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东出》 第1章 西行路漫漫(捉虫) 车辚辚,马萧萧,尘埃不见西行道。 南衙禁军骑着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为首的禁军统领手握长长马槊护送着车马长长的队缓缓而行。 所过之处禁军的明光铠甲几乎要将世人的眼睛闪瞎,明晃晃的。 南衙禁军的铠甲背上和胸前都有椭圆形的护心镜,甲上细细的鳞片鳞次顺排,夕照落在甲上流光溢彩,穿着明光凯的进军瞬间高大威武了几倍。 白兰放下车帘子一角微微叹了口气将身子软在车厢一角,逃跑显然是不可能了。 她是五品步军校尉的嫡女。 遴选入宫的原是伺候皇上的,被永安公主赐给了燕王为婢。 燕王是皇帝哥哥仁安郡王的儿子,过继给了皇上,从小养在宫里穆皇后膝下。 过了正月十五才封的燕王,领西凉大都督一职。 大都督一般都是虚职,由亲王遥领。 可是西凉大都督的燕王,却当真要去西凉。 因为这个燕王在宗室里排行十三,平日里众人都称他十三殿下。 小婢白兰不懂,只是听说最西边的凉州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了的人没有一个活过一年的。 于是原主就想不开一命呜呼了。 秦东月就来了。 秦东月重生成了白兰。 这车里装了三个人,除了白兰还有两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丫头。 “白兰姐,是否要饮水”一个才留了头穿着杏色短襦胭脂色长裙的小婢女怯生生的问道。 白兰确实觉得渴了,接过小婢女手中的葫芦,拔开葫芦上的榆木塞子慢慢的喝了一些,方才觉得嗓子舒服了。 小婢女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柳眉杏眼白皮肤,美中不足就是鼻梁有点塌。 “青草姐,西凉那么可怕”说完这话这丫头下意识的将身子朝着车厢的角落里缩了缩。 “人人都避之不及,总该不是好地方,我听见宫里的姑姑说最早去的六殿下,只活了半年。”另外一小婢穿着湖蓝色的半臂褙子,一条月白色的长裙,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喃喃。 “那前年去的九殿下呢”小婢再次怯怯的问道,一双眸子水汪汪的。 “听说刚到关外,就被截走了。” “皇上没有派人去救么” “也不知道哪里出的兵,更不知道被截到哪里去了。便是要找,却也是没有头绪的。” “没有找到,总该还活着。”小婢眸光中闪出了一点点希望。 “也许还活着,也许沙海里喂野狼了。便是活着,生在江南的殿下,如何受的了风沙的苦楚。” 那叫青草的小婢木然,说完这话慢慢的低下头。 “江南”小婢蜷缩成一团,那一双眸子立刻黯淡下去了。 暮春三月,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江南的春是不是已经来了 忽然车马头齐刷刷的停住了,车门砰的一声被打开,明晃晃的光线照到车内,是明光凯折射朝阳的光芒,一个满脸横肉的禁卫军吼道“出来人伺候十三殿下” 不等三个小婢反应过来那一双粗大的手臂便顺势伸进来抓人了。 两个小婢都拼命的往里缩,那个十二三岁的却还是不幸被捉到像是个小鸡仔一样被拎下车了,整个人吓得缩成一个人肉团,眼睛的光芒都有些散,呜呜的喊着“姐姐帮帮我” 那叫香草的小婢身子一下子就缩到了最远的角落,面容纠结到了一起,开始发抖起来。 “我去吧”白兰猫着腰自己下车了。 这个小婢还是在昏迷的时候照顾了自己,倒不是她心善,只是她重生以来是没有见过燕王的。 没有见过主人的婢女是没有前途的,早晚要去的,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一道寒光扫来,是那手握斩马刀的南衙禁军。 他看白兰自己下车了冷哼一声将小婢丢在官道的尘土里道“少聒噪,赶紧一起去” 白兰扶起尘土里的小婢一起,向前望去,浩浩荡荡的车队,看不到尽头。 官道是尘土飞扬,走了一段便扑腾了满嘴都是土。 殿下的马车华盖如翠,金碧辉煌。 马车前跪了着南衙禁军的首领,因为他手里握着的长长的马塑,白兰是认得的。 地下跪着乌压压的都是人,明光凯的南衙禁军,宫制衣衫的小黄门,他们头埋在地上的尘土里。 一个南衙禁军掐着一个粉色衣衫的小婢像是掐着一个粮食袋子一样往官道右侧的地下一扔,已经僵直的小婢的面容被血糊在的看不出面容,是已经死了的 “速速上车伺候殿下。” 白兰赶紧撇过头去,挽住小婢的手。 小婢蜷缩着,吓的只剩下顺从的模样。 原来这才是真相,轮不到乌孙人的铁骑,她们就会先死在这里。 南衙禁军手中都握着明晃晃的斩马刀,这刀双开刃,刀上寒光四射过她们二人身上便如被人剔骨一般难受。 杀人无数的南衙禁军透漏出的杀气让人根本不敢直视,白兰握紧小婢的手,心一横就钻进了十三殿下三马齐驾的大车里。 回头偷偷看了一眼,几名禁军已经在挖坑了,看来是预备草草掩埋了。 血腥味弥漫,半干殷红的血车的内门一直延伸到车外。 白兰和小婢一进到车内匍匐着跪下去,不敢抬头看一眼。 “不知道殿下有何吩咐” 她看的到小婢的恐惧,于是自己先开口小心翼翼的问道。 她了解白兰的声线,说出的声音软软糯糯的。 这样的声音,放慢速度,显得温顺恭敬。 车外悄无声,车队全部都停下来。 白兰背后沁出密密的一层汗,在心里默默数数,快数到一百的时候,这车上的十三殿下殿下始终没有出声。 大着胆子缓缓的抬起头来,眼前的血迹从身边朝着车更里被隔开的另一部分处蔓延去,见只镂空门内洒金帷幔之后的穿着提花纱罗袍十三殿下额头上有血迹,整个人倒在云锦铺面的车厢里,显然也是失去知觉的。 瞬间无数个想法从脑子里过过,她们是选来伺候十三殿下的,若是十三殿下死了 实在是多想一点,便惊心动魄了。 没有人愿意刚重生便给旁人做了陪葬,她不愿意。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迅速爬到十三殿下身边去触他的鼻息。 谢天谢地 十三殿下还活着 白兰开始检查十三殿下的伤口,额头上又一处却只是轻微的皮外伤,右胳膊上被划了三寸长的口子,刀口也浅,此时还在从素罗白袍的破损处微微渗血。 所以车上到处都是的血是方才已经命归黄泉小婢女流的,不是殿下的。 白兰见十三殿下穿的素罗白袍衫已经被染上了血迹,便毫不犹豫的撕下一条来。 古人的衣裳都是天然的材质,以她的力气却是容易撕开的。 然后白兰轻轻的将他的外袍退下,露出受伤的肌肤,用撕下来的布条迅速的给十三殿下包扎止血。 伤口不深,殿下应该只是昏迷了,无甚大碍。 “要些水来”白兰扶起白袍子的十三殿下一边轻声的呼唤这小婢。 可是小婢仍旧头抵着地在镂空门外一动不动的。 白兰将十三殿下放平,拿了墨绿色锦字纹四方长枕头给他垫上,这才跪爬着到了小婢身边拍拍。 却见小婢身子一软想旁边一倒,原来是早已经晕过去了。 白兰无奈只好将小婢也放平顺好,将大车的车帘子掀起来露出半张脸道“殿下要洗漱的水。” 车里血腥味太过浓重,白兰需要水将血迹除去。 不一会就有人轻轻敲了车壁道“殿下要的水。” 白兰只伸出手来握住木桶的把手用尽全力将水提到了车内,掀开木桶盖子,见只有半桶水,里面飘着一个木瓢。 她这才观察了一下车内,车顶是松木的,雕满了飞天的仙鹤,松香阵阵,这车比她们做的车大了两倍,车壁用洒金的帷幔装饰,五六人也是装的的下的,比不上前世的豪华轿车,却已经算是宽敞舒适了。 车内分了两部分,用镂空的可以开合的门隔开,挨着车门的部分应该是奴婢们的地,只能容两人坐着或者匍匐跪着。 镂空的门内铺着厚厚的西域羊毛编制地毯,地毯上又铺了一层云锦,靠车窗的位子上摆了许多檀木雕着梅花纹饰的小箱子,最角角的箱子上有一个晶莹如玉毫无任何纹饰的白瓷盆。 白兰爬到车窗边上取到了瓷盆,又从梅花纹饰的箱子里翻出了叠放的整整齐齐白巾子,取了一条出来,先用木瓢取水少许用白巾子沾了沾给殿下擦去脸上的血迹。 洗过之后露出十三殿下的全容来,只见他生的双眉浓密修长,鼻若远山,嘴唇厚薄恰到好处,最最难得的是肤白如雪,若是双眼无缺陷也该是长安城里数得着的玉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殿下的怒意 白兰再试他的呼吸,平稳有序,不似有大碍。 抬头见镂雕门外的小婢似乎是醒过来,便爬过去扶起小婢。 迎上的是小婢如小鹿般恐惧的眼神,那双眸子水汪汪的,写满了忐忑不安,只是样貌好的人未免是占便宜的,便是如此恐惧的样子,也显得比寻常人好看。 “别说话,殿下受了伤,咱都一起把血迹擦洗。”白兰在小婢耳边轻声叮嘱,怕胆小的小婢吓的出声,惊动车外的南衙禁军,若是车外的人知道十三郎已经昏迷,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一场腥风血雨,怎样的腥风血雨她自然不会在乎,可是她们会不会被牵连送命,她不敢赌。 手下做着擦洗的活,白兰脑子却一刻都没停,从头到尾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过了一遍。 为什么十三殿下受伤了却不叫医者来,地下明明跪着那么多的小黄门,却抓了她们两个 白兰在镂雕门在该是她们匍匐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可以掀起来的木盖,那是个向下的水槽,此时刚可以倒水,血水顺着糟流到车下,渗进尘土里。 这是她跪在那边的时候发现的凸起之处,此时揭开见是个水槽,倒是正好用上。 小婢醒来一直战战兢兢的,按着白兰小声的指挥收拾着。 两人一起小心翼翼的将十三殿下白色染血的外袍彻底退下来,然后叠整齐归置在梅花纹饰的檀木箱子里,将已经染了血的云锦也收起来了以后松了口气。 小婢不敢在内车待着,便要摩挲着退出去。 “白兰姐,十三殿下醒了会杀人的。”小婢也学着白兰附在耳边,声音细如纹丝,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俯身退着着就要去小婢该待的地方。 这小婢与白兰不同,她早在宫里便是十三殿下宫中的,只是因为她年岁小,只分厨上做伙计,因此是知道十三殿下的性子。 白兰轻轻的拉了一把小婢,声音却有些大,好叫车外的人都听得到“殿下要你留下来照顾他,我去寻医者。” 不管之前是什么情况,总之在她想出法子脱身之前十三殿下不能死,她不想做被殃及的池鱼。 小婢茫然无措却又小心的按照吩咐爬进内车,跪在云锦上眼睛都不敢眨的看着昏迷不醒的十三殿下。 白兰如要水一般对着车外道“殿下吩咐要寻个大夫” 这次她连半个脸也不曾露出来,声音比要水时候大,要爽快。 大约上次便得逞了,这次便显得更加狐假虎威一些。 “殿下,这里没有女大夫。” 这次白兰愣住了,没有女大夫是何意 “殿下问,男大夫可有带”白兰朗声问道,跪在车帘之内。 “殿下不是从不允许男侍近身么,臣不敢擅专。” 白兰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十三殿下有这样的癖好 怪不得明明受伤却无人敢入内,捉了她们两个过来,那些小黄门却跪了一地 犹豫了片刻后白兰就有了主意,便道“殿下叱责,何须那大夫入内,且问那大夫可有治外伤的药,若有送进来。” “回殿下,臣这里有药,只不是不知道殿下伤的是哪里” “右臂。不过是皮外小伤。”这个白兰的声音软糯轻软,很是动听。 “先要用布条绑扎止血,臣这便用药。” “殿下这边有白绢,将药送来便是了。” 白兰伸出素手接过几个雨过天晴色的葫芦瓷瓶,看了看却不知道该如何服用,却听到外头有人开口了。 “所用剂量臣已经写好,请殿下按时服用。” 白兰伸手取过的纸将帘子又合上了。 她深深的松了一口气,转身进了内车,将内车镂雕的洒金罗帘子也拉上。 若是这如阎王一般可怕的殿下一直不醒过来该多好,白兰想。 “臣请殿下,已经耽误了许久,是否可以启程” 原来这车队一直就这样停在了官道上。 白兰忽的坐直身子,转过头对着小婢问道“殿下安好那奴便叫他们启程了。” 小婢看着白兰,眼中像是看到了鬼一般缩着脖子,双手摆的像是拨浪鼓一般。 “殿下吩咐,可以启程了。” 车马齐动,车轮与地面的撞击声隆隆响起来。 小婢看着白兰竟然将南衙禁军调遣的团团转吓的整个人都傻了,哆哆嗦嗦问道“要不要伺候殿下吃药。” 白兰看看手里的瓷瓶,又看看躺着如玉郎一般的十三殿下,终于还是点点头。 生来便含着金钥匙的人自然是金贵的,不过小小皮外伤便开了这样许多的药。 瓷瓶里药分内服和外服的,外敷的只要敷上就好了,内服的是需要用水送服的,刚刚包扎上,伤口实在浅,此时不外敷也不至于怎地,还是先内服。 “你来扶着殿慢慢起身。”白兰偷偷朝外瞄了一眼,见无人起疑,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转身进了内车,将内车镂雕的洒金罗帘子也拉上。 小婢果然照做,方才已经那般骗了车外的禁军,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白兰打开一个瓷瓶,按照医嘱倒出来三粒黑色的丸药放在手心,掰开十三郎的嘴就丢了进去,看看放在车一角的木桶,拿起桶里的木瓢舀水给十三殿灌下去了,动作一气呵成。 “姐姐殿下平日喝的那可都是琼浆玉液天下名茶,用的琥珀金玉夜光杯”小婢没有接着说下去,若是十三殿下知道他用洗漱水吃了药,她们都待死。 小婢知道白兰恨十三殿下,如果不是被赏给了殿下,她还可以在宫里坐着皇妃的春秋大梦。 若是她做了皇妃,大约不会自杀,更不会陪着她一起入十三殿下的车架。 “他不会知道的。”白兰淡淡的说道,再好的琼浆玉液在关键的时刻也比不了无色无味的白水。 “醒”小婢像是再次遇到鬼一样看着自己怀里的十三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丢也不能丢,抱着就好像是抱着阎罗王一般,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颤抖的像是筛子一般。 