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长生》 第1章 出生 黑云压着长安城,凛冽的寒风吹摇着树,树叶被疯狂的卷到空中乱舞,扫荡着黄沙弥漫街道。 身着破布补丁的男子哆哆嗦嗦,坐在一家已经关门的布庄屋檐下,这人面前放了个碗,碗里空无一物。 行人个个神色匆匆,没人注意到他。 天色倏的变了,天愈发的黑起来,风愈发的疯狂。 他这才拿起面前空无一物的碗,慢吞吞的驮着身子,朝街尾走去。 “让开!” 狂风中传来一声凌冽的呵斥,受惊回头,一匹从远方街角处窜出的黑马,马上之人朝马屁股甩了一鞭,从狂舞的树叶中直奔而来,大喝声了“驾”。 他瞬间被鞭子甩了个耳鸣,马带人从身旁嗖的风驰电掣而去,连带他打了趔趄,他恨极脱口骂道: “你娘,急死赶去投胎……” 未说完,那玄色披风一溜烟的消失在结尾尽头。 只道这骑马的玄衣男子,身材高大手持缰绳,飞奔至街尾巷子口,停在朱红大门前,跳下马背。 高大宽阔的朱色大门前,两座石狮子分开巍立,顶正中央悬挂着“诸府”两个大字。 门敞着从内窜出两人来,一个跑去迁马,一个迎上大步迈进门的男子,喘呵呵道:“少主,您可算回来了。” “夫人现在如何?”收好递来的马鞭,见男人一脸凝重威仪的问,避开视线:“后院乱作一团,已经……已经大半天了。” 刚毅的脸顿时紧绷,男人眉头皱起,直奔后院。 黑云在天空簇成团,天空愈加灰暗。 长廊的尽头,婆子丫鬟们乱作一团,空中弥漫着一丝血腥气,襄婆子守着屋门走来走去,听着屋内女人一阵阵的痛呼,焦虑万分。 谁都知道,女子生孩子是闯鬼门关,更何况…… 襄婆子着急的来回踱步,猛地看见直奔而来的玄衣男子,顿时松了口气,赶忙上前:“你总算回来了。” “甄老呢?”刚问隐约听到屋内传来一声呜咽,声音虚弱无力,透出难以明说的痛苦。 男子面色更加凝重,露出急切,扒开面前的襄婆子。 “不可啊,少主。” 男子大步一迈,襄婆子根本拦不住,女人在里面受苦,哪里顾得上规矩,铁了心要闯,这一闯,惊的屋内一众婆子丫鬟,不知所措起来。 “该忙什么忙什么,人命关天呢!”襄婆子后脚跟着男人进来,朝一众人喊。 高大的身躯,瞬间让产房显得更加窄小,大步来到床前,听到她生产的消息,便马不停蹄的回来,只想看一眼,确定她好好的。 “华声,华声我回来了。” 单膝着地,刚毅凝重的脸柔和看向床上的人。 床上的女子有些狼狈,面上几缕头发被汗水浸湿,小巧粉嫩的嘴微微张着,呼吸频率不大正常,即便这样,依然可以看出女子明艳的美貌,女子顾不得眼前的男人,闷哼了声待这阵痛过去,对着床前的男人才扯出一抹笑: “没……事。” 对上刚毅的面庞,他披风还未脱,风尘仆仆,薄唇紧抿,那幽深的眸中,透着一丝罕见的紧张。 他担心她,她知道。 “你……你受苦了。” “别说傻话。” 女子声音很是虚弱,男子粗粝的大手一把抓住她的,暗暗使劲:“我陪着你,你坚持……坚持……”不善言辞,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陪着她,待到孩子出生,该好受些。 “有你陪着,我不怕……经衍……你……先出去……”还未说完,啊的一声又疼起来,华声较好的面瞬间皱成一团,指尖捏进皮肉。 高大的身躯跟着僵硬起来,手里的劲还不足以他呼痛,只是不敢移动半分,生怕她更疼。 这生孩子的紧要关头,襄婆子顾不得主子的心情,一把扯开两人,手里拿着一片什么东西塞进华声的嘴里,然后麻利转身推搡着男人出了房门。 从进门到出门,诸经衍只觉得是蒙的,撩开帘猛烈的暴风直扑面门,愣神中肩膀被拍,甄国华正立在他面前。 “甄老,华声她……” 甄国华年过半百,捋着花白的胡子,神色淡然:“现在还没事,别让她分心”。 听完稍松了口气,贴近窗前沉默的站着,听着里面的动静。 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慢,诸经衍感觉不到外面的风声,只能听到屋内传来一阵阵妻子的痛呼。 天似乎全黑了,雨点夹杂着风尘摔落在地上,雨点大的侵染着地很快就湿起来,风呼啸着吹着男人的衣襟阵阵扬起,高大的身影,立在那儿一动不动。 “加油,使劲,看见头了。”说话声伴随一声凄厉的尖叫,还有孩提呜咽的哭声,众人的呼声夹杂这风雨声一道传来。 一盆盆血红的水从屋里端出,门内浓浓的血腥气扑鼻。 “生了么?”诸经衍紧张的问。 只见一个端盆的丫头,忽然低头径直过去了,紧接着屋内一声大喊: “夫人出血了。”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甄国华应声而起,起药箱快步进屋。 诸经衍脚步滞住,呼吸起伏,他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走近门,听到屋内传来厉声呵斥:“你给我站住,剩下交给我”。 尽头的长廊亮过一道光随之又暗了下来,天空响起一阵惊雷,似沉闷的割据声隆隆而来,狂风涌作,暴雨淋漓,雨珠连成串线从长廊的屋檐洒下。 就在这昏暗的屋檐下中,闯进一队人,一行人冒着雨,大步踩踏着雨水,踱步直奔诸经衍而来: “少主,有消息了。” 诸经衍神色一亮,面色恢复的极快:“长生花拿到了?”声音中透露着兴奋。 众人低头不语。 “陈淦,你说……”他命令道。 陈淦是一行人中最沉稳的,被点到缓慢的抬头,雨水混着泥土从汉子刚硬的脸淌下:“事情……不太好,此去二十人,仅张裕一人回来了……” “去!把张裕叫来。”诸经衍望着愈发狰狞的天,打断他。 “少主,张裕……他疯了……”陈淦低头似沉痛。 “去拉来。”诸经衍神色一凛,浑身戾气,厉声道。 没过多久,张裕被一左一右两人拖着进来,他身子被绑,乱发紧贴脸很是狼狈。左右二人一松手,整个人瘫软在院中的泥地里,任由雨水拍打,却几乎无所觉,口中反复呢喃: “徐家毁了……被烧了……徐家毁了……被烧了……” “长生花呢?”大步逼近,玄色披风瞬间被雨水浸湿紧贴身躯,雨水浑浊睁不开眼,他双手一把将张裕从地上扯了起来。 只是张裕此时哪还认得人,呆了半晌,歪头挑眉:“长生花……哪有什么长生花?”说着发疯似的,朝诸经衍咬去。 肩膀传来疼痛,诸经衍神色如常,一个反手砍向后颈,待人昏软下去,将人交给陈淦:“好生安置,你们先回去。” 转身忽又停住:“将行踪处理干净,不要让任何人发现,另外,去查查发生了什么事。” “是。”几人应声消失在雨夜中。 狂风骤雨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回到屋檐下,诸经衍脊背依旧挺拔,抬头看着屋内的灯光与忙碌的人影。怔怔的,只觉得眼前的灯火幽明晦暗,心里越发不定。 两年前,同样的雨夜,他跪在容闫,他的老丈人面前: “求您把容华声嫁给我……” “我们容家人从不外嫁,况且,她跟你走,没有长生花,就会死,这样你还坚持要娶她?” “我会找到长生花的。” …… “你们走吧,若万一……若真的有万一……请把华声带回来。” 容闫背过身,甩手赶着他,容华声捂嘴呜咽,却狠绝的转身拉他离开。 诸经衍清楚的记得,为了求得妻子父亲容闫的同意,他跪了三天三夜,容闫说,没有长生花,华声会死,他犹豫过,最后确是华声毅然决然跟他走,为他抛弃父母。 “夫人,夫人……” 屋里婆子的惊呼被厚重的帘子挡住门,不知发生了什么,他觉得有些透不过气,心中惊惧难安,接着定了定神抹了把脸,解下湿了的披风,挑开帘子走进屋里。 屋中的灯火静谧透亮。 襁褓中孩子静静地躺在容华声怀里,那孩子紧紧吸吮着华声的手,嘴边溢出血红来。 “你这是做什么!” 看清了的诸经衍一下扑在床前,伸手将华声的手从孩子嘴里拿出来,却见襁褓中,孩子面露紫气,肩膀露出拇指大的红丝花。 屋内的人神色哀切,甄国华与众人悄悄离开,只剩一家三口。 容华声脸色愈发白,甚至隐隐有丝青色,视线从怀中的孩子身上移向他。 “经衍……” “对不起……不能陪你了……”容华声嘴角勾起柔笑,清艳动人。 诸经衍喉头哽咽,心胸酸涩难捱,紧紧攥着女人的手,不忍再看那张明艳娇媚的笑脸,猛地把头埋进她颈间,强硬的用臂膀搂紧她。 “经衍,你要抚养她长大……” “我期望她……平安长大,叫她……宁安,诸宁安……可好?” “她生来带着我的病,又先天不足,你,好好照顾她……” 听着她的话,也不顾浑身泛着湿气,冰冷的薄唇贴上她的,不想听她说下去,他轻颤吻她: “不会,你不会有事……我们会白头到老。” 男人黑墨色的眸子隐隐泛起水光,他抚上她莹润脸庞与乌亮如瀑的发,那熟悉的滑嫩的皮肤,黛眉下的眼,即使看过、吻过千百次,此时却依然痴痴的望着她,如同初次。 “对不起……她是我们的孩子,我不能不救。” 此时说话已很是艰难,女人翘鼻,娇俏的红唇,连带那双最美的眼,最终慢慢闭上了。 怀里,一身紫气孩子变得面露粉嫩,平静躺在襁褓中,长长的睫毛下是好精致的一张小脸。 诸经衍呆坐在床前,泪流满面。 当年,他带她离开,是不是错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疑团 这两天似乎赛过往日一个月的忙碌,长生花下落被重重疑团围住,陈淦揣着收集来的消息,望着被白帷帐布满的诸府大门,低头来回踱步。 忽然他脚步停住,深吸一口气迈进门。 “陈淦,你怎么今日来?”门内张肖正忙活,看到来人一时惊讶。 张肖是诸府的管家,诸经衍婚配后,后院的事移交给少夫人,他只管前院,事情越发井井有条起来。 谁能想到不过几日,原本该喜庆的日子,转眼却变丧事,后院前院一摊又落在他头上,一团糟。 哎,他也实在是无法,也曾想请示,想起去找少主时的样子,生生把一肚子的话又忍了回去。此时看陈淦来,只觉得添乱。 “实在有事,少主呢?”陈淦吞吐。 “你……罢了罢了,且去书房看看,兴许……”张肖话未说完,叹口气离开了。 秋日凉风这几日越发多,经过一个盛夏满院子繁花似锦的花草,如今只有花开花败,满地枯黄,不过几日光景,院中萧瑟起来。 书房在院东,门正紧紧关着。 陈淦立在门前,双手推着试了试,门开了个缝,房内悄无声息,他也不敢再多动作: “少主,陈淦有要事相告。” 他静静地等着。 “进。” 推开门,屋内昏暗,视线下意识寻找,费劲才看到桌前坐着道熟悉的黑影,两只粗壮的手臂撑着头,看不清神情。 “坐吧。”那声音低沉喑哑。 待走近,才不过几日,面前人深邃的眼眶深凹下去,胡渣潦草布满整个下巴,神情昏暗不明,陈淦震惊不已: “少主,你……” “说正事吧……”诸经衍神色淡淡,他声音一顿,知道再不该多问,言归正传: “少主,张裕醒了。” “他说了什么?” “他说,那日,二十人按照计划寻到徐家,从后方直插进入,到了跟前,发现徐家被烧了个通天透,他看火势虽大却还未烧到西边,想着屋里还有人,便与弟兄救人,谁知人未救出还折了几个兄弟,他看势头不对,这才跑回来通知咱们,谁知半路却不省人事。” 见诸经衍静静地听,继续道:“当时,距离咱们预定时间已过半个时辰,却不见一人回来,我便派人去查,这才在半道发现张裕,紧接着让人分批两路,一路将张裕带了回来,一路返回徐家,沿路搜寻并处理痕迹……”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陈淦懂诸经衍的意思,人怎么都会见到个残骸什么,只是…… “就是这点奇怪,搜寻的队伍回来说,徐家只剩一片残骸,现场无论我们的人,还是徐家的人,都再无半点踪迹,也就是说无半点被烧毁的人影,这些人就像……凭空消失。” 徐家,传说中世代守护长生花的族人。 长生花的传闻,让历代皇帝、江湖豪杰争相抢夺,只因它是包治百病长生不老之物。 传言长生花本天外来物,千年仅开那两朵,生长在地之巅海之角,同时开,同时败,只有同时采纳,一阴一阳让人共饮,便可长生不老,而这长生不老之物在那徐家人手里。 按理说徐家有了长生花,应成为江湖人中的众矢之的,可奇怪的是,玄而又玄的徐家似乎仅留在传说中,从未有人找到过,因此这些传言,江湖人中有人信也有人不信。 可偏偏,诸经衍要找的就是那徐家与徐家的长生花。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在华声即将生产之时,眼看终于要找到了,可转眼间,人花两空,就好像冥冥中有人和他开玩笑。 诸经衍不相信鬼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顾研和那个女人如何?”他问。 “徐家确实上钩了,当天徐家两人进了顾府,只是再出来后,顾研与那个女人也不知去向了……” 诸经衍口中的女人,是为找出徐家设计的“饵”。 饵的事,还要从诸经衍的妻子容华声说起。 容华声出自江湖中声势赫赫的容家,容家因女子面如娇花,倾国倾城无人不知!外人只道那容家女子娇媚,却不知容家世代隐藏着不为外人道的秘密! 容家出生的女子,每隔几代会生出肩部长有花瓣图案的女子,花瓣随着年龄长大,待长成完整的莲花,女子会发一种血病,受伤后伤口不易愈合,血流不止,患病的女子大多活不过四十,且血管慢慢变青,四肢变僵直到全身冰凉而死。 因此听闻传言,容家便寻了它百年。 到了这一代,容华声出生右肩有着花瓣图,容闫想让女儿摆脱宿命,也是不遗余力,多方打听。终于,得知一个震惊的消息。 那就是,徐家竟也一直在找一位肩部有莲花的女子! 这消息实在惊人,传说中的徐家在找右肩生来有花瓣的女子? 徐家怎会知道这世上有个肩长莲花的女子,找她又是为何? 这徐家实在是无人见过,消息是真是假? 传说难辨真假,消息疑点重重。容闫左思右想,不忍拿女儿的安危冒险,消息暂且按压。 只是诸经衍娶了容华声,容华声又怀了孕,虽说容家没有外嫁的例子,也不知这病遗传是个什么规律,但假如华声这胎又是女儿…… 诸经衍这才更加迫切知道长生花的下落。 因此他找来个女人,在其身上刺了莲花图样,待完全看不出痕迹,布了局诱徐家上钩,以辨听消息虚实。 谁知,徐家毁,长生花无踪迹可循,所做的一切徒劳无功,事情回到原点。 诸经衍高大的身躯从桌前站起,眸子闪烁,脑海中闪过多个猜测。 难道徐家提前得了消息,又或者还有另一批人? 突然想到什么,朝陈淦大喊:“快去把咱们的人撤出来!” 陈淦一听应声,转身就朝外走,又见诸经衍挥手让他停下:“最近城里可有异常?” 片刻,陈淦回道:“最近,城里兵似乎多了起来,出入城严了些,咱们的草药走入关卡几乎都被搜查,多亏咱生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一切还算正常,前两日打听了下,官府似乎在找什么人,已抓了几批。” 按理说,徐家若提前知道消息,即便认为这是个骗局,搬走就是,何须自毁家园?何况徐家是派人去了顾府,打探女人的消息后才不见了,这不合情理。 所以一定是另有一批人和他同时盯上了长生花。 诸经衍神色愈发凝重,事情比他想象中复杂,似乎有些失控。 若真的是另有一批人,那么这批人是谁? 知不知道他同样要找长生花? 这次事情是巧合还是提前安排? 他们对自己的情况又知道多少? “张裕目前身体如何?” “张裕身体已经逐渐恢复,甄老说他中毒时间短,处理及时,再过一周身体就可完全康复。” “你现在听好,我交代你和张裕做三件事,”诸经衍郑重道。 “第一,查查城里最近为何突然戒严,近一年甚至几年来城里的异常都要查。” “第二,通知所有与该事有关的弟兄,全部撤出来,联络记号全部换,将此次参与事件的所有人挨个的查,看有何异常。" 紧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又递给陈淦: “第三,你把信亲手送到棣棠谷,容老手里。尽快找个与我神似的人,将他送来,然后你与他一起守在这儿。我有事要出去一趟,近期若谁要见我,一概不可。切记此事不可对外宣扬,事成后把那人送离长安。” “记住,这事悄悄的办,只能你和张裕知道。” “是。”陈淦应声,见诸经衍重新坐回到桌前,他转身出屋悄声离去。 这两日诸经衍并未合眼,太多事情影响着他的思绪,可他无力理会,他也想到休息休息,可躺在床上一闭眼,全都是华声娇媚的笑脸。 长生花得事情似乎开始脱离掌控,他该振作起来,此刻他反反复复回想着当日的布局,又仔细的捋着陈淦的话。 长生花现在在哪儿还在徐家人手里,或者已经被人拿走? 城里为何突然严起来,还抓了一批人? 这两件事到底有没有关系? 细细琢磨,思路逐渐清晰起来,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官府”。 一阵尖柔的撕心裂肺的哭声,打断了思绪。 床上襁褓中的娃娃啼哭一声声,露出的鼻眼无一不精致的小脸,让诸经衍麻木的心瞬间柔软起来,他伸出僵硬的手,抱起娃娃,小心地护在怀里。 说来也奇怪,娃娃瞬间停止了哭泣,怀里的人儿柔软的不像话。 诸经衍不禁用手指触碰那粉嫩的小脸,孩子畏缩一颤,长长的睫毛颤颤巍巍的睁开,玻璃珠似的黑眸就这么盯着他。 这是容声和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啊! 想到这儿心中酸□□怜,软成一团,黑眸中柔光似水。 “宁儿,”开口轻声哄她:“爹会保证你的安全,会尽快接你回家。” 没能守住华声,是他的错,女儿,他一定要守护住,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一举一动似乎被人紧盯着,未来晦暗不明。 把女儿送走是最好的选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归家 十四年后。 时至初春,路两旁的花草微微待开,一片新绿生机盎然。只是此时夕阳斜照,漫山遍野染成片红。 路中两人一前一后骑马赶路,脚下马蹄踏着黄土,肩上的风披鼓动着沙沙作响。 前方的男子身着蓝衣,头朝后转,寻着身后的人,一时并无踪影,他紧勒住手中的缰绳,马飞扬着前蹄腾空而落,来回踏了几步,硬生生的停下。 “还能坚持么,安安。”男子身姿挺拔颀长,眼淡雅如雾,待看到转弯处另一道青衣身影道。 被唤着从后方骑马赶来的青衣少年,正是诸宁安。 诸宁安一副少年打扮,乌发束在头顶,听到问话,巴掌大的粉嫩小脸露了出来,几撮碎发混着细细的汗珠贴在额上,眯着水灵的杏眼柔声道: “能,就是睁不开眼睛,子华哥,在外叫我宁安。” 刚走过一片绿林,诸宁安顺着路远望,山脚依然绵延不绝。 接到父亲的信,至今已十几日,从繁花似锦的江南一路奔到了风沙弥漫的中部腹地,距离目的地——长安,就这两日了。 一路上,脚程不缓不急,太过熟悉她的甄子华,隐隐察觉到,诸宁安有些心绪不宁: “子华哥,我们今日能到长安吗?” “能,你看那边,那山脚小黑影便是城门。”甄子华指着。 她视线朝山脚而去,神色忽而缥缈:“你的子真表弟真在长安,你何时去找他?此番多久回来?” “放心,安顿好你,我再去。”甄子华清淡柔和回道。 诸宁安抿了抿唇,眼帘半垂,轻嗯了声:“咱们赶路吧。”说罢,扬起马鞭,二人飞奔起来。 山路上弥漫的黄沙接连不断。 张裕立在城门下,拉着马匹直盯着天边,落日的余晖就要暗下去,他已经连续在城门口等了三日了。 或许今日依然等不到人? 正想着,两个身影朝城门直奔而来。 他目力一向好,很快看清,其中一人腰间挂着的“诸”字玉穗儿,心下骤然一喜。 他朝二人大力的挥手,喜得合不拢嘴,却待二人下马,怔住片刻。 这也不怪张裕,这些年随着诸经衍从商人变成武将,浩气凌然走南闯北阅人无数,可那都是市井粗人,哪里见过,诸宁安与甄子华这般,一个谪仙脱尘,一个潋滟似水的人物,好片刻才回神。 作为当年少数知道诸府秘密的人,张裕细辨容貌身形,很快猜到那潋滟似水的,便是诸宁安。 “小……少爷,我是张裕,将军让我来你回家。”说着,拿出手里的府牌,朝诸宁安眼前送。 仅对了一眼,诸宁安视线转到张裕身上。 这人她认得,五岁时爹去看她,站在爹身边的人。 十四年来,她只见过一次父亲,对父亲的了解,仅有为数不多的几封信与临走时祖父敷衍的几句。 她暗暗打量,这人该是极受信任,不然怎会派他来接? 又见张裕粗重有细,礼仪周全,顿时多了几分信任,内心稍稍落定,便施了个礼:“辛苦张叔,麻烦您带路吧。” “张叔,宁安,稍等。”甄子华叫停:“将军即已派张叔来接,就烦劳您照看宁安。” 接着身子一转,宠溺拍她的头:“你既有人来接,我先就不陪你回去了,子真若真是有事,时间怕是耽误不得,我保证,见到子真就回来找你。”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个瓷瓶:“今年就剩八日的药了,饭后记得按时吃,不可胡闹。” 说完飞身上马,头都不回的离去。 城外到城内不过一刻钟。 诸府的院子恢宏阔大,前厅就走了半柱香,才踏进内院。 一池绿水绕于院中,临水山石嶙峋,复廊蜿蜒如带,廊中的漏窗把园林内外山山水水融为一体。园侧衬托山石,山上古木参天,山下凿有水池,山水之间以一条曲折的复廊相连。 张裕走在前面,肩臂肌肉高高的紧紧撑着衣物,个头比诸宁安高了近一头,整个人很是壮实。 诸宁安默默地跟着,不曾察觉周围琐碎的目光,只想着即将要见到的人。 父亲,她十分陌生,见他该说些什么? 诸宁安心绪杂乱,完全没有察觉领路人已然停下,而后离开。 恍然中周围似乎亮起来。 她直觉抬眼,一座极亮门前,一个身影背光快步朝她走奔来,高大的身影一点点吞噬眼前的光亮,她的高度勉强够得到面前人的肩,接着整个人被黑影罩住。 这人有着一张刚毅脸颊,粗黑的眉好看的舒展开,墨色的眸子闪烁。 诸宁安脑中顿时得嗡的一声,气血瞬间涌上心头,直觉叫出了来。 “爹?!” 只一个字,那闪烁的眸光暗潮涌动,接着被带进异常温暖又坚硬的怀抱里。 或许是因为血缘,这几乎紧的让她透不过气的拥抱,使忐忑了半个月的心,微微放下。 来不及想要做什么,脑中一片空白,只听得到他胸前传来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动,僵硬的身体柔软下来,伸手回抱住他。 肚子不合时宜传来一声叫,诸宁安有些难为情: “我,有些饿了。” 诸经衍胸中激荡,远远看到人,那潋滟似水的人叫他爹,便一下子有些失控。 这是他的女儿啊,他说接她回家,不曾竟十四年过去,襁褓中的孩童如今潋滟照人,本就心存愧疚爱怜,又听到女儿喊饿: “来。”诸经衍带她进屋。 一张六人座的方桌立在屋内,被满满一桌的菜吸引,诸宁安有些瞠目结舌。 两个人,会不会浪费? 不对,还有张叔……想着立马转头,哪还寻得到张裕,这才呆瞠的问:“张叔呢?” 诸经衍难得笑了:“不管他,尝尝合不合口。”说罢动起筷子,把桌上的菜挨个放到她碗里。 诸宁安安安静静,细嚼慢咽,察觉身旁人只顾着看,顿时有些脸红,拿起筷子夹了块肘子,放到诸经衍面前:“爹,你也吃。” 女儿如此乖巧,诸经衍心绪复杂: “你祖父他,身体可好……你……如何?” “祖父身体一向很好,他教我识文断字,又悉心照料,棣棠谷中幽静,我与祖父生活简单,过得很是开心。”或许是回忆起那段生活,声音愈发柔和娇艳。 抬眼撞进关切的眸里,不禁细声反问: “爹,这些年您可好?姨娘他们……?” 五岁那年,父亲唯一一次去看她,她欢天喜地去迎,跑去祖父门前,听见屋里高声争执,说着什么姨娘的,她懵懵懂懂,只知道父亲以后是别人的了,为此跑去母亲墓前伤心哭诉。 可如今再看他眼角的细纹,有些释怀,父亲正直壮年,身边也需有人照顾才是。 “我都好,明日叫你弟弟们来见你。”诸经衍答道。 “好。” 诸宁安胃口小,加上一路疲乏,动了几筷子便觉得差不多了,诸经衍让众人收拾了碗筷,带她往西苑去。 “这是去哪里?”诸宁安走过奇崛的山石,鹅暖石铺成的幽静小道延伸出来,一阵幽香沁入心脾,一座三层小阁楼立在眼前。 “眼前的三层阁楼是静思楼,是诸家的藏书阁,有藏书有族谱,等你休息好了,再带你来。静思楼的两侧,有两个院子,刚刚经过的是爹的住处,前面的院子是你的。” 说完,指着四面用镂空花样围起的院落:“看看,这便是你的住处。” 西苑,四面镂花的墙围被花海簇拥着,整个院子葱葱郁郁,布满了紫藤与棣棠,香气逼人。院内屋檐下有颗丁香树,枝丫延伸到屋檐处,屋檐天空树枝遥相呼应中,上面写着棣棠阁三个字。 棣棠阁。 棣棠? 棣棠花是母亲最爱,这名字是怀念母亲吧。 诸宁安忽然内心动容,眼中酸涩。 父亲是记得娘的。 她低着头恬静的往前走,悄悄用手拂过眼角,诸经衍别开眼看着院子,棣棠阁是照诸府老宅建的,此刻也仿佛回到多年前,心气难平。 “哎呀,这是……这是小姐?小姐回来了,老婆子没想到还能有一日见到小姐。” 这声音不大不小,一位亲和微胖的婆子,朝诸宁安跑来。 正疑惑,诸经衍开口介绍:“襄婆婆,她是你母亲的乳母,以后让她照料你。” 襄婆子满脸激动,神情流连在诸宁安的眉眼上:“像,实在是像。”接着又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一眨眼就长大了,长的真好……” 婆子粗皱的手拉着诸宁安,那里传来潮潮的温暖,一时似乎觉得是回家了,被拉进屋里,婆子麻利转身为她倒水,才坐下却拧起眉头看她: “怎么这副打扮?” 关门的诸经衍听见,坐到二人身旁,朝襄婆子解释: “襄姨,今后宁儿怕是都要男装打扮。” 襄婆子顿时不做声音,见诸宁安一脸沉默,想到十几年前,这孩子刚出生就被秘密送走,虽不十分清楚,却也知道诸经衍只会为了诸宁安好,便转移话题。 “看,这孩子长的多漂亮,只能穿男装,真是糟蹋了。” 诸经衍话还未说完,又嘱咐襄婆子:“这件事府里没有一人知道,还望襄姨替我保密,好好照顾宁儿。” “那边也不知?”她嘴里的“那边”指的是诸经衍的偏房。 “不知。” 乍听下,诸宁安并不知“那边”指得是谁,细细品来,父亲说府里无一人知晓,想来姨娘与弟弟也不知的,加上吃饭时只他二人,当下暗暗猜测,父亲与姨娘,是不是……? “宁儿,今日可曾用药?” 猜测被打断,她有些愣住。 父亲竟知她在吃药? 诸经衍与襄婆子都看着,她摇摇头,拿出瓷瓶,倒出一粒喝下。 她先天不足,祖父不放心,请来甄子华照料她,原来爹竟是知道,顿时心里一阵暖意道: “父亲放心,我身体尚可,再者药还有八日就可以停了。” “好了,长途奔波定是疲乏,爹明日再来,到时陪爹好好说些话。” 说完诸经衍起身,与襄婆子一道出门,诸宁安这才歇息下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委屈 第4章委屈 春日的清晨,阳光不早不晚的射进窗。 帘内微动,诸宁安已穿好一件浅紫色长袍,坐在梳妆台前,杏眼朦胧水润,发色如茶,肌肤如雪。 盯着镜子把及腰的发挽在头顶,虽挽了个男子的发髻,却怎么看还是个少女,于是拿起眉黛,把眉峰微微描的粗直,镜中细弯的娇眉不见了,眉眼英气起来。 “宁安,醒了没,我要进来了。” 襄婆子开了屋门,揽了盆水走进屋内。 “婆婆,这样是不是更好些?” 襄婆子乐呵呵的,弯腰朝镜子里看,视线扫了一圈,落在那朱红唇上,接着手沾了些米□□,为她点上,粉遮盖住娇艳,微微点头,又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拉起,全身上下仔细的瞧。 她大大方方的转了个圈,胸前鼓鼓的,襄婆子盯着笑了笑。 诸宁安反应过来有些难为情:“婆婆,我忘记……”忘记什么没明说。 襄婆子却心知肚明:“羞什么,让婆婆量量,女儿家家的,可不比男儿,身子娇贵着呢,况且你正长着身体,扮成这样,以后长不好可怎么办。” 诸宁安身材比例都恰到好处,个子本就比一般女儿家高些,此时听到襄婆子的话,知道指的可不是她的个子,往身前瞧了瞧,以往自己都羞于碰的那处,扮男身真会影响? 意识到在想什么,赶紧把这奇怪的念头从脑子赶出去。 “你放心,以后衣物之类,婆婆给你备着,保准你舒舒服服,别人都瞧不出来。”襄婆子心细,昨日诸经衍那样说,早就记下了,如今一想,昨夜一晚的忙活或许能穿? “等着……” 扔下一句话,跑了出去,片刻又见襄婆子从外拿了个布包,从中拎起一件形状奇怪的布衫。 说布衫也不像,没有袖子,似马甲却又短得多,只有它长短的一半。 “昨晚赶出来的,试试看,若不合适,先凑活一日,晚上给你改。” 诸宁安虽没见过,也猜测出来或许是用来裹胸的,她还以为之后只能用…… “那我试试?” 来到内室,拉起帘,琢磨着穿上,身前起伏瞬间被收的平整。 布衫下围紧紧把鼓囊囊的胸裹住,上围却用两条微厚的肩带吊着,使整体上托不会垂下。 好奇的用手一摸,看似紧小的裹胸暗藏两层,内侧紧贴肌肤柔软棉滑,外面不知被什么填充略微硬,却不会不舒服。 套回外面紫袍,撩起帘子让襄婆子看,见襄婆子笑着直点头,她也迫不及待站在镜前。 一看不由惊讶,紫袍虽微松挂在身,两肩却被垫了起,更像是宽肩少年的样子。 原来小衣的厚肩带是这用途,越发觉得襄婆子巧思。 襄婆子绕了两圈,微松的紫袍将凹凸的曲线遮住,束腰束的松了些,原本的小细腰也是可以忽略了,越看越满意: “过几日,婆婆为你寻来那种不脱色眉黛,日后每日出门便不必怕样貌出了纰漏。” “谢谢婆婆。”诸宁安感激不已。 “好了好了,今早起慢了些,竟让你先束装好了,一会让你爹看看,保准吓他一跳。” 诸宁安坐到正厅一会,才见诸经衍精神饱满大步走来。 经过昨夜,见这个陌生的父亲已不太会担心,她端端大方的坐在桌前,自然地叫了声。 “爹。” “怎么不多睡会?”女儿主动亲近,诸经衍笑。 “睡饱了。” 注意到女儿眼波微动,笑语盈盈之间眉目英气,目光炯炯,淡唇微勾,不同于昨日娇媚潋滟。 诸经衍露出欣慰的笑:“这身装束不错。”拿起筷子,示意女儿一起用饭。 “爹,平日都做些什么?”诸宁安想多多了解于是闲聊。 “只要不是休沐,一般都在军营。” 诸经衍已是四品振威大将军,平日在家时日不多,若有战事,在外御敌常驻军营也是有的。 “爹平日忙么?” “若无战事倒是寻常。” 近几年大齐看似国泰民安,边境大辽实蠢蠢欲动,一两年内怕有大动作,如今女儿长大,样貌太过惹人,外面有人又对诸家虎视眈眈。 让诸宁安扮男装,一则掩其身份,二则是日后她跟着自己方便些。 诸经衍虽早已想好,可见女儿如此娇柔乖巧,顿时心生摇摆,当下有意询问起来: “近几年,学业都习得哪些?” “幼时开蒙读《说文》《声律启蒙》,后来粗读过十三经,诗词文章也是略略,好读书却都是泛泛,倒是对天文历法感兴趣些。” 在棣棠谷无聊,日夜与书为伴,诸宁安喜欢读些经史子集里的子类,其中道术医法无所不包,有趣极了一次打发时间,不过在正统文人看来,这些都上不得台面。 不知父亲喜或不喜,说完有些小心朝他看去。 “你祖父也是花了心思的。”诸经衍却听着点头。 棣棠谷自古以天文历法立身于世,女儿喜欢并不奇怪,加之她才十四,未曾在自己身边,听完有些感叹,两三下饱腹放下筷子又道: “咱们诸家曾以经营草药为生,如今我在朝为官,你可知晓?” “女儿听祖父提起过。” “祖父都跟你说过什么?” 诸宁安一愣,想起祖父说: 诸家家底殷实,家大业大人丁单薄,如今却从军入伍,此番折腾不知所谓…… 她自然不会说原话,变了变意思也周正:“说诸家以药为营,十年前您放弃从商,投身军营,如今已是大将军。” 又想起祖父说起母亲,恨父亲带走娘的样子:“还说若不是当年您去棣棠谷寻药,也带不走我……”娘字未脱口。 “你祖父心里还是怨我吧,你呢,可曾怨过?”诸经衍忽神情凝重缥缈问。 祖父怨他?自然是怨的! 而她,怎么可能不怨! 纵使并不曾记恨。 他生下她、却把她抛给祖父,十四年来不闻不问; 后来成家、有了姨娘和弟弟,也不曾对她交代过; 他从军为官,她努力得官家小姐礼仪。 十四年的努力换来一封只有归家二字的信,不由分说让她收拾行囊,远离熟悉的棣棠谷与祖父…… 他从始至终没有一句交代的话,她却要在这人生地不熟地界,扮演着男子,重新开始。 他想不到这一路上,她有过多少不安、害怕与忐忑。 如今,看着眼前这位尚不及四旬、自己一无所知的父亲,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诸宁安沉默了,沉默的态度仿若突如其来却又在预料之中。 “哎,都是爹的错。” 诸经衍内心沉痛不已,女儿的情况,他知道。 七岁那年女儿出来找他,被罚跪祠堂,最后哭倒在祠堂里。有一次没有按时吃药,伤口流血过多昏迷不醒……还有女儿最喜欢的红色荷包,是尚在襁褓是他放在她身上的…… 这些都知道,虽说讯息会按时报来,可翻看百遍谙熟于心又如何? 他毕竟不能陪在她身边,如今女儿长大也不再需要他,不再期待他这个父亲,为她做什么。 诸经衍看着沉默不语的女儿,内心沉痛却又泛起庆幸。 多亏女儿还有怨。 只要怨,还有机会补偿。 “是爹对不起你,今后,爹会好好补偿你。” 抬眼撞进那满是沉痛的黑眸中,震惊于父亲的歉意与悔恨,也惊讶她竟是相信这番话。 他说会补偿她。 一听鼻中酸涩“恩”了声,竟硬不下心说不了。 “过几日,和爹去军营如何?”一转眼诸经衍说起别的。 诸宁安没反应过来,正不知如何答话。 “将军……”管家张肖与一个侍军打扮的兵,急乎乎往进闯:“将军,军中有紧急军务,大将军让你速去商议。” 话被打断,诸经衍已站起身:“怎么回事?” “不知,只说让您速去呢!” 正要走,一旁诸宁安还呆立着:“这件事不急,等爹回来再说。”忙又吩咐张肖:“带着宁儿熟悉熟悉府邸。”吩咐完便立刻离去。 诸宁安一时困惑起来。 父亲说的让她去军营,到底是什么意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挑拨 张肖带着诸宁安熟悉诸府,一上午还走了不到三分之一。 诸宁安腿酸脚酸,便让带着去几个主要的地方,其他的日后再慢慢熟悉。 日头高高,逛到一半。 襄婆子又忽然来找,说姨娘带着两个弟弟,已在西厢厅内等着了。 西厢是小三院结构,有独立的书房,卧房与待客前厅,并不在棣棠阁。 见襄婆子与那张肖应承几句,然后使了眼色拉她走得匆忙。 “婆婆,姨娘和弟弟怎会……?”她一时觉得奇怪,便问,还以为是不喜她见姨娘和弟弟,不料襄婆子却反问张肖: “你怎与那张肖在一起?” “张肖管家?爹走的急,让他带我在府内转转。” “你爹是个心细的,怎么犯这糊涂。”襄婆子拧眉嚷嚷:“你不知,张肖早就不是什么大管家了,虽管着前院的些许事,是你爹念旧,再者下人叫惯了,这才道一声管家。” 诸宁安听了半天也不大明白,难道这人带着自己转,竟有不妥? “这是何意?”便明问。 “你这孩子……”见她一脸不谙世事,襄婆子着急:“你爹的这位张姨娘,是这张肖的妹子!” “张管家的妹妹?”她眉头一拧,不曾想怎么还有这层关系。 眼见就快走到厅里,襄婆子也来不及细说:“一两句说不清,总之,你小心这张姨娘。” 听了话心里打鼓,面色如常。 一脚才跨进厅里,还未见人便听一声: “想来这就是了,多俊俏的人儿,奴家见过宁安少爷。” 诸宁安还没进屋呢,抬眼见着一位身着粗布衣衫的妇人,她眉眼修饰过,面容堆着笑,施了个礼,忙急忙慌拽着一旁: “快快,这两个孩子真是的,快对你哥哥施礼。” 行为话语里近乎巴结,只一眼便对这位张姨娘亲近不起来。 张姨娘虽说是妾,可妾就在府里就是奴。 “见过张姨娘。”淡淡一句,礼数倒也说得过去。 “诸佑安,诸佑行,见过哥哥”。 视线被声音引过去,两个一大一小的男孩子在旁规规矩矩的立着,两张小胖脸眉目乌黑,恭敬施礼异口同声既乖巧,又恭敬。 心里一下子软了。 “你们谁是佑安,谁是佑行啊。” 诸宁安自小无兄无父又无娘,甄子华虽弥补了些遗憾,但看见两个亲弟弟,毕恭毕敬由衷欢喜,不由走进。 “我是褚佑安。”个头稍高明显七八岁的男孩,温顺回道。 而一旁矮矮胖胖的男孩大约四五岁,抬着头,呆呆直直的望着她,半晌却不见回话。 她微笑点头,也不恼问那又胖又小的: “那你是诸佑行吧,怎么不说话?” 诸佑行黑漆漆的圆眼这才回了神,睁大嘴道:“哥哥……真好看,像,像年画里的人……” 小的的话毫无顾忌,一时被逗乐了,一手一个牵起弟弟,回厅内坐下。 “你们兄弟们在一块看着真好。”说着喜滋滋的跟去。 张姨娘不是个安分的,诸经衍多年对她不闻不问,更不让她插手儿子们的事。 今日听说,诸经衍把多年养在外的嫡子接回来了,越想越觉得她和儿子没了活路,所以一早来探探底。 张姨娘有自知之明,没指望诸宁安对她多热络。 如今却见对儿子们似颇有好感,心里觉得有机可趁,一时,堆起笑来: “你爹前些日子,在弟弟们面前说起你,他们欢喜的跟什么似的,这不一早来见,你却不在。” 诸宁安没过多反应:“今早刚去见过父亲,不知你们在这儿。”将点心递给弟弟们,随意答。 张姨娘能来这儿,早打听了,诸经衍不光对她不闻不问,对眼前这个多年养在外的嫡子,也没见的热络多少。 心想若报复还得要先讨好这嫡子才行,如此便挑着过分细的眉骨,说着奉承话: “你父亲也真是,我多次提及把你接回来。可这几年他只顾着做官,官路一帆风顺,把你养在府外,倒是委屈了。” 张姨娘明显居家主母的语气,让诸宁安不喜,以为父亲与张姨娘关系不和的猜测是错的? 可若真论不喜的却也不是这个。 