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信长!参上!》 第1章 第一章 快点! 天色暗沉,太阳被浓云蒙住,云雾中暗淡的夕阳暗示此行的危险,树林被疾驰而过的骑军刮的簌簌作响。 再快点! 明智光秀伏在马背上急促地喘息,颠簸又漫长的路途逼得他不断地咳嗽,甚至面巾已经沾染点点猩红,但他不敢停歇片刻。 明智光秀两腿用力,夹紧了马肚子,飞奔在路上。连他带领的两千骑兵都被甩在身后。 骑兵们的盔甲上仍有水珠滴落。那是横渡桂川时飞扬的马蹄踏碎的阵阵水花,溅落在极速前行的明智家军队马肚与盔甲表面,现仍有水滴滴落。 “三郎——!!!” 这是第一次在这样多的人面前喊出三郎的名字,也是第一次这样不顾虚弱的身体大声呼喊。明智光秀眼前一片模糊,大脑眩晕,并不是因为那种嘶哑到近似绝望的呐喊耗光了肺里的空气,而是因为他远远地望到,黑烟从本能寺的方向飘起。 “敌在本能寺!” 明智光秀拼尽全力下达命令后不得不伏身喘息,在用意志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糟糕的身体状况,却让他进一步加快了军队的速度。 没有人看到他颤抖的双手。 他在害怕。 明智光秀正紧紧地攥着缰绳,紧绷的神经让他无法放松肌肉片刻,手掌的皮肤在已经印上缰绳的纹路。 他真的好害怕。 明智光秀很久没有感受到如此压倒性的恐惧了。他依稀还记得,自己尚且年幼时第一次真正见证战争的惨烈程度时,那因为具有强烈冲击性的、如地狱炼狱般的断壁残垣而战栗的心情。 现在,他所感受到的恐惧一点不比那时差。甚至,更甚一筹。 因为明智光秀知道,年幼的他在看到那血流成河的场景时就已意识到,那将会是他未来生活的日常场景。他妥协了,这是战国无法避免的。 而现在,明智光秀清楚,如果他迟到眨眼的功夫,就有可能是与三郎再也不可能相见的结果。 他无法接受,也无法想象…… 他恐惧没有三郎的未来。 更恐惧是自己的失职导致这灰暗的未来产生。 明智光秀的理智仍然在运作。实际上,恐惧越是如浪潮般一遍遍冲刷着他的神经,他越是冷静清醒;而他越是冷静清醒、越是思考如今境况,迎来的是更为猛烈的、让人无法停止战栗的恐惧。 他很清楚如今局面意味着什么——明智光秀自幼便有聪慧过人的名声,他本人的智慧也确实不愧对这份评价——在他在收到那份只有七个字的密函后,几乎是第一时间,明智光秀就察觉到这份密函暗含的汹涌。 “信长本能寺遇袭”。 看上去不过像是一场针对三郎展开的又一次袭击,而心怀投靠之意的某位大名或某位大名的家臣在此时向明智光秀寄出这份示好意味的密函,目的是为了让明智光秀来得及前往本能寺拯救织田信长。 可问题也出在这里。明智光秀想。 若此事真如他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也就是说,若本能寺发生的一切性质只是敌袭,那么这份密函的存在是多余的。 对方若真的是有投靠织田家意思的某位大名或某位大名的家臣,那么他作为选择在本能寺偷袭的敌人中的一员,必然清楚本能寺的薄弱守卫。而在这种击破织田家是唾手可得的胜利的情况下,明智光秀无法想象谁会舍弃击杀如今离天下人只差一步的织田信长后必能获得的巨大利益,而选择投奔如今家臣体系已经成熟,已经没有合适职位作为赏赐的织田家,获得相比第一种选择必然会显得少的可怜的好处。 明智光秀的眼神冰冷。 那么,这份密函的性质只有一种可能——这份密函的用途并非是投诚,而是……恶意的试探。 这是寄出密函的主人向明智光秀发出毒蛇的嘶嘶威胁,告知本能寺即将发生的事件不过是在嘲讽明智光秀的无知无觉,毒蛇早已缠绕他的身躯却如此迟钝,与此同时试探明智光秀在这种情况下的选择——前往本能寺,或者,对今晚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 无视,将会是明智光秀对密函主人的投诚。 而前往本能寺…明智光秀非常清楚自己现在选择前往本能寺所面临的风险是什么。若前他营救三郎失败,那么本能寺发生的一切都会变成明智光秀的阴谋诡计。 可明智光秀只有可能选择前往本能寺,因为他知道,本能寺发生的不是敌袭,而是背叛。 疾风擦过明智光秀的脸颊,面巾被风吹的向后飞扬,他的思绪却因此刻的冷静而开始向问题的更深处探索——为什么对方会给自己寄送这份密函?既然对方清楚自己会看破这份密函的真正意图,那么为什么要特意寄送而让自己知道这是一个为自己设计好圈套的阴谋呢? 仅仅是将圈套作为警告,逼迫自己选择无视今晚的局面吗。 还是说……明智光秀的思绪至此一顿,因为他意识到了一种令他浑身冰冷的可能性—— 对方在寄送这份密函时就已经知道了,已经知道明智光秀的选择会是什么了,已经知道明智光秀一定会选择去本能寺拯救三郎。 那圈套并非阴谋,而是阳谋,是嘲讽。是对方知晓明智光秀一定会明知圈套却仍往里面钻的嘲讽。 为什么如此确信自己一定不会放弃三郎,为什么确信自己会冒着巨大的风险前往本能寺,而又为什么……会将叛徒的罪名特意设计推脱到自己身上呢? 这层层深入的推理并没有为明智光秀带来任何积极的情绪,他的心情反而因此变得更加沉重,因为他意识到了——今晚刀刃所指是织田信长。 是三郎、也是自己。 明智光秀的理智如同一叶扁舟帮助他漂浮在深如海的绝境水面,可仍在运行理智与思考却也让明智光秀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究竟身处何样漩涡之中。此刻于他而言,还没有崩溃的理智反而成为进一步折磨他的心神的刑具。明智光秀正在被自己理智思考后得出的推测推向更高的恐惧。 明智光秀恨自己没有再小心谨慎些,恨自己为什么明知道三郎会在本能寺发生意外却没有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即使当初知道三郎要将本能寺设制为休息站点时,就已经做好了严加防范的准备,可等到真的出现意外,明智光秀的第一反应是自责自己当初的不够谨慎。 他已经无法思考这件事背后的阴谋,他现在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还在本能寺的三郎。 我要救他,我要救三郎。 而在远方,奉织田信长命令讨伐毛利氏的羽柴秀吉,在听到探子报告明智光秀已经前往本能寺的消息后,露出玩味的笑容。 羽柴秀吉憨厚滑稽的脸庞被烛火照应,半明半暗,往日如猿猴的脸庞现在看来竟似一条藏在枯叶从里的毒蛇。 “现在明智光秀,不,应该说是——真正的信长,正不顾一切的朝本能寺的方向前进吧。” 一场意外,羽柴秀吉发现织田信长与明智光秀两人竟然拥有完全相同的面容,探子出身心思细腻的羽柴秀吉,自然而然联想到曾经从池田恒兴那里听说的“信长与过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由孱弱变得强壮,却也由翩翩公子变成现在这般难以捉摸的模样”这番话。 羽柴秀吉几乎是瞬间就得出了结论——恐怕如今即将把天下收入囊中的织田信长,当年只是不为外人所知的影武者,而明智光秀才是真正的「织田信长」! 有趣。 真的是,非常有趣啊! 那是羽柴秀吉的第一个想法,紧接着强烈的兴奋击中他的大脑。 那种得知了织田信长的秘密——并且是在两位信长都不知情的情况下,窥探到残忍的真相——这样的意识带给他的刺激,从他的脚底升起,蹿过他的脊梁,击中他的大脑。将这种毒药交予羽柴秀吉,羽柴秀吉只会将它涂抹刀刃,寻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出击。 羽柴秀吉浑身都在颤栗,是兴奋和快乐让他如此失态,而下一秒从他心底升起的念头便是: 找到了!彻底击溃信长的办法、击溃两位信长的绝佳办法! 羽柴秀吉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被信任倚重的家臣。 他想要的是将织田信长推入深渊,想要的,是从织田信长手中、从织田家手中夺取天下!想要在那个男人离夺取天下只差一步之际,夺走他的全部,甚至他的生命。 想要知道、那个时候,那个男人脸上露出的表情! 想要看到那个男人的双眼,会露出怎样的独属于自己的情绪,想让那个男人再也不复往日的平静! …嘛,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羽柴秀吉对织田信长的痴迷程度,与别的家臣相比只多不少。 羽柴秀吉把玩着一个茶碗。这茶碗还是底下敬献的珍贵唐物茶碗,说起来,这个爱好还是那个男人帮他培养的。不过现在——羽柴秀吉将茶碗随意扔到桌面上,茶碗因为惯性在在桌面上摇晃着,不过一阵子便又安静下来——怎么样都无所谓了,羽柴秀吉这样想。 万事如计划般发生,而探子也一个接一个的带回喜讯,仿佛平日对信长多加拂照的神明大人今日偏偏就站在了他羽柴秀吉这边。 他有把握,今天便是两位信长的葬身之日。 “兄长大人未免也太过自信了吧…”羽柴秀长开口。他也不是故意泼冷水,只是从最开始,明智光秀和竹中半兵卫对待羽柴秀吉的态度就很警惕,虽如今竹中半兵卫已经被他亲手了结,潜在威胁被削弱一半,但还是小心为妙的好。 羽柴秀长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却和羽柴秀吉锐利的目光对上,秀长嗤笑一声,耸了耸肩,闭上了嘴巴。 啊啊,强势的兄长出现了。 “秀长不必担心。” “明智光秀确实机智过人,不过事情一涉及织田信长就分寸大乱。”羽柴秀吉早就了解,明智光秀对织田信长的在乎程度超乎常人,虽然无法理解真正的信长为何心甘让位给自己的影武者,只做织田家的一个家臣——不,如果是那个男人的话,那份难以揣测的心思和压倒性的魅力,确实可能引诱真正的织田信长心甘情愿舍弃身份屈居人下。 ……真是,何等可怕的男人啊。 但是他羽柴秀吉不会被迷惑。 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 羽柴秀吉确实惊叹于那个男人的谋略与气魄,也为不知应称为胸襟宽广还是神经大条的个性所吸引,但他一刻也不曾屈服于织田信长,甚至从未产生过忠于织田信长的想法。 羽柴秀吉永远记得今川公战败的那个夜晚。被信长故意传递的假情报欺骗的他,作为探子而受到的侮辱,他不会忘记。 从那个夜晚开始,羽柴秀吉就此只有一个命运——向赐予他如此耻辱的那个男人复仇!数十年间伏低做小,窥伺时机,然后在发现那个男人的破绽的一瞬间——全力出击!钳制他的后援,撕咬他的命脉,然后夺走他的一切。 实际上,这并非因为羽柴秀吉气量狭小,以至于多年前的失利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在信长的提携下成长至此仍然选择恩将仇报。这是历史环境导致的必然结果。