白兰不慌不忙后退,退至镂雕门后匍匐跪下道“奴白兰,奉命侍候殿下,殿下如今安然无恙,奴幸不辱命” 十三殿下生了一双极好眼,幽深明亮,灵活而有侠气,配着他长长的双眉显得光华照人。 真是不公平,出身这样好的人还有着这样一幅面孔,就好比某聪不但有钱还长了一张马天宇的脸,上辈子大约是拯救了银河系。 他甩开小婢,缓缓起身盘腿而坐,一身单纱罗衣在车中铺开,斯文中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 小婢退至白兰身边匍匐下去,头抵着地毯,声如细蚊一般道“奴阿浅,奉命侍奉殿下。” “什么事情是我不会知道的”十三殿下的声音低沉而有温度,缓慢却有杀伤力。 小婢阿浅双手抑制不住的颤抖着,一言不发,只将头朝着毯子上又贴了几分,整个人好似要黏在上面。 白兰微微抬头,眼睛明亮,眼神坚定,容貌只是寻常,只听她语调平缓道“奴说的是奴婢们伺候殿下更衣的事情殿下不会知道。” “阿浅,你说”十三郎转向仍旧贴在地上的小婢。 “奴无意冒犯,白浅姐姐和奴见殿下的,殿下的白袍染了血才请殿下饶命”小婢吓得舌头有些打结,昏昏沉沉的,变得完全语无伦次起来。 “你为何不求饶”十三殿下双眉一扬,杀死腾腾。 白兰头虽然低着,身子却稳的紧,十三殿下的杀意扫过,她纹丝不动。 “回殿下,殿下只是问事,并未处置,小人不敢妄猜殿下之意。” 十三殿下脸上闪过一丝惊异,只是转瞬即逝。 眼前的侍女虽然匍匐在地,但是背还是笔直的,一双如玉般的手就那般坦坦然然的扶在地上,声音平稳,进退有度。 这侍女竟然不怕他。 “你留下,伺候。”十三殿下瞟了一眼阿浅。 “你”十三殿下转向白兰时候停顿了片刻,然后阴恻恻的挤出一个字“滚” 滚字落下,十三殿下的脚已经踢在白兰的肩膀上了。 她听到滚字顺势身子一抬,吃了这一脚身子顺势一滚,刚刚要跌下车时抓住了车夫的小腿,半悬空了一下,这才没滚到车轮之下做了枉死鬼,只是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 白兰被近旁骑着棕色战马的南衙禁军首领侧身一提,她这才安稳下了车。 她回身看了一眼仍旧扬尘飞行的马车,有一点点疑问,这十三殿下那一脚看着气势汹汹的,落在她身上却没有力道,是她预判失误才导致滚出了车。 是这他下大病未愈,还是心存仁慈 不过不管什么缘故,总是不待见她的。 “奴白兰谢将军相助之恩”她顾不得手臂上的伤,想到方才南衙禁军的相助之情忙行蹲礼致谢。 见十三郎的车马一刻也没有停歇顺着管道往前走了,这禁军首领方才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只是娘子如何知道我是将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被人嫌弃了 白兰就立在禁军首领的马下,仰着头看着这人约摸八尺高,魁梧异常,面色黧黑,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杀气,不是十三郎那种肃杀之气,是久经沙场历练出来的厉杀之气。 “回将军,我认得将军手里的马塑。”白兰爽快的回答道。 槊的成本昂贵,费时而且繁复,失败几率高,一杆槊使用以及废弃的木材,可以造十架强弓。 这样强悍奢华的兵器非将军与贵族子弟不能拥有。 那禁军首领,嘴角微微上翘道“不想小小娘子竟然认得我这宝贝。快回车上去吧” 兵器之于武将就好比文章至于文官,有一件得意的兵器自然是不吝啬被人看见, “我是步军校尉的嫡女,自然识得将军的宝贝。”白兰又是行了蹲礼。 步军校尉乃是羽林军的一种,羽林军也就是朝廷的北衙军,是与南衙禁军遥遥相对的建制,白兰的父亲与眼前的这首领大约也属于平级。 同为武将,多半会惺惺相惜。 十三殿下的车窗帘子被挑开,露出他清朗如玉的面容,他目光直直的落在白兰的身上。 白兰步履稳重的逆着车队而行,觉得背后有阴侧侧的目光射来。 十三殿下刷的一声放下车帘,对着仍旧匍匐在地的阿浅说道“进来给我上药。” 阿浅不敢忤逆,跪爬着进了内车道“药” 大夫进献药被白兰揣在袖中,嗯,被她拿走了 “你身后右侧第二个箱子打开,红色琉璃瓶里有药,第三个箱子打开有白绢,你左手的立柜里有琼浆拿与我来。”十三殿下好似重重的松了一口气般,言语和善了许多,目光中的肃杀之气慢慢消退。 阿浅依言而行,取出药,小心翼翼的帮十三殿下褪去外袍,用殿下牛皮壶中的琼浆擦拭伤口。 十三殿下的眉头皱成了一团,却始终不曾出声。 待伤口上了药阿浅学着白兰的样子重新包扎完毕,阿浅便躬身匍匐着要退出内车。 “你留下。”十三殿下将车左侧的被褥和迎枕垫的老高,寻了舒服的姿势侧卧着,他右臂上的伤也是皮外伤,此时全然不在放心上。 “是。”阿浅只管低着头跪在内车,头抵着毯子。 “方才我的伤口是你包扎的”十三郎的声音沉稳清澈,语气舒缓随意。 “不是奴,是白兰姐姐。” 小婢觉得这殿下此刻不似方才一般,身子不再战栗。 “哦” “奴胆子小,只只”阿浅又语无伦次了。 “嗯”十三轻蔑的扫过阿浅的脸庞,好似无数的刀光剑影催人心肝。 “奴,奴进车便只擦洗了血迹。奴怕”小婢看不到十三殿下,却感觉到他情绪又变得不好了,叫他用擦地的水吃药的事情是打死也不会说,打死也不能说,小婢咬着嘴唇。 “你见过我杀人,对吧你原是我宫里何处的”十三殿下的嘴角微微上翘,抿出一个令人惊悚的笑容。 “奴原是灶上烧火的,”小婢的身子又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了。 “既然是我宫里厨上的,便是知道的脾性了。我问,你且答,若有一句不实,不但你们三个,便是你们的家人都会” 十三殿下的声音依旧沉稳,语气舒缓,可是这些话传到小婢阿浅耳中犹如炸雷一般,她被吓得只能如小鸡啄米般拼命磕头。 “抬起头来回话。看着本殿下的眼睛。” “奴不敢”小婢阿浅伺候十三殿下时日不短,却从未感看他的真容,便是擦拭时也只撇过一眼。 “嗯” 小婢阿浅听到这声音便颤抖着抬起头来,她的眼睛也只敢看十三殿下罗衣上繁复的宫廷锦字纹。 “白兰为何不惧本殿下”十三殿下一把揪住阿浅的手臂将她拖在他的侧身,那双幽深的眸子中射出如刀剑般的寒光。 “白兰姐姐与奴不同,奴身份低微。她是五品步军校尉家的嫡女。” 阿浅她们都是知道白兰的家世的,她们与白兰不同,昏迷时被公主的仆从丢到她们屋子里的时候便知道的。 那个时候她她们见她穿着淡青纹样镶领水红底子彩绣花卉纹样对襟褙子,粉色偏襟竖领罩衫,月白色的鱼鳞细褶裙,样貌纵然寻常,那气势却是将她们都盖下去了。 而她们本就是民间甄选出来侍女,殿下说要株连她的家人,其实她也没有那么怕,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有甚家人了。 “你接着说。” “她家使君原是要将她送于陛下的。是永安公主嫌弃她粗笨便故意将她挑来给殿下做使女。原是好好的同我住一起。昨个也不知道怎地,便想不开寻了短见。”小婢阿浅本就不敢撒谎。 所谓五品步军校尉其实就是掌管圣上的宿卫的统领,官职虽然不大,却因为其职责乃是护卫圣上,是以还是有点脸面,在长安城里也算是吃得开。 武官家的嫡出女儿,进宫侍奉圣上确实是一条好的通天大道。 若是能得了圣上的宠爱,他白家的荣耀只怕更胜从前。 想来那白兰幼年时候随其父见过历练过,她父亲又是天子近卫,威严杀气自然盛于自己,不怕也在情理之中了。 只是这小娘子未免气性太大,稍不如意便要寻短见。 十三殿下嘴角露出几分笑意。 “青草为何不来伺候本殿下” “她怕殿下,奴也怕。” 阿浅柳眉杏眼,肤白如雪,细胳膊细腿,身姿娇弱的如同春日里的蒲柳一般,这会被十三殿下圈在身侧自然是别有一番动人之态,可是十三殿下却像看不到一般。 他又问了关于白兰的事儿,叫阿浅伺候着用了午膳方才被赶回去。 白兰回到车上以后恨的紧,赶紧取出袖中的外伤药来,涂抹上止血的药粉,又从内裙子撕下一块布叫青草帮忙包扎了。 “殿下又发怒了”青草小心翼翼的问道。 “险些死于车辙之下。”白兰看着包扎好的手臂,心中纠缠一股不收控制的情绪,这情绪时时刻刻的侵袭着她的意识,意识总是催促着她不顾一切的逃逃逃 她是个理智而自持的人,这样的意识叫她有些困惑。 “殿下向来如此,喜怒无常。只是他若是好的时候,却是天下最好的郎君,温柔体贴。他发怒后时常痛苦流涕深悔不能自控。因他发疯而死的婢女小黄门他清醒后都厚葬之,并妥善安抚家人。我曾经听姑姑说这是疯病,因殿下身份尊贵,不敢与外人说。御医也换了好些子,却总也治不好的。”青草喃喃的说着,想着十三殿下俊秀无双的面容,不由的黯然伤神。 “既然如此,你今日为何不去”白兰看了一眼青草,淡淡的问道,圣母心和颜控还真是哪里都不缺。 青草没有回答,她跟对殿下的时日最久,她之所以能活下来便是因为她知道什么时候能去,什么时候不能去伺候。 “今日可是他发病期” 白兰看青草低下头咬着嘴唇的样子猜测的问道。 “嗯。” 青草抬头,温润的鹅蛋脸,一双妩媚风情的桃花眼,肤如凝脂一般,身段婀娜纤巧,腰肢不堪盈盈一握,是个绝色的美人儿。 想那阿浅不过十几岁的样子便生的好颜色,此时方才发现这青草更是明艳照人的美人儿。 侍女除了自己大概个个都是好颜色,他却不是个怜香惜玉的。 也不知道死在十三人渣手下的冤魂有多少 “那个粉丝衣衫的是” 白兰试探的问道,那个已经埋在路边的小婢,青草该是认识的。 “她哼,从前在宫里的时候可是殿下身边头号得意的人,只有她可以贴身伺候殿下。” 青草绝美的面容上露出愤愤然的神色。 这样看来,青草从前在宫里不得势,粉色衣衫的婢女很是得势。 是贴身的侍女,伺候的时日必定不短了。 殿下受伤和贴身侍女突然被杀,实在难以揣度。 精神病发作 实在是不像。 见白兰不说话,青草似乎有些后悔失言,揣度了一会接着说道“殿下发病的时候,只有她敢近前。” “倒是个胆子大的。”白兰不愿意再多问。 不知道是不是精神松懈了,白兰觉得饿了,对着青草接着说道“这晌午饭也不知道着落在何处” “小黄门回来的。”青草回到。 白兰说着话单手挑起车帘子,就见阿浅在尘土中逆车而行,徐徐而来。 她一伸手,便拉着阿浅上了车。 阿浅做到车中自然的蜷缩到了车角,不等她们发问便将便将十三殿下的一举一动据实说。 青草看了一眼白兰道“殿下喜欢貌美的侍女。” 言外之意,自然是白兰生的丑,所以不得殿下赏识。 “青草姐姐”阿浅打断了青草的话,说完转过头来愧疚的看着白兰。 秦东月的其实也不知道这白兰生的如何,听见青草说慌忙摸了一把脸。 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鼻子不塌,皮肤也还算光滑,没有任何缺陷。 白兰心里踏实了。 至于容貌,她全然不放在心上,她是秦东月,从来不需要容貌加持的人。 “怎地了” 阿浅见白兰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忙偎依过来问道。 “没有吃晌午饭,这会有点晕。”白兰渐渐的适应了这身子,原主零零散散的记忆和她前世的记忆交织在一起,渐渐有些分不清楚了。 “昨个都没有吃,就喝了些水,谁能熬得住。谁知道今日小黄门竟然也不给咱们送吃食了。”阿浅拿了水递给白兰。 白兰摇摇头,水会越喝越饿的,而去行路途中,方便很是不容易。 昏昏沉沉的样子,跑是异想天开。 白兰不做这样的梦,可是原主的残存的意识却时时刻刻纠缠着她。 这日晚间便到了出长安城向西的第一所驿站。 驿站的建制就好比一个微缩的小城池,高墙耸入云霄,四方开四个门,站内有烽火台。 寻常差人出入皆需要有火牌作为凭证。 只是她们确不用的,十三殿下的名头在这里,就是通行的火牌。 早有驿丞小吏出驿站三里相迎。 她们三人的车在货车之前,等她们下车的时候车队的人早已经从驿站东门入被分到各个下处了。 白兰只觉得身子跟散了架一般,浑身无力,脚下跟腾云驾雾一般,软绵绵的。 一个小黄门抄手飞奔而来,见了面喘着大粗气道“你们三人快快随我去伺候十三殿下用膳。” 白兰不由的在内心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不是说这殿下不喜欢容貌普通的婢女么 这会又叫她作甚 她需要吃食,而不是伺候别人吃自己看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变相惩罚 三人低眉顺眼的跟着小黄门便去了驿站正中二楼最好的房间门口。 仆从禁军虽然浩浩荡荡几百人,但这二楼却只有殿下一人。 真奢侈,白兰心里暗中吐槽。 “殿下在里间,好生伺候着。”这小黄门的声音混而杂,让人一听浑身都起起鸡皮疙瘩,见他摇摇摆摆的下了楼梯,三人方才松了口气。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却无一人去推门。 “滚进来”十三郎的声音依旧低沉有力,可是落在耳中却教人汗毛倒竖,吓得一个寒颤。 白兰低着头推门而入,先匍匐着跪在地上道“奴们怕惊扰了殿下的雅兴。” 阿浅和青草也忙跟着进了屋子里,跟着跪下磕头,却都不开口。 喜怒无常,是这世界上最最可怕的情绪,比这更可怕的便是这个喜怒无常的人掌握着你的生死,永远不知道暴风骤雨般的惩罚什么时候会突然降临也许下一刻,也许永远都不会。 “滚起来,谁令你们跪的若是再跪,叫人砍了你们的腿。”十三殿下的声音冷飕飕的,面上毫无表情,叫人听了好像是立刻要被断手断脚一般。 白兰起身立的笔直,目光直视十三殿下道“殿下允奴婢起身,奴婢便起身。殿下是皇亲贵胄,奴婢们下跪是礼法所限。殿下为奴婢的殿下,殿下叫奴婢们以后不跪,奴婢们以后见殿下便不再跪。” 青草和阿浅听了白兰的话吓的瑟瑟发抖,恭敬的立在一边,连目光都不敢朝上看。 今日可是这殿下发病的日子,白兰的话一出不知道会引起什么腥风血雨。 谁知道那殿下冷哼了一声道“一日不吃饭,这嘴还是一般的利索。信不信我再饿你几日” 白兰低眉顺眼垂手而立,学乖了,再也不敢顶嘴。 “你先吃。”十三殿下指着白兰说道。 十三殿下指着屋子正中摆着的一个大圆桌,圆桌之上摆着各样的吃食,黄锃锃的海鲜鲊、金铤裹蒸茭粽、荷叶八宝饭、玲珑水晶粉、天麻鸽子汤 他叫自己先吃,只怕就是试毒了,白兰想。 白兰莲步轻移至桌前垂手而立。 “坐下吃。”殿下道。 看见殿下的目光,不算恶毒,也不像是要杀人的样子,白兰便小心翼翼的坐下。 面前是金铤裹蒸茭粽,她用箸加起一个放入口中,细嚼慢咽,鲜而不腻,明明饿得前胸贴后背,恨不得狼吞虎咽一番,却不敢。 “都可以加。”殿下道。 白兰听了这话般便胆子渐渐大了,自己轻轻取了碗来,自己盛了一碗鸽子汤,见着喜欢的菜便夹道自己青瓷碗碟之中。 这时候阿浅的肚子却咕咕的响起来,她实在是年岁小,尚在长身子,一日没有吃食,这会子见白兰吃的香,哪里熬得住。 殿下的目光扫过去,青草阿浅双双跪下道“奴失礼,请殿下赎罪。” “你们两个也吃。桌上的饼子待会收到我的榆木雕花的食盒里,吃完就送到车上去。剩余的你们能吃多少便吃多少。不许浪费。”殿下温和又絮叨,音色依旧低沉。 “吃完”白兰惊诧的抬起头。 “嗯。” 一桌子,不浪费可不是要吃完么 是不是另外一种变相惩罚 青草和阿浅只听了前半句,只顾着磕头谢恩。 白兰抬头看了看,桌子上看着样式很多,确实精致,精致意味着量少,但再少,那也是一桌子 这个惩罚真是一言难尽。 十三殿下扫过她们三个微微叹了口气,道“总是改不了。” 说完也不管她们三个,踱步去了窗前,用手推开窗户,负手而立朝着窗外望去。 他长身如玉,一身黛色的长衫,头发只用玉簪束着,显然已经换过了衣裳。 白兰边吃边留意十三殿下的举动,心里很是猜不透。 青草和阿浅这才起来战战兢兢的坐半个凳子,围着桌子小心翼翼的吃东西,不时还要抬头朝着殿下的背影撇上一眼,生怕他改了主意。 桌子上的果点和各样蒸饼谁都没有敢动一下,依着殿下的吩咐便收到榆木雕花的食盒中了。 “你们晚间住隔壁,我叫你等,需在十下之内过来。”十三殿吩咐道。 “是。奴婢们这便退下去了。”白兰拉了拉另外两人行了蹲礼便退出来了。 “等等” 三个人被这一句吓得腿一软,差点都跪下去。 “晚间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声,更不要出门。”十三殿下接着说道。 主意改的真快真不愧是喜怒无常的翘楚哦,殿下 “是。奴婢告退。”三人应声,不敢回头快步出了门。 三个婢女为了不浪费个个都撑死了快,小肚腩已经微微隆起了。 这殿下是个实在一言难尽的人 三人刚刚进屋,屋外传来了小黄门的声音道“白家娘子,楼下你家里人来寻。” 是骗子。 她前世领教的骗术多了去了,这样简单的骗术轻易就会被识破。 这是驿站,她是殿下的侍女,家人会在这里找她 不管以什么样子的逻辑推测,都不会有这个结果。 绝不会 “公公莫不是认错了人”白兰面带难色的问道,虽然知道这是骗术,好歹这个公公是殿下身边的,宰相门房七品官,她要管住嘴好好说话。 “长安城里五品步军校尉白家的夫人,娘子难道不认得”这公公原已经转身要下楼,这会又折回来回身说道,脸上写着我耐烦了,你别惹我 她的原身确实是五品步军校尉家的嫡女。 “娘子,你家夫人在下头等着的。”公公举着一方玉佩在她眼前晃了晃,玉兰团花青玉佩。 白兰是有印象的,她名字里有个兰,这玉佩是外祖父在她幼时特意托人寻了好的工匠为她雕刻的。一直贴身佩戴,进宫之前恍惚给了亲娘王氏。 有信物,这不好再说甚了。 她这才有些迟疑的跟随小黄门朝楼下走去。 各色人等具已经安排妥当,驿站的院中时有禁军从院中往来走动,但步履稳重,行色肃穆,人虽然多却丝毫不曾慌乱。 此时夕阳方下,天色将黑未黑。 她微微低着头观察着驿站的布局和禁军守卫的巡逻点,至高者乃是烽火台,驿站中院燃火炬八只,禁军岗点共计十六处,巡防共四队人,每队五个人,约半个时辰来往一趟,只是不知道多久换防一次。 默默记在心中,心中粗略估计这样的防备她绕过还是容易的,若是寻得到火牌或可混出去。 方才从十三殿下屋子里出来,一时半会他大约不会召唤,时间也是够的。 逃跑的想法就这样自然而热烈的跳出来。 白兰摇了摇头,甩走了这个纠缠着的念头,为什么总是想要逃 来来,把自己的思绪拉倒十三殿下身上,这个可是她将来的衣食父母,要研究,要透彻 说来奇怪,依着白兰的记忆便是她这样五品小武官的嫡女在家时候也有一个教养的老妪和两个贴身婢女,母亲王氏屋子里更是丫鬟仆从一大群,她记得幼时在家,她睡在里间,婢女便在外间放置小床轮流守夜伺候着,何曾一个人睡过。 这十三殿下是何等身份,便是此时背发配至西凉做大都督,到底还也宗室的子弟,却从来不见一个贴身伺候的人。 若说是郎君与女子不同,白兰却记得家里庶出的哥哥们早早的都屋子里收了人开了脸贴身伺候,外头还有随时听传的小童。 十三郎是不同的,便是她们只是有事的时候叫过去,不过片刻便要被逐出来的。 听阿浅说起,这殿下在宫里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从来不许宫里的姑姑侍女们上夜,他的屋子里晚间从来是不留人伺候的。 反常即为妖,那么燕王的妖出在何处 正想着已经走过了一大段路,回身观察了地形和来往的禁军,倒是不甚复杂。 出了驿站主屋,向东走约莫几十米又有一排小房子,全是单隔间,想来是往来寻常差役的住所,这一排之后便是她们车马停靠的后院,后院里停车全部车架,拴着马。 殿下此去西凉带的细软和宫里头的赏赐都已经搬到库里锁上了,后院全是空车。 若是走的时候能顺一匹马,大约出逃便万无一失了。 又琢磨上了逃跑 白兰感觉自己无药可救了。 小黄门引着白兰到了第一间。 白兰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抬起头四周看了看,驿站里最高的地方就是烽火台,白兰看见南衙禁军统领此时正在烽火台上四下瞭望。 她要入的这一间房恰好被一株树挡住了视线,这会入此房,烽火台上的人看不见。 及至天黑透以后,院中的火把照不到此处,那么此处又将是一个视线和巡逻的死角,意外之喜,哦,又被自己套路了 “娘子,快些。小人受人之托帮娘子守着,长话短说。”小黄门却着急了,催促这白兰进屋子。 白兰心生警惕,这不会是个圈套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我有火牌 谁知道那小黄门在轻轻在她的背上一推,她一个踉跄朝前倾过去,将门撞开了,踉踉跄跄便进去了。 果真有诈 “兰儿”屋内迎出一个中年妇人,满眼关切,头发在脑后挽了一窝丝,穿着驼色镶领浅米色黄纱质对襟褙子粉红撒花绸面抹胸,系一条黛蓝色鱼鳞细褶裙。 小黄门自外头将门合上,便悄悄的隐入暗中。 白兰惊魂未定,差一点跌在地上。 抬头与这妇人四目相对,整个人哐当一声结结实实的摔下去了。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眼前的妇人除了衣饰与母亲不同,眉眼与年轻时候的母亲完全一样 这一惊一吓之下背后已经被汗浸透了。 她虽然残留了白兰断断续续的记忆,只是记忆里模模糊糊的那个娘亲,总也想不起样貌。 面前的这妇人,与前世前娘重合,实在叫她措手不及。 老天爷,真是唱的一出好戏 杂所的小房子地又硬又潮湿,白兰摔得生疼,千回百转间便松了防备,那妇人扯着不由分说的将她揉在怀中,妇人的手绵软而有温度,穿过她柔软的垂发。 这样温柔的触感一下子便让她安静下来,记忆里那个模糊的妇人和前世一直苦苦支撑的母亲重合在了一起,她问道“您怎地会在这里” 其实,她秦东月重生在白兰身上也许并不是无缘无故的吧 前世她因为工作,陪母亲的时间实在太少太少了,直到母亲去世她却因为在灾区主持救灾工作没有回去见母亲最后一面。 母亲刚去世那一年,她已经身居要职,行动做事在外头早已经练就的波澜不惊。 只是夜深人静,她常常在梦里哭醒,想起少年时母亲为了她被爷爷奶奶为难的情景,想起母亲为了保护她不被卖掉和父亲离婚 她一生敢作敢当,不为任何艰难困苦,唯有母亲的事让她心中充满了遗憾和愧疚。 是不是人生的轮回 她素来不信乱神鬼厉之事,此时却不得不信,看着娘亲的那张脸泪水哗啦啦的顺着脸颊往下流,前尘往事一幕幕都涌上心头。 母亲王氏一巴掌高高举轻轻起拍在白兰的肩膀上道“跪下” 白兰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翻起身来扑通一声跪下去了。 顾天跪地跪父母,眼前的人当跪。 为自己,也为死去的白兰。 “娘,儿错了。是儿惹娘伤心了。”白兰抱着王氏,千头万绪。 那王氏原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方才打下去这一巴掌,见消瘦的女儿就这样跪下,心便软了下去,整个人瘫在地上,拍着白兰的肩膀道“糊涂的儿,糊涂的儿,如何就能抛下为娘去寻死你叫为娘的可如何活” 定是白兰在宫里的自尽消息走漏了风声,叫宫外的王氏知道了。 为人父母者,哪有不盼着儿女好的,果真知道白兰已经魂归天外,白发人送黑发人,该是怎样凄凉的心境。 “夫人,地上凉使不得。”小丫头忙过来搀扶,纤纤的素手,细弱无骨的手臂自然是奈何不了这对母女的。 “娘嫁入白家五载方才有了你,你有爹爹有许多的儿女,娘却只有你一个。你若是死了,娘如何还能活下去兰儿,娘知道你委屈,就算委屈也要活着,你要听娘的话。你要是不喜欢跟着去西凉,自然有合你心意的去处。当日娘没有能阻止你爹将你送入宫,这次娘再也不能让你受苦。”王氏哽咽在白兰耳边耳语,抱着白兰,那一双久经风霜的手紧的好似要嵌入肉里一般。 像白家这样的人家,妻妾成群也是寻常,白兰上面有庶出的哥哥姐姐,下边也有庶出的弟弟妹妹。 大哥早已经成家立户,姨娘们的腰板比王氏可硬气,娘亲王氏因为没有生出嫡子,一直叫姨娘们压着过的极其不遂意。 “娘子不知道,夫人为了娘子已经和将军有一个月不说话了。”小小的婢女,一双妩媚风流的凤眼,小心翼翼的接了话。 白兰的目光投向了小婢女,这婢女年纪小,却看着很是机灵,一双吊梢凤眼扑闪扑闪的,直扑人心。 小婢看到白兰投来的目光似是得到了应允,便接着说道“娘子入宫,夫人都没有睡过囫囵觉。整日托人探听宫里的消息。夫人听说娘子寻了短见,便跪着求将军要来了驿站的火牌来见娘子。” “爹爹应允了” 小婢眼帘垂下,无奈的摇摇头。 “夏灯,不要你多嘴”王氏搂着白兰却对着小婢呵斥道。 “哪”白兰想问,既然父亲那里没有求到火牌,何以又能入得了驿站她记得清楚,十三殿下的车驾入了驿站,早已经在四门另添了守卫。 小婢看了一眼王氏然后鼓起勇气接着对白兰说道“夫人便是不让奴说,奴也要说。娘子该知道的,夫人是翰林家的嫡亲小娘子。为了火牌夫人连脸面都踩在地上去求大伯娘,这火牌价值千金。娘子万万不要再做傻事,伤了夫人的心。” 小丫头说完拉了这个又拉那个,只是年纪小,皓腕如柳,却哪个也搀不起来,急的直跺脚。 “其实并不是我要寻死,兴许是传话的人听错了。好好的,我如何会丢下娘”白兰这才慢慢有些清醒,她扶起王氏两人并肩坐在床上,帮母亲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又帮忙整理一下发鬓,将那只镶嵌着玉髓的玛瑙的珠钗插好。 “你休要瞒我。便是我素来日凡事拿不定主意,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总是比旁人清楚。你不愿意进宫,娘知道,娘知道你想逃,娘”王氏揽住女儿白兰的肩膀,目光里都是慈爱。 白兰忽然愣住,她想起来了,她重生醒来脑海就有一个成型的念头,便是由西行的第一驿站出逃回长安,隐姓埋名,长安里有一所三进院子可供栖身 秦东月重生来的时候原主已的气息已经快尽了,记忆里的人和事情都是模模糊糊的,唯有那个跑的念头确实一直缠绕着她,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 只是秦东月素来是个有主见的,向来谨慎自持,善于观察形势伺机而动,虽然被这样的念头纠缠,却没有有冒然出手。 后来她取信十三郎失败,逃的念头又跳出脑海更加强烈,强烈到她自己也无法理解的程度。 原那只是属于白兰的执念。 王氏深只知女儿的个性,方才千方百计来见女儿,便是要助女儿逃走。 可怜天下父母心,想到此处白兰的心揪着如刀绞一般疼。 逃走说来也许并不是最难的,割舍才是。 株连,白兰想到这个词便浑身一颤,依着十三殿下的个性,杀她全家必然是没商量的,或许还有更加残酷的手段,她不得而知。 王氏她从怀里掏出火牌,那是菱形带尖的铁铸的黑色令牌,上面用隶书刻着“通火令”三个字。被摩挲的黑的发亮。 王氏郑重其事的递给白兰道“我的儿,你拿着这个带着夏灯快快出了驿站,向东三里地有一个老槐树,老槐树下拴着一匹马。村东头那所院子是娘知道殿下要西行的时候买下来的,就是为了给你打掩护,娘给你准备了盘缠,待会夏灯会取与你,我儿自小主意多,此一去再也无人能牵制你了。” 王氏说完豆大泪从眼角滑下,目光里是决绝和不舍。 王氏是翰林家的小女儿,性子柔顺文静,阴差阳错嫁了武将为妻,事事以夫君为先,却不能管束后宅的莺莺燕燕的,只得了一个女儿,在白家受尽委屈,若不是逼到绝处她如何敢这般出那深深的内宅大院。 女子柔弱,为母则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前路多艰难 白兰没有接火牌,俯身跪下道“娘,儿不敢接着火牌。” 逃跑对于现在的白兰实在是一条冒险的路。 她知道那是原主白兰的执念之后便渐渐能与这念头抗衡了,她其实一点也不想跑。 如今仍在奴籍,官府盘查寻人也是容易的。 便是侥幸逃脱,如今这般如何敢回白府 不回长安,却又要去何处 四顾茫茫。 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只怕出不了长安府的辖地。 至于金银细软,她们三个是护不住的。护不住的东西,拿着就是催命符。 “你若是不从,我即刻便撞死在这里。”