛中发出一阵窸窣声。 有蛇 海伦猛地张开了眼,刹那间,左手已经抓紧了刚刚扔在旁边的木棍。 在爱丽拉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率先伸出手,将爱丽拉推进了溪流之中。 草地之蛇大多惧水,将爱丽拉保护好后,海伦独自一人站在岸上攥紧了木棍,眼神凌厉,严阵以待,紧紧盯着不远处的草丛。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从草丛中出来的却不是什么蛇。 一个白色的影子,顶着一头翠色的长发,忽然从树丛中闪现出来。 居然是个青年人不,应该说是少年吗看起来比吉尔伽美什年纪差不多 海伦睁大了眼,心底闪过无数念头。 一头翠色长发的青年眨了眨眼,从树丛后面跑了过来,眼神落在河里面显得十分狼狈的海伦和爱丽拉身上,露出了笑容。 “除了猎人,我还是头一次在森林里遇上其他人呢,还是女孩子。” “野、野人”爱丽拉忽然露出了惊惧的目光,指着面前翠色长发的青年惊叫出声“你、你就是最近那些猎人们提到的山、山上的野人。” “是啊,就是我。” “海伦,我们快跑”爱丽拉尖叫出声,从河中一跃而起,一把拽过海伦,想要带着她逃离这里。 “衣服,湿了哟。” 长发青年歪了歪头,露出微笑。 “爱丽拉低头一看裹着的衣服,发出一声尖叫,又扑通一声跳回水中。 海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不好意思,爱丽拉,我之前以为是蛇” 想了想,海伦解下身上的羽织,将其裹在了爱丽拉身上,将爱丽拉扶上了河岸。海伦只穿着里面的白色内衬,却也足够温暖了。 忽然,那长发青年一把抓住了海伦的手腕。 “你是城里面的人吗”他露出清澈的笑容,将她不由分说从爱丽拉那里拽了过来。 接着,他又朝着爱丽拉沉下了脸。 “你的身上,有着那个女神的气息” 女神难道是指伊什塔尔海伦想。 她试探性地开了口“呃,你不喜欢伊什塔尔女神吗 青年点了点头。 “他们告诉我,会有城里面来的人,给我讲人世间的各种情况。是你吗” 他们,应该指的就是制造出恩奇都的诸神。 但负责介绍的那个人,真的不是她啊 海伦苦笑着刚想撇清,对面的青年忽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我叫恩奇都,你可以给我介绍一下有关人世间的情况吗” “海伦,这个人精神有问题,我们走吧” 爱丽拉颤抖着拽过海伦的手,想要将她带走。 “请松开手好吗”恩奇都的笑容忽然暗了几分“那位女神的使者。” 海伦低下头想了一阵,忽然抬起头,正色问道“恩奇都,我问你一件事,你一定要认真回答我。” “嗯。”明明看起来更像成人的恩奇都,此刻却像个小孩子一样,歪了歪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你应该不是恋童癖吧” 爱丽拉忽然石化,扯着海伦的手松了下来。 恩奇都眯着眼睛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哦,我只是希望你能给我解释一下这里的情况。” “如果我拒绝了呢” “那就代表人类这边并不接受我吧,宁孙女神果然骗了我呢。” 恩奇都想都没想就给出了回答,笑得灿烂。 “这样吗”海伦闭了闭眼,下定了决心一般,转过头对着莫名其妙的爱丽拉说道“总之,以防万一。爱丽拉,你先回去,沿着这条溪流一直向下,你就能回到乌鲁克城。回去之后,你把这个” 从怀中掏出刚刚吉尔伽美什交给自己的金簪,递给爱丽拉,海伦直视着爱丽拉的眼睛“立刻去王宫,把这个交给王。说清我们遇到的情况。快去” 爱丽拉一开始还有些踌躇,但看到海伦一脸决然的表情,她缓缓点了点头,转过身,在跑开之前又最后担忧地看了一眼海伦,披着羽织跑走了。 望着爱丽拉转身离去的背影,海伦揉了揉发痛的额角,转过了头。 “恩奇都,那么,请让我先来为你介绍一下,人类社会的一些基本常识,嗯,比如你非要把我拦在这里,这个叫做绑架” 给恩奇都介绍了一下人类社会生活的一些基本常识,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西斜了。等到按照史诗上所说的开始介绍着吉尔伽美什的英雄事迹,天已经快黑了。 出谋划策不说,还要帮吉尔伽美什传教。 抬头看了看未来的英雄王的挚友那一脸的笑容,海伦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新一轮“歌功颂德”。 此时,远在乌鲁克王宫内的吉尔伽美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他低下头,皱着眉,望着下面跪在地上,语无伦次跑回来的,原本由他派出去的神妓。 等底下跪着的姑娘结结巴巴开了口,吉尔伽美什一开始还没什么表情,基本就是点了点头。就是换了个人,也没什么差别。 就是这个女人,身上披着的衣服,有点眼熟。 他想。 直到那位神妓说了几句后,拿出了早上还打过照面,无比眼熟的一支金簪。 “什么” 从乌鲁克的王宫内,爆发出一声怒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乌鲁克(六) 天空中布着几点疏星,海伦于暗色之中燃起篝火,向着不远处的恩奇都招了招手。 “恩奇都,过来这边。” 恩奇都好奇地凑上前去,只见海伦用野外的枯木枝搭成了烤架一样的东西,上面放着的却不是兽肉,而是树果。 “要吃一个吗”海伦熟练地用树枝从火中拨下一个,提前用大片的树叶接好,递给了恩奇都。 恩奇都点了点头,接过树果一口咬下,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中弥散开来。 “好吃。”他微微睁大了眼睛,不由得下意识向着手中的树果看了一眼。 海伦坐在他旁边,微笑着说道“这是火,用火烘烤过的食物会变得更美味,这也是常识之一。恩奇都你以后尽量不要吃冷食,可能会生病。” 恩奇都点了点头,女孩又转过头继续拨弄着火焰,火焰落在她深褐色的瞳孔里,犹如黑暗中燃起的一束光。 那笑容总是挂在唇边,但却总是那样淡淡的。 要是能笑得再灿烂点就好了。 他心底不由得油然而生这样的想法。 “你说吉尔伽美什就是底下那座城的王,是吗”恩奇都也拿了一根木棍,学着海伦一边拨弄着火焰,一边问道。 海伦点了点头,往火焰的方向靠了靠。 “是吗” “你会和他一见如故的。”海伦将衣衫往紧裹了裹,双臂抱着膝盖,盯着火焰说道“你会为他带来改变,恩奇都,你会成为乌鲁克新的希望的。” 恩奇都低了低头,再抬起头时,那火光也同样点燃了他的瞳孔“我知道那位乌鲁克的王,之前宁孙女神曾经欢欣鼓舞地向我讲述了她的儿子。还和我说若我能成为那位王的挚友,她将视我如同她的儿子一般。” 松本海伦丝毫不意外,她点了点头“这可能就是命运吧。” 一天奔波下来,加上火焰传来的阵阵温暖,令海伦的头脑变得昏沉起来,头点着点着,就一点一点陷入了梦乡。 她的身体向旁边倒去,被翠发的青年悄悄接住,他想了想,将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 女孩的呼吸渐渐陷入平缓,恩奇都一边抚摸着她的头发,一边抬起头,凝望着天空中明亮的启明星。 目光中有着忧郁。 “命运吗” 那声音消失在黑夜的空气之中。 次日清晨,松本海伦是在一只狮子的脊背上醒来的,身上披着厚厚的一块布。当反应过来自己睡在哪里的时候,她立刻清醒了。 “你醒来了” 在狮子旁边步行的恩奇都转过头,笑着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海伦趴在狮子的背上,背上还盖着厚布,一言不发地眨了眨眼。 过了一阵,她才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恩奇都” 恩奇都的手里还拿着一根木棍,正是昨天海伦手中的那根。他在一点点地学习着她的行为,渐渐变得像一个真正的人类。 “你可能已经知道了,我是众神制造的兵器。除了那些看到我掉头就跑的猎人之外,你是真正和我接触的第一个人。而我要彻底唤醒体内作为人的那部分,还需要六天六夜的时间,在这期间,我是不能到底下的乌鲁克去的。” “所以呢,你打算去哪里” 海伦很快领悟过来,将那块布裹得紧了些。 “在这七天时间之内,我身上能帮助我和这些森林里的动物之间进行交流的神之血的能量,会渐渐减弱,最后会保持在一个很低的水平。” 恩奇都忽然开口说道 “虽然之后我依然能够让他们亲近我,但除了我的属性特别相近的一些动物之外,我将失去倾听剩下的其他动物语言的能力。所以我要在彻底失去这样的能力之前,和他们说清楚这一切。” 晨曦中泛起一丝薄雾,从薄雾之中忽然有一只娇小的麻雀扑闪着翅膀从中飞出,扇动着的翅膀之上,羽毛明察秋毫。 它啁啾着落在了恩奇都伸出的右手上,恩奇都低下头,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微笑着低声向那只麻雀说了些什么,那麻雀点了点小脑袋,扑闪着翅膀又向远处飞去了。 “那位吉尔伽美什王打算上山找你。”恩奇都转过头,向着海伦微笑着说道。 海伦眨了眨眼,露出明显的意料之外的表情。 “找我不该是找你吗” 恩奇都诧异地转过脸,却看到松本海伦一脸认真的表情。 转回头,恩奇都忍不住笑了笑“他原本打算直接上山来找我的,不过现在我还不能和他见面。我刚刚已经拜托了刚刚的麻雀,它会将我的消息化作梦,传递给宁孙神庙的女祭司们。我还说了六天后,我会和你一起回到乌鲁克。” 海伦理解地点了点头“我能理解。你们两个人就会是这样,如果他见到你,你一定完不成这七天的行程,会被他拽回乌鲁克的。” 说着,她释然地笑了笑,转过身,在狮子的背上仰面朝天,凝视着天空说道“你们两个人,就是这样的命格。” “是啊。”走在旁边的恩奇都也苦笑着点了点头。 脚步声渐渐远去,只剩下依稀的对话飘散在两人刚刚走过的树林之内。 “我们换换位置吧,你不累吗” “那是什么感觉我现在还感受不到你说的累的存在。” “对了,恩奇都,我觉得如果只是这座山的话,我们走下来可能用不了六天。” “诶” “如果还有多余的时间,你陪我去考察一个地方可以吗最近乌鲁克可能会有一场大战。” “好啊。” 六天的时间,悄然流逝。 第七天清晨,王宫里的吉尔伽美什起了个大早,臭着一张脸像往常一样被诸多侍从服侍着。 侍女胆战心惊地抬起头,帮吉尔伽美什戴上各色首饰,手还在发着抖。 这六天,吉尔伽美什的心情就没好起来过,但今天早上心情还是恶劣出了新的高度。 恶劣到服侍他的众人对此畏惧不已。 当吉尔伽美什一直保持着恶劣的心情,走到王宫门口,看到华丽的车驾时,他忽然改变了想法。 “本王不出城,走,我们回宫。” 原本险恶的空气忽然消散了一些。 英雄王做事向来说一不二,还没等背后未曾反应过来、面面相觑的侍从们回过神,他已经转身,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回了王宫。 当乌鲁克的城再一次映入眼帘之时,饶是一贯淡定的松本海伦内心都感受到了久违的激动。 风餐露宿真的太累了。 恩奇都在旁边蚊虫倒是不会近身,这一点固然不错。但整天暴露在日晒风吹和雨淋之中,松本海伦已经是精疲力竭。洗衣服就只能泡在水里用手搓干净,点一把篝火,穿着湿漉漉的衣裳靠近火等着它慢慢烘干。 这样的日子果然还是敬谢不敏了。 就算是在流星街,她还能姑且扒一套死人的衣服做备用,但在乌鲁克城外这荒山野岭之中,除了恩奇都,实在是找不到其他任何人的踪影。 唯一一次碰到猎人,对方一看到他们就惨叫着逃跑了。 睡在狮子的背上也是不分昼夜的赶路令她身心疲惫,甚至都开始思念起了祭坛旁的角落。 