她说父亲顾着做官,所以暗示这么多年不管她是顾着做官了? 好在念起襄婆子的嘱咐,终还是耐着性子: “父亲在朝为官,兼顾不暇也是身不由己,张姨娘多多体贴便是。” “是了是了,他这多年也就只有我在身边,是该多多体贴。”张姨娘陪笑又说:“你这些年不在家,不知初生这小的,就是生佑行,你爹突然就说要驻外行军,回来只交代了一声,便走了,为了生下佑行,我可是拼了命……” 生佑行时,她险些没了。 生产时以为诸经衍终于发了良心来看她,即使疼的冷汗直流也满心欢喜,可谁知没见人,却听他在房外交代下人,若有危险大人可不顾。 就一句,让她心绪不稳差点丢了命。 她恨极了,但看诸宁安并不答话,忽又止住: “哎,不说了不说了,都是辛酸事儿。” 话是止住了,怨却怎么止的住? 她为他生了儿子,按说立了功,不仅未坐上主母的位置,限制她自由,还把儿子抱离身边抚养。 她不甘心,为什么这么对她? 暗暗打听,知他为了药,娶了容华声!为了从军,身无累赘送走嫡子! 这么多年也习惯了,觉得除了军功,也没什么是诸经衍关心的,他就是个没心肝的人。 诸宁安却觉得奇怪:“姨娘别叹气,有什么话也该好好和父亲说才对。”这话和她说不上,于是随意敷衍几句。 和诸经衍说? 张姨娘忽觉得,这少年的爱答不理的样子与诸经衍像极了! 一时多年的憋屈与小心全都一股脑的涌出来,她扫过这副倾城的容貌,在心里感叹,这少年是嫡子又能怎样,摊上那么个爹说到底还是个孩子,故理直气壮笑了: “我知道,知道,我也习惯了,你父亲啊,对谁都是这个性子,倒是让他把对官场一半的心思放在家里,就难得了。" 想着多年吃下的苦,又想接下来说的话,瞥了瞥诸宁安,莫名感到一丝报复的快感: “哎,我跟了你爹,才知道你母亲的事,你母亲也是可惜了,听说你爹当时晚归,你娘大出血,不知发生了什么竟遣散了众人,之后送走了你,跑去从军了。” “我母亲?”诸宁安一听脸色不对。 “哎呦,你母亲的事你不知道啊,那怪我多嘴,怪我多嘴。” 初次见面嚼舌根,扯出一段不为人知的旧事。 母亲难产她知道,可对母亲不顾不救的事并未听祖父提及,难道他也不曾知晓? 明知张姨娘可能是有意挑拨,诸宁安还是不可避免的心里不快,再无心思与她虚与委蛇。 “说了这么多话,我昨日才到累了,姨娘改日再来吧。” 她借口有事喊累,让襄婆子送走了张姨娘与弟弟,一人呆坐在屋内。 原本就疑惑爹让她去军营,又叫他回来的事。 此时又听说当年对母亲不顾不救? 一时间,才被平息的多年的心绪和埋怨,被这不曾知道的往事轻易挑起。 再无心思想别的,呆呆坐了一下午。 心里越发的堵。 傍晚,诸经衍从军府回来。 “今日可逛了府邸?”饭桌上女儿沉默不语与晨起大不相同,随口问。 “恩。” “怎么样,府里可还满意?” 诸宁安心里有事,不觉话里带刺:“父亲一直在忙,我想着还是不要给您添乱了,逛了逛,不曾想这将军府实在是大,走了半日都不曾走完。” “那不急,日后慢慢熟悉。” 母亲的事就像石头堵在心里,她忍不住问道: “父亲,母亲当时怎么走的?” 诸经衍一愣,话题突然,不想提目光避开去:“你母亲,难产大出血……” “母亲走时,可痛苦?可曾留下什么话?”她试探他。 “她……走的很安详……让我好好把你带大。” 诸经衍不想回忆那段过去,简单几句代过去。 他躲避又简单的话语,诸宁安不觉对张姨娘的话又深信几分。 “爹,当初将我送走,是……为了从军么?” 当时的情况确实无法顾及,诸经衍“嗯”了声。 证实是为了从军送走她,一时心里难以接受。 娘背着家里跟了他,换来鬼门关时的见死不救,娘嘱咐他照顾自己,却能一转身给祖父。 他既不爱她们,为何要娶娘,又为何要让她回来? 诸宁安伤了心,连带的目光有怨,却还不甘心又问了句: “爹这些年,可曾后悔……?” 后悔什么,诸宁安不知道。 她想这么问,也许是期望听到一丝悔意、痛惜或是思念。 然而什么都没有。 从头到尾盯着他看,看他墨黑的眸子飘散、闪烁、变得坚定,缓缓吐出:“不曾。” 只两个字,刺的诸宁安心口阵阵发寒。 替母亲的深情不值,替自己期待的父亲竟是为了官途而抛下她,娘或者是她,这些热腾腾的人竟没有一个值得他牵挂! 看着这满桌的菜肴和豁大冰冷的府邸。 心口、手脚没有一处是暖的。 诸宁安内心发颤,自嘲一笑,笑自己多年来还渴盼的父慈“子”孝,再也没了胃口。 “爹吃吧,我吃好了。”说完僵硬的撑住桌子离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生意 诸宁安离去前眼中的不甘、失望、决绝,仿佛缥缈的再也抓不到。 诸经衍隐隐感到似乎发生了什么。 一番询问得知张姨娘下午找诸宁安的事。 有人挑事,绝不姑息,诸经衍不念旧情,立即下令让张肖带着她的妹子滚回乡下。 事情处理好已至半夜。 当年,容华声的死因并无几人知晓,一为事情特殊需要隐瞒,二是不想让女儿活在愧疚里。想着女儿不会得知真相,便放下心来,只当她伤心难过,日后忘了就好。 可经过了几日。 女儿对他越发冷淡,甚至开始不与他一起用饭,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这不今日沐秋,决定带她出来转转。 街尾荣发昌门前熙来攘往,好不热闹,远远看着,诸经衍对一旁诸宁安道: “这荣发昌饭店,他家的饺子、泡泡油糕可是城里有名的,可想去?” 诸宁安心不在焉,扫了扫街道那头,神情淡淡:“爹是否还有事,无事便回去罢。” 她兴趣缺缺,诸经衍无奈打道回府。 只是难得在家,作为父亲也想陪陪她,让她开心。 饭时,记起下人说,女儿对佑宁佑行还算亲近,特意叫来两个儿子一起用饭。 见女儿脸色果然柔和起来,心里这才松快。 饭桌上,诸宁安细心照顾两个弟弟用饭,兄弟三人越发亲近,吃的正好,诸佑行忽然情绪低落,在桌上小声呜咽起来:“大哥,你求爹让娘回来好么?我想娘。” 话一出,诸经衍脸色骤然一沉,啪的一声重重放下碗筷:“哭什么,从今日起她不再是你娘!”紧接着叫来人道:“去查是谁嚼的舌根,找出来打发出去。” 被一个小小姨娘挑唆本就不快,又见小儿子闹起来,诸经衍浑身怒意吓的一屋人默不作声。 诸宁安被声响吓了一跳。 张姨娘竟不在府中了? 还来不及想,最小的佑行猛的大哭忽然缩了声儿,扑进她怀里,一抽一抽。 心里猛然一软,忽然明白,为何当日相见弟弟们对她恭敬温顺。 因为他们跟她一样,是怕这个爹的,连带着怕她这个“哥哥”。 父亲待他们同样是只生不养。 弟弟委屈仿佛看到自己,愈发心疼的哄他。 桌上无人在说话,也无人敢动筷。 见女儿肩膀一缩,诸经衍已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生硬道:“吃吧。” 女儿没动筷,细心哄着小儿子,眉眼心疼的样子,忽惹得诸经衍心生烦躁。他拧起眉对大一点的佑安说:“吃完了,你带着佑行离开,我有话对你大哥说”。 原本是为了开心的饭变得食不知味,女儿对他越发冷淡,他觉得该找她谈谈。 饭后,诸经衍带诸宁安来到静思楼。 门里共三层,放的都是书。 诸宁安爱看书,见到书时,她神情放松下来。 “你若喜欢这儿,日后把钥匙给你,你随时来。” 诸宁安嗯了声,随手拿起一本,诸经衍柔和着她到一旁书桌坐下: “宁儿,你能说说这几日为何……心绪不宁?” 正翻看手中的《夜航船》,听到询问,淡淡抬眼:“爹,为何这样问?” 诸经衍知道女儿的心结,可无法解释,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想起那日清晨聊起却并未说完的话,再道: “那日,我说让你以后跟我去军营,你怎么看?” “一切听爹的吩咐。” 女儿态度明显敷衍,诸经衍面露不悦,却依旧耐心再问:“跟着我去军营会吃很多苦头,即使这样也听爹的安排?你,不后悔?” 诸宁安总算抬头,平静看他: “后悔?那我不去,爹可同意?” 不去军营? 诸经衍本是想让她自己想清楚,做一番心理准备,不想却反问他? 如果不去军营,不当男子,不在自己身边,女儿将时刻陷入危机,一生被动。 不,他不同意。 他被问住,诸宁安在心里越发嘲讽起他的口是心非,也嘲讽自己心里悄悄泛起的希翼,想到这儿,收了心思,顺从道:“我说笑的,一切听爹的安排。” 她对一切并不在意,诸经衍一时心绪复杂:“军营辛苦,以后委屈你了”。 诸宁安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父女俩没一起生活过,诸经衍也不知如何该哄女儿,气氛愈发沉默尴尬。 “将军……将军。”陈淦突然闯了进来,细看诸宁安在一边,也不顾及朝诸经衍正言。 “将军,边疆来报大辽正在边方征集,五万兵马蠢蠢欲动。还有,遂城突发洪水……上面令诸将军即刻启程,前往遂城救灾”。 诸经衍一听立即从桌前站起: “何时的事?” “就是刚刚。” “陈淦你留下来,保护宁儿,让张裕随我出城救灾。”他立即下了决定。 遂城突发洪水,洪水过后,吃食和水便会污染,瘟疫盛行。 曾在书中见识过洪灾过后的凶险,见诸经衍一脸凝重,诸宁安也意识到事态严重。 “爹……去多久?”即使心里有怨,但难免还是担心。 “不知,若是灾情控制得当,一两个月左右。” 刚到家不过几日,诸经衍说走就走,心中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默然嗯了一声。 “自己在家当心些。” 诸经衍摸了摸她的头,将静思楼的钥匙交给她,收拾了包袱,再不曾留下只言片语,只留陈淦跟着,傍晚便离开了。 陈淦,自少年起就是诸府的府兵,诸家虽从诸经衍这代从了军,可私下依旧守着诸家家族不成文的规矩:每一任少主,都需要培养自己的府兵,可多可少,一些在生意上帮衬,一些作为保卫府邸安全存在。 府兵的身份对外都是保密的,像陈淦,开始时负责诸经衍的安全,后来暗里忙着诸府生意上的事情。 诸经衍临走吩咐,让他保护诸宁安的安全,还让带着她熟悉诸家的生意。 主子的决定,陈淦从不怀疑。 匆匆半月诸宁安对府邸已然熟悉,身边跟着陈淦,正愁着无处可去,不料陈淦先一步问她: “少爷,今日可想出去转转?” 陈淦年近三十,身板既没有诸经衍高,也没有张裕壮,就是个普通的憨厚汉子。 临行时父亲嘱托陈淦护她安危,几日相处下来,发现他性格沉稳细腻,依他的性格是绝不会冒然说话,毕竟哪里比不上诸府安全。 “陈叔,有想带我去的地方?”诸宁安反问。 惊讶她的聪慧,陈淦愣了下便直言:“少主现在可方便?” “方便。” 话一落,二人往门外去。 长安城内四通八达的街道,这个时辰显得拥挤,二人身着便服驱马前进,来到一处街道繁华地段中段,在一家名叫天佑堂的门铺前,陈淦示意她下马。 走进去,乍一看,铺子空间不大,左侧排排的药材柜占据了大半空间,右侧是柜上收银的账台,光顾的人并不多,伙计也不多,放眼望去也就两个。 陈淦带她向掌柜的打了招呼,便立在一旁让她随便转转,也不说话。 正转悠,一身穿锦袍的人从门外进来直奔柜上,嚷嚷小二找掌柜做主,掌柜一来,直接就要了上好的三七,最好25-30头的,问有多少,什么时间送货,三两句也不讨价直接结账,便离开了。 诸宁安一边看着,正觉得奇怪,一旁陈淦忽叫她走,一天下来,接连带她转了七八户这样的铺子。 傍晚十分,二人才打道回府,一路上琢磨诸宁安心里有了猜测,这七八户的铺子兴许是诸家的地方? 难道,父亲当初并没有放弃从商? “少主有什么就问吧,陈淦知无不言。”陈淦见她沉默不语,便说。 “这铺子与父亲是何关系?”她想确认,这是否都是诸府产业? “这些都是诸将军的私产。” 得到肯定,又问:“今天看到可是全部?若不是,大约还有多少个这样的铺子?” “今日带您去的,只是诸将军在长安城的全部。” 那么说,诸府是还有其他产业,还是只有经营草药的其他铺子? 陈淦答道简单不能尽知,而他没有多说的意思,诸宁安知趣转了话题:“陈叔负责长安城这些铺子的经营?” “是。” 七八户所在之处皆处于繁华街道,生意并不做散户,倒像是直接做给商户的。 想了想便又问:“这些铺子只经营草药生意?” “是。”陈淦语气一顿才说。 不曾放过他的异样,也明白他是按吩咐办事,笑谢道: “今日辛苦,我初来乍到,日后不免多多劳烦陈叔您给多讲讲。” 陈淦恭敬谨慎回:“少爷言重,分内之事不必挂怀。” 二人终于了诸府,眼见就到棣棠阁。 “前面只剩几步,陈叔不用送了。”诸宁安停下。 见确实没几步,天色也黑了,陈淦点头离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秘密 看着一早备好饭菜,诸宁安独自坐在满是菜肴的桌前,念起在棣棠谷的日子。 那时生活单调简单,却有祖父子华为伴而无忧温馨。 如今满院子人丁繁多,却一个也不熟悉,包括她的父亲。 此时面对一桌好颜色的饭菜,她放下筷子:“婆婆,我吃不下。” “宁安,这几日可有什么心事,和婆婆说说。” 见一旁的襄婆子关切的问,她神色黯淡,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自接到父亲的信,一路上便不断猜测父亲的态度,想着能否能与姨娘、弟弟相处融洽。 如今来了,父亲的安排,张姨娘的挑唆,诸家的铺子,一切都让她陷入到思索,猜测与怀疑里,逃不开躲不掉,还有,母亲的事…… 诸府就仿佛一个巨大的迷雾,越往里瞧,越心惊,她不想、也不敢往里看。 她,不怕苦,也不怕难。 只是怕自己努力寻找的结果,会让她彻底心寒,到头来质疑自己多年的努力与期盼! 可是若真像张姨娘说的,他那样对待母亲又是狠心的人,她又该如何自处? 父亲离开仿佛把怨也带走了,她突然陷入迷茫,期望能有人给个答案。 “婆婆,你知道爹为何突然叫我回来?” “来,跟婆婆来这边,”襄婆子拉着诸宁安到床边,把这可怜的孩子揽进怀里:“这些,你爹哪里会和我说?” 感受到温暖,她往柔软的怀里挪了挪:“婆婆,和我说说娘吧。” 襄婆子拍她,柔和笑: “你娘当初可是天下有名的美人啊,你爹这个傻愣小子为了追你娘,可是下了一番功夫。” “爹追过娘?” “那是自然,不然你娘也不会抛下你爷爷,跟了你爹。” “那爹后来变心了?” 襄婆子奇怪道:“不曾,宁安为何如此问?” 诸宁安忽的自嘲一笑: “若不是变心,娘难产时爹为何不尽力救治?” 襄婆子怔住,陷入回想。 当年容华声去世是谁都不忍看到的,其中最不忍心,最难的,就是诸经衍。容华声本就有血疾,而宁安一出生又是那样…… 但若此时对诸宁安说出真相,怕再也瞒不住,襄婆子顿了顿叹了声:“你爹……他尽力了。” 诸宁安是个聪慧的,可聪慧的人一钻牛角尖就不容易出来。 被尽力二字刺痛,她像迷茫乱撞的麋鹿,面露悲切:“尽力?娘大出血爹眼睁睁看着?若他不曾变心,一出生便送走我,转眼娶了别人,若真的在意我,在意我娘,又为何十四年来对我不闻不问?” “宁儿,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 诸宁安的情绪来的突然,环住自己,只觉得猜忌、犹疑这一切都令她厌倦。 她感觉冷,一直是冷的。 父亲见她时的那个温暖拥抱;父亲温柔对她说会带她转转,转转静思楼;他说他委屈了她,会补偿她…… 一切都不是真的! 不是。 那么,她为何要回来见他? 留在冷冰冰,这一无所知的诸府…… 等等。 她不是一无所知。 静思楼! 父亲说,静思楼里有诸家的族谱! 会不会,藏着当年的真相? “你要去哪儿?”襄婆子见她从床上站起:“婆婆先睡,我去去就回。”说罢披了件外套,拿了要钥匙飞奔出屋。 静思楼十分宁静,初春的夜晚还有些冷。 心气难平,头脑却冷静,开锁推门走了进去。 四周黑暗无声,摸索着进入大厅桌子的位置,点上了灯。 静思楼共三层,她一直在一楼的经史子集子集里盘桓,二三层还未上去过,于是拿起烛台,径直走上台阶。 二层没有一楼宽大,一排排的书架约二十座,书摆放的整整齐齐。 顺着书架,烛光靠近两侧,都是经史武略的孤本,并没看到什么诸家资料。 直接又上了三楼。 对比之下三楼更像个书房,北边窗前书桌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满墙的资料堆叠在书桌后。 走近,书架上几乎是手写的资料造册。 随手翻开一部写着编年年号的册子,一行行的都是钱两的记录。 是账目? 有了猜测并不着急,合上它抱在怀里,又翻起一旁名叫“年鉴”的册子。 “隆和五年,边疆动乱,补分药草征收困难。三七、党参、紫苏、金银花等凉血化瘀、补血脱毒的药物需求量大,库存紧缺……” “隆和八年,冬日未曾下雪,开春以来温病盛行,夏,大旱瘟疫盛行,商客增多近七成……” …… 这些是诸家历往生意的逐年记事! 诸宁安欣喜,逐条翻阅,一目十行,直到“永兴年”三个字出现,终于找到了! 飞快的折了个角,又从旁抽出永兴年对应的几本账目,满满抱着选中的几本,来到书桌前坐下,细细阅览。 “永兴八年,……扩铺招人三千……” “永兴九年,迁至长安,关铺十间,招人二千,离者一千……” “永兴十年,关铺八间……” …… 永兴八年起,年鉴笔风骤然突转。 从记录生意概况及影响要事,变为只记录招人与铺子数量。 诸宁安觉得奇怪,拿来一旁永兴八至十年的账目参照看。 一看之下觉得心惊。 短短三年,账目结算支出,竟比诸家生意最辉煌时还要大! 按理说迁至长安,关铺共计十八间也无其他营收,利润比往年小并不奇怪,可支出为何竟多了起来? 动手又翻了一页,想看之后是否有解释,但后页的纸张竟都是空白的! 这本造册只记录到了永兴十年! 这说明诸家的生意在永兴十年就结束了? 永兴十年,是她出生的年份。 诸经衍在她出生便从军,记录也是在这一年戛然而止,这一切难道是巧合? 可照今日陈淦带自己去的几个地方,诸家的生意分明没有停止! 会不会漏掉了什么? 跑回书架,再三确认,确定再无纪年书册。 顿时毛孔悚然,事情变得诡异起来。 诸宁安双臂相互摩梭着,猛地拍拍脸,起身来回踱步,脚下忽被一物滞住,视线去看,书桌的底部竟藏着大大的竹筐,筐里放着一封封的书信! 好奇的蹲下,拿起筐里的信笺一封封的翻:“带水、长安、蜀……” 信笺下方,又触到几本硬硬的簿册,从框中取出,簿册的封皮上分别写着棣棠谷、长生花、秦岭徐家。 棣棠谷?怎还有这些? 她直觉这里藏着秘密,似乎与诸家的蹊跷有关联。 屏气凝神一口气的看到三更。 终于确认了一件事,这屋子里的所有信息,都是从各地收集来的。 此外,她还知道了一个难以置信且从未听闻的消息! 关于容家,关于她。 原来容家祖先是初始皇帝时的钦天监,钦天监掌管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历法,他因官宦加害辞官归隐。 之后乘舟南下,历经一片繁花似锦三面环山的陆地,那陆地面前湖光似锦,坐北朝南,是一片风水宝地,随后取名棣棠谷,举家安顿下来。 只是没多久,原本安乐祥和的日子被打破。 容家族人中每隔几代,便会生出身有花瓣图样的女子,女子肩部的花瓣仿佛是一种标记,它意味着的一种血病。 有这种血病的孩子需小心看护,不可轻易受伤,如若不然则流血不止,即便保护得当,最终会因身体消瘦脉络青紫,血液干枯而亡。 这消息诸宁安从未听闻,一时大为惊骇。 她的右肩就有一朵花瓣! 那花平日呈淡红色,生病或者情绪不稳时则变得鲜红不止。 她曾问过祖父与子华,他们说只是遗传母亲又先天不足,需要调养,至于家族遗传、血症的危险,从未对她透漏半分。 一时难以置信,一直以来觉得自己还算健康,也并无不适…… 如今再想,每次生病,祖父与子华紧张的神情…… 原来竟是身患血症。 原本只是想找一些诸府资料,解开父亲与诸家的疑团,不想却扯出更多的陈年旧事,这些旧事牵扯到自己,她的家族,她的亲人。 事情远远出乎意料! 周围人都知道,祖父、子华、父亲都知道?只是瞒着自己? 诸宁安难以接受,愈发迫切的读下去。 容家为了抵御这种病找到世代行医的甄家,容家帮过甄家躲过大难,因此作为回报,答应若容家身有图案的女子出生,甄家便会出让一医术高明之人,帮助记录与医治。 就这样两家一起在一代代的治疗中,探听到长生花这种包治百病的神仙药草。 容家一边努力医治族人,一边寻找长生花。 直至上一代,长生花的下落逐渐明晰,得知被掌握在那徐家人手里,还未来不及去找,却获知徐家世代,却是在找那肩有花瓣、身患血症的女子? 容家的秘密从未让外人知晓,但那徐家又如何得知世上有肩有花瓣的女子呢? 诸宁安满腹疑问,迫切翻读。 遗憾的是,簿册里剩下只记录了治家、历法等其他信息,再无其他。 既没其他消息,那长生花在徐家手里,诸宁安又翻开那徐家的簿册。 上面话语简单,只有二句。 徐家隐居秦岭守护长生花,富可敌国且世代寻找肩部有花瓣的女子。 传言,其族人眸色红…… 以上,便是关于徐家的所有信息。 她埋头深钻,不知不觉时至四更天。 此时仿佛堕入一个巨大的迷雾之中,今夜所见的一字一句,让她心神不定,越发凝重。 现在,她确定,面前的所有资料,都是诸经衍找来的! 为了什么?为了寻那长生花?为了给母亲与自己治病?还是另有原因? 她一时难以分辨,若真的是为了长生花,父亲为何突然从军? 早在从军三年前,诸家便相继关闭铺子,所以父亲从军是早有计划? 而那关闭的铺子、增加的支出,究竟钱去了哪里? 还有,诸家生意记录,分明在自己出生那年戛然而止,可自己所见的铺子如今却生意正常,又是怎么回事呢? 得知身患血症虽一时难以接受,但与得知整个家族的怪异相比,她更关心到底发生了什么。 诸宁安长长的吸一口气,脑中的思绪紧紧胶着。 窗外天空晦暗一片,今日是月初,没有月亮。 记得小时候睡不着,凝望窗外的月光,那月光柔和似水,仿若母亲正看着她,有时也会想起远在长安的父亲,猜测是不是他也想她。 夜深露重,周围泛着凉意,心里的烦乱逐渐平静下去。 从今晚来看,至少父亲对她并无半点不利,更无法证明他心狠,不择手段。 将资料、簿册一一放回原地,书桌收的整齐。 再看着一整面墙的书架,除了刚才读到的,其余大多关于草本,血症还有朝廷的各类信息。 心底虽还有疑问,可靠她自己不能完全知晓,也许该好好问问父亲,也许他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 一切如初,诸宁安有了倦意。 手拿烛台准备转身下楼,烛光照亮阶梯转角,余光见地上一团红色物体。 她一惊退了一步,烛光映照下再看,竟是一个红色荷包。 这,不是她五岁前最爱的,却因为意外而丢了的荷包? 为何会在这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初遇 为何会在这里? 绸缎泛着光亮,上面绣着两条一胖一小的鱼。胖鱼身边有一滴血迹,那是小时候不小心被花刺破滴上去的。 意外的收获令她欣喜站起,脚下突然传来酸麻使她踉跄了下,身子不稳忙去扶墙,不料触及墙上一扇活动的门,门被推开,一下重重的摔倒在地。 膝盖隐隐作痛,揉了揉手臂。 这是一间设置在楼梯侧的暗房,若不是荷包,很难被人发现。 举起烛台,房里满墙壁的画卷,画着同一个女人,各种姿势。 时而风神绝貌的,时而柔媚娇羞的,时而俏丽明艳,一幅幅一张张,接着她看见画中的女人,肩处有一朵莲花。 这是……娘。 向画走去,不禁伸出手,被桌子挡住。原想移开它,可看见上面的东西却惊呆了。 桌上堆放着金黄的铜铃,淡紫的珠花,还有……一张张画着孩童的画。 纸上画的孩童,都是……她。 一岁的,七岁的,十岁的,伤心、开心、炫耀的各种瞬间都被这一摞摞纸张记录下来。 难以置信的拿起厚厚的画纸,一张张细细翻看。 眼前的孩童尚在襁褓中熟睡,圆润的脸蛋,卷长的睫毛闭着,粉嫩的小嘴微张。 这是一岁的她。 她笑了,翻过纸张,上面写了字。 华声: 至爱吾妻,自遇汝以来,恋恋相知乃成结发,虽三年有余,却仿若终生。 如今生死两茫,我心满腹忧思,无处可说。 送走宁安,实属无奈,留此图作念想,愿吾女平安喜乐,顺遂绵长。 …… 三岁的她,软胖的小手正肘着勺子,埋头苦吃,圆鼓着的腮帮,小脸似乎还没有碗大。 画纸反面: 华声: 吾妻近来如何? 已三年不见,我甚为思念。 闻宁安好吃,爱闹,似乎长得甚好,你无需挂念。 …… 五岁的她,画里的小人档在床上,床边围着两三个人,小人似乎不为所动,露出被角的手臂上一道红色长疤,触目惊心。 纸的反面: 华声: 近日得知,宁儿顽皮伤了手臂,流血不止竟至昏迷不醒,我心焦虑。 听闻至此,你是否怨我不曾照顾好女儿? 几日来,日日祈祷,甄家来信若未来再如同今日,危险直至,我怕,预备用那车河子…… 只是你知道这药特殊,需妇人怀胎十月亦最好是血缘兄弟得之,我已决定,绝不动摇。 写信与你,愿你知后,不会怨我。 …… 诸宁安握着画纸的手微微颤抖。 满纸文言,事无巨细,一张张出自父亲,满纸肺腑之言,让她甚为动容。 仿佛已久的冬日迎来春日和煦的暖光,心中原本的委屈、疑惑、猜忌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满满的难以描述的激动。 为何她会觉得父亲对自己不闻不问?觉得对母亲绝情变心? 虽然不知那些账目、生意、徐家长生花究竟如何,可纸上字迹明明白白,父亲所做一切皆是为她。 诸宁安心绪难平,动容不已。 想到父亲此时所在的地方,一刻也坐不住了。 她要去找他! 回到院子,收好三五件衣物,将那不易脱色的眉黛包好,整了包袱,已是第二日早晨,草草吃过饭,将决定告知襄婆子,与陈淦驱马前往遂城。 诸宁安一夜未睡,精神不错,怀中放着从暗房中找到的红荷包。 一路顺利,从长安越到遂城,所花不过半月。 离遂城越近,两边破损的房屋愈发的多,残破砾瓦,流离失所的难民拥挤在街道上,诸宁安内心慢慢被凝重取代。 “陈叔,我们距离遂城还有几里路?” “不多了,大约三里。” 按理说父亲已镇守遂城,难民们该得到安置才对,为何还有如此多的人流离失所? 诸宁安、陈淦驱马缓步前行,生怕冲撞了百姓。二人身着华服突然出现在人群,尤其是诸宁安顿时成为视线的焦点,衣衫褴褛,蹒跚漫步的儿童、妇女,拥挤着来到面前。 “大哥哥,给我点吃的吧,我好饿……” “善人……行行好吧……” 人们簇拥着越发多起来,诸宁安寸步难行,正要下马,突然马匹发出呼呼声,蹄子的躁动不安来回踢踏,她顿时感觉不好:“快,快让开。” 说完,噌的一下马蹄高高扬起,周围的人顿时惊慌着退出个圈来。 “少爷!抓紧麻绳!快!”陈淦被困在人群之中,一时过不去,着急的大喊。 诸宁安艰难的攥紧麻绳,马是受了惊,劲力太大,绳子险些脱出手去,一只手已是抓它不住,手火辣辣泛疼,顾不得别的赶紧再够,将绳快速在手臂绕了几圈,放低身子。 若此时摔下马,轻则断腿,重则丢了性命。 马疯狂的飞扬着蹄子,诸宁安难以支撑,只觉得周身被马疯狂的颠着,四肢是麻的痛的。 周围众人惊叫着让出一片。 这时,不知从哪窜出一个人,飞快从人群中跑出奔着狂躁的马儿去,看准时机纵身一跳,一下坐到了诸宁安身后。 一条宽阔有力的手臂环住她伸向前去,紧紧扯回她手中的缰绳,马身仰的更高摆动疯狂,它对天长叫一声前蹄应声落地,狂躁的来回动了几步,慢慢停歇了。 不过片刻,不光是马,连诸宁安的情绪也被安抚下来。 “好勇敢的男子!”人群中有人惊叹。 她惊愕的回头,并未其人,却被一把抱下马来,临下地前瞥见,身后那人缀着白润华泽的圆形玉佩,幽幽的荡了下。 “小……少爷,你,没事吧?”陈淦慌忙从人群中赶来。 诸宁安虽惊魂未定,见周身完好无损,只左手火辣辣的疼……抿唇道:“没事。” “没事便好。” 忙着说话,才想起向人道谢,只一句话的功夫,再转过身寻找,却已不见救她的人。 这边惊悸才平,那边嘈杂声又起,忽闻人群一妇人大叫:“这孩子……活不成了”。 人潮又围了过去,顾不得太多,诸宁安听见飞快跑过去,大喊“让开”又费劲拨开人群。 一个十二三岁的孩童瘫倒在地,面露青紫,口吐黄水,身边一妇人哭丧着,正求旁人救他。 身旁围着的大多是难民,见这场景似乎见怪不怪,各个怯怯的远远退了几步,还有众人摇摇头,表示孩子救不活了。 诸宁安却走了过去,蹲在孩子面前伸出手。 “别碰他!” 猛地被只大手抓住,一身着玄衣的年轻男子蹲在对侧阻止她,他两弯眉浑如刷漆,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英俊绝伦,只是目光中略带着冷峻。 人命大于天,诸宁安来不及解释推开他手,从衣襟上撕下一片布蒙住口鼻,搭上孩童的脉搏。 周围一片窃窃私语。 诸宁安神色冷静,又从身上拿出针来,在孩童合谷、内关、中脘、天枢及足三里扎了几针,没过多久地上的孩子便不吐了,眼睛微微睁开。 “真是奇了。” 周围惊叹可她心里一沉,针只能暂时止住呕吐,但孩童脸上黄青,怕是……疫症。 “你懂医?” 打断思绪,望向声音的来处。 那身穿玄衣的年轻男子,气势刚健的站立挡住了日光,低头问她,他衣前缀着刚刚惊马一瞥,身后那人一模一样的玉佩! 那是个圆形白润玉佩,中部仿佛雕着一朵花,精致的令诸宁安不由又看一眼。 她认出来,这男子便是在马上救她,还来不及道谢的人。 “略懂一二。”诸宁安善意一笑,解下蒙脸的布站起身,向男子伸出手去:“刚才谢……”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年轻男子神色冷冽的留下一句,转身便离去了。 陈淦牵着马,立在不远处。 男子从飞身救人再到刚刚的对话,都看在眼里。 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暗暗惊叹,遂城内竟有如此胆识过人,身手矫健的男子。 这地方卧虎藏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军报 因路上耽搁,来到军营,已傍晚。 帐中,诸经衍神情冰冷到极点。 “出去。” 张裕与陈淦不敢出声,相互对视,听从指令,静静的退了出去。 诸宁安低头沉默的站着。 诸经衍实在没想到,遂城突发洪灾如此凶险,洪水还未得到遏制,女儿怎么有如此大的胆子跑到这儿来!陈淦也是糊涂,陪她胡闹。 眼前的人静静的站着,面上静如淡水,毫无波澜…… 顿时心中更是冒火,沉声斥问:“谁让你来的?” “是我……想来找你。”诸宁安垂眸。 “胡闹。” 他大声呵斥,耳膜一震,猛地抬头,那刚毅的脸上毫无慈爱,只剩斥责与严厉。 诸宁安顿时感到委屈,胸中满满酸涩,眼中泛出水光来。 她来本是为了问他,是否真的如信上一般,多年记挂着她,不曾想却换来胡闹二字,至此,低下头去忍不住掉起泪来。 女儿低着头并不说话,肩膀抖动,忽觉不对,弯腰探看,那白皙的小脸上全是泪痕,似乎在控诉,指责他。 顿时严厉、气愤通通不见,赶忙抹去女儿脸上的眼泪疙瘩,无奈叹道:“哭什么,还没训责你呢。” 一句软话,诸宁安再也忍不住,飞身扑到他怀里。 “爹……你怎么那么凶……我以为你并不在意我……” 她哭的厉害,一抽一抽说的委屈。 她说他凶,还说以为并不喜欢她。 不明白女儿态度的变化,也不明白怎会有这么大的误会,诸经衍长臂搂住女儿:“傻丫头,爹怎会不喜欢你……你来,爹是担心。” 女儿的哭声狠狠揪着他,实在不忍她再哭,不自在说着心里话。 诸宁安忍不住,等了十四年,终于等到一句关心的话,头使劲往他怀里埋: “爹,我想你,好想好想你,你再不要送走我了好不好,我就要跟着你,你去那儿,我去那儿!” 诸经衍胸中胀满酸胀,只紧紧抱着女儿,不知该说些什么应她。 “爹,你娶张姨娘,是为了给我车河子,是不是?” 他骤然震惊手一松,低头见那水灵的杏眼红通通的,紧紧抱他并不撒手,幽幽又说: “爹为了娘才从军的是不是?” “爹,是为了找那长生花?” “你……” 一连串的质问,诸经衍疑惑顿下。 “爹,你别问我如何知晓,你就说是与不是。” 不等他答,埋进他怀又哭了:“爹,我都知道了!长生花,血症,我都知道了,你怎么能什么都瞒着我,什么都为我做好,什么都自己担着。" 诸宁安一抽一抽的停不下来。 刚知道那晚,她就想这样问了,爹好傻,可她,更傻,竟然会认为爹不要她。 委屈了爹,委屈了她。 诸经衍默不作声。 从震惊中恢复,猜到女儿是看了静思楼的资料。 女儿柔柔弱弱扑进他的怀里,仿佛又看到十四年前,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儿,如今不知不觉长大了。 她是他惟一的女儿,他与华声的女儿,他的珍宝,他怎会不疼她。 帐中烛火映着二人的身影。 诸经衍感慨万千,安抚的拍着女儿的头,带着怀念,带着他多年说不出口的心情,胸中满满胀胀,许久后才回: “因为,我是你爹啊。” 一句我是你爹,便天经地义的为你,毫无道理的对你,血缘哪里有什么道理可言! 父女俩相互拥抱着,秉烛夜谈,只觉得从此以后无论前路多么艰辛,也不怕。 这漫长的交谈一直持续到二更天,父女俩终于消除间隙,分账睡下。 只是躺下没多久,四更时雷声滚滚,电闪雷鸣,大雨瓢泼着砸在军营的账布上。 “将军,不好了。”张裕冒雨掀开帐篷闯进来。 早在听到雷声诸经衍就应声而起了,刚穿上长靴,见张裕披着雨披火急火燎的喊,心中有了猜测。 “咱们新修的堤坝,被雨冲垮了……” 果然! “走,去看看。” 诸宁安同样被雷声惊醒,帐篷外似乎传来快速的脚步,忽觉不好,快速的穿好衣服。 “少爷,少爷……”账外陈淦急叫。 “出了何事?”她快步掀开帐帘问。 “暴雨突发,水流暴涨,冲垮了堤坝,水流来势汹汹,将军命咱们跟着迁营的部队走。” “我爹人呢?” “将军已去了坝边……” 若是去坝边,河流湍急,定是场面混乱,不一定能找到爹,反而会令他分神。 “我们现在就走。” 披上陈淦递来的斗篷,二人跟着迁营的队伍走到一处高丘地,才驻扎下来,此时天已微亮。 帐篷重新被军立起来,雨势逐键弱下,站在山丘,侧面沟壑的泥水从高处流到她的脚边,再从脚边流往山丘下,在低洼之处汇聚成一股泥潭,泥潭中的水浑浊不堪。 这水…… 心中一紧,想起昨日被喜悦冲昏了头,忘记告诉爹一件重要的事。 她神色突然慌忙,四下环望中找准人群,拉起斗篷跑到一男人面前,撩开兜帽问: “大哥,我初来乍到,敢问这遂城有几处用水的地方?” 男人正在扎营,听见有声儿,粗黑的手臂停下,眉宇间带着些许不耐烦,回头却见一五官精美,面容白皙的少年朝他问话,不觉回答: “就两处,一处就是那正泛滥的河水,一处是城中水井。” “城中难民,所饮何水?” “堤坝修建并未完工,井水浑浊,城中难民都是饮用雨水或者打来的井水,沉淀下的。” 诸宁安淡唇紧抿:“那军中也是用那井水?” “将军吩咐扎营要靠近堤坝,这样方便建坝,因此每日所用都为河水。不过,重修遂城开仓济粮的城中军所用都是井水。” 眼前闪过街头所遇的青紫儿童……洪水很可能已经引起疫症。 诸宁安心有猜测谢过男子,心绪越发不安,叫来陈淦,让其速去通知父亲。 诸经衍得知情况,找来遂城知府丘仁,共商计策,写了奏折,连夜派人送往京都。 不过十日,从京都长安调来粮草与药物,之后遂城再未下雨,可疫症慢慢成片的发出来了。 好在,经诸宁安提醒应对得当,病人不多皆已隔离, 一边堤坝建起大半,连续月余的险情得到遏制。 将士们多日辛劳,也总算迎来第一次休息。 连日的奔忙,诸宁安没见到父亲,今日去找,走到帐前,撩起帐帘正要进去。 忽身边一手握长柄、身着铠甲的壮士,先一步迈进账内,见到诸经衍单膝跪地: “诸将军……” “萧将军,你这……” 跪地之人名叫萧江,该城驻扎北伐将军萧铁慕的儿子,与诸经衍同为四品。 萧江行此大礼,诸经衍不明何意,忙去拉他,听他沉痛不起道: “萧大将军,昨日……昨日病故了……” 萧江的父亲,萧铁慕病故? “怎这么突然?”诸经衍大惊,双手紧托萧江肩臂让他站起。 “将军年岁颇多又多年征战,年初已不稳固,几日暴雨沉珂旧疾突发,便……” 诸经衍吃惊之余一番思索,语气凝重:“将军故去可对外透漏?” 萧江悲痛中还未来得及答话,账外却又有人求见。 来人正是张裕,张裕身披铠甲神情肃穆,见诸宁安立在帐前,向她点头,知账内有人,求见后进账去了。 “将军,大辽得知遂城洪灾,举兵三万,向徐水逼近……” 账外的诸宁安越听越心惊,萧铁慕她听过。 萧铁慕为北伐大将军,多年驻扎遂城就是为了抗辽,如今遂城洪灾,辽军竟举兵三万此时朝徐水逼近,这是要趁火打劫! 若是萧铁慕故去消息外露,辽人怕是再无顾忌……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事关军机不好再听,诸宁安转身退离帐前。 路途中,心思翻涌。 洪水、难民、粮饷、辽军……多少事情都往一处发。 虽有知府又有朝廷,可辽军事务却是武官在管,天高皇帝远怕是得先一步出对策。 若她是父亲,如今之计,暂时秘不发丧,只是不知父亲会如何计划? 如果父亲要排兵,圣上是会把父亲调离遂城对付大辽么? 如此,父亲可否会让自己同去? 怀着心事,一下午过得并不十分安宁,知父亲忙着也不去打扰,只是不料,傍晚时诸经衍却主动来找。 他面露为难,进账便说: “宁儿,爹怕是又要和你分开了……” 原因虽已知晓,亲耳听见心仍是一沉。 此事事态严重,事关家国,不能阻挠。只是战场凶险,父亲一定不让她跟去。 “爹,你此去一定要小心。” 