王氏却是等不得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执念,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娘,你听我说” “我不听,难道我儿愿意留下来做奴婢我儿该知道,在家里我从不曾忤逆你爹的话,纵的生了庶子的姨娘都爬到娘头上。可是若是谁要动我儿一指头,娘便要以命相搏,娘在儿的事上从来不说虚话。娘知道你素来要强的很,如何受得了这样的气。”王氏忽然站起来,一把推开白兰,抹了一把泪,目光里只剩下决绝。 如今的王氏也是快四十了,前世这个时候的秦东月刚刚上初三,秦东月的母亲王冬梅一个人打几分工,早出晚归,就是为了给女儿攒学费。 后来她大学毕业有了工作,王冬梅的身子便渐渐不好了。 等她小有所成的时候母亲就已经去世了,她满身荣耀,却再也无人分享。 白兰抬头看见一窝丝里藏着的白发,看见王氏眼神里的决绝,看着那双已经不再鲜嫩的手,眼前的王氏和前世的王冬梅重合在了一起。 “娘子,快依了夫人。夫人藏了砒霜”小婢女在一旁着急的直跺脚这边过来扯着王氏的手臂说道“夫人莫要着急,娘子会明白的。” 白兰看见王氏灼灼的目光,她心便软了,接下火牌道“好好,我听娘的,娘千万不可做傻事。” 好多事儿却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只好先依着王氏。 “娘子不要耽搁了,夫人都打算好了。娘子有身份顾忌,我和夫人都没有,旁人奈何不得咱们。我先带娘子出去。夫人没有火牌,一个时辰之后会换岗,到时候守门的人已经买通了,小黄门会带着夫人从北门离开。” 夏灯见白兰已经接了火牌便俯身朝着王氏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道“夫人娘子与奴有大恩,夫人的吩咐奴记得明明白白,只要有奴在,一定护娘子周全。请夫人一定记得好好保重。” “娘保重。” 事缓则圆,先稳住王氏再做打算。 “夫人,时候不早了,早作准备。”窗外的小黄门提醒道。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看来买通的人还不少。 夏灯和白兰一起换上早已经准备好的驿站差役黎色的长衫,拿了火牌便向着东门直奔而去。 手握火牌驿站的东门进出极容易,见了火牌做了登记便放行了。 夜色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夏灯在黑夜里显得极其熟稔。 “阿灯,娘亲如何知道宫里的事” “使了银子,拖了人,早早的便知道这殿下要西行的事。”夏灯的手软而无骨,这会握的紧。 春夜的冷风拂面,白兰冷静下来,宫禁是何等森严,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王氏那样软绵的人若是有本事从宫里探的到消息,何至于护不住白兰叫她入宫 忽然心生悔意,刚才如何不曾想到这一节 这逃出来实在是个下下之选,如今要回去却是不容易了。 “早,是何时” “娘子刚入宫,家里就知道了。”夏灯见白兰起疑,一时间有些发怵,声音小小绵绵的。 “后来呢” “夫人愁的病了,大夫说是失心疯,解铃还需系铃人。奴”夏灯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好似说不下去了。 “阿灯,是你么”白兰停下脚步问道。 “还是被娘子看出来了,再躲不过娘子的法眼。是奴出的主意,奴还托人给你带了信的。”夏灯忙顺着话头便认了。 白兰站住不走了,夜黑如墨,根本看不出眼前婢女的表情。 小小的婢女夏灯,便是出得了主意,如何能知道宫里的消息 白家要是有这样通天的本事何须送嫡女入宫去博前程。 “什么信” “叫娘子在殿下宫里别出头,耐心等等。” 有人给白兰送过信 为什么宫里的事情白兰全部记不得了。 其实不仅仅是宫里的,便是白兰家里的事都是模模糊糊的,所有记忆都零零星星的片段。 “娘子难不成没有见到过信信是奴写的,用娘子最爱的泥金笺,拿红线帮了装在海棠春色的信封里送进去了。”夏灯见白兰迟迟不说话,忙接着说道,她用她又白又软的素手摇了摇白兰。 泥金笺 白兰忽然觉得头疼欲裂。 暮色四合的傍晚,一封海棠春色的信笺由一个小黄门递到手上,她欢欣雀跃一把夺过信,便也不背人的打开,里面是心用红绳子帮了同心结泥金笺,是家里的信。 家书抵万金,何况是庭禁森严的宫里,她熟练的解开同心结,身心全部倾注在了信上。 正在这时忽然被人从背后一把勒住,她握紧了信,拼命的去搬开那双粗重带着老茧的手,心中被恐惧包裹着,可是她的挣扎那么无力,根本不能撼动那双如铁臂的大手,宫里的壁廊,碧纱橱的外几尾修竹,脖颈间火辣如灼,心口憋着气如何也喘不上来,渐渐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白兰瞬间甩开了夏灯的手,木然的蹲在地上。 白兰不是自杀,白兰是被人杀死的 所有人都说她自杀未死,她便信以为真,到了此时才觉得周遭如旋涡一般,好似什么都不能清楚。 原主白兰一直想逃,如何为轻易的自寻死路。 “娘子,怎地了此地不宜久留,娘子有事等到了院子里再问可好。”夏灯见白兰不但停下不走还甩开她的手蹲下去,双手捂着耳,她便一边伸手去拉白兰一边朝着来路望过去。 白兰被夏灯扯着才从宫中的画面中回到现实,眼前仍旧是慢慢无边的黑夜。 “娘子,来不及了”夏灯双手搀着白兰,试图将白兰扶起。 白兰起身道“我没事,咱走。” 夏灯松了一口气,两人继续朝东走。 “那槐树便是在院子外头,这会奴带娘子先去院子里取包袱,然后去槐树上牵马。” 远远的便看到几棵遮云蔽日的大槐树,冷夜森森,夜风吹过,树冠阵阵做响。 “夏灯,我去牵马,你去取包袱。” “这”夏灯听了白兰的话便有些犹疑。 “去吧,误不了事的。”白兰径直朝着大槐树走过去,其实最大的那棵大槐树和最东头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隐隐约约看见院子的大致轮廓,是个很小的院子,院子里自然是栓不了马的。 两人分头行事,白兰快步走到树下,解开马的缰绳,朝着东边望过去,不远处就是官道,此刻官道上隐隐约约传来马蹄声。 蹄踏、蹄踏、蹄踏 这声音实在太有规律了,在这黑夜中显得如此清晰,白兰总感觉这不像是寻常的马队。 小院子的门“吱呀”一声合上了,夏灯将包袱帮着背上,小步跑过来问道“娘子,你在作甚,怎地从方才起,你就一直发愣。” “你听,这是马蹄声。” “官道上来来往往的都是马蹄声,兴许有人赶夜路,咱们待赶紧走。”夏灯不以为然的说道。 马蹄声由远而近,黑漆漆的好似有一队人过来。 这队人是从长安城的方向而来,队伍整齐有素,穿的也是禁军朱红色的官职衣裳,领头的人手里举着大大的火把。 夏灯一见立刻变了脸色,往后退了一步隐在白兰身后。 领头的人大喝一声道“何人” “军爷,小人家住此处。” 见来人如此强悍开口便是呵斥,穿的又是朱红色的官制衣裳,想来是不好惹的,她心中虽然有些惧意,但稳住心神之后装作坦然的样子回答道,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小院子。 马队后边忽然一人翻身下马,对着白兰道“看你这文文弱弱的样,是个读书人” “少聒噪与人缠都甚,耽误了大人的正事要你好看”马上举着火把的人呵斥道。 “偏你惯爱大惊小怪,不过是举手之劳,时辰还早的很,误不了事。”那人朝着白兰站的地方走过去了,他的目光在火把的映照下露出露骨的色相,令人看着发毛。 “章四”马队中隐着的人淡淡的唤了一声,看不到此人的样子,只是听声音实在有些特别,沙哑低沉,那种颗粒很大很大的沙。 “大人,小人只是看这里拴马再合适不过了。咱们都将马干脆拴在此处好了。”那叫章四的人听了这话慌忙退了两步,将马拴在大槐树上,朝着火把照不到的队伍深处望过去,声音里带着讨好的意味。 “小人不敢耽误大人们的正事,告辞了。”白兰觉得这伙人危险,便借机想要离开。 “慢着” 是队伍深处的人 白兰心中一颤,双手握拳佯装平淡的样子慢慢的转过身来笑着道“不知大人们有何事小人效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我才是娘子 “这里距离驿站还有多远”那人的声音从队伍深处传来。 “回大人,从此处往西,只有两里地。”白兰拱手答道,头低的很低。 “多谢叨扰了”那人沙哑的声音再次传来,这声音特别之极,让人难以忘怀。 “不敢不敢。”白兰说完转身朝着院子方向走过去,她刻意压着自己的步子不让自己走的太快,以免露出破绽。 夏灯走在前头,白兰感觉她整个人都是僵的,走的很慢,但是人却是木的。 这些人来的奇怪,夏灯的样子更加奇怪。 白兰感觉的到,背后的人一动不动正望着她们离去,那些目光落在背上犹如油煎火烤一样焦灼。 她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会横过一把刀来。 一步,两步,三步 终于走到小院门前,“吱呀”一声,夏灯推开了门,却并不管身后的白兰径直朝着屋子里走去。 白兰牵着马,院子小,没有桩子,只好将门一关,把马的缰绳拴在门栓上,勉强凑合一阵。 院子外猛然传来一阵哄笑声。 “章四你个王八蛋,吓的人家都尿裤子了哈哈” “奶奶个熊,你是没有看到,那货脸皮比寻常小娘子还娇嫩,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叫人心痒的不行” “你个鸟人,不过去了一趟北边,这会子见着母狗你都想多瞧两眼。等今日差事办完了,一定要去宜兰坊好生畅快些时日” “聒噪甚,都忘了正事不成”那沙哑的声音是那样的阴沉。 所有调笑声戛然而止。 一队人在大槐树下栓了马,悄无声又的进了一所院子。 真是巧,偏这队人进的院子就是白兰和夏灯所在院子的隔壁。 白兰转身进入屋内,见屋内已经点了灯,夏灯站在灯下,纤细的身影拉出长长的影子。 “娘子,他们不是好人,咱们要快些走”夏灯急促的说道。 “阿灯,你认得他们对不对”白兰早已经察觉夏灯的异样,此时听她这样说,心里便肯定了。 “是。”夏灯低下头去,长长的睫毛在灯影里跳跃着,圆润的额头,长长的双眉,乌发如丝,只是轻轻的一个低头已经美的惊心动魄。 “他们是何人”白兰问道。 “应该是,应该是北征的北衙禁军的精锐。”夏灯的声音很小,小的几乎快叫人听不见了。 “你在这里等着。” 白兰说着便要出门去。 “娘子”夏灯过去阻拦,手臂一伸开拦住了白兰的去路。 “你既然叫我娘子,便是该听我的,你等在这里,我一会就回来。”白兰看了一眼,目光里露出了些许警告,见夏灯目光软了下去,抬腿便出门了。 她脚下穿的是小娘子的软鞋,走路本就轻,蹑手蹑脚的出了院子,将院门的微微敞开,是以并不发出声音。 寻到隔壁院子一个有灯亮起的窗,然后屏住呼吸贴墙藏起来。 “他们动手便是了,何必这样鬼鬼祟祟,真叫人不痛快” “文人心眼最是多,那十三便是如今不得圣上欢喜也是仁安郡王的嫡子,到底圣上和皇后娘娘还养了他几年,这会是仁安君王新丧,若是寻常的法子只怕事后难以平息悠悠之口和江南十六卫和汝南王府的怒气。” “便是这样只叫那人自己扮便是了,却巴巴叫我等长安赶来。再说江南十六卫如今也只是有个名头罢了,圣上登基多少年了,他们早不成气候了。爷爷我见到一定打得他们满地找牙。不过是为了外头名声好听。” “不到万不得已,上头不愿意他动手。闹出来到底不好看,若是你们,便是有心人查,最后也是无头公案。说来也不叫兄弟们白做,上头记着诸位的功劳。听人说殿下身边有两个绝色的婢女,我这便做主就赏给你了。只是事后要处理干干净净的。” “我可听说不是两个,是四个。有一个还是五品步军校尉家白豫西的嫡女,听说白豫西那个狗东西很是会拍马屁,如今走的可是永安公主的门路,这会子叫她闺女落到我手里,可不是要好好心疼心疼。” “姓白的若是知道了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出了这事,白家能脱得了关系到时候不落得个满门抄斩已经是圣上仁慈了。再说送给圣上还不如送给我,我包他闺女快活,圣上么” “这倒是。” 嘿嘿 嘻嘻 窗户里传来淫笑之声,令人汗毛倒竖起来。 “只是老弟你的消息已经过时了。其实已经死了一个,死的那个却也是永安公主的人,是个不当事的。所以现在只是三个,除了白豫西的嫡女,就是我方才提的两个绝色的婢子,只好便宜你了。那两个婢子倒是无甚妨碍,白家的嫡女,你若是有胆色,随你便。记得事情了的要干净漂亮” “你该将心收到肚子里,我老章何时失过手你要信得过我。” “信得过,自是是信得过的。” 忽然房内门有响动,屋内二人立刻警惕厉声喝道“何人” “将军” 这时候两个人似乎有些心虚,说话难免带着讨好的意味。 “出来” 那是那样沙哑的声音,一出口好似便能平息一切,带着觑倪天下的威严,白兰听了他的声音便不由自主的心一颤。 两人步履匆匆的朝着门口快步迎上去了。 须臾之间白兰已经就他们的话在脑海里过了又过,为何事成之后白家反要被株连 不是听说便宜爹是永安公主的人么 哦 白兰恍然大悟,好毒的计 只怕是要杀了十三郎嫁祸她们和小黄门。 将此中的关节反反复复推演一遍,只觉得更加恐惧。 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 纵然圣意已决,却心有所惧,这点点的畏惧是她们唯一的生机。 哼,这群人,还干什么买一送一的勾当,事情还没有成就盘算着糟蹋小娘子,将来别落我手里 想到仍旧在驿站中的王氏,又想到要被株连的白家众人,直觉好似寒冬腊月里被人浇了一盆凉水一般。 白兰悄无声回到院子中,轻手轻脚的回到屋子里,轻轻的关上门对着夏灯道“阿灯,我必须折回去。” 夏灯摇摇头,纤细的身影挡住了微弱的灯光,屋里黑漆漆的,她绵软的手紧紧抓住白兰的手道“娘子回去了夫人做的一切便都白费了。” 时间紧迫,白兰实在不能细细解释,她握住夏灯的手道“夏灯,实话说与你,我从来就没有打算走。