好歹祭坛的地面不会动,还能安心睡一会儿。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咽下满心酸涩。 依旧迈着轻快的步伐的恩奇都听到那一声叹气,笑着转过脸来。 “怎么了吗,海伦” “不没什么” 翠发的青年裹着简单的白布做成的衣衫,旁边跟着高高的狮子,狮子上面还侧坐了一个黑发的女孩。 这样别出一格的组合无疑吸引了乌鲁克城内街道上的民众们的目光,围观的人闻风而来,但惧于狮子威猛的形象,他们也只敢远远观望着。 到了乌鲁克的王宫之前时,守在门口的士兵们如临大敌,已经举起了手中的石剑。 恩奇都停下了脚步,望向旁边的松本海伦。 叹了口气,海伦从狮子背上一跃而下,走到了士兵跟前。 “是我,我是来自宁孙神庙的海伦。” 守门的士兵认出了海伦,赶忙向她鞠躬之后向两边退开。 “走吧,恩奇都。”海伦招了招手。 两人一狮子就这样顶着众人的视线走进了王宫之中。 宫殿内,吉尔伽美什正坐在王座上,面前的石桌上摆着各色的石盘,里面承装着各色的水果。 他远远就注意到了向着这边走过来的海伦和恩奇都,还有那头狮子,眉毛一挑,挥了挥手,旁边的侍从们会意,赶紧退下了。 英雄王高傲地扬了扬下颔“你就是本王的母亲所说的恩奇都吗” 海伦听到这句话,赶紧悄悄地躲到了一边,她还没来得及安心地舒口气,就看到了吉尔伽美什向她投过来的“等会再跟你算账”的眼神。 她身形一僵,下意识加快了脚步,躲得更远了。 吉尔伽美什“” 待会儿再说。 吉尔伽美什转过头,居高临下,望着底下牵着狮子,就像一个普通的牧羊人一样的恩奇都,低声开了口。 “虽然本王的母亲告诉本王,要和你好好相处。说你有天之英才,足以成为本王的挚友。但你到底有没有这样的能力,本王还要拭目以待。” 恩奇都微微一笑。 “当然了,吉尔伽美什王,我接受你的挑战。” “比一场如何”吉尔伽美什声音高傲。 “好的。但相对的,吉尔伽美什王,如果我赢了,请你按照众神所说的减少征派徭役,同样,也要在乌鲁克城内停止行使初夜权的行为” 吉尔伽美什脸色一僵“本王应允了。” “地点” “就在乌鲁克的广场,怎么样” “当然可以,吉尔伽美什王。” 松本海伦站在角落里,悄无声息地眺望着那两人之间不知为何称得上险恶的场面。 她暗暗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脊背,最后看了那两人一眼,确定了他们目前眼中应该只有彼此,一时看不到她之后,放心地舒了口气。 她躲到了宫殿的柱子后面,额头抵着柱子,偷偷地闭上了眼睛。 意识很快远去。 睡眠中迷蒙的意识浅海,是一片无垠的蓝色。 她双目微阖,梦境中的蓝色透着光,一点一点渗透进眼底。她听到了一个女人温柔而模糊的声音。 “被锁在这里了呢,真可怜啊,这孩子。” 那是谁的声音呢,她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牢牢地困锁住了。她惊慌失措地回头张望,却看到禁锢住自己双手的铁链向下无尽地延伸着,直到她看不到的地方。 “虽然现在还不是时候,但到了时机,就让我来为你解开吧。” 那声音远远传来,却响彻耳畔。 她睁大了眼。 松本海伦从梦中惊醒,猛地直起身来。 原来是一场梦。 她抚上胸口,剧烈地喘息着,一边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一边渐渐平复胸腔里不规律的跃动节奏。 “这是哪儿” 一看周围,她不禁愣在了那里。 宽阔的房间内,四周布置着的摆设清一色的金色几乎要亮瞎眼,她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上盖着的是温暖的羊毛毯,又抬起头望了望,四周的布置器皿无一不精美。 这是 她还没来得及出声,从门口处忽然传来忙乱的脚步声,接着,一个还算熟悉的面容映入了海伦的眼帘。 她认得,那是吉尔伽美什的侍从。 那位侍从看她醒了,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站在门口向她恭敬地说道“宁孙神庙的圣女,王请您一同入宴。” 海伦掀毯子的手一顿“王和恩奇都的比赛结束了吗” “是的。”那位侍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当然,是王赢了。但王也十分欣赏恩奇都大人,接受了他的条件。恩奇都大人留在了宫内,王在宫内设宴款待。” 海伦忽然意识到一件很不妙的事情,她赶忙追问道“那王发现我昏过去的事情了吗” “王在比武之时,发现您不知所踪,便让我回来找您。比武结束回宫之后,王发现您睡着了也没有怪罪,只是让我们给您安排一个房间。”侍从微笑着抬起脸“您深得王的器重。” 别的王的器重可能是平步青云,但这份器重放到喜怒无常的吉尔伽美什身上,海伦总觉得更像催命符一些。 她勉强地同样回以礼貌的微笑,抿了抿唇。 这位侍从看她就像是看一条将要跃过龙门的鲤鱼,但她可还没忘吉尔伽美什那个暴怒的眼神。 “我立刻出发。” 她微笑着应承道,手上加快了动作,掀开了毯子,整理了衣冠,快步随着侍者离开了房间,心里暗暗祈祷着吉尔伽美什不要一气之下把她撕成碎片。 首先,她可不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回去。 其次 她凝了凝神,目光变得坚决。 她还有事情必须要报告给吉尔伽美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乌鲁克(七) 穿过点着火把的常常走廊,海伦低着头,思考着等会儿见到吉尔伽美什时究竟该用什么方式开口。 “我王,海伦大人来了。” 豪华的长长石桌尽头,吉尔伽美什坐在最高位上,面容含威不露,右手的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海伦低着头,纵然使者已经转身退下了,但没有吉尔伽美什发话,她仍然没有入座。王宫大厅之内气氛十分压抑,除了一脸莫名的表情无辜眨着眼的恩奇都,其余众人都是大气也不敢出。 “王。”海伦微微躬身,低声说道。 吉尔伽美什睁开了眼,面无表情地望向海伦,双唇紧闭,气氛就这样僵持着。 过了一阵,直到海伦的身体因为长时间的紧绷而支撑不住,开始微微发抖的时候,吉尔伽美什这才不慌不忙地开了口“听恩奇都说,你有事要向本王汇报,本王姑且一听。” 他眯了眯眼“如果是无价值的情报,用来浪费本王的时间” “我可以向王保证不会是无意义的情报。”海伦赶忙回应。 吉尔伽美什微微点了点头“好,宴席之后,你必须要讲清楚,入座吧。” 海伦低着头应了一声,用最快的速度走到了长桌旁。她和恩奇都两人一左一右,分别坐在吉尔伽美什两侧最近的位置上。 海伦平复了一阵心情,抬起头正对上恩奇都扬起的笑脸。 一脸天然地微笑着的翠发青年身上穿的仍然是那在田野山间蹚道而过时朴素的米白长衫。 他眨了眨眼,笑着举起了手中的石刀。 “呐,我说,海伦这个,怎么用” 周围忽然安静下来。 吉尔伽美什“” 松本海伦“” 众侍者们“” 最后,海伦忽然舒了口气,脸上扬起了笑容。 “就是这样用。” 说着,她拿起石刀,切起了盘中烹饪好的肉块,切好后又用刀尖插起,小心送入口中。恩奇都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的动作,紧随其后模仿起来。 海伦只是做了个吃肉的动作,却没真的将肉吃进去,看着恩奇都记下动作,她赶忙放下了手中的石刀。 “恩奇都大人,最后叉肉的动作轻一点,只要能把肉带起来就可以了,不要刺穿,不然最后吃的时候容易被刀割到舌头。” 恩奇都大人 听了她的话,恩奇都眯起眼睛,微笑着点了点头。 午宴结束,随着侍者三三两两撤下宴席,吉尔伽美什率先站了起来,目光落在旁边生生指导着恩奇都吃了一顿饭的海伦身上,直奔主题问道“你要向本王报告什么” 海伦正在将一块鹿皮递给恩奇都用来擦嘴,听了吉尔伽美什的话,她赶忙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 她清了清嗓子。 “王,之前的三天,我和恩奇都大人一同去了一趟基什。” 吉尔伽美什瞳孔一缩“基什你去了基什城” “是的。”海伦点了点头“多亏了恩奇都大人拜托了路上的动物,我们昼夜赶路,加上考察的时间,顺利在三天之内完成了一趟来回。” 吉尔伽美什挑了挑眉,也没客气“本王还以为你寄情山水去了,没想到你还记得乌鲁克这边的事。” 寄情山水难道不是王您的风格吗 松本海伦默默将这句话咽回了心底。 “基什城已经对外关闭,城墙高耸,但我站在城墙之下,可以隐隐听到里面传来的练兵之声。听得出声音嘹亮,节奏整齐划一。我站在城墙外观察了一下城墙的墙面,墙面的泥土明显有着新砌的痕迹。如此看来,基什城厚兵利,此战必然是蓄谋已久。” 吉尔伽美什唇畔溢出一丝冷笑“看来乌鲁克早就成了某些饿狼眼中的肥肉。” 海伦轻轻点了点头“王所言不差。不过,之前听闻基什一度经常派使者来访,敢问王具体的安排行程” 略一沉吟,吉尔伽美什很快给出了答案。 “从去年开始不断有使臣派出,但本王从未亲自招待过,都是由底下的大祭司们代劳的。差不多三月一趟,一共来了三队,直到三个月前这场战争初见端倪,基什那边才断绝了使节来往。” 海伦眼光沉了沉“我王,恕我直言,如此看来那些使臣并非真正的使臣,反而是刺探情报的探子。乌鲁克内部的情状只怕已经被摸了个一清二楚。” “你对基什开战的时间有什么猜测吗” 海伦微微颔首“当然。王,几日前我同恩奇都大人一同前往基什城时听到的应当是基什的战歌。只有出征前的战歌才会有如此阵仗。之前我也去过乌鲁克军中,多少对这里战争的路数有了些了解,战歌只有在出征前才会响起,对吗如此估算,基什大军只怕不出三天就会赶到。” 她顿了顿,神色变得凝重了起来“乌鲁克这次的情况,可以说是异常凶险。” 吉尔伽美什点头表示肯定,脸色微微一沉,但他忽然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视线落在了旁边蹙着眉的海伦身上,挑了挑眉,揶揄着开了口。 “异常凶险倒不像是从你口里说出的话。怎么,想不出办法来了” 海伦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头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吉尔伽美什王,半晌,笑了笑。 “怎么会呢,王,既然海伦已经答应过宁孙女神要助王打赢这场战争,又在外奔波这么多时日,怎么也不可能就这么放弃。” 吉尔伽美什扬了扬唇角“哦你这么快就有了计策” 海伦一躬身“这个计划早已经筹备多时了,接下来,请王下令,让宫中的士兵屏退众人。” 话语一顿,她抬了抬头,直视向吉尔伽美什红宝石一般鲜艳欲滴的瞳孔。 “这个计策,除了王、恩奇都大人和海伦之外,要绝对保密。” 吉尔伽美什眯了眯眼,眼中鲜红的湖泊泛起波纹,湖泊的中央倒映出对面眼神坚定,双拳紧握的黑发小姑娘。 将那身影印在眼底,他露出了张扬的笑容。 “好。” 当日晚,乌鲁克关闭城门,进入紧急备战状态。和基什的战争迫在眉睫的消息像是火一般立刻烧遍了乌鲁克的大街小巷。 同夜,海伦在乌鲁克王宫和吉尔伽美什一同紧急召见了带兵的乌鲁克将领,扎巴达。 马蹄溅起尘土,扎巴达连夜进宫面见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告诉了扎巴达他该做什么,但却没有阐明原委,扎巴达也是一时摸不着头脑。 但出于对王的忠心,他并无任何怨言地答应了下来。只是答应后,怀疑地看了一眼立在王座旁边的,他前几天刚刚见过的宁孙庙的圣女。 