日本战国时期盛行的思想风潮便是如此,回报耻辱的必然是复仇之刃,若一个武士无法拼上生命洗刷耻辱——即使这份耻辱不为外人所知——那他自己也不会承认自己是一名合格的武士的。 羽柴秀吉虽然出身不过是微贱的探子,武士身份本是他穷其一生也无法触摸的身份,但无法否认,羽柴秀吉流着武士的鲜血。 为了复仇可以蛰伏数十年的羽柴秀吉,已经足以担起武士这个称谓了。 羽柴秀吉攥紧拳头。即使对今晚的计划有着百分百的信心,但回想起那日那个男人若无其事的表情,说出那番可怕的话,依然让他感到不快。 “是取得天下了吧。” 织田信长正坐在主座,面对座下行跪拜大礼的羽柴秀吉,仍然是那种懒散中带着点无所谓的语气,却让羽柴秀吉的心,在那一刻被狠狠地揪了起来。 噗通……噗通……心脏跳动的太响了,仿佛羽柴秀吉的心脏不是长在胸腔里而是生长在耳膜边一样。 这个男人,在说什么。 “如果说,秀吉君你取得了天下的话。”说出那样的话的时候,那个男人依旧是那副什么也不在乎的神情,即使如今织田家的荣光已经照耀着几乎整个天下,织田信长的名号已经无人不晓——羽柴秀吉明白,这个男人已经给这个时代留下属于他自己的深深的烙印。 但那个男人的眼神却一如既往,没有渴望,没有戒备,没有贪婪。 男人的眼神,一如既往。明明已到不惑之年,与羽柴秀吉第一次在尾张的街道上看到那个骑马奔驰在尾张的大道上的少年,没有任何区别。 干净的像是冬天的溪水。 自从羽柴秀吉作为探子流浪各国,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了。却在第一次看到织田信长的双眼的时候,记忆里的那条他以为早已遗忘的小溪,莫名的开始流淌。 经羽柴秀吉小时候训练的村子里,有一条小溪,在冬天里,他们会在冰冷刺骨的溪水中练习耐力。那个时候的羽柴秀吉总会不由自主的被澄澈的溪水吸引,倒映着蓝天白云的水面,让他想要伸手触摸,却总在与水面触碰的瞬间将倒映的美好打破。等溪水重归平静,他看到的只是自己的倒影。 丑陋的倒影。 从那之后,那个男人的双眼便是羽柴秀吉的噩梦。他不想再听到在记忆里哗哗作响的水流声,不想再从河面看到自己的倒影,也不想看到从男人眼中倒映的自己的身影。 男人依旧一脸不太在意的神色,仿佛他刚刚提出的假设不过是“今晚去河边散步”之类的话。然后男人继续讲了下去。 “如果说,秀吉君你取得了天下的话……那是以我的死亡为前提呢。” 羽柴秀吉感觉那一瞬间的时间变得好慢,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失控,他全身的每一寸肌肉在那一瞬间僵硬到可怕。 轻飘飘的语气,无所谓的态度,像是在问候今天的天气。在羽柴秀吉听来,却如雷贯耳,无形之手捏住喉咙,嗬嗬的叫人发不出话了。那一刻感受到的恐惧,拼命按耐下的战栗,那种久违的心理上的失态,是织田信长再一次赐予他的耻辱。 又是那双眼睛,又是仿佛一切是理所当然的态度——无论是杀伐果断,攻无不克,顺利的有些过分,仿佛生来便是为了结束这纷争乱世的天选之人的时候;还是偶尔呢喃起本能寺死局,对天下得主究竟是谁仍然轻飘飘的态度——那种理所当然的、仿佛什么都无所谓的、让人火大的态度! ——真是,想让人亲手把他拉下深渊,让他亲眼看一看什么是绝望,想让人看一看……那双眼睛会流露怎样的情绪。 但羽柴秀吉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所以他,再一次拿出了那张滑稽的表情,憨厚的笑容。 那个时候,信长说的那句话,是不可能没有含义的。他唯一能想到便是,他个男人看穿了他的野心,在警告他。 羽柴秀吉天生一副滑稽面孔,自从他加入织田家为织田家效力以来,忠厚老实的面具是他最好的伪装,笑脸遮掩了他的獠牙与野信。除了第一次见面便认清他底细的平手政秀,在一次又一次的奋战中,羽柴秀吉获得了织田家大多数家臣的信任,大多数家臣不曾怀疑羽柴秀吉会对织田家不利。 但那个男人还是看穿了他。 隔着常年戴在脸上的憨厚老实的面具,看到了羽柴秀吉笑容下的平静,看透了藏在他身躯里如烈火般燃烧的野心。 明明看到了,却依然无动于衷,甚至都未曾因为看到过那颗丑陋的心而有任何反应,只是用那双羽柴秀吉至今也不敢直视的双眼,望着他。 那个男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无法看透那个男人的想法,无法推测那个男人行动……那个不知道真正的姓名究竟是什么的男人。 呵,名字根本不重要。羽柴秀吉心想,其实他也不知道他真正的姓名,或者他是否有过这样的东西,但是在现在他是羽柴秀吉。那么、那个男人,就是织田信长。 无法释怀,无法释怀,无法释怀!!! 不过现在不能释怀也可以放下了。 就这羽柴秀吉安静的喝茶的时候,远方的明智光秀正在自愿奔赴一个危险的地点,自愿陷入一场绝对会改变命运的事件,为战国舞台上属于织田信长的片段奉献最精彩的一场表演,然后永远的退场。 这是织田信长在战国舞台的退场哀歌,也是羽柴秀吉粉墨登场的开台戏。 “秀长啊,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伪装成明智军的军队,已经和信长交手了吧。”羽柴秀吉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天空,仿佛透过层层叠叠的山峦,正亲眼看着本能寺发生的一切般,“织田信长的话,现在已经死在忍者手下了吧。特意嘱咐过要斩首的。” 一切发展顺利,羽柴秀吉感觉常年压在心头复杂情绪,不甘怨恨恐惧,与复仇,正一丝丝被抽去,他望着摇曳的烛光开始倾诉,紧闭的心扉为羽柴秀长裂开一条缝隙。 “明智光秀收到「信长本能寺遇袭」的密函是我派人递过去的。这封密函能说明的问题不是很多吗?明智光秀那样聪慧的人,自然是明白我的意思。放弃信长与我合作;或者奔赴本能寺救下信长。” “两个选择分别对应的结局,明智光秀那个男人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但他还不是带上自己的人马,选择对他来说最艰难的路,全速赶往本能寺了吗?” “如果他没有前往本能寺,我还不会对自己的计划那么有信心。明智光秀现在带着人马去,明知道一个不谨慎,就会落下背叛信长、夜袭本能寺的凶手的名声…但是,明智光秀还是去了。” 羽柴秀吉的眼神是刺骨的冷漠,他引领明智光秀走上的是一条何等残酷的命运啊。 见证了织田信长一步步崛起,却立志将其离成功只差一步时扼杀的羽柴秀吉,会有这种恶毒的想法,不是理所当然吗? 杀人、诛心! “因为信长啊。” 哪怕有千万分之一可以救下织田信长的可能,明智光秀就注定会赴汤蹈火;哪怕失败就是无间地狱,身败名裂,明智光秀却愿意为了织田信长赌一把。不,是只要有这样的赌局存在,明智光秀就会是最忠诚的赌徒。 “怀着救下信长的微弱希望,哪怕失败就会走上灭亡,明智光秀那个男人还是飞蛾扑火!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羽柴秀吉笑得肆无忌惮,他恨不得能立刻出现在本能寺看接下来精彩的演出。 “但是他去了又如何?!只会看到那个离成功只差一步的男人的尸体,然后被当作’背叛信长的叛徒’,由我来杀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羽柴秀长望着自己哥哥扭曲的脸,温柔地笑笑,随即恢复往日吊儿郎当的样子。 “这样的兄长,也很可爱啊。” “闭嘴秀长!” 哪怕羽柴秀吉此刻坚信织田信长已被忍者所杀,回忆起信长种种难以预测的举动总让他心底发毛。 羽柴秀吉眯起眼睛,如此也掩不住眼中暗涌的杀意。 仿佛一举一动都被注视,心底的秘密已被全部知晓,却态度毫不在乎的轻轻放过。 那种毫不在乎的无聊神情,那种赤地千里的世界还不如一场相扑有意思的眼神,仿佛死亡也不在意的态度。 这个男人从出生开始,他想要的一切都被神明送到手中。 那种命运之子的高高在上的感觉,让羽柴秀吉厌恶。 可恶——!让人毛骨悚然,又万分不甘! 那个深不可测的男人,是深扎在羽柴秀吉心头的木刺。 只有那个男人的死讯,才能将刺拔出,而时间会帮助伤口慢慢愈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二章 与此同时,本能寺已经陷入火海。 在寺外与信长的军队打成一团的军队,是明智家的军队的打扮。举着明智家的军旗,甚至在明智光秀抵达后还大言不惭地大喊明智大人的支援已到。这一切明智光秀并未惊讶,在马背上赶路时他早就考虑到了这一切。 背叛信长并嫁祸此事于自己的羽柴秀吉,让他怒火中烧。 明智光秀知道这一切都是阴谋,被迫成为叛徒,他想扼住每个人的脖子怒喊,想要为自己申辩。他什么都可以忍受,唯独无法忍受被当作背叛三郎的叛徒。 明智光秀想澄清这一切,但他更害怕三郎真如他曾所说过的那般葬身本能寺大火之中。现在迟疑一秒,三郎的危险就会增加一份。 可当明智光秀真正近距离的看到这片火海,身处这沉闷的夜晚,肌肤感受到因火焰而变得炙热的空气,自从收到密函以来便一直在疯狂运转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感觉那一根紧绷着的名为理智的弦终于断了。 “击杀敌军!”明智光秀为秀满留下简单的命令,用前所未有的速度淋湿全身,不顾家臣秀满的阻拦,冲进了火海。 本能寺相比织田家可以说是过分简朴了,即使在三郎将四条坊门的本能寺选为上京途中的驿站后已经被修缮扩展过了,但比起三郎往日休息的地方,确实是简陋。明智光秀此刻无比感谢这点,这意味着现在他可以很快的找到三郎的位置。 在火焰中哀嚎着的本能寺比明智光秀想象的还要难熬,那炽热到不可思议的空气,从他肺中夺走氧气的黑色的烟雾,以及不知何时开始究竟为了什么而流泪的双眼。 明智光秀擦掉让视线变得模糊的多余的眼泪。 “三郎!” 明智光秀大声呼喊那个在他心里辗转一路的名字,试图在一片浓烟里寻找熟悉的身影。 “三郎!” 随着一声又一声呼喊在本能寺传荡却无回音,如石沉大海,明智光秀的心一点点下坠,在火焰与浓烟中本就困难的呼吸变得短促起来,仿佛有双无形手伸入他的身体抓住位置在胸口与胃之间的内脏,让他的每一次呼吸停滞在胸口,带起一阵仿佛来自内脏的无法抓挠的瘙痒感。 “三郎!” 为什么没有回应。 为什么没有回应。 三郎他……他是不是。 明智光秀的大脑开始无法控制的想象一种糟糕至极的可能性,可那种结果对他来说真的无法承受,他感觉他正在崩溃边,可他已经无法自救,只能茫然在火海中打开一扇又一扇的门,用颤抖的声音等待回应。 明智光秀再一次打开一扇门,这一次并非一无所获。他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明智光秀第一眼看到的是少年那双令人无法直视的仍未合拢带着执念的眼睛,衣物已经被血污沾染的不像样子,这个略带着稚气的不擅长剑道少年必然是经历过一番恶斗,为了保护重要的人而在明知没有胜算的情况下仍然举起了刀。