方才出来也只是权宜之计,我原打算牵了马便去北门接应我娘。若是我娘出事,我其能置身事外只是如今事出突然,我需立刻回去。” 夏灯原想着再规劝两句,却想到白兰方才说她是娘子,便不敢再拦。 “我溜出到槐树山先骑马返回驿站,夏灯你守好这包袱,等会我走之后你悄悄的离开这院子,莫要惊动隔壁那伙人恶人。你身上另有一个火牌,回驿站与我娘汇合,哪里都不要去,就待在驿站的屋子里,切记”白兰说完,悄无声息的溜到到槐树下,接下树上拴着的马,先慢慢的牵着马向前走了一段路,确信身后院子里的那队人听不到声响了,这才翻身上马。 好在原主也会骑马,秦东月也会骑马,已经成了白兰的她,自然策马如飞。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夜色如墨,她早已经在脑海里形成了一个自救计划。 如今之计她去而复返瞒不过烽火台上的南衙禁军统领,不如直道而行,先去找他禀报。 远远的看见了驿站的东门白兰就从怀里掏出火牌在手里摇晃着喊道“五百里加急” 一路畅通无阻,白兰骑着马直接冲到烽火台下对着烽火台上的将军说道“将军急报” 南衙禁军首领犹豫了一下,随即吩咐人将白兰带上去。 见了白兰穿着男装不由的眉头一皱道“你” “请将军摒退左右”白兰言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在黑色的也中,那双眸子散发着幽灵般的光芒。 黄将军不悦,却想到这小小娘子白日里那一席话,又有马塑之谈便叫左右都先退下。 白兰忽然跪在地上道“有人要刺杀十三殿下。” “这就是你的五百里加急你是从何知道”将军狐疑的冷笑着的喝问道。 显然对于有人要刺杀十三殿下的消息此人早已经知晓,否则不会这是这样的反应,不管他从何知道,却没有做任何部署,其心可疑。 可见她这一步棋走的很是失算。 想到那屋子里的人说的话,和夏灯的提醒,幡然醒悟,可惜可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假如她与眼前之人交换身份,那么她定然先绑了自己,杀不杀过后再论。 若是这样她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但,她是个小娘子,况且之前因为要被赐给殿下西行而“自杀未遂”。 白日里又因为伺候殿下时被踢下马车,差点死于车辙之下,以常理而揣度,她是没有帮殿下的道理的。 女子的身份很多时候都是大大的劣势,偏偏遇到这事或许可转换为一个小小的优势,不如姑且破釜沉舟一试。 白兰佯装镇定自若,掷地有声的说道“事后我自会与将军解释,我只是无意中听人说起的,实在不敢不来报,至于消息有几分真,我一时无从分辨。” “殿下差点杀了你,你难道不恨”这黄将军此时似乎并没有急于拿下白兰,声音此刻显得慵懒又随意。 白兰反应飞快,果然如她所料 她犹豫片刻道“今日我差点死于车轮之下,自然深恨那个踢我的人。只是我受将军恩惠,这样的事情不可不让将军知道,是以我一得到这消息便第一个通知将军,免得将军处于被动之势。还有” “哦不妨说来一听。”这人立的四平八稳在烽火台上的一张条椅上坐下,夜色依旧,忽明忽暗中他笑容里丝毫没有什么好意。 “我想到时寻求将军的庇护,不想做被殃及的的池鱼。” 白兰假意自己是深恨殿下且早有私心的侍婢,将自己暂时和这禁军拉倒一个战线之上,这样便是她知道了这样的消息,只会小心的保全自己,定然不会去告密。 不会去告密,这是最紧要的。 “只有这般这不像是武将家出身的小娘子。” 黄将军显然是不信的,玩味的笑着,夜色里隐隐看见小娘子脸上的狠厉之色,便觉得到底还没有听见真正的实话。 黄将军身上的明光凯在夜里如水间的鱼鳞一样,他的话似乎带着些别样的期许感。 白兰沉默,心里却在飞一样的过着每一个细节,将自己慢慢带入了黄将军的角色, 还是一无所获。 是不是思路是错的 如果自己深恨十三殿下,那么遇到有人要刺杀 茅塞顿开,白兰忽然想到了,借刀杀人 黄文德心里以为她要殿下死,如果那些黑衣人做不到,要黄文德伪造现场 她有些颤抖的说道“若是来人没有得逞,将军能否让白兰如愿” 白兰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她要试探,看看她猜的对不对。 “如果可以,小娘子却要如何酬谢与我”黄文德走近了一步。 猜对了。 便是黑夜里,这样近的距离白兰也看得到黄文德的表情,那是看到猎物要不惜一切代价要捉到的贪婪之色,明光凯映照着这张黧黑色的大脸,叫人一下子就被恐惧攫住了。 这人贪心。 贪心的人,会被别人抓住欲望像是狗一样驱使的。 白兰忍住心中的恶心之感,顿了顿接着说道“若是事情成了,难道小女还能但愿小女以后能得将军庇佑。” 说完这话白兰还娇嗔的抬头看了一眼黄文德,然后迅速的低下头去,她怕自己会恶心的想要吐出来了。 “我南衙禁军本有护卫职责,小娘子的安全自然也是有保障的,过了今夜你我双宿双飞”黄文德像是满意极了这样的结果,语气里带着那种男人惯有的自得。 “谢将军庇佑”白兰忙道谢,假装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模样。 “不想你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志气。原就听说步军校尉白豫西的嫡女是个极其聪慧的,今日方才知道传言不虚。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你不要再说与第三人知道了。” 乌云遮月,夜色未明,白兰不能清清楚楚的看见黄文德的表情,但她自来对声音有极强的判断力,这人不是像他表现出来的这样温和友善,想到他方才的种种暗示,只觉得恶心。 若是落到自己手里,绝然不叫他好过。 “白兰知道,白兰这便退下了。” 白兰说完也不等黄文德吩咐便躬身退下。 多谢你黄将军,多谢你的贪婪和欲望,多谢你轻看女子,否则我何以有这一线生机 白兰确实一刻也不敢耽搁,她怕黄文德脑子转过这个弯,或者有人从旁提醒,或是已经对她失去了兴趣,随时叫人来捉了她杀人灭口。 离开烽火台的视线之绕过禁军的布防点,白兰一路狂奔只冲十三殿下的主楼而去了。 因为楼内都是小黄门把守,根本不会有人盘问她。 她直冲十三殿下的房间,立在房门外敲门道“殿下,奴是白兰。” “进来。”十三殿下略微迟疑后回答道,他声音有些暗沉,显然已经睡了一会了。 白兰进到十三殿下的屋子中之后慌忙将门关上立刻走到十三殿下床前,按照此时规矩,她必然是要下跪行礼,忽然想起这人不叫她们下跪,便立着说道“南衙禁军统领可是殿下的人” 白兰越是在紧要的时候说话声音往往压得越低,这是她前世的习惯。 她明明已经知道结果,但是她想要看看这个殿下到底是何种货色,到底对已经逼近的危险有没有一点点是清楚的。 “哦何以有此一问。”十三郎睡眼朦胧的起身,拿了火折子自己点了一盏灯。 一灯如豆。 灯下的十三郎慵懒随意,一头墨发垂在身后,一身白色的绢衣,卸下了白日的孤傲的杀气,宛如天山嫡仙一般,真真是郎君如玉世无双。 呸,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白兰居然还能被人的外貌分心,真是颜狗无疑 “有人要来刺杀殿下,奴先禀明了南衙禁军的首领。但奴并不信他们,奴猜想他们或许是一起的。奴来便是要带殿下走。”白兰一脸白兰声音很小,很低,怕隔墙有耳。 她的经验告诉她,事成于密败于疏。 十三殿下忽然如利箭一般跳下床道“你如何知道” 他下问得自然是白兰如何知道有人要来刺杀,又如何之地禁军并不可靠,看来他早已经知道有人要杀他,也从来未曾信任过禁军。 算你还有点警戒 想来也并不难猜,入长安城为质子的这些年,何曾睡过一个安稳的觉,便是独立屋中时常也会觉得如芒刺在背,不知道何人又在院中窥探于他。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便好似那砧板上待宰的鱼,眼睁睁的看着刀高高举起,永远不知道刀何时落下。 “待殿下平安无恙,奴再细细说与殿下。此时情急,还望殿下早做决断” 十三殿下借着灯光看见白兰的脸,那是一张平凡的脸,修长的眉毛却配了一双灵动精致的眼,鹅蛋脸上肌肤晶莹如玉,原也算有几分姿色,只是方额广颐,鼻梁又高,鼻头且大,使得整个人看上去多了几分厚重沉稳之气,作为小娘子,实在是不够妩媚有致。 这个白兰没有阿浅和青草绝美的容颜,却一直都带着傲气,那种四平八稳的样子真叫人生气。 此时十三殿下看到了她此时眉头皱着,一种波涛汹涌的紧迫感将她包裹住,纵然依旧从容,却有了恐惧之色。 “我记得,你恨我,为了不与我一同去西凉,你宁愿去死。”十三殿下已经麻溜的自己穿好衣裳,手里拎着他床头上从未解开的大大的包袱,他的目光落在白兰脸上。 生死关头,方才显出人的本色来。 此刻的白兰虽然行事紧迫,但章法丝毫未乱,她问的每一句话都是目的明确。 “我不恨你。我只是不愿意去西凉,只是今天若是不救你,阿浅会死,青草会死,门外的小黄门都会陪葬。你的死活我原不在乎,我自己从来没有想这样轻易的死。”白兰知道她必须先说服十三殿下,尽管她知道必须尽早离开这屋子,一切的虚伪说辞都不如坦白来的直击人心。 “我的死活你不在意。很好我信你。要去何处” “不管是何处,定然不会这这间屋子。从此刻起,事从权宜,还望殿下一切能听奴安排。”白兰一边想藏身之处,一边回答道。 “你既然来救我,听你也无不可。只是此时先去隔壁。”十三郎先果断的做出了判断。 白兰心中一暖,危急之时,他要先去隔壁,显然他仍记的隔壁还住着的他的婢女,并没有为了逃命便将其他人完全抛在脑后。 一个高高在上的殿下,逃命之际能记得婢女,便是有疯病,此时此景至少也是拉好感的。 白兰心中生出了些许赞许之情。 两人蹑着脚先进了白兰她们的房间。 “阿浅,找一件适合殿下的穿的女装。” “青草你伺候殿下换衣裳。” 依着白兰的想法,先让殿下装扮成小娘子,装作是侍女避开禁军视线,她们随后下楼汇合,再寻妥当的去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逃 白兰小心翼翼的将门打开一个缝隙,见守夜的小黄门毫无异样,这才略微放心。 转身过来的时候便蹙起了眉头,因为十三殿下已经走到了窗前,将阿浅和青草寻出的小娘子衣衫丢在一旁。 果然到了此时还是任性呀 青草和阿浅缩着肩膀退在一旁垂手而立。 “禁军里没有我信任的人,避开禁军耳目出去也是容易的,只是出去之后我们去哪今晚能否逃出驿站”十三殿安静的立在窗前,背影将窗户遮挡住。 “今晚逃出驿站却是很难的,我方才办错了事情,这会子驿站的四门应该都已经加强了戒备。只是我却有法子,躲避他们一晚。只是先要出去,如今殿下不换小娘子的衣裳,便是我有通天的本事,也是不能将殿下带出去的。”白兰想到一个地方,决然不会有人会找到,可是这朗朗如玉的十三殿下,辨识度如此之高,若是不换小娘子的衣裳,她真的 “你是想从正门出去”十三郎没有动,一双灵动又有侠气的双眸在灯光里显得含情脉脉,穆然转身一笑。 “要不然呢殿下难道有更好的办法方才叫殿下换女装,也是为了掩人耳目的。”白兰对于十三殿下擅自将小娘子衣裳丢在地上的举动有些窝火。 “正门这会只怕根本出不去了,我这样子,便是穿了女装也是瞒不过众人的。随我来。这里更隐蔽。”十三殿下,指着窗户外说道。 十三郎的窗外是一片桃林,但是她们三人的窗外却是一株老槐树,有一株粗大的侧枝已经伸到了窗前。 白兰几步来到窗户前,一看心中惊喜万分。 此时白兰才明白为何十三殿下总是站在窗前朝外望,他比她早一步想到了逃,早一步意识到了危险,只是他不确定危险到来的时间而已。 呵呵,她还以为他逃跑之时还心里惦记着婢女,如此看来,完全是自己脑补过度,他依旧是那个冷面无情的十三殿下。 “从这里下去,更加安全。”十三郎转身看了看她们三人,一脸笃定,一双眼眸无辜又清澈。 白兰看了一眼十三殿下,呵呵,这人有主意不早说,非等到她质问之后用实际行动啪啪打了她白兰的脸 十三殿下从他的包袱里抖出一条长长的绳子,缠在手上,然后翻身跳窗上了槐树,然后将绳子在大槐树的枝杈上绑紧了,让绳子顺着树干垂下。 早有预谋的逃跑,不但背了大大的包袱,还准备了绳子,殿下你真行 大槐树有了轻微的响动,好在这片林子里没有守卫,白兰白日去林子里的时候就细细查看过的。 十三殿下回身伸手过来,白兰拉住小婢阿浅的手边将她送了出去,然后是青草。 待十三殿下将两个婢女安置在主枝干的树杈坐好,这才又转过身来伸出手接白兰。 白兰略微失神,其实这人还是有一点点好心,他心中仍存善念,并不是一无是处。 比如没有自己直接顺着树就下去,还知道回来接应。 白兰回身将屋内的灯吹灭,然后走到窗户前。 十三殿下伸出他的手,对着她微微一笑。 她将自己的手交到这人手中,只觉得的这个人手心温暖,沁人心脾。 十三殿下见她失神的样子,手轻轻用力一拉,她的人往前一倾便撞到了十三殿下怀中,他的衣衫上有股淡淡的草的香味,一扑上去香味便将她包裹,似乎整个人的意识都不受她秦东月所左右,她忙抽身而出道“我去将窗子合上。” “原来你竟然也会羞涩” 白兰关窗户的时候听到背后十三殿下小声的嘀咕,差一点摔下去。 羞涩是灵魂仍未离去的白兰,不是她秦东月,她是活了几十岁的老妖精,面对着毛头小子毫无兴趣。 十三殿下见白兰已经立稳,也不敢耽误时间,便转身顺着长长的绳子轻轻的落在树下的地上,然后冲着树上的三个小娘子小声的说道“顺着绳子下来,放心,我在这。” 青草和阿浅生疏的顺着绳子蹬着树干慢慢的往下划,那阿浅滑的时候还失手掉下去,却被白十三殿下稳稳的接住,公主抱,然后温柔的将阿浅放在地上。 白兰在树上望着,心里生出说不出的感觉,这殿下与白日里全然不似一人。 他温柔,妥帖,凡事亲力亲为。 白日里他冷酷暴戾,残忍的高高在上。 此刻他耐心,温暖,可靠的让人分外信任。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小娘子,快快下来。”十三郎在树下轻轻的唤道。 