那女孩他还记忆犹新,听说是宁孙庙的圣女,但每日却不祭拜神祇,而是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城里到处乱转,还跑到军队里问东问西,要不是看在宁孙神庙的玛雅祭司的份上,他早把她赶走了。 今天,又是这女孩在乌鲁克引起了骚动,从城外面带回了那位不知为何忽然被王奉为座上宾的野人。 虽说不过是个小女孩,但也闹得太过头了,王竟然也任着她闹。 扎巴达暗暗瞪了一眼站在王座旁边的女孩一眼,看了那女孩一瞬间睁大了眼又抿了抿唇的模样,他又赶忙抬起头,向着王座上的吉尔伽美什倾吐自己的疑惑。 “我王,这将军队分为三队的计划真是闻所未闻,不知我王是出于何等考量” “你只要照做就是了。” 吉尔伽美什懒得废话,头都没抬,傲然睥睨着底下的扎巴达,声音一沉。 “怎么,还是说你对本王的决定有意见” 扎巴达跪在那里,顿时脊背一僵,冷汗渗了出来。 他慌张着低下了头“不,王,我不是” 忽然,站在吉尔伽美什王座旁边的海伦有了动作。 她轻轻转过身,趁着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将手搭在吉尔伽美什的左臂之上,抬起头直视着吉尔伽美什,轻轻摇了摇头。 吉尔伽美什冷眼看着她的动作,半晌,没好气地抬了抬左臂。 海伦赶忙收回了手。 闭了闭眼,吉尔伽美什压下心头的火气,第一次面对着将领给出了解释。 “这次的计策,是本王旁边这位宁孙神庙的圣女递交的。你执行的只是这个计策的一部分,会觉得疑惑也是理所应当。但你执行的是其中关键的一环,等这场战争之后,你自然会明白。” 扎巴达之前心下暗叫一声糟糕,他是王早年身边的侍卫出身,除了一腔忠心外,多少对王的性格有所了解,他刚刚居然出声质疑了王的决定。 话已出口,他就立刻意识到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却没想到服侍了多年的王竟然没有生气,还给出了解释。 他满脸困惑地抬起头,只见王微微别过脸,露出不悦的神色,而在王旁边站着的那个宁孙神庙的圣女小姑娘却微笑着,不动声色地向他微微点了点头。 扎巴达立刻会意,方才的轻蔑一扫而空。他感激地看了一眼海伦,发自肺腑地向着吉尔伽美什突如其来的恩宠表达了感激后,便迅速退下,赶回军队了。 望着扎巴达远去的背影,海伦轻轻叹了口气,将视线转回了吉尔伽美什身上,吉尔伽美什正在瞪着她。 “你刚刚拦着本王是什么意思” “我王,大敌当前,此时若因如此小事处罚我方将领,恐怕会令士兵寒心,影响士气。更何况,巴扎达大人提出的也并非无理取闹的要求单单拎出计策的这个部分,的确令人难以理解。这次,是王您太焦躁了。” 海伦叹了口气,眼中第一次染上一抹真正的忧虑之色。 吉尔伽美什脸色一僵“怎么,本王刚刚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做了,你还有什么意见” “不,王,这并非意见,而是建议” 海伦先是赶忙解释,解释到一半,她却又停了下来,片刻后,她忽然抬起了头,轻声喃喃“也罢,我的意见您不听也无所谓了,我已经将恩奇都大人带来了此地,只要恩奇都大人在这里,您早晚都会成为一代贤王的这样我也能放心了。” 松本海伦的眼神越过吉尔伽美什的肩膀,落在了虚空之中。在那瞬间,她周边的气息忽然变得薄弱了起来, 而那说话的口吻,就像是她即将消失一般。 吉尔伽美什心中顿时一凛。 说完了那句话,海伦的眼神渐渐安定了下来,吉尔伽美什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海伦率先将话题拉回了正轨。 “对了,王,今夜我还要连夜回一趟宁孙神庙。” 吉尔伽美什顿了顿,刹那间,他将原本想说的话压回心底。 不悦地皱了皱眉,吉尔伽美什说道“你回神庙做什么明天按照你的计划,你不是还要出使基什” “是为了回神庙去一些必须的东西。” 海伦听出了吉尔伽美什话语之中的恼怒,叹了口气,想起了之前吉尔伽美什在她提出由她亲自出使时,愤怒地表示反对的场景。 “王,出使基什必须得由我亲自去。” 脑海中闪过当时险恶的场景,海伦觉得有必要再强调一次自己出使的必要性 “本王还是觉得风险太高了,你在基什军中随时有丧命的风险,而你不过是个小女孩。”吉尔伽美什上下扫了一眼海伦,不赞同道“你告诉本王,你有什么自保的能力” 海伦很快给出了回应“海伦自有办法。但是当然,王,任何计划都没有百分之百的保证。” “那你” “所以,我才将计划全盘告诉了王。” 海伦忽然抬起头,那视线几乎是在逼迫着吉尔伽美什。 她大声开口说道。 “王,记住,不管基什帐中发生什么,我出现了什么意外,计划都要进行下去。” 吉尔伽美什神色一滞,他想,就像是那个时候一样。 “如果王有什么困惑,请尽管说出便是。王,请您相信海伦。我会想方设法助王一臂之力。” 言犹在耳。 仅仅是第二次见面,就被他泼了一身葡萄酒的小女孩并未生气,而是露出了精悍的眼神,在他跟前用着在那时的他看来大言不惭的眼神说要助自己一臂之力。 就是那样的眼神。 吉尔伽美什目光深沉,凝望着对面大声喊出刚才的那句话,脸色都泛起潮红的小女孩。 她的眼中没了一贯的温和,目光里满是倔强。 半晌,吉尔伽美什闭了闭眼,丢下一句“快去快回,明天一早出发,东西都准备好了,你只有不到一个晚上的休息时间了。” 听了吉尔伽美什的话,松本海伦却周身的气息忽然放松了下来。 她眉眼弯弯,笑容可掬。 “当然,王。我一定快去快回。” 说完,她便转过了身,不再耽搁,快步离开了。 小小的影子,消失在吉尔伽美什视线的尽头。 今夜尤为寒冷,夜风阵阵,松本海伦坐在牛车上,裹着厚重的挡风布,费力地将额前的碎发撩起。结果牛车刚出宫殿门口,海伦忽然于纷乱的视线之中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影子。 她睁大了眼,赶忙向前面驾车的车夫喊了一句“停一下。” 下面,裹着一层薄薄的红布,嘴唇乌紫的少女,在看清她的一瞬间,惊喜地睁大了眼。 “海伦” “爱丽拉” 海伦翻下牛车,握紧了爱丽拉的双手。 “海、海伦,我总算等、等到你了。” 不知在寒冷的夜风中等待了多久,话都说不利索的少女爱丽拉眼眶溢出泪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握紧了海伦的手。 覆盖着海伦双手的爱丽拉的手,已经完全失去了温度,冰的吓人。 “你在这里等了多久”海伦心里一惊,赶忙抬头问道。 爱丽拉赶紧松开手,用右手抹掉了眼角的眼泪,怯生生地抬起头。 “不、不久,就、就天刚黑才开始等。” 那眼神里有着卑微。 从车夫那里接过一杯热酒,海伦赶紧递给了爱丽拉,爱丽拉一饮而尽,舌头总算恢复了知觉,说话也变得流畅了起来。 “这这不重要海伦,我听说基什和乌鲁克要打仗了。” 海伦身形一顿,没想到消息传得这样快。 “我,我知道了,你是宁孙神庙的圣女。海伦,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会为了身份区别对待别人的人,所以,我来这里求你一件事。” 一阵猛烈的寒风吹过,吹得爱丽拉几乎睁不开眼睛,但她将那寒风生生咽了下去,像吞下了一把刀子。 她知道,面前的女孩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所以她抓紧了最后的机会,竹筒倒豆子一样将所有的话都倒了出来。 “海伦,我我有一个哥哥。”她吞了一口口水,拼命将眼泪压下“那时候,他是和我一起逃跑的。我逃到了乌鲁克,他他去了基什。” “你哥哥在基什”海伦心头一顿。 “海伦,我求求你,我知道王很器重你,我哥哥他从来都不喜欢斗争,他和我一样带了财产,不会成为奴隶,也肯定不会去战场。等战争结束了,你能不能从战俘中把他救出来” 说着,爱丽拉忽然跪在了海伦的面前。 “爱丽拉” 海伦赶忙想要搀扶她,她却死命拒绝了,她拼命扯住海伦的衣袖,眼中满是泪水,跪在那里不肯起来。 海伦正欲开口,后面忽然传来车夫催促的声音。 “海伦大人,我们要离开了,时间不多了。” 海伦赶忙转过头道歉“不好意思,请等一下。” 爱丽拉心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在海伦转过身向车夫道歉的刹那,她忽然在寒风中带着哭腔喊出了声。 “海伦,哥哥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只是一个战俘,你能做到的,我求求你,答应我好不好” 海伦转身的动作一顿。 哥哥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唯一的亲人。 你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呢 忍受着未知的恐惧,忍受着那些风餐露宿,徒步穿越沙漠,一次次冒着生命的风险冲在最前面。你是为什么呢 仿佛有人在耳边低语。 妈妈。 怎么可能放弃呢妈妈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那句自己在黑暗中痛苦着低喃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她鼻尖一酸,眼眶忽然红了。 爱丽拉喊完最后一句,失去了力气趴在了地上。她久久没有听到声音,心脏越来越沉,在寒风中,她咬紧了干裂的嘴唇。 就在此时,爱丽拉忽然听到了如同幻觉一般的声音。 “好啊。” 趴在地上的爱丽拉猛地抬起了头,眼中闪过狂喜。 在她面前,微笑着的小女孩转过了身,蹲踞下来将她搀扶了起来。 “我答应你,爱丽拉。”将她扶起来的女孩郑重地说道“我答应你,为你带回你的哥哥。” 倒映出爱丽拉狼狈形容的褐色的眼瞳之中,闪着微微的光。 “你拥有我的承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乌鲁克(八) 夜晚,宁孙神庙内。 明灭的火焰中有着明亮的影子,落在跪坐在祭坛之前的女孩身上,像是一层薄纱一般将她裹了起来。 从火焰中透出温柔的声音。 “我已经给了海伦你宁孙圣女的凭证。还有一事。埃阿神似乎有消息要我带给你。” 已经准备离开,正在将额头用布条一圈圈缠了起来的海伦听了这话,赶忙将布条系好,收敛了动作,端正坐姿,坐得更笔直了些。 她还记得,据宁孙女神所说,正是这位埃阿神将她从河边带到了乌鲁克的“边缘”,虽然那边缘有点远,但也称得上是救命之恩。 “请问是什么消息” 火焰那边宁孙女神的声音,似乎变得有些低沉。 “埃阿神说,你身上有着咒术的气息。” 海伦瞳孔一缩“咒术的气息” “不必过于担忧,那并非是束缚你的咒术,而是残留在你身上的气息你今天是不是接触了什么拥有强大咒术能力的人埃阿他是水神、智慧之神,同样,也是法术之神。能够入他法眼的咒术师,想必也不是泛泛之辈。” “这” 海伦怔了怔,开始在脑海里快速搜索着今天是否在哪里碰到了咒术师,可是却一无所获。 “少女,那并非是一般的咒术师能够残留下的气息。准确地说,那是名为「巫术」的存在,那力量并非是来自埃阿的力量,不然埃阿也不会出声提醒你,多多小心,那咒术师的力量来自邪灵。” 邪灵。 海伦心脏猛地一跳,泛起不祥的预感。 “不过,你接触的那位咒术师恐怕还尚未觉醒,恐怕是出身在研习巫术的家族之内,不然也不会随意将自己的气息留下。那气息十分微弱,除了埃阿没人能察觉得到,虽然只是沾染了气息,但你也要万分小心。” 严肃而恳切的声音刚刚落下,那火焰里的影子跃动了一瞬。 跪坐在祭坛对面的海伦垂下了眼眸。 跃动的火光在她眼底深处不安地躁动着,残留在视网膜上,烙印下深重的痕迹。 