说完有些犹豫,对于自己的去留,她心中早有准备,只是不知当不当说,抬头对上那眼角处淡淡的皱纹,心中微动,咬咬牙道: “宁儿有一事相求,请爹答应。” “说罢。”诸经衍有些诧异,却没阻止。 “宁儿今日在账外听到家国有危,父亲身担重任,这些宁安都知道,只是有一件事求您……我不想归家!” 盘算了一个下午,想来想去,她担心爹的安危虽不能同去,但若留在此地便可先一步得知消息。因此一早就想好,不能归家。 诸经衍原本就是来告知他的安排,却被诸宁安抢先,不想归家他从未料到,他眉头紧拧,似乎不悦:“为何?” “家国安危之际,遂城饿殍遍地,如今大辽蠢动,我如何能退缩至温饱之地,安稳度日?何况爹已打算今后让我在军中历练,难道现在不是恰当时机?” 诸宁安声音不大不小,却一字一句坚定有力,柔光中面庞平静淡定。 一番话让诸经衍劝她归家的打算,变得不知如何再提。作为父亲,明知女儿说的有理,但依然不想她留下吃苦,于是软下声来劝: “爹知你懂事,想早日历练,本不想拦你,可离开在即,并不能安顿好你,你身娇体弱不似一般男儿,爹又如何放心你留在军中?” 话语句句担心却不强硬,诸宁安便知道还有机会。 她露出柔柔的笑,拉着父亲的手臂来到塌前,蹲他身前道: “小时候爹不在身边,祖父亦悉心教导,说女儿家身子娇弱,该懂些防身之术,因此曾教女儿用做暗器傍身,加上多年与子华哥在一起,对治病救人略懂一二,两军交战不免伤残众多,爹若不安心,让我随军为军士疗伤,并不去前线,也并不辛苦劳累,你看可好?” 诸经衍听得仔细,心中不由叹息,一则叹他对女儿的知之甚少,二则是女儿在自己身边却不能护她周全,一时看着她懂事的模样感慨万千。 但再琢磨,女儿话中思之甚详,疫症一事到今日一番说辞,足见她聪颖有主见,女儿已长大成熟,他对她考虑甚少,心里多少不是滋味: “你这是早就思量好了?为何今日才告知?” 见话语松动,还透出些不满,诸宁安忙揽着他的手臂微微摇晃:“爹,我想跟着你却不能,如今只想为你分担,您就让女儿呆在这儿,既能帮别人,还能尽早知道你的消息,您就答应女儿吧,好不好?” 女儿的撒娇让诸经衍很是受用,便不逗她应道:“好。”不过转眼又说: “如今军中人员不够,近日要在城内募军,募军之后就立即出发,我走之前会为你安排妥当,只不过,答应爹,你会紧紧跟着陈淦,不能轻举妄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擂台 萧大将军去世的消息被严禁封锁起来,诸经衍与萧江连夜筹划。 翌日。遂城的大街小巷,贴满了征兵布告。 凡年满17,身高不低于六尺二的壮年男子,均可入军。 布告一出,城内无家可归的孩童、壮年纷纷前来,一时登记处排满了人。 经过几日的筛选,能留下也的不过两三千。 萧江从中挑选出素质不错的一百多人,带来让诸经衍他们过眼。 这日,张裕站在操练场上,扫过面前的一堆人,暗暗发愁,转头对一旁的诸经衍道:“这新来的士兵,要演练训练才能上战场,此番时间是来不及了。” 征兵急迫,就怕这批新军质素不高,萧江站在另一侧,颔首意是附和。 诸经衍手握军刀,立在二人的中间,面上严肃,沉默不语,跟他多年的张裕见这一副甚无忧愁的样子问: “将军是另有打算?” 诸经衍缓缓点头,看他: “有无本事,让他们较量一番便知,由你操持。” 张裕来了精神,从二人中上前一步,吩咐新进的士兵,围着站台席地而坐。 “各位都是选□□的热血男儿,各个心怀家国,想来谁也不服谁,今日就让你们比试比试,较量一番,觉得如何?” 那粗犷豪爽的话一出,惹来台下一阵叫好。 “比什么?”底下粗粝汉子扯着嗓子叫。 张裕右臂一指,让小兵将两侧的剑矛撤下。 比武,他不知比了多少回,军营的那一套早已成竹在胸,大笑两声道:“自古英雄皆擅射,第一轮,射静靶。" 身后来人举来一红心靶放在台正中,又有箭弩分排两侧。 他让出一侧解释:“各位根据臂力,选不同远近射中红心者,到擂台侧登记,注意每人只有一次机会。” 众人却看那靶前左侧的空地,根据远近标注:黄、青、蓝、紫、红五色,分别代表50、150、200、250及300米,擂台旁设有登记处,若有人正中靶心,便在诸宁安所坐之处登记,从而进入下一轮,解释完毕,了然喧哗声泛起。 “这还不简单,只要选了弓,站在合适的位置射进靶内即可,我来。”一年约二三的壮汉站起身,面露轻视起身。 这汉子出言不逊,又第一个出场,萧江双手抱臂,粗黑的眉毛一挑,摇摇头不大看好。 只道这男子站至各式弓前,分别拉了拉,选了一中号大小的,然后步伐轻快,站到150米标注出,搭上箭羽,粗臂扯弓。 蹦的一声,箭射出去了,箭羽开始速度极快,朝着红靶之处速速射去,而后却像失了力气,忽然蔫了头,直直横躺在擂台前,离台上的红靶大约还有50多米。 顿时台下唏嘘一片,原本以为简单的考题,却出师不利,众人相互交耳。 “弓箭原本考的就是臂力和准头,此次出题还需根据自身情况,选取合适自己的工具,找准时机才能一发击中。”一身着粗布席地而坐的少年,对围着他的军士们侃侃而谈,男子们闻声点头附和。 出师不利的汉子红脸回到军中,众人皆道此少年所言不虚,可也有人不服:“分析的倒是头头是道,你为何不上。” 那与众人侃侃而谈的粗衣少年,样貌郎朗不凡,他起身笑道:“有何不可?”说完竟真的走向台前而去了。 他同样选择了中号□□,在200米标记前站定,拉弓、射箭、瞄准动作利落,啪的一声直中靶心,动作干净利落,无半分拖沓犹豫。 “好!”众人大叫道。 少年面上露出得意之色,走至登记处。 “报上姓名?”一侧陈淦出声。 “萧……”刚说了一个字,看见坐在面前登记的少年,忽然说不话来。 世上竟有如此雌雄难辨又美艳的……他惊叹着只说了一个姓,久不见下文。 “萧什么……”诸宁安抬眼询问。 “萧……子真。”少年这才回神。 诸宁安一时觉得名字耳熟,却也不曾多想。速速记下,再不曾抬眼。 萧子真失态,面上讪讪,又回头看了看诸宁安的方向,见那人只接着看那比试,心中便有些释然。 自萧子真后,一人接着一人的射,可惜中靶者百人中不过二十,大多150米甚多,200米者不过三人。 日头正高,坐觉着疲乏,诸宁安站起身来,纤细的手拂去额头的汗,挡住有些刺眼的光线。 突然眼睛一眯,看向比射场地中正站着的男子,神情专注。 萧江与张裕相互惊讶的看了一眼,众人之中也喧哗开来。 远远望去,那站在场中的人,是位身着玄衣、轩昂挺拔的年轻男子,他选了把大号弓,又在250米标记前站定。 这个距离,还未有一人尝试过! 男子神情专注肃穆,一片唏嘘之中,他开始了! 男子开弓瞄准红靶,弓稳稳的被张到最大,他微微抬手,手指一松,嗡的一声,那箭射向空中,缓而有力的在空中画了个弧线,箭速似乎被控制的极慢,慢的异常真切,但又似乎极快,快的那箭径直扎进靶心之时,男子手中的弓弦还未静止摇摆。 中了!正中红心! 这极快极慢如此诡异的一箭,射的突如其来,却又如此成功,场上鸦雀无声,惊的众人迟迟才叫起好来。 诸宁安不觉攥手,手心已有微微汗意,这才察觉自己竟跟着紧张起来。 却看那年轻男子并未受到欢呼影响,放好箭弩,绕过擂台朝她走来,他高大轩昂,英俊挺拔,身前缀着的玉佩优雅的摆动。 一眼便认出: “你……”他,那日在城中救了自己的人。 “你……”男子挑眉,微微吃惊,却但很快平静。 两人异口同声,诸宁安先朝他善意一笑,坐下提笔,等着男子主动报上姓名。 “你叫什么?”陈淦忽然出声询问,她诧异看去,却见陈淦面露激动,似乎对他很是欣赏。 “余恒风。” 或许是刚刚那一射太过精彩,或许是因为他曾救过她,男子低沉的的嗓音,忽然闯进来,心中不觉微微波动,不由抬起头。 那双深邃的眉眼同在看她,那天街头,忽见人群有人惊呼,余恒风出手相救,只道是哪家公子找死,不该来这灾祸之地,却见此人竟在军中登记姓名,他面容冷峻点头,随即转身离去。 高大身影走远了,诸宁安这才想起又未予他道谢,暗暗记下这人名字,决心找个机会,定要好好谢他。 第一轮结束,通过三十人,其中多有健硕、块头强壮、身材颀长、四肢粗短各式各样的汉子。 余恒风面容身材皆是不凡,垂眸立在其中,甚是显眼。 “第一轮比试完成,请通过比试的人向前一步,准备第二轮比试。第二轮骑射,众人骑马三个来回,这三个来回间,射中台上的箭靶,就算获胜。”张裕站在台上对众人道。 骑射对于余恒风实在不难,诸宁安更不怀疑他的骑术,毕竟她领略过那人的善骑。 正如预料,他身骑烈马,眸情专注,英挺腰身开弓张弦,箭插在红心中稳稳当当。 她平静记下一笔,通过。 诸经衍双手抱臂膀,面无表情心中满意,不曾想到这新进的兵娃蛋子中,竟有如此身手的,实属难得。 第二轮通过者,仅为四人。 萧子真一早就被刷了下去,骑射虽不弱,却也不是强项,坐在后面同众人一般等看第三轮的好戏。 诸经衍从视线中走出来。 站在台上对着众人,大声宣布,第三轮的规则: 第三轮:四人比武,可随意选择武器,最终留在台上的则算赢,不过,此次比武选择两名优胜者,优胜者将担任将军的近身侍卫一职。 话语一出,不仅仅是通过第二轮的四个人惊叹,众人也是一片哗然,从新兵中选近身侍卫,可是史无前例的。 张裕与萧江瞠目结舌,之前并不曾听诸经衍提过。 而两轮都表现波澜不惊的余恒风,听话后乍然抬头,朝诸经衍深深看了一眼,仿若坠入一番深思。 陈淦守在登记那一侧蠢蠢欲动,诸宁安看出来了,示意他站去诸经衍身边,那里视角最好。 台下的军士席地而坐,也没有人挡着,瞅瞅周围,她将凳子移到距离擂台不远的阴凉处,静静坐下,准备欣赏这一场众人期待中的比武。 这一轮没有什么规矩,四人直接来到擂台上,选好武器,一壮硕汉子选了把长刀,另外两个个头不高,穿着同样的白衣,四人中最不起眼,来到武器前,一人选弓,一人选了把枪。 只有余恒风盘旋了两圈,站在剑与双刀前停了下来,片刻后取了剑。 诸宁安微微皱眉。 长刀适合近距离攻击,力量大者砍则有利,汉子壮硕怕是危害极大; 选弓那人定是远距离作战,要在短时间内快速出箭,回想刚刚此人成绩虽距离近,但两把下来都是与余恒风分数最近的那个; 选枪的男子,枪头锋利,若武功高对人杀伤力极大,可见那人有势在必得之心。 余恒风却选了剑,无论距离与杀伤力都不占优势,难道他武艺不及骑射? 暗暗想着,那边兵刃相接! 余恒风先用长剑打掉一只箭羽,除了持弓者,持枪者也前来对他的剑,只是这持枪人正要出枪,却遭大刀在后劈砍他,持枪人反身与大刀壮汉对了几招,招招狠绝,几番下来,大刀壮汉竟有些气喘吁吁,持枪者趁胜追击一个狠刺,持刀大汉反档竟连退几步,落下擂台。 此时场仅剩余恒风持剑、两名白衣一人拉弓,一人握枪,三人相互对峙。 说时迟那时快,握枪的一个前进向余恒风刺来。 余恒风扭身一转避开来,反手向后横扫,枪被打偏,耳边风动,余光敏锐,身形微偏又避开身后朝他的箭羽。 场上三人身影快速飞闪,眼花缭乱,片刻众人发现,台上两个白衣人竟是联合对抗着余恒风。 余恒风接连轻松躲过凶险,诸宁安正要把心放下,却见那持枪者忽而躲远,右手快速闪手中露出一把小刀,然后快步逼近手中飞刀朝他射去,余恒风正背对着,剑刚刚打掉两发箭羽…… 军中竟有人出暗器,诸经衍刚看到,念头一闪却听诸宁安大叫:“小心。” 她从袖中连发两枚细针,阻止那飞去的小刀,她只会暗器,除此之外再无傍身之术,来不及多想,索性距离擂台并不远。 听到告诫,台上余恒风迅速转身,小刀被针打偏到擂台一侧的木柱子上,扫了台下担忧的诸宁安一眼,一脚踢掉白衣人的□□,头又微斜,箭羽从耳边刷刷而过。 他飞快转身,右臂举剑瞄准长弓,像射箭一般把剑掷了出去,剑奔着白衣人手中的长弓而去,弓被击落了。 短短几秒,余恒风收拾了一弓,一枪。 台下一片叫好,正要为这精彩绝伦的比试落下帷幕而喝彩时,没有人注意被余恒风打落的长弓,落地前弓上的箭却发出去了,箭射出的,正是诸宁安的方向。 箭逼近来,诸宁安已经跑不掉了,难以置信箭怎会朝她射来,一时惊的手脚动弹不得,诸经衍还在擂台上离得远,刚看到大惊跑来: “快避开。” 众人的视线被诸经衍引到诸宁安身上,没有人注意到余恒风是如何行动,他一个大步拿起地上弓,身形诡异的移动到一处,飞快的又发了一箭。 来不及了! 她紧紧闭眼,众人的喧哗,父亲的惊喊就在耳边而又好似变得好远,这一刻一切仿佛都慢了下来,连呼吸声都变得异常清晰。 突然耳边嗖的一声,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劲风,她不由睁眼,侧来的一支飞箭将直面而来的另一只打落到地上,危机解除。 手,紧紧握着椅背才能支撑,诸宁安面色惨白。 不知道这一切如何发生又是如何结束的,眼前余恒风挺拔的身躯速速朝她奔来,衣角被微微扬起,那玉一荡一荡的泛着水光,晃了神,晃了眼。 周围一片寂静,她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强烈跳动,眼微微闭起,调整呼吸。 “有没有事?”一声低沉的声儿闯进来。 直直的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里闪烁流转着幽光,仿佛要把她吸进去。 诸经衍几乎紧跟赶来,看她愣神中惨白的脸,焦急的问;“有没有受伤?” 她扯开一个僵硬的笑,向诸经衍摇头。 余恒风在一旁,看着诸宁安涣散的眸光渐渐若星光汇聚,璀璨耀眼,她转向他,张口郑重的说了句“谢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企图 余恒风输了…… 台下哗然。 依照规矩,余恒风当时确实站在擂台下,比赛只有一个规则,台下之人便是输。 这个结局谁都没有预料到。 余恒风身形挺拔在台上站着,看不出什么表情,他是为了救她才……想到这儿,诸宁安有些歉疚。 “这结果,我不服。”张裕大声嚷嚷。 “那小子是块材料,将军若不留他,我可把他带走了。”萧江也替他不值。 诸经衍站在台前,不为所动,视线依然停留在台上。 擂台上,白衣二人全程不曾交流却配合默契,二人身手皆是不凡,但仅仅为了赢,竟有人暗箭伤人? 可忽略暗器,余恒风年纪轻轻竟能胜过二人,气质出众也不简单…… 想着侧过头去,叫来张裕和陈淦: “去查查这三人究竟是个什么来历,还有余恒风给我冷着,我自有打算。” “将军这是……”张裕不解。 “去吧。” 诸经衍没有解释,朝军账走去。 比武结束,新兵集合,一军官在台前通知让新军各自回家,晚上酉时再赶回军营。 众人散了。 萧子真原本盘腿在地上坐着,对刚刚的比试意犹未尽,听到归家的通知也不甚在意,这话原本就是让他们把该见的人见了,说明不出几日,新招的兵就得上战场了。 萧子真都清楚,只是他家早没了,原本为避灾祸举家迁到遂城,中途父母水土不服而病死,等到遂城碰巧见到新兵招募的告示,觉得是个机会,便来试试。 想他自小练武,不算高手,同龄人中也还不错,可到了这儿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余恒风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可身手着实惊着了他,这会儿人群散开,瞅见那人的背影,怕人走了,赶紧从地上站起,拍了拍灰的跑去。 “余恒风?”乐呵呵站在身后,拍他的肩膀,眼前的人竟比他还高了半个头。 萧子真白牙外露,星眉舒展,直爽的伸出手,大声道:“我是萧子真。” 那一双眼冰冷寒冽的朝他看来,触到眉眼,心中一震,只见余恒风伸来手沉声道:“幸会”。 淡淡一句,转身就走,萧子华不甘又三两步追上来:“不知你去哪儿,可否同路。” “抱歉,今日有事,改日。” 余恒风点头而去,迈着大步朝城内走去,街道上人并不多,高大的身影放慢脚步避开人群,忽至街角一转朝巷子深处走去。 巷子不宽,每隔不过十米,便能看到一户人家,相互间离得不远却甚是僻静。 余恒风立在一户门前停住,定了会儿,深吸口气,还未敲门,门却开了。 “去祠堂跪着。”突然一声呵斥,门内立着个人。 “忠叔……” 被唤作忠叔的男子,年龄不过五旬,此时锋利的浓眉拧着,额角处有一块三指宽的大疤,面露不悦,不理余恒风,朝他甩脸子向屋里走去。 长腿一迈,反手关门,余恒风走进大厅右侧的祠堂,朝男子坐立之处,直直跪下。 “你可知道我为何叫你跪。" “我知。”余恒风垂眸。 “那当着你爹娘的面,说说看。” 余恒风唇锋微抿,起身点了香,对祠堂中央大桌上的两个无字牌位,拜了三拜才说话。 “私自接触诸经衍,未跟你商议,您请责……” 还没说完,身后一声脆响,紧接着背后火辣辣的窜着疼,他眉峰微动。 “我打你,是打你鲁莽,犯了家规!”忠叔手握长鞭问:“余家家规第六条是什么?” “做事要稳切忌急躁。” “余家家规第二条是什么?” “国家如有难,泯躯而济国。” “那第一条……” “生不可不惜,不可苟惜。” 待说完,背后又甩下两鞭,随扔在地:“你所犯家规三条,我打你三下,服是不服?” “服。”余恒风沉声。 忠叔侧过身,对着空旷墙前竖着的无字牌位,忽然语气缓下: “余家家规你都背熟了,那可知,何为生不可不惜,不可苟惜?” “命不可不爱惜,却也不可乱加爱惜。” “你可知这句出自《颜氏家训》?” “我知。” “那原书这句之后是……” “涉险畏之途,干祸难之事,贪欲以伤生,谗慝而致死,此君子之所惜哉。” 忠叔眉峰舒展开来,面上欣慰,接着把余恒风从地上拽了起来。 擅自接触诸经衍,他早已料到忠叔会生气,可忠叔只打了他三鞭,转身走出祠堂仿佛再无事了,心中觉得反常,面上不显起身跟上。 “你长大了,我甚欣慰,如此便没有辜负你父母的嘱托,今后事情都交由你,你要干什么便是什么,从此大胆放手去做吧。” 余恒风神色忽变,长腿一迈挡在前面:“忠叔是还生气?那我再去祠堂……”说着转身就去。 忠叔眼明手快,一把拉住:“听我把话说完。”他拍了拍余恒风的肩,朝大厅走: “你做事稳中有序,准备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了,无论报国,或是寻仇,都由得你去,只是何时都要记着祖上家训,尤其是上三条,做事求稳、泯躯报国,但一切的前提都是先顾好自己。” 余恒风自小丧父丧母,忠叔救了他,抚养他,教他武艺,忠叔不仅对他有恩,更是世上唯一的亲人。可忠叔是血雨腥风中闯出的硬汉,不会无故对他说煽情的话,忽神色一冷: “是发生了何事?” 额上有疤的忠叔,大笑两声,十分高兴:“你小子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今日这么说是另一条有了线索,立刻就要去查,只是你这番接近诸经衍,我怕他查到你身上,需交代你些件事。” “您说。” “这房子一来遂城就买下了,这是你的房产,你自小长大的地方,切记咱们是猎户出身,你我是叔侄关系,日后谁问你都这么说。” 见他点头,又说: “还有,我在你房里留了个包袱,里面有封信,有时间拆开看吧,天色不早,我这就走了。” 余恒风神情凝重,送他出门,待忠叔真走了,这才回房坐下。 他房间的桌上果然放着个包裹,打开来一本残破泛黄的半冊手记及一封信引入眼帘。 随手拿起信,指尖触到一物,信封明显比一般的厚,拆开从信里倒出一物,那物与桌木碰出响来。 那是一个木牌,木牌边缘泛着黄色,似有些年头,拿到手中细看,木牌中间刻着大大的诸字,随手翻过来,牌底写着小小一裕。 观察之余神色如常,将牌子揣进衣内,展开信看。 手握信笺,慢慢的眉峰深蹙,神情冷峻。 信中提及,当年的事另一条线索有了眉目,忠叔交代短期内不会回来,写下二人的联络办法,又让他收好随身携带的玉佩,说那玉佩是他家传之物,最后信内特意嘱咐一句,不让他轻易动情。 他了然卸下玉佩,包好放起来,随后瞥了瞥那半本残破手机,顿顿不再看了,离回营的时间也近了,收拾好一切,揣了几张银票背着包袱回到营里。 天色已黑,账内的七八人都已睡下,铺最边还有个空位,脱下靴子躺了上去。 黑暗中,头枕双臂睁眼沉思,今日错失了去诸经衍身边的机会,日后该如何? 眼前忽然又闪过,危急时刻提醒他的美艳少年,诸经衍颇为紧张的神情。 这人和诸经衍是什么关系? 再说诸宁安这边,她正要睡下,听见父亲在外唤她,披衣起身,盈盈笑着迎他进账。 “爹为何还没睡?” “来和你说一声,就这两日,便出发。” 原本柔和欢喜骤然却担忧起来:“爹,你要小心。” 诸经衍顺手拍她头:“我今日来,是有事嘱咐你。” “爹,您直说便是。” “静思楼就不说了,长安的铺子,陈淦可带你去过了?” “女儿去过了。” 他双手附在身后,对她道:“那铺子是为打听各方信息而用,我们诸家世代经商,每位少主身边都有府兵相伴,如今我在朝为官,是时候为你选批府兵了。” “府兵?” “恩,危难时护你安危,只听命于你,对你绝对忠诚。” “就如陈叔,张叔?” “对。” 诸宁安顿时吃惊,府兵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选的,必须是一家之主或下任家主才可,爹这么说,竟是将诸府这一摊事情,交到她手里? 可是她是女儿身,何况还有:“……佑安他们……” “佑安佑行不用你管,如今时局不济,你怕是要长久扮成男儿,爹不想你吃苦,却又担心未来若我不在,你受人其辱……” 说到此处他停下脚步,拉女儿到塌边坐下,目光怜惜看她。 再多话都不足以让她理解身为一个父亲,想把她永久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却又不得不推她面对风吹雨打的矛盾之心。 他眉眼中透出千言万语说不出口的话。 诸宁安眼中酸涩,心情复杂:“爹多心了,您怎么安排都好,只要你在,女儿什么都不怕。” 诸经衍平日是严厉的将军,此刻只是个疼惜女儿的父亲。 他拍拍女儿的手,道:“接手诸家的第一件事,就要培养自己的人,临行在即,今日我看那余恒风不错,让他做你府兵,觉得如何?” 余恒风? “他自然是不错的。”她不曾犹疑直接脱出口。 言语快的让诸经衍有些惊讶,挑眼看去,她脸上平静,不知怎么就想起女儿下午呼他小心的那幕,顿时心里一紧…… “你似乎对他印象不错?” “父亲想到哪里去了,女儿曾来遂城的路上,被余恒风救过一次,今日又被救了二次,女儿只道他武功不凡,是个合适的人选。”知他误会,笑着为父亲解释。 没料及还有这样一件事,听后,诸经衍心里满意,余恒风胆识过人,今日更是不计得失救了宁儿,年纪轻轻如此胸襟实属难得。 终于放下心来,却见女儿有些讨好的挽他:“又有何事?” “爹,我再向您要一人。” “谁?”女儿主动向他要人,是谁这么大面子。 “萧子真,就是今日在人群中侃侃而谈的少年。” 诸经衍回想了半天,也没印象。 “他武功不凡?” “不是。” “品貌不凡?” “相貌倒是不错,女儿却不是因他相貌。” “那你为何要他助你?”诸经衍疑惑。 原来登记时,就觉得萧子真的名字熟悉,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后来想起甄子华要找的表弟,似乎就叫子真,只不过忘记是何姓了。 虽不知是不是一人,可直觉想向爹讨来问问看。 “他可能是子华哥要找的人,况且今日那人在军中分析一番,着实也是个有头脑的,所以爹让他也来如何?” 见女儿自有考量,诸经衍就应下了,又想起正事:“我已为你安排好,明日就去城内太医院报道,这几日刚巧那些老朽缺人手,至于余恒风二人叫陈淦带去见你,切记,你不可先暴露身份,只道寻常接触即可。” 诸宁安颔首,临走了,诸经衍再次郑重嘱咐: “记住,在此期间,对此二人留心观察,防人之心不可无,过些时日再收为己用,若我离去,遇事拿捏不准,多问问陈淦的意思。” 见女儿一再郑重保证,这才离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投井 短短二月,两次别离,这一次诸宁安心中再无猜忌,也无伤感,有的是隐隐的担心。 站在城门外,看着那浩浩荡荡的军队伴着朝阳扬长而去。 心中怅然。 萧江也来了,不光为了送行,还为完成诸经衍临行前的嘱托,他从胸前掏出府牌,塞进诸宁安的手里,叫她若有难处,去萧将军府凭牌找他。 诸宁安向他道了谢,只身前往当地医馆报道。 城里路上行人并不多,萧江的兵,将遂城严格控守起来,沿路走到当地知府府衙,见门前临时搭了个施粥棚,几个官兵手握长棍,嘴里嚷嚷着难民排队领粥。 遂城并未从这场灾祸中完全走出来。 诸宁安垂眸径直走到街尾,到了驿馆门口被人叫住: “宁安少爷。” 陈淦身后跟着两个男子朝她走来。身后两人,余恒风与萧子真。 远远瞅见门口的娇小身影,萧子真大叫着跑来: “是你?你也是被叫来医馆帮忙的?” 被这热情感染几分,记起只道普通兵卒交往,视线又见陈淦摇头,确认二人不知自己身份,她礼貌一笑:“恩,萧将军让我来的,你们也是……” “是是是,我也是。”他面露喜色,行为话语毫无城府,赤诚的如名字般单纯纯真。 诸宁安垂眸浅笑,余光瞥见地上拉着两个斜斜的身影,一个是陈叔,一个是…… 那人身着黑色蟒袍,腰间佩着卡簧腰带,身板高大挺拔,一双军靴直直立在面前。 所见之人中父亲最为高大,而余恒风竟可与父亲匹级,原本同龄女子间她也算高的,此时吃惊她不过到他胸前。 得令前来,领路的是陈淦,余恒风记得他,跟他走到医馆门前又见那少年,难以察觉的皱眉,恰好捕捉到少年眼中闪过的吃惊,只道并非故意安排,才微微打消疑虑。 二人几日便见了三次,又有警示的恩情,他面容冷峻主动施礼:“幸会,在下余恒风。” “幸会,诸宁安。” 陈淦走在前面,边走边道: “这几日你们就在这医馆帮忙。” 医馆厅内堆放的一堆堆药材,仅有两人细细数着。 陈淦让他们等着,自己去找范宁先。 这范宁先一把年纪,是个大夫,又是医馆的负责人,这会摸着一把白须走了出来。 他未理睬厅中三人,先朝一旁点药的二人询问,经一旁陈淦提醒,说三人是来帮忙的小兵,这才喜上眉梢朝他们走来,又问了个大致情形,挥手便让陈淦离开。 萧子真只顾着看满厅堆得比他还高的药,余恒风却留意到,陈淦临走前将诸宁安叫到一边低眉悄言。 陈淦正嘱咐交代,说这几日诸府有些情况需回长安一趟,要留她独自一人在这里。 她点头见人走了,这才跑了回来。 “你们这几日,需按时为军中士兵,送去防疫汤药,每日汤药所需药材都是当日由军需部送来。需统计造册,核对数量,规整完毕,制成汤药送到城中东区驻扎地。” 范宁先交代了每日用量,另一批草药又被送来,当即往萧子真手中塞下疫方,处置那批新药材去了。 三人面面相觑。 “我不懂药物。”萧子真低头捏着方子,视线转向二人。 余恒风却见身旁的诸宁安拿过方子,正细细端详。 藿香、茯苓、大腹皮、紫苏叶、白芷、橘皮、桔梗、白术、厚朴(姜炙)、生半夏、甘草等药物,这方子不正是藿香正气散? 了然于胸却皱起眉头。 方子若是普通人生病吃,倒是可以按剂量服用,若是为如此多的士兵吃下,那药量之大,不可想象,这药材可能供得上? 心中疑问忙再找范宁先,哪还寻得着。 萧子真当她看了不懂,便想讨了药方去找人问,却见下一刻方子塞回到他手里,她反身回到大厅。 诸宁安扫过杂乱堆放的大袋药材,袋子上并无任何标示。 如此多的药材如何找? 迈了几步走到最里侧的药袋旁,轻轻细辨那空中飘散的药气,目光锁定到最高之处的麻袋。 她走进几步伸出手去,无奈不行,于是踮起脚尖,一手扶袋身子都贴着了再够,还差一点…… 焦虑之中,身后伸来一双大手抓起那药袋从她头顶略过,见余恒风正俯身一手托着将药袋放到地上。 他示意她过去。 诸宁安俯下身拿出药材看了看,又放在鼻边闻,正是“藿香”。 “帮我拿些笔、纸来……” 见她真懂,萧子真讨来纸笔递给她,见在纸上写下藿香二字,随手绑在袋口。 “药材堆放杂乱,我们既要送药,还是先将送来的药材分类放好,再送去军中熬药,你们看这样可好?”她站起身询问二人。 余恒风点头。 “你竟识药?”萧子真当日便被她惊艳,今日分在一处本是欢喜,现在知她识药更是惊喜。 “识得一二,不想全用上了。” “哪里用得着这么谦虚,你将一团琐事安排的井井有条,若是我可没这本事。” 她识药,标记,一团琐事在他这个不善细腻之事的外行人眼里,小小年纪实在了不起。 萧子真眼中抑制不住的夸赞,心中更是高看她几分,难题被轻而易举的解决,高兴之余手没轻重的拍了她的肩道: “看你年纪小,不想对归物记类如此在行。”惊讶手中的触觉,又捏了捏几把:“怎得如此瘦弱,那搬运的活计让我们来,你就识草药,标记罢。” 肩上的手用力不小,诸宁安面色红了一红,不好回避,却感激只让她标记识药的安排。 余恒风帮着把一堆未整好的药材放在地上,诸宁安识别标记,萧子真再把标号的药材放好,三人各有分工,一早上便把厅中堆放的药材都整理好了。 下午天气闷热,更是走了几个来回,方才把药送到军中。 一番辛苦,三人总算熬到回军营的路上。 余恒风的的鬓角又汗珠滚下,萧子真汗流浃背受不住的直嚷嚷: “这鬼天气,要是旁有条河,我定一头跳下去。” 三人之中余恒风走在最左侧,他走在最右,中间正是诸宁安,于是一扭头,却见诸宁安才到他的脖颈,此刻小脸被晒得粉嫩粉嫩,细发揉着汗帖在额上,阳光洒在侧脸皮肤柔嫩若脂。 萧子真不由再次惊叹,这小子,也长得太惊为天人了,这么看来竟像个……察觉自己胡乱猜想,忙止住,神色有些不自在,暗暗骂他自己,光天化日对个少年一番遐想,实在不该。 诸宁安一路无话,心里来来回回琢磨了好几遍,并不曾注意到身旁,她只待验证自己所想,刚巧看到一井,眼下一亮。 “去哪儿?”余恒风反应迅速,抓住她问。 诸宁安心里着急,见那冷冽的眸中露出疑惑,反手拉他:“你们跟我来。” 拉他朝前,本能警惕皱起眉来,那手臂白皙只有他一半细,本不惯与人亲近,握了握拳却又松开,竟是忍了下来。 二人离去,萧子真面露不爽,脚步却跟着。 一口气跑道井前,两手扒着井口,往里探了探,眼看半个身子都要进了去。 “这是要做什么?”萧子真忙捉住她问。 “帮我打桶水上来。” 萧子真愣住,诸宁安催促道:“快啊。” 一桶水晃悠晃悠的从井中慢慢升上来,桶里的水真的恢复至清澈见底,诸宁安随手捧起一弯送到唇边,粉舌伸出尝了尝,眸光灵动兴奋: “当地军队是否并不用新开的井,而是饮这城中旧井之水?” 余恒风答:“一般攻打敌军需开专门的井且有重兵把手,当地军却是不用……”说着忽然停下,墨眸深邃:“你,想把药……” 看他明白了,她越发开心,重重点头。 萧子真不笨,瞬间也明白过来,只是:“井中投药原就是历代使用的防疫办法,为何知府与那药舍简就繁,你可曾想过?” 她淡然一笑:“井中投药简单,弊端却是井水二次污染,想来洪灾虽得到遏制却并不稳定……而之所以提出投药,不仅因为此法简单易行,更因为当下遂城难民众多,辽军虎视眈眈,药物存粮需谨慎。” “你怎知辽军虎视……?” 萧子真的话也问出了余恒风的疑虑。 无论是萧将军故去,还是辽军虎视眈眈,都是军机秘要,他经过十几年的布局,拿来这消息也是费了番功夫的,如此才能料定诸经衍会在城内征兵,这才…… 可诸宁安又如何知道? 余恒风眼睛一眯,重新审视起身旁之人,越接触,越觉得,这少年并不简单。 但如何知道辽军动向,现在不是重点。 若真如军报,辽军入侵,正如诸宁安所说,药物存粮确实是重中之重。 想到这儿,收起疑虑打断萧子真说:“诸宁安说的不错,只是,若要投井便需上报,还须有合理说辞。” 诸宁安一心沉浸在如何囤积药粮的想法里,并未察觉自己话中的披露,她拉着二人返回军中,路上慢慢说那防疫之法。 历来防疫办法很多,并不缺少说辞,她曾在书读过又略懂医药,便细细向二人解释,军中食物、佩戴香囊等等的防疫办法。 三人细细合计了几日,找到范宁先与萧江,禀明情况,却是立了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为难 功立了,萧江亲自来夸,又夸范宁先带他们带得好。 送走萧江,范宁先这几日却开始不大友善。 诸宁安只是这么感觉,又似乎不是那么回事,便没放在心上,想顾好自己手中的事儿便好。 “你,去把那堆在库房,最里侧的天丁抱来。”范宁先站在厅里,对低头记药的诸宁安说。 “我去。”萧子真归置好药,进门恰好听到,喊着声就朝库房跑。 “不用,就让他去。”范宁先指着非她不可。 她放下纸笔,朝一时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萧子真,宛然一笑:“你不认识,我去就好。” 天丁,即是皂角刺,消肿托毒,排脓,杀虫,有小毒,用好了确是味好药。 并未多想,朝后堂库房走去,那看门人记好名签了字,便开锁带她进去。 门一开,库房黑暗潮湿,一阵霉气扑鼻而来。她被呛得咳嗽了几声,挥了挥手,却没看到脚下挡着一布袋,一脚没迈过去险些绊了一跤。 “公子,小心脚下。”那看门人大约六旬,眼神倒挺好提醒了句。 诸宁安和气一笑:“多谢老人家提醒。” “我看公子面生,又不似劳苦打扮,是得罪了什么人,才被人派到这阴暗潮湿的库房来?” 诸宁安一愣:“老人家误会了,我是要找一味叫天丁的药,您知道它放在哪儿?” “跟我来。”老人未再说话,直直走到最里面,指了指靠近墙被压在最底下的袋子。 “这就是了。” “宋老头,在不在,怎么又去偷懒了?” “在在……”那老人急切切的朝外吼,又朝诸宁安:“公子,我要出去一趟,您一会儿出去,把门锁好便是。”把锁往她手中一塞,腿脚不□□利一边说来了,一边往出跑,那身影实在有些狼狈。 诸宁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想叫住他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记起自己要找药,看向最下面的袋子,凑过去,当指尖感受到被尖锐的刺头刺住,知道找对了。 把锁放在一旁地上,底层的袋子上面松松垮垮的叠了三层。 诸宁安揪着袋头,费劲的拉了出来。 袋子约一米左右,不宽,重到不重,却也不轻,扛不动只能抱着。 她试着抱起,皂角刺原本就尖锐,这一使劲便有那刺从布袋中刺出来。 “诸宁安,好了没,范先生找你。” “好了。” 库房离厅不远,诸宁安忍痛将那袋皂角刺抱着,朝厅外走去。 “诸宁安,磨蹭什么,范先生找你。”一年轻人急乎乎一手拍掉诸宁安手中那袋皂角刺,扯着她往出跑。 “何事?”诸宁安诧异问。 “范先生说,你的法子不顶用,外面都是喝了井水反又犯起疫症的人,让你出去看看。” 诸宁安大惊,也不顾手被那刺拉出了长长的血口,就朝外奔去。 医馆门口被人堵得满满当当,一排排堆放在地上的病人就有50多,还不算一旁陆陆续续走来的。 范宁先在中间坐着,神色凝重,一个个的号着脉。 “怎么回事?” 范宁先没理。 诸宁安再不多话,跑到一旁口吐黄汁液又面色青黄的汉子塌前跪下,不管不顾的用手去解那人的脏衣服。 “你不要命了!” 她挣了挣却挣脱不开,回看却是余恒风,正快速从袍子上扯下一黑布,包住她手。她神色一松,这才注意到手上的血红。 “谢谢。” 对那病人一番检查,一查又觉得不似疫症,可不是疫症又是什么? 她神色凝重站起身:“怎会这样,我去看看那井。”却被余恒风挡下:“我刚从井边回来,井水变得不大正常,浑浊不堪。” 萧子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来,听见二人对话。 三人表情皆是不好。 原本局面就混乱不堪,人群中又涌出一阵骚乱,只见一伙官府打扮的人闯进人群,大喊而来: “来人,给我抓住他。” 领头的面色凶煞,风扬跋扈的冲到三人面前,指着中间的诸宁安道: “就是你了。” 余恒风手臂一档,问他: “官家抓人,所为何事?” “有人告他,利用官职之便,往井中投毒,这驿馆外喝了井水的病人便都是人证。” 诸宁安一下给人拽了个踉跄,场面顿时混乱,萧子真一见火了,给了就近的领队一拳,那拳头真狠,直接把领队的嘴打出了血。 “呸,给脸不要脸,给我把他也抓走。” 诸宁安急道:“我跟你们走,你们放了他。” 余恒风神情冷静,拉过冲动的萧子真站在身后。 那人见他身形高大又气势不凡,领队狠狠抹了脸上一口血,朝身后的萧子真骂:“敢打你老子,改天让你找不到你的狗牙,走。” 萧子真见人真被带走,火气不小推了他一把:“你就眼睁睁的看着诸宁安被带走,井中投药是咱们三个一起决定的,你怎能让他一个扛,余恒风,算我看错了你。” 他情绪激动,余恒风却摁住他。 “先听我说完,你再骂。”他眉头微蹙:“明明井中投了药,那疫症也有了起色,忽然患病的人却变得多了起来,天气正常,井水为何会无故浑浊不堪?” 一番话敲打得萧子真的冷静下,听他又道: “今早我不在,诸宁安有没有被人为难?” 萧子真眼珠忽而睁大:“有,范宁先让诸宁安去库里搬东西来着,还单单只让她去……” “走,去库房看看。” 二人大步直奔库房,那库房空无一人,门还大开着,忽见门外走过一人,余恒风追上去问: “先生可知,那看管库房之人身在何处?” 那人神色奇怪:“你找那人作何,他一早就被人抓走了?” “所为何事?” “那到不知。”说完人摇头便走。 “这事蹊跷,背后估计有人。” 萧子真凝重道,见余恒风正在思索。 事情不大寻常。 先无故被人叫去库房,然后库房的人被抓走,紧接着诸宁安也被人抓。 