明智光秀望着少年身下那一道贯穿房间的长长血痕,而在血痕的尽头是大摊的血迹,和少年被斩断的腿。 已经没有声息的了。 森兰丸,死了。 明智光秀心猛的揪了一下,他咬紧嘴唇,压下泛起的悲伤与冲击,加快寻找三郎的速度。 就在这时,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小光!”是三郎的声音,虽然小的可怜,但是明智光秀还是听到了那声微弱的呼唤。 明智光秀追寻这声音的方向。 “小光…咳——咳咳!”这烟也呛过头了吧。 浓烟如有实体般堵住三郎的喉咙,他无力的靠在墙角蜷缩着,本能寺的格天井这会正因为大火彻底破坏了结构,正在颤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只有墙角相对安全些。被大火烧断的房梁砰的落在地上,三郎机敏地往一旁的方向躲闪,才没被砸到。不过小腿却被木刺划了一个不小的口子。 真的好痛啊。三郎心想。 被困在大火里真的不好受。 不过这是织田信长无法躲避的命运,也没有办法。 代替织田信长继承织田家,代替织田信长天下布武,代替织田信长上洛,代替织田信长距离取得天下只差一步的三郎,今天也自然而然的代替织田信长承受了最后的命运——「本能寺之变」。 但是被火包围会这么痛苦真是让人没想到啊。浓烟让人眼睛睁不开,呼吸也很困难,大火让整个环境温度高到可怕。更重要的是,听着小光绝望地呼喊心里很难受。 不过如果自己没有承担起历史上的织田信长的责任的话,现在被压在房梁下的人就是小光了吧。身体那么弱的小光应该撑不了多久。 果然还是让我来吧,虽然艰难了点,不过至少支撑到小光来了。 吸入大量的浓烟让三郎感到意识朦胧。 说起来…织田信长果然没有夺得天下嘛。 三郎一直以来关于“织田信长应该没有取得天下吧”的猜想,在这一刻终于被证实了。 并非三郎神经大条到事态发展到如此地步才有所醒悟,而是早就知道自己的结局,只是……果然要一切尘埃落定才会觉得——果然如此。 从最开始来到战国,三郎就有过“信长有取得天下吗”的疑惑,但因为历史是在烂到不可思议,也没有办法从消失对日本史教科书中取得答案,三郎虽然有隐约的猜测,却没有办法证实未来才会发生的事情。 即是这么多年,三郎倒也遇到过好几个平成年代的人,也都跟他们讨论过战国历史的话题——长井新一,松永久秀,弥住——不过他们的历史水平跟三郎半斤八两,不知道为什么完全不了解战国历史的巡警长井新一,学习一塌糊涂的黑道大哥松永久秀,以及因为是外国人所以真的不知道日本战国的棒球手弥住,全员历史水平严重低于日本平均值…应该说不愧是平成废物们吗(不)。 总觉得,像是把日本平成一代不知道战国历史家伙全部选出来了。 而现在,终于迎来每个日本人都不可避免知道的「本能寺之变」的时刻,史烂到一塌糊涂,但直觉却意外敏锐的三郎,终于领悟了历史的真相。 织田信长真的没有取得天下。 那么取得天下的是秀吉君吗。 三郎歪了歪脑袋。 三郎派遣竹中半兵卫与羽柴秀吉一同攻打播磨,却没想到竹中半兵卫在那场战争中病逝。因为涉及一位重要的家臣的死亡,羽柴秀吉刚刚取得胜利也没来得及庆祝,匆匆前来拜见三郎。 那一次三郎其实已经有所察觉,自己所知道的历史可能是不准确的也说不定。对竹中死因进行欺骗的羽柴秀吉,再加上三郎隐约记得历史上的秀吉君是个有名的家伙来着,两点刺激之下,那个时候的三郎已经意识到了——秀吉君就是那个最后夺取天下的人,在织田信长死后。 呀,就是没想到,原来杀死信长的就是秀吉君啊,不是相田先生呢……这么多年冤枉了相田先生真是抱歉。 在这种紧要关头,三郎居然还在想些有的没的的事情。应该说真不愧是三郎吗。 “三郎!” “三郎!!!” 和将近昏迷的三郎不同,明智光秀仍有体力,他左手拿着沾湿了的布阻止浓烟进入口鼻,用生平最大的力气嘶吼着三郎的名字。这会儿连虚弱的身体也被肾上腺调动起来,闯进一间又一间的屋子,试图通过寻找刚刚声音传出的源头。 明智光秀额头都是汗水,捂着口鼻的手帕上沾着血迹,身处大火的环境对普通人来说都很艰难,更别说他自小就身体羸弱,时不时便旧疾复发。在浓烟中嗓子的瘙痒和胸的疼痛愈烈,让他在呼喊三郎的时候不住的咳嗽,即使如此,他搜索房间的速度也没有慢下来。 三郎听到明智光秀的声音离自己近了些,虽然很想回应,但是意识已经越来越模糊。三郎勉强支撑自己不要晕倒,在心里告诉自己,小光的话一定会找到自己的。 “三郎!三郎!”明智光秀撞开又一间房门,终于没有让他失望,看到了三郎的身影,“三郎!坚持住!我这就把你带出去!” “小…光…”三郎回应道,声音低到近似没有。 “三郎!” 明智光秀这时悬在空中的心才真正的落了下来。 明智光秀和三郎在火焰中对视,狼狈的两人都露出笑意。 不过一秒,刚刚占据心头的喜悦迅速被明智光秀的理智赶下去,愧疚与自责让明智光秀重重咬住自己的嘴唇。在面对三郎的一切的时候,对自己的要求严苛到简直宛如自我敌视的地步。 三郎受到的任何一丝损害在明智光秀看来,都与自己当初的逃避息息相关——虽然明智光秀也明白,现在三郎能将织田家带领到如今的地位,绝非是当初的自己强迫给予织田少主的身份便能自然发展而成的,正因如此,三郎所面临的困境也可以说是与他没有丝毫瓜葛。 但明智光秀不会因此宽恕自己。 是他与三郎在战国织田信长的命运缠绕在一起,三郎的卓越为织田家带来自己绝对无法造就的荣光,那一切是独属于三郎的功劳,而三郎的每一份磨难却都与他明智光秀有千丝万缕的责任,因为一切皆起源于他的逃避,这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分担三郎的一切苦难。 不,不是分担,是想要代替三郎承担所有的苦难。这苦难是织田信长的也好,是三郎的也好,是明智光秀的也好,都由他一并承担吧! 正因如此,明智光秀才能对三郎许下“我是为你而活”的承诺。 三郎虽然抱怨明智光秀的沉重,却也欣然接受明智光秀的付出。因为他知道,只有那样,明智光秀才会平静。 但是明明做出那样承诺的自己,发誓不会让三郎死于本能寺的自己,却放下了诸多不可饶恕的错误。 让三郎陷入如此困境是自己的责任。明智光秀这一瞬间有很多话想说,万般情绪涌上心头,但眼前把三郎带出被烈焰吞噬的本能寺更为重要。 他伸出手。 只要抓住三郎的手就好了。 抓住三郎的手,带他离开火海。 我明智光秀要亲手打破织田信长的命运,我要改变所谓的历史。 就在这时,突生异变。三郎身下的木制地板突然裂开,本应露出土地的裂缝,却承装了无边黑暗,失去支撑的三郎一头栽进身下的黑洞里。 “三郎!!!”明智光秀根本来不及抓住三郎的手,他立刻扑倒在地拼命向前伸出手试图抓住三郎,他几乎把整个身体伸入那黝黑的洞中。 房间的火苗更高更旺了,似乎下一秒就能将房内的身影都吞噬的一干二净,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明智光秀这个时候根本来不及考虑危险,三郎坠入了莫名的黑洞,他必须竭尽全力的抓住三郎,带三郎离开。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就好。 两只手在明智光秀的竭力下逐渐非常非常接近,最后仅仅相差一厘米,他的手拼命继续往前,试图抓住三郎,然而在这几乎要相触的瞬间后,双手间的距离被迅速拉开。 明智光秀眼睁睁的看着三郎面带诧异,消失在黑洞里。 ——跟着三郎一起。 这是出现在明智光秀脑海的第一个念头,甚至他的身体比大脑行动还要快,已经向前探身子,追寻着三郎的身影一同坠入黑暗。 然而下一秒无边的黑暗又变成了踏实的土地。 “三…郎。” 明智光秀跪坐在原地,双目失神。 这无疑是他最无法接受的结局。 从知道三郎来自战国百年后的时代那天起,压在明智光秀心头最大的石头,无疑是三郎所说的“织田信长会死在本能寺的大火里”。明智光秀本人参考自己对平安时代的历史了如指掌的情况,推测来自百年后的时代的三郎也不会出错。 所以笃信着,三郎说过的信长会死在本能寺,会被一个叫相田的家伙背叛,一定会是这样。 一直以来,明智光秀在心里默默警惕着,那个名为相田的男人,以及三郎身边出现的一切可能危险因素。 正因如此,他与竹中半兵卫几乎是同时发现了羽柴秀吉的不对劲。那憨厚面孔背后的扭曲,如果不是明智光秀确实感受到过羽柴秀吉身上流露出的黑暗气息,他也许会与其他家臣一样被欺骗过去,相信了对方的伪装。 然而即使明智光秀已经对羽柴秀吉提高十二分警惕,他还是没能及时发现羽柴秀吉的叛变,更无力阻止攀爬上本能寺的火舌,再加上目睹了三郎被砸伤的腿,愧疚和自责如台风里的海潮,海浪一遍又一遍拍打他疮痍百孔的心脏,并且在风里一浪更比一浪高。 明智光秀甚至想在一切结束后就亲自向三郎谢罪请罚,他愿意为他的罪过放弃所有城池,如果三郎想,切腹谢罪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但他知道,三郎那样温柔的人,是绝不会为此而惩罚自己的。 效忠的君主对自己过分仁慈,有时候是一种甜蜜的烦恼。 但至少,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并非明智光秀,而他也在大火中找到三郎。可这微薄的宽慰很快就因为他的无能而被打破。 是自己眼睁睁地看着三郎被突然出现的洞吞噬。 是自己没有抓住三郎在空中伸向自己的手。 也是自己没有立刻追随三郎共同坠入黑暗。 这只是明智光秀一个人的错。 明明已经承诺过了!会为三郎打破宿命!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为什么本能寺之变叛变的人是羽柴秀吉? 相田呢? 相田? 相田……相…明……明智。 明智光秀脸色惨白,他突然明白了什么。那瞬间划过脑海的猜想如雷击劈中他的心,在此刻被不断放大,他想反驳却发现能够证明猜测他在这瞬间天旋地转,视线一片模糊,他的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栗。 啊,是这样…… 是、是这样啊。 这场在外人看来必然是“明智光秀叛变”而引发的本能寺之变,终于让明智光秀将“明智光秀”与“相田先生”放在一起考虑。 明智光秀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所以…是自己啊。 背叛织田信长的家伙,是明智光秀。 姗姗来迟的醒悟带给他只有悔恨,曾对三郎许下的承诺现在再耳边回响,那笃定的语调听起来是多么嘲讽,为什么会愚蠢到那种程度呢,为什么想不到呢,为什么,为什么—— 自责。 悔恨。 自我厌恶。 恨。 恨。 恨。 相田。 明智。 什么嘛……到头来,我什么也没有改变。 “主公!快离开!这里就要塌了!” 