天刚蒙蒙亮。 乌鲁克的王宫门口簇拥起了一片人,人群被士兵隔离在外。 他们围绕着的中心站着金发盛装的王者,而在目光严峻的王者对面,换下了异国服装、改穿上了普通使者服装的黑发女孩微笑着,躬身接过代表吉尔伽美什王使者代表的使节。 “路上小心。” 长篇大论的套话后,吉尔伽美什低声补上了一句。 海伦同样低声回道“祝王旗开得胜。” 并没有什么出使的队伍,按照海伦的计划,护送的士兵只会将她送到乌鲁克城门口,接下来前往基什大帐之前的漫漫长路,就只有驾车的车夫和她同行。 浩浩荡荡的列队向着乌鲁克城门的方向走去,海伦乘坐的牛车被队伍保护在最中央,牛车之内,海伦独自一人闭上了眼,手里紧紧攥着吉尔伽美什交给她的使节。 她的脑海中闪烁起昨夜在宁孙神庙的祭坛上燃气的火焰。 和那火焰的影子中,所传递出的话语。 “还有,你身上的「封印」,埃阿神同我一同看过了,那并非是普通的封印。” “封印” “哎呀,你忘记了吗白昼时分,那深蓝色的梦。” “这么说来,那道声音是您的声音吗” “是的,孩子。而那海是埃阿神和我的力量的具现化,同样,那深不可测的锁链,也是存在于你身上的「封印」。” “” “那种力量的组成形式我们从来都没有见过,但是那「封印」我们倒是可以解开。但是” 声音顿了顿。 “但是,那并不仅仅是「封印」,那条锁链连接着你回归到那个真正属于你的世界的路。一旦那条锁链被斩断,你将会迷失于此,再也无法回归原来的世界。” 最后的声音残留在脑海深处。 “你要取回那份力量吗” 海伦缓缓睁开眼睛。 牛车缓缓驶出乌鲁克的城门,尘土飞扬着飘进了牛车之内。 被尘土呛到,她轻轻咳嗽了几声。 就在此时,牛车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她心里想着,还没来得及将话问出口,前面已经有报告的士兵跑了过来。 “海伦大人,城门前站着恩奇都大人,说想见你一面。” 海伦眼神一变,很快又低下头。 沉吟了片刻,她点了点头。 在发黄的泥土城墙之下,巨石城门之前,翠发的青年眼神凝重,脸上一贯灿烂的笑容,此刻变得极淡。 他远远地望着额头缠着布条的黑发女孩。她正在艰难地从牛车上下来,手里还不忘握紧代表出使之命的使节。 “恩奇都大人”她走上前来。 恩奇都开门见山“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果然,她摇了摇头“恩奇都大人,你要负责保护王的安全。” “吉尔和我的想法一样。” “你不能和我一同前去。恩奇都大人,你不能离开乌鲁克。” 恩奇都眼神忽然变得滞重。 “恩奇都大人,的神之血刚刚和人之血取得平衡,您本身又是众神制作出来的武器。我知道您的身体有着极为强大的复原能力,但灵魂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在您的灵魂还没有稳定之前,我绝对不能让您投身战场。” 她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是宁孙女神告诉你的吗” 半晌,恩奇都垂下了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具体的事情是埃阿神告诉我的。”海伦如实说道“恩奇都大人,请您留在乌鲁克” 她话还没说完,恩奇都忽然抬起了头。 那双一贯像是吹风吹拂的池水一般的翠色眼眸里,掀起了一阵狂风巨浪。恩奇都上前一步,握住了海伦的手腕,打断了她的话。 “海伦,你要记住,只要是神,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力量受到挑战。”他凝视着她的双眼“他们不会让比自己还要强大的事物出现的。” 手腕被他紧握在手心,海伦先是一顿,继而笑了笑。 “恩奇都大人听到了昨晚的谈话了吗” 恩奇都点了点头,没有解释,海伦也没有生气。 恩奇都用着无比慎重的语气说道“海伦,如果真的有那样的存在出现,众神一定会把它扼杀,所以不要答应他们。” “看来恩奇都大人没有听到最后。” 女孩微笑着,轻轻将自己的手腕从恩奇都的手心中抽了出来。 “什么” “宁孙女神大可放心,不管那封印背后到底是怎样的存在,我是不会解开那道封印的。因为” 她抿了抿唇。 “如果没有了回家的路,那我做的一切,都将是毫无意义。所以,那封印十分安全,宁孙女神早已经看透了那一点,之前所做的不过是最后的试探。” 抬起了头,恩奇都惊讶的面容映入眼帘,海伦微笑着歪了歪头。 “既然这样,恩奇都大人,我就先行别过了。” 恩奇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不久,牛车缓缓从城门中驶出。 恩奇都站在城门边望去,目之所及,除了缓缓行驶的牛车之外,一片青草点缀着的大道铺就出了无比的荒凉。 距离和基什的战争打响只剩下了两天,海伦刚一离开,乌鲁克的王宫内部便开始了轰轰烈烈的行动。 前日。 只有三人的大厅内,黑发的女孩用木棍蘸着黑色的涂料,画出了乌鲁克的地图,之后,她换了蘸着红色涂料的木条,轻轻在乌鲁克大河流经的中段画了一个圈。 “我王,基什通过蓄水断流的方法,试图钳制我乌鲁克内部的水源,在回王宫之前我已经勘察过了,河流的流量只剩下了原本的三分之一,按照基什的估计,乌鲁克应该已经陷入了水荒。而我们,则要将计就计。” 最后望了一眼城门的方向,站在王宫二层宽阔的平台上,吉尔伽美什于平台中央扫了一眼旁边环绕着他一排排单膝跪着、恭敬行礼的将士和祭司们,不动声色地开始下达命令。 “埃阿的大祭司,之前的本王的吩咐你都做到了吗” 埃阿的大祭司须发皆白,出列回道“回王,一切都按照王的吩咐,士兵的铠甲从今日开始放在阳光之下暴晒。同样,按照王的吩咐,蓄水池内的水已经被分配给了各神庙,由各神庙的大祭司统一负责调配。大批民众正在对蓄水池进行填埋。” “剩下的水足够坚持几天” “回王,加上现在河道内的细流,能坚持七天。” 吉尔伽美什皱了皱眉,低声喃喃了一句“也就是说开战五天内必须要结束战斗吗。” “同样,基什这次为了征伐乌鲁克,必然是大军出征,做了背水一战的打算。想来城内守备必然空虚,此刻,我方应该尽早派出小股部队,绕道突袭基什城。当然,我方也并不打算真的靠这小股军队攻下基什,但我们可以让其装作大军,使基什内部产生恐慌。趁乱悄悄放出城内的使者,让他赶去基什大军报信,使基什大军军心动摇。” 吉尔伽美什眼神一转,落在了旁边的侍卫官比尔胡图拉身上。 “派出的小部队呢” 比尔胡图拉微微颔首;“回王,已经派出百人的队伍,昨夜从西边绕道,连夜向基什奔袭。按照王所说,每位士兵派发了一个帐篷,三个火把。按照王的打算,白天扎营,夜里发起攻袭。” 吉尔伽美什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希望王能将军队的将领招来。想来将领日夜带兵,必然对军中情形十分熟悉。请王通知将领,将军队分为三部分,按照作战能力的强弱分别分为强军、中军、弱军。 “扎巴拉。” “回王,臣在。”扎巴拉穿着威风凛凛的铠甲,向前迈出一步。 “三支军队分好了吗” “回王,军队已经分好,正在分批操练。” “王,基什大军围城,阿伽亲自出征。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将整支军队分开看来,一定是先头军队次强,用于开辟局面,中部军队最弱,尾部军队最强,用于保护阿伽。请我王将我方军队排列成先头最强,中部次强,尾端最弱的方式。力求打败基什的先头部队和中部部队,对基什的阿伽心理造成压力” 吉尔伽美什眯了眯眼,问道“他们各自的作战任务都交代清楚了吗” 扎巴拉赶忙回应“回王,已经交代清楚了。” 吉尔伽美什颔首表示肯定,又环视了一圈底下的众人。 “好,就按照本王的吩咐,各自下去吧。”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一个个按照吉尔伽美什的吩咐退下了。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坐在王座上的吉尔伽美什揉了揉发痛的额角。 他闭上眼,脑海里闪过最后的那个场景。 黑发女孩最后转过头来,咬了咬下唇,半晌,才说出了最后一段话。 “我王,这次乌鲁克匆忙迎战,准备并不充分,只能讲求速战速决,基什准备已久,我们绝不能让基什将我们拖入消耗之中。所以,我斗胆请求,由我作为使臣,前往基什阿伽之处激怒阿伽,让他放弃长久作战的打算,一举攻城,我方也可一举打破局面。” 他睁开眼睛。 “真是” 空旷的平台上再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树叶的飒飒声,吉尔伽美什迎着风,眯了眯眼。 忽然,从背后传来脚步声。 吉尔伽美什没有回头。 “挚友,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吉尔。” 背对着恩奇都,吉尔伽美什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拒绝了你陪她一同前往” “她看出我灵魂状态仍不稳定,拒绝了我,希望我能在你这里保护你。” 吉尔伽美什轻轻啧了一声“本王可不需要他人的保护” 恩奇都点了点头。 “不过两天之后,我的灵魂应该可以稳定下来,到时候,请让我一同前往战场,吉尔。” “当然。”吉尔伽美什痛快地答应道。 说完这句话,吉尔伽美什将视线投向了平台外的乌鲁克。从高耸巍峨的王宫二层的平台望去,乌鲁克尽入吉尔伽美什眼底。 恩奇都走到他的身边,轻轻拍了拍吉尔伽美什的肩膀,和他一同眺望着城门的方向。 那里已经没有任何影子了。 有风,吹起恩奇都的翠色长发。 “战争,要开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乌鲁克(九) 远远地现出疏星的影子,影子透过地平线上方的月光,冰冷地落在广阔无垠的沙土之上。 牛车就这样整整走了一天,直到长夜时分。 尘土飞扬,透过薄薄的用来阻挡风沙的粗布,海伦的视线中隐隐现出了星星点点火光的痕迹。 到了。 位于视线前方,有着多年经验的车夫更是先海伦一步发现了前方驻扎着的大军的影子,他手中的长鞭不轻不重地落在赶车的牛身上,地上的影子随之停止了移动。 松本海伦蹒跚着下了牛车,手里握着使节,转过头对着赶着牛车的车夫轻轻点了点头。 “请您赶快回去吧,后天不,明天晚上,只怕战争就要开始了。” 车夫背影渐渐远去。 海伦深吸了口气,转过了头。她望了一眼不远处于夜风之中林立的帐篷们,低了低头。 她顺着清冷的月光,在身后的沙地上留下一串脚印。 孤夜难眠。 和其他的神妓一起并排躺着,从隔着一堵墙的距离传来欢爱的声音,其他工作了一天的神妓们疲惫地闭上了眼。 独自靠着墙角,紧抿着唇的爱丽拉仍然未睡,她抱紧了身子,蜷缩在墙角,脑海中闪过前一天的夜晚,在神庙口徘徊着将她叫出来的女孩脸上,那隐隐的忧愁神情。 “不好意思,爱丽拉,之前时间太赶忘了问,你的哥哥名字是什么有什么特殊的胎记吗” “我的哥哥叫艾尔诺胎记噢哥哥的左边眼角下有一颗泪痣。脖颈右边有一个青色的印记海伦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啊,不,就这些。” 海伦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爱丽拉探了探头,看到她身后的牛车。 “海伦你这是去了哪里” “战争马上要开始了,我想着回一趟神庙。” 女孩的苦笑浮现于脑海之中。 