这一连串绝不是巧合。 “怎么办?”萧子真问。 “咱们都是萧江的人,你去衙门探听消息,我去找萧江,一会在他那儿汇合。” 事情果然如余恒风所料,是有人故意。 此刻正身处牢房诸宁安,想起整件事情终于也察觉起来。 井水变浑浊,无故去库房拿药,有人控诉她投毒,这一切仿佛都是针对她而来…… “你出来,我们老爷要审你。” 狱卒开锁叫她,心里一咯噔,直觉不好,这么快就要审了? 想着来到堂上。 “跪下。” 两旁站着一排排衙役威武而立,被人手中带铐领到厅中,她只站着却不说话。 “不跪就不跪了,一会你就哭着闹着要跪了。”一满脸横肉,面上泛光的中年男子穿着官服,被人扶着坐到堂上梆子一打:“堂上之人,可知你所犯何罪?” 心忽跳了下,平复道:“不知。” “你私开库房,偷走毒药,投进井里,令城中大大小小百姓皆生病,是与不是?” “不……是。” “你竟嘴硬,把证人带上来。” 啪的一声,诸宁安神色疑惑,却见被带上来的是那库管的看门老人。那老人噗通跪在地上,大大磕头喊道: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堂上之人神色一厉:“净说胡话,抬起头来,看着我,我问你,是你报的官不是?” 老人满面畏惧,朝一旁的诸宁安看,猛的伏在地上:“是”。 诸宁安心里咯噔,不禁问他。 “你为何冤我?” 老人只伏在地上,哆哆嗦嗦,也不说话。 “那我问你,这堂上少年你可见过?”堂上之人继续问。 “见过。” “他可去过库房?” “去过。” “可有证据?” 老人猛地抬头,仿佛憋了口气,却又忽的压了回去,小声说:“有。” “你,为何要这样做?”诸宁安胸中闷了口气,怎么也想不通不过一个见了一面的老人,竟会诬陷她,她咬了咬唇,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至此确定,这样明显的安排定是入谁的局了。 “你看那纸上的字可是你的?” 那所谓的“证据”很快被递到面前,纸上的白字黑字,清清楚楚的写着她的名字,这正是早晨去库房取药,一笔一划写下的。 诸宁安攥了攥拳,艰涩道:“是。” “那还有何话说,给我跪下。”一旁的小兵踢她腿窝,双膝砰的一声狠狠砸地。 “说,你为何要朝井里投药?” “对,为何?”诸宁安忍痛一笑仰头回问: “我家老爷是在问你,不是让你问他。” “若我说没做过,你们一定不信,所以才问你们是作何想法?”明知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可诸宁安憋了口气,觉得委屈。 “大胆,敢对我家老爷这么说话。” 说着一个耳把扇来,她忙侧过脸去。 “住手。” 却见那堂上男子走了下来,他满脸横肉堆出笑,拉住她的手揉捏不放,然后凑到耳边悄声说: “你只要答应跟我,我帮你摆脱了这官司。” 诸宁安又惊又俱,别开脸本能去甩他。 一时心中担忧后怕,他们会不会动刑?会不会逼供?会给她按个什么罪名? 做都做了,怕也无意。 诸宁安别开脸,咬了咬唇,不料那男子又在她耳边说了句: “你好好考虑考虑,今日就审到这儿,把人带下去。” 被人推进了牢里,四周潮湿闷热。 诸宁安一边暗暗松口气,一边又担心起来。 刚刚那番已得罪了人,就算今日放过了她,明日也不知什么等着她,她不能表明身份,萧江的牌子还在她这儿,无法求救,该如何是好。 但这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又有谁要害她,难道是那范宁先,究竟所谓何事? 诸宁安心里百转千回,想着想着却是睡过去了。 “诸宁安……诸宁安……” “你可以走了。” 狱卒在叫,猛地想起是在牢里,骤然惊醒,听话忽然就愣在那儿。 “怎么你不走?” “我,我走。” 膝盖泛疼一下没起来,又折腾了二下,她也不问了,被解了镣铐活动着手腕赶紧朝门外走去。 一见余恒风和萧子真在门外等着,诸宁安才觉得紧绷的身子放松了。 “你还好吧,有没有给你用刑?” 萧子真上下打量着她。 “没……事。” 说着下个台阶,腿不得劲险些栽了,手臂被一只胳膊托了把力,才下台阶余恒风便把手撤了,径自走在前。 “这是怎么回事?”诸宁安心怀疑惑问。 “不知道,我回去的时候,事情搞定了。” 余恒风撇下他们,诸宁安又什么也没问出来,只好作罢。 一回营地,又听萧子真拉住她说要一起洗洗,去去晦气。 诸宁安面红耳赤,支支吾吾: “我手伤了,沾不得水,改日。” 说完,逃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成友 经过牢狱一事,三人被萧江调回暂且管那军中食物。 几日下来,萧江公务缠身,诸宁安也不便多问,事暂且搁下。 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承蒙萧子真、余恒风二人的照顾,多日来诸宁安没出什么力,她心里过意不去。 这日送来的食材正巧不多,她让二人去查水源,忙完这边吃饭再见。 将一袋蔬菜查好正在绑袋,忽听人喊:“小哥,这一车土豆,卸下来放哪儿?” 账内食物已经堆得满满,并无多余地方,她道:“麻烦你先放在账外。” 土豆不能见光,放不进来堆着账外便要再盖一层。 如此一想,抬眼瞧见已快黄昏的天色,手下加快踏出帐子,土豆已满满堆在两边。 “小哥,你看看吧,如果都好着,我们便回去了。”一个瘦弱的汉子凑过来说。 “好,你等等。” 说着顺手解开一袋,拳头大的土豆几个圆滚滚滚到地上,她弯腰去拾。 只弯腰的功夫忽被一只手从身后箍住。 事情发生的太快,惊呼声被一双粗黑干裂的手捂住,一颗脑袋贴近她脖颈之处,脖颈一片黏腻温热…… 诸宁安惊恐的睁大眼,又慌又怒,她剧烈挣扎却被强力压制,慌乱之间,瞥到她腰上的手,想也没想张嘴咬住,趁手松了,用肘部狠狠击向身后之人,一下子挣脱开了。 听到身后之人直呼痛。正要转身,不料又被缠住。 这次的人力气奇大,双臂将她连手带身整个儿锢住,她急的扭动身躯却毫无作用,紧接被抱进昏暗的账内,重重被人推倒在地,跟着那人欺上来,将她双手至于头顶,扯下腰带就要捆…… 诸宁安这才发现,这是两个人! 怎么办? 这样下去会暴露,若让他们知道她是女的,情况会更糟! 手将被捆牢,再不挣脱便无机会,她惊恐中奋力坐起,不要命的用头去击他,那人一时不备被击倒在地,手挣脱开来快速摸向衣袖,飞快的朝那人方向射了一针,听到一声痛呼,终于站起身来…… 昏暗中,一人被击在地,一人站在帐帘前,二人皆堵住去路。 但面前两人似乎并没想到如此境况还能挣脱,见她手有暗器又重新站起,站着的那人便有些慌:“你,你,你……”说了几字扭头跑了。 诸宁安绷着的弦微微一松,仅一人便有胜算。 深吸了口气,佯装不慌不忙慢慢逼近地上那人,脑中快速想着解脱的法子。 她不能杀他们…… 要下狠手事情会闹大,她在军中会待不下去;告他们,人被逼急死死咬她,暴露了身份更是麻烦,可若是让他们轻易逃了,这帮人也许还会找她! 所以,最好的办法…… 看了看地上受伤的人,似乎对她有些畏惧,连滚带爬往后退。 她静静低头,俯下身来冷冷道:“你们碰我,可知我是谁的人?” 一句话颇有暗示的话,瞬间让人变了脸,趴在地上跪地求饶。 “想要命,还不快滚。” 待脱离了危险,她整个人仿若脱了力,扶着帐帘才缓了口气,这才觉得手腕之处火辣辣的麻。 休息了会,天色已不早,将未安置的土豆整好,身上并无特别的痕迹,才放心离去。 匆匆打饭,已是傍晚,去的晚只剩些素菜,随便打了半碗,找到二人所在之处,在余恒风旁侧的空位坐了下来。 下午一番缠斗,此时浑身酸痛,她想赶紧吃,吃完好回帐子仔细检查,帐子是诸经衍临走时特意吩咐的,离这里还有些远,吃完要走一会才能走到。 萧子真坐在二人对面,扫了一眼诸宁安碗中只有几片菜叶,坐在余恒风身旁更显瘦弱,他从碗里挑了个金黄的鸡腿,递到她面前。 萧子真不似余恒风高大英俊,却也品貌端庄,星眉朗目,此刻一脸不在乎: “这个给你,看你瘦的,好好补补。”放下鸡腿,又问:“宁安,你多大?” 碗里突然多出鸡腿诸宁安呆呆怔住。 “看什么,吃啊。”他一脸真挚问她年龄,低头看着那油乎乎不知如何下嘴的鸡腿回他:“今年十四。” “恒风,你呢?”又转头问余恒风。 余恒风淡淡一瞥:“二十。” “那正好,我今年十八,我萧子真出生到现在还没敬过谁,你们算是我认可的人,这些天也算共同经了事,今后咱就是兄弟,按年纪余恒风是大哥,我老二,宁安老三,你们意下如何?”萧子真爽朗笑道。 兄弟? 余恒风没想过,他的生命中会有这样的词存在,他历来习惯一个人,之所以来军中只为了一个目的——复仇! 兄弟,意味着光明的、感动的、友好的、永恒的,还有一点也……不冰冷。 而他,格格不入。 余恒风冷眸中透出疑惑来。 萧子真直接爽快,诸宁安年纪虽小却心思缜密,与他们做兄弟并不排斥。 只是诸宁安与那诸经衍同姓,他们是什么关系? 做兄弟就是同甘共苦,肝胆相照。 他抬眼,只见对面的少年笑着看他。 诸宁安放下拿着筷子也侧过头来。 二人目光中有着期待、真诚、欣赏。 余恒风一番思虑,朝他们点了点头。 “那今天起我们就是兄弟了,”萧子真兴奋,转头又对诸宁安道:“那你可要叫我们大哥二哥啊。"说完哈哈大笑。 余恒风却开口:“叫我名字吧。” 原本觉得忽改名称不太习惯,可侧脸对上余恒风,忽然觉得叫他大哥似乎不错。 诸宁安嘴里还有食物,随口嗯了声。 这应答声太小,只够身边的人听到,于是余恒风恍惚听到一声轻柔的不像话的轻嗯,侧脸探究却见诸宁安侧脸美艳,但眉峰英气,半边的嘴鼓着咬合食物,俨然是个十四岁的孩子…… 视线从嘴边划过额头,淡然的正要收回,瞥见她发际线处有块暗红痕迹。 日头已落,灯光昏暗。 诸宁安低着头吃的有些急,咳了咳,不动还好一动之下,嘴边还有几处红印清晰可见。 忽单膝半蹲在前,抬她下巴…… 高大的身影蹲在面前,俊朗冷峻的面庞朝她逼来,抬头正好看到,那双逼近的黑眸里倒映着她惊愕的脸。 那手正在唇边微微摩挲,惊的咀嚼的动作赶紧停下,不禁问: “你……” 他在做什么? 为什么离得这么近? 为什么用手摩挲? 是把饭吃到嘴边了? 她止不住乱想,想起嘴边兴许有油,如此便窘迫的问不出话,扭着头想避开…… 可下巴被他擒在手里动不了,他的指尖几乎碰到她的唇,带来让人颤栗的粗粝感,心怦怦直跳,感到全身的热血仿佛都朝脸上涌去。 “别动。” 声音低沉有力,余恒风微微皱眉,白皙娇嫩的皮肤周围,已有些浮肿,红印四个,像一个人用手捂上去的。 “怎么回事?”面色一沉沉声问。 “什……么?” “脸上的指印,是怎么回事?”面容冷峻,这次清楚地问她。 对面的萧子真撇下碗凑过来,侧面拉她,这一动手,诸宁安小脸立刻变了,闷嗯了声。 惊的瞬间松开,手却被余恒风速速夺去,迅速推开衣袖,只见纤细的手腕泛上可怖的红紫。 “谁干的,我去找他!”萧子真跳起来说。 诸宁安挣脱开,揉了揉手臂,系好袖口笑了笑避开,抬眼见两人一人冷峻,一人气愤,不知为何心里暖起来:“没事,下午和人打了一架,都解决了。” “真的?” 她平静点头,萧子真心思单纯只道是真没事:“你怎的这么多灾多难,下次若有人欺你,告诉我,我定不饶他。”接着又道:“这天气太热,喂饱了肚子,我去冲凉,你们谁去。” “我……不去了,还没吃完。”她微微侧肩避开萧子真,心里觉得他的话甚有道理,这没几天,先是进了牢,又被别人绑,她是不是和军营犯冲。 余恒风默然判断着诸宁安刚刚的话,见她眉头微拧,避开子真。 身上或许还有伤? 是发生了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 昏暗的灯火中,微微娇艳的侧脸上留着指印,额头的微红像是碰的,手腕似被绳索捆住留下的。 不是打架,是有人禁锢了她手脚! 在军中,被人禁锢住手脚要做什么…… 少年侧脸转过来,靥面如桃花,淡唇微微轻启…… “我吃完了。” 一个想法闯进脑海,为何绑她,答案……呼之欲出。 “大哥,我回账了,今日实在是累。” 余恒风神色一变,眸光幽深晦暗,诸宁安没察觉,只道了声别便转身离去。 她背影轻快,不甚在意,应该无事。 夜晚皎皎。 简单的换洗,诸宁安细细的检查,没伤到别的,躺在床上一时想想父亲,一时想起子华。 忽又想起白日发生的一切,闭上眼,那双大手又仿佛来回摩挲着她的唇…… 他逼近她,面容冷峻,眉棱似松,黑眸如渊,沉声问她…… 脸上忽而泛起热来,她这是怎么了?怎会想起他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危机 夜色如水,漆黑一片。 陈淦拉着他的马儿走进一家驿馆,驿馆内已经沉静无声。 此行一去一回,大半个月过去了。 那日比武后,诸经衍吩咐他调查余恒风与白衣男子二人,第二日便着手,一番调查不得不佩服诸经衍的敏锐。 当日武场白衣二男虽以武力敌余恒风,但招招狠绝,更是使出暗器,不似一般切磋之势,往这个方向竟被他查到,比武的二人募军时所留身份竟是假的,二人更是第二日便从军中消失。 线索就这么断了?有些匪夷所思! 先不说二人身份到底是谁,就说那日狠绝的招式就与一般从军、从武者皆不同!战场上虽也讲究招招制敌,但只是比武又不上阵杀敌,总归有度。 那天他看的仔细,比武场上的两个人哪里是比武,分明是杀人,若是杀人,他们是要杀余恒风? 余恒风,六岁时迁到遂城宁县,与他的叔叔打猎为生,除了一身武艺从何而来不甚清楚,可小门猎户会惹上仇家?还让仇家费了如此大的功夫追到军中,刺杀他? 不,不会! 所以那二人并不是针对余恒风! 除非……他,挡了两人的道! 回想当日,诸经衍曾承诺取胜者可当将军侍卫! 那二人会不会是为了当侍卫去的?目标是诸经衍? 对了,应该是。 但问题又来了,这二人已经取胜,又为何失踪?! 至此,有两个猜测。 一有心潜进军中,不料比武动手被诸经衍起疑才离去? 二是为探听消息,消息到手后离去? 经过前翻假设,已经获得消息的推论可直接推翻,那目标既是为了打探诸经衍,还未接近就失踪?所以一定是第一种可能,他们发觉诸经衍起了疑心。 诸经衍在朝为官,此时对抗大辽,究竟能挡谁得道? 一政敌,二大辽。 若是大辽倒处理,只需给张裕打声招呼,让他多多费心诸经衍的安危便是。 正是如此,陈淦回了趟长安,把诸经衍的政敌好好的审视了一番,没想到却有重大发现。 薛家! 当年诸经衍从军,实际是为了调查长生花,近几年来终于查到,当初长生花与徐家的失踪有官府参与的痕迹,且参与的人名单基本都被处理掩埋。 这些档案虽未留存,诸经衍却无意间辗转从几个商贩口中得知。 当年长安,有人被抓进去逼问识不识的一张图上的画,经描述,画上画着一朵似莲花又不是莲花的植物,植物好似被嵌放在圆形器皿中。 诸经衍当时追问,审问他们的人是什么官职,他们说记不清,只记得画押纸张并不是一般的官职姓名,而是一个署名薛字的印章。 朝中只有一人姓薛,势力最大的那位,薛袁熙。 巧合的是,这人在十四年前的事之后,便抟摇而上了。 他不相信这一切是巧合,这些年也一直留意薛袁熙的动静。 陈淦此去,原本目标并不是薛家,只是为了政敌,没想到回长安一查各个政敌皆未动,倒是得知有两人悄悄潜进薛府,潜进府的二人与比武场上的竟是同一个,一追查却是薛袁熙的暗卫。 线索来得意外,陈淦更加疑惑。 两个暗卫若是薛袁熙派来的,他想做什么? 先去军营,暗卫的举动并非想要诸经衍的命。 后潜进府,府里此时又没人。 不,不对,诸宁安若不是突发奇想来了遂城,此刻不就是在府里? 想到诸宁安一个人呆在遂城,陈淦忽而心里一沉。 难道他们已经发现诸宁安的存在? 顿时觉得事情非同一般,第一时间派人通知诸经衍这番信息,随后匆匆赶回遂城。 连续几日的奔波实在是撑不住,这不刚休息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便又开始赶路了,走了半日终于到了晋阳。 晋阳,长安通往遂城之间的必经之地,入了晋阳再有十日便可抵达遂城。 晋阳高大耸立的城门,陈淦下了马往进走,警觉的余光往后一扫,两名身材高大,头戴草帽的男子正紧跟他进来。 进城后,他不动声色迁马而行,到一茶馆坐下。 “客官,需要点什么?”店小二赶到跟前问。 “来一壶碧螺春。”说完再往后瞥,头戴草帽的二人早已不知所踪。 见二人并不是跟着自己,心里一松忽又犹疑,刚刚的匆匆一瞥,二位男子头戴草帽,草帽下似乎用布襟围着,露出一节辫子。 对,是辫子! 外邦……辽人?! 对方的手中握有刀,头发又被遮掩起来,一看就不是普通商人。 近期边境不稳,诸经衍被调至北边的幽州原就为了抗击大辽,可辽人竟出现这南方腹地! 军报中并未提及辽人已进南方,难道辽军早在诸经衍被调往幽州前就已经潜入进来,那,遂城岂不并不安全?! 一番推演,心里大惊,诸宁安可还在遂城! 嘭的在桌上放了二十文钱,翻身上马疾奔而去。 陈淦的猜测是真的。 此时萧江已接到军报,辽人一队人马已潜进晋阳,还偷走了晋阳府邸的城防图。 所幸,丢失的城防图早已做旧并非当今之图,但这番举动暴露了辽人有一队人马潜进晋阳的事实。 辽人到此地多久?有多少人马?是什么目的? 萧江一概不知。 他神情严肃盯着眼前的地形图,辽人原本在北,此刻却潜进他们所在的南方,难道是要前后夹击,拿下遂城,然后一路往北,直到与辽人大军会和? 萧江内心泛起波澜,若是如此,那遂城、他、诸经衍一时再无外援,将会被作困斗之兽! “将军,账外……账……”下人惊恐慌张的跑来。 思路打断正要呵斥,却见下人惊慌失措,指着账外说不出话。 他皱起眉跟着人大步迈出账外,却见陈淦浑身尽是鲜血,手捂住腹部支持不住地倒下马来,萧江瞬时大惊赶忙去扶。 陈淦已奄奄一息,艰难凑他耳边道:“大辽人杀了……晋阳知州,晋阳……大乱……”说完,竟是没了气。 此时失去知州的晋阳确实大乱,知州死了与辽人潜进晋阳的消息,瞬时在城内散播开来,一时间百姓慌乱不已,连忙出城或闭门不出,辽人趁乱控制了晋阳城。 晋阳,沦为一座孤城。 晋阳自古以来就是个小县城,并不大,易守难攻,所以此地历来不驻名将只守不攻。此时连萧江都不得不感叹,辽人的首攻地选的好! 大齐将领所剩甚少,诸经衍又被调去幽州,难道辽人竟是知道他们后援不足? 不然怎一个部队,竟敢深入腹地攻了晋阳。 萧江心中血气汹涌,那边,派人通知诸宁安的下人回来了。 诸宁安、萧子真、余恒风三人进门来,他收起心中愤懑。 “萧将军找我有事?”萧江面色不好,诸宁安开口先问。 “陈淦,死了。” 诸宁安脸色突变:“怎么回事,他在长安……” “辽人袭了晋阳,被陈淦撞上……”萧江垂眸沉声。 脑中似嗡的一声,心中不知作何滋味,她面色发白,有些激动却想不明白:“辽人,怎么会?” 余恒风、萧子真相互对看一眼,神色凝重。 二人心里皆道,辽人怎会突然到了晋阳? 萧江对着他们,不得已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下午收到军报,被账外通报打断,出门见陈淦一头倒地,得知归来途中碰巧发现辽人在晋阳,他跟踪过去辽人竟杀了知州,他出手阻拦反被人伤,为通报辽人动向他拼尽全力赶回,说完最后一句却因失血过多最终身亡。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诸宁安怅然若失又难以置信,踉跄几步退回到旁边的椅子,不防一下子坐了下去。 陈叔……武功不弱……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辽人又怎么会出现在晋阳? 军报会不会有误? 那爹…… 她心中一紧,眼圈泛红忽然扑到萧江面前拉他衣袖,声音颤颤巍巍:“那,我父……诸将军……” 她心里慌乱不已,完全顾不了身边还有其他人,并不知道晋阳的真实情况,只是猜测,若辽人出现在晋阳,是不是代表诸经衍幽州的防线已被突破,若突破,人是不是已经…… 余恒风没料到诸宁安这么激动,注意到她激动时未脱出口的话,却来不及深想,因为心里有着同样担忧,若北方防线是否已被突破,遂城,大齐凶险! 萧子真神情肃穆。 三人目光直逼萧江,萧江料到:“放心,北方防线依旧坚固。” 三人心里皆是一松,又听他说:“我有事要你们三人去做。” “将军有事直言。”余恒风、萧子真两人异口同声。 萧江从桌上拿起一物,递给余恒风:“我下午已手书一封,需要你亲自赶往幽州,把信交到诸经衍手中,即刻出发。” 之所以选择他,是他面孔新,功夫不错,诸经衍有意提拔,借此机会试探一二,实际这封信并无主要内容,丢失却也无妨。 他随即对萧子真道:“你回新军一营报道,接下来听从命令行事。”说完转向诸宁安,神色略有深意,郑重道: “你,继续现在手上的事务,不要轻举妄动。” 三人并肩而出,头顶漆黑一片,账外有人牵来一马匹,他们心里都明白,余恒风这就出发了。 萧子真拍了拍他:“大哥,你要小心。” “你也保重。”余恒风郑重回他。 诸宁安怔住不语,面容苍白的看向前方。 萧子真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下来。 陈淦的死,使余恒风对诸宁安身份的疑惑到达顶点,可目前紧急的是大辽。 余恒风默默拍了拍她,那墨黑色的眸子里翻卷波澜,神色复杂。 诸宁安这才抬头,杏眼微微闪着水光,心头意乱,紧接着见余恒风翻身上马,大声道:“……大哥,保重,还有……”保爹安危,她张了张嘴,又闭上,她什么也不能说。 余恒风此去并不无保护诸经衍的职责,他还不知道她的身份。 半句话消失在嘴里,余恒风神色凝重,点头并未多问,身影匆匆消失在夜色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涉险 诸宁安不让萧子真跟着,前脚走回账里,后脚就有人喊: “诸少爷,在不在?” 萧江身侧的小厮,手捧着个包袱站在账前:“诸少爷,我家主子让把这东西给您送来,又让我对你说,陈淦的尸首已下葬,此事牵扯众多,不宜声张,事后等诸将军回来,再另做打算。” 她恍然察觉忘记查看陈淦尸首以及安排下葬的事,听完只缓缓点头,接过包袱,让那小厮离开了。 毕竟才十四,诸宁安虽然心智成熟,却未有过大风大浪,陈淦的死对她来说是不小的波澜。 直到展开包袱,看到里面的东西,才觉得这事是真的发生了。 包袱里一把镶嵌宝石的匕首、一件带血的衣物、一把佩剑、一张府牌,都是陈淦的遗物。 她与陈叔相处的日子不多,可知道他是个兢兢业业热血心细的汉子。看着眼前他随身携带的佩剑,诸宁安眼周泛红。 她不禁想,爹,若是知道陈叔离去的消息,该是怎样的心情。 手抚上府牌又轻轻放下,旁边一把嵌了宝石的匕首映入眼帘。 匕首不似一般形状,略微弯曲,似辽人常用的弯刀,但又不是,这把好似弯刀的缩小版,匕首,上面镶嵌的宝石是红色,透亮非常,一看不似俗物。 这匕首不是陈叔的随身之物,难道……是凶器? 辽人太张狂,杀人竟用如此显眼的匕首! 拔出刀鞘刀刃锋利,刀身线条流畅,末处手下微粗不平,放进了看,上面似刻着小字,恰好认得,是契丹族的皇性“耶律”。 难道说这偷袭晋阳城的辽人,竟是皇族带领的? 辽人为何会派皇族来偷袭一个小小的晋阳? 匕首砰地一声落地,被自己的想法吓到。 辽人为何能在父亲的部署下轻易潜入? 辽人为何直攻晋阳? 会不会大齐的情报系统出了问题? 想到这儿,诸宁安脸色煞白,坐不住了,起身就想去通报萧江,撩开帐门脚下鬼使神差的顿住。 若她的判断是错的,萧江听了离开遂城,责任谁负? 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忽然眼前一亮,一个大胆的想法闯进脑海。 若她亲去晋阳,对父亲是否有帮助? 念头一起,便又否定。 她只身一人如何能潜进晋阳,又如何近身辽军知晓真相? 明知不可行,可却像起了执念,想到父亲或许深陷危机,心中就涌起冲动。 不,不能呆在这儿,呆在遂城什么都做不了,她不想担惊受怕,该做些什么才对,如此想,便一下也坐不住,收拾包袱留下信笺,出城去了。 凭借萧江给她的府牌,诸宁安顺利出了城。 才出城已近傍晚,她心焦难捱连续赶路,路上偶尔见从晋阳方向的三两百姓,原有意询问一番,可见她靠近不知为何远远避开。 赶了一整夜,清晨诸宁安困倦不堪,翻身下马到路旁桐树边坐下,喝了口水,头歪着睡去了。 一十几岁小儿哭叫着:“哥,不能睡……咱么马上就到遂城,我带你去找大夫……哥……” 朦胧中被吵醒,见那二人离她不过几十米,又从晋阳方向来,困倦一扫而空,站起身走去。 “放下他,你让我看看。”诸宁安挡住他们。 瘦弱白衣的少年被驼在背上,少年气息虚弱,肩头衣物浸满血,而背着少年的人个头矮小,与诸宁安一般高低,名叫土子。 土子只顾着急,脏黑的脸上挂着两行眼泪,挡住去路心急道:“起开。”绕过她,朝遂城方向去。 “让我看看,说不定我能治好。”诸宁安再次挡他。 “你,能治?”泛泪的眼中透出怀疑。 不管土子如何怀疑,她走近一步,那背后的白衣少年脸色已泛黄白,肩部大片血迹竟还在扩散:“放下他,你哥若不止血,如此赶去遂城也会丢了性命。” 土子大骇,顾不得她是否可信,放下人来。 地上少年只有肩部有伤,解开衣物,少年闷嗯,但她手下未停,长达十寸的口子红紫的肉朝两侧翻开,血肉糊在周围肿胀不已,伤口正中一股不小的血往出冒…… “你能不能治……” 诸宁安神情专注,迅速拿针,在那伤口部周围下了几针,涌出的血渐渐变小直至不流了。 血止了,土子哭着跪求:“有救了,求你救救我大哥。” “你去找些清水来。” “我……我去找水,这就去。”说完兴奋抹了把脸起身。 诸宁安拿出个药瓶,药原本是甄子华让她时刻带在身上的,幼时不懂,如今知道自己患有血症,再想起使用的时机,确定是止血药无疑。 从中倒出一颗,捏开少年的嘴让他服下。 路的另一侧就是河道,土子找水没费什么功夫,赶回时,见她用水清洗伤口周围,又从包袱里拿了一瓶什么东西倒在干净的衣物上,压他伤口。 “啊……”昏迷少年疼的大叫。 “你在干什么?”土子阻她。 “不清洗伤口,伤口腐烂发炎,你哥就真的没命了。” 他听闻眼睛泛红,放下手去,不再作声。包好了伤口,诸宁安让土子与她一起把少年放在树荫下。 “你和你大哥从哪儿来,叫什么名字?” 大哥被救,土子面上卸下防备:“我们来自晋阳,我叫土子。” “晋阳被辽军封了城,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我和大哥打猎为生,知道一条小路,晋阳封城第一天,便从那条小路出来了。” 诸宁安心里一喜忙问:“那小路在哪儿,可能带我去?” “晋阳大乱,大家想逃却逃不出,你去那儿作甚?” 土子疑惑,她一时被问住,心思一转神情一黯:“遂城大水,我……前去投奔舅母,她家就在晋阳城……如今晋阳大乱,这可如何是好。” 土子一个猎户少年没什么见识,见她赶了一夜路着实狼狈,只一匹马,一个包袱,还救了他们,又神情暗淡仿佛再无去处,叹了口气如实说:“我们逃出的那条路,如今怕也被封了。” “怎么回事?” “辽人杀了知州,又找一骑马的人,听说那人伤了辽人从小路逃脱,辽人封路却没抓着,大怒着非要寻到人不可。” 辽人要找的会不会是陈叔?但如此机密的讯息,百姓如何知道? 刚沉下的心又浮起,问:“你说辽人重伤?你如何知晓?” “我们走时,辽人正全城搜查逮人,另外还在城内寻找大夫,但因辽人作恶,城内知名的几个大夫拒不出诊,已被杀害,不知名的却治不好病,因此……” 没听到后头,只关注那句“寻大夫”的话,诸宁安欣喜起身想到什么,拿出包袱里的一件衣物:“我有个不情之请,用这衣物换你身上衣物,可好?” 土子低头看着洗的泛白的粗布衣裳,有些疑惑,却爽快应下。 诸宁安拿着衣裳向他道别,经过一片丛林换上,衣服虽偏大,袖长裤长却刚好,胸前也不太能看出什么,又拿出那不脱色的眉黛,朝路边的河水照着画起来。 一炷香后,娇艳的右颊画出个半拳大的黑棕印记,精致的容貌变得奇怪不堪,低头看这一身猎户的打扮,颇为满意。 第三日黄昏,昼夜不停终于赶到晋阳。 晋阳城门紧闭,城墙上正站着辽人的二皇子,耶律齐。 潜进晋阳,耶律齐所带辽人并不多,只一千名,一千名便足以守住晋阳城。 但耶律齐此时担忧的并非一千士兵,而是偷袭晋阳那日,三弟耶律秀被一位不知身份的刺客刺中,几日下来,非但寻不到刺客,辽医竟也三弟的伤也束手无策,汉人名医拒绝出诊,三弟伤势日日渐重…… “主子!” 他目光阴郁转头:“什么事?” “一少年在门外说他能治好三皇子的病,让开城门。” 告示贴在城门外,本不抱什么希望,毕竟辽人威名远扬,但此时一少年来闯,随即挥手让侍卫把他放进城来。 诸宁安被一左一右士兵挟持带进城门。 耶律齐瞥她一眼,下了城墙,负手走在前方。从城门往城内脚步没停,不一会进了一座府邸,府邸门前写着廖府。 廖府?廖君如?被杀晋阳知州的府邸! “看什么看,低着头。”侍卫呵她,她惶恐受惊的低下头去,手心微微发汗。 不知走了多少层阶梯,走进一间暗房,屋内狭小潮湿,耶律齐坐在屋内的座椅上,倚着不紧不慢道:“你是何人?” “在下是一猎户,祖父曾是村里的大夫,从小耳濡目染的学了些,粗识几个字。遂城大水之后在晋阳附近安家,这几日城门紧闭,猎物无从卖出,父亲重病,家里断了生计,今日本是来看城门何时能开,却见贵人们找大夫,因此前来试试。” “大胆!我弟弟的命可是能让你轻易试的,你可知若是治不好,下场会很惨。”耶律齐厉声呵斥。 诸宁安俯下身怯怯道:“猎户本就过得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左右是死,即使不成,也好过活活饿死。” 耶律齐见伏地的少年虽有怯意却并不害怕,少年话中有理嘲讽一笑,随即带他前往内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追寻 跟在身后,暗暗记下经过的路。她放低身姿走在一条环形的长廊,直至正中忽停下。 门屋被推开,不少人围在里头,床上躺着是耶律秀。 耶律齐引着个面颊黑胎的不堪少年,众人纷纷让开。虽疑惑,却无人敢做声。 诸宁安凑过去看。 伤在腹部,伤口不大,血已止住,只是伤口发红发紫周围红肿。 见状眉头皱起,这是……毒? 毒,她解不了。 她有自知之明,平日身弱,加上多看了几本医书,若平常的病症用针或能治一二,可毒却不行。解毒既要懂医理,又要懂草药,更要知道所中何毒,自知功夫不到。 诸宁安心里没底,为进一步验证,用三指朝他腕子按去。 “你,干什么!”没见过汉人把脉,耶律齐以为少年作恶,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挡她。 一阵痛意传来为防痛呼出声,立即咬唇忍住,她视线转去,对上一双阴霾密布的眸。 额面微露薄汗,他神色怀疑,眸光迎上并未躲闪深吸口气道:“贵人放心,在下……不敢作恶,只是要把脉。” 耶律齐神情稍齐,手中少年筋骨脆弱,并不似常年狩猎之人,心中生疑计较一番,少年已是瓮中之鳖,如此想便松了手。 动了动腕子未伤了骨头,微松一口气,换了只手按上去。 耶律秀唇色青紫,左手关脉传来突突一跳,毒……已入血脉,这脉象有些熟,若毒真是陈叔下的,难道是陈叔的……枯骨风? 有了猜测,她恭敬道:“贵人中毒多日,眼下毒已入血脉,在下正好知道一种解毒办法,却是要坚持半月才见效。” 半个月她是故意说的,所中枯骨风之人,怕风怕热直至血脉焦灼心液而亡。 没有解药,解不了毒,只能让耶律秀用那凉血解毒之法,避免燥热饮食,然后再想办法套取情报。 辽医并无反驳,耶律齐料想少年并无欺瞒,只问:“为何要半月之久?” 以为被看了出来,垂眸掩饰:“这毒来势汹汹,好在贵人身体强壮,可已中毒多日,若用虎狼之药,怕伤根基,这毒怕风怕热,只能用药膳慢慢调理,还要注意房间密不透风。” 辽医朝耶律齐点头,已是犹疑之中信了七分。随即交代下人,将治病一事交给诸宁安,并要求治病期间辽医跟在左右,一刻不离。 再说,余恒风夜闯北营,终于见到诸经衍。 诸经衍早已收到萧江的密报,见余恒风手中呈上信笺,也知道萧江的意思,他细细看信封周围,未被人动过手脚。 嘱咐张裕,把余恒风在营里安顿一夜,待二人出去,拆了信笺。 信笺中说,陈淦被辽人所杀。 他心里钝痛。 想到不日前,陈淦才刚为他送了消息,说薛家在军中混进了人,或许是为查他,也许是发现了诸宁安的存在,他还没回,不曾想消息竟成绝笔。 他面露悲痛,凝神起身,思索片刻,把信投进账中火盆。 晋阳潜进辽人,女儿还在遂城,两城相隔太近,加之陈淦说薛家或许盯上诸宁安,此时诸经衍隐隐有腹背受敌之感。 他神情一凛,再次回想整件事情的经过。 最初在遂城与萧江得知辽人南下,原本预计辽人会直奔危机四伏的遂城,若这样的话,辽人必经幽州,由此才来到幽州布防。 只是后来驻扎北境幽州之地多日,并未有任何辽军的动静,又有萧江传来密件,说晋阳被辽人控制,密件中萧江猜测,辽人南下掌握晋阳,至此往北,往回打,或妄图使遂城、晋阳、幽州作困斗之兽。 但诸经衍经过推演,并不赞同。 辽人若想做困斗之局是痴心妄想! 若困斗,那他北境所遇辽军,与南边晋阳遭遇的辽军将都是大量的。 但辽人仅选择晋阳潜入,晋阳虽易守难攻,但城小不大,吞不下如此大量的军队和粮草,由此可见这不是辽人拿下晋阳的必要理由。 如果选择晋阳,不是为做困斗之举,那又是为何? 为何偏偏选择晋阳? 若做困局,他们将攻线拉长整整几百里,所率部队还能在他所守的幽州防线下毫无声息的越过去? 这不可能! 由此可见,晋阳的辽人很有可能是一支很小的队伍。 这番猜测诸经衍并不盲目,除了对他所守防线的信心,还有证据。 一,辽人先是进城偷走防图,显然有一探虚实之意,接着杀了晋阳知州廖君如,明摆着以最小的力量最短的时间控制晋阳。 二,辽人进城后却按兵不动,守城却又不出兵,哪有什么攻打的样子? 他们在干什么?等什么? 等! 难道辽人竟是知道,晋阳周围兵力较弱,他在幽州,萧江在遂城,大齐一时抽不出军队抵抗? 不,怎么可能?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不由他不信。 幽州北境辽人久久不见出兵,却在小小的晋阳出现,又按兵不动,是真的算准了大齐调兵是不可能? 大辽先用城防图一探虚实,又对晋阳周边兵力把握准确! 对,就是算准了! 反观大齐,一开始说大辽逼近徐水,再说大辽再次南下,但转眼辽人出现在晋阳,明显是他们的情报系统出了问题,所以日前反应过来,联合萧江换了批人,还启用了在大辽境内的密探。 昨天密探回报,大辽境内并无准备作战的痕迹,信中还有重要一条,近期二皇子三皇子不曾露面,估计不在辽国境内! 收到密报,诸经衍更加确认心中所想。 想那初始皇帝大败辽国,大辽五十年休养生息,如今才刚刚缓过气,辽国国君耶律寒又年询半百正奄奄一息,并不主张再次南下攻打大齐,而国君太子耶律哈手握重兵,正虎视眈眈君主之位。 哪有什么余力支持南下? 近年边境蠢蠢欲动,或是只为威慑大齐! 想通之后诸经衍因牵挂女儿,也并没松懈,由此开始大胆假设。 如果不是为了国事。 此刻在晋阳的辽人,说不准真是不在辽国境内的二皇子和三皇子,他们偷偷潜进却明晃晃在他大齐杀人,很可能不是预设而是意外,且绝不是为了国事! 这次辽人杀了大齐知州,无论是什么目的,事情已然闹大,他们必须给个交代! 想到这儿,心中有了对付辽人的办法。 * 诸经衍检查信封的动作,余恒风了然。走进账内,简单洗了,脱下军靴,躺上榻去。 萧江令他送信,是有意考验,也明白只有得了信任,才有机会接近诸经衍。 适逢大辽犯他大齐,余家曾是护国之家,外力当前仇恨放下,助大齐抗敌为先,他知道轻重,内乱将起,只是不知忠叔那边……不由心中有了躁意。 翌日。 诸经衍大早让余恒风赶回遂城,想起诸宁安孤身一人在遂城,原想直接道明余恒风做他府兵,可心思一转,话到嘴边并未多说。 他略微表露对余恒风的欣赏,暗示此次过后,到他麾下施展抱负。 余恒风神情冷峻,口吻略带惊喜,表示自己同样欣赏诸将军的为人做派,愿为他效犬马之劳。 余恒风策马返回遂城,立即回禀萧江,正要出账,又被叫住:“诸宁安擅自离职,去了晋阳,你去找回他来。” 一番追问,得知他离去当晚,诸宁安就走了,仅留了封出走的信。 匆忙之中来不及注意,一个小兵,为何惊动了萧江? 得了军令,起身赶往晋阳,沿途寻找,竟无半点踪迹。 他认定诸宁安是为了报仇,想到此时已落在大辽人手里,不由的担心,这才觉察,不觉间已将她当做兄弟。 他攥了攥拳。 路边忽见一个人背影,像极了诸宁安,连忙追上前,抓人肩背,硬生生将那少年转过身来。 “你……你要做什么?”土子一时惊异动弹不得。 眼见不是要找之人,余恒风松手正要道歉,却认出那人身上之衣物是诸宁安的,以为出了意外。 “这衣物是从何而来?”手下使了劲并不客气。 土子肩上一疼,叫起来:“别人送的。” 面上一愣,手松了几分,又听那人,说起碰见诸宁安的经过,面色逐渐恢复冷峻。 余恒风平静下来,回想他特意强调,说辽人寻求大夫后诸宁安的一番异动,推测诸宁安的目标真是辽人! 于是速速奔去晋阳,并不再花功夫到路上去寻。 走的极快,一日过去,距离晋阳城只剩半日的路程,赶巧一户人家不想错过,进去讨口水喝。 男主人转身倒水,余恒风坐下。 