明智光秀被他的家臣拉扯着逃离已经失了形状的本能寺,他回头,木然的望着随着轰隆一声变成废墟的本能寺。 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被带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三章 “啊……真是让人头疼啊。” 一声颇为哀怨的叹息从不喜处地狱的上空飘过,仿佛凭空出现,仿佛是幽灵发出的声音。 这颇为诡异的事情不禁让人怀疑自己是否听觉失灵,抬头朝声源方向查看,原来是一辆「地狱界的猫巴士」正驶过不喜处地狱上空。 嘛,虽然名字里带有「猫巴士」这样可爱的字眼,但毕竟还有「地狱」这样的词作为前缀存在,「地狱界的猫巴士」跟可爱二字完全不沾边——青面獠牙的巨大头颅生长在木质马车车厢上怪异又惊悚,其种族其实是妖怪志中常见的胧车——而此时此刻,「地狱界的猫巴士」正朝着阎魔殿的方向前进,而那声忧愁的叹息正是搭乘胧车的乘客发出的。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乘客如此困扰。 “就这样交给鬼灯大人没问题吗?”这会儿,坐在胧车里的乘客再一次叹出幽怨的语句,看样子他正被什么令人苦恼的事情困扰着。 坐在胧车里的乘客是一位天然卷发型的青年,在青年面前摆放的是一个长方形的木碟,木碟上堆着一个又一个的卷轴,摞成金字塔的形状。他正将卷轴们按照时间顺序排列。 这些是他最近的工作总结,根据来自地狱各分支部门上交的近百份月度报告完成的任务报表,他接下来的任务是将这些卷轴带去阎魔殿,交给地狱地狱辅佐官鬼灯大人。 如果有对历史轶闻感兴趣的地狱居民,单单是看到这个男人的发型,便会条件反射的说出对方的名字——这位天然卷,秦广王的第一辅佐官,小野篁。 没有办法,这家伙的存在感真的太强了,无法忽视。 小野篁,一位生前死后都不缺话题度的男人,本人的存在比他的发型还要特殊,被地狱第一辅佐官鬼灯冠以“阎魔大人传说史上第一名人”的称号。 生前曾误入地狱,甚至暂时接替地狱第一辅佐官鬼灯的工作,并且完美完成;在兼职辅佐官期间,遇到以亡者身份接受审判的老友藤原良相,为对方辩解“这个人是个好人”,藤原良相因阳寿未尽的缘故重回现世,此事不胫而走,小野篁成为不可思议的名人;甚至还曾经将活着的矢田寺和尚满庆上人带到地狱,使其为审判而感到疲倦的阎魔大人讲故事,当时那和尚抖的不成样子了…这就算了,关键是小野篁还带着对方参观了一圈地狱风景——啊,值得一提的是,这位满庆上人和尚还将其在地狱观光旅游的历程著书出版了。应该说不愧是小野篁的好朋友吗。 甚至小野篁在回归现世后,骚操作仍未停止,悄咪咪的建造与阎魔大人本人形像出入巨大的雕塑,导致大部分亡者来到地狱后往往会把秦广王认作阎魔大人……某种意义上来讲,小野篁算是秦广王的烦恼的万恶之源。 总而言之,小野篁无论是在地狱的历史上,还是在现世的历史上,都以异常的存在感引人注目着。 只是现在,这位被鬼灯承认的在某种意义上来讲很强的人,正在忧愁的叹息。 “最近现世的问题未免也太多了些吧……”天然卷男士将乘放着大堆卷轴的方形木碟单手抬起,上下动了动手,他在掂量重量。 单纯从重量上分析,估计鬼灯大人绝对需要加班才能解决。 而卷轴的内容……只能用形势非常严峻来形容。 地狱名人小野篁再一次神情苦恼的皱起眉头,类似的饱含苦恼的叹息再一次被他重复:“就这样交给鬼灯大人没问题吗?” 还请不要误会,小野篁并非是在质疑地狱第一工作狂的工作能力。 只是地狱本就繁忙——实际上,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现世人数爆增,这给地狱工作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和许多问题。其中地狱面临的最为严峻的问题便是狱卒不足。 这并不是近一两年的问题而已,实际上,自从战后这半个多世纪以来,狱卒不足这个问题几乎是每天都困扰着地狱。即使目前的狱卒的数量已经是过去的数十倍,但……依旧不够,并且狱卒不足的问题一直延续至今,虽然在鬼灯大人的努力下随有所改善,但……依旧不够。 必须要强调,狱卒人手不足问题已经得到巨大的改善这点,已经足以反映鬼灯卓越的工作能力了。 小野篁的忧郁并非出于对鬼灯工作能力的担心,而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 现在地狱里的大家都知道,鬼灯大人最近日本某TV某动物节目选为幸运观众,已经申请假期准备去澳大利亚度假(带薪)……所以……稍有嫉妒。 但是。 “地狱最近本来就面临狱卒不足的问题,现世现在又出了幺蛾子…鬼灯大人那边没问题吧……不,应该说在假期来临之际,专门去添堵的我没问题吗。”啊,最后这句才是关键。 明知道鬼灯大人即将休假休息还去专门添堵的自己精神方面真的没问题么,等会儿真的见到鬼灯大人后…身体还会没问题么。 但是真好啊,鬼灯大人可以去度假。 等忙过这一阵子,我也向秦广王大人申请带薪休假,不带薪休假也行啊。 小野篁不由自主的开始出神,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子,金字塔最上端的卷轴就这么滚了下去,滚过方桌,滚落到小野篁对面到榻榻米上。小野篁看着从方桌滚落的卷轴,却没有打算捡起,因为小野篁此时已经沉浸在尚且没有苗头的美好度假幻想中,正在想象位于大阪的环球影城的过山车坐起来会是多么刺激。 与此同时,被突然出现的黑暗吞噬的三郎,正处于一阵熟悉的感觉之中。 对于自己消失在本能寺而在战国引起的惊涛骇浪,三郎一无所知。他甚至没有考虑这些,因为他正在下落。 三郎的视线里是跟以往有些不一样的天空,雾水一样的云穿过自己的身体,紧接着飞速的远离。他正在空中极速下降。 三郎双手挥舞着试图找到平衡,因为下落的速度太快了,空气从指缝穿过却似乎有实体般。 “啊——!”三郎无法控制的大喊着。 耳边风的呼啸声盖过了他的呐喊,在似乎不会停止等失重感中三郎莫名地开始想一些对于此时的他来说根本无所谓的事情。 难道说织田信长不是被大火烧死的,而是摔死的吗? 糟糕。 三郎想起来冲进大火里寻找他的小光,不知何时被摘下的面巾下是一张虚弱苍白的脸庞,三郎此时记得最清楚的却是那被火光拉的很长的一直在晃动个不停的影子。 真是糟糕啊,现在把小光也牵扯进来了。 不知道小光最后有没有逃出去啊,不会因此改变历史了吧。 三郎的双眼睁得大大的,他背对着大地,双眼望着越来越远云雾,然后坠入云雾,穿过云雾,最后再一次看到新的云雾,然后在不断的下落着。 嗯? 我刚刚在想些什么…记不清楚了。 但是我的心情好奇怪,好像,在为什么人而担忧着。 火光中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突然划过三郎的脑海,只是突然间那张脸开始变得模糊不清,随即那段记忆开始变得模糊,像被水泡过的笔记本,字迹都晕染开来,隐约能看出记录的主题,却怎么也分辨不出细节了。 但是…是谁呢。 是谁? 那个男人是谁。 伸手,是想抓住自己吗,是想救我吗。 已经来不及了吧。 紧接着三郎的思绪被打断,因为他,落地了。 “哎呦!”这是陌生人的痛呼声。 “好疼!!!”这是三郎的声音。 三郎在着陆后先是感到一阵从臀部传来的疼痛,但并没有受伤,他保持坐在地上的姿势稍稍向后仰身体,随即感受到一阵无法控制的失重感,这时与从高空坠落不同的另一种失重感,在剧烈的摇晃中仿佛大地失去了重力变成一只水面飘摇的小舟。 三郎灵活地翻转身体,趴在结实的拱形木头上,重新稳住身体防止掉出“小舟”。而三郎身下的小舟在刚开始因为下落的冲击而引起的在剧烈摇晃后,很快被莫名的力量平抚。 “咦?”三郎发出疑惑的声音,使劲晃了晃身体。他惊奇的发现,那奇怪的失重感并不是错觉,随着他的摇摆,身下的物体确实跟着轻微的晃了几下。这种感觉,不像是处于结结实实的陆地上,像是漂浮在河里的小船,像是空中的热气球。 “啊嘞,这个感觉…是在船上吗?”三郎边说着边抬头环视四周,想看看自己是摔到哪里了。 抬头的瞬间,却不由得愣住了。 一朵色彩怪异的云彩从他手臂擦过,抬头看,是真正意义上的天空触手可及,只是天空的颜色并非自己熟悉的天蓝色,也不是阴雨前的暗灰色。浓郁暗沉的黄色云彩过分密集,偶尔一两处云彩稀疏处露出的天空,也是如尘土般的暗沉的不均匀颜色。 怎么讲,真是充满怨念的天空啊……有点像浮世绘里的地狱。三郎在心里做出评价。 往下望去,更是一番不得了的场景。怪石嶙峋,草木萧疏,红色的火焰在石缝间跳跃。因为巨大痛苦而扭曲的惨叫声,频率过分高的传入三郎的耳朵里。大地上穿着白色衣服的人类四处逃奔,但很明显,这种抵抗毫无用处,逃跑的人很快因为种种原因,变成了需要打马赛克的存在。 严重超出普通人接受范围的场面。 ——他现在正坐在一辆马车的车厢顶上,而马车飞在半空中。 对于如此不可思议的境况,如此超越正常范围的景象,三郎却只是眨眨眼,终于发出惊叹声:“好厉害!居然在天上飞!” 这种地狱般的,不,的确就是地狱的惨景,在三郎看来却是可以接受的。毕竟,一路从战国尾张少主至推翻室町幕府的“还差一步·天下人”走来,三郎已经看过无数次宛如炼狱的人间景色,比眼下更惨烈的战后残局他也不是没见过,又或者说,战国的特色就是残垣断壁血流成河的地狱。 三郎天性就是不会太在意他人的性格,这种惨景并非由他而起,他自然也生不出几分同情。 三郎歪歪脑袋,他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感到新奇。自从他中年习惯生活在战国之后,便很少有新奇的事物刺激他的神经让他享受愉悦,但此刻,三郎正在发光的双眼已经足以体现他的心情了。 这奇幻的不可思议的场景,真是新奇。 这个世界,又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三郎心想。相比第一次穿越时他以为在拍时代剧,现在他已经能敏锐察觉自己再一次穿越了。 三郎从拱形车顶爬起来,站着抬头眺望周围的风景,用手挡在眼睛上遮住不存在的刺眼太阳,发出小学生春游般的惊叹声: “哇——可以看的好远~” 一辈子热爱爬树看远方的三郎,上辈子可能是个望远镜。 “呀呀!这位客人,可不能站在车顶上啊,被乌天狗先生们发现了可是要罚款的!”就在三郎眺望美景时,大叔的声音从奇怪的方向传来。 “谁在讲话?”三郎朝发成声音的方向爬去,察觉到声音是从车棚下方传来后,便把半个身子探出车棚顶,意外的在本应该是马匹的地方,发现了一颗硕大的脑袋。 哇——! 即使是三郎,看到如此稀奇的生物,心里也不由得发出微妙的惊叹。 这个硕大的脑袋正用苦恼的声音向三郎抱怨:“客人!你好歹注意点安全啊!身子马上就要掉出来了!快点回车厢里去!” “马车在讲话!”三郎被吓了一跳,立刻兴奋了起来“是…妖怪!哦!!!” “什么马车,真是失礼啊,是胧车啦!”