那肯定不是普通的任务,自己的拜托,是不是错了呢 海伦救了自己的命,而且还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对自己区别对待。 如果说没有感激,那绝对是骗人的。 可是,实在没有其他救哥哥的方法了。除了赎罪的决心之外,她选择这里,原本还考虑到在这里能够打探到哥哥的消息,可没想到消息是能够打探到,却没有出手相救的方法 她只有那一个人可以拜托了。 将脸埋在双膝之间,爱丽拉露出了快要哭泣的表情。 就在此时,从外面忽然拐进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女人,身材曼妙,风情万种,她长长舒了口气,将额前的长发撩起,脚步轻盈地穿过横七竖八睡着的诸多神妓,走到爱丽拉跟前。 女人柳眉一竖,没好气地用脚尖踢了踢靠着墙抱紧自己的爱丽拉。 “喂客人我帮你接待了,怎么,说好的钱呢想赖账不成” 爱丽拉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她不敢说话,只是摇了摇头,怯生生地用眼神示意了不远处在另一个墙角睡着刚刚才醒过来的奴隶。 奴隶轻轻摇了摇头,一脸沉痛地从怀中掏出包裹,为她递上了几块金币。 “小姐,这是最后的几块” “拿过来” 看到金币,女人眼神一亮,毫不犹豫地从奴隶手中一把抢过,数了数,眉开眼笑的同时,还不忘嘲讽地看了不说话的爱丽拉一眼。 “明明还是个有些身家的小丫头,却来到这里干这样的生意,来都来了,还要别人帮忙接待客人真是奇怪。” 颠了颠手中的金币,女人笑了笑。 “不过,有钱就行。” 女人渐渐远去了,爱丽拉咬住了下唇。 从三天前她就该开始工作了,但是心中原本的不安却一点一点膨胀了起来。 如果不知道哥哥在基什,如果乌鲁克和基什不会开战她一定不会这么做吧。 但是 她眼神变得沉重了起来。 如果失去了纯洁,就没办法保有如今的力量。 爱丽拉抬了抬头,不知何时月亮的光辉已经减淡了,这意味着漫漫长夜也将要走到尽头。 没关系,她暗暗给自己加油鼓劲。 只要这场战争结束,只要能再见到哥哥一面,只要哥哥没事,自己就可以奉献出这具身躯给神,洗清那与生俱来的不祥的罪孽 爱丽拉摸了摸脸上被蹭出的伤口,倒吸了口凉气,蜷缩在墙角,想到这里,她不由得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天亮了。 乌鲁克城数十公里外,基什大帐外。 帐篷中传来和掀翻了石桌一同响彻的怒吼,外面放哨的士兵俱是浑身一个激灵,头都不由自主地缩了缩。 海伦站在大帐之内,平静地看着那位脸上有着十字伤疤的阿伽暴跳如雷的场景。 “吉尔伽美什那小子,是叫你来羞辱我的吗” 额角一道巨大的疤痕一直划到下颔,那位阿伽露出凶悍的目光,喘着粗气,旁边是被掀翻在地的石桌,石桌的桌角和地面摩擦,粉尘弥漫在空气中,生出一股气烟。 海伦站在旁边,她对这个时代处在高位的人发火已经能够做到气定神闲。她仍然微笑着,心中所想不过是没想到激怒这位阿伽竟然如此容易。 她只是如同传说之中地称赞了吉尔伽美什几句,就引得这位基什的阿伽大动肝火。 「我们的国王,是乌鲁克之主。 若他眉间微蹙,大地也会为之颤抖。 他的额头暴出青筋时,眼神也会如安努的野牛一般凶悍毕露。 他有着神赐予的体魄,身上有着黄金律的运气。 即使再多灰尘向他挑衅,敌邦四处林立,即使将他所有船只的首柱折断在地 拥有着三分之二神血的他也终将会迎来胜利。」注1 看来吉尔伽美什在这个年代不仅被神警戒,还引人嫉妒啊。 海伦轻轻摇了摇头。 “信不信我杀了你”阿伽低声吼道。 话音刚落,便有士兵冲了上来,海伦早有准备,她向旁边迈出一步,微微一笑。 “还请阿伽再考虑一下,大战不斩来使,何况我只是称赞了我王的功绩,却也没有对阿伽出言侮辱。若是我王,此时必然会以宽广的胸襟对此不置可否。阿伽若真有如同我王一般的才能,又何必为此生气呢” 不,她想,其实刚刚有一句话是错的,吉尔伽美什并没有宽广的胸襟。 阿伽的手势一顿“哼。” “而且” 趁着这些微的停顿,海伦将额前的布条解了下来。 她光洁的额头上,隐隐渗出幽蓝色的光,光芒如同流水一般在她的额头上时隐时现地浮动着,最后连缀成一个古老的符号。 那是宁孙女神的标志。 “我也并不仅仅是吉尔伽美什王的使者,阿伽,作为宁孙女神的圣女,您无权对我进行处置,能对我进行处置的,除了宁孙女神之外别无他人。” 她眯了眯眼。 大帐内的空气忽然随之凝固。 半晌,那位阿伽绷着脸,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你是宁孙女神的圣女” “是的。” “竟然让圣女来这里表彰自己的功绩,我就说他怎么会派个小孩子前来”一把石剑被狠狠掷向地面,插入地面几寸之深“真有他的吉、尔、伽、美、什” 最后那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一个一个崩出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海伦的耳边传来阿伽阴恻恻的声音。 “既然是宁孙女神的圣女,那自然是不能由我等凡人处置。” 他眼神一扫,挥了挥手,挑眉而道“来人,把她押下去,关在营帐之内,等过几日,拿这圣女和吉尔伽美什那小子作交换。” 海伦眼眸微沉,阿伽话音刚落,从外面跑进来几个年轻的兵卫,二话不说将她整个人捆绑了起来,拖出了营帐之外。 随着基什大军再次出发,海伦作为战俘被捆着跟在后面,她身上被粗重的麻绳捆得密不透风。虽然作为宁孙女神的圣女,她同样被敬重众神的基什军以礼相待,姑且安排了一辆牛车,但却被看管的严严实实。 迎着旷野上刮起的大风,她眯着眼睛,不动声色观察着基什大军的军力分布情况,军力的分配和她所料的不差多少。 按照这样的速度,基什大军在天黑之前就会赶到乌鲁克城。 从基什城内传来的急报,今晚应该就能到达。 她想。 经过漫长的跋涉,日幕西斜之时,基什军队在距离乌鲁克四五公里外的地方。 乌鲁克同样也是严阵以待。 海伦被关在单独的营帐之内,被揭开了绳子的她百无聊赖坐在帐内,外面燃起的火光引起了她的注意。 人影攒动,兵荒马乱。 将白天收集到的信息在脑海中整理了一下,她眼光沉了沉。 还不够。 明天兵临乌鲁克城下,基什的阿伽一定还会将她叫过去,试图从她口中撬出一些消息,但忌惮于宁孙女神的威严,他也不敢对自己动手。 现在要考虑的,一是如何让伽图失去理智,直接发动攻击;二是如何在战乱之中脱身,潜回乌鲁克城内。 为了这两个目标,她得多了解情况才行。 帐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海伦抬了抬头。 一个平民打扮的青年低着头,手里端着食物走了进来。他眼神里透出惶恐,头都没抬,匆匆忙忙将食盘放在草垫上掉头就准备离开。 海伦眼神一亮,一把抓过了这个准备离开的青年,张口欲问。 “你好我” 那青年像是触电一样甩开她的手,胆怯地抬起目光。 在看到他的脸的时候,海伦神色一怔。 他有着青色的眼眸,而在左边的眼角向下的位置,一颗泪痣点缀其上。 原本还礼貌地微笑着的海伦眼神猛然一变,她二话不说,走上前去,手中忽然使上力气,将他一把拽紧,身子向右一偏,往他的脖颈右侧望去。 她的眼神遽然一变,其中少见地划过一抹震惊。 缓缓转过头,她深深吸了口气,凝重地望向一脸惊诧的不知名的青年。 “你是艾尔诺吗你妹妹爱丽拉在乌鲁克,她拜托我过来找你。” 青年瞳孔一缩。 该说是顺利还是麻烦呢。原本是打算在战俘之中细细寻找的,却没想到竟然就这样被她碰到了。 松本海伦眼中微光一闪。 如何同时完成这第三个任务,她倒是得仔细想想。 半夜,海伦又被紧急送到了阿伽的营帐之内,仅仅是一个白天不见,这阿伽的神色却变了不少。 “明人不说暗话,宁孙神庙的圣女,牛马、奴隶、金银,只要你向我方乌鲁克内部的消息,这些赏赐你尽可以开口。” 望着对面绷着一张脸的基什的阿伽紧,海伦站在底下,垂着眼眸一言不发。 “如果你不说,等乌鲁克被攻陷下来,我就把你献祭给宁孙女神。” 阿伽瞪了瞪眼,威胁道。 献祭和简单的处死不同,需要冗长的流程,但和处死不同,若是将圣女献祭,则不会受到众神的惩罚。 海伦还是不为所动。 基什的阿伽几乎咬碎一口牙。 乌鲁克内部的情况和他之前想的完全不同,明明按照原本的计划,乌鲁克早就该陷入水荒,内部一片混乱了。可前几天派出的探子还说乌鲁克城墙上的士兵一副恹恹的模样,身上的铠甲都干裂了。今天再派出的探子却回报说乌鲁克城外一片平和,并没有水荒出现的迹象。 妈的,这群猪脑子。 基什的阿伽暗暗跺脚,可这还不是最烦心的。 今夜,他刚刚打算休息,忽然从外面闯进来了个侍从,他还没来得及发火,就被基什城内传来急报的消息当头浇了个透心凉。 这支乌鲁克的军队行事诡谲莫测,据使者报告,这支军队白天扎营,晚上攻城,夜里的火光点亮了半边的天空,无数的火把令剩下的寥寥无几的守城士兵心惊胆战。他们白天粗略一数,帐篷足足有几百顶 一般一个帐篷内足够住下一小队士兵。也就是说,乌鲁克派出少说有几千士兵。可远远望去,乌鲁克城内又是一副守备森严的场景,并不像是派出了大军。 可恶,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军队 虽然外面那些老臣不停劝他要稍安勿躁,又说道最近新修了城墙,乌鲁克分头作战,一时半会儿想必攻城不下。但阿伽一想到自己还在城中的妻母儿女,不由心急如焚。 得赶紧打完这场仗,万一那些人趁大军攻城期间将基什攻了下来 阿伽咬了咬牙。 海伦眼睛微微眯出一道缝,她之前装作闭着眼睛的模样使基什的阿伽放松了警惕,在模糊的视线之内,那阿伽的烦躁模样显而易见。 看来是真的慌了。 心底一声哂笑,海伦幽幽张开了眼睛。 “既然阿伽给出了这样的条件” 说着,她故意扬了扬头,露出几分孩子的稚气。 “那我选择拒绝也可以吧。”说完,对面的黑发小女孩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这女孩是魔鬼吗 “先说好,阿伽大人,不管你怎么打,乌鲁克都是不会输的。你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吧,基什城外已经是大兵压境了呢,不知道那些守城的士兵可以坚持几天呢” 她笑着眯了眯眼。 “围城乌鲁克可需要不少时间,想必那边攻城速度也不会落于下风。阿伽暂时不能杀我,那这场戏,就让我看到底吧。” 基什的阿伽头上不住迸出井字,忽然,他眼光一凛。 她刚刚说了什么来着对了,围城乌鲁克 关键就在于围城乌鲁克 如果能够快速攻下乌鲁克,情况必然会有所变化 想到这里,基什的阿伽再也坐不住了,他赶忙起身,向着外面快步走去,一把撩开大帐帐帘。 “通知各军整顿军备,时不我待明天早上,我们和乌鲁克决一死战等战争结束,我们立刻赶回基什,救下我们的父母姐妹” 乌鲁克怎样姑且不说,如果基什城真的陷落了,对于这些前方的将士来说无异于是致命的打击。打下一座城邦可能只需要短短一场战役,将一座城经营起来却要付出日积月累的努力。 但基什若不倾城之兵,又做不到和乌鲁克一战。 周围响起的声音不乏反对之声,但那微弱的反对声也湮没在周围响起的叫好声中。 毕竟独身一人且能做到冷眼旁观的人是绝对的少数,谁家又没有父母姐妹呢。 海伦垂下眼睑。 这位基什的阿伽倒是个果决的人物,如果乌鲁克派出的真的是大军,他这个决定无疑是正确的。 可惜 她抬了抬头,眼中闪过一抹微光。 赢的人,会是她。 等阿伽再回来的时候,冰冷地看了她一眼,就让旁边的人再把她押回了帐篷。 被重重扔进帐篷,海伦抹了一把擦伤的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从地上爬起来,她踉踉跄跄地走到草席旁,将上面的羊绒毯弄乱,刚刚做完,就听到有人撩开帘子进来。 