视线见院内桩上绑着一匹马,在光秃秃的篱笆院内,显得突兀。 这户人家普通,怎养得起马? 不由多看了几眼,一看那马有几分熟悉,可不熟悉?他曾从这马上救过诸宁安。 他给了一两银子,追问马主人的下落,得知: “这马是一个少年寄托在这儿的,让我们每日喂喂它。” “那少年可说去了哪儿,去多久?” 男主人摇摇头,却说:“那少年只说养一个月,若一个月还未归,就叫把它卖了。” 随后他给了几两银子,对男主人嘱咐好生照看马匹,不可卖掉,少年若不来,他会来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探听 这日。 耶律齐从城内巡查归来,直奔三弟耶律秀的房间。耶律秀已不似初中毒时逐日昏睡,慢慢的每日能清醒几个时辰。 耶律齐高兴之余,吩咐侍卫,住所、厨房与房间的这段距离,允许她自由出入。 此时诸宁安正在煮药。 半个月的药膳饮食调理多少起了作用,只是药膳虽能延缓血液中毒气的渗入,但再过几日,毒,就也压制不住了! 正愁要如何探听消息,她整个人颓丧的坐在药罐前,叹了口气,翻开锅盖,搅了搅罐内,药气直扑口鼻,药罐内的水变得橙红直至翻滚,又重新盖上盖子。 忽然门外一个侍卫找她,说耶律齐允许在她一定范围内自由活动。 诸宁安眼睛一亮,总算一口气,她想,机会终于来了。 傍晚,照顾了耶律秀的最后一次药膳,她回到住所,熄了灯躺下。 诸宁安所住房间恰好就在耶律秀的对面,而耶律齐就在他兄弟旁边住着,他俩互为隔壁。 这几日不能自由活动,屋外又侍卫重重,只能透过房门暗暗观察。 耶律齐作息非常规律,每日夜里子时,才熄灯睡下。 诸宁安看了看天色,此时是戌时,距离子时,时间还很充足。 透过窗,对面耶律齐的房间没有动静,耶律秀的毒不知什么时候就发了,行动宜早不宜迟,就是今晚。 戊时一过,天全部暗了下来。 她从床上悄声坐起,将衣袖裤腿绑紧下了床。 包袱早已托付给城外住户,一身轻松,只从床下拿出早已藏好的针放进衣内,悄无声息整了整床铺,来到窗前。 门口廊上的灯火透进来,门外侍卫也并未被惊动,她推开窗子,窗外漆黑一片,幽深广阔,蝉声阵阵,盘旋的鸟惊声盘旋,却不见踪迹。 诸宁安动作利落,站上窗沿,探了探脚,待脚触到了与窗下并行的护栏时,轻轻一跃两脚随即站住。 两日前她提前探过,这狭窄护栏正巧在窗下,半人高的距离,刚好支撑她的重量。 她手扶窗檐,踩了上去,无丝毫犹豫的慢慢挪动。 晋阳知州的府邸,建的时候选择了山崖,房屋围崖而建,共有五层,整个府邸内朝城内,整体呈现半圆形,最高层围了一周。 诸宁安的房间正是在最高的一层,也就是山崖的右侧,而耶律秀与耶律齐恰好在山崖最左侧,这窗外的护栏意味她寻栏走去,只要小心得当再沿路返回,便无人知道。 护栏细长,两边伸进山岩,下有支撑,一开始还算轻巧,越到中间护栏支力不足,狭长的护栏随着步子上下浮动,发出吱吱声,她深深吸气,一步一步,小心的挪。 三炷香后,看着只剩五间房的距离,停下微微轻喘休息。 忽然她呼吸一滞。 耶律齐的房间,亮了! 房内,耶律齐一身腥热飞快的走入,点了灯移向窗前。 暗卫传来归国的消息,耶律秀又病重,所有的一切都超出计划,他扯了扯紧绷的衣领,烦躁不安的推开窗,眼前漆黑一片,也无一丝风。 诸宁安连忙蹲下身,躲在窗外黑暗处,她心里猛烈的跳动,拍了拍胸前,强迫自己慢慢凝神吐气,调整呼吸。 视线中一道黑影,从下而上,闪近耶律齐房内,要不是栏杆传来剧烈的抖动,她几乎并无觉察。 这是……暗卫? 耶律齐的提前回房打乱了她潜进房屋的计划,此时房内又出现暗卫,暗卫武功极高,若继续会不会被发现? 可转念她又想,现在回去,耶律秀的毒就快压制不住,同样坚持不了几天…… 怎么办?回去,还是,拼一拼? 正想却见护栏下方,暗红的反光的东西吸引了她的视线。 黑暗中延伸出一个宽宽的暗红木板,她蹲着身子看的清楚。 犹记得查看地形,房屋下并没有板子,她慢慢趴下仔细一瞧,木板不似她踩的护栏两侧都有,只这一片,且在护栏的半米之下,一直延伸到耶律齐的房间,不注意倒是看不出。 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诸宁安灵机一动,伸脚试了试,不摇不晃,很是结实。待两脚都踩上去,护栏刚好到她腰侧,蹲下来正好没过头顶。 有了木板,即便是打开窗也很难被发现,诸宁安半蹲挪身,来到耶律齐窗下,放轻呼吸等待时机。 “……皇上已知道廖知州被杀,正大怒,殿下需尽快回去解释才行。” “还未找到宝藏,现在回去,何时能再潜进来?”耶律齐皱眉犹疑。 “咱们放出大辽南下消息,如今诸经衍怕已知是假,若再推脱,晋阳被围,到时殿下安危……” “不怕,我已在晋阳城内征兵一万,近日排兵布阵,能抵一时,大齐皇帝昏庸,百姓吃不饱饭,如今开仓放粮,兵民必为我卖命,待找到宝藏,咱们人少,再退也还来得及。” 听闻父亲安全无忧,诸宁安眉目舒展,目的达到便要离去,却又听见耶律齐口中提及宝藏,一时好奇: “主子,多日并未寻见宝藏,那薛袁熙会不会晃骗咱们?” “不会,薛袁熙用那北境城防图做交换,咱们也确实找到了,况且薛袁熙一辈子找那什么花,据说那花与宝藏埋在一处,若不是我手上有兵无钱,也不会与那薛狐狸做这个交易……不过好在如果找到了宝藏归我,那花归他,买卖划算。” 那什么花的难道是长生花? 这耶律齐口中的薛袁熙是谁? 如果是长生花那不是徐家,她记得静思楼中说徐家富可敌国,难道徐家除了长生花还有宝藏不成? 正疑惑,又听屋内耶律齐出声:“你去准备准备,最多再过半月,若还找不到便离开。”接着又道:“对了,你看好那治病的小子,他可不是什么猎户,只要三弟脱离险境,便杀了吧。” 她暴露了? 他知道她不是猎户。 他们要杀人灭口! 事不宜迟,今晚必须要走。 有了决定,诸宁安不再去听,转身朝她的房间挪去。 夜晚无一丝风,闷热不已。 诸宁安刚返回半路,突然,府邸灯全部亮起,人声吵杂。她一惊心绪不宁,停着按兵不动。 此时耶律秀正大口大口的吐血,鲜血喷涌的从口中涌出,喘咳不止。 压制了半个月的毒,终于到了极限,今夜毒发来势汹汹,不到一刻钟便竟喘不上气了,床前乱做一片,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猎户少年,辽医正跪地求饶。 耶律齐立在一旁神色萧杀,怎么也预料不到,一个小小的猎户,竟骗了他,还能在重重侍卫中不见踪迹。 他眸光冷冽,周身透出森寒,攥紧身前弯刀,弯刀出鞘便立在了辽医的脑袋上……一刀下去血溅当场,扭头就出了门,沉声下令,务必找到诸宁安,杀之。 诸宁安听见走廊上吵杂嚷嚷着找她的声音,已经猜测估计是耶律秀突然犯病,侍卫闯进房内,发现她不见了…… 她暗暗焦急,毒早不发,晚不发,偏偏在此时毒发…… 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她如何逃脱? 躲在窗沿,静静等待,黑暗中,诸宁安抓着屋檐的手开始微微颤抖,腿因为长时间的蹲姿酸麻不已…… 她意识到,自己的体力正在流失。 焦急的环顾四周。 知州府盘山而建,所建之地并不高,只在百米,要想出去必须下到一层,此刻她在五层,房间距下方不过几十米,可她不能从这边跳脱……这山下连着一片湍急的大河,是条死路。 府邸里动静不小反而越来越大,看着山崖之下黑压压一片,只要她人在府邸,天亮就必定会被找出来。可即便不到天亮,返程不过走了三分之一,当下无路,体力耗尽的话,同样还是一死。 怎么办? 诸宁安神情凝重,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里一沉决定再不多想,先走完护栏再说。 说动就动,脚步,一步一步愈发艰难,腿又麻又酸又沉,快要感觉不到腿的存在,呼吸变得沉重不已,浑身是汗。 护栏就剩五米,相邻的最右侧的屋内并无响动,她手扶栏杆,终于小心的站起身来。 府邸最右侧的尽头被奇崛峭壁挡着,是绝路,峭壁往上再到山顶,却不高,不过三米。 若是爬上峭壁,登上山顶,总是有路的吧…… 她想着,右手向峭壁伸去,来回摸索,寻到一块刚好能握住的凸出的石头,右脚很快也寻好了位置,接着,左侧手脚去寻下一个支撑点,稳稳的扒住峭壁,站了上去,一时心中狂喜。 此刻身下再无保护,背上汗水已浸湿衣物,她四肢张开仿若拥抱着山崖,蝉声与鸟唧早已远去,手中的石头微微透出凉意,周身被裹进黑暗,仿佛充满安全与宁静…… 忽然心跳猛烈的跳动了下,粗重的喘息使她惊醒,暗暗心惊,就在刚刚,她差点失去神志,就要掉下去……体力已到极限! 额上的汗珠落进她的眼里。 强睁着眼,牙齿狠狠咬了咬舌尖,一阵刺痛抵达神经。 她必须要快! 一鼓作气,右侧手脚同时使劲,左侧手脚向上去寻下一个支撑点,一下一下稳扎稳打,就下剩一米! 右手寻找这下一个支撑点,忽然左手一滑,心里大惊,右手连忙向周围抓去,慌乱中抓住一条粗短的藤条。 山崖本来也不高,有了粗短的藤条,诸宁安缓了口气终于成功爬上顶端。 纵使诸宁安再大胆,看向身后的深渊也暗暗后怕,她腿脚颤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大口呼气起来。 山崖上只一片小竹林,竹林不大,接着微弱的月光,定好方向,疲惫的起身,不过一刻钟,诸宁安远远便见到了一条大路。 此刻才发觉,这知州府哪里健在山崖之上,只是建在小小的山岩上,小林与知州府左右相连,悠闲僻静,竹林与知州如此之近,可见她还未完全安全。 知州府外又巡兵在动,诸宁安全身警戒又蹲了下来,不敢在轻举妄动,她偷偷潜进大路旁的竹林里,等待,等到寅时,天色已是微亮,若待天亮,更难逃脱,她咬咬牙正要起身…… 忽然,背后传来一阵声响,还未来得及回头,被人重新扑倒在地,她的口唇被一把捂住,身后之人死死把她按在地上。 她浑身警觉,难道刚逃出来就要被抓回去? 剧烈反抗,口中不时传出呜呜声。 余恒风听见身后脚步声越来越多。一时无奈,他用身体有力的压制住诸宁安,在她耳边低声:“是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围城 一时竟似遭了雷劈,她睁大眼不可置信! 是余恒风? 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拉起,身后的脚步声与竹林星星点点火光越来越密,这才明白过来,刚刚若是起身,她已是网中之鱼…… 在不大的山林里左转右转,诸宁安早已体力耗尽,速度慢了下来。 可手腕处被有力的握住,眼前高大的身影仿佛永远不知疲倦似的,将她带向不知何处的深处,四周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心里竟奇异的一点点平静起来,此刻终于有了获救的真实感。 她需要坚持,若是停下,会害的他一同被抓。 她咬咬牙,却见他俯身弯下,双手一扶,不动声色将她一下背起,迅速在城内穿梭了几条道,跑进一条漆黑的背街,这才放下。 猛地挨着地面,腿不争气软了,双手去撑也撑不住,双膝触地索性就瘫坐下来。 “受了伤?” 余恒风半蹲转过来,见她脸色发白,蹙起眉头问。 “没事,让我缓缓……缓缓就好。”她轻声喘气的答。 闻言,余恒风起身走到街头警惕的看向街尾。再回来,诸宁安脑袋靠在墙头,闭目喘息,显然是累极。 这晚惊心动魄,诸宁安浑身毫无力气,正闭目养息。 忽然脸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朦胧的睁开眼,也不知余恒风什么时候走到她面前,正眉头紧皱伸手触她的面颊。 她下意识也朝脸上摸去,指尖变黑顿时了然,弯嘴柔笑道:“别担心,脸上是画上去的,为了骗那辽人。” 她眸光澄亮,轻柔娇笑,柔光似水,余恒风墨眸定定地,默不作声。 幽长僻静的街道,天的一角亮了起来。 “还能站起来么?”他问。 “我试试。” 大概是终于放松了,放松太过,或者剧烈之后更加疲惫,总之反而更使不出力,腿上酸痛,只好左手扶墙,慢慢起身,费劲的支撑自己…… 接着硬实的手臂揽住她,那手轻巧一提,终于站了起来。 腰腹一只大手支撑着,力量之大让她难以忽视。 诸宁安一愣,不自觉转去看,这才察觉二人贴的有多近。 他们的腰侧紧贴着,右手紧抓他背后的衣服,她仿佛被半拥在这高大的身躯里,那高大的身躯微微低着用手臂托住她,掌心一把罩住她半个腰腹,透过夏日微薄的衣物,敏锐的感觉到那掌中传来热意。 再一侧头,坚毅俊朗的侧脸就在眼前…… 轰的一下脸上潮热起来,心狠狠的跳了下,右手不觉攥紧,手下就是健硕坚硬的的脊背,又仿佛烫了手。 慌乱之中忙推开他,又怕他察觉,不自然的垂眸道:“大哥,我……我自己走。” 她侧脸垂眸,密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快速走过余恒风,娇小的身子踉跄了几步,他忙出手相护,见她越走越顺,收回手,走在身侧。 “你,怎会赶来?”为转移注意,诸宁安故意问。 “奉命找你。”余恒风回道。 原来,余恒风找到知州府,准备了一天,探好了逃脱的路,正欲当夜夜闯知州府,他藏匿进竹林,等待夜深来临,他耐力好,知时机,正准备行动时却发现知州府内大乱,不知发生何事按兵不动,竟发现一些人潜进林子,就这样见到诸宁安一步一步走入猎网。 两人并肩走了不到一刻钟,清晨十分,城东已升起朝阳。 晋阳城内本该繁华的街道,被大辽占后有些萧索起来,街上的贩子并不多,却也有人。 “老板,麻烦先来一碗茶。”走了一阵,缓了过来,诸宁安坐在一早饭摊前叫茶。 余恒风当她渴了,便也不去管,叫来老板,让再上些吃食。 茶端来了,扶杯倒上一碗,只喝了一口,却用手沾了沾茶水,直接朝那右脸的黑渍抹去,不一会整个脸便被涂满了黑,然后露出澄亮的眸问他: “大哥,我脸上干净了么?” 如果是一般人,对着这一张浆糊般的脸定是要笑的,但余恒风只瞥了一眼,垂眸沉声:“没有。” “还没干净?”她微微蹙眉。 记得不脱色的眉黛是可以用茶水可以洗下来,为什么这会儿不管用了? 也许是黑渍在脸上时日太多,这么一想不再用手指,拿整个手背去擦,手背擦了许多遍,脸上黑渍勉强才被洗了下去。 嫩白的肌肤被蹭的红起来,余恒风放下茶杯,手指沾了沾茶水,对着诸宁安脸上剩余不多的黑记,轻轻的抹。 余恒风性子冷,手上却轻缓认真。 诸宁安忽然怔住,又想起刚刚在巷子里近在咫尺的俊脸…… 气氛似乎有些变了。 “呦,两兄弟感情还真好。”老板拿着两笼包子与粥来笑道。 诸宁安微微不自然道:“大哥,吃饭。”垂下眼帘,有些不敢去看那认真的黑眸。 她垂眸看粥,余恒风收回手,把粥推向她:“喝吧。” 恩了声,二人埋头才吃了几口。 街道另一头纷纷杂杂的闹出了声儿。 街头一人敲锣打鼓的跑来,嘴边说着让人心惊的话:“齐军来了,晋阳被围了,要打起来了。” 这摊位的老板赶紧上前拉住喊叫的人问:“怎么回事?” 只见那人一把挣脱,急急道:“快跑吧,今日一早晋阳城就被大齐围了,估计,马上就要打起来了……”说完便跑开。 老板一听边收拾摊子,边朝余恒风二人赔礼。 眼前四处都是蜂拥逃窜的百姓。 余恒风神色一眯,顿时明白,昨晚的轻易逃脱,也许正因晋阳提前进入了备战状态,辽人无暇顾及他们。 可如果是齐军来了,来的会是谁? 诸宁安忽然想起昨日探听的消息,被一人撞了个踉跄。此时也顾不得了,大声道: “大哥,这晋阳城内的辽军是辽国二皇子耶律齐,晋阳已征兵一万,此时对战咱们大齐,怕是场硬仗。” 她扯着余恒风的衣袖,与百姓一同朝城南奔去。 “等等。”余恒风反手拉住她,他站定不动,片刻反朝城门走去。 被他拖着,挣脱不开急道: “大哥,辽人在城内排兵布阵,若真是防守牢固,大辽人少一逃无妨,可大齐和百姓怕是死伤惨重,咱们此时去军营,破坏晋阳的军方后勤,若是晚了……” “不可,跟我走。” 余恒风神情肃穆。 两军对战,后勤十分重要,只是后勤仍是他大齐提供,后勤粮草即便被毁,也并不能减少死伤,若是分出胜负,只能待一方体力耗尽…… 大辽若是趁机而逃,攻打和防守的士兵可都是他大齐子民,这笔账不划算! 那如何破局? 余恒风神情一凛。 他在城内,辽人也城内,擒贼先擒王! “你是有主意了?”诸宁安问他。 “我们先去城下,看看情况再做打算。”说完二人直奔城门。 晋阳城墙上。 “殿下,齐兵已破石岭关。距城门已不到二十里了。”侍卫穆拉跪在耶律齐身前。 耶律齐目色阴霾:“大齐怎会如此快,带兵的是谁?” “回殿下,是萧江,萧大将军的儿子。”穆拉回他。 “齐军共多少人?” “两万余。” “让士兵撤回城内,准备防守。”说完耶律齐快步下城,随即吹了口哨,暗卫出现在面前:“现在挖了多深了,可见宝藏?” “我们已把知州府周围挖地二十米,未见宝藏踪迹。” 耶律齐急道:“那四周呢,扩大再探。” “是。” 耶律齐重回城墙上,眺望远方密密麻麻的军队,想不通大齐的军队为何来得如此之快。 城外高高竖起的旗杆上大大写着“萧”字,威风凛凛,立在浩浩荡荡的军队前,萧江骑着战马,远远望着晋阳城,挥手示意部队停下,就地扎营。 原来诸经衍把一部分兵力留在幽州,自己则悄悄返回遂城驻扎,如此萧江才能佯装带了两万兵马前往晋阳。 他们要打大辽一个措手不及! 扎营后,萧江找来萧山、萧进参谋,集聚账内商讨对策。 萧山站在萧江一侧报:“将军,据探子回报,晋阳城城外士兵皆撤回城内。” “晋阳城的大辽人,有多少?” “目前不知,石岭关时,所遇大多为骑兵,且都是大辽人,约20人左右。” “那步兵呢?” “步兵一千,都是城内百姓。” 萧江深思片刻,随即疑惑:“为何城内百姓投诚辽人?” “辽人在晋阳城内征兵,一边强迫每家出一名男子,一边开仓放粮,威逼利诱,短短半月确是征集了近万人。”萧进回想起刚刚俘虏的话回他。 “噢?” “将军也不必担忧,百姓被逼多半无奈,军心涣散,等咱们攻进去,他们就溃不成军了。” “别说大话,那辽人不可小觑,况且我们面对的是大齐子民与大齐城池,晋阳城城高沟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萧江斥了萧山,边说边分析起来:“要将攻城损失将至最低,又要手刃辽人,难度不小。” 众人一听,神情凝重。 “今夜派人去城墙根,查看晋阳防守工事。” “是。”萧山、萧进异口同声。 城内。 余恒风诸宁安躲在城角一片草地中,眼前来往的士兵正搬运石砖。 他眸光一凛,眉头紧锁:“他们修筑了瓮城。” “瓮城?” “就是城门前的曲墙。”余恒风目不斜视。 诸宁安朝城门前望去,一堵半圆形的曲墙把城门围住,周边还有木楼…… “这曲形围住城门的墙叫瓮城,若大齐破了城门,大量士兵将会涌近这小小的瓮城,瓮城周围设有设有箭楼、门闸、雉堞……这意味着士兵将被围困,全面暴露在大辽的陷阱中。” 他低沉着声语气凝重,又仿佛是自言自语:“这辽人,为何费如此大的功夫,非守住晋阳不可?” 诸宁安灵光一闪惊呼道:“为了宝藏!”见余恒风疑惑,她解释道:“那晚耶律齐提及,若寻到宝藏他们便撤。” “什么宝藏?” “不知道,辽人自述是与一个叫薛袁熙的做了交易……” 还未说完,余恒风打断她,语气沉闷森冷:“你说的是……薛袁熙?” “对,是他。” 见他似乎知道,她侧头试探:“薛袁熙……是谁?” 余恒风转过头来,那双墨眸凝视着她一字一句的说:“他是,当朝宰相!” 诸宁安惊讶不已,当朝宰相与辽人做交易?为什么? 忽又想起那日耶律齐的话来,薛袁熙为了什么花! 难道说薛袁熙是在找长生花? 这边余恒风也陷入沉思,薛袁熙对他而言既熟悉又陌生。 薛袁熙是当年那件事发生后,除了诸经衍之外可疑的人,这次的事他被卷进来,是巧合还是意外? 若薛袁熙真与大辽有关,他们口中的宝藏,是徐家宝藏? 可徐家宝藏根本不在晋阳!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余恒风说不清心中是诧异还是惊讶,薛袁熙找宝藏是意料之中,又仿佛是意料之外。 外人只知徐家的长生花,却极少有人知道还有宝藏,薛袁熙又是如何知晓? 会不会当年徐家丢失的半本手记,不在诸经衍那儿,而是被薛袁熙拿到了? 难道他对那半本手记在诸经衍那儿的判断竟是错的? 余恒风头脑转的飞快,他需要先想想,见四周松懈,拉着诸宁安的回到城墙安全之处躲避。正要商量二人去处,不料诸宁安竟先开了口: “大哥,既然耶律齐是为了宝藏,我去找找,说不定能用此威胁他。”诸宁安满脑子都想印证自己的猜想。 诸宁安体力不足,既然宝藏不在晋阳,就让她去寻寻耶律齐究竟再找什么比跟着他安全,余恒风点点头,当下便同意了诸宁安想法。 二人约定未来几日在城角会和,等待入夜,终于分开行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破城 趁着夜色,余恒风一路避开哨兵与筑造工事的士兵,把城下布防摸了大概。 嵌入城南右侧的瞭望台,瞬间撂倒了塔下的驻兵。 偷换衣物,登上塔台之顶,塔台一人来回穿梭,他从背后捂住口鼻,那人立即软了下去。 夜光中,他目力极佳,望着城外远方密密麻麻的篝火,眸光精亮。 那篝火密集处便是大齐的扎营之地,离晋阳城墙不过十里。 这十里之内静悄悄,就连城墙外10米的护城壕,竟都未有布守的兵力…… 城外的萧江连夜得到同一份情报,拿在手中轻哼出声。 “城外十里竟未曾布防,我们正好连夜挖墙过去。”萧山笑道。 萧江点头,一边立刻派了一组人马,在城东墙下选择一处低洼之地开始挖。另一边又命人在距离城门3公里处,布好投石机,摆好阵仗,等待进攻。 今日注定凶险。 破晓十分,巨石投进城内的巨大一声,惊醒了一城的人。 号角长鸣,旌旗金鼓,城外军队浩浩荡荡朝晋阳城逼近。 耶律齐匆匆赶来,下令“防守反击”。 攻城战,开始了。 耶律齐并非毫无准备,命人紧闭城门,又在城墙放下绳索,将一批士兵送出城外,士兵组成千人团严阵以待,排兵布阵,吼着杀声朝大齐前锋跑去。 两军交战,黄土沸腾。 余恒风避在暗处一直观察,此时城外未有防守,预计最晚不过两个时辰,齐军就能到城门之下。 他听着城外厮杀声一片,耐心地等待破城的时机。可悠悠一晃,已三个时辰过去,城门迟迟未有动静,他心有疑虑,趁乱登上瞭望台。 城墙之上弓箭手密密麻麻的朝城外远射,而那千人布阵团,应着鼓声,快速变换的队形,大齐的前锋被包围在这诡异的队形之中,不知方向,一时竟被滞住了脚步。 他眉峰一抬,心中诧异。 城外这布阵之法从未见过,竟如此诡异…… “有人闯进!” 正想那破解之法,却有声音朝他而来,耳边嗖的一声由远及近,回头本能一避,躲过箭羽,又见台下三两人正爬上来。 余恒风纵身跳下塔台,三两步跃到城墙之下,抓紧从城墙上垂下的绳索…… 耶律齐就在这城墙之上,骚乱中恰好看见飞上城墙,离他不远的余恒风。 余恒风夺过近身士兵手中的弓箭,手握箭羽,快步飞奔朝耶律齐跑来,瞄准他嗖嗖两箭,身边穆拉忙拉他蹲下,仰头却见两箭穿过头顶,射烂了漂浮的旌旗,飞出城外而去。 好凌厉的剑法! 惊叹军中有如此身手的人,耶律齐立刻大喊:“抓住他。” 余恒风冷声一笑,快速转身,踢开身后的虾兵蟹将,手握箭羽,反身跃上墙头,击倒正在击鼓的士兵,猛用手中之羽戳破金鼓,接着瞄准墙头其他四个方向,快速放了四箭。 四个大鼓一箭一个,鼓声骤然而停。 城外的千人团顿时如无头苍蝇般溃不成军。 击鼓进攻,地旗则趋,击金而退,阵型无论怎么变化,都是靠旌旗金鼓指挥的。 余恒风不予正面斗争,一个飞身消失在城台中。 众人这才回神,他是为了放箭破这阵法! 城外的嘶吼声越来越近,石头火光,硝烟密布在城周,形势愈发不好,余恒风已毫无踪影,穆拉混乱之中返回耶律齐身边: “殿下,逃吧。” 耶律齐目光凌厉朝他,穆拉两眼发红,跪在地劝道:“殿下,为了安全,快逃吧。” 城上已被大齐攀上云梯,不时将破城,耶律齐本就没有守城的打算,举起右手放在嘴边,一个哨声唤来暗卫:“城内放火,撤!” 说完被一帮侍卫掩护着朝城内退去。 破了阵,不到一刻,城门便被萧江大破了。 城中火光熊熊,惨叫声与断壁城房连成一片,场面混乱不堪。 余恒风手持箭羽一直紧跟耶律齐之后,等到他发现时,身边只剩下穆拉与三名暗卫了。 为确保皇子安全,暗卫上前与余恒风缠斗。 耶律齐一行人,朝知州府逃去。 知州府内。 诸宁安绕了大半个晋阳成,也未见那宝藏之地。 心思回转万千,忽想起那耶律齐单单选择知州府,似乎大有隐情。 终于又潜回知州府院内。 一处曲折的甲山之后,绿油的草地上,赫然突兀着土黄色的坑,远远看去就似丰润的土地被人扒下一层绿皮,着实不堪…… 这倒有些像那为挖宝藏的坑!可若是宝藏坑外并无士兵把手,诸宁安一时也有些摸不准。 走进一瞧。 坑就是个圆坑,一人高宽似五米,往下望去就是一口宽井。 用手去摸坑周围的泥土,土微微湿润,没错,是个新坑! 她跳下去,看到洞口却一阵吃惊。 坑壁四周普通无奇,只左侧上方有个黑漆漆能容纳一人爬进去的洞,那黑洞内细细长长,蜿蜒曲折而又深邃悠长。 一时好奇,撑着手臂爬进这蜿蜒的黑洞之中。 四周漆黑一片,开始时洞口很窄,小心摸索着往前,紧接感到越往里洞口竟越发宽起来。 不知多久幽幽看到光亮,从洞口爬出,恍然发现置身于一处宽阔昏暗的甬道中。 四下环顾,这甬道每隔十米有一处灯火。 左侧是一扇铁门,右侧确看不到尽头。 一手探上左侧的铁门,门上只有两个把手,她试着拉了拉却没拉动。 正猜测这门是不是只能从外面打开。 忽然铁门中传来一阵声响,惊的诸宁安退了一步,甬道长直,一时竟无处可躲。 慌乱下忽然瞥见对面甬道墙壁之中有一浅浅凹槽,凹槽尽在黑暗之中,想都没想连朝对面躲去。 刚将身子浸在黑暗中,此时铁门打开了。 铁门之中走出四人,前后抬着木棺,还有一人指挥道: “你们小心着点,若是摔了三殿下,二殿下的脾性你们可是知道的……” “哎呦,你这边再高点。” “你这个混小子,看着点……” 几人从眼前走过,不一会身影越来越远,竟未发现她。 诸宁安长长的舒了口气,从黑暗中悄声走出,再次细细打量。 这甬道其实也不宽,紧容得下四人并肩,宽阔二字只是比起刚刚进来的洞穴而言。 一眼望去没见到什么传说的宝藏,更像是一条暗道。 细长的尽头灯火幽暗,勉强看得见路。想她来都来了,便跟着几人消失的方向朝前走去,探探再看。 没走几步,却惊觉甬道的铁门又被人打开了。 “殿下,快进去。”穆拉面色萧杀,一手握剑,一手催促。 耶律齐一手捂胸,眉头紧皱手扶铁门,回头见余恒风又紧紧跟来,飞快的跳进甬道关上,有将那剑扎在门栓之上。 穆拉负责殿后,扶住他道:“支持住,殿下。” 耶律齐嗯了一声,脸色难看,显然是受了伤。 “我已安排好顺着这条甬道,咱们定能逃出去。” 穆拉郑重说了句,二人奔着甬道快速奔跑。 诸宁安察觉再次开门进来的人竟然是耶律齐时,她躲在黑暗中,纹丝不动,心中复杂。 这竟是一条密道? 是他们提前修的,还是一早就有的? 可眼下,二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等到靠近时躲无可躲,到时定会暴露。 怎么办? 怎么会撞上他们? 避身在一处黑暗中,来不及多想,她无武艺,若是偷袭还能拼上一拼,于是蹲下身来袖口瞄准二人,针飞出朝耶律齐的胸口而去。 “是谁,出来。” 穆拉在逃,直觉警敏,抽出身上的佩剑,挡住了针。 诸宁安不慌,她屏息等待,待二人小心翼翼走近,趁着黑暗又射了一针。 不料眼前忽然闪了道光,一把弯刀向她砍来,她大骇中侧身躲避,翻身一滚,滚到昏暗的甬道正中。手臂忽然刺痛,低头一看右臂被割了一刀。 紧接着又一阵凌厉的拳风扑面而来,靠本能闪躲,虽娇小灵活,却不敌穆拉,很快他狠狠抓她受伤的手臂,又被掐住喉咙。 “谁派你来的?” 喉咙被死死扣住,无法回复耶律齐的问话,她艰难的摇头,张口喘息,强烈的窒息感席卷而来…… “让她说话。”耶律齐示意穆拉松手。 新鲜的空气猛倒灌进肺,剧烈的咳嗽,根本说不出话。 “说,你是谁的人……”穆拉一手狠抓她受伤之处。 诸宁安紧紧咬唇把头瞥向别处。 不禁想,这次是死到临头了。 “放开她。” 甬道突然出现第四个人的声音,让三人皆是一惊。 “我说,放开她。”余恒风站在五米外,面露杀气,一字一句道。 看清来人,穆拉虽见识过眼前人的本事,虽心中忌惮,嘴角却笑道:“原来,竟是一伙。”说罢手上重重一捏,顺便试探手中的人质是否好用。 诸宁安头汗津津,面色惨白,忍不住闷嗯了声。 “放了她,我让你们离开。”眸光里,幽深的看不出情绪,瞬间让周围冷了几分。 一番试探,见他显然在乎人质的安全,耶律齐狂妄的笑了:“你就如此自信,我们抓着她,还能被你擒到。” “你,可以试试。”余恒风声音中透出的凌厉,话语更冷。 与身边的穆拉对看一眼,二人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忌惮与犹疑。 虽不知眼前这人是谁,但凭他单枪匹马闯入晋阳,短短片刻便杀掉了身边贴身的侍卫与暗卫20余名…… 眼下他们的首要任务是要逃出去,如此一想便不再轻举妄动:“我们可以放了她,不过先要确保我们安全逃出去,你,放下手中的剑,往后退20米。就这个距离,若要靠近,她就早遭殃了。” 说着示意穆拉,擒着人质往后移动。 诸宁安浑身紧绷着,手臂的痛让她一阵阵晕眩…… 前一刻还了无希望,可下一刻竟出现生机。 余恒风始终保持着20米,一步不离,诸宁安紧紧咬唇坚持,怕下一刻会不争气的求救。 虽一直告诉自己要坚持,可眼里依然不争气的涌出水光,泪珠无声的滚落在面颊,眼前的人变得清晰,对上他的眸子,那里眸光炯炯,紧紧的锁定她,朝她微微眨眼,像是在说“别怕”。 忽然间,胸口胀满出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即便还生死未卜却已十分安心。 甬道微微透亮,彼此心中都清楚,就要走到尽头。 此时穆拉回头与耶律齐对看一眼,突然一把推开诸宁安,趁乱纵身消失…… 推得跌进一片温热的胸膛中,她抓紧面前的手臂,沙哑的催促道:“快,快去追他们。” 还来不及看怀中的人,四周涌起一阵巨大的轰隆声,那轰隆声伴随着剧烈的震动。 余恒风大骇拉起诸宁安飞快的朝甬道内跑去,边跑边喊: “别回头。” 被拉的跑的诸宁安察觉了身后有危险,只是已经不自觉的回头了,接着被眼前的景象震惊。 他们身后是一块巨大的可以填满整个甬道的圆石,圆石以极快的速度翻涌着,朝他们碾压过来。 诸宁安呼吸一滞,脑中凌乱,眼前漆黑的甬道只剩下二十米,左右两侧……他们逃无可逃…… 忽然脑中闪过什么,她决绝的喊: “大哥这边……”随后使出浑身的劲,拉着余恒风回转,接着她扑向他,把他顶向涌壁…… 余恒风错愕的看向怀里,她紧紧抵住他,手紧紧抱住他,娇小的身躯护着他,把他推进墙壁…… 他在内,她在外…… 巨大的滚石在眼前滚过,胸腔被挤压的难以呼吸,诸宁安痛苦的大叫,软倒在他怀里。 甬道内咚的一声巨响后,一片寂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脱险 圆石滚到尽头,停了下来,关键时刻,诸宁安拉着余恒风躲进甬道的凹槽,救了他们。 此刻,余恒风内心震动不已。 巨大石头的滚动之力,紧贴着诸宁安的背碾过,危急时刻,她承受巨石庞大的擦磨力……护住了他。 这一刻,他冷峻的面庞僵住,神色震惊,不由的伸出手,揽紧诸宁安的肩,让她不倒下去。 事实上,他多心了。 她倒不下去,圆石紧紧顶在她的身后,堵住他们的出路。 凹槽狭窄,原只能容纳一人,可他们为了避开巨石躲了进来,身子前后没有一丝活动空间,余恒风呼吸有些艰难,庆幸的是手还能动,他本能的托起软在胸膛的头,小心翼翼。 胸前的人脖颈软绵毫无知觉,头无力的仰着,双目紧闭,她的面色、唇色苍白一片。 “宁安……”他唤她,声音喑哑。 胸前的人毫无回应,心仿佛被揪起来。 伸出手去探怀里人的脉搏……咚咚,紧绷的心这才松了下来。 初次见时她在马上明明神色慌张,动作却镇定自若;比武台上大声提醒他小心,并用暗针挡下小刀;昨晚出手帮她,却倔强的说自己能走……她的倔强让他印象深刻。 可若说是什么带给余恒风震动不已,那就是危机十分,娇弱瘦小的少年,竟奋不顾身的护他。 为什么? 余恒风不解,他性子冷漠,生命中除了忠叔,从来没有过别人的存在…… 他几乎想不起来,从什么时候起,这人开始大哥大哥的叫,自若的与他相处。 如果说之前的相遇、相处可以让他有所怀疑,但今天的事,绝不可能! 因为心中有犹疑,因此之前也并不十分关心。 可她如此奋不顾身,他也许也不该猜忌。 该亲自问问,诸宁安与诸经衍是什么关系,可若诸宁安和诸经衍真的有关,她可能是他要对付的人……想到这儿,抚着脖颈的双手骤然收起,内心竟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来…… 他不禁皱眉。 时下被困的危险处境让他再看向胸前的人,此时什么都没有比诸宁安醒来更重要,只要她能醒来,未来这个人是他的兄弟,或是敌人,才会有意义。 余恒风重新冷静下来,他一只手小心的托住头,然后抬起另一手,利落的用牙咬下袖口的带子,撕下袖子的布,先为她止血包扎伤口。 “宁安,醒醒。”不知过了多久,诸宁安听见有人在叫她。 背后巨石紧紧撵过她,沉甸甸的压在胸前,喘不过气来,她仿佛坠身于无尽的黑暗之中,梦魇侵蚀着,她开口呼救,救……救……爹……子华哥……恒风…… “醒醒。” 低沉的声音好熟悉…… 自一片黑暗中醒来,对上一双熟悉深邃如黑曜石的眸自,看清了人:“大……哥?”声音喑哑不已。 “动动看,是否伤着脊背。” 还没来得及反应,喉咙受伤,冒然出声,诸宁安不禁咳嗽了几声,胸腔的震动让她浑身刺痛,忍不住闷嗯一声,连带着胸背完全透不过气来。 可这一动,浑身一僵。 黑暗中感官逐渐慢慢苏醒,越发清晰。 她正在他的怀里,胸腹紧紧相帖,前后竟无半点空隙,那刚硬坚毅的胸膛坚实无比,灼人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服朝她涌来,亲密无间的抵住她的…… 感受如此清晰,那他会不会同样感受到…… 脸轰的一下潮热起来,忽然慌乱不已。 她忘记了目前的境况,几乎是下意识把手贴紧余恒风的胸膛,傻傻把他往后推,试图离他远一些,事实上,这一推背后疼痛难忍,精巧的五官紧紧皱在一起…… “别乱动。”余恒风沉声说。 能推他,该是没伤到骨头,只是原本就仅能容纳一人的空间,此刻两人更加艰难,诸宁安小脸憋得通红,眸子澄亮慌乱不知所措,虽有些喘不上气,却被他的话喝住呆呆的抬头看他,小脸俨然写着“怎么办”。 墨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声线柔和低沉对她道: “你呼,我吸。” 她别过头去,照着余恒风的话,呼吸起来。 余恒风始终看着她,胸膛抵着一处不可思议的柔软,怀中的人娇小柔弱,他整个把她罩住,身躯抵得住她的一半,她的脑袋侧向右去,口唇触上她微凉的发髻,闻得到淡淡清香,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升起……他果真是少年? “大哥,我们……怎么出去?” 天黑了,周围变得昏暗漆黑,诸宁安的感官被放到最大,被他罩住,时刻感受得到那胸膛的温热,他的呼吸,还有自己扑通扑通强烈的心跳。 她羞敛的问,他低头看来。 不曾预料一幕发生了。 俊脸上的浓眉墨眸,眸深似渊,因为二人离得太近,微凉的唇轻触她的鼻尖,诸宁安猛地睁大,难以置信,一时腿脚发软,此刻仿若溺水在海中,本能的攀住他的脖子…… 若说刚刚是轻触,那现在就是吻…… 娇柔的身躯,攀住他,他还来不及惊诧,那娇软的手臂一阵慌乱,又匆忙松开。 余恒风的视线原本在黑暗中就更加敏锐,没放过怀中人的表情,那胭红淡淡的仿若盛开的牡丹,白嫩脸庞仿佛能掐出水来,朱唇微启,话语慌乱“对……不起”紧张别开脸去,微微喘息。 她是怎么了,她怎么会做出这么……不雅的举动! 她现在是男的! 正想着,察觉胸膛传来闷闷的颤动,杏眼疑惑的看他。 只见他抓住她的手重新放回到他脖颈处,余恒风眼角泛起笑意: “可以放。” 诸宁安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在揶揄她? 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冷峻的人? 胸腹亲密的触感让她越发不自在,想要逃离,不敢再动,怕他在察觉什么,再次问: “我们怎么出去……” 余恒风不过是逗她,巨石只挡住了多半个凹槽,还剩下四分之一的空隙。 “一会我数一二三,我吸气你也吸气,然后你快速向左侧移,我助你,试试看借着这个缝隙可否出去。” 诸宁安点点头。 “一,二……” 抓住他的手臂,待余恒风数到三,诸宁安借力朝缝隙移去,那缝隙狭小,但她娇小,虽然艰难,感受到一阵猛力,被推了出来。 她可以出来,可余恒风怎么办? 顾不的身上的疼痛,她贴着缝隙,朝里喊:“大哥,你怎么办” “别管我,出去报信。” “不,要走一起走。”诸宁安态度坚决,她围着巨石周围又看又摸,接着惊呼道:“你稍等,应该还有一个办法。” 