胧车先生被三郎看的有点发毛,发出气急败坏的声音。 三郎脱口而出的语句里并未带有恐惧的情绪,反而是兴奋更多,坐在车厢内安静聆听外面发生的事情的小野篁也能感受到,那语气中的惊讶与兴奋。是的,是惊讶与兴奋。 这是三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到了妖怪,脸上露出小孩子捉到巨无霸甲虫后的神情。虽然很久之前,织田家的地盘里也有流传过有关妖怪的传言,当时森可成和犬千代还一起去捉鬼了,最后却捉到了弥助,没有找到真正的妖怪让三郎有点失望,不过这件事让森可成和犬千代的关系变得亲密了,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作为黑人的弥助的肤色对于战国时代来说,确实是从来没见过的奇行种的感觉,被认作妖怪也没办法吧,发现并不是妖怪其实三郎真的好失落,不过想到弥助也是半个老乡,那时的三郎心情又得到些许安慰。 但是,会说话的马车,绝对是妖怪吧! 厉害。 想要。 三郎用闪闪发光的期待眼神望向胧车,如果眼神可以说话,那么三郎现在就是在给胧车疯狂刷弹幕:“想要!” 不…这种事是不可能的。 胧车大叔被盯的直冒冷汗,心想,最近、奇怪的客人变多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四章 “那个、我说客人…还请坐进去……这样一直站在车顶,被乌天狗员警大人们发现了,可是要罚款的啊。”胧车很想大吼’这位客人你给我守点规矩坐进去’,但是想到刚刚这位客人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就怂了。 毕竟,能直接从上空掉入地狱的,那大概率是来自天国的人了。胧车想。天国奇怪的人有好多,还是不要多话惹麻烦的好。 胧车以为三郎是从天国踩空掉下来的客人也是有考虑过的。这世界的结构类似三明治:天国-现世-地狱,三界互相连通。也就是说,天国可以直接去现世和地狱,地狱也可以直接去现世和天国,当然,现世也可以直接去天国和地狱。 不过现世的情况要复杂些,毕竟在现世生活的大部分是普通人类,如果现世的情况与地狱天国类似,拥有可以随意前往其他两界的道路,那么对于普通人类来说是很危险的。因此,普通人类除了死亡后以灵魂的形态接受判决后才能前往天国或者地狱,是没有其他办法抵达天国或地狱的。 但现世仍然存在通往天国与地狱的通道,只是比较隐秘,但自从小野篁事件发生后,地狱与现世之间的通道都被密封,只保留个别通道并交由牛头马面专门负责看管,毕竟地狱的大家都是常常去现世出差的嘛,有个通道回来也方便。 在这样的前提下,胧车下意识的忽略三郎可能是从现世来到地狱的这种可能性。 其实胧车选择遗忘这种可能性还有其他原因——毕竟,对于地狱的居民来说,现世的生者误入地狱搭坐胧车这样的事情,与现世流传的搭乘出租车的客人居然没有头这样的恐怖都市怪谈是一个级别的。 胧车选择催眠自己,逃避自己去想可能是撞见“生者”这种可怕的可能性。 胧车这会想起来,自己前几天见过一个白衣男人也是高空坠落,掉入地狱,听说是天国那边的药师什么的……药师不是兔子吗,兔子化为人形居然是男人吗,还以为会是兔女郎之类的,真是幻灭啊。 另外,就算这位客人不是天国那边的……那你见过这么高摔下来完全没事的人吗。 那你觉得,我一个胧车打的过吗。 胧车大叔开始疯狂自我催眠,什么高空坠落没有没有,至于早就在车厢里的客人会受到怎样的惊吓…嗯你说什么,不是一开始就是两位客人搭乘本车吗,什么从天而降我不知道你别瞎说。 “啊,抱歉。”三郎毫无歉意的说着道歉的话,抬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蓬蓬的头发,双手抓着车厢边沿,从车顶翻下去,踩在胧车车厢下面的木头沿上,身手矫健又灵活。 感觉今天身体格外…嗯,有活力呢,但是最近也没有爬树锻炼,为什么。 身体上的特殊状况三郎并没有多在意,脑海里闪过一丝疑虑,却被他轻轻放过。 如果这个时候,在三郎面前摆上一面镜子,三郎说不定会发出“这是我吗?变年轻了”这样的惊叹,因为三郎确实回到了高中的模样,准确的说,身体是回到了来到战国时代的那一天的状态,第一次穿过时空裂缝的状态。 是的,第二次通过时空裂缝的三郎,在种种原因之下,身体恢复成第一次穿越时空裂缝的状态。不过目前,三郎并未发现自己身体的变化。 “啊。” “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右手掀起车帘半个身子探进车内的三郎,和姿势不雅的趴在车棚内的榻榻米上的小野篁视线相对。两人很有默契的同时发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声音。 小野篁其实并不是故意半躺在榻榻米上的,只是刚才三郎落在胧车上带来的剧烈的摇晃,让小野篁辛苦搭建的卷轴金字塔塌了,他正趴在地上挨个收拾。 趁着三郎与胧车对话的功夫,小野篁已经快捡完了,只剩下滚到胧车车厢门口的最后一个卷轴了。现在就在三郎的脚边。 “你好。”小野篁从地上爬起来坐好,先友好地打声招呼,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乘坐胧车时,有人从天而降砸在车顶上,又爬进车厢里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 “可以帮我捡一下那个卷轴吗?”小野篁笑着说道,重新回到矮桌旁边,坐直身子,他甚至友好地给三郎倒了杯茶。 “你好。”三郎随意问好,顺手捡起在自己脚边躺着的卷轴,自然而然的放在就差一个尖的卷轴金字塔上,然后盘腿坐在小野篁对面。 “没想到车内还有人在。” 短而薄的上衣,让遮挡三郎关键部位的衣料有点危险,小野篁一抬头看了一眼,飞速的移开视线。 三郎是入夜的时候遇到了突袭本能寺的人马。因此身上穿的是长度到大腿中间的白色内衫上衣,没有裤子,没有草鞋,身上只有一个松松垮垮的黑色腰带,唯一值得庆幸到是,上衣的长度勉强够遮掩关键部位。有点类似三郎刚刚到战国时期的穿着打扮…啊,就是觉得裤子的存在很影响活动的灵活性的那段时间。 “抱歉,突然进来。不过那个妖怪大叔跟我说不能站在上面,我就只好钻进来了。”三郎端起小野篁给他倒的茶水,喝光了。老实讲,刚被困在本能寺的时候,出了超多汗,喉咙也被浓烟呛的难受,他现在真的挺口渴的。 小野篁见状,又给三郎倒满了一杯。 三郎再道声谢,又是一饮而尽。 二人就这样重复,似早有默契,直到一壶茶被饮尽。 妖怪大叔…啊,胧车啊……这么说其实也没什么不对的,就是……难以言喻的感觉。 这家伙,给人的感觉真是微妙呢…虽然微妙,但是很有趣。 小野篁望着三郎清澈透亮的双眼,为三郎打上“有趣的小孩子”的标签。虽然现在小野篁将三郎看作小孩子是因为三郎稚嫩的面容,不过如果考虑来自平安时代的小野篁称呼战国时代的织田信长为小孩子……其实也没什么不对。 “真是没有想到,刚才听到车顶有些争吵,却没想到是有新乘客。”而且是从天而降,用胧车做了缓冲。 小野篁自己身前的茶杯里的茶水因为车身刚才的摇晃,溅出一滩水渍,他也没想收拾。 “呀,我也很奇怪,每次都摸不着头脑。不过比上一次好一点,至少看到了一个黑色的洞。”三郎稍稍有些抱怨。说起来,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莫名其妙穿越时空的事情了。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件,当时三郎还只是平成年代的一名普通高中生,在放学归家的路上,不过是走在在桥边石沿上失去平衡,一脚踏空跌入高空,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迫来到战国时代,并正好砸在出逃的真·织田信长身上。因为相同的面孔,两人命运交织,三郎从此担负起织田信长的使命,征战天下。 这一次的穿越还好,不算特别突然。三郎在心里想。至少自己有注意到那个黑洞的出现。 已经亲身走完织田信长的一生的三郎,内心并没有因为第二次穿越时空而有多少波动,甚至在确认过天然卷的脸后,安心的点了点头。 这家伙看起来跟自己一点也不像……阿嘞,为什么会注意这种问题。 三郎感觉就在刚刚,似乎又有什么东西从大脑漏走,他尝试回忆起那份遗忘,想要抓住那段记忆逃跑的尾巴,却只觉得抓空了一般。 就在三郎对凭空消失的记忆感到困惑之际,小野篁也正边打量三郎边思索着。虽然小野篁向来神经大条,思路异于常人,骚操作频出不穷,但能神经大条到直接忽略一个从天而降至地狱的身份可疑人士,小野篁还做不到那样。 其实小野篁对三郎的来历有点猜测,比胧车的猜测更全面的一些。至少,小野篁在看到三郎的第一时间就排除了三郎来自天国的可能性。 你问为什么。 那当然是因为小野篁好歹也是从平安时代就开始做辅佐官的人了,不说能当场立刻判断出亡者该去哪个地狱,但闻一闻就能判断对方该去天国还是地狱的能力还是有的。 小野篁抬眼望了下眼前这位身穿白色内衫的少年——绝对应该来我们地狱,这闻起来就罪孽深重的味道,啊,如果不是在阿鼻地狱接受惩罚的亡者,就是跟我差不多同期开始从事狱卒工作的同僚,或者曾是独霸一方的平安时代的妖怪。 但,眼前这位少年究竟是什么呢。 小野篁思索着。 生活在地狱的人,主要有五种。狱卒,罪人,住人,乌天狗员警,妖怪。 狱卒,就是为坠入地狱的罪人超度的地狱工作人员。罪人,就是被地狱判为有罪并且在地狱接受惩罚的亡者。住人,普通的地狱居民,种族多为鬼,受乌天狗员警的监督与保护。乌天狗员警,长相统一,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妖怪,字面意义,天国、地狱和现世分布都很广泛。 五类人很好区分。 是从地狱逃跑的罪人吗。三郎的衣着看起来和三途川的罪人们的打扮很相似,小野篁脑内自然而言的划过一个猜测,但他很快自我反驳。 虽然都是白色的,款式也一样,但说起来三途川的白浴衣本来就是常见的大众款式,撞衫也没什么值得吃惊的,而且仔细看的话,这个有趣的小孩子身上的布料非常精致,一看就知道不是夺衣婆那边的。 地狱根本没那么多经费。 那会是什么人呢。 在小野篁看来,三郎最有可能的身份就是罪人和住人或者妖怪——乌天狗员警清长相统一,都是乌鸦,非常好辨认,完全没有值得怀疑的倾向,而狱卒这方面,作为辅佐官的小野篁有信心凡是在地狱工作的狱卒,他都见过,三郎这个生面孔自然不可能是亡者。 小野篁抬头看了看三郎微卷的凌乱黑发……但是这位青年并没有角,也没有三角巾。 日本的亡者一般都是头戴三角巾,而鬼多为卷发,均有角,角多数量因种族和各种其他原因而不同。既然眼前的黑发少年既没有角,也没有三角巾,那么可以排除罪人和住人的选项了。 