她回过头,正好对上艾尔诺闪烁的目光。 他弱弱的声音响起“海伦小姐,你真的能带我去见我妹妹” “这场战争乌鲁克不会输,明天真的打起仗来,没有人能保证我们的安全,所以我明天得趁乱逃走。” 她看了一眼艾尔诺“你可以选择留在这里,也可以选择跟我离开。” 艾尔诺瞪大了眼,半晌,他低了低头。 他下定了决心一般地说道“我和你一起走。” “好。”海伦点了点头“那你也给自己准备一套军服,明天早上,等基什的军队离开大半时,过来找我。” “为、为什么不今晚” 海伦深深地吸了口气“在决战之前,我不能离开。万一因为我的离开阿伽产生疑虑,改变想法,我就得不偿失了。” “你、你就这么相信我”艾尔诺明显对于海伦的据实已告惊了一跳。 海伦微微一笑“因为你的妹妹和我说过,你不喜欢战争,我觉得你不会背叛我。” 艾尔诺睁大了眼睛,又低下了头。 将艾尔诺带来的基什这边的军服藏了起来,和艾尔诺约定好明天逃跑的路线,送走了艾尔诺后,海伦躺在草席之上,闭上了眼睛。 战争总是残酷的。 正午时分。 血流成河,杀声震天,高耸的城墙上,作为乌鲁克之王的吉尔伽美什面无表情注视着这一切。 这是他自成为乌鲁克之王以来,第一次面对的战争。 他作为有着三分之二神血的英雄,自然不会被伤到,但一路跟随保护着他的诸多侍卫,却纷纷投身于战场丧身其中。 有士兵匆忙劝道“王,请您后退,这里危险。” “本王不退。” 吉尔伽美什高傲地扬了扬头,露出意气风发的表情。 “乌鲁克,不会输” 那凛然的模样震慑住了一边的士兵,镇定的声音仿佛为战场注入了一支强心剂。 随着王的声音响彻于云霄,乌鲁克这边的士气也高涨起来。 此时,按照海伦的计策的三股军队彻底投身于战场之中,和她所料不差,基什的军队果然节节败退。 吉尔伽美什脸上闪过一丝微笑。 这时,唯一一位还留在他身边的侍从一溜小跑了过来,在他耳边轻声报告了些什么。 吉尔伽美什眼神一变。 在侍卫的带领下,他大步流星地赶向城墙的另一侧。 城下,海伦咬紧牙关,她和艾尔诺偷偷从马营偷了一匹战马,两人正穿着基什的军服,向着乌鲁克的方向奔袭而来。 一早,她和艾尔诺趁乱逃出。 基什大军必败,若是阿伽恼羞成怒,难免不会一时气昏头将她杀了,她不得不逃。 然而,就在他们快要赶到乌鲁克城时,在底下的战场之中,却有基什的士兵发现两人情况不对。 “是穿着我们军装的敌军” 被马蹄踹伤的基什士兵吐出一口血,发出一声高呼,顿时,海伦和艾尔诺被围了起来。 就在敌军的剑当头劈过来的一瞬间,海伦眼神一凛,拽着艾尔诺抱着头跳下了马。 落在战场之中,在灰尘中滚了两圈,海伦感觉肋骨处传来阵阵疼痛。一边踉跄着扯着艾尔诺向前跑着,她一边喷出了一口鲜血。 “海伦,有、有追兵过来了” 艾尔诺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处传来的,身后是追兵的声音。 “没事。”她想这样说,张了张口,却感觉喉咙被鲜血糊住了。 海伦感到视线一阵模糊。 难道,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这样的念头浮现于脑海之际,她忽然听到上面传来一声熟悉的怒吼。 “低下头” 这声音是 吉、吉尔伽美什 她睁大了眼睛,向前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城墙之上,却什么都没能看到。 城墙太高了。 一边想着,她的身体一边无力地衰颓了下来,最终跌落在尘土里。 那一刻,扯着艾尔诺的手抽搐着松开了。 与此同时,从乌鲁克的城门中忽然飞身而出一匹战马,上面坐着眼中藏着火焰的翠发青年,他像是天上降下的天火一般,于战场之上所向披靡。 和青年一同飞出的,是城墙上传来的箭矢飞过耳畔的声音。 不 海伦在意识最后坠入黑暗之前,脑海中穿过一阵刺痛,她在落地之前转过身子,睁大了视线模糊的双眼,徒劳地伸出了手。 阳光下,那箭矢彻底洞穿了还没来得及趴下来的青年的额头中央,之后也不减速度,深深扎入了后面的追兵的腹部。 骑着马的翠发青年一骑绝尘,向这里赶来,在松本海伦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将她从战场之中抱了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乌鲁克(十) 明月皎皎,清辉从窗口洒入,落在躺在房间一隅的女孩的脸上。 她胸口激烈地起伏着,像是刚从噩梦之中醒来。 她面无表情,睁着大大的眼睛,双手平静地交叠着,仰着头注视着月光,却什么都没说。 月光愈发明亮了。 仿佛有了预感一般,女孩原本无力地垂在草席的右手食指轻轻抽搐了一下,视线随着月光缓缓移动着,最后落在了地面上。 她凝视着落在地上的月光,轻声开口说道“宁孙女神。” 月光幻化成一个飘渺虚无的半透明影子。 影子里传来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你做的很好,少女,多亏了你的帮助,我儿才能赢得胜利。” 躺在床上的女孩吐出了胸中的一口浊气。 “宁孙女神之前你曾说过,事成后将许诺给我地位同珍宝。但,我不要地位,我只求宁孙女神给我一样东西。” 月光中传来声音“是什么” “宁孙女神,我知道您是全知全能的女神。咳、咳”话说得有些急了,不小心扯动到了胸前的伤口,海伦忍不住咳出了声“我,我只想要一样东西。” 她吞了口口水。 “是能够治愈一切疾病的灵药。” 说出来了。 虽然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但她的心在一刹那提到了嗓子眼。 月光里的声音沉默了一阵。 “孩子,你说的是治愈,对吗” 海伦拼命点了点头“是的。” 宁孙女神的声音有些迟疑“只是现在,我手头刚好没有剩下这样的药。” 海伦的心顿时一沉。 “别急,孩子,先不要慌张。我的儿子吉尔伽美什,他拥有着王的财宝库,那里或许还有多余的。” “” 海伦猛然睁大了眼。 “稍安勿躁,少女。”像是从清冽的水面流淌而过的月光一般,还没等她说话,宁孙女神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只要你向他开口,他一定不会拒绝的。” 女神的声音停滞了一瞬。 “但是在那之前,少女,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件事,我的儿子,现在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危险之中” “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实在太过于令人难以置信,海伦皱了皱眉,少见地明显着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目光。 “那是因为你,少女,你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天空是灰色的,远处漂浮着红色的旋涡。 整个乌鲁克陷入一片死寂之中,丝毫没有刚刚打了胜仗的喜悦,候鸟归巢,灿烂的朝霞褪去,地平线的尽头衰草连天,阳光没有丝毫温暖,冰冷地落在地面,远处传来几声不知是何种动物发出的萧条凄凉的嗥叫。 黑发的女孩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捂紧了胸口的位置,强忍下肋骨处传来的不适感,独自一人拖着身体向着城的另一端走去。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宫殿。 在那宫殿里,吉尔伽美什仍在沉睡。 打败了基什军队后,吉尔伽美什宽容大度地将阿伽放了回去,阿伽在目睹了吉尔伽美什的风姿、领教了他战争的手段后,也心悦诚服地打道回府了。 在基什和乌鲁克的和平盟约刚刚签订下来后,他回到宫殿,就这样忽然陷入了睡眠,并且一睡不醒。直到三天后的今天。 那并不是无缘无故的睡眠,是他的母亲请来了冥界的睡神,困住了她的儿子,而睡眠也将他的灵魂暂时带离了这里,牢牢地保护着他,防止他被人间地面上有人用鲜血构成的巨大的网所捕捉到。 但留给吉尔伽美什沉睡的时间不多了,睡神最多将他的灵魂留在冥界三天三夜,超过这段时间,他将永远只能在冥界徘徊。 留给吉尔伽美什的时间,只有几个小时了。 而他的房间门口,有严阵以待的恩奇都伫立在那里,保护他不会被人趁着睡眠之时偷袭。 街道上空无一人,胜利的乌鲁克弥漫着恐怖的气息,从街道两边的房屋内隐隐传来人们的抽泣声和呻吟声。 听着那样的声音,悔恨的情绪排山倒海一般涌来,几乎要化作情感的飓风将海伦吞没。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她拖着身体,咬紧了牙关,视线紧紧胶着在远处那混沌一般的巨大的红色旋涡上,将被寒风刮起的碎发别在耳后,眼神坚定地拄着手杖,一步一步向着城外挪去。 乌鲁克城外是那条从基什和乌鲁克流经的大河,被枯败的灌木丛掩映着,河水浑浊而冰凉。 颜色血红。 海伦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的视线穿过了长长的河边,落在了河的对岸。 脸上浮现出奇怪纹路的少女,皮肤失去了原本的洁白,转而变成了泥土一般的黝黑,红色的纹路遍布了她的全身,蓝色的瞳孔失去了原本的光亮。 她面无表情地望向了这里,轻轻张了张口。 “海伦。” 寒风从海伦的口中灌入,令她几近窒息。 “爱丽拉。” 半晌,她缓缓吐出那个熟悉的名字。 河对面的少女诡异地笑了笑,在她露出笑容的一瞬间,那些身上的纹路隐隐渗出不祥的红光。 “你答应我的,我的哥哥呢” 海伦握着手杖的手顿时收紧,像是不敢直视少女一般地别过了脸。 “他死了。” “我知道。”那诡异的笑容依然停留在少女的脸上“在哥哥死去的那个瞬间,我就已经在远处感受到了。我们兄妹两人,原本就有着感应海伦,我是问你是谁杀的他” 少女的脸忽然扭曲了。 “是谁杀的他说啊快告诉我” 凄厉的嘶吼声撕破了空气的一角,海伦眼神一颤,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明明,只要哥哥能够回来,我就没有别的要求了。” 两行清泪从少女脸上滑了下来。 “你做了什么,爱丽拉”海伦深深地吸了口气,问道。 爱丽拉先是沉默,过了半晌,那已经快要看不出原本容貌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 “爱丽拉用自己的生命诅咒了杀死哥哥的凶手,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个术式还没有结束呢明明那个人早就该死了” 说到这里,双目无神的爱丽拉又像个小女孩一样,可怜兮兮地瑟缩了一下身子。 “这个术式,明明不会出错的” 当然不会出错,只是因为吉尔伽美什的灵魂现在并不在人间,所以位于人间的「此世全部之恶」,当然没办法抓到他的踪影。 爱丽拉阿里曼。 阿里曼,波斯神话中苏尔凡由于难忍孤寂而产下的孩子。由于瞬间的动摇,那孩子变成了两个,所有光明食物的化身奥尔马兹德,与所有恶事物的化身阿里曼。 落在人间的阿里曼整天躲避着来自于兄弟的追杀,最后不得不逃匿于他的兄弟创作出来的人类之中,最后,他和人类产下了自己的子嗣。 也就是最初的阿里曼一族。 这样被诅咒的血统,阿里曼一族自然从诞生之日起就收到了各方面的追杀,幸好在经年累月之中,他们的血统也不断变得稀薄,到了爱丽拉和艾尔诺这一代,血统已经几乎变得和常人无异,能力也大不如前。 