诸宁安来回走动,不知道在做什么。 怕她犯傻,徒劳无功:“别管我,去找人来。” “等等,快好了。” 诸宁安回头去找甬道里残留的兵器,可兵器早都被碾碎不能用,最终她想起袖口的针来。袖口的针又能做暗器,又能救人,针有大有小,她拿起最大号的三棱针,朝巨石刺去。 原来诸宁安不走,是发现巨石块是用土夯住的,虽然结实,却也容易脱落,想着救人,来回刺向狭缝中的石头边缘,然后又用手剥,土块花花的往下带掉。 眼见缝隙大了起来,她喊:“大哥,你试试看能不能出来。” 余恒风试了试,一个侧身,出来了。 诸宁安发丝微乱,满脸污渍,却透出明媚无比的笑容。 余恒风也难得嘴角泛起笑意,俊朗的五官顿时透出暖意,英俊无比。 “走,我们快出去。” 二人朝外跑出去,或许是刚刚用力过多,此刻诸宁安脚步微沉,眼前有些晕眩。 余恒风见人没赶上来,一回头就见诸宁安面色惨白,面容痛苦的蹲在地上。 见他过来,把手背到身后去。 “怎么了?”他蹲下来,诸宁安手臂上包扎的伤口,竟还在出血。 “伤口裂开,怎么不做声。”余恒风皱眉问。 “没事儿,一会就好。”诸宁安虚弱的说,刚刚一逃出来,她就把止血药吃了,很快就会没事…… “伤口并不深,血怎么会止不住。”余恒风表情凝重,手却为她重新包扎。 抓住她的手臂,为她重新包扎,忽然手下一顿,看见那五指指尖黄土与血早已混在一起,这这是刚刚剥落土石留下的…… “我……从小就这样,大哥放心,刚刚已经服用过了止血药,一会就没事了。” 余恒风神色微动,驱身蹲下:“上来,我背你。” “那……辛苦大哥了。” 诸宁安确实身体虚软,再不扭捏爬上余恒风的背。 晋阳城内一片废墟,黑烟滚滚连天色都已染黑。 “辽人实在可恨,谁能想到他逃前,竟敢在晋阳城内放火。”萧山看着满地的残骸,狠狠的说。 萧江心中也已有些酸涩,他是军人,这些场面虽然时常看见,可也不由恨起辽人,百姓是无辜的啊…… 萧进踢了踢马肚,快步赶上来:“将军,诸将军来了!” 诸经衍风尘仆仆而来,见他便道:“宁安呢?” “眼下不知,不过应该是安全的。”萧江拍了拍诸经衍的肩道。 “什么叫应该安全?”诸经衍与他身旁身穿华服的公子异口同声。 “昨天,余恒风已找到诸宁安,不过晋阳被围,他们分头行动,约好今日在城墙东南相见,我已派人去那儿了。” 原来在晋阳被破之时,萧江见余恒风与耶律齐暗卫缠斗,便出手相帮,余恒风才得以脱身,追寻耶律齐,由此知道他们的动向。 可此时萧子真却骑马归来,面色急切:“萧江将军,余恒风与诸宁安不在那儿。” “子真?”他心急火燎,并未看到诸经衍与身旁的人,却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 萧子真一脸震惊:“表哥?” 甄子华怎么在这儿? 说话的人就是诸经衍身旁的华服公子正是萧子真的表哥,甄子华。 甄子华来不及念旧,出口就问:“你说安安怎么了?” 萧子真严肃下来:“他们不在约定的城墙那儿。” 众人心里皆是一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农家上 明晃晃的光线照了进来,觉得刺眼,诸宁安下意识闭上眼睛。 “醒了?” 背上的人动了动,余恒风声音低沉,侧头问。 周围是一片荒野吹着清凉的风,诸宁安迷糊起来,她这是在哪儿? 半响没听见回复,再回头,肩膀上的人,一脸睡意惺忪的模样,冷峻的人顿了顿解释: “我们正从这条小路返回晋阳。” 她下意识的点头,刚微微抬起的头又不自主的倒回厚实的肩背上,脸贴着硬实的肩一下一下的蹭,唇轻触些许潮热的衣襟。 诸宁安意识忽然清醒过来,猛地睁大眼睛眨了几下,视线扫过亲密环着,正挂在他肩脖的微脏的手,两条腿还分别被厚厚的大掌握住。 难以置信,她,在他背上!被他背着还走了一夜?! 她……怎么能在他的肩背上睡过去? 手悄悄收回划过肩头立住,将头与身子撑起来,暗暗不自然道: “大哥辛苦了,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她的声音微微沙哑,却比昨日好了许多,说完就要下来,不料余恒风并不松手。 “再等等,再往前是一户人家。” 他侧过脸来,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面无表情的答非所问,没有放下她的意思。 诸宁安别开眼,红着脸不知如何作答了。 经过一晚的休息,精力恢复了些,沿路荒草长得过了膝,微微的风温柔的拂过面颊,许久未感受到这种惬意。放松之余撑着的手不慎打了个弯,脸又不小心撞到他的背上去。 他有觉察的微微侧了侧头,却没说话。 诸宁安却不敢再动,脸哄哄的泛着热气,心脏砰砰直跳,感受身下长腿有力的一步一步朝前迈着。 高大伟岸,步伐有力,腰板挺直,哪里像是一夜没睡的人。她撇撇嘴,感慨练武之人身躯强健! 他的一句再等等,仿佛过了很久。 视线中终于出现一处篱笆围起的院落,院落不大,却被收拾的井井有条,院子挂着几条打来的野兔、山猪什么的,还有些动物皮毛。 这院落周围没有人家,不像一般村落,正奇怪,却见余恒风停在这院子门前停住。 “大哥,放我下来吧。” “别动,搂紧。” 不明所以见他腾出一只手来,只为敲门。 院中始终没有动静,余恒风拍门的动作却不见停。 “要不,我大声问问。”诸宁安附在耳边问他。 “不用。” 话音刚落,院中走出个年近四旬的壮硕的汉子,粗矿的黑胡子长了半张脸,手中握着一把带血的刀立在门内,刀上滴着血。 “何事?” 那人如此久的出来,面上凶狠狠的直盯她,诸宁安扫过汉子手中的刀,不自主往余恒风身后缩了缩。 “我二人进山狩猎,吾弟不慎受伤,想借宿一宿,可行个方便?” 汉子一听,蹙眉,视线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嘭的门一闭,在里侧喊道:“不便,这方圆五里没有大夫,你们去别处。” 吃了闭门羹,诸宁安紧了紧手臂:“咱们走吧,这家人……” 余恒风拍了拍她的手安抚,继续叫门。 那汉子一看又是他们,神情不耐:“都让你们走了,怎么……” “大山,是谁来了?”此时,从屋里走出个约三旬的娘子,似叫那门口的粗矿汉子。 “嫣儿,你身子弱,怎么出来了,快进去。”只见那汉子听声凑去女子身边,一副紧张的样子,然后与那女子说些什么,那女子朝他们这边看了几眼,被男子小心的扶着走来。 女子身前的肚子大大的挺着,竟是个孕妇。 “这两位兄弟,若是不嫌弃家里贫寒,便进来吧,我家大山不知礼数,望两位见谅。”那女子明艳柔弱露出笑来。 余恒风道了句:“叨扰了”,迈进院子,问那娘子:“嫂子如何称呼?” “叫我嫣娘就好。”说完看见余恒风还背着个人,向背上的诸宁安亲切一笑。 “你这兄弟似乎面色不好,把他放到那屋看看吧。” 大山夫妇把二人引到院子西侧的一杂房,杂房还算干净,一边堆放近墙高的东西留出中间一片来,靠墙的另一侧只放了一张不大看起来很硬的木板床。 “委屈你们了,家里就只剩这里还凑活能睡。” “有地方睡已经很好了,麻烦嫂子。”余恒风蹲下让她坐在床上,不搭话,诸宁安应和答道。 嫣娘对她一笑,那壮硕汉子扶着她娘子走了出去。 二人似乎感情很好,诸宁安不由的对这叫做大山的汉子,印象好了起来。 “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 目送门口二人,没听清余恒风说了什么。 “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你的伤。”他立在面前,盯着她一字一句的说。 “大哥,我,我自己来……” 他眉峰一皱:“你如何自己来?” 诸宁安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要看她背后的伤。 脱衣服?! 瞬间被吓得脸色发白:“不,不用,我没事。” 余恒风眉峰微蹙面露不悦,伸出手触她的肩…… 被这动作猛的惊住,他不知道她是女子,哪能让他看伤?连忙拂去他的手,朝床内退,背猛撞上墙,疼的令诸宁安狠狠的吸了口气。 余恒风面色一冷,肩膀被他使劲按住。 “别……”疼的缓不过来,以为他坚持,诸宁安喘息着侧过身。 “躺着。” 英俊冷冽的面庞看她一眼,轻轻把她扶正,手上轻微使劲扶她躺下。 误会了,诸宁安面上不好意思:“大哥,我,我只是不太习惯。”苍白的面颊为泛起红,她小声解释,见他神色平静仿佛不受影响,又想这一晚要睡在一个屋子,垂眸咬了咬唇:“我身子骨瘦如柴,自小就自卑,所以从不在别人面前洗澡净身,大哥,你别怪罪。” 她小心的仰视他,余恒风点头。 “休息吧。” 诸宁安也想休息,可这会被小腹的憋胀感弄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想……想到这儿,脸上更红了几分。 原本想着余恒风会出去,不曾想,他在一旁躺下,合起眼来似乎打算睡上一觉。 诸宁安羞的不行,可是实在……她按了按小腹,坐起身。 “你做什么?” 余恒风没睡,诸宁安脸涨的通红,支支吾吾,说要去净房,听罢他便立刻坐起,似乎是要和她一起的样子。 这一看心里更急,急得想哭,她憋得难受。 诸宁安杏眼中水光闪闪,余恒风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不想他去,哪怕只是跟着。 余恒风起身让出床,扶她下地,接着自己又躺回去。 诸宁安这才松了口气,慢慢的走了出去。 再回来时,经过院中正屋门前,她忽然听见有人说话,细听之下是汉子的声音。 “嫣娘,我只再去这一回,便能为你请个好稳婆,可你把这陌生二人请来,这我怎么放心走?” 诸宁安原本想走,听到大山汉子提及他们,脚步顿了顿。 “是,我,不想让你走。”说着竟哭了出来:“我……跟了你本就是连累了你……好不容易怀个孕,吃啥吐啥,每天折腾……这好不容易快生产了……却又胎位不正,你若是一般寻猎,我也不拦你,可我知你这次是要涉险猎奇,去寻那……我,你叫我怎么放心的下。” “你怎知道?”那汉子惊异,却见嫣娘哭的一抽一抽的,连忙哄她:“嫣娘,你别哭,别哭,我不去了,不去了。” “你天天磨刀,磨箭……你当我看不见么,我不想孩子还没生出来,就见不到你的人了……” 那汉子柔声哄着女子,诸宁安动了恻隐之心。 不曾想那汉子看着凶神恶煞的样子,原来竟是个疼爱妻子的,想尽办法为了娘子生产筹钱。 诸宁安立在门外,背隐隐发疼,回去也睡不着,这么想扶着墙小心的敲门。 那汉子开门一见人,骤然皱眉: 诸宁安宛然一笑:“大哥先别恼,那胎位不正我有法子治。” “稳婆都说没办法,况且你一毛头小子又不是妇人,怎会有办法,这么难道是安了什么坏心思。”汉子堵在门口,激动的出手赶她,诸宁安被往外一推,力道大一时竟没站稳,朝后倒去。 啊,诸宁安出了声,下一刻却被一双手扶住。 “怎么回事?”余恒风皱眉问。 “你怎么出来了?”诸宁安挑眉问他。 余恒风扶她站好。本在屋里休息,见她许久未回,一出门就看见这一幕。 她的鬓角泛起微微薄汗,神情有些着急。 这样的诸宁安,余恒风非常熟悉,每每救人就是这个表情,又见汉子露出恶狠狠的眼神,嘭的一声把门关上。 诸宁安又朝前几步拍门,边说还边解释: “嫣娘就要生产,可胎位不正,这大哥为了筹钱想进山打猎,他们既然收留咱们,我想帮帮她。” 话刚说完,诸宁安被拉到他身后。 “你……” 以为是不想让她帮,转眼却看见余恒风上前一步拍门,沉声向门内的人解释,这一刻,诸宁安突然泛起一种陌生的感觉,胸口涨涨暖暖,仿佛被他保护着。 余恒风终于叫开了门,立在门内的汉子,眼里多几分踟蹰和犹疑,却不再敌对。 诸宁安忙上前,对他说: “大哥,我当着您的面,只是看看嫂子,如果嫂子一有不好,您再把我赶出来也不迟。” 汉子想了想,终于让出身来,诸宁安忙走了进去,对床上的嫣娘轻柔一笑: “嫂子,我曾学过几年的医,你若信我,让我把把脉可好。” 嫣娘回笑道:“嫂子信你。”说罢伸出手来。 诸宁安搭着脉,片刻不说话,又忽然皱起眉头,汉子站在一旁紧张的问: “她可是有什么不好?” “嫂子,可否伸出舌来让我看看。” 嫣娘肌肤无华,舌中又暗紫和瘀斑,脉又弦滑,是癥痼之疾。 如果不祛瘀消癥,固冲安胎,生产又胎位不正怕是有险。 心里这样想,诸宁安面上恢复如常,微微朝二人笑了笑说,开个方子,再配合艾草,便无妨了。 那汉子明显神色一松,拿起单子一看又皱起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诸宁安有些不懂了,他不去抓药站在这儿干什么,正疑惑,一旁立着的余恒风开了口: “方圆五里一来回,时间稍长,我也巧要去趟药铺,大山兄若不放心,咱们可一起走一趟。” 只见大山汉子眉头立即舒展开,诸宁安才明白,汉子估计是对方子敢信又不敢信,可方子还好办,到药堂一问便知有没有害,但独留他们二个陌生人在家又不放心,所以余恒风这么说算是解了围。 “我去拿银子,嫣娘你在家等我。”汉子兴奋的转身跑出门。 她朝余恒风看去,张了张口,却见余恒风伸出手拍拍她的头,紧跟着汉子出了门。 “你是个姑娘吧。”屋里只剩两人,嫣娘突然出口。 诸宁安大惊失色转过身。 “姑娘不必紧张,你这番打扮定是不想让人知道,我不说便是。” “嫂子怎么猜到的。”诸宁安不禁问。 “姑娘这幅容貌,还有这肤色,一看便知,哪用猜。” 诸宁安面色微红,本还以为自己掩得好,没想到却被人一眼就瞧出来了。 “嫂子,我那大哥……不知道,您可否帮我瞒着。” 只见嫣娘朝她一笑,点点头,笑里头透出些深意来。 诸宁安小脸微红:“嫂子,既然你知道我是个姑娘,你让我摸摸你的肚子,确定下胎位可好?” 嫣娘点头,露出鼓鼓的肚皮,诸宁安轻轻按着,一摸胎位却是不对。 嫣娘担忧的朝她看来: “嫂子,别担心,等大山哥买来艾草,为你艾灸就能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农家中 大山与余恒风再回来已是黄昏。 诸宁安将嘱咐一番,汉子立刻转去厨房熬药,转眼对上余恒风幽深的墨眸。 “辛苦大哥了。”她说。 “无妨。” “大哥,你去歇着吧,我去给嫂子艾灸。” “你……”余恒风有些欲言又止,却又见她精神不错,摇摇头让她去了。 艾灸虽不适合黄昏以后,但因不确定能留在这儿多久,所以还是早治早好,只要讲究些手法还是可以的。 嫣娘躺在床上,伸出脚来,只艾灸她的小脚趾。 虽不过一个时辰,汉子过来见嫣娘的脸色却好了起来,对诸宁安也变得和善多了。 “忙完了,就出来吃饭。” 诸宁安朝他点头,收拾了手中的艾灰,坐在院中桌前,余恒风端着大碗米从厨房出来,高大的身影有些不搭调。 “吃吧。”他坐在身侧,又为她打了碗满满的白饭。 “是啊是啊,快吃吧。”嫣娘显得很是热情。 “今日真是谢谢兄弟了,我也不会说话,来吃这个。”汉子一手扯下桌上摆着的山鸡腿来,一只放在余恒风碗里,一只给了诸宁安。 桌子上不是鸡,就是猪,很是丰盛,可蔬菜之类不多,诸宁安终于有些明白,嫣娘为何会有癥痼之疾。 明明很饿,可看着一桌的肉,可都是发物,受了伤又不能多吃,一时便没什么胃口。 这家是猎户,人家如此热情招待,诸宁安拿着筷子,面露为难。 “怎么不吃?”汉子脸本就黑,又半脸胡子,眉头一皱,显得有些可怕。 余恒风也不解的看向她。 诸宁安小声道:“这饭太丰盛,我自小胃口不大好,饭打得多,猛然吃怕胃不舒服,所以有些犹豫。” 桌上骤然安静下来,忽然后悔说出这样的话,眼看面前明显高过碗的白饭,咬咬牙心道,还是吃吧。 鼓足勇气端起碗,却见面前伸出一双手拿过碗去,余恒风深深看看她一眼,挖出一半来,又蹙眉问道:“这……你够不够?” 她小眼一亮:“够,还可以再分你一半。” “……” 余恒风眉头皱的更深,诸宁安见他不嫌弃,朝他碗里又拨了一些,连那鸡腿也给了他,自己这儿只剩一口米,这才低头吃起饭来。 三两口吃完,发觉吃快了,自己是客,主人还在吃,她也只好坐着。 板凳很低,要伏着身子,下午艾灸就坐着,一坐一个小时,此时微微弯背,后面生生的疼,天气又热,额头微微冒了一层汗,连身上都是。 “去回屋吧。” 余恒风再次朝她说:“你去回屋,剩下的我来。”他坚持将她从座上扶起,看着她朝屋里走。 屋子有些空,又有些闷热,背后虽一直隐隐的泛疼,可还好没伤到骨头,动了动,隐隐感到背后粘着衣服,估计有地方蹭了皮,出了血。 正想着,被吓了一跳。 “谁?” 屋内的门被人推开,余恒风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食物,径直走过来放到床边,说了声:“吃吧。”又走出去不知忙活什么了。 床边是一碗馄饨。 白嫩嫩的不过几个馄饨在碗中浮着,清淡的汤底飘着绿油油的葱花,泛着几滴油气,看起来又清淡又有食欲。 她端起来闻了闻,香气扑鼻。 拿起碗筷,腾腾的热气怕烫了嘴,吹了吹,也许实在太饿,不过几分钟,碗里的十个馄饨便下了肚。 她拿起空了的碗筷朝外走,却见汉子搀扶着嫣娘从厨房里走出来。 “谢谢嫂子招待,你手艺真不错。” 嫣娘朝她笑,身后紧跟着余恒风也从厨房走出,过来接她手中的碗。 “都吃了,饱了?” 诸宁安点点头,不好意思道:“这个还是我来,你回屋歇着,嫂子你也回去,辛苦了。” 洗过碗筷,再进屋,余恒风已躺在地上,他的身子底下垫了张草席,闭着眼均匀的呼吸。 为什么不在床上睡? 也许……不喜欢和别人睡。 她笑了笑,觉得自己白紧张了。 吹了灯,借着月光,轻手轻脚的朝床边摸去,上了床,手下绵软一片,低头一看,木板床被铺上了两层薄薄的被子。 嫣娘下午拿着的薄被过来,说晚上凉让他们盖着,记得刚才出去的时候,被子明明叠好放在床头。 怎么被铺开? 是他铺的?让她盖? 可她不需要两床啊。 诸宁安摇摇头,拿起枕头朝里挪了挪,准备睡下,不料出现清脆的声音。 见地上的人未动,疑惑再看,枕边倒了三四个小小的瓷瓶,瓶上还贴着纸张。 好奇下借着窗外的光,凑近了好不容易看清了上面的字,一瓶写着止血、一瓶祛瘀、一瓶消肿…… 下午的时候还没有?是谁放在这儿的? 难道是余恒风,他说正巧去药铺一趟,屋子下午再没有人进来,是他,放在这儿给她的? 忽然间,脑海中闯进一个想法,那身下的两床薄被,不是让她盖,而是……考虑到她的伤? 诸宁安忽然大为动容,内心一下子就软的如身下被褥一般,胸中更是涌出一种压制不住的暖来,看着地上的躺着的人,心里不觉竟有些愧疚,昨日背她一夜,今日又不曾合眼…… “大哥,上床睡吧。” 不知怎的,就说出了这样的话,明明知道不该,可……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她怎么忍心让他在冰凉的地上睡一晚。 等了许久,不见人应,宁静的夜里,诸宁安撑着身子张了张口,却又合上,微微纠结。 “睡吧。”地上的人翻了身背过去,飘出一句话。 看着他的背影,诸宁安眉头松开侧着身,很快入睡。 第二日早,胸口沉甸甸一阵憋闷,迷迷糊糊睁眼。 窗外已透亮,屋内却没有了余恒风的身影。 她匆匆下床,出了门外,却见嫣娘端着饭,放在院里的桌上,叫她过去。 桌前只有嫣娘。 “嫣娘,我,我大哥呢?” 嫣娘柔柔一笑:“别慌,你大哥和你大山哥进山了,他没给你说?” “什么进山?” 诸宁安有些听不懂,昨晚余恒风没对她提起要进山。 “昨日大山回来,对我说,恒风兄弟要和他一起进山打猎,说再打这最后一次猎,孩子出生之前就再也不去了。” 打猎?是为了帮嫣娘一家么?那为什么不对她说声? “妹子,你别怪我自私,山里猛兽多,我不放心你大山哥去,我看恒风兄弟是个稳重的,便答应了。” 诸宁安坐下,朝院外看看,院子空荡荡的,哪儿还有人影。 她嗯了声,道:“大嫂叫我宁安。” “快,吃饭,吃饭,恒风兄弟走前特意嘱咐我做些清淡的,说你身上有伤。” 诸宁安勉强一笑,心里有点乱,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 饭后,嫣娘起身收拾,诸宁安扶着她回屋。 “大嫂,你歇着,我来洗。”自己跑去厨房洗,刚洗完却见嫣娘嚷叫着进来: “你看我这脑子,你大哥走前烧了一锅热水,说给你清洗伤口用,我,我这给忘了,你快看看还热这没。” 旁边就是灶台,走过去揭开锅盖,满满的一锅水,还蒸腾腾的冒着热气,诸宁安大喜,原本就愁不能清洗的事。 可接下来又犯了愁,这么大一锅水怎么用。 嫣娘不知从哪拿来个大盆,又取来大桶,放到厨房灶台旁,对诸宁安道: “你就用盆把热水舀进桶里,刚好厨房外大缸里有凉水,我给你关上门,就在厨房洗。” 农家的厨房都很大,灶台旁放一个桶绰绰有余。 诸宁安不好拒绝,身上穿着土子的衣服,这么些天脏的不成样了。 想着这样和余恒风相处这么多天,诸宁安就想皱眉,不管了,就先凑合一下。 “你洗,我给你把门关上。”嫣娘善意为她关上门。 诸宁安脱起衣服来。 外面的一层还算不难脱,可里面的内衬费了好大的劲才脱下,因为她的背部的一些地方,被巨石刺破了皮,她能感觉到随着脱衣的动作又被扯住的感觉,伤口似乎和衣服粘合在一起,若硬扯,好不容易泛干的伤口就会再次出血。 可没办法,只得慢慢挪动着手脱。 原以为内衬是最难的,可到小衣的时候,才知道小衣才是最难的。 这小衣套头穿的。 咬唇忍住,先退出一只手臂,然后再退出另一只,一番功夫,头冒出了汗,终于脱了下来,她呼了口气,一脚踏进桶,水已经有些微凉了,又加了两盆水,水温刚刚好。 这会诸宁安终于觉得舒服了,她跪坐着,用手擦拭身体,等觉得差不多,红着脸朝外大声喊: “嫂子,能不能进来帮帮我?” 嫣娘拿着身衣服,走进来,见着诸宁安背对门口伏着身子,惊呼道: “这丫头,你是做什么弄成这样子,好好的这么大一片青紫,这……这儿还流着血……” “嫂子别慌,我不小心滚下山,撞到了,这才没办法清洗,所以请你帮着,我好上药。”诸宁安指着旁边放在地上的盆道:“这桶里的水已经温了,我舀了盆,你往我背上浇。” 青紫的脊背,与其他地方的雪白如凝脂的肌肤鲜明对比,嫣娘犹豫,水刚一碰肌肤,听见诸宁安倒吸一口气的声儿,连忙控制力道,让水流尽量轻缓,她趴着忍住,唇色尽褪,嫣娘只看一眼都觉得替她疼。 “你这丫头,怎么伤成这样,昨天还要给我看病,你那大山哥手劲也没个轻重,你也不怕他把你碰出个好歹来。” 诸宁安眉头舒展,勉强一笑: “要不是嫂子,我们这会还不知道睡在哪儿呢,正好听到你们所愁之事,便没多想。” 见诸宁安顾着说话,表情也慢慢舒展,嫣娘边浇便继续聊: “最初看见恒风兄弟,还以为是你亲大哥,可听你说,他还不知道你是个姑娘,这可把我弄糊涂了,我就没见过哪家当哥的,有他那么心细体贴,昨夜看你没吃,还亲手包馄饨给你。” 原本趴在桶边,这会听话惊异的转了头: “你说昨晚的馄饨,是我大哥做的?” “是呀,恒风兄弟见你没吃多少,非给我塞了几两银子,又是要面又是剁陷的,我要帮他还不让,最后那利落的,看的我都奇了。”嫣娘笑了笑又道:“若不是提前说他不知道你的身份,我都要误会你们是两口子了。” 诸宁安被话说蒙了,听到后一句,一下涨红了脸。 “嫂子,你说什么,我才十四,还……” 越解释越不清楚,及时闭了嘴,察觉背上早已清洗干净了。 诸宁安这发觉嫣娘怕她疼逗她呢,她微微抿唇回头道: “谢谢,嫂子。”事情还没完,又道:“还要麻烦嫂子一件事,去把昨天留在你屋里剩下的艾灰拿来,倒在我背后破皮的地方。” “成,成,你等着,对了,给你拿了旧衣服,胜在干净,你先凑活凑活穿。” 放在一旁的衣服是套女装,没来得及发愁,嫣娘就跑回来了,给抹完背,却见诸宁安支支吾吾: “嫂子,你还有没有别的衣物,我……” 嫣娘了然笑了:“你担心什么,打猎至少也要个两天,家里只有我们俩,刚好把衣服洗洗,你再换上。” 听到打猎要两三天的话,诸宁安又是一愣,见嫣娘说的在理,也不再扭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农家下 倒了水,洗了锅,又洗了衣服,艾灸,熬药,做饭,洗碗。 再躺到床上,诸宁安从来没感到浑身这么累过。 嫣娘已经尽量在照顾她,可是毕竟是个孕妇,她怎么好意思不多帮。 窗外完全暗了下来,昨天这个时候洗完碗进屋,他已睡下。 她忍不住想,昨夜,他是不是也这样累?可再一想他做的,摇摇头,她哪里比得上他。 娇小的身躯在床上翻来覆去,昨日还担心两个人怎么睡,现在房间仅剩她一人,四周空空荡荡的。 也许是这么多天过去了,危机都平静下去,诸宁安闭起眼,不断地回想起在遂城的那些事来。 被耶律齐勒住脖子的那一刹,胸肺胀满的令人煎熬的窒息感与绝望感,眼前阵阵发黑仿佛看到死亡。 余恒风的声音、寸步不离的脚步,对上他凌厉的眸子,那时竟奇异般的被安抚。 从险境中逃脱他镇定的让她先走,见她未跟上来低头轻缓的为她包扎,纵容她趴在肩上睡整整一夜,看出她的胃口不佳又为她做饭,担心她的伤,顾及她的习惯。 诸宁安的心漏跳了一下,仿佛什么被触动,从来不知道,原来还可以这样对一个人好,不对她说,只默默的做。 如果不是嫣娘,如果不是她细细的回想,是不是就发现不了,发现不了冷漠外表下心细如发的温柔。 此时他是不是在山里,会不会有危险? 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去打猎的事? …… 诸宁安越想越远,越想越无法入睡,她抱头烦躁的挣扎,收手却打到一旁叠好的被子上,灵机一动,像余恒风昨天那样摞起来,躺了上去,感觉身体被柔软包裹起来,似乎心里没那么乱了。 这一晚,她睡得很甜。所以,也起得很早。 夏□□服容易干,一早换回男装,吃完饭。给嫣娘诊脉,又摸了摸嫣娘的肚子。 只两天时间,胎位正了不少。 诸宁安安慰的笑,嘱咐嫣娘若她走了,方子再喝两周就可以停,临盆前一个月找稳婆来看,如果稳婆说胎位不正,就用她的法子,艾灸脚上的小拇指的至阴穴。 中午,诸宁安开始心不在焉,她频频看向门外,没人回来。 下午,诸宁安坐在院子里等,她频频看向门外,还是没人回来。 傍晚,天似乎黑的特别早,到吃饭时候了,再频频看向门外,依然没人回来。 她心绪不宁,饭也没吃几口,连嫣娘都看出来了,劝她别担心,打猎晚个一两日也是有的。 诸宁安也知道,但是看着黑压压不大正常的天,心又开始慌,她只点点头,早早回了屋。 今夜,似乎特别漫长,躺在床上又胡思乱想。 屋外是荒郊原野,没有任何熟悉的人,更不是棣棠谷或者诸府。 诸宁安越来越慌,除了一气之下入遂城,哪里一个人在外面呆过这么久,跟他走的都是小路,根本不知道这里究竟是哪儿,离晋阳还有多远? 会不会他故意扔她在这儿了? 不,他不会的。 那是不是真的遇到了什么危险,不然为什么这时候还不回来? 他怎么不回来? 夜空黑的不像话,连颗星星都没有,窗外闪过几道光,滚滚雷声瓢泼大雨毫无预兆的就下下来。 诸宁安震惊,忙跑到窗口去看,哗哗的雨沿着屋檐瞬间连成了线,霹雳声响彻整个天际。 身子一僵,猛地所缩了缩肩膀,赶紧上床,把被子裹的紧紧的。 诸宁安最怕雷,似乎一生下来就怕,连她都不知道为什么,祖父曾说也许她是雷雨夜生下来的。 如果是平时,雷声不大,都是忍一忍,或者专心做点别的什么就过去了。 可是这荒郊野外什么也没有,连烛台也不在身边。 只能僵直的躺在床上,窗外的闪电一闪一闪,屋里面放的杂物随着闪电一黑一白,墙上映出的黑影一动一动,还有不绝于耳的雷声,仿佛没有停下的时候。 诸宁安不敢再看,闭上眼,雷声更大了就在耳边,闭眼也感觉到外面一闪一闪的光,浑身紧绷着越来越怕,听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哗哗的雨声,还有……仿佛谁在挪动木头的吱呀声。 她吓的瑟瑟发抖,都快哭了,接着听见似乎谁的脚步声一下一下。 诸宁安默默的一再告诉自己,这是幻觉,没有人,只要不睁眼,再坚持一下就过去了。 可察觉到脸上滴了几滴冰凉的水,她终于意识到,刚刚听到的不是幻觉,是真的有……东西! 睁眼,一个高大的黑影恐惧立在眼前。 “啊”她大叫一声,把头缩进被子里。 “宁安,是我,是我,余恒风。” 余恒风,是大哥? 猛地撩起被子,借着闪电看清眼前站着的,浑身湿漉漉的人,正是余恒风。 她忍不住哇的一下哭了,飞扑到余恒风怀里。 “你……怎么才回来呀……” 被她抱住腰,余恒风呆在原地,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他不大习惯和陌生人接触,可是诸宁安瑟瑟发抖扑过来,仿佛他们真的是相依为命的兄弟。 终于意识到,也许是真的拿她当做兄弟了。看她毫无撒手的意思,叹了口气,慢慢推开她: “宁安,我身上正湿着。” 哭够了这才反应过来,她胸前的衣服已被印的小湿,用手抹了抹,衣服料子原本就厚,加上里面还有小衣,也不觉得凉。 一抽一抽的恢复神志,不自然的拉过被子,屋里有了人了,也不再用被子蒙头,露出个脸。 余恒风背过身去,脱下湿漉漉的衣服。 窗外闪电又一闪而过。 余恒风肌理宽阔的脊背、细窄挺直的腰身,麦色的皮肤滚着满背的晶莹水珠,水珠一点一点的往中间深凹壮直的腰窝里钻,屋里一黑,又一声惊雷。 猛地闭上眼,诸宁安攥紧了手里的被子,黑暗里还浮现,闭眼前的一幕,脸一红,忽然觉得他在,虽还是怕,但却没那么怕了。 脱了上衣,余恒风忽然又跑了出去,再回来,见诸宁安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是怕黑么?”他问。 盯着他摇头,一个雷声之后,她皱眉紧闭眼。 还没来得及想问,却见诸宁安苍白着小脸,小声哀求:“大哥,今晚你……能不能睡到我旁边。” 英气的眉头轻蹙着,杏眼睁的大大只剩下可怜,她的睫毛沾了水,莹莹闪闪的样子。 余恒风点点头,躺在外侧,拍了拍里侧空了的位置,算是答应了。 放心的躺了下去,才发现他竟是光着膀子背对她,她不敢再看,转过身紧闭眼,翻来覆去暗示自己没事了,有大哥陪着。 她默默数数,雷声一来,又要重来,可能是受惊太过,心情在烦躁与恐惧之间来来去去。 睡不着,完全睡不着。 她扭动着面朝里侧,忽然脖颈与肩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托起,往身后扯,身子猛然被掉了个个,头撞进一片坚实火热的胸膛。 诧异去看,不知什么时候,余恒风把上衣穿上了,额头正靠着他的肩窝,他的双手帮她捂住耳朵,薄唇开合说了两个字: “睡吧。” 雨下了一整夜,清晨还泛着泥土的清香。 余恒风动了动微微泛麻的手臂,手臂一沉,侧脸去看,诸宁安呼吸均匀还睡着,睫毛长长的卷着,肌肤白丽透亮,面色已是好了很多。 轻缓的把她放在一边,立身坐起,揉了揉有些发沉的头。 “你醒了?” 扭头去看,诸宁安已撑起半个身子,半睡半醒的问他: “起来吧,咱们该走了。” 前一刻还有睡意,下一刻清醒许多,诸宁安没说什么起身整理好床铺,余恒风带上佩剑,扭头看看她把枕下的三四个瓷瓶握在手里。 “你,没用?” “是你放的?” 见余恒风点头,她忽而一笑把瓷瓶放进怀里,说:“走吧。” 一同出了屋,不料嫣娘已做好饭菜等着了,一番挽留,余恒风仿佛下了决心,坚决要走。 说走就走。 出了院子,余恒分走在前面。 又是一条僻静无人的小路,刚下了雨的路泥泞又难走,诸宁安步伐太小,慢慢赶不上,于是气喘吁吁只好小跑跟着。 直到高大的身影越来越远。 “大哥。”她急切地喊:“余恒风!等等我。” 余恒风似没听到,许久也没有回头,忽然发觉人没跟上,这才忙扭头找人。 却见诸宁安远远的摔倒在地上正爬起身来,赶忙跑过去扶起人。 他浑身冷冽眉头紧皱,帮她抹去脸上的淤泥。 诸宁安幽幽地盯着他问: “你有心事?” 看他的那双杏眼中澄亮无杂,神色一变,停了片刻,缓缓点头。 余恒风确实有事。 昨日与大山进山打猎,运气好猎到只熊,因为要再跑县城卖猎物换钱,所以昨日才回晚了。 到县城,原本也没什么。 只是一个华服的人拿着诸宁安的画像问他:“你有没有见过这个少年?” “没。”余恒风面上不动声色说。 那人见他没见过,收起画像跟着身后的几人转身就走,只这一转身,几人腰里佩着的玄冥短剑露了出来,这玄冥短剑他认识!因为十四年前,母亲就是被玄冥短剑一剑抹脖毙命的。 余恒风神色一凛,又追了上问:“兄弟,请问这少年是犯了事了?” 那人皱眉:“你既没见过,又多问什么?” 余恒风找了个借口:“我是这附近猎户,镇上商家都认识,你告知我,能帮你打听。” 不料那人竟真来了兴趣:“这少年倒是没犯事,只是我家家主找她,难道你真的见过她?” “你家家主是谁?” 原本只是下意识多问了句,出口就觉得不妥,所以预料那人不会说什么真话,随意打发,不料却忽然面露狠绝:“没见过就罢了,诸府的事也是你能知道的,多管闲事。” 他心里一沉,不再追问,盯着随行十几人而去。 诸府? 诸经衍? 玄冥短剑的这批人是诸府的人? 不,不对,他们身上没有诸府的府牌。 借便如此,似乎也不能说明玄冥短剑与诸府无关。 暂且放下这批人的身份,只一条,他们为何要找诸宁安? 诸宁安,是军中一个小小的小兵,身旁却有陈淦这样的人跟着,陈淦似乎又和萧江谙熟。 如果不是,她为何又在投井立功之时锒铛入狱,在行迹失踪后被玄冥短剑的人追寻? 她,还是个孩子,究竟是有人要找她,还是害她? 这样一想,想起被他丢在猎户家的诸宁安,匆匆忙忙的冒雨赶了回来。 “大哥又什么事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朝他宛然一笑。 “从遂城到晋阳,有没有有人跟着你?” 诸宁安一愣:“我一个无名小卒,谁会跟我?”见余恒风神色凝重,又说:“大哥为何这样问?” “那这几日在大山家,可有什么异常?” 诸宁安细细回忆,摇头:“没有。”接着又说:“我这几日和你同行,若有人跟着,你难道会没发现?” 她笑着不甚在意的样子,余恒风暗下眸子沉思,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尽快赶回晋阳找到诸经衍,不能耽搁,若诸经衍再走,接近他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这么一想,他面上恢复冷峻,二人朝晋阳走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重逢 赶了整整两天的路,余恒风指着前面突然出声:“前面左拐,就是晋阳”。 远处的丁字土路是通往晋阳的官道。 诸宁安记挂起晋阳城来:“大哥,晋阳城现在如何?” “萧将军破了城,只是那耶律齐临危逃脱放了把火,晋阳城已是半城废墟。” 怎么也想不到会听到晋阳化为废墟的消息,诸宁安难以名状的沉默下来。 “宁安!” 拐角远远的熟悉的声音唤她,难以置信抬头,待看清了人,她飞奔扑进白衣男子的怀中。 “子华哥,是你!你终于回来了。” 死里逃生,又好不容易见到了想念的人,诸宁安眼圈微红,声音微哑,情绪激动。 “回来了。”甄子华淡雅的笑,一扫多日的担忧,轻抚怀中人的头。 二人相拥气氛温馨至极,仿若无人。 萧子真站在一旁,惊讶于二人的谙熟,虽然甄子华路上也对他说起诸宁安,可他像个呆子似的站在一旁: “喂,你看不到表哥身边还有个,玉树临风的二哥吗?” 旁边急不可待的人立着,怎会没看到,她心里开心却装作讶异:“咦,你怎么也来了。”语气疑问还加了“也”。 萧子真挑挑眉,觉得那语气真是说不出的嫌弃,更加不满: “怎么几日没见,竟还嫌弃起我。” 他越抱怨,诸宁安越发笑的开心,她是真的高兴,高兴他们都好好的站在这儿。 没待余恒风走上前来,萧子真激动飞扑过去拍他的肩上:“以一敌十,你可真是厉害。” 一进城,关于余恒风的身手立刻传遍全军,什么一人破阵,以一抵十个的事迹,早已传扬开来。 他的本事萧子真自然清楚,他们可是兄弟,听了那些心里既敬佩又自豪!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团聚的喜悦,余恒风也不例外。 “看我,都忘了介绍。”萧子真傻头傻脑的拍着脑门,他到甄子华面前。 “他是我大哥,余恒风。” “甄子华,我的表哥。” 甄子华眉色如烟,面容淡然,朝余恒风伸出手:“幸会。” “幸会。”深邃炯亮墨眸转向对面,握住手。 诸宁安不动声色的从怀中退出来,头正好触及那双深邃的眼…… 心中忽然一滞,等再去探究,那英俊的脸上已恢复冷峻,走到她身侧来。 “走吧。”另一侧的甄子华拉她。 “去哪儿,你们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此刻才想起问他们,萧子真揉了揉她的头:“我可是奉了萧将军的命令在找你们,既找到了当然是回遂城复命。” 为什么会是遂城,不是晋阳? 诸宁安道:“萧将军不是在晋阳?” “萧将军临危受命只为破城,破城后与那新任命的晋阳知州交接,他有事交代原想等咱们一起走,可上面还派了个什么世家子弟来,先到晋阳再去遂城,因此萧将军先行一步了。” “什么人竟让萧将军如此看重。” “那人是什么官职?” 不好奇交代什么,却好奇这世家子弟,诸宁安余恒风二人异口同声。 