所以是…没有登记过的妖怪……吗? 虽然有点不像呢。 ——本来是这样想的。 直到三郎说出,洞。 “洞?”小野篁突然神情复杂。 洞? 洞…… 洞! 小野篁脑内灵光一闪,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表情不由自主的变得微妙起来。 在这一瞬间,小野篁机智的小脑袋瓜疯狂转动,他不由自主的与胧车大叔想起同一件事——他也想起前段时间刚发生的“从天国坠入地狱的天国某药师”事件。 比起不知道内情的胧车大叔,小野篁对这件事的内情更了解。 啊……我记得那是因为鬼灯大人通宵挖坑,直接挖出来一个联通天国与地狱的通道,作为特意为白泽大人准备的日常惊喜之一。请不要在意,我们地狱第一辅佐官鬼灯大人什么都好,就是一遇到白泽大人就会变成小孩子,常常会做出一些幼稚到不可思议的事情。白泽大人同理。 但是我记得白泽大人后来把坑填起来了。 嗯?你问为什么明明是鬼灯大人挖了坑特意坑白泽大人,白泽大人怎么还自己特意去填坑呢。 啊,这个是因为——鬼灯大人是绝对不会好心去给白泽大人填坑的。 本来这件事鬼灯大人不做,白泽大人其实也没有必要自己特意去做,做个警示牌把坑围起来就好,只是……白泽大人喝醉之后,能认路就不错了,别说什么警示牌。 如果白泽大人不去自己填坑的话,在相关维修人员前往维修之前,还不知道要天国地狱自由落体多少次呢。 至于为什么鬼灯大人敢于肆无忌惮的在桃源乡疯狂挖坑,完全不担心牵连无辜路人……那是因为陷阱大概率出现在白泽大人的医馆门口,并且掩盖方式敷衍,世界上能够中招的只有刚睡醒的白泽大人和喝醉酒的白泽大人一个人而已。 难道这次是白泽大人醉的太厉害了,还没有来得及埋坑,因此牵连了无辜路人? 还是眼前这个少年神经大条到那种程度的陷阱也能中招? 不会吧。 小野篁低头,顺着这个思路考虑—— 不,很有可能。 小野篁点点头,这种几乎是巧合中的巧合才有可能发生的事情,虽然实际发生的可能性非常低,但是一旦开始认真考虑,居然会觉得逻辑通顺、情有可原。小野篁已经在心里认为这种猜测是八九不离十了。 “……你不会是去桃源乡的路上踩空了吧。” 小野篁已经在心里自动补全了三郎的身份——一位来自天国的妖怪先生,大概率被无辜卷入鬼灯大人与白泽大人的争斗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五章 三郎望着小野篁。 小野篁望着三郎。 空间不算大的车厢在小野篁发出询问后便陷入沉默。这让小野篁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自己说错话了,但是,没道理啊…阿勒…… 三郎其实在思考。 对于三郎而言,上一秒他还在战国时代的本能寺里与织田信长的死亡命运抗争,而下一秒却毫无理由、毫无预兆的迎来第二次穿越时空,来到这个色彩奇妙的危险的未知的崭新世界。 这与三郎第一次穿越时空时的情况不同——由平成时代穿越到战国时代,阴差阳错之下成为织田信长——三郎虽然是个日本史白痴,但他在第一次穿越时空后,在听到织田信长这个名字后至少能够清楚自己是在对于他而言的过去的日本中,是曾经在日本真实存在过的一段时光,他甚至知道自己作为织田信长天职便是征服日本。 但是现在——三郎环视自己所处的车厢,想到某种程度上来讲这是一位妖怪大叔的肚子——三郎能够确定,自己现在所处的世界绝对是不存在于日本的任何一段历史中。 三郎可以确定,妖怪在整个日本史都没有哦。 但三郎当初能够毫无心理负担的接受织田信长的身份,并且在对历史一抹黑的情况下仍然完美演绎了织田信长的一生,已经足以证明三郎异于常人的接受能力以及值得吐槽的神经大条程度。所以现在,三郎平静的接受了自己来到了一个有妖怪存在,并且会有变成马赛克存在的人类在大地上奔跑的新世界。 真是奇怪啊。三郎想,这既是他对这个刚刚窥探一角的世界的第一印象,也是他对自己命运的感慨。 说起来,刚才黄色卷发好像问我什么问题来着,啊,他问我是不是在桃源乡踩空了……但是,桃源乡是哪里。三郎这样想了,也就这样问了。 “桃源乡,是哪里?”在三郎清澈的眼睛的注视下,没有人会怀疑三郎在撒谎。实际上,三郎也是一个不屑于撒谎的家伙,甚至有时候可以说是直率到过了头的程度。 听到这意料之外的答案,倒让小野篁陷入沉默。 小野篁原本对三郎的身份的猜测有十足把握,毕竟三郎头上没有犄角已经帮助小野篁在身份选择中排除狱卒或住人两项了,那么三郎就应该是妖怪才对啊——而且是来自天国的妖怪,在桃源乡不小心踩到鬼灯大人为白泽大人布下的陷阱的无辜妖怪先生。 但是如果真的是来自天国的妖怪,怎么会连桃源乡都知道呢,毕竟那可是天国的旅游业的经济支柱啊,相当于地狱的特色黄泉温泉,现世东京的东京塔的存在。 所以…这家伙不是天国那边的人吗。 或者,这家伙连妖怪也不是吗?! 可他也不是鬼,不是狱卒,也不是妖怪……那么,他会是什么东西? 就在此时此刻,倏有灵光一闪而过,让小野篁的思路将一切线索碎片拼凑起来——不,那不应该被称为灵光闪现,更准确的来说,在这一刻,小野篁终于愿意面对那从最开始就曾出现在他脑海中,却被他可以忽略的一种可能性——一种小野篁一旦想到这种可能性一旦被肯定后将引发的一系列麻烦事,就让他恨不得当场失忆的可能性。 小野篁停下喝茶的动作,突然意识到自己终于在此时此刻察觉到了真相——啊,这家伙是个生者。 这种足够惊悚的认识让小野篁缓慢的放下茶杯,然后倒抽一口冷气—— “嘶……这可真是麻烦了啊。” 生者误入地狱这种事情,其实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说起来小野篁本人就是一位生者误入地狱的亲历者,并且因其误入地狱后而引发的一系列事件,被鬼灯大人冠以“阎魔大人传说史上第一名人”的称号。 那是普通而平和一天,醉酒的小野篁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就在不久前,小野篁出于消磨无聊时光的目的,在宫廷的立板上留下了恶作剧性质的涂鸦,即使知道这涂鸦被发现,一定会迎来一堆麻烦。该怎么说,生于平安时期的小野篁,其实是位…非常叛逆的官员。 醉酒后感到口渴的小野篁碰巧路过六珍皇寺看到一口水井。在他俯身靠近水面的时候,一名男子的面庞却映射在水面。这并不会令人惊讶,毕竟在月光明朗的今夜望到水面自己的倒影是合乎常理的,但,小野篁却在看到倒影的瞬间燃了起来——因为,水中的倒影拥有一头浓密的直长发,而那正是天生一头天然卷的小野篁此生梦寐以求的。 因此,在小野篁发现倒影即将消逝的瞬间,他几乎是没有犹豫便跳向井里。 那就是万恶的开端。 应该说,还好那倒影其实是身处地狱的第一辅佐官鬼灯大人,正在通过现世与地狱间的通道观察现世吗,不然平安时代杰出诗人小野篁就要命丧黄泉,真的去地狱报道了。 不过某种程度上来讲,小野篁也确实是前往地狱报道了。 小野篁就这样意外穿过地狱与现世的连接通道,直达地狱,甚至因为小野篁过分夸张的天然卷发型,被其他狱卒当作刚刚开始参加狱卒工作的新人……然后小野篁漂亮的完成了根本就不属于他的文书工作。 这就是“阎魔大人传说史上第一名人”误入地狱的经过。 在小野篁事件发生后,鬼灯就把所有的无专业工作人员负责看管的现世与地狱之间的通道堵死了。 不过这并不意味小野篁就是地狱迎接的最后一名误入地狱的生者。 实际上,人类的无聊程度真的超乎人类自身想象,而感到无聊的人类所做出的事情也常令人瞠目结舌。比如过,近代发生过很多次无聊人类尝试通过各种奇怪的阵法仪式试图来到地狱的案例,有的成功了,有的没成功。而在那些成功直达地狱的人类中,有部分被狱卒或者住人发现了,这些误入地狱的生者都被处理了记忆并送回现世,以此保证地狱的机密性。地狱也在时有发生的误入事件中积累了足够应对的经验,目前已经可以用熟练来形容地狱人员的工作流程了。 至于没找到的那部分人类……地狱又不是慈善机构。 生者误入地狱,其实不仅对误入的人类带来了安全危害,对于地狱的居民而言,这对他们的精神也造成了污染。非常有必要再次强调,对于地狱居民而言,误入地狱的生者与现世中的幽灵是级别相等的存在。 说起来,地狱最近很流行关于生者的怪谈啊。 小野篁在意识到眼前的少年大概率是误入地狱的生者猴,第一个想法是,居然还有井没被堵上吗。 这不能怪小野篁,任谁当年从水井坠入地狱——虽然因祸得福,获得转职地狱公务员的机会——但不可避免的因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心理而对水井产生微妙情绪。 是不是现世的工作人员出现失职?或者还有别的连接现世与地狱的通道没有堵上?这家伙是怎么来到地狱的?那么高掉下来没问题吗?这鬼灯大人不是说现世和地狱已经没有任何相连的通道了吗? 一瞬间,各种猜想与疑惑划过小野篁的脑海,在两秒的思考之后,小野篁决定——嘛,既然这么多疑惑的话,就干脆利落的问吧! “你是生者吗?”平常脱线的超常却在关键时刻擅长击出漂亮又干脆利落的直拳,是小野篁的风格。 “生者是什么吗。”三郎困惑的皱皱眉,清澄的双眼仿佛为了强调自己的诚实般微微瞪大。听到了在意的事情,一定会开口询问,这是三郎的习惯。在意的事情不一定是重要的事情,但一定是听起来很有意思的事情。比如说这个从未听说过的名词。 “生者就是活着的人。这里是地狱哦,你应该是生者吧…你大概是误入地狱了哦。”小野篁的表情很是愉悦,语调轻快,意识到这有点不合适之后又挠挠头。小野篁是想起了自己曾经相同的经历,不由得有几分感慨怀念。 “地狱…”三郎听到这句话微微皱眉。 “我还以为自己没有死。所以果然织田信长死在本能寺的火了吗…嗯?”三郎话说到一半突然觉得不对劲,“但是我记得我没有被烧死啊,只是腿被砸伤了。” 三郎说到腿被烧伤,下意识地检查自己的伤口。三郎原本盘坐的姿势变成右腿伸直,他倾斜身体,观察本应该存在狰狞伤口的左腿,却发现原本应该有伤口的地方什么也没有。 “哎,伤口不见了。”说起来刚才从车顶上翻下来,身手比之前灵活了很多,腿也没有感到疼。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多多少少也会纠结这突然消失的伤口。但是三郎的话,只是稍微停顿之后又重新把腿盘起来,就把这件事放过了。 并不是三郎神经大条到超越人类范围…也确实有点这方面的原因吧……只是三郎考虑到这个世界的马车都会说话了,那么在这个新世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奇怪。比如伤口超越人类的速度愈合了之类的。 小野篁脸上仍然是笑眯眯的表情,内心却因为刚才似乎从男子口中听到了不得了的名字而停滞了瞬间——织田信长…是那个织田信长吗,让人很在意啊。 疑惑,就要询问。小野篁其实也是一名直球高手,在直率程度上与三郎难分伯仲。 “那个,有件事我很在意。”