所以,能变成如今这个模样,爱丽拉一定是用了什么能够唤醒血统的禁术。 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吗 海伦咬了咬唇,血腥味从口腔中弥散开来。 她不能让吉尔伽美什承担这一切,毕竟他是为了救下她,无心杀死了爱丽拉的哥哥。 然而,如今失去理智的爱丽拉,恐怕也不会听她的解释。 海伦的声音干巴巴地在风中响起“你想知道到底是谁吗” 对不起,爱丽拉。 与此同时,她心中默默念到。 我知道,一个人肯定很辛苦吧,身边只剩下唯一的血亲,唯一的希望也消失了,所以才痛苦到想要用自己的生命杀死那个毁掉自己希望的人。 如果我当时能保护好艾尔诺,就好了。 对不起。 “是谁”隔过那条鲜红的河,爱丽拉的声音无机制地响起。 “那个人现在就站在你的面前。” 海伦抬起了头。 爱丽拉原本被仇恨笼罩着的脸上,有震惊闪过,黑暗的视线内有了一瞬间的清明。 即使是此时此刻,她还相信着自己。 海伦心中一痛。 “不,不可能怎么会是你,海伦难、难道不是那些士兵吗你、你没有理由这么做” 对不起,爱丽拉。 但是,吉尔伽美什是无辜的,他是为了救我。而你的咒术,也已经无法收回了。 所以我 绷紧了脸,将发颤的声线尽量压成冰冷,海伦平静地抬起了头。 “虽然我知道你的哥哥善良,但我没想到他那么懦弱。他的确无法去战场,因为他连最基本的逃跑都做不好。从基什逃回乌鲁克的路上时间太紧张了,你的哥哥又太慢了,挡了我的路,如果我带着他跑,我肯定会死在战场上。” 她顿了顿。 “所以为了能够从基什的士兵底下逃出来,我亲手杀了他。” “骗人” “是真的。” 海伦内心回想着平时吉尔伽美什趾高气扬的模样,学着他的动作,露出了冷酷高傲的神情。 “至于我为什么还没死,是因为我有着宁孙女神的庇护” 爱丽拉脸上一阵黑红交错,最终,她心里的天平终于崩溃了,眼睛因为极度的愤怒最终瞪到最大。 “不可能,这个力量是来自于我的祖先阿里曼的力量,是世界上最纯粹的黑暗,宁孙是没办法挡住的除非” 爱丽拉危险地眯了眯眼睛“你是来自冥界” “不。”海伦干脆地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准确地说,我是位于你们的「法则」之外的人。” “「法则」之外” “这道红色的漩涡。”海伦抬头望向了天空“所散发出来的黑暗的瘴气,如果我只是普通的神庙的圣女,早就该猝死于此了,不是吗” 爱丽拉身体一震。 “就算是乌鲁克现在拥有三分之二神血的王,吉尔伽美什本人站在这里,只怕也做不到像我一样无动于衷,只怕也会受到影响,不是吗” “如果我将这个术法对准你呢,你会死吗海伦” 缓缓抬起了头,爱丽拉漆黑的面容上再一次滑下泪水。 只是这一次,泪水却是黑色的。 咒术正在不断侵蚀着她的身体,只怕再过一段时间,她就会被咒术侵蚀而死。 但在那之前,吉尔伽美什会不得不先醒过来。而吉尔伽美什一醒,这来自「此世全部之恶」的连神都觉得棘手的强大咒术就会要了他的性命。 海伦别无选择。 “也许吧。”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闭上了眼睛,将战栗压在眼底“不过,我觉得你没有这样的胆量。爱丽拉,想想你之前和我在森林里的时候,明明你才是这个世界的居民,却一直躲在我的身后” 不。 在心底,海伦默默念着。 我从来没有这样觉得,其实,你一直都是坚强地微笑着面对命运的姑娘 “海伦” 那声音终于失去了理智。 海伦睁开眼睛。 飓风大作,天空之上,红色的漩涡缓缓加快了涌动的速度。 地上的枯草被连根拔起,盘旋着升上天空。而在漩涡的中心处,一道深邃可怖的黑暗忽然缓缓地降临了下来。 那是一滩黑泥一样的东西。 “海伦”少女的尖叫声在不远处响起。 海伦的身体被飓风卷上了天空,她微微将眼睛眯起一条缝隙,低下头,发现自己已经处于高空之中。 她转回目光,发现那鲜红色的河的对岸,爱丽拉正怔怔地看着这一切。 而爱丽拉的身体,正在从脚开始,一点一点化为灰烬。 她闭上了眼睛。 从天空降落的黑泥,最终还是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心底想的却是,太好了。 太好了,爱丽拉把阵法转到了自己身上。这样,起码还能救下最后一个人。 吉尔伽美什。 忽然,爱丽拉的身体也被吹上了天空。 少女的身体已经十分残破了。相比海伦渐渐被黑泥烧灼出一块块漆黑的诅咒的皮肤,爱丽拉的下半身已经灰飞烟灭、消失不见了。 “爱丽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历过一次被火烧的痛楚,海伦此时感觉这份来自于黑泥的疼痛感,似乎也不那么剧烈了。 忍着剧痛,她伸出了双臂,动了动食指。 刹那间,她从原本的位置消失了。像是奇迹一般,她出现在了爱丽拉的旁边。 将已经消失到胸口位置的少女抱在怀中,海伦安详地闭着眼睛,轻轻蹭了蹭她的脸。 说出了少女在彻底化为灰烬之前,能够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对不起,爱丽拉。” 乌鲁克的宫殿之中,吉尔伽美什忽然睁开了眼睛。 在冥界徘徊着的时候,他透过冥河的河水,看到了乌鲁克城外发生的一切。 一把推开赶忙上前的侍卫们,吉尔伽美什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房间,赤着脚飞奔在宫殿冰冷的石面上。 跑了几步,他忽然想起自己连给她安排的是哪个房间都不记得,咬了咬牙啧了一声,吉尔伽美什一把扯过一个侍卫的领子,大声喊道“松本海伦的房间呢本王问你,你知道在哪儿吗” 侍卫被吓得飞了魂“王王是在说谁” “啧宁孙神庙的圣女” “啊”侍卫恍然大悟,赶忙颤颤巍巍地指了一个方向“王是、是在那边,倒数第三间” 吉尔伽美什一把松开侍卫的领子,匆忙跑了过去。 然而在跑到房门口的时候,他的脚步忽然停下了。 一位头顶着金色发冠的高挑美人站在那里,她有着一头柔顺的金色波浪卷发,象牙白的皮肤,和一双摄人心魄、水光潋滟的大眼睛,红得像是鸽子血的宝石。 眉宇之间和吉尔伽美什分明有着八分相像,只是轮廓少了一分凌厉和刚硬。 “母亲”吉尔伽美什愕然地停下了脚步。 “等一下,恩奇都那孩子正在里面,和那个小女孩做最后的道别。” 宁孙女神话音刚落,恩奇都忽然推开门,走了出来。 他的眼中有着黯淡,还有着一点忧伤。 看到吉尔伽美什,他惊讶地打了个招呼“吉尔” “嗯。”吉尔伽美什只是匆忙应了一声,就推门进去了。 刚刚一进门,他就皱起了眉。 屋内弥漫着腐朽的气息,那诅咒的力量令他感到有些不舒服。 “王” 他低下头,被躺在榻上的女孩的脸吓了一跳。 女孩原本端正精致的脸,此时却是奇丑无比。 他能清楚地看到她脸上诅咒的扩散程度,脸的大部分已经被腐蚀掉了,甚至包括她的右眼。 那些诅咒在她的脸上如同活着的生物一般,汲取着她的生气,一点一点缓慢地膨胀着。 “王宁孙女神说,您有能够治愈疾病的神药,可以给我吗” 她像个小动物一样,扯着他衣服的下襟,气若游丝地说道。 吉尔伽美什赶忙从王之财宝中取出了那株珍贵的药草,然而望向她时,他却顿住了。 她很快反应过来“没事王,这个诅咒只对人有效” 吉尔伽美什二话不说,将它塞进她的右手之中。 她用剩下的左眼望向了那株药草,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太、太好了我终于拿到了药妈妈妈妈有救有救了” 她情绪越激动,诅咒带来的疼痛也越强烈。 她闭了闭眼,脸白的像雪一般。 吉尔伽美什咬了咬牙“你为什么要去找那个女人本王怎么可能会被那样的东西打败,本王可是乌鲁克” 他说不下去了。 海伦轻轻摇了摇头。 “王,您的力量现在还不够强大但是总有一天,我相信您能做到能作为您的臣子,我深感荣幸” 她勾起了一个凄惨的微笑。 吉尔伽美什愣愣地坐在了她的床边。 她虚弱地伸出了左手,轻轻捏了捏吉尔伽美什的手。 “王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我还会回来的。我不在的时候您要、您要多听恩奇都大人的话还、还记得我们之前说的那个计划吗王您会成为了不起的王的没有神能够束缚住您” 诅咒渐渐蔓延到左眼,她左边的视线也模糊了起来。 此时她说话已经完全靠着气音了。 吉尔伽美什任凭她轻轻拉住他的手,低着头一言不发。 她继续说道。 “没事王,我只是回到我之前来到的地方我、我还能够回来。不要担心谢谢宁孙女神她给了我其他的力量让我能最后和爱丽拉道歉这样就算死去,我也瞑目了。” “闭嘴。”吉尔伽美什轻声说道“本王告诉你,你不会死的。” “王聪慧我的确不会死我只是回到我来的地方这诅咒在我在这个世界死去的时候诅咒的力量就会消失不会和我一同回去的请王放心” 她的左眼也消失在诅咒之中了。这下,她彻底看不见了。 此时,吉尔伽美什忽然有了动作。 如果有旁人在这里,一定会惊讶于吉尔伽美什的手竟然也会颤抖,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从怀中掏出的却是一个金簪。他不由分说,强硬地将那金簪塞进了她的左手之中。 抚摸着那熟悉的纹路,吉尔伽美什虽然看不出她的表情,但看她扬起的唇角,依稀觉得她应该是露出了笑容。 “谢谢王我能求王最后一件事吗” “你说。” “诅咒会慢慢杀死我但不够快我现在很疼王能不能” 她不说话了。 吉尔伽美什身体一僵。 “没事我不会死我只是” 吉尔伽美什喃喃道“不要说话了,本王知道,你只是回到原本的地方。” 她轻轻点了点头。 吉尔伽美什咬了咬牙,额前的碎发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 “对不起王” “你啰啰嗦嗦给本王提了一大堆意见,那就让本王也抱怨一句吧。” 吉尔伽美什用左手抓着她的手,右手向后伸去,身后闪现出金色的波纹。 “不要老是说对不起,你没什么对不起本王的。” 忽然,从王之财宝里,浮现出一把剑的剑柄来。用右手将那剑握在手中,吉尔伽美什眼神一暗。 海伦仿佛感觉到什么一般,无声地笑了笑。 “谢谢你吉尔伽美什” 冰冷的剑锋划开了被诅咒烧成灼热的喉咙。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间,她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了滚烫的脸上。 吉尔伽美什默默看着女孩于几秒之中失去了气息。 他轻轻咳了一声,抹了一把脸,忽然脚步一松,向后退了一步。 就在此时,房间内忽然起风了。 窗外是灿烂的晚霞,晚霞的霞光从窗口照射进来,忽然驱散了那阵腐朽的气息。 那诅咒的气息渐渐消失了。 在吉尔伽美什的眼中,发生了一个奇迹。 那原本漆黑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起来,从脚边开始,一点一点化成金色的光芒。 光点聚散,漂浮跳跃,争先恐后着从窗户飞了出去,消失在了天穹的尽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如初见(一) 小雨淅淅沥沥,润湿了偌大的和式院落内矮矮的灌木丛。 穿着一袭黑色留袖的女人梳着高高的发髻,脸上化着淡妆,一边咳嗽着,一边将行李箱递给了旁边的女性。 走到庭院的门口,穗子忍不住回过头,怔怔地向着里面又望了一眼。 帮穗子提着箱子的女人抬了抬头。 她穿着一身墨蓝色的正装,相比穿着深沉的黑色留袖却仍然透露出柔和气息的穗子,包裹在严肃的正装里的女人浑身上下都透着警戒,气息锋利得像是一把凌空而出的剑。 