萧子真咧着白牙笑着解释:“没提是什么官职,不过看萧将军提到该人有些异样,我觉得这人来头不小。” “你从何得知这消息?”余恒风接着问。 “晋阳军帐萧将军命我找你们回来,身边下人来报,说一个叫什么祁的世家子弟不日将去遂城,才听了个音萧将军明显眉峰一皱,让我下去。一时好奇这人是个什么来路,因此留了个心。” 本是闲聊,不想扯出这一出,世家与武官原本就不是一路的。 萧将军为人耿直,世代从军,瞧不上那些官场的弯弯绕绕,忽然听闻世家子弟来访便先行一步,诸宁安忽然有些疑惑: “一个世家公子让久临沙场的萧将军面色微变,那这人是朝廷派来的?” 萧子真摇摇头说不清。 却听见最外侧的余恒风低声道: “不一定,既是世家子弟未提官职而受重视,一者,他身家背景深厚或背后依仗之人权位极高,再者,知他微服私访有事要查,因而备受重视,或者确切地说,是忌惮。” 忌惮,萧江位高四品,萧铁慕的儿子,家族历代为大齐联立奇功,这样的人会忌惮一个或许并无官职的世家子弟。 诸宁安有些难以想象。 四人并肩走着,甄子华不甚在意这些,把她拉到最里侧来。 “看路。” 天面的余晖已经落下山去,一不留神,险些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跤,诸宁安思绪打断的冲他笑了笑。 四人又走了二里地,宿在距晋阳城外不远的客栈。 晚饭后,诸宁安的房间灯一直亮着。 床边,甄子华为其把脉,手不停的又重新包扎了伤口: “怎么伤成这副模样?” 作为医痴的甄子华将所有事都看得淡,他出尘脱俗不食人烟,可唯独紧张诸宁安的身体。 二人从小到大,太过了解他,当他是亲哥哥,怕他发现自己背后的伤,不想让他操心。 诸宁安灵机一动柔柔一笑,亲昵的晃他手臂讨好道:“你不在,没人看管我……” 甄子华一反常态,沉默不语,视线扫过脖子上还未完全消下去的指痕,手臂还有浅浅的一道疤痕,他手指按在腕上,如烟雾的眉目愈发深蹙。 脉搏洪大空虚,是血虚之兆,一按便知是失了血,对于旁人这伤不算什么,可对于诸宁安,任何一个细小的伤口都可导致血流不止,直至送命。 就要到发病的年纪,叫他如何不担心! “你太胡闹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并不知诸宁安已经知道自己患有血症的消息,说着不得已生生停住。 平日清雅脱俗的甄子华眉目清冷是真的生气,诸宁安小心翼翼握住手腕上的那双手: “子华哥,你别生气了,血症的事,我都知道,这次是意外,我把你给的止血药都吃了,我保证……下次……一定注意。” 甄子华震惊:“你,如何得知?” 诸宁安认真的说了归家之后的事,见他不追究旁的了,话头一转问:“子华哥,你是怎么找来的。” “原以为子真在长安,不想搬到遂城,便赶紧跑来,但遂城洪水,得知是你爹赈灾,本想找他寻子真,不料大辽进犯,晋阳被围,被当地推举在萧将军身边,如此碰巧碰上你爹。” “爹,从北境回来了?” “恩,他察觉辽人目的不纯,为诱敌而归,一回到遂城知你以身涉险,便赶来晋阳,可你几日不见踪迹,可把他急坏了。” “爹现在何处?” “陛下宣诏进京述职,今日一早刚走,走前交代我必要寻到你。” 知道父亲没事,又突然想起什么:“我的身份,你没告诉子真吧?” “没。” 诸宁安松了口气:“这就好。”又问:“那我们此次回遂城,还是回长安?” “回长安。” 萧子真余恒风是要回萧江那儿复命的,她也终于要回家了,这么说来他们将要分开? “恒风,子真他们……” “他们入了军籍,自然是要回遂城。”甄子华瞥她一眼,面无表情的陈述事实。 她的眸光黯淡下去。 父亲匆忙归来,一定顾不得萧子真、余恒风做府兵的事。 可是想起余恒风,那样一个行军打仗的人才,能甘愿做诸府的府兵? 忽然想到可能要分别,心里竟泛起一丝不舍…… “余恒风可是知道你的……” 半年没见,诸宁安变化太大,且待余恒风有些不同,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难道身份被识破了? “没……没有,他……救过我,我感激他。” 可能是共同经历了生死,余恒风既可靠又安全。甄子华的问话像试探之余要戳破什么,怕他误会,急忙解释。 殊不知这一番话听进了门外人的耳朵。 趁夜余恒风从那户人家中迁回了马,拴在客栈的马厩原本正要敲门过来告知一生,无意听见屋里二人的对话,站了片刻,转身离去了。 屋内甄子华见揉了揉她头: “你爹已向萧将军讨来调令,咱们先去遂城辞行,萧将军自会告知他俩这个消息。” 失落的神色突然被点亮,对上熟悉的清雅纯净的目光,那里略带宠溺,她如沐春风: “子华哥,你们都安排妥了?” “傻,快睡吧。”甄子华微微勾唇出了房门。 翌日。 余恒风走出房屋,甄子华萧子真早已在厅内等着,刚坐下,诸宁安从三楼走下来。 诸宁安的房间在三层,并不与其他人一层。 不用担心身份也总算睡了个好觉,只是身上有伤多日奔波本难掩倦意,下楼却一眼认出楼下马厩拴的马儿,她高兴大叫着抱着马儿,顺手解下它身上的包袱。 “快来吃饭。”甄子华唤她。 眼里只剩下包袱,哪儿还顾得上:“你们先吃,不必等我。”丢下这句,跑回屋去。 包袱中见那小衣、眉黛、衣物,都在,又把随身的瓷瓶放在其中,她兴冲冲的叫来热水,总算是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干净净。 等到再出来时,她一身青绿衣衫,如茶色的发丝轻轻挽起,鬓间溜出几撮来,映衬着肤色愈发娇嫩如玉,虽然肤色还有些苍白,可她眉目英齐,眸光潋滟如水,色唇粉嫩,显得这张鹅蛋脸肌肤饱满,美艳清绝。 一时,竟分不出是男是女…… 众人的视线紧紧跟着。 她缓缓下楼,在一个三人的桌前坐下,众人这才发现,这一桌的人样貌皆是不凡。 白衣少年甄子华清绝淡雅;黄衣少年萧子真星眉朗月;玄衣少年余恒风俊美冷冽;更有刚刚坐下的绿衣少年娇艳潋滟。 客栈大厅顿时寂静无声,视线时不时瞥过来。 “哥哥,你看那个玄衣男子英俊刚健,身躯高大,定是练武之人。” 不知是那桌的女声声音生大,大庭广众毫不避嫌的对个男子品头论足。 坐在对面的余恒风听声抬头,淡淡的扫了眼,顿时皱眉。 诸宁安奇怪的顺他视线而去,原来是她身后的桌上,端端坐着个十四五的明艳少女,少女痴痴的朝余恒风看来,一个姑娘的眼神竟能如此炽热火辣,瞬间令人浑身发麻。 惊诧下赶紧回过头来,再看被人注视的人沉默不言,眉眼清冷,俊美无暇的样子。 她决定还是少说话,低头乖乖吃饭。 此刻身后忽然倒抽一口气,只见少女身边的一灰衣男子,摇着折扇,面露痴色朝诸宁安他们走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跟踪 话说这灰衣男子名叫薛祁,摇着折扇,一身华服,风流倜傥的走来。 两脚一移,躲开旁侧的萧子真,斜靠木桌,折扇挑起诸宁安的脸,凤眼一挑啧啧欣赏。 天下竟有如此的人儿? 无礼的握住桌上软若无骨的手,叹道:“美人,今夜从了我可好?” 薛祈是出了名的爱好美人,忽在如此的偏远之地,见清艳绝美的可人,止不住便上前来。 手上使了巧劲,诸宁安气急挣脱不开,手被人揉搓,竟生出羞耻感。 “你要做什么?”她急急斥他。 余恒风筷子一掷,打掉挑起脸的折扇。 萧子真与甄子华两人伸手去捉,薛祈一闪竟躲开了去,二人眼中露出惊异。 这人是谁?武功竟不弱! 此刻跟在薛祈身后的一众人等,生怕他有个什么闪失,也拔刀上前加入,场面立刻混乱起来,甄子华武艺一般萧子真帮他,二人被缠无暇分身,只能专心应敌。 薛祈仗着人多,上前继续纠缠,余恒风眸光凌厉,一个侧踢踢开他,回身一把抓住诸宁安将她护在身后。 “你是谁,跟我抢人?”薛祈凤眼中透出狠绝,眼神朝后一瞥,示意身后侍卫向余恒风扑去。 “哥哥,别动他。”娇俏的声音传来。 一名女子挡在余恒风的前面,这少女正是刚刚盯着的余恒风的人。 薛祈的妹妹,薛云云。 “云云,让开。”薛祈呵斥。 “哥哥,我看上他了,你不许动他。”薛云云一脸倔强。 薛安面目阴暗,随之一转,哈哈大笑: “好好好,难得云云看上你,我就放你一马。”这话是对着余恒风,说完又道:“我可以不跟你打,但我要她。”手指着他身后的诸宁安,谈起条件。 “就凭你?”余恒风薄唇一勾,语气冷冽,俊脸朝后转,声音不大不小的说:“别怕,回房收拾东西。” 手被握在温热的大掌中,整个人被他高大的身躯挡着,看不到其他人,她安心嗯了一声放开他。 没人看到余恒风是怎么移动的,一眨眼的功夫就绕到薛祈身后,五指擒住他的喉咙,一字一句道:“让他们住手。” “你们,退下。”薛祈感到身后的凌厉之气,呵止手下。 从未见过身手如此之快的人,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吃惊不已。 “别,别伤害我哥哥。”少女一脸倾慕,却略带小心:“我,能保证你们的安全。” “云云,不能放。” “哥,你不要命了。” 薛祈狂妄从未遇到过对手,眼看美人就要离开,他并不甘心:“你可知道我是谁?你最好保证我没事。” 余恒风懒得答话。 萧子真哼了一声:“你是谁啊?” 既然想说,就给他个面子,赶紧说出来,省的憋出内伤。 薛祈咬了咬牙:“我爹是当朝宰相,薛!袁!熙!” 收好东西放到马上,听到薛袁熙的名字,诸宁安一愣。 “走。”余恒风朝他们三个人喊,不理薛祈的话,擒住他往门外退。 见他们安全撤出门外,他附在薛祈耳边道:“看在你爹是薛袁熙的份上,我奉劝一句,不要追,否则事情闹大实在不好看!” 说完放手走了出去。 后人还要再追,薛祈挥臂止住勾了勾手指,一直并未动手站在一侧的黑衣人靠过来,贴耳嘱咐他几句,晓有兴趣的目送几人离去。 “他们没有追来?” 余恒风迈着大步而来,诸宁安好奇朝他身后看去。 他揉了揉她的头。 萧子真拉着马,一旁的甄子华眸光微动:“他们怎么不再追?” “他们不敢把事情闹大。” 诸宁安抬头问他:“那个人果真是薛袁熙的儿子?” “他身边跟着的人身手不弱,估计是了。” 一早上一番干架打的爽快,萧子真好久没这么活动筋骨,在心里直回味。 “恒风,什么时候咱俩比试比试。” 余恒风不语 有时候萧子真真的看不惯余恒风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忽而想起什么,上前勾肩揶揄道:“刚刚那个叫云云的女子,眼神直勾勾的让人心痒痒,大哥觉得这女子如何,看她对你颇为有意,你不适当考虑考虑?” 余恒风淡淡瞥他一眼朝前走了。 他抹了抹额头的汗,心道,这么逗他都不动心,敢情是自己瞎操心,为何好好的姑娘会看上一块冰! “哎,你的感情道路将无比坎坷。”说着转头对诸宁安:“宁安,你说是不是。” 诸宁安被人抓了包,经萧子真的提醒正在想那女子的眼神。 她从来不知道女子看男子也可以如此……所以一时好奇盯着余恒风看他的回应,不料被问,呵呵两声避了过去。 路上嬉笑打闹,甄子华笑了笑摇摇头。 四人连续走,眼前出现了一条岔道,走在最前面余恒风的选了右边,避开原本要走的官路。 右边的路在一片幽深的丛林之中。 “怎么不走官路?”甄子华追上他问。 见身后二人没注意这边,余恒风低声道:“有人跟着。” 诧异的看向四周,左边官路两边是高耸的树木,右侧是蜿蜒向山处的丛林之路,两条路都只有他们。 “对方只有一个人,似乎只是跟着,我们走小路看他要做什么。” 甄子华点点头。 四人乐呵呵的走,一路欢声笑语很是和谐。 “你太瘦弱,这一天的肉都吃到哪儿去了?”萧子真的捏着诸宁安肩膀,有些嫌弃。 “我只是年纪小,如果和你一般年纪,才不像你一样手无缚鸡之力。”诸宁安从容笑他,拎起他的手故意说。 萧子真被人一激就起,不服的凑起袖子仿佛要干架:“我这手臂哪能用手无缚鸡之力形容?你睁大眼睛好好瞧瞧。”把手臂举到她面前:“看,你看啊,如此这般叫手无缚鸡之力,那你的又叫什么?” 被手臂挡住,诸宁安抿唇一笑:“我才十四,你不能和我比,你要和大哥比。” “你。”萧子真虽气极,眼睛却偷窥前方的余恒风,心里疑惑,难道真的差这么远。 想着撇下诸宁安,跑到前边拉过手臂,来回对比。 余恒风大他两岁,子华是表哥大他四岁,他们二人除了年龄,手臂力气没什么可比性。 但他与表哥不同,同是练武之人,可这手臂摸起来确实比他的硬实有力。 “恒风,你这手……” 话音未落,丛林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嘘”余恒风突然停下,警惕的看向四周。 及小腿的草丛由近及远的微微晃动,右后侧100米远的树后闪过一黑影,再无动静。 他重新恢复冷峻,回头却对上身后不明所以的三人,没说什么让他们走到前面。 “是有人?” 萧子真问。 余恒风点点头,诸宁安回头去看却被甄子华拉着:“没什么事,别担心。” 天说变就变,豆大的雨滴说下就下,刚走过一片村庄后,乌云黑压,风雨忽作,雨滴砸在脸上竟然生生的疼。 无处躲雨,四人快速跑到路尽头的一颗大树下,眼前的大河挡住去路。 这是遂城南的通河,越过河去,就到了遂城。 诸宁安抹去脸上的水滴,指着河:“这条河,是不是遂城背面的河?” 见他们点头心中大喜,转眼却看着这近百米宽的大河犯了愁。 这要如何渡过河? 雨哗哗的直下,泛黄的河面上很快泛起烟雾之气,白蒸的雾气从水面上腾腾而起,正巧一条船从河中而来。 “船家,可否渡我们过河?” 树离岸边还有百米,诸宁安的声音很快就被雨声遮掩了过去,萧子真只好同她一起大声喊。 宽长的河道之中,独独浮着一只船,船家身穿一身蓑衣,远远地直立在船头,用手摆浆。 船身竟然很大,船尾隐约坐着几个人,那船家似乎也看见了他们,幽幽的朝岸边驶来。 待停靠在岸边,涌动的浪潮拍打着岸头一阵一阵,河水被压在船身之下。 站在最前的诸宁安正要迈脚,察觉身后有人碰了她,以为是子真,没踩住船身,身子一晃险些掉进河里,危机之下一把却被那船家抓住。 “当心。”那人声音如嚼沙很是喑哑。 诸宁安不禁看他。 他斗笠低低的压着,看不见眼睛,绵延至两鬓胡渣中有一道疤。 “谢谢。” 雨呼呼的下,遮着头面赶紧躲进船内。 船内黑压压人头挤在船中,都低着头,看不出表情也不说话。 不知为何心里一紧,觉得不对。 刀,这些人手中握着的都是刀。 诸宁安大骇,忙扭身出去。 “快,快跑,别上……” 还未说完被人捂住口鼻。 诸宁安根本不知道,其实在她上船的时候,身后已经没人了。 树下余恒风原本走在最后,忽然听见动静来不及说声便返身跟去,跟着他们的黑影原路返回越走越远。 忽然想起大河大雨之中忽然冒出的船。 心中警铃大作。 大意了! 这才朝回赶,半路却见甄子华手护着原本套在马上的诸宁安的包袱,问他: “安安呢?” 余恒风抿唇飞快的朝岸边奔去。 岸边的几名黑衣人缠着萧子真正在打斗,那些人似乎是有意缠他,四下却无诸宁安的影子。 “诸宁安呢?” “船,船上。”萧子真应接不暇。 河流看似平静,却暗潮涌动,那船在船家的搅动之下,离岸越来越远。 船只在河流之中上下起伏,隐约看得见船头,船头上两个身影双双坠河。 “诸宁安!” “安安!” 身后传来两道撕喊声。 余恒风盯紧河中的身影,快速脱去上衣,一个纵身毫不犹豫的跳下河去。 江潮慢慢的灌进口鼻,咸腥的泥土味冲进嘴里。 诸宁安被一个暗涌打了个回旋,往水深处冲,水里浑浊不堪,完全看不清方向。 她只知道,她正在往下沉,往下沉,挣扎着身躯想向上冲去,可河中的气旋压得她无法动弹。 腿被什么勾到。 手脚在水中挣扎乱舞。 她慌了,彻底的慌了。 口中无法呼吸。 胸肺开始有了刺痛的憋胀感,水冷的让她连挣扎的力气都将失去。 很快水中巨大的压力使她将胸肺仅存的空气消耗殆尽,痛苦的身子不由的连震两下,神情渐渐开始恍惚。 绝望,彻底的绝望了…… 绝望中一双温暖的手扶上脖颈,温热的薄唇贴上来,口中忽然涌进一大口空气。紧接着,那人如游鱼自如而去,一会又返了回来,游到她身下,然后绕到身后,托住她往上游。 出河面的那一瞬,诸宁安猛地被水浪砸醒,剧烈的咳嗽,大口大口的呼吸。 “坚持,别昏睡。” 气管呗强烈的刺激,口鼻十分难受,无法回话,又被强有力的双手紧紧拖住腋窝朝岸边游。 她知道,又被他救了。 “安安!” “诸宁安!”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被推上岸的最后一刻,诸宁安凭借最后一丝力气,护住身前,她俯身趴在岸边,连呕带咳,雨水冲刷着身躯,她冷的直哆嗦。 “冷,好冷。” 顾不上看身后的人就被子华背起,诸宁安再无力气,放心的贴紧这一片温暖之处闭目休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怀里 混乱之中马已跑得不见了。 再上岸全然不见黑衣人的踪影,余恒风拿起子华递来的包袱,神色有些疲惫。 周围方圆一里见不到一户人家,雨大滴大滴的打在脸上生疼,萧子真护着几人,沿岸远远看见一棵树下有座破房,呼其他人朝那儿避去。 房子十分破旧,跑进去,发现是座破庙。 “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早上和人打了一架,下午莫名被追杀,还淋了个落鸡汤。” 萧子真大大咧咧像是没出什么大事似的,惺忪平常地说着就脱掉了衣服,露出膀子,拧起水来。 被子华放下来,诸宁安已清醒许多,没见过这阵仗,呀了一声,赶紧转过身去。 “你害什么羞,都是男子。”萧子真奇怪的瞥她。 诸宁安浑身湿漉漉的,沉重又无力,却怕被人看出端倪来,双手抱臂离了几步。 破庙一角,有个破帘子围起的地方,甄子华催促她:“去,你去那儿,我去找找柴火。” 躲进帘子,诸宁安有些支持不住,两手环臂靠着墙。 冷,很冷,一闭眼,仿佛又有翻江倒海的潮水朝她涌来。 虽是夏季,帘子旁就是一扇破窗,窗外电闪雷鸣,风呼呼的吹着带进雨来,身上寒湿的衣物紧贴身躯。 她浑身瑟瑟发抖,四肢似乎又冷的有些麻木,麻木之余连手脚手腕处有了刺痛感。 帘子这边动静,萧子真光着膀子走来: “你没事吧,衣服拧水了没,不会是还在害羞,害羞啥,又没看你。” “别过来。”脚步就在帘外,连他的头顶都能看得到,诸宁安捂住胸前无力道:“你去看看子华哥,我一会就出去。” 萧子真嘿嘿一笑,摇头听她话去找甄子华。 萧子真一句话倒真提醒了她,低头看了看身前,身前衣物紧紧裹着胸前微凸起的轮廓,现在这样怎么出去? 余恒风脱下上衣跳进水里,上岸后捡回衣物着了中衣,外袍没顾上就拿它一直包着诸宁安的包袱,此时拧了拧水晾在一旁。 墙角帘内传来两声喷嚏。 知道帘子内的人是谁,知她身上还有伤,瞅着那里并无动静,不由拾起地上包袱走了过去。 “谁?” 那声音颤微中透出惊吓。 他停下脚步,没说什么,一把将手中的包袱,丢了进去便走开。 包袱落地有些湿,诸宁安一眼就认出来了,大喜过望,她婆娑着早已冷透的身子,找了件算是半干的衣服换上,接着将衣物与包袱抱着走出来。 三人生好火,围着火光坐着。 今早换下的小衣搭在客栈,走的匆忙并未带出,诸宁安外袍虽干,小衣却还湿着简直是透心凉,赶紧靠着火坐下。 “那些人也不知是什么来历,似乎没想要咱们的命。”萧子真坐在子华旁边,见诸宁安走过来挪了挪屁股:“宁安,在船上那些人可是要杀你?” 要杀她? 诸宁安试着回想。 船上她先被人捂住口鼻,再转头船里黑压压的人都跳下船去不知所踪。 紧接着被带离河岸,如果不是发现船离了岸,船上又仅剩船家与她二人,慌神之时摸不到袖口的针,又想让船家停下,这才不慎跌落河中。 只是,那船家原本竟是想救她的,挣扎中问了她一句:“你与诸经衍是何关系?” “喂。” “你倒是说话。”萧子真见她晃神。 “什么?” “我问你船上那些人是不是向你动手了?” 诸宁安神色茫然,缓缓摇头。 “那你怎么掉进河里的?” “我……自己……不小心。” 萧子真翻了个白眼,想不通了,疑惑道: “这就奇了,他们是想干什么,对了,大哥,你什么时候离开岸边的,我竟没发现?” 余恒风原本到了河边,可一直跟着他们的人,有了动静又倏而原路返回。 为什么? “他扔了一颗石子,似乎故意将我引去。” 他有种直觉,跟他们的人原本到河边是要出手的,可见到船的那一刻才突然折回。 这人为何突然折回? 为何引他过去? 还单单只引他? “马同样是到了河岸才忽然跑开。”甄子华插了句。 一听,四人觉得这件事非比寻常。 跟踪他们,引开他们,却又不像要他们性命的样子,这是为何? 还有那原本跟着他们的人,到底是要做什么? “算了,还没有太多端倪,若他们的目标是咱们肯定还有后续,现在想了也是白想,打了一架实在累还不如先歇歇,明日到了遂城再做打算。”萧子真难得说了句认真的话。 甄子华虽是湿透,也绝尘飘逸,见诸宁安面色苍白如纸,发丝低着雨珠,将手按在她脉上:“把头发散开晾晾。” 诸宁安有些反应不过来,扭头去看甄子华的功夫,一旁的萧子真手快的帮了她。 湿漉漉的头发一散而下,她惊忙用手去捋,将发拢到身后,急向萧子真嗔怪道:“你做什么。” 她表情娇嗔,眉头轻蹙,眸光潋滟如水,发丝被完全捋至耳后,小脸映着火光嫣面如玉,一点威慑力也没有,平添了几分娇柔。 “你……”真美,萧子真看的呆住口中喃喃,却说不出,怎么也觉得美用于男子实在不妥。 余恒风手中的木棍在篝火中拨动几下,火烧得更旺。 “宁安,这儿没外人,没有人误会你是女子,不用担心。”终于甄子华替她解围。 暗示怕被人误会成女子,所以才有刚刚一番动作倒是合情合理。 听着这话,萧子真脸上不自然的讪讪道:“原来,你是怕别人误会你,有这么多人在,你怕什么。”接着:“不过,你这样貌出门还是要遮掩遮掩,一个男子长成这样真是祸害,再瞧今日这灾也许都是冲你而来。” 揉揉昏沉的头,诸宁安无力与萧子真调笑,不管什么头发了,双手环住腿只想让身体更暖些。 “好了,别闹,你们看这天气,今晚怕要在这儿过。”甄子华再帮诸宁安解围。 天外的颜色阴暗的似到了夜晚。 雨丝毫没有变小的痕迹,直至傍晚,暴雨才总算歇了。 其中二人打来了猎物,四人围起篝火,烤起食物来。 诸宁安身上一整冷一阵热,做不了别的只好主动帮忙生火,刚加进去的树枝不是很干,填进去一阵烟气。 离得近呛得咳了好几声,余恒风走来挨她坐下,接过她手里的树枝忙活。 身旁的人体温好像比火还热,顿感暖和许多,不自觉朝他靠了靠。 萧子真忙着烤丛林间捉来的野兔,一手一个,野兔经火的灸拷已至焦黄不时冒出肉香,一个递给余恒风,另一个与甄子华共享。 甄子华将几人的衣物搭好,接过递来的兔肉,慢慢吃起来。 身边人递来焦黄的兔肉,诸宁安摇头没有胃口,她脸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头愈发沉重,脊背泛起阵阵寒意,起身移到墙角,把包袱内的衣物拿出盖在身上,带着些鼻音道:“你们吃,我睡一会。”说着眼睛便闭起来。 甄子华本就担心,三两口吃完,走了过来,一手探向额头微微有些烫。 “她怎么样?” 余恒风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甄子华一脸凝重:“有些发热。” 失血过多本就虚弱,如今掉进河里,又淋了雨…… 诸宁安隐约觉察到身边一直有人,但头脑胀痛,无力睁眼,浑身酸疼哆嗦着很快陷入梦里。 将她小心扶起,让余恒风在她身前扶着。 甄子华绕到身后,拉开衣领,白净的脖露了出,他眼底清明,手法娴熟,向大椎、大杼、风门连下了五针。 人闷哼一声,无力倒向余恒风,余恒风一把接住,她浑身冰凉像动物似钻进胸怀中,头黏紧他的脖颈蹭了蹭,白皙的手抚上坚硬的胸膛,而后顺着摸到□□的腰背,紧紧抱住,仿佛找到一处栖身之所。 余恒风身体一僵,抬眼见甄子华要扶正她,他朝他摇头。 “冷,好冷。” 轻声□□似曾相识。 她的眉头轻蹙,面颊泛起的绯红与水中的画面重叠在一起。 水中白肌莹彻、眼帘紧闭,发丝飘散,离开她冰凉的唇的一刹,倏的眼帘微启,神色迷离,娇弱的不堪一击。 余恒风眸光闪动,别开眼去。 只是那背后的手正紧紧抓着自己身后的衣料,似猫儿小憩,身体还不时哆嗦着。 心仿佛被什么紧紧环绕,绷紧着扯不开剪不断了。 从未有过如此陌生的感受,陌生的令他不由揽住她的肩头,生涩的婆娑着怀中人背,待她眉头舒展开来才停,一时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若有所思。 甄子华眸色暗了暗,可诸宁安好不容易才舒服的睡去,便没拦着。 片刻后拔了针,身旁余恒风依旧揽她在怀,已背靠墙上闭目歇息,萧子真倒在一旁也睡了过去。 可他却有些睡不着。 什么时候诸宁安,竟能毫无戒备的在另一个男子的怀中睡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月饼 入秋的清晨,天已透亮。 靠着睡了一夜,脖后僵硬,胸前热烘烘火炉似的,提醒着他还有一个人。 软若无骨的贴他的人还老实的睡着,额头满是汗,面色恢复了些。 摸上额头,温度降了下来。 其他人还在睡,扶住把人移到一旁。 人走出庙外时,甄子华就醒了,同样查看了诸宁安,跟着走了出去。 路的对面依然是那条河,余恒风在河边练起武来,动作苍劲有力,身姿卓绝。 甄子华医术卓越,武艺却不高,河边洗过脸,就在一旁静坐,片刻之后站起身,望着湖边的身影,眸光却越发欣赏。 余恒风练得爽快,练罢挽起袖子走进河边洗了把脸,出了一身的汗,解下衣服晾在一旁,撩起河水擦拭精壮的胸膛。 “刚出一身汗,这样不怕伤身。” 原来是甄子华,他薄唇微勾:“无妨,习惯了。” “宁安,这些日子多亏你照顾。”甄子华不轻易的试探。 “他救过我,我照顾他,应当的。” 他说的坦然,仿佛真的不知道诸宁安的身份,甄子华放心起来。 洗完的余恒风拾了些树枝,又用树叶装了些水,起身往回走,却见甄子华怀中也抱着些干树枝,如此默契二人相视一笑。 “你们去哪儿了,怎么不叫醒我。” 萧子真见二人对视也不理他,乐呵呵的也再不追问。 三人沿河走了一圈探路才回到破庙,诸宁安已好了很多,带她一番收拾,趁着清早凉爽又开始赶路。 只走了半日,就进了遂城。 遂城。 与诸宁安印象中洪灾过后的样子,大不一样。 路上熙熙攘攘,宽阔的街道旁早已不见了往日的满目疮痍。 来往走过的行人中绽放着笑脸,欢声笑语热闹不凡。 她有些被感染,回头问甄子华。 “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热闹?” 一旁萧子真伸手探向她额头,奇怪道:“你是烧傻了,今日是中秋啊。” 自小在棣棠谷,虽知道中秋却没过过,诸宁安眼睛一亮:“是中秋,真的是中秋?” “对呀。你怎么如此大惊小怪?” 诸宁安不理,折回拉住甄子华的手臂:“子华哥,今晚可不可以……” 知她是想胡闹了,甄子华拍了拍她的头:“可以,不过先干正事,找萧将军。” 她点点头,满意的笑。 谁料中秋军中无人,四人绕了半个城又寻到萧府来。 萧府门前挂着丧幡,辽人已退,想来萧铁慕大将军的丧葬礼是办了。 甄子华将府牌递给门人,那人叫他们在门外等候。 一会儿功夫,中年管事的来门口相迎,被带进了客房,净身换衣之后去见萧江。 厅中设了灵堂。 萧江穿着孝服坐在厅中,见余恒风被人带进来,起身拍他肩说。 “好小子,可是回来了。” “劳将军记挂。”余恒风拱手作揖:“原本是要回军中,只是归来复命冒昧来访,叨扰将军。” “诶,这说的什么话?你们是军中的年轻之辈,日后大有作为,何须与我客气?” 两人正寒暄,余恒风视线转向正堂:“晚辈自小仰慕慕将军的威名,可否为他上柱香?” 待人侧过身让出灵堂,余恒风神情肃穆,拿香点燃,朝着灵位,撩起衣摆,连拜三拜。 墨眸盯着木牌上三个字,萧铁慕,心中由衷钦佩。 忠叔曾这样评价。 萧铁慕戎马偬倥,南征北战,深通谋略,骁勇善战。夺取汴京、徐水、桂阳三郡,征幽州,守遂城有功,实在是大齐不可多得之将。 但如今,这位将才离世了。 为抗辽军,秘不发丧,生老病死,人去茶凉,英雄也有末路时,令人心生惋惜。 不禁叹了一声,胸中悠荡起一股难言的惆怅之意。 “有心了。” 身后之声将他从惆怅中拉回,起身转过来对萧江道:“萧将军忠义之心,英灵之气,晚辈敬佩之至,今日上香,实乃恒风之幸。” 言谈之间,子真三人迈进门来,同样上了香,被引到偏厅坐下。 “此番之后,你们作何打算?”萧江端起茶盏问。 “萧将军这是何意,愿闻其详。” 这话说得奇怪,原是该听将军嘱咐,怎么反就问起他们来。 心怀疑问之时,萧江笑了笑道: “看你们这样,定是不知,你们早被调至长安诸经衍军中,叫你们归来复命就是要说此事,如今同子华一道回长安,不知对这安排可还满意?” 能与子华一道,萧子真自然欢喜坦然:“听从萧将军安排。” 萧江哈哈哈连笑三声,若有所指:“哪里是我的安排,若是有经衍一半眼里,早把你们留在我麾下了。” 余恒风神色微动,倒没说什么。 话已至此,都明白了,甄子华朝外看了看天色,起身婉言辞行:“天色不早,我们已叨扰将军多时……” “这说的什么话,饭早已备下,今日是中秋,就歇在府里,明日赶路也不迟。”萧江就急斥他。 四人相互对看了眼,萧江又极力挽留,便应请留下。 傍晚饭席设在院子的亭中,初秋的夜微微清凉,别是一番舒爽。 诸位就坐。 诸宁安坐在靠阶梯最外侧,望着皎皎夜空中刚升起的一轮明月思念父亲。 萧江一把举起面前的酒杯:“你们四人,个个都是好少年,日后不知何时能相见,喝下这杯酒,算是给你们送行。” 众人皆举杯共饮。 诸宁安也不例外,一把闷头饮下,辣酒入喉,猛地被呛出了声。 “自古英雄出少年,真不愧是经衍看上的人。” 众人杯中皆空,萧江连连道了三声好。 又见诸宁安呛得猛咳,哈哈一笑,让下人换了酒: “今日中秋,你年少喝不惯那烈酒,尝尝这桂花酿,一定喜欢。” 被人瞧的不好意思,诸宁安伸舌尝了尝,酒质醇香浓厚微微泛甜,舌中弥散出桂花香,欣喜下又喝了一大口。 “谢将军眷顾。” “谢什么,此前在遂城我有负嘱托,令你三人被小人陷害,实属不该,这酒就当赔罪了。” 诸宁安一听放下杯盏:“被小人陷害,这话何解?” “遂城时你们三人在那井中投药,本是幸事,但这无意之举犯了医馆与知府的利益,受了牵连。顺藤摸瓜,竟发现医馆与知府背后都挂靠着朝廷的……” 原来那无妄之灾并非无缘由的,四人目光皆是一炬,正欲再听下文,萧江却忽然停了,摆摆手道: “罢了罢了,今日过节不说此事,你们去长安早晚会遇到。” 余恒风本想多问,被一个下人前来通报,打断了问话。 “将军,薛公子拎着中秋之礼已在府外等候,令人前来通报。” “他来做什么?”萧江噌的一下站起,脸色凝重忽又顿了顿道:“去,请他进来。” 自下人离去,席上气氛微变,萧江仰头顾自饮下一杯:“吃,你们吃……不管他。” 不等片刻,院里远远传来一声: “萧将军,晚辈来的不是时候,还请见谅。只因家父交代,到遂城需立即来府上拜谒,片可不许耽误。这不傍晚刚到,几日前也曾递了拜帖,此番也不算失礼,不想匆匆赶来差点连晚席都赶不上。” 这人说话圆滑谙熟,桌上视线瞬时被引了过去。 院中一身青萝袍少年手中摇着把折扇,凤眼调笑着迈进凉亭。 竟是他! 晋阳客栈里与四人调戏、打斗,薛袁熙的儿子,薛祈! “不知薛相身体可好?”萧江淡淡道。 “家父一切安好。” “不知公子此来遂城是为何事?” “无甚大事,月余前又是洪水又是军饷,扯得户部乱了套,家父心烦,又见我在家不学无术,遣我过来跟您与知府学学人事。” “坐。”萧江命人又放上了两把椅子在右侧。 薛祈眉中带笑与萧江施了礼,又客套几句,待看清桌上坐的人,嘴角一邪,仿佛不经意一般道:“呦,竟是有客在,实在是赶巧,赶巧。” 话说得倒像第一次见。 只是身后跟着的薛云云,原本是端庄的世家小姐,见余恒风坐在席上,抓住他哥哥的衣袖兴奋的摇:“哥,他他……” 薛祈轻拍薛云云手臂坐下,面上不动声色,视线却毫不收敛的朝诸宁安而来。 那视线颇有些耐人寻味,分不出此番相遇是故意还是巧合,不由令她皱了眉。 其乐融融的氛围如搅进一只苍蝇,心中略感不快。 但刚刚萧江与他的互动看得清楚。薛祈,当朝宰相的儿子,无官职,从晋阳到遂城。 由此料想,他,就是此前子真口中,萧将军忌惮的那位世家公子。 “吃吧。” 挑了一筷诸宁安最爱的枣泥山药糕,甄子华深看一眼,她点点头,低头顾吃。 只是再提筷夹菜,却总碰巧与薛祈碰筷,不知有意还是无意。 “呦,抱歉抱歉,我手伸得太长,你先用。” 他有理谦让仿佛变了个人,诸宁安也不好说什么。 与薛祈桌上的表现不同,薛云云对着满桌的佳肴咋咋呼呼嫌这嫌那,可筷子却偏偏够向余恒风跟前的菜肴。 手伸的更长。 萧子真原坐在萧江与余恒风之间,看不过眼,便与对面的薛云云掉了个位置。 明艳的少女心满意足的坐下来,一会添茶,一会说话。 “听他们叫你余恒风,这是你的名字?” 无人应她,再问: “余恒风,真好听,我叫你恒风,可好?” “你怎么不说话?” 余恒风皱眉,身子向诸宁安这儿偏。 不知是被声音还是被那筷子搅的没了胃口,诸宁安索性不再吃,手擒酒杯多喝了几口桂花酿,丝丝醇甜回味不尽。 甄子华正阻她不让多喝,忽然身侧出现声响。 回头却见那薛云云借着倒茶的功夫,整个人都要坐到了余恒风腿上。 但人侧身一避,薛云云无所依托,已然倒了下去,大姑娘家家的倒在地上狼狈不已。 “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吧?” 毕竟是个姑娘,余恒风丝毫没有去扶的意思,诸宁安不忍好心蹲下去问,不料险些被她推倒。 诸宁安看着地上的人冷冷一笑,起身坐下,再不理了。 席上萧江也许看不下去,令人上最后一道甜品。 诸宁安听闻心中暗暗松了气,终于可以结束。 想的功夫,最后那一道甜品月饼被端了上来。 中秋吃月饼虽是定数,但桌上的这盘却很是讲究。每人面前的月饼图案皆是不同,极其精致,更有不同颜色做皮包。 再看她面前被放上全桌唯一的冰皮月饼,那皮洁白如玉,晶莹剔透,令人一看就想起如白玉盘的月。 “宁安还真是运气,这冰皮月饼只这一个,且是随手放的,这可是个团圆的好彩头。” 萧江笑着解释,诸宁安一看之余也甚是喜欢。 “快,尝尝是什么馅的。” 众人皆看那月饼,示意快吃让大伙瞧瞧。 她笑了笑,纤指微动,盘子却被薛云云抢了去,气急正要脱口,薛祈起身呵斥:“云云,太不知礼数。” 薛云云哪是想吃,只是见不惯桌上唯一好的东西,被一个长的如花似的少年诸宁安占了去。 被斥的受了惊,没了颜面,手一滑,白白的月饼滚到地上去。 “真是不好意思,原是想先瞧瞧是什么馅的。”她说的可怜委屈,脸上婉约带泪。 诸宁安不忍斥责,但看象征的团圆的月饼被生生滚在地上,幽幽说了句: “算了。” 嘴上算了,可心里却说不上的发堵。 她不在意月饼,她在意的是,难得第一次过中秋,爹不在,好好的月饼,偏偏她的滚到地上,不知是不是有什么预兆。 殊不知心中所想全都现在脸上。 忽然一个平平常常的月饼推到她面前来。 “我不吃甜的,外面等你们。” 再抬眼,没看见余恒风正面,只见他背影正朝萧江施礼,走出亭子。 月饼普普通通,上面雕着一朵莲花,那莲花是圣洁之花,象征生死烦恼中出生,而不为生死烦恼所干扰。 不知怎的,就释了怀。 张开小嘴吃了一口,那香气入了脾胃,连心尖都沾了一丝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走月上 如白天约好的那样,三人对萧江说了晚归,出府才见到站在门外等候多时的余恒风。 “你怎么站在这儿,真叫人一番好找。”萧子真笑着说他。 他先朝诸宁安看了眼,回头与萧子真走在前面。 诸宁安只觉得心中甜丝丝,同甄子华在后面跟着。 华灯初上,街上张灯结彩、莺歌燕舞好一片繁华热闹之象。 诸宁安没想到人有这么多,惊叹:“好热闹。”再见人群似乎都在临河的这条街拥着,“咦”了声问:“为何他们不往那边去?” 别看萧子真平时吊儿郎当,但是解释民俗什么的还真没人比得上,他听见回头道:“这叫走月。” “走月?” “对,中秋之夜特色的赏月活动,人们身着华服,或结伴游街,或泛舟游河,或登楼望月,以示中秋团圆的美好意愿。” 诸宁安好奇再问:“那为何路线像是规划好了似的。” “你有所不知,这遂城内有三座桥,都是围河而建,历来赏月走三桥是习俗。” “原来如此。” 诸宁安好奇张望,与行人摩肩接踵的朝前走,不到一刻钟,远远见到了第一座桥。 桥上两旁彩灯高竖,三两人群结伴同行。 隔岸有叫卖吃食的,有灯内燃烛,还有那身穿彩色衣裙的姑娘,手拿蔬菜或白葱缓缓而行。 真是奇了。 “这些姑娘为何要手拿葱菜?” “当地有句俗语‘偷着葱,嫁好郎;偷着菜,嫁好婿’,遇到姑娘抱葱抱菜,叫偷月亮菜,这是姑娘们希望遇到一个如意郎君。” 他三言两语解释的头头是道,诸宁安不禁夸赞:“你还真是深藏不漏。” “那是,哥哥我可是满腹经纶。”说着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诸宁安掩唇而笑,忽要上桥,见其一侧张灯结彩的花灯前围满了人,再看原来是丝绢制成精巧美丽的花灯之下写着灯谜,男男女女围着猜谜。 她灵机一动:“那我考考你,看你究竟是满腹经纶还是胸无点墨?” “考什么?” 诸宁安朝那灯谜处一指,萧子真一瞧笑道:“有何不敢?” 四人一拍即合朝那儿挪去,甄子华交了几文银钱,听摊主说道: “今日热闹,凡是猜中10题,皆有意外之喜。