小野篁觉得还是有必要问一下的,既然起了疑心,自然是要问个清楚,便开口道:“虽然有些失礼,但我还是直说了。” “刚才听闻您提起自己的名字——织田信长。”小野篁刚才还散漫的气场收敛干净,视线变得认真起来,音调也高起来:“是尾张大傻瓜织田信长吗!” “是哦。”三郎干脆利落的答应,随后又露出有点不爽的表情,语气就像往日抱怨着池田恒兴的啰嗦一样说道:“你也太大声吧…这样叫别人大傻瓜很失礼哎。” “这样吗,抱歉。”小野篁又恢复了往日模样,抱歉的笑笑,“嘛,一时间也想不到别的更响亮的外号了,哈哈,哈哈哈哈。” 小野篁见三郎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模样,想来也没有经历过火烧比睿山之类的事情,再三考虑后,小野篁个人认为这个时候如果选择使用“第六天魔王”之类的称呼,可能眼前这位年幼的织田信长可能会不知道,所以就选择了“尾张大傻瓜”这个历史更为悠久的称号……毕竟,年轻时的织田信长,好像只有这一个响亮点的称号。 “我是小野篁,是地狱秦广王的辅佐官。”小野篁随即也自我介绍。 “哦,你好。”三郎点点头,随后惊讶的睁大双眼,“哎——这么说,你听说过信长,怎么,信长在地狱也很有名吗?” 三郎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显然对织田信长在地狱的知名度的话题非常有兴趣。 事实上,三郎对织田信长在现世的影响程度还是有所了解的。如果在现世提起豪杰枭雄如恒河沙数的战国时代,那些或英武非凡或安忍残贼的战国武将,丰臣秀吉、德川家康、武田信玄、伊达政宗、北条氏康……都在日本历史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篇章,然而对于大多数普通人而言,一旦想到战国时代,第一时间浮现在他们脑海中的那个模糊的男人的身影——织田信长。 并不是因为织田信长在任何方便都做到碾压其他名将,织田信长在现世的普及度如此广泛,其实要归功于各类影视娱乐作品。 织田信长波澜壮阔的一生本就极其富有魅力——从一开始的默默无名,在崛起后势如破竹,宛如被上天选中来结束战国的纷乱的织田信长,却在「本能寺之变」遭遇命运巨变,那带有希腊神话般悲剧色彩的落幕演出,本就让织田信长成为战国历史无法忽略的存在——在现世蓬勃发展的娱乐业的推动下,各种与织田信长有关的作品泛滥成灾,其中不乏精品存在,这使得织田信长在原有名气的基础上,群众欢迎度翻倍。 能够证明织田信长真的很有名的证据是——即使是三郎这样的历史白痴,也知道信长“天下人”的事情。嘛,虽然细节还是出了点差错。 三郎倒是对“地狱居然也会关注织田信长”这样的事情非常感兴趣。 “实际上,织田先生…”小野篁有些苦恼的微笑,抬手揉了揉自己蓬松的天然卷,开始整理语言。 虽然织田信长的个人传奇经历,以及其在现世的影响程度确实值得感叹,但仅仅因此便能够使地狱的辅佐官小野篁如此关注织田信长,那样的理由是不足够的。实际上对于地狱而言,这种在现世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人物,对于地狱而言实在是太多太多了,除非是平安时代的源义经、’喀叽喀叽山’的兔子这种在地狱上班常常见面的狱卒同事,其余的真的很难在意。 织田信长值得被地狱铭记,其实是有其它原因的。 因为地狱的鬼的寿命更长的缘故,地狱中的很多人都是在织田信长尚活跃在现世时,便已经在地狱听闻过对方的名声。 “你当年火烧比睿山,一夜间送下数千名和尚下地狱,可真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小野篁半开玩笑的说道。 毕竟任谁突然看到几千个光头一起渡河的景象,都会下意识多问句这是怎么回事,因此敢在战国时代与和尚做对的织田信长为他们留下了第一个难以磨灭的影戏那个……那个场景现在回想起来也是难以言喻。 那段时间,织田信长在地狱的代号是「光头杀手」。 甚至有狱卒私底下传言,织田信长是因为脱发的缘故,才对和尚大动肝火。 但,仅凭织田信长在战国的战绩轶闻,在地狱八卦里只能溅起一个小水花。这也难怪,即使织田信长在战国的种种壮举确实在同一时期的地狱带来了不少的娱乐,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织田信长死去,这个人所带来的曾经的谈资也会被人忘却。 现世的信长粉丝也不过是通过历史了解过去的织田信长,而百年前的信长所做的事已经是过去式了,并不会有新的大料爆出来,除非出现能证明「本能寺之变」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关键证据,不然不可能出现大规模讨论信长的情况。因此织田信长的热度会远不如演员明星之类的。 现世的流量明星来去匆匆,地狱各色恶人也是千奇百怪,与织田信长同一时期的战国豪杰已经很少有人还在意了,比如德川家康丰臣秀吉什么的,已经没有人会谈论了。 织田信长之所以现在仍然活跃在地狱八卦一线,仍然是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是有原因的。 第一,是当年比睿山事。大火烧啊烧,将几千名和尚的生命一并燃烧,当灰头土脸的和尚们一起蹚三途川时,那壮观又微妙的画面,百年难见,至今还会偶尔拿出来讲讲。 另外就是…… “织田先生在地狱赫赫有名的原因,其实是……”小野篁说到这里露出非常微妙的表情,能够让被鬼灯感叹其无法预料程度的小野篁露出这副神情,也真是难得。 “其实是是因为织田先生的家臣们的缘故。” 小野篁喝了口茶——那是他被秦广王扣工资的开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六章 天正七年六月十四日,太阳与往日无异从地平线缓缓升起,清晨柔和而朦胧的阳光倾洒在日本大地上,在现世的土壤中生长的生者、妖怪与异常生物们,迎来了新的一天。而天空的阳光在又天照大神的管控下,透过蒙蒙雾气,依次撒向天国与地狱,三界共同沐浴在初升的朝阳之下,就这样,日复一日的新的一天在天国与地狱也拉开序幕。 顺便一提,地狱是没有太阳存在的,之所以地狱存在白夜交替现象,完全是因为掌管天空的阳光的天照大神会将现世的阳光向地狱传递一部分,只是这部分阳光在经过地狱层层叠叠的云雾后,已经不能被定义为阳光了,虽然大家还是这么称呼就是了。 朝阳就这样落在地狱的焦黑土地上,爬过因近日降雨而形成的水洼,越过栈瓦葺样式的围墙,一点点爬上的透光性良好的寝殿的推拉门,在纯木制造的方格上爬行,几束阳光就这样钻过方格中的纸张,就这样落在睡在榻榻米上的小野篁的脸颊上。 随着时间流逝,阳光慢慢的爬上小野篁紧闭的双眼。 即使清晨的朝阳并不刺眼,但在阳光中醒来属于人类基因组成的一部分,不出所料,没一会儿小野篁眼皮下的眼珠突然滚动了几下,随即小野篁便睁开了眼睛。 小野篁醒了。 只是下一秒,小野篁又闭上了双眼,甚至为了逃避不算耀眼的光束,翻了个身,让屁股迎接新一天的朝阳。 地狱一厅秦広厅秦广王的辅佐官小野篁先生,并不是一个拥有严格作息规律的人,像现在这般如小学生赖床的状态时有发生。不过小野篁先生从来没有因为赖床而耽搁工作或其他事情,要问什么的话…… “哒。” “哒。” 缓慢而富有节奏性的木块撞击的声音从远处走廊传来,并且声音也愈来越清晰,距离睡意朦胧的小野篁越来越近,最后声音在寝殿的推拉门处停下。 在阳光的照射下,一个女人朦胧的影子映射在推拉门上,刚才哒哒的木头敲击声是女人脚上的的木履走在走廊上的声音。 “大人,该起床了。”推拉门后传来女人娇柔的声音,只是听声音就可以猜出声音的主人绝对是位美人。 “大人?”女人带有疑惑情绪的声音传来,似乎对房间内没有人回应感到疑惑,便一边拉开推拉门一边自言自语道:“该不会还没有起床吧?” 推拉门被缓缓推开,女人似乎也察觉到寝殿内的小野篁仍处于睡眠状态,明明前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唤醒快到工作时间的小野篁,却还是放轻进入寝殿的动作。随着推拉门寸寸推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头乌黑秀亮披在肩头的长发,这可谓是秀发如云,仅凭这如云飘逸的青丝,女人已经足以担起平安京时代的美人称号。 这位便是小野篁的妻子,负责在早饭做好后,唤醒赖床的小野篁。 小野夫人拥有小巧红润的嘴巴,一双美丽的下垂眼,以及带有浓烈平安京时代风格的蚕眉妝,虽然长相并不是非常符合平安京时代的美人标准,不过也正因如此,以战国时代的眼光评判,也称得上一句美人。 说起来,以头发是否乌黑秀丽,纤细光滑作为人的美丑判断标准的平安京时代,小野篁与妻子的搭配,也可以称为美女与野兽的代表了。 “大人…真是的,怎么还在睡觉。”小野夫人在推开门后第一眼就看到了小野篁顶着蓬松乱发的后脑勺,颇为苦恼的抱怨着,脚步轻柔地顺着床尾的方向绕到小野篁面前。 小野篁看样子并不是睡觉的时候会老老实实一晚上不动的家伙——他那原本就蓬松的卷发如今变得更加混乱了,看样子昨晚小野篁睡觉的时候流口水了,一部分头发正粘在他的脸颊上,其余的头发则像是拥有自己的生命般朝着不同方向茁壮成长。 “大人?”小野夫人低声呼唤丈夫,可惜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好提高音量,“大人!!!” 小野篁在妻子的呼唤声中惊醒,终于睁开双眼,仿佛失去灵魂般,与小野夫人在静默中对视足足五秒,才放弃睡回笼觉的想法,慢腾腾的从被窝里钻出来。 穿着贴身衣物的小野篁,顶着经过一夜而变得更加凌乱的黄色天然卷,走出卧室,经过用对待和服的方式被整理挂起黑色和服和红色外套,那是他的工作装,说真的,小野篁完全不觉得自己那身衣服需要被这样认真对待,不过既然是妻子整理的,他作为完全没有出力的家伙根本没有说话的立场。 早饭是妻子准备的,小野篁盯着汤看了很久,说真的,他不知道着汤是怎么做的,汤里又究竟都放了些什么,不过味道还可以,吃起来也很提神。小野篁便吃着饭,顺手把自己的乱发用布带束起,就这样随便吃几口,就到了小野篁该出门的时间了。 小野篁吃完早饭,脱掉睡衣,换上工作装。小野篁一身轻松的出门,推开推拉门,走在走廊中,穿过庭院,走出家门,伸手招呼了一辆胧车。 是的,小野篁的家是有庭院的。 是的,小野篁每天上班都是坐胧车。 实际上,作为一名从平安时代开始做辅佐官的地狱职工,积攒到如今的战国时代,小野篁的家底还是满殷实的。说起来,地狱的各位辅佐官收入都不错,唯一一位长期住职工宿舍的似乎只有鬼灯大人一个人。 真是敬业啊,鬼灯大人。 