白兰可不是养在深闺的女子,是以她的身手比一般的小娘子利索的多,她顺着绳子轻盈滑下,嗖的一下就落地了。 哎呦 滑的太猛,太利索了,屁股先朝地载了下去。 疼的白兰呲牙咧嘴,却不敢出声。 “如何走我的女军师。”十三殿下忍住笑过来扶起白兰小声问道。 “布防点我都记得清楚,脚下看着千万别发出声响来。”白兰忍者痛拍怕屁股,知道时间宝贵,此刻是耽误不得的,也不与十三殿下争辩,只是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两个婢女都如小鸡啄米一样连忙点头。 “好好的,你一个小小娘子为何要记禁军的布防点”十三殿下紧紧的贴在白兰身后,小声的问道。 白兰一个趔趄差点弄出声响来,然后转头对着十三殿下怒目而视。 “好好,我不问,先逃出去再说。”十三殿下一脸无辜。 后然白兰带着三人绕过巡逻和布防,走火把照不到的地方,趁着夜色溜到王氏藏身的屋子里。 白兰回到屋子里,看见夏灯还在,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这个小小的婢女委实有点奇怪,只是此时却是顾不得了,回来就好,日后有的是机会查。 屋子里点着灯,这灯是母亲为她留的灯,白兰知道。 几人一起进来,这狭小的平日里供驿丞休息之所便显得有些拥挤。 王氏先过来护住白兰道“我的儿,这是有甚事儿” “娘,女儿随后与你分辨。”白兰先安抚母亲,然后爬到那张小床上朝外望过去。 王氏没有再追问,她习惯于听从,在家的时候听从的是丈夫,如今除了那份为女儿而死的勇气,更习惯的是听女儿。 白兰回身的时候一脸平静,嘴角微微上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狗腿一回 此时外面忽然闹起来,先是一个人喊有刺客,接着有人喊保护十三殿下 “十三殿下不见了” “十三殿下的婢女也不见了” “有刺客,有刺客” “保护殿下,快点保护殿下” “十三殿下不见了” “封锁四门,封锁四门” 小黄门们无头苍蝇一般乱跑乱喊声,兵器碰撞之声,喊杀之声乱成一团。 接着就是禁军的鼓噪之声,禁军的声音与寻常的声音是大有不同的,他们穿着铠甲,行动不如常人迅速,行路的动静便格外大。 “白兰,这里并不安全” 十三郎一身青衫,明眸皓齿,灯下如仙,声音便是急切依旧富有磁性和魅力。 “奴知道。”白兰的目光却落在了十三郎身上,喜欢看脸的人,遇到这样的玉郎是不是老天爷的恩赐 呸呸,这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人 “知道却还这样坐以待毙”十三殿下看着白兰的撇嘴的样子忍不住便要抖抖殿下的威风,忽而想到处境便不再多说。 白兰见殿下气恼她却又不得不忍耐的样子,心下畅快之极。 畅快之余也还是记得正事,她转身再次上床,然后用力推那扇小窗,窗本就就是木窗,她用力一推窗户便开了。 “从这里钻出去,便是车马停靠的地方,殿下带着众人去你的马车里躲着,奴随后便来。”白兰伸手指了指床后的小窗口,人朝着门前移去,整个人附在门上细细分辨门外的声音。 几个人面面相觑,十三殿下冷着脸说道“这便是女军师的妙计叫我等从这样狗洞钻出去” 这屋子本来就是给差役住的,屋子小,窗子自然更加矮小,猛然看去的确有点像是狗洞。 “瞧殿下说的多难听,这哪里是甚狗洞,这是好好的窗子。不过是小了点,殿下将就一下。再说,”白兰给自己壮了壮胆子接着说道“殿下树都爬了,这小窗子算不得什么。奴一定替殿下保密。” 十三殿下的脸一片铁青,盯着白兰杀气腾腾的。 关键时刻殿下你可不要来牛脾气呀 “殿下,她们也没有胆子说出去的。时间紧迫,还请殿下早作决断。”白兰逼近了殿下,拱拱手,仰着头迎上殿下杀气腾腾的目光毫不畏惧。 十三殿与白兰对视片刻便转了头,带着他自己的包袱默默的朝着小窗口爬过去。 众人见殿下都默默的钻窗户了,没有聒噪之人,全部乖乖的钻窗户出去了。 性命攸关的时候再叽叽歪歪的人,此刻都该拉倒屋子外面去喂南衙禁军。 想到那两个黑衣人在东郊的密谈,白兰觉得反胃。 老天有眼,不叫自己和两个小婢落入那帮狗贼的手里,不然今晚定然是生不如死。 最后出去的是夏灯,她跳出去后回头道“娘子,快。” 白兰将门栓打开,门下面用屋内水缸边上的一块碎瓦砾在门后支住,这样即便是门不从内栓住,也不会开。 便有人来了这屋子检查也是毫无破绽的。 急事要缓缓来做,不出错才是最有效率的。 白兰做完这些这才起身麻利的从小窗户了钻了出去,出去之后又回身将窗户推进去,这样便无人知道他们是越窗到了后院的。 殿下奢华的大马车里面有吃有喝,铺着毯子,真是避难的好去处。 后院里栓满了马,停满了空车,殿下的华丽丽的大马车停在所有空车的最后边。 她们一共六人,趁着夜色就上了十三殿下的马车。 驿站前院便是闹得翻天覆地也与她们无关了。 “殿下勿怪,奴们只能与殿下同坐了。”青草和白浅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跟了过来,在十三殿下面前她们是不敢有疑问的。 她们两个怕占了殿下的位置在一角蜷缩着。 “非常时刻行非常之事。如今我等也算患难相交了。以后无人之时便叫我十三郎,不必蜷缩在角落里,这车这样大,大家是不必挤的。”十三殿说完也顾不得众人,自己的大包袱里另外取出一件衣衫叫阿浅和青草伺候着换上,摸黑换上之后对着黑漆漆的车窗外叹了一口。 白兰真是服了 这人长的好,生的俊也就罢了,还酷爱换衣裳 就连逃跑都提前准备好一包衣裳 白兰在心中暗骂了几句,你这是预备勾引谁谁 不要被勾引,不要被美色所迷 白兰开始嘀嘀咕咕的念经。 几个人错错位置竟然都是可以躺下的,此时是初春,夜里仍有凉气,她们取了车厢里的锦被摊开一起盖上。 只有十三郎是男子,他便独独的盖一床锦被,在左手的车窗边安然的坐着。 “熬过了今晚,明日殿下预备如何”白兰小心翼翼的问道。 骂归骂,念经归念经,事情总是要办的,他们如今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 白兰的决断和处置只能帮她们熬过这一夜,明日天一亮,只要时间足够,禁军们必定会想到这里的。 “我自有打算,不会连累你们的。”十三殿下对着白兰说道。 这夜真黑,没有月亮,没有星星。 可是白兰听到十三郎声音那样低沉,那样悲伤,就像是那深沉的一条河。 白兰想到他生于皇家,天生含着金钥匙,自然是不曾吃过苦的。不管曾经如何尊贵 ,到如今身边只有婢女跟随,免不了悲从中来。 又想到方才听那些人说,仁安君王已经去世了,他在这世界上最大的庇护也不存在了,说到底也是可怜之人。 “十三郎,何谈连累,奴是殿下的侍女,自当追随殿下。”白兰因着心中起了怜惜,说话就软和起来。 “果真” “自然,奴对殿下的忠心日月可鉴”白兰一时兴起不由的狗腿一回。 其实她根本就不想跑,想跑的是原主。 既然要留下,那么以后可是要好生应酬眼前的这个喜怒无常的殿下,狗腿一回也算不得什么。 “你若是有这样的忠心,何须早早的记下驿站里禁军的布防嗯” 白兰泪目,你怎么还记得这事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我想做官 刚刚有点同情他,立刻就被他打脸了,看来同情心真是要不得。 “殿下,奴” “不用辩解。”十三殿下的声音冷的好像是结了冰。 “殿下觉奴为何记得布防”白兰知道是被殿下看穿了,索性把话说开好了。 白兰的声音软糯轻甜,只要她的语速慢一点,听着声音的人便会被这美妙的声音融化。 是江南评弹那样温婉柔美,不知道她的行事,便以为她是个娇娇柔柔的小娘子,这样的大概也能迷惑许多人。 “宫中因着被赏赐给我,便要寻短见。刚到驿站便换了郎君的衣裳,急急的记下禁军的布防,我想肯定不是为了保护我。对吧” 殿下表情此刻实在难以看清楚,但这毒舌的技能是越来越飙升了。 “恩恩奴一时糊涂。” 人在矮檐下,如何不低头任他毒舌千万遍,我自当做耳旁风。 “呵呵” 阿浅和青草原不知道到底是何事,素日里在殿下身边连头也不敢抬,此时听二人的言语更是不敢插话,乖乖的蜷缩在一侧。 王氏和夏灯因心着白兰出逃又折返之事忐忑不安更是不敢接话。 一时间车内气氛陷入尴尬。 “其实你们想逃,原也在情理之中。罢了,这次果大难不死。你今日也算是立了大功。有功者当论功行赏,女军师,你想想你想要甚”打破尴尬气氛的是十三殿下,他忽然幽幽的叹了口气,身子微微转动,对着白兰郑重的说道。 万千思绪中白兰当然没有立即接话,只觉得天下掉了大大的馅饼,故咕隆咚就直接砸到她脑门上了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想到机会她不由得精神一振。 他是燕王,是西凉大都督,他能给的东西会很多。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便是要寻个称心如意的郎君,他也做的了主。 冒了这样大的风险,救人的事情已经做了一半了,几人此时被困在这车架之内,前路遥遥,选择在这个时候说,这殿下那真是对人心了如指掌。 既然前路茫茫,白兰也打算开一个最最恰当的筹码。 就这样想了很久,属于秦东月的那个念头就这样蔓延开,先是一颗种子,然后生根发芽,瞬间已经是苍天大树了。 白兰残留的那个念头再也不能左右与她了。 于是她郑重其事的回答道“殿下,若是此次能侥幸脱险,奴若是跟着殿下去了西凉,能否允许奴出去替殿下办差” “哦,你要办差” “是,奴不仅想替殿下办差,若是奴差事办的好,还想将来从殿下这里谋个一官半职的。”说起做官,白兰心中有股子难以抑制的兴奋直冲血海,声音雀跃无比。 白兰受原主的干扰,原是一直想逃的。 是十三殿下的这个引子,勾出她内心属于秦东月的全部欲望,她清醒的意识到馅饼砸到脑袋上了。 人的一生并不是总能遇到这样的机会。 先是一个差事,办好了,便会有源源不断的差事,差事办的多了都督府的军务政务都可以窥见一二。 殿下一直称呼她为女军师,她其实不甘于只做军师。 想到以后的事,白兰好像又重回到前世刚入公务员时,豪情万丈。 这世界上有人爱科学研究,有人爱美女香车,有人爱华服美食,有人爱写书画画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爱什么的都有。 秦东月最爱的却是做官。 秦东月总觉得其实世界上有很多人与她一样真心爱做官,只是遮遮掩掩不敢承认。 甭管爱什么,都洋洋自得,整的一套一套的。 偏偏没有见到人说爱做官的。 好像承认爱做官就会被打上势力,钻营,无下限种种不良标记一样,总要给自己做官找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假装自己很高尚。 秦东月没有,她从一开始就认清楚了自己,从来也没有想过第二条出路,踏踏实实谋求官路亨通。 秦东月,你那么爱做官,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 秘密。 秦东月现在成了白兰,明知道古代没有什么女官的先例,心里还是痒痒厉害,稍微有点机会,她就蠢蠢欲动了。 你上辈子做了一辈子的官难道还没有做够么 切,你吃喝拉撒了一辈子你够了么么你喜欢抽烟了一辈子你够了么你打游戏你打够过么 做官对与白兰来说就像是吃饭睡觉,日常必需。 “这” 殿下被镇住了。 白兰估摸着眼前这殿下一定在心里吐槽自己这小娘子要的也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 “殿下只管想,奴以后要跟着殿下,来日方长。”白兰可没有期望这殿下一口能答应,这个实在是超过古代人的认知范围了。 武则天刘太后之类虽然也有,但都是空降兵,都是靠着丈夫才能爬上去的。 小官吏里除了武则天当政的时候,可是真没有出过。 冒天下大不韪的事情,总要给旁人消化的时间。 车里的人除了白兰和十三殿下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以二人说话的时候都不曾插嘴。 那王氏原是不曾上心,夜半跳窗仓促而逃的紧促感还没有消失,只顾的稳心神,谁知道两人越说越是玄乎,渐渐的她便听出不对劲来,见两人都沉默不语了,王氏拉着白兰在怀里道“兰儿,做官做什么官谁做官。休要浑说,更不要给殿下添麻烦。要懂规矩,从前胡闹娘纵的你,这样的事可不是闹着好玩的。” “娘,我才不是闹着玩的。我要是做了官,将来给娘挣诰命。”白兰轻轻的依在王氏怀里,再次表明她的决心。 王氏气的轻轻在白兰的肩头拍了一巴掌道“你胡闹的紧那是男人们的事,好好的一个小娘子瞎掺和殿下莫要放在心上,实在是纵的她没的规矩。” “娘。我说的都是真的,娘可不要坏了女儿的好事。”白兰窝在王氏怀里嗔怪。 夏灯将锦被替白兰盖好,抿嘴一笑道“夫人知道,娘子从来最有主意的。” 只见黑暗里十三殿下摆摆手,众人都住了口。 夜色渐深,前院的鼓噪之声渐渐褪去了。 众人见鼓噪声歇了,便都萌生了睡意。只有白兰还倚在车窗前警惕的看着车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虚惊一场 南衙禁军们将驿站里翻了个底朝天,却发现十三殿下和他的侍女们都凭空消失了。 一队的黑衣人无功而返,众人齐刷刷立在屋子里看着黄文德。 “将军好威风,将军好本事,听说将军是文德四年的武状元” “不会吧,武状元便是这样的本事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殿下都看不住,晦气。”黑衣人冷冷的嘲讽着黄文德。 黄文德手下的禁军呼啦啦围上来,齐刷刷的亮了出来。 “你们办砸了差事,倒要往我们身上撒气。”黄文德浓眉倒竖,手在腰中的短剑上握了又握,差一点拔鞘而出。 那叫章四的人缓缓跨前一步道“这事原就是早早议定的。你们困住人,我们出手。如今却叫兄弟们找人。时辰已经到了,恕我等不封奉陪了若是拿不到令牌,想来自有人来问将军。” 黄文德冷哼一声道“是你们要来,也不是我请你们来的。