女人脸色紧绷,在半透明的墨镜底下,一双飞扬的桃花眼折射出不耐。 “你在这儿发什么呆呢浪费时间。” 没好气的声音传来,穗子如梦初醒一般赶紧回过了头。 “啊,不好意思。” 说着,穗子急急忙忙撩了撩和服长长的下摆,迈过门槛,轻步走出了松本宅。在宅邸之外,一辆橙白相间的出租车早已经等候多时。 “你先上车。” 女人上前两步,扒着车窗说了几句,让司机打开了后备箱,又一把举起重重的行李箱,在没有穗子帮忙的情况下,将行李箱扔了进去。 她毫不拖泥带水地拉开了车门,坐在了穗子旁边。 “辛苦你了,濑势”轻轻点了点头,穗子挪了挪位置,小心地侧过脸,凝望着面色不善的濑势,试探地开了口“你这次从美国回来是” “别想多了,我只不过是回来处理一下京都的老房子,顺便回来看看这边变成什么样子。”顿了顿,她目光又落回到穗子身上“那男人还真的跑了” 穗子身体一僵,没有吭声。 “嘁,就知道会是这样。喜欢上那种没爹没妈,性格还古怪的野男人,最后不就是这样的结果” 被唤作濑势的女人不耐烦地翘了翘脚,没好气地闭上了眼。 穗子抿了抿唇,放在和服上的双手渐渐收拢成拳,却没有吭声。 “你女儿呢” “啊啊” 像是失去了耐心,濑势瞪了穗子一眼,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你,你女儿呢” 一贯意气风发的穗子碰上这位濑势小姐,不知为何活像霜打的茄子,低了低头,蔫蔫地回答道“海伦今天一早被我送去了饭田太太那里。” 濑势挑了挑眉,冰雕一样的脸上出现了一道裂缝。 “饭田太太收下了你女儿作为弟子” “她很喜欢海伦。”说到女儿,穗子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放松下来的笑容“她说海伦很有天赋,在茶道上又肯下功夫” “哼。”一道不屑的鼻音传来。 穗子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她忽然想起来,当年濑势也曾经想要拜饭田太太为师学习茶道,饭田太太最终以天分不够的理由拒绝了她。 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濑势她还是耿耿于怀。 “多亏了你,濑势,要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么重的行李带过来。你这次回来又是为了什么事你要不要见见海伦” 这声调十分小心,像是生怕触怒她,濑势偏过头,错开穗子的目光,眯了眯眼,视线落在车窗外。 夕阳时分,晚霞投影在大厦巨大的玻璃幕墙上,折射出鲜明的影子。 一切和记忆之中渐渐重合。 “别想多了,我只是想顺便过来看看和服店的经营情况。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卖房子的。” 穗子结结实实吃了一惊“卖房子濑势你要把妈妈给你的房子卖掉” 穗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濑势打断了“那是你妈妈,对我来说不过是姑姑而已。而且,她也从来没把我当做自己的女儿过。” 目的地医院到了,出租车停了下来。 一把拉开车门,濑势气势汹汹地一把拉开了车门,不顾后面的穗子瞬间露出的受伤的目光,一把将车门甩上了。 “您好乘客,一共是一千三百日元车费。” 穗子赶忙翻出钱包“好的咳” 一时气血上头,她忍不住咳出了声,咳的声音渐渐变大,最后变成上气不接下气,惹得前面的出租车司机都忍不住回过头关切地问道“太太您还好吗” 一边捂住嘴,一边摆了摆手,穗子的声音从指缝间漏了出来。 “没没事。” 结好账,她赶紧推开车门,迈着小碎步跑了下去。 穿着正装的女人静静地站在门口,上下扫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穗子一眼,哼了一声,拖着行李箱转过身子,和穗子一同走进了医院。 “松本女士,你这样的情况必须得立刻入院” 远远有声音飘到耳中,名叫濑势的女人将行李箱靠在墙边,靠着行李箱半坐着,眼中情绪晦暗不明。 半晌,穗子从里面走了出来,笑容满面地拍了拍濑势的肩膀。 濑势抬起头,穗子眨了眨眼说道“谢谢你濑势,我要去办理入院手续了。” 濑势皱了皱眉“你女儿怎么还没过来” “嗯海伦吗我让她下了课再过来。”穗子说着,视线向着医院走廊上方的挂钟方向瞟了一眼“她应该刚刚下课。” 办完冗长的入院手续,穗子联系了一直负责着她的医生,在医生的帮助下,穗子总算是获得了一个单人病房。 “你的身体真的有那么糟糕吗”将这一切从头看到了尾,濑势忍不住吐槽道“听你的病情好像挺严重,可光看你的行为,倒是一点看不出来。” 单人病房内,刚刚换好病号服,正在系领口处最后一个扣子的穗子听这话,动作停顿了一下。 “我拜托了田中太太,将痛觉消去了。” 濑势的动作停了下来,投过震惊的目光“你疯了田中阿姨那个个性不能乱用,用多了会有副作用你不” 濑势话还没说完,就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打断了。一个小女孩手里提着巨大的多层保温饭盒跑了进来。 她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在小女孩身上。 “妈妈你身体还” “没什么,海伦。”在女孩说完话之前,穗子抢过了话端,抬了抬头,目光落在一边靠着墙站着的濑势身上。 “海伦,这是濑势阿姨,是你外祖母的侄女,久居美国,这次是有事回来一趟。” 女孩听了母亲的话转过头来。 濑势低下头看了女孩一眼,下意识厌恶的皱起眉来。 真像。 漆黑的头发和褐色的眼睛遗传了穗子,但五官和气质简直和那个男人如出一辙。 能够强忍着没一拳打上去就是她神经的底线了。 “濑势阿姨,初次见面,我是松本海伦。” 微笑的恰到好处,礼仪也让人挑不出毛病,但这一切却被那张脸毁了,让濑势越发烦躁。 “啊。”她简短地应了一声。 看了两眼小女孩和坐在病床边上的女人,她收回目光,看了看在抚摸着女孩头发,温柔地凝望着女孩头顶的发旋的松本穗子,点了点头。 “那我先走了。” 几乎称得上是夺门而出,濑势离开了病房。 海伦凝望着女人匆匆离开的背影,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在她发出疑问之前,身后率先传来穗子的声音。 “海伦,你是怎么过来的按理说才下课不到半个小时,坐公交车速度不该这么快” 海伦赶忙收回目光,定了定神。 “不是今天饭田太太听说妈妈你入院了,专门开车送我过来。” 抚摸着女孩头顶的手一顿“是吗” “相比那个。”海伦忽然低了低头,从母亲的手下逃了出来,穗子的手伸出还没来得及收回,一时僵在了空中。 迎上穗子迷惑的目光,海伦一溜小跑拿起了不远处茶几上放着的保温饭盒,递到了穗子跟前。 “先吃饭吧,妈妈。这是我和饭田太太一起做的,对了,饭田太太的儿子,做英雄的饭田天晴哥哥也有帮忙,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饭盒里的料理是简单的牛肉浇饭。将竹筷一分为二,穗子从饭盒中夹起饭送到口中细细咀嚼着,弯起了眉眼。 放下筷子,她笑着又摸了摸海伦的头“厨艺长进了呢,海伦。” 海伦囫囵着点了点头,她目光有些闪烁,微微颔首着掀开了自己的饭盒。 天快黑了。 安静的病房里,充斥着饭菜的气息,母女二人互相依偎着靠在床边,端着饭盒吃着饭。 “茶道学习的怎么样了” “今天饭田太太还夸我有进步来着。” “书呢,看到哪里了” “今天读完了理想国。接下来想读约翰密尔的论自由。” “因为最近有一位英雄理论学的专家推荐了这本书” 停下了筷子的动作,女孩抬起了头,神情有些惊讶。 “妈妈你怎么知道的” “你之前读的杂志,读完后我拿过来也偷偷翻了翻,虽然看不懂,但是这本书的推荐我还是看到了。” “哦。”女孩又低下了头。 穗子顿了顿,问道“海伦,你昨天不是还说刚刚开始接触化学吗同时学习这两种类型的理论,你” “妈妈放心吧,互相不影响的。学习化学是为了更好研究爸爸的理论,妈妈前几天给我的那本爸爸的笔记上有很多化学方程式。” 海伦一边笑着,一边夹起一块绿色的蔬菜,筷子一闪,将它放到了穗子的饭盒里。 夹完蔬菜,女孩眼光闪烁着低下了头,半张脸都要埋进饭盒里“妈妈你身体不好,要多吃点蔬菜。” 望了一眼海伦夹给她的蔬菜,穗子手中的筷子一顿。 “海伦,这蔬菜好像没做熟” 女孩低着头,筷子夹饭的动作一顿。 “这、这是凉拌的。” 解释听起来有些匆忙和狼狈。 “凉拌的”穗子疑惑地夹起来,左右瞅了半天,不确定地说道“可是好像也没有调料啊。” “咳、咳” 海伦像是被呛到一样,轻轻咳了两声。 “但、但是味道很不错的,妈妈你可以尝一尝。” 女孩露出了不太自然的笑容。 凝视着女儿的脸,穗子陷入了沉默。 半晌,她笑了笑,一边说着“好啊。”,一边讲那蔬菜悄悄拨到了一边。 海伦一看,瞪大了眼睛。 “妈妈不能挑食,你要多吃菜才行,你这样” 穗子凝望着那被女儿称作“蔬菜”的东西,停下了吃饭的动作,半晌没有出声。 “妈、妈妈”海伦的声音已经有些慌张了。 穗子缓缓抬起头,神情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 “海伦,和妈妈说实话,这药草,你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 晚七点。 天色暮黑,白日的暑气散去,空气中泛起了一丝凉意。 病房内,气氛紧张,一触即发。 女孩忽然深吸了口气,露出了微笑“我、我不知道妈妈在说什么,这只是普通的“ “延年益寿、治愈万疾的药草,又被称为「回魂草」,对吗” 耳边忽然响起了意想不到的话语。 海伦猛地抬起头来,冷汗从她的额角滑下。 她望着自己病重的母亲,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 “妈妈是怎么知道的” 渐渐的,她的声音染上了颤抖,握着筷子的手也不住地发起抖来。 穗子闭上了眼睛,却是答非所问“海伦,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个「世界」给妈妈带来了这样珍贵的药草,但是,这药草只能治愈疾病却没办法延长生命。” 她又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小女孩惨白的脸色和浑身战栗着的模样。 “妈妈所得的,并非是简单的疾病。” 就算并非是每个世界只此一株的神物,但也是只能在传说时代寻得的举世无双的珍宝。穗子能够想象到女儿为了拿到这样的物品一定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但她还是继续说着。 “这样的药草,之前你的爸爸也曾经为我来带来过,但不过是杯水车薪。海伦,妈妈并非是简单的患病,这些疾病不过是由于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由此自然而然出现的症状。这两者有着本质的不同,所以” “呕” 穗子顿了顿,望着面前涨红了脸、眼眶溢出泪水,而身子已经弓成虾米的形状,不断干呕着的的女孩。 闭上了眼,感到心头一阵刀割般的痛楚,穗子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为自己的命运判下了死刑。 “这药,最多只能延长妈妈四个月的寿命。” 啪塔。 女孩手中的筷子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