不过如果这样想的话,鬼灯大人的积蓄应该处于一种多到可怕的状态吧…… 小野篁乘坐的胧车穿过三途川,眼看距离一厅已经很近了,小野篁不紧不慢的掀起车厢内永久性开启的车窗上挂着的帷幔,感受雨后清新的空气与阳光带来的舒适温度,让小野篁不由得感慨一句:“今天,是晴天呢。” 地狱有十厅阎王,十位判官。一厅秦广王、二厅楚江王、三厅宋帝王、四厅五官王、五厅阎魔王、六厅卞城王、七厅太山王、八厅都市王、九厅平等王、十厅五道转轮王。十人各司其职,从不同方面对亡者进行审判。而十人每人麾下各有一位辅佐官,辅佐十厅阎王对亡者在不同方面的日常审判工作,以及地狱一些日常的文案处理工作。 其中,小野篁作为秦広厅秦广王的辅佐官,工作地点在地狱入口与三途川之间,是亡者接受第一次审判的地方。小野篁的顶头上司秦广王的主要工作是判断亡者有没有谎报罪行。接受秦广王的审判后的亡者,将前往三途川渡江,二厅等楚江王负责审判亡者有没有认真渡江。 ……这么一想,二厅楚江王的工作内容真是水的可以,怪不得会沉迷吸狗吸猫吸熊猫,根本就是退休老头的生活状态嘛。 等小野篁走入大殿,秦广王已经坐在主位上了,小野篁看了看桌面,并没有看到热茶,推测秦广王也是刚到不久,顺便在心里默默记下等会给秦广王冲泡热茶。 “秦广王大人,今天好早啊。”小野篁今天也是很快乐的对秦广王打招呼。 “早上好。”秦广王虽然为人严肃认真,不过却是个平易近人又体恤下属的好上司,所以温和的回应了小野篁的问候。 一厅秦広厅由秦广王掌管,秦广王是一位长相威严,具有上位者气质的男人,粗而茂密的眉毛上扬,配合一双大而炯炯有神的眼睛,眼白居多,眼黑整体很大却位置偏上,并且被上眼皮遮住一半,让秦广王看起来有一种金刚罗汉怒目而视的感觉,人中处的八字胡子配合下巴上的长胡子,让他更显威严,在那种凶神恶煞的眼神注视下,如雷贯耳的怒斥声中,亡者大多数被吓的瑟瑟发抖,不敢撒谎。 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因为秦广王太过于威严的长相,秦广王作为亡者来到地狱后见到的第一位王,常常被亡者错认为阎魔大人。尤其最近战国时代的战乱导致亡者数量增加,基本十个里面会有一两个人将秦广王错认成阎魔大人。 这让秦广王感到颇为苦恼。 “昨天。”秦广王开口道,语气中满是苦恼之意,“又有五个人把我认作阎魔大人了。” “啊哈哈,是吗。”小野篁因为太过于靠近审判桌,秦广王自上而下看不到小野篁的身躯,只能看到小野篁举起的双手在空中慌乱的划过,“那个,那个啦,大王您长相实在是太过威严,而且,您又是十王中第一个对亡者进行审判的,被认错也是正常啦。” “昨天可是整整审判了超过五百人的亡者呀,有五个人错认您为阎魔大人,这种比例是不算高啦。” 考虑到百分之一的比例也不算太过分,秦广王也就没再纠结这点。 小野篁看秦广王没在纠结,也松了口气。 “秦广王大人,一会就有亡者过来了,我先去拿今天的文件。”小野篁出于心虚,决定先离秦广王大人远一些比较好。 “嗯,篁。” 小野篁转身朝大殿内部方向走去,心里对秦广王大人的容貌和气质发出由衷的赞叹——真是威武英气啊,无论是大人的脸还是气场,果然当初建造雕像的时候参考大人的形象是对的…真是没想到,居然会因为雕像造成这样的误会,秦广王大人看起来很苦恼的样子,如果让大人知道我做了什么……果然这种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还是不要主动暴露的好。 嗯嗯,决定了,隐瞒!小野篁握拳下定决心。 是的,造成秦广王会被错认为阎魔大人的罪魁祸首,正是小野篁。 那还要追溯到平安京时代,误入地狱的小野篁意外成为地狱新人狱卒,并且完美完成各类文书工作,并且终于得到机会与地狱第一辅佐官鬼灯解释自己的身份,获得重新回到现世的机会。结束地狱兼职工作的小野篁回到现世后,便迫不及待开始为自己的地狱之行留下一个值得后代铭记的纪念品。 而小野篁最终选择打造一个阎魔大人的雕像。想法是好的,唯一的问题是……真实的阎魔大人实在称不上威严,小野篁只好美化一下阎魔大人肥肥的肚子,以及阎魔大人看起来实在是慈眉善目的五官。 在美化过阎魔大人的形象后,新的问题出现了——雕像跟秦广王大人简直是一模一样! 小野篁在看过工匠们完成的雕像后,在心里暗暗感叹一声“比起阎魔大人,更像是秦广王大人呢,嘛,不过都做完了,就这样吧。” 所以会有亡者将秦广王错认成阎魔大人,完全是小野篁的锅。 嘛,反正秦广王大人也没有再纠结,安全。罪魁祸首小野篁快快乐乐地去搬卷轴去了。 战国时代的秦广王还没有意识到,未来会有一天,将他错认成阎魔大人的亡者比例将会到达百分之九十九,而导致这一切发生的罪魁祸首,刚才正跟他笑嘻嘻的问了声早安。 而战国时代的小野篁也还没有意识到,纸,终究有一天会是包不住火的。 小野篁每天需要在亡者到来之前,将记录课准备好的卷轴全部搬到大厅,供秦广王对亡者审判时进行参考。 卷轴是记录课和倶生神合作完成的,倶生神负责事无巨细的记录,记录课负责整理誊写,最后制作出的卷轴将不偏不倚的记录了每一位亡者生平善行恶行。 所有的人类从诞生开始,便会有相应的倶生神陪伴他们直至生命结束。倶生神往往是两人一组,一男一女,男神“同名”会记录善行,女神“同生”则是记录恶行。由于倶生神会关注每一个人一辈子的时间,所以做成的记录相当可观,而十王不可能阅读每一个人的全部生平才做出审判,外加而且倶生神一般字迹潦草,不是每个人都能看懂倶生神究竟写了些什么——这就需要记录课将倶生神的笔记进行整合誊写,再交给负责审判的十厅。 秦广王会审判每一位亡者是否谎报罪行,一般情况下,首先会要求亡者诉说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过,这时,秦广王会通过阅读卷轴判断亡者有没有遗漏的罪行没有讲出;接着,秦广王就会针对亡者遗漏的罪行进行提问,如果亡者咬死不承认,那便有罪,并且是罪上加罪。 小野篁将大约二十个卷轴运出,还顺手冲了一杯热茶。实际上,一厅每天接待的亡者远超这个数字,只是小野篁没有办法一口气运送更多的卷轴,这时的小野篁无比渴望拥有一个更方便的运输工具。 等小野篁再次返回大厅,第一个亡者刚巧也到了,秦广王结果小野篁递送的一个卷轴,展开后,开始了一天的审讯工作。 小野篁作为辅佐官,其实在工作中培养了一点他自己的小爱好,以此保持工作热情,那就是——通过观察亡者,推测亡者的各种信息。 今天的第一位亡者是男性,穿着地狱传统白色内衬,正从门口的方向走进大厅。男子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样子,身材魁梧高大,似乎对地狱的一切都很惧怕,这会儿整个人都在发抖,刚刚走到走廊第二根石柱旁,不知道想到什么,眼泪很鼻涕都被吓出来了,停在原地,踌躇不前,似乎想借此拖延一段时间。 “喂——!”小野篁因为距离的缘故不得不大声呼喊,引起男人的注意,并伸手朝男人找了招手,催促男人动作快点,“快点走过来!” 在小野篁的呼喊下,男人也终于迈开脚步,逐渐朝秦广王小野篁这边走来。 十厅每天都要接待很多亡者,但考虑到每天亡者的数量并不是固定的,因此十厅都有最低任务指标,如果某天的亡者实在太多,就会转移到接下来一周左右的时间处理。如果当天没有达到固定指标要求,则需要加班完成。所以在面对刚刚来到地狱感到恐惧不已的亡者,小野篁心里想的只是今晚可不要加班啊。 小野篁打量着一边发抖一边朝这边走来的男人,在乱世能够有这样的体格也不容易了,家里起码是吃得起饭的,条件不会太差,但看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估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而且一直发抖的样子,总感觉有些木讷的感觉,嗯…大概率是从军的家伙吧,某个大名的手下,不过不太可能是武将的样子。 小野篁点了点头,对自己的猜测表示肯定,并且确认自己已经推测不出其他的可能性后,悄咪咪的瞥了眼卷轴上的内容。 啊,猜错了哈哈,这家伙原来是岛津的猎人,让我看看,死因是……嗯……跟着同为猎人的老爹进山打猎,结果掉入自己布下的陷阱…… 看到这里饶是小野篁也不由得嘴角一抽。 ……认真的吗,这家伙。 上午的审判就这样一个接一个的继续下去,小野篁只是一个上午便反复搬运卷轴十次之多。 随着时间的推移,距离午饭时间也不远了,在审判完又一个亡者后,秦广王似乎也想放松一下的样子,侧头询问小野篁:“篁,今天中午想吃什么?” “鱼。”小野篁言简意赅的回答,眼神里的坚定令人难以忽视。 这家伙,整整一个上午只有这一刻是最精神的。 秦广王在心里默默吐槽,却确定好今天中午与小野篁一起去吃鱼。秦广王不是一个热衷于饮食的人,大多是情况下,午饭都是跟着小野篁一起去餐厅吃饭,小野篁吃什么他就吃什么,晚上则回家与家人吃饭,老婆给什么吃什么。 就在这时,又一位亡者推开大门,踏入长而明亮宽阔的走廊,秦广王随即恢复工作状态,心里盘算着等审判完这个亡者就去吃饭,然后威严的目光投向刚刚踏入大厅的亡者。 哒哒的脚步声在秦広厅走廊尽头响起,小野篁也下意识抬头望去。 新来的亡者与其他亡者不同,他看起来似乎并不慌张,脚步沉稳的向秦广王与小野篁走来。虽然远远望去看不清男人的容貌,不过单是从男人行走时的仪态来看,新来的亡者绝对在礼仪方面接受过良好的培养,风度与优雅的气质已经是他的一部分,质度翩翩的身影,很是赏心悦目。 是现世里的贵族家伙吗。小野篁在心里揣测着。 脚步声渐渐靠近,男人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最先吸引住小野篁目光的,是男子那头首先映乌黑秀亮披在肩头的长发,只能说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小野篁作为天然卷,对天生拥有一头美丽长发的男人真是在意的不得了。虽然平安京时期对头发的第一要求是长度,不过那是针对女性,并且随着时代变迁,小野篁的审美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变化,这份变化主要体现在——除了头发,小野篁也学会了如何评判亡者的脸。 即使不同时代的审美各有不同,立体而精致的五官永远会在第一时间夺去人的注意力。男子面容英俊,气质清新脱俗,拥有一对气质粗狂的浓眉,然而与那双永远保持着冷静的双眸组合在一起,并未破坏男子本身优雅的气质,只为男子增添几分男子气概,鼻贯天庭,上唇薄,下唇厚,真是一副好面容。 啊,我也想要那种头发。小野篁心想,除此之外,大脑没有任何其他想法。 与此同时,秦广王也看清了亡者的模样,眉毛忍不住一挑。不要误会,秦广王自然不是因亡者的外貌而有所动容,而是秦广王多年身为判官积累的丰富经验告诉他,接下来这场审判,恐怕不会简简单单就可以结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