若没有你们走漏风声,我何以如此被动”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为首的黑衣人,声音沙哑,实在令人过耳不忘,单单这话一出口,气势威严都占了上风。 “哼是不是实情你们心中自然清楚。”黄文德气势上已经被眼前之人压住,却吃不准说话人的来头,不敢硬顶,委委屈屈的辩解了一句。 “我们走漏了消息,将军怎会知道。难不成将军跟燕王殿下通过气”那人慢条斯理的接着问道,他立在最后,黑布蒙面,声音沙哑的奇特,带着威压和紧迫感。 “只怕诸位来不是办差的,竟然是来找茬的。不知道是不是狄大人的授意要走便走,何须聒噪没有你等,难不成我还拿不回令牌”黄文德一听顿时炸了,嗖的的一下站起来,朝着身边的桌子重重拍了一掌,腰间的短剑嗖的一声出了鞘,锋芒毕露。 为首的黑衣人见黄文德已经这般说,却不急不躁,慢慢走上前来轻蔑的看了黄文德一眼,伸出手来两指一夹,短剑就已经断为两段,哐啷一声落了地。 然后那为首的黑衣人从容的退后一步,将黑色的披风嗖的一声甩起来,转身便翻窗而去了。 见这人一离去,后面的几个黑衣人也便跟着翻窗户而去了。 “将军,如今这左右卫金牛卫越发嚣张。全然不曾将将军放在眼里。”亲信之人忙抱拳躬身说道。 “休要撺掇将军。”另一个老成些的军士呵斥这亲信,自己上前一步。 “良布,你如何看”黄文德问道。 “如今他们北伐幽州,战绩卓著,正得圣心之时。能忍一时便要忍一时。若不是如此此次的事何须要他们横插一杠子还不是不想让功劳落在咱们头上。” 南衙禁军的黄文德气的摔了一地的杯子道“如今倒要叫他压一头” “将军息怒。” “我偏要自己取来令牌亲手奉于圣上这功劳我左右监门卫这次立定了” 黄文德手里握着马塑快步的登上烽火台。 烽火台可以将驿站尽收眼底,谁能躲过这里这样轻而易举的将十三殿下带走 “来人,东西南北四门都去查火牌,若有登记不祥者速速去追” “殿下,咱们要小心,这会子,他们能不能查到这边尚不好说。”白兰听着前院的声音渐渐小了,心下有点忐忑。 若是前头一直闹着,便还想不到此处,怕就怕前头静下来。 此时四下寂静的吓人,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忽然声音又开始有了,几个人的说话声飘飘荡荡传到这边来,却不能清楚。 禁卫军的马全部都拴在后院,几队人嘈杂的朝着后院而来,脚步声由远而近。 明光凯便是在无边的黑夜里也是夺目的,白兰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十三殿下和白兰各守一边的窗,窗内的帷幔都遮的严严实实的,连一丝丝的缝隙都没有敢留。 脚步朝着马槽而去,解绳子牵马,马蹄声踢踢踏踏的响起来,凌乱又细碎。 “咱们找遍了前头,这后头可是都空着,别是灯下黑,漏了这边。” “你能想到的,黄将军便想不到不成只是要从主屋拐到这里,如何能躲得过兄弟们的眼睛。” “小心使得万年船,咱们搜搜看。” 几队人都已经牵了马直奔东门而去了,只有两个人却不肯走,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后头。 “将军催的,你们两个快些。”领头的回首招呼了一句。 两个人全然不顾,将马栓在一旁,拿着在前头卸了货的空车里一顿胡乱查找,一边查一边大喊道“我们两个查查这里,东西都搬到库里去了,兴许殿下兴致一来藏到这车里也说不好的。” 王氏几个睡意全无,吓得捂着嘴蜷缩成一团,一动不敢动。 白兰听着声音,心都快跳到喉咙眼了,只握着拳,若是果真被他们发现了,只好殊死一搏 十三殿下从怀里掏出一把青龙匕首,紧紧的握在手里,慢慢的移到了车的内门口,守在一侧。 殿下的车架比寻常的车大,是以只是探头便看不到内门之内的情形,若是探入内门,守在内门边上的殿下便可一刀致命了。 白兰在心里盘算着,来人有两个,殿下如能一刀毙命一个,剩余的那个如何悄无声息处理掉是棘手的事。 可恨是个女儿身,力气小。 不用真的交手,她便知道自己会轻而易举被抓获。 若是叫他大喊大叫起来,他们的藏身之所立刻便暴露了 十三殿下的车停在最里侧,从那些空的车架查过来倒是需要一些时间。 渐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白兰紧闭双眼细细辨认着脚步声,此时大约不足十米了。 五米 “都是空车,就说的,殿下他们好些人,如何能躲得过兄弟们的巡逻入了后院都是装东西的空车,莫要耽误了追击的时间,等会将军怪罪下来,我可吃罪不起” “你看,那是殿下的车架,过去搜搜。” “我看你小子就是看见殿下的车豪华,平日里不敢靠近,这会子就借着搜人的事要上去瞧瞧吧” “殿下过了今晚还谈什么殿下不殿下。还不是咱们的刀下鬼。” “你小子想的倒是美得很” 白兰的手在颤抖,两人已经就在车外。 难道果真就要交代在这里,叫那禽兽捉住羞辱 想到她在村东头窗外听到那人的生,不由的吓得打了个寒战。 白兰根本不敢想下去,恐惧之感将人深深的攫住。 “不上白不上,进去看看,到底王子皇孙的车架如何” 两个人便眼睛贼亮,将斩马长刀往腰后一插,便争着要往马车里爬。 “我先来” “我提议来搜的,自然是我先来” “我先来,你别推我” “你们这厮,将军催促,耽误了正事那你们两个试问”忽然远处一人骑着马折回手里举着火把,见此二人正鬼鬼祟祟的正要朝着大车里爬,厉声喝道。 这两人不料有人折回,火把一照,又这样厉喝一声,吓的咕噜噜便滚下了车来,连滚带爬的朝着拴马的地方而去。 “小人们只是再搜搜这空车之内可是藏着人” “可搜出甚” “不曾。” 及至两人翻身上马跟着拿火把的人出了后院,马蹄声渐行渐远了,白兰忽的软了下去,摊成了一滩泥。 虚惊一场,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词。 青草和阿浅这会都吓得默默抽泣起来,王氏双手合十叽叽咕咕的念起了佛。 夏灯双手抱肩,朝着白兰一侧靠了靠道“不要怕,他们已经走了。” 白兰欣慰的看了看夏灯,心中思忖这个婢女却是个胆子大的。 “娘,还有你们几个,无事便可安睡了,明日尚不知道是何状况。这会他们搜过,便不会再来搜了,明日天亮之前,这边暂时是安全的。”白兰叮嘱着。 只是明日之事到底有何脱身之策,她还没有主意,但今夜该是躲过了这一劫。 “心惊胆战的,哪里就睡得着。叫我儿远走高飞的,我儿为何非要回来,如今是插翅也难飞了。夏灯如何不看着娘子。”王氏声音哽咽。 夏灯默不作声,轻轻推了推白兰。 “娘,丢下娘那是不孝;丢下殿下,那是不忠。娘要儿成个不忠不义的人”白兰移过去揽住王氏的肩膀细声细语的安慰到,已经如此,此时便是后悔又有何用 白兰不后悔。 十三殿下合上青龙匕首仔细的放回怀中,然后依着车壁一言不发。 安慰了许久,王氏才渐渐和几个婢女一起睡去。 白兰不敢睡死,只在天快亮的时候眯了一小会。 天一亮她便醒了,她推醒众人,对着十三殿下说道“天亮了,该当如何” 十三郎显然也是一夜未睡,明亮如星辰一般的眼眸下也有了黛色。 可是依旧那样风姿卓越,举手投足之间宛如山间的清风,峭壁上的松柏,行至风度有佳,令人观之忘俗。 “此时能否出东门”十三殿下问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大明宫往事 沉浸在十三殿下美色之中的白兰被殿下这一问回过神来,秀眉微微皱起,想了很久这才说道“怕是难。” “我以为你早想好了锦囊妙计。原来我的女军师也有山穷水尽的时候。”一抹失望之色从十三殿下那双杳深的眼眸中划过,旋即微微苦笑了一下叹了口气。 “这驿站虽然有四门,但我听见黄将军已经将驿站四门都封锁了。便是有火牌此时也难进出,况且殿下的容貌出众,难以作伪。”白兰将昨夜情景又在脑海之中过了一遍,知道此时的处境已经不太妙,只是躲过了一夜而已,只要黄文德有足够的耐心,他们迟早都是他的瓮中之鳖。 “便是毫无出路也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十三郎起身,优雅的走下马车。 “殿下,好端端的,他们为何要算计”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十三殿下回头,凄然一笑。 高高在上杀人如麻的十三殿下,原来也是别人的瓮中之鳖,也即将成为别人的刀下鬼。 原来他与她们也没有什么不同,也不能握住自己的生死。 十三殿下下车之后转身对着车上的众人说道“你们好生待着,他们要杀的是我,不是你们。待我死后,驿站必定大乱,你们还有一线生机。” 原来昨夜他换了一件藏蓝色的袍衫,此时他只用一枚碧温润无暇的和田碧玉簪子将长长的头发高高挽起,脚下蹬的一双藏蓝色的官靴,身姿如晨露中挺拔的青松一般,衣袂被风带起,使看了他的人便六神出窍。 他回身望时,黑亮的眸子如日光照射千尺深潭所映现的一点寒光,幽邃而神秘。 他潇洒的转身而去,朝着正院。 “娘,他若是死了,四门不会开。我们都将葬身此地。”白兰对着王氏说道。 杀人灭口,正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只有死人才是最能保守秘密的,她们都是知晓秘密的人,在那些人的计划里,她们也是一环,附庸在十三殿下身边的蝼蚁,他若是死了,顺带的一脚也必然将她们碾成碎泥。 王氏着白兰的手说道“我儿,你今年几岁了” “儿今年刚满十六岁。”白兰跪在王氏膝前说道。 “兰儿你外祖父去了,长安城的王家也倒了。娘这次来卖了你在长安里置办的产业和娘能拿出的全部嫁妆。娘做了最最荒唐的事儿,就是为了我儿能活。娘的这火牌是从你大伯娘用三百金买来的,娘在包袱里藏的是全部。娘为了救你去求了你爹,你爹给了娘一个窝心脚。王家倒了,你爹不在顾念王家,可是我的儿身上还留着王家血。我儿,尚未结婚生子,可不能去冒险”王氏说着拿出怀中的美人相思帕来拭泪。 “娘,女儿明白,如今娘亲只有女儿。女儿定不会留娘亲孤身一人。只是女儿却非去不可,女儿不孝” 欲求生快活,须要下死功夫。贪生怕死只能步步深陷泥潭,只有奋力一搏或可破云穿雾,窥见一丝天颜,这个险白兰必须去涉。 白兰对着娘亲王氏磕了三个头,转身跳下了车。 她依旧是一身黎色的差役的长衫,这是官差里最寻常的郎君衣裳。 她身量略高,虽然不算是美人儿,却也是个生的清秀温婉的小娘子,令人一见便能生出亲切之感。 换了一身男装,便是个好皮相的郎君了。 白兰几步追了上去道“奴随殿下前去,殿下说奴是女中军师,主帅如何离得了军师。” “好好,我的军师实在是胆识过人。”十三郎眼中含了笑意,好似春风拂面一般,再没有了往日的那种夺命的压迫之感。 “十三郎当真一点打算都无若有请告之奴”白兰行的是郎君的礼,此时两人四目相对,白兰的黑眼珠像是缎子一般,配着长长的睫毛,自有动人之处。 这样的目光,直愣愣的就扑在了十三郎的脸上,坦坦荡荡,四平八稳。 十三郎不仅仅有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还有一张绝世的容颜,众人对上他的脸,对上他的目光都会不由的自惭形愧。 他看过无数人,从未有人敢和他对视半分,便是那南衙禁军的首领也一样。 可是白兰没有,她那样直直的将目光毫不掩饰的扑向他,既没有被他倾倒也没有自惭形愧。 娘子不怯,郎君却怯。 十三郎却他转过身去,耳根通红道“我父王的江南十六卫此时因该也快到了。若是能设法等到那个时候,或者有人去引十六卫过来,自然性命无忧了。” 殿下说的父王当是仁安郡王。 仁安郡王在当今皇上登基之前是排行第五的秦王,是先皇后唯一嫡出的儿子。 说起仁安君王不得不提一提当今圣上。 当今圣上在这一辈里排行第六,先皇在的时候封的是成王。 成王母妃从前乃是皇后宫中的一个粗使,先帝膝下有十个皇子,数成王出身最低,成王的母妃长相平平,母子二人全赖先皇后娘娘周全。 永平二十年,那是先皇帝在位的第三十五个年头了,从那一年开始先皇无论巡幸何处,都带着当时的秦王也就是如今的仁安君王随扈。 先皇常常在无意中道“这事当这样处置。记住了。” 当时先皇对身侧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谢仲文说道“我的秦王总要办一件大事,一则是历练历练,看看能否挑得起这份重担;二则是立大功,方在镇得住满朝文武,以后做事便不如少年时我的那样掣肘。” 先皇十六岁御极,安内攘外,开疆裂土,威震四方,唯一心中隐秘便是诛杀太子兄长的事情,是以到了他自己,便安排的格外周详。 机会来的巧,永平二十三年西凉关外柔然人进犯,吐蕃蠢蠢欲动。 老百姓也已经过了十年的太平日子,国富粮足,自然是不怕打仗的。 此战关于社稷和秦王的声威,是嗣皇帝要立威扬名的由头,只许胜不许败。 先皇苦心操持,连出征的先锋官都有定夺,派当时还是秦王的仁安君王带圣上直属北衙十六卫禁军军出征,并调遣西北驻军二十万左右龙武军在西凉等候调遣,意为代先皇帝御驾亲征。 响者云集,风向只所向,花团锦簇,能沾上边的人都卯足了劲要在军中谋个差事,便是不能军中效力,军务粮草之上无不尽心竭力。 效劳当时的秦王,将来就是从龙之功,升官谋职,荣华富贵自然是近在眼前了。 原是只等凯旋而归,先皇便要敢为天下先,禅让大位。 哪里知道仗还没有打完,先皇突发急病 自长安作为京都以来,历代皇帝驾崩,都要在大明宫飞霞殿,因飞霞殿乃是皇帝的寝宫,取其“寿终正寝”之意。 申时大殓,照例太子也就是嗣皇帝该在大明宫飞霞殿灵柩之前接位,只要那一刻安然过去,嗣皇帝就可以全部继承先皇帝的全部权利。 先皇并未立下储君,而该当继承大位的秦王却远在西凉。 谢仲文在灵柩前传达先皇的旨意,谁知道身为顾命大臣之一的张公瑾却迟迟一言不发。 灵柩前顾命大臣四人谢仲文,张公谨,庚承定,李尚道与先皇帝最亲密的乃是张公谨,若说先皇帝的心事,或者心中隐秘的心思,了解深厚之人非张公谨莫属。 先皇帝辩解祭祀圣谕诏书敕令多借张公谨之手,是以其言对眼前之局面显得尤为重要,他不贸然开口也在情理之中。 先皇帝临终之前只有谢仲文在身侧,他想到先皇帝待他的知遇之恩,不觉老泪纵横,一味出头只想先定了秦王的名分,不负先皇帝所托。 