祝诸位赢个好彩头。” 点头转身,诸宁安早就迫不及待跑到正中去,随手拉下一灯,对子真喊:“婚礼次日是中秋,打一成语。” “大喜过望。” “听其声,出乎意料,观其貌,并非偶然,打一字。” “奇。” 两题都很顺利,诸宁安又道:“堂前池边两残花 ,打一节气。” “小满。” 三题答的干脆利落,不曾想萧子真还真有些墨水。 原本四人相伴,样貌又个个不凡,不一会引得周围的男男女女停下来围观,人群中叫好声一片。 “孟光设席,打一历史桥段。” “鸿门宴。” …… 很快甄子华挪到诸宁安身侧,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咦,竟然还有这规定。” 诸宁安一听,仰头对子真和余恒风喊:“摊主说凡是猜中10题,有意外之喜。咱们猜中了几个?” 玩的高兴,一问竟都不记得。 “5个!” “不对,8个。” 身边看热闹的男男女女提醒起他们来。 最后还是摊主喊了声:“8个,还剩2个,诸位少爷还真是好才华,今晚可还没有一人答对10个。” 众人一听来了兴致,在一旁哄闹。 匆匆又说一个,萧子真皆对上了。 得意之时,摊主道:“第10个,我来出。玉兔观潮,打一诗歌。” 话毕,萧子真怔住,他什么都行,唯独诗歌。 面上尴尬,心道,栽到第10个上,放弃太可惜,只是真不知了,片刻不应。 “再给十个数,若是答不出,前面的可就不做数了。”摊主道。 诸宁安细细回想,总觉得玉兔观潮十分熟悉,可就是话到嘴边想不出。 凡是医药甄子华皆是能答,可诗歌,她摇摇头,再看五步远的余恒风,从头到尾都没参与的样子,想他也是不知,一时诸宁安心里焦急万分。 不知何时开始,原本是为难萧子真,转眼却成众人齐心协力的戏游。 “五” “四” …… 身边看热闹的倒数着,诸宁安忽然想起这是苏轼的诗! “二” …… “苏轼的《八月十五日看潮》!” “定知玉兔十分圆,已作霜风九月寒。寄语重门休上钥,夜潮留向月中看。” 两道声音同时而出。 诸宁安蓦然回望,四目相对。 余恒风一身玄衣立于灯火之中,五官深邃映衬于红光之下,他低声浅吟着诗句,衣襟摆动缓缓而来。 心脏骤然被收紧,微微颤动,却又泛起陌生。 这样的余恒风令她陌生。 陌生的是,他不再是以往印象中扯鼓夺旗,骁勇善战的样子,而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如贵公子般的余恒风。 “恭喜四位,可移至桥那侧的望月楼,等待意外之喜。” 视线仿佛错不开。 “走吧。”他走近,握住她的腕子,移上桥头。 被握的掌心出了汗,诸宁安面颊潮热,心悸颤动。 肩上突然重重的压下一条手臂来,耳边传出一声叹息:“看来真正深藏不漏的是余恒风啊。” 萧子真星眉朗目的脸突然凑近,吓了诸宁安一跳,猛的移开:“你,你靠这么近做什么。” “你在偷想什么,脸怎么这么红?” 偷瞄身前的人正回头看来,诸宁安抽回手掩住自己红彤彤的脸颊,支支吾吾:“你突然凑过来,周围人多,我,我热。” 别开眼去,萧子真随她视线一探究竟,一个彩裙姑娘婀娜走了过去。 “喔。你小子春心萌动,还骗我是热,原来是看姑娘看的。” 诸宁安嗔他,忙快走几步,回眸却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 漆黑的天幕下,一座灯火通透的五层高塔楼立在桥下。 五重檐四层亭阁,六面出檐三翘转角如意斗拱。 楼身背靠拱桥,桥下潺潺流淌着河水,月影静静投身在水面。 抬头望月,低头观影。 望月楼三个字,实在妙不可言。 惊叹中走进一楼的月牙供门,顺着阶梯直上五楼。 地方不大,摆着五个空桌,挑了个对着月亮的窗户坐下。 “四位爷等着那戌时六刻的钟声,钟声一响便有惊喜。” “现在什么时辰?”萧子真问向引他们上来的小哥。 “戊时四刻。” 说罢小哥下去了,片刻又端上了毛豆瓜子:“四位爷等着也是等着,不如先尝尝这小食,或者还要点些别的什么。” 说话人年纪不大,笑的奉承,诸宁安明白,这是拉客。 只是出来吃得饱,正要让把东西拿走,对面的余恒风却递给上两银子,让他放下。 顿时小哥眉开眼笑,又倒上了茶:“各位爷先吃着,有事儿喊小的。” “怎么还留下了?”萧子真皱眉。 余恒风端起茶杯喝了口,淡淡道:“他年纪不大,手指缺了一块,掌柜在一旁盯着,也许是生活不易。” 那小哥个头不高步伐利索,右侧垂下贴着裤缝的手,无名指竟缺了一角,朝楼梯角站着微胖正皱眉的女人而去,又恭敬递上银子,那女人见诸宁安看过来,还笑了笑。 诸宁安自小孤独,却从未尝过生活的艰辛,忽然有些同情。 “宁安,好好赏月,难得来一次。” 甄子华一声提醒,忙移开视线,再次透着窗子看那一轮明月。 明月当头照,河水桥下吟,不知何时休,忽听归家音。 不知为何心中冒出这四句,也许是明月让她频频想起父亲,祖父,弟弟,襄婆婆,还有从未见过的娘亲。 “有娘,是一种什么感觉?” 忽然问出了声。 桌上三人瞬时一愣,靠窗的诸宁安神情缥缈略带茫然。 “饿了,娘给你做饭,犯错,娘狠狠罚你,伤了心,娘会抱住你,你被人欺,娘会护着你。”萧子真也看着窗外的月语气怀念。 “那,被娘抱着是什么感觉?” 诸宁安扭头茫然再问。 “和家人抱你是一样的……”子华伸手揽住她的肩,侧头眸光如水。 靠上肩头:“子华哥,我想娘,可是关于她的记忆一点也没有,我还能想些什么?” “你,没见过你娘?”萧子真诧异出了声,却看诸宁安杏眼泛水垂眸默然,支吾又道:“你这么一提,我也想她。” 诸宁安揉揉眼睛:“你想你娘,这不就在遂城,为何不回家见她?” “爹娘都去世了,我哪里还有家,所幸他们虽是病逝,走得却很安详。”话说的平静,显然心中释然,想起什么又转头问余恒风:“你呢,你也是遂城人,不回家看看。” 余恒风默然站起,走到窗边停下。 “我是孤儿。” 那俊朗的脸微微侧过半边,看不见神情,又补了句: “七岁时,余家全族被杀,只剩我一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走月中 他声音清冷寒彻,三人眼中皆是骇然。 余恒风知书懂礼,武艺精湛,修养谋略样样皆精,很难想象竟会是个孤儿。 余恒风不知他人心中所想,只站在窗前伫立凝望。 那晚,同是十五月圆。 月儿才悄上枝头,浓浓滚烫的黑烟遮蔽了月光,火光熊熊无止尽的燃,四处都是黑,四处都是红。 黑是永久的黑夜,红是流不尽的血。 他躲在草丛,耳边尽是亲人悲痛的嘶吼。 火光中逃窜出一张张熟悉的脸,接连一个个痛苦的倒下去,成为地上一堆僵硬冰凉的尸体。 若有尸身还能怀念,可怜尸身最后被烧的无影无踪,只剩一缕硝烟。 真道那句人生如梦,往事如烟。 可他如何能烟消云散?! …… “对不起,我原不该提。” 诸宁安的小心愧疚将他从回忆中拉出,眼底渐渐恢复清冷,他重新坐下来。 “无妨。” 自添一杯茶,仰头饮下。声音冷清,无妨却不是说假。 他原本就时常记起那段往事,有时刻意,有时无意,都是为了提醒仇,不能忘。 桌上似乎变得安静沉默。 街角的众人缓缓停下脚步,嬉闹声也渐渐消失了。 悠远的钟声在繁闹的市井中低沉悠扬。 戊时四刻。 钟声响起。 人们都长长的仰起头望向空中。 “看,快看。” 诸宁安眼睛被点亮,指着窗外。 黑色的天幕中,远远的飘来万盏灯火,如昼的灯火密密麻麻从远极近,仿佛在夜色中架起一条璀璨的银河。那银河昏黄柔光闪烁的点缀在漆黑的夜里,星星点点远近高低的在空中浮动。 “这哪是惊喜?简直是难以形容的璀璨星河。” 顾不上怀念,伤痛,眼下只剩止不住的惊叹。 “客官,别急,这还不是那意外之喜。” “这还不是?” 小哥不知何时凑过来,笑了笑,手中握着把弓箭道: “待那些灯飘近了,近到望月楼上的这片天空时,诸位可以用弓射灯,这里所有的灯上都写着祝福,叫送祝福,射下的祝福会有人拾给诸位,但这也并非意外之喜,真正的意外之喜是我家掌柜从那京中寻来,价值白两的玉兔月圆灯,若射中了,它会直接飘进楼里免费送给射灯之人。” “这灯价格不菲,就不怕射破?”诸宁安疑惑。 “玉兔月圆灯被一层琉璃保护着,挂在望月楼外特制的悬丝上,待众灯飘来混入其中,本不好找,更不好射,况且要射中那挂钩之处,触动机关才能飘进楼里。” “不过……”那小哥突然口风一转:“若是想得这意外之喜,还需缴纳这弓箭的借使费即可一试,不知诸位爷听完有没有兴趣。” 原来这一环套一环的是惊喜,却也是生意。 诸宁安莞尔一笑,能见这璀璨银河已是开心至极了,要不要的倒还没想过。 但萧子真确是来了兴趣: “这个好!射灯?有趣极了,我倒是想试试射下那玉兔月圆灯有多难。” “别呀,把它射坏了倒是可惜。”一提射灯,诸宁安话中急切,难掩喜欢。 “你这也太不信我了,看你喜欢,我射来送你?” 连萧子真都看出了她的喜欢。 诸宁安是真的喜欢。 只是一想,练武之人手下没个轻重,射挂钩不易,但射琉璃还是有几分把握,若一个弄不好把这琉璃连带着灯都碎了,实在不忍一番美景被人糟蹋。 想着,朝小哥笑了笑摇头,让他下去。 “安安,若是想要,可以试试。”甄子华在一旁问她。 原就喜欢,本没有多想,可一再被问,她看着窗外的灯火莹莹闪闪的样子。 心思微动。 作为姑娘,谁不喜欢那漂亮的东西。 可她,现在是男子。 虽以不忍美景被糟蹋为借口,可真正犹豫的却是,她少年身份若表现的对那花灯太过兴趣,实属不妥。 诸宁安不忍再看向窗外。 垂眸摇头。 “好箭法!终于能和你比上一比。” 她被萧子真一声兴奋惊的抬头。 却见余恒风隔着桌身手拉长弓,箭嗖的一下朝空中有些距离的灯火而去,看不见踪迹。片刻间,远远的银河中,只听砰的一声响一只灯在空中开出了红花,缓缓下落。 萧子真加入其中,二人一箭胜过一箭。 空中的银河刹那绽放一朵朵盛开的牡丹,如伞般幽幽降落,夜幕中下着一场花雨。 诸宁安一见急了,心中顾虑无影无踪: “你们,你们先等等,等灯飘过来,再射,我想多看会呢。” 花雨虽美,可离得不近,照他们的速度,飘过来怕见不到了。 “还说不喜欢,真是麻烦。”萧子真放下弓,无奈说了句。 原想解释,身后桌上飘来一道娇横的声音,有些熟悉。 “哥哥,我也要那玉兔月圆灯。” 只见薛云云朝诸宁安他们得意一瞥,薛祈手拿长弓,含笑点头。 “怎么又是他们?”萧子真星眉皱起:“这人是不是跟着咱们,怎一直阴魂不散的。”说着伸长脖子望了望,忽然嘴角一笑又拿起弓朝外射去。 “喂,我们玩的好好的,为什么挡我们?” 薛云云气呼呼的过来骂时,诸宁安还不知是怎么了。 再看萧子真面不改色的扯弓拉箭,一箭一箭的哪里是射灯,分明一下下挡掉对方的。 “哎呦,对不起,我准头不好,实在不是有意。” 仿佛刚看见人似的才停,一脸假意的赔礼。 薛云云被气的满脸通红,又看了眼余恒风,不知如何是好,跺了跺脚憋回一口气扭身走了。 忍不住噗的笑了,萧子真厚脸皮的朝她眨眼,知他是回敬饭桌上的一幕,难怪话听得有些似曾相识。 他脸上洋溢着笑,白牙显露,星眉朗目。 余恒风一手握弓,眉目柔和不似以往冷峻的样子。 清尘脱俗的甄子华无奈却又宠溺的看她。 欢乐,打闹,嬉笑已成稀松平常的日子,忽然沉入心底。 若没来长安、若不是冲动之下跑去遂城、若没有遇到甄子华、萧子真、余恒风…… 她是不是会在那个同样美丽的岛屿中度过,虽然简单安宁,却非跌宕欢乐。 这一刻,胸中满溢幸福之意,一个念头升起,浑然不觉的说出了口: “希望我们能永远在一起啊。” 萧子真却推她:“你傻啊,我们可是结拜过的。” 眼见近了。 诸宁安忽然拉起余恒风手臂:“大哥,快,灯要飘过来了。” “喂,怎的不求我?”萧子真嚷嚷。 “你自己都说箭法不准,求你做什么。” 余恒风见那白皙的纤手晃动他的衣袖,眸光里堪比璀璨银河。 “大哥,看,在那儿!” 视线顺手移出窗外,寻那灯中之灯。眸光一紧,手稳稳一松。 顾着说话的萧子真虽连灯都未寻到,却不信能一击即中,再瞄窗外忽然惊呼: “中了?!” 夜幕繁灯里,一盏晶莹剔透的琉璃灯罩缓缓来。 灯的周身在琉璃的映衬下流光溢彩,烛火闪烁,映的琉璃中那白玉玉兔模样清晰可见。 天幕被繁灯点亮,而最亮的那个正朝窗边一点一点的移。 被甄子华推进里侧,贴窗而站。 那火光中的玉兔正对她眨眼。 栩栩如生。 近了,又近了。 不禁伸出手去,纤手距离灯只剩一米……突然,灯生生停住,晃了又晃。 被什么东西搅了的,悬丝断了! 眼睁睁看那灯挂钩一脱,直直朝楼下砸去。 “灯!” 事出突然,诸宁安心口猛跳,趴着窗子,反身就要朝下跑。 “安安,冷静。” 甄子华拦她,却见薛祈摇着折扇走了过来,视线依旧不离诸宁安。 “哎呦,美人这么喜欢这盏灯,那我送你。” 夜里饭桌上的搅弄,席上地上的月饼,还有刚刚的灯,一晚三次,本不相关的事却因眼前的人联想到一处去: “是你!” 薛祈听了没恼,依旧含笑说: “美人生气,也这么好看。” “做人不要太嚣张。”萧子真蹭的从座位上站起,朝他而去。 气氛紧张之时,身后一黑衣男子擒着小哥噔噔噔的从楼下跑上来。 “诸位爷,这是小的寻来的灯。原是想给各位意外之喜,不料却出了意外,掌柜让拿后面的这些做赔。” 小哥气喘呼呼,面带怯意。 手中托着红盘,红盘上放的一摊破碎的琉璃与那被摔下的玉兔月圆灯,侧身,另一个未点亮的莲花灯也露了出来。 “都破了,触了霉头,还要什么要。” 萧子真一脸火气,举起拳头就朝薛祈挥过去。 “要,怎么不要。” 正箭拔弩张一道声音掷地有声,众人一愣,场面静了下来。 只见诸宁安走到萧子真前挡住,再面无表情转过身,将托盘的红布四角一提绑住,连破碎的琉璃都包进布里,一把抱在怀中,又走去拿过一旁从灯上射下的一厚沓的祝福丝绢。 “公子,那莲花灯……”小哥提醒。 “不要了……” 她回眸一笑,抱着红布,转身走到阶梯见三人还未跟上,扭头轻声道:“咱们走吧,还有许多景儿没看呢。” 下了阶梯,出了楼门,脸上的笑才刹时收住。 萧子真追下来却看她眼圈都泛红,于心不忍: “明明难过,刚在楼上,为何不让我揍他。” 她低头盯着怀里的红布,强颜: “自小到大,这是我过得第一个中秋,你们再陪我转转可好。” 中秋,事情不宜闹大,她勉力的笑。 萧子真顿了顿,叹了口气,忽捂着胸口,装着惋惜: “陪你还不简单,也是我倒霉,有你跟着,终身大事必不在今晚了。” 知是为逗她开心,诸宁安仰头: “二哥真好,下不为例,我保证今后一定不妨碍你找小嫂子。” 第一次叫萧子真哥,惊的子真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喂,你再叫一声。” “没听到算了。” 二人在人群中笑着跑远。 事情轻而易举翻过篇去,甄子华松了口气,侧头已不见余恒风,再扭头看这会正走门口出来。 “又回去一趟,做什么?” “没什么,走了。” 甄子华疑惑抬眼望着五层,隐隐约约听见一些声响。 什么都没说的余恒风大步朝二人走去,拦住诸宁安。 “要做什么?” 她颇有些防备还撒手不放的看着,余恒风无奈道:“帮你拿。” “不用,我想抱着……” 萧子真从后面绕过来,又推她脑袋:“你傻啊,灯都破了,触了霉头,趁你正倒霉,还不赶紧放了它。” 不知人群熙攘,还是灯火晃眼,诸宁安不解。 “你这一路被追,又是被跟踪,进了牢,还被个男人调戏,你说是不是倒霉?”萧子真一项项的数落,继续说:“所以啊,把这霉头带灯随水漂流,你的霉运就都走了。” 她听着半天挤出几个字:“我,我舍不得……” “什么舍不得?” 手摸着红布,自然是舍不得,这灯。 今晚经历了人生的诸多第一,先不说这灯是自小到大拿到的第一个中秋灯笼。 仅凭它是四人共同的意外之喜,意义不同,就更是难舍了。 “说呀,舍不得什么?” 被催促的心烦意乱,诸宁安忍不住:“这灯难得射来,又是咱们四人共同的中秋祝愿……” “你可真傻!”萧子真打断她:“谁刚才说咱们要在一块儿的,日后有那么多中秋,只要有恒风和我,以后每年还能少了你的灯。” “你说什么?” 人群嬉闹,诸宁安抬眼有些听不清。 “说每年都有你的灯。” 诸宁安摇头否认,刚刚他说:“你说咱们一直在一块?” 萧子真义正言辞: “对啊,咱们是兄弟定是要在一块的,况且刚才都没人反对你,连大哥也没说不是,”说着转向余恒风:“对不对啊?” 不知是被人群撞的,还是被灯晃的,全靠余恒风拉着才没摔着,可诸宁安只顾再问: “你们都是这么想,是不是?” 恍惚的眉眼一眨一眨,敲敲不知为何含糊的脑袋,生怕会错了意。 见三人皆向她点头,确是真的,又忽然笑的痴痴的。 “你怎么回事,脸这么红。” 她晃晃悠悠,萧子真探她额头,额头不烫,可话比平日多,也比平时痴傻许多。 “没事。”她摆摆手,眸光微醺。 “醉了!”子华了解她的酒量,小声贴耳对子真道。 萧子真叹了口气: “不会喝酒还要喝,走,去前面第二座桥,咱们先把灯放了。” 合不拢嘴的诸宁安是显得比平日痴傻。 萧子真心中忽有些任重道远,谁让他是当哥呢,一把拉她朝前走去。 可诸宁安听见了,直摆手,觉得自己没醉。 恍惚中月影瞳瞳烟几重,分明是月色温柔,氤氲缱绻,令她如痴如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走月下 随河中闪烁的灯火逆流而上。 远远一人高且四面玲珑的灯塔烧的绯红,如火树照耀如昼,儿童围着欢笑嬉闹倒也不避,更有甚人们还跪拜祈祷。 “那是什么?”诸宁安指着远处这一景道。 “这叫烧塔灯!” “也是中秋习俗?” “恩,它原是南方当地的习俗,只因唐玄宗南巡期间,对扬州大明寺栖灵塔十分喜爱,扬州人民颇为自豪表达谢意,于是每年中秋点塔灯做敬,慢慢的这习俗传到各地。” “想不想去看看?” 诸宁安仰头瞅着,却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一来那边人多,二来想着放灯的事,摇摇头抱着红布直朝目标走。 待到第二座桥边,河道两旁满是手持灯烛的人。 过了桥,小心把红布展开放在地上,琉璃摔得粉碎,而那用绢丝制成玉兔月圆灯被戳破了一只兔眼。 余恒风随身带着火折子把灯点亮。 “放了?”诸宁安仰头回问身后三人。 “是不是该写点什么?”萧子真觉得少点什么。 “没有纸笔怎么写?” 灵机一动,指向她手里的绢丝:“咱们射了那么多,哪用的上真写,瞅瞅看有没有合适的。” 三颗脑袋凑过来,诸宁安举到眼前一条一条的读: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呃……游子思妇,不好,下一个。” “念故人,千里至此共明月。” “朋友之间不舍啥,像姑娘似的,下一个。” “好画团圆明月夜,中秋天色变春光。” …… “东西南北日团圆,洗涤肝膺立树边。” …… 都不满意,也不知念了多少,直到: “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这个,这个好,《少年游》一听就有少年游侠意气相投之感,适合咱们!”萧子真叫着一把从她手中抽出去。 顾不及叫他,下一条已映入眼帘,低头一看觉得这条也好,不禁轻读出声: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念罢兴冲冲的转身,不料萧子真刚把那句放进灯里,就要放灯。 “你等等。” 连将手中的也塞进去,回头唤来甄子华与余恒风。 萧子真又大喊:“都说说愿望吧,我先来,愿我一生逍遥自在。” “望大齐国泰民安。” “愿世人远离病痛折磨。” “诸宁安,你呢?” 诸宁安闭眼心里默念一声“好了,放吧。” 四人一道扶住灯角,缓缓送入河中。 愿家人朋友平安喜乐,如这灯火长明。 灯在众灯之间别具一格,虽破了只眼睛,可还是十分可爱,诸宁安驻足痴望它流入桥下。 “走吧。” 子华唤,依依不舍转过身,手里还剩一沓祝福,原想绑上收藏,见手里对着的一句比塞进灯里的更好。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看转回去,玉兔月圆灯早已飘远,看不见了。 “快点,走啦。” 叹了口气,回眸却见三人立在桥头定定等她。 忽就笑了,憨憨的笑她自己。 这才是日子啊,见到好的便不知后面也许还有更好的,同样不知是否也会更坏。 可无论发生什么,与父母、兄弟、他们在一起,就是这世间最好的日子。 所以即便没这祝福,又怎样呢? “怎么又发呆,还有一座桥呢,你现在可真不能醉……” 萧子真老远又跑来念叨。 “都说了我没醉。” 诸宁安瞥他,连忙跟上。 夜渐渐深了,人慢慢都开始归家,路上行人变少了。 诸宁安有些疲累,但意犹未尽,嘴里不停下: “……天上有灯,有月牙。水中有月,有繁花。心中有人,有牵挂……” 她一晚反常的东看西瞧,又在人群来回穿梭,累及萧子真跟她过了第三座桥,眼看转进萧府所在的巷子口,才歇了口气。 就这会儿的功夫,忽见巷口冒出个高大的灰影,眼看要与诸宁安撞上,他急急的喊: “别念叨了,看路呀!” 闻声诸宁安呆呆回头,恰好生生被那冒出来的人装了个满怀,二人双双摔倒在地。 “没有,都说了没有,怎的还不走!赶紧走!” 子真三人赶忙上前去,却见转角开着的门前,一妇人手插着腰,手拿扫帚指着倒地的人大骂。 “摔着哪儿没有?” 晃悠悠的站起拍拍身子摇头,再看撞她之人身披袈裟,一手拿着个化缘的钵盂,撑着个锡杖同样站起身来。 这人乍看一把白须两条白眉年约六十多岁,先朝那妇人鞠了一躬,妇人哼了一声关上门,又向诸宁安他们鞠一躬,瘦骨伶仃的走了。 “这位师父,等等。” 诸宁安远远跑到街角的桥下,买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塞进他手里,又朝钵盂里放了二两银子。 “身上只有这么多了,师父快吃吧。” 说完一笑,扭头要走。 “小施主,留步。”回眸见那和尚神色淡然,步履稳健走上前来:“阿弥陀佛,小施主既赠我银钱予我吃食,出家人不打诳语,也不算命,却可布施……” “谢师父,不必……” 猜测和尚是化斋被逐,不忍才买了吃食留了银钱,不需还礼正要拒绝,却被匆匆赶来的子华挡了回去。 子华视线从袈裟移到那神态祥和的面上,认定和尚是个高人,他施一拱手礼上前道: “师父且慢,晚辈有事请教。” 礼施的颇为恭敬,让诸宁安以为是有事请教,不料下句却听他提她: “晚辈家有一弟,生来体弱多病,请问师父可有化解的法子?” 和尚听完,闭眼开口:“阿弥陀佛,所谓五□□烧,执著因果,尽成狂解,不体圆常,皆背法界缘起之门,悉昧般若无生之旨,这位施主同是修道之人,虽非佛门,却是道家,贫僧言尽于也此该明白了。” 子华蹙眉急急又问:“若要逆天改命呢?” 那和尚双手合十并不答话,却单单对着诸宁安道:“小施主非长寿之象,若非要逆天改命,且问施主,今夜是月圆还是月缺?” 诸宁安早已疲乏,见只问她,抬头望天答:“月圆。” “喂,你在说什么,能不能解释解释。”子真一旁听不大懂。 那和尚不理,抬头片刻再道:“相遇即是缘,临别贫僧想赠与小施主一言,不知可否单独上前来。” 闻言诸宁安上前一步,听那和尚在耳边只轻轻一语,顿时传入脑中如万声重叠,又如海滚浪逐般阵阵回荡,一时浪潮声,雨滴声,雷声,人声等各众声皆入脑中挥之不去。 忽的又在纷纷扰扰的细碎杂声中,幽幽听到一句人话:“……还望小施主谨记……” 再想细辨,忽一声刺耳巨响,震耳欲聋,痛苦的捂住耳朵啊的一声蹲下身去,须臾竟昏了过去。 三人惊的连去看她,根本没注意那和尚步履缓慢,眨眼的功夫消失在人群中了。 “小施主,……今此为月缺矣。” “今夜月圆还是月缺……” “小施主,月满则亏,……” “……还望小施主谨记。” 谁在说话。 仿佛浮在空里,细细听那空中之音,却一转眼又置身于四四方方的长安城街道,街景前一刻还繁花似锦下一刻却如人间炼狱…… 被眼前景象惊醒,浑身冷汗一下坐起,眼前窗外已亮,却见子真拎着包袱双手伸出,正要拍她:“做噩梦了?” 微微平息,忽而皱眉,诸宁安揉了揉沉闷的头问:“我这是在哪儿?” “昨晚你醉了,回来时遇上个奇怪的和尚,与你说了几句,然后啊的一声蹲在地,我们还道你怎么着,竟是睡了过去,真是白操心一场。”萧子真絮絮叨叨又说:“下次还是别喝酒了,就喝了几杯,蹲着就能睡,真是奇了。” 诸宁安抹了抹额上的汗,问:“我是如何回来的?” “被大哥抱回来的呗,本来是我,可昨晚陪你奔波,加上你实在太重……” “先把水喝了,”甄子华递杯水过来,表情颇为郑重其事问她:“安安可还记得,昨晚那和尚与你说了什么?” 水入口中,神志慢慢清楚。 他突然一提,想起昨晚予那和尚化斋,被子华问及为她改命的事。 那和尚说着不大能听懂的话,又问月圆月缺,然后叫她上前一步,在她耳边说话,说着说着忽就不知所觉了。 月圆还是月缺? 当时她抬了抬头,正好看了眼月亮,答了月圆! 但那和尚在她耳边又说了什么? 为何脑海的声音杂乱无章,只一句人声便再无什么了! 望施主谨记,究竟他说的是什么? 脑中一闪而过,耳中突然冒出句:小施主,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今此为月缺矣,望施主谨记。 “安安,还能记起来么?” 子华眉眼殷切备至,她不禁摇头,殷切的眸光刹那暗了下去,诸宁安一时不忍拉他:“子华哥,别担心了,好么,这事强求不来。” 他担心她,她知道。 可逆天改命非人力可为,无法强求。 诸宁安想起和尚问话,明明回他:“月圆。” 但和尚却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此为月缺。 虽不明白有何深意,但回她月缺,与回答正相反,下意识便知不是好话。 子华一开始未曾提到体弱之人是她,但那和尚明显看出什么,单单对她答。 月缺,他想提醒什么? 不知为何诸宁安总隐隐感到不安,子华提及便话岔开去,看了看天色道: “咱们是不是……” “已备好马,诸位爷该走了。” 下人在门外催促,甄子华这才作罢,三人简单收拾一道出门。 府门外,余恒风站于一人对面,恰逢施礼朝他们看来,对面之人察觉也回头过来,原来是萧江亲自来送。 “你们四人路上保重,我就不多留了。”萧江拿了个包袱塞到诸宁安手里:“原想留你们吃过午饭再走,不过恒风说你们商量这就走了,我没准备什么,让人备了些干粮,你们在路上吃。” 诸宁安托子华将萧府府牌一道归还给萧江,四人道别皆上了马,正准备扬长而去。 不料又被叫住: “对了,嘱咐一句,你们到了长安,小心薛祈这人,这一路上也多多小心。” 说完才让四人骑马而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身份 路上沉闷,子真觉得奇怪:“你们怎的不说话?”。 “昨日或许真醉了,头有些疼。”诸宁安抚额。 “表哥,恒风,你们怎么回事?” 甄子华从昨日就一反常态,转眼又看余恒风一如既往的话少不理。 萧子真自讨没趣,只好赶路。 余恒风不知子真心中所想,此时凝神陷入沉思。 清早萧江道别的嘱咐让他意识到,有些事情被忽略了。 昨夜席上萧江暗指那牢狱之灾是有人作梗,背后牵扯朝中之人。 心中虽早有猜测,但后来发生了这么多事,联系到一起,倒叫人越发看不清。 若说牢狱之灾是有人想害他们,但晋阳之后被人跟踪,遭遇纠缠却不像要他们的命,且后两件皆是在巧遇薛祈之后! 恰好,萧江又让他们小心薛祈? 薛祈,薛袁熙的儿子,为何突然出现在晋阳遂城两地? 难道真如席上所说是因为洪水与军饷,为父解忧? 诸宁安牢狱之后,遂城知府丘仁、医馆范宁先接连被他查出,皆是薛袁熙的举荐。 于是薛祈作为他的儿子,因洪水与军饷被派来确实顺理成章,也正因如此萧江才颇为忌惮? 所以萧江口中提及的那位朝中人士,是薛袁熙? 不,有些事情还是不通。 比如,昨夜席上薛祈谦让有礼又似有备而来。 分明记得,第一次在晋阳薛祈确不认识他们,可短短几天萧府巧遇,连到遂城也与他们是前后脚,时间掐得刚刚好? 若那跟踪与黑衣人一事是他安排,费这番功夫是为了什么? 风在身旁呼啸而过,余恒风连连皱眉。 细想昨夜薛祈席上反常的有礼,那神色……如猎人猎食! 猎人猎食必先伏低姿势,暗中观察,他视线耐人寻味皆不离诸宁安。 所以,真正的目标是……诸宁安? 为了在晋阳客栈中的匆匆一瞥,为惊为天人的样貌? 不,他不信。 眉头一凛,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与猎户大山去县城,那批手持玄冥短刀找诸宁安的人。 玄冥死士是江湖人士与那官场无甚关联,目标竟与薛祈相同? 费如此功夫,仅为了一个十四岁少年?诸宁安? …… 才理出些头绪,诸宁安乍然唤他:“大哥,下马歇歇吧。” 余恒风眸光复杂,接过子真递来的水,注意到她转身去给三人喂马。 他走近接替她手中的活:“我来,你坐那儿去。”指向子真二人的石边。 “一直在马上,哪儿累了,我站一会,刚刚大哥在想什么,叫你几声都没听见?”诸宁安哪儿都不去,原想谢他昨夜送她回萧府的事,想了想又开不了口,索性站在这儿跟他说话。 余恒风看她半响,忽问:“薛袁熙是谁,你可知道?” “薛祈的父亲,当朝宰相,此前听大哥说过啊。” “之前可曾见过?” 诸宁安一笑:“不曾,为何这样问?” 视线从她脸上别开,眺望远处的山丘顿然说:“你可知江湖有一批死士,以玄冥短刀做凶器,叫做玄冥死士。” “玄冥死士有名么?”见他神情若有所思诸宁安问。 “有名,玄冥死士以寻人寻宝杀人而著称,被他们盯上的从未有人能逃脱。” “他们既这么厉害,为何要干那杀人夺宝之事?” 听完,他低头注视她,却说:“你可知在嫣娘家时,我为何忽然叫你走?” 诸宁安皱眉摇头,却听他下句:“他们再找你。” “你在说什么?” 他严肃的重复一遍:“我说,这批死士在找你。” “为何……?”诸宁安小脸一白,余恒风忽叹了口气:“别怕,我且问你,你可知他们为何找你?” 那眸光浮起从未有过的质疑,逼得她退了一步:“大哥以为……我知道原因,却不告诉你?” “我是想问,你可有事瞒我?”拉住她,又追问一句:“或者说,诸宁安,你……” “大哥!别……” 倏然下意识叫住他,被质问的言语震惊,诸宁安睁大双眼心中一悸。 他是想问她的身份? 猜到了,她神色慌乱,她瞒他,当然有事瞒他! “喂,你们在说什么,这么严肃?”萧子真走近,余恒风朝他看来,却见一旁诸宁安犹豫的说不出话:“大哥,我……” 她是有事瞒他,但,但和什么死士无关啊。 “我,我真的不知死士的事……你可信我?” 诸宁安着急,急的是不知该如何消除他心中疑惑,只得拉他衣袖,让他信她。 眼里的犹疑慌乱让余恒风记起在洞中奋不顾身救他的一幕。 信她? 他信,但他同样确定,她有事隐瞒。 即便这样,当视线落到紧拉他衣袖泛白的细手,那泛红的双眼,墨眸中翻卷涌覆的浪花忽慢慢平复下去,不知为何就不忍逼她。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萧子真茫然问他俩。 “没什么。”余恒风回,又拍拍诸宁安头:“别想了,上马赶路吧。” 四人前前后后飞马奔驰在官道上,马蹄不停,接连又赶了几日。 九月中旬,抵达长安。 诸宁安、甄子华以有事为由与前去军营报道的萧子真、余恒风分别。 二人回到诸府。 襄婆子已是听说诸宁安以身涉险的事:“你一个姑娘家,胆子真大,你怎么不想想,若是去晋阳被那辽人逮了,回不来可怎么办呀” 一把年纪,说着就伤心的流起泪来,诸宁安自责极了: “襄婆婆,别哭,我没事了,你这样倒像我是真的出……。” “这孩子说什么鬼话!”襄婆子斥。 “是我说错话,我知错了,以后再不鲁莽行事可好?” 没想过除了爹他们,还有人如此担心她,襄婆子哭的不停,无法只得可怜兮兮的求助坐在旁边的人: “安安年纪小,路上我也骂过她了,您老别伤心。”甄子华无奈瞥她。 襄婆子这才注意到身边出尘脱俗的甄子华: “你就是甄子华?宁安曾说起你。” “是。” 一听瞬间神采奕奕,也不哭了,拉他仿佛许久未见似的:“好好好,以后有你看管她,我放心许多,你多大了?” “二十一。” “家中有多少人?” “家族人口众多,我自小离家与安安一起长大。” “好好好,那你家是做什么” “甄家世代为医。” “……” 襄婆子一句一句,问的一旁诸宁安赶紧打断,总觉话里隐含着深意,是要将她托付给……。 “婆婆,他是我哥哥。”她出口强调。 “我知道,是你哥哥,是你哥哥。”一脸我知道,不用再说的神情,噎得诸宁安只好说想要梳洗一番。 襄婆子吩咐下人煮水,又为甄子华他安排好住处,好一番忙活。 好不容易得了清净。 褪下衣物,原本细白娇嫩的肌肤微微有些粗糙,将身子浸在水里,胸前有些异样,用手去碰竟疼的厉害。 脱衣时那小衣不大合适,难道太长时间的缘故?如此一想,便没在意,在温热舒服的水里闭起双眼。 “这孩子,背是怎么了?快,让我看看,这身上可还有伤?” 背上的青痕还没消下去,襄婆子一脸心疼,诸宁安安慰: “我不小心摔的。婆婆别担心,过一阵便好了。” “这孩子,好好的姑娘家偏要去做那危险的事,以后那些都交给你爹,可不能再这样,让人担惊受怕。” “好,我听婆婆的。”她软糯的答。 “我一会去给你找玉肌膏,那是咱们容家家传的好东西,你好生抹,留疤了以后可叫你悔呢。” “都听婆婆的。” 襄婆子这才高兴了:“来婆婆给你洗。” 嗯了声再次转过身子,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害羞道:“婆婆能再做几件小衣么?” “行行行,多少件都行。”一愣,乐呵呵答应。 “婆婆,是……”说着愈发难以启齿:“小衣有些小了。” 襄婆子笑容越发大,瞧她难为情的样子: “来来,让婆婆量一量,也好给你做是不是。” “婆婆……” 一时屋里嬉笑不断。 等人出去洗好了,想起婆婆在耳边的话,她羞敛低头看去,将身前自己都羞于去碰的地方,赶紧系上。 穿好衣服,梳妆后,听闻父亲回来了。 走出棣棠阁,还没进大厅,远远见人大步走来: “爹!”她像个孩子似的一下冲进怀里,唤他。 “好了好了,有人在像什么样子,一会饭后和爹好好说话。” 诸经衍笑着,哪里有话里的避讳,将她扶好,介绍道:“这就是我和你们说,今后要负责安危的人,我的儿子,诸宁安。” 被诸经衍围到面前,疑惑和谁说话,一看对面的人,怔住。 萧子真和余恒风竟出现在诸府。 她刚刚?她的身份,父亲已说了府兵的事? 猜到了,一时惊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萧子真也已然惊住:“你……”怎么也想不到,诸将军的儿子,他们要保护的人是……诸宁安:“你,竟然是诸将军的儿子?” 萧子真曾听她说起未见过母亲,又未提及父亲,以为她和余恒风一样是个孤儿,不料突然冒出了个爹,一时难以置信。 连子真都神色震惊,诸宁安不禁去看他身边的那人,那眼中的诧异,冷淡直面扑来,其中还有一丝看不懂的复杂。 “喂你……?”被萧子真重重一推,以为他要出口责怪,不料口气一变:“你太不够意思了,这是好事啊,为什么不早说?害我以为你……瞎操心一场。” 没有责怪,没有埋怨,还替她高兴,诸宁安眼中涌上酸涩: “是我的错,我没明说……”他们掏心窝的对她好,若早知父亲一回长安便对他们提,还不如当初大哥问时就明说,想到这儿,越发愧疚懊悔。 “好了。”诸经衍摸摸她头,将众人引到厅中: “都坐吧。”大厅圆桌上尽是佳肴美馔,坐在甄子华、父亲中间,诸经衍毫不避讳夹肉给她: “受苦了,快吃饭。” 随后朝众人道:“开饭吧。” 诸宁安食不知味,朝向对面二人望去,萧子真朝她眨眼,并不在意,又看余恒风低头顾饭没看过来。 “先吃饭。”父亲特意对她。 饱腹后,众人围在桌前。 “以后萧子真和余恒风,便是诸府府兵,”诸经衍说着从怀里掏出两枚木牌,牌子上刻着标记姓氏,递给二人: “日后,宁安的安危就交给你们二人。” 比起萧子真的轻松,余恒风冷冽又沉默,墨眸中看不出什么,接过府牌,指尖来回摩挲。 “以后子华也留下来,你们三人一起住在东厢。” 甄子华微微颔首。 诸宁安明明料到这一天会来,但这一天到了,余恒风的反常,还有此前曾问她的话,都使她心思难安,也许终究不是亲口说明身份,觉得欺瞒了他…… “大哥,子真……”诸宁安追出门去。 甄子华知她有话说,先走了。 “我并非故意……”说到一半欲言又止,她明明就是有意,隐瞒的不止一件,想想就慌乱,不知如何才能解释的清。 “行了,知你有难言之隐。”萧子真笑道。 一旁余恒风漠然转身,诸宁安心中一乱上前拉他:“子真,我有话想单独对大哥说……” “行了行了,知道了,我先回了。”萧子真先一步离去。 “何事,说吧。”余恒风终于开了口。 “大哥,你还肯与我……”虽然他少言,但所做之事极尽温暖,怕他真的不再理她 :“大哥,瞒你实非我所愿,真的!” 杏眼央浼,语中恳切。 余恒风转身避开:“我知,回去吧。”拂去那手大步离去。 “大哥!” 高大背影隐入背光停住,幽暗无情。 “我……你,还能是我大哥吗?”她不安试探。 我们还能是兄弟,关系如初么? “诸宁安。” 听他今晚第一次唤她,不是宁安,是诸宁安。她心中悄悄升起希翼,静静听他说话: “缘去缘散不由人定。” 诸宁安呆呆的立在原地,他是说若一朝缘散便不是兄弟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