先皇帝的叔叔庄王见局面僵持不得已将先皇搁灵,将四人拢在宣政殿闭门密谈。 谢忠文情急之下便拍了桌子道“我面承末命,难道如今我的话还做不得准” 张公谨掸掸自己的金鱼袋,坦然而坐道“据我所知,先皇在世对大位意无专属。如今没有御笔钦定的圣旨,惠良公不该擅专。” 谢仲文自先皇镔天一直伺候在侧安排诸事,此刻到了宣政殿方才得闲,正端起一个汝窑千峰碧波翠色来的杯子喝水润润口舌,张公谨此言一出杯子“啪”的一声便落了地,心里顿时便像是压力千钧万重山石一般,一种恐惧慢慢传遍了周身。 然而事情终究是无可挽回了,因为连庄王爷也倒戈了。 最后到底是当今圣上登基了,其中的曲折往事却非三言两句能说的清楚。 谢仲文并不能力挽狂澜,只能托谢家的关系将消息发往了西北,当今登基御极不过半年他便撒手西去了。 接到谢家秘密传出的信件,秦王面朝着长安磕了三个头,对着东方向良久无语。 拿到打了胜仗却不敢入长安城,草草交割了虎符便躲到了江南,唯一带走了先皇的十六卫军,就成了现在的江南十六卫。 十三郎是仁安郡王最小的嫡子,十二岁便被抱到宫里养在当今穆皇后的身边,其实就是个质子。只有他在长安城里待着,那仁安郡王便只能安守江南海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他们要的是令牌 “从江南来的十六卫” “自然。若不是路上耽搁,该在昨晚便到的,最迟今早必然赶到驿站。”十三郎健步如飞,快的叫白兰都有些跟不上。 白兰立刻站住了,那么以逸待劳,藏好了等十六卫的接应便是了。 “何不躲起来等着便是了。” “若是这样轻巧便行得通昨晚就不该躲。你不是也曾说过,不肖多久,黄文德必定能找到我等。不如先出来想法子出去。” “殿下,我有一计,或可化险为夷。”白兰追上去小声说道,如今知道后有援军,那么他们便又有了生机。 “哦”十三郎停住脚步,神情为之一振。 白兰叫十三俯首过来,在殿下的耳边低低说了心中已经打下的腹稿。 两人筹谋未定,便听见有人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白兰便一把扯过十三郎两人隐在一个拐角处。 粗布短衫从墙角一闪而过,来人原是马夫。 马夫匆匆忙忙直奔马厩而去,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窝在墙角处按兵不动。 不一会功夫马夫将马厩里牵出几十匹马全部牵出来牵往北门方向去了。 白兰细查之下,见马夫牵出来的马都是南衙禁军枣红色的战马,不由暗暗揣度,难道是禁军要出驿站 十三殿下听了白兰的话精神大振,此刻颇有意气奋发之态。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的令牌郑重其事的将令牌交到白兰手中“女军师,你附耳过来,细细说与你。” “是”白兰连忙将耳朵贴了过去,秀眉微微蹙起,脸上的表情不停的变换着。 殿下说完对着白兰微微一笑。 “殿下万自珍重,奴一定不负所托。”白兰说完小心翼翼的将黑色令牌和火牌放在一处。 昨日他们的车队由东门而入,他们夜间逃至后院,以常理来揣度,自是北门是最近的。 两人小心翼翼的转至北门,遥遥一望心便沉下去了。 南衙禁军的首领黄将军正守在北门,他高大威武的在门前一立,好似一个门神一般,黧黑的脸上杀气腾腾。 “此人身手如何”白兰和殿下寻了隐蔽之所躲藏起来,白兰仰着头低声问道。 “自然是在你我之上。” “废话”这话刚出口,白兰便知道自己造次了,忙软下来道“殿下,这个我难道不知我问的是他”白兰气结,论身手就她和十三殿下这样的,只怕这黄将军能随手干掉四五个,硬拼从来没有想过,只不过是要探探这人的底细罢了。 “文德第四年的武举你可听过姓黄的便是那一科的状元。自来杀人如麻,有万夫不当之勇。” 新皇登基之后改年号为文德,文德四年是武举第一次开科取士,黄文德便是那一年的武状元。白兰的父亲白豫西也是那一年中的武举,不过其父乃是第三甲第十七名,远不及黄文德当时的风光了。 实在被这名头震住了。 “转去西门。”白兰当机立断便要扯着十三郎折回。 却不料脚下带起了响,白兰何等警觉,小小身影嗖的一下便缩在了阴影了。 因为十三郎的宽衫大袍已经被那人捕捉在眼中,整个人已经立在了禁军的视线之中。 既然已经现身,殿下自然大步流星的朝着正院子空地之所走过去。 白兰窝在拐角的阴影里一动不动,无需殿下多言,她不会出头,只能寻找时机,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十三殿下一出,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已经有眼尖的小黄门冲向了十三郎,一边冲一边喊着“殿下找到了,殿下还活着” 扑通扑通,北门的小黄门全部朝着十三郎聚集过去,跪倒就磕头,将他已经围在当中了。 禁军们见到十三郎安然无恙的出现,先是愣神,随后也一起围过来,跪在小黄门之后。 黄文德自然也是看见了,他踱着步子朝着十三郎走过来,只是他并未曾行跪拜大礼,只是拱手行了常礼,目光中的傲慢和杀气也不屑于在掩藏,像是已经瞄准了猎物的猛兽一般。 “殿下昨晚去了哪里叫臣好找。殿下很会躲,臣以为殿下躲走了便再也不会出来了。”他穿过地上跪着的禁军,穿归跪着的小黄门,径直走到十三郎面前,手一把放在十三郎的肩膀上。 行军带兵之人腕上有千斤重,便这样轻轻一放十三郎立刻便疼的屈膝往下坠。 “放肆,你将然敢对殿下无礼” 是小黄门,他的声音依旧刺耳,可是此时却听起来悦耳。 白兰第一次仔细看这个小黄门,他生的其貌不扬,身量不高,一身黄色的官职衣裳,约莫三十来岁,是这一群小黄门里年纪最长的。 小黄门都是受过宫刑的人,平日里十三殿下只叫侍女伺候,从来不叫他们近身。 这会站出来维护他的就是他平日正眼都不曾看过的人,因为上了些年岁,背有些驼,可是那一声吼却干脆利索。 “哦,竟然是条衷心的狗可怜你们主子平日里连根骨头都不舍的丢,你既然这样护他,那我黄文德便送你上路。” 禁军首领一把将十三郎拍倒在地上。 黄文德的掌力非比寻常,一掌下去,十三郎只觉得浑身都已经酥了。 黄文德转身用马塑对着小黄门的心口便刺了进去,然后又迅速的,鲜红的血直喷出来,小黄门就这样直直倒下去。 那平凡的面容上带着的竟然是释然的笑容。 鲜红的血,带着人身体热气的血,撒了十三郎一身。 “还有谁你么”南衙禁军黄文德手中的马塑是杀场里鲜血喂养出来的,不等问话的小黄门回答,马塑又精准的刺向了心窝。 一个,两个,三个 开始只是一滩血,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倒下血染红了驿站主院的地砖,血流的到处都是,血腥气弥漫在空中。 “畜生,你要杀便杀,死有何惧,你杀他们作甚”十三郎爬起来,上前去抓黄文德手中的马塑。 黄文德的手臂像是钢铁铸成的一般,撼动不了半分。 见十三郎冲上来那黄文德不慌不忙,轻轻一个侧身,殿下就那样轻易的就被甩在血泊里沾的像是个血人。 黄文德甚至不屑于看他一眼,手起塑落,便有人命丧黄泉。 跪在外圈的禁军此时却没有一个敢起身,仍旧像是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可是殿下身边的小黄门越聚越多,越来越多的人倒下去。 有的人瞪着眼,有的人像最先死的那个公公一样笑着,有的人闭着眼,有的人一脸惊恐 可是没有一个小黄门逃跑,没有一个不去护卫殿下。 “你当然要死,他们也必须死。只要跟你有一丝瓜葛的人,全部都要死。哈哈哈”黄文德杀的血肉横飞,一双怒目瞪着十三殿下说道,笑声刺耳,面目狰狞。 “为什么你们只是想我死,只要拿到我父皇的十六卫而已”十三郎双目瞪大,怒斥黄问德。 “殿下可真是天真一派像殿下这样的蠢货,竟然也配拥有江南十六卫。”黄维德轻蔑的看了一眼十三殿下。 听到这话原来被甩开的小黄门全部冲了起来,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保卫殿下” 所有的小黄门瞬间聚拢在十三殿下身边,将十三殿下裹在中间。 可是在禁军首领黄文德面前,他们便是蝼蚁一般,手起塑落,一挑几人,小黄门一个个的倒下去 白兰没有再看下去,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趁着黄文德砍杀小黄门的这个空闲她飞快的朝着北门冲过去,到了门口便牵起了黄文德的马,以最快的速度翻身上马,狠狠的拍了一巴掌马屁股便冲出北门,看门的守卫原只顾这看院内的杀戮不防忽然有人策马冲出,被撞了四仰八叉,白兰绝尘而去了。 那黄文德此时才发现上当了,立刻喝道“一队留下看住殿下,剩余的人随我来” 禁军便不再斩杀小黄门,快速翻身上马,朝着白兰马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十三殿下身边还剩下二十来个未被斩杀的小黄门,被小黄门团团护住的殿下冲着白兰消失的方向凄然一笑道“今日的生死,全看娘子了。” 白兰没有一只向北,而是冲出去后急转向着东门方向奔去。 仁安郡王的十六卫既然是从江南快马而来,那么自然是从长安方向过来。 她转去东门,一直飞奔向着长安方向。 可是这马是黄文德的马。 追了一会,黄文德已经渐渐看得到白兰的飞奔的身影了,忽然他吹起了口哨。 这马骤然听到身后传来轻灵的口哨声,一个高高跃起,差点将白兰掀翻在地。 好阴险 此时若是弃马而去,只有死路一条,白兰死命抓住缰绳,稳住马,然后又朝着马腹一踢,这马便继续飞奔起来。 抬头时候见远处是昨晚娘亲王氏留马的大槐树,便朝着这个方向奔过去。 谁知道黄文德的口哨再次响起,这马听了这口哨便急急的停下来,任凭她的踢或者拍,纹丝不动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我就喜欢别人威胁我 有主的畜生,真是害苦了她。 白兰见马已经不可控制,立刻做出反应,翻身下马朝着东边奔跑过去。 刚跑了几步便反应过来了,双脚难抵挡四腿,挣扎是徒劳无功的。 可就让她坐以待毙,却是不甘心的。 想到身上带着十六卫令,知道这黑色的令牌决不能落在黄文德手中,一旦叫这人拿了令牌,殿下必死无疑。 她整个人瘫软在大槐树下大口喘着气,找了一个黄文德看不见的方向将黑色的令牌藏在了树洞里。 然后眼见对方的马越来越近,她起身整整衣裳,慢慢的朝着黄文德的方向迎上去。 马队激荡起漫天的尘土,黄文德的人还未到,他手中马塑的塑首尖矛已经指向了白兰的咽喉之处。 能破甲穿心的塑首划过的修长的脖颈,火辣辣的便擦出了血。 “是你将十三郎藏起来的”黄文德收起手中的兵器,骑着马围着白兰转起来。 “将军明知故问。”白兰用手轻轻的抹了一把脖子上的血,用舌一添便沾染在了唇上,对着黄文德回以轻蔑的一笑。 黄文德浑不在意,此刻一切尽在掌握,十三郎在手中,小娘子也在手中,十六卫令迟早会拿到,小娘子迟早也会是他俘虏。 “交出十六卫令,我便饶了你和你的家人,否则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白兰看到了黄文德眼中的贪婪,那种贪婪目光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叫她浑身不自在。 “交于不交,将军都会把今日变成我的忌日。既然如此,那何必多此一举将军说是与不是。” 她是白兰,也是秦东月,永远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人。 活的日子久了,便知道人与人是不同的,每个人内心都有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暗流,而她一定是某种隐秘的特质暗合了黄文德的暗流。 想到此处虽然不曾言语,整个人的神色却不一样了,似有有意又似无意的对着黄文德瞥了一眼,眸光中春色顿生。 生死之际,旁的都不重要了。 活着。 活着才能有来日。 “我知道,你当然不怕死,可是你娘呢,你的小丫鬟呢”这黄文德似乎十分肯定十六卫令就在白兰身上,竟然也有闲心与她打嘴仗,不由自主的便将目光在她身上扫来扫去。 她眼眸黑白分明,此时轻轻上瞥,显得格外杳然灵动,嘴角上扬笑着说道“将军威胁我好啊,我就喜欢别人威胁我” 说到这话白兰的声音甜腻柔软,自有江南小娘子的一份婉约旖旎之态。 “这算甚威胁,闺阁之流到底做不得大事。莫要耽搁时辰。”一切尽在掌握,见这小娘子仍旧不服软,不交东西,黄文德脸上露出异常奸诈的笑容,佯装恼羞成怒对着身边的禁卫军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啊,速速扒了这小娘子的衣服,我看看你的十六卫令是不是藏在鸳鸯戏水的肚兜里了。” 黄文德身后的禁军个个都瞠目结舌,南巡北伐奸淫掳掠的事情都是做过的,没有多少人的手是干净的。可如今堂而皇之的宣之于口,到底有伤风化。 他们是禁卫军,杀人不眨眼,可是扒人衣服 军令虽下,却无人上前。 “要搜难道不是将军来搜更妥当么,将军就不怕这十六卫令落在旁人手里。阿兰我常常听人说,十六卫认令不认人呀,将军就不怕手下起了异心。”白兰可不是养在深闺的小娘子,比这黄文德无耻一百倍的人她都见过,她现在要做的便是拖延时间,设法逃离此地,决然不会因为一句轻薄的话便失去了理智。 白兰的声音软糯香甜,说的抑扬顿挫,原她的长相只是清秀,偏她此时的眼神里带着异样的光,眼波流转之中带勾人的春色,嘴唇上舔血像是涂满了胭脂,好像一种会吃人的妖精。 非但如此,她不退反而朝着将军的马跨前了一步,用手一扯露出衣裳包裹内白皙的脖颈和半边肩膀,身子像前倾斜靠在马鞍之前,她的手白皙修长,她将手扣在黄文德握着缰绳的手上,轻轻的在黄文德手上画着圈。 不过露一下肩膀而已,前世难道吊带穿的还少 什么是机会 只要黄文德不立刻动手杀了她,每分每秒都是机会。 自来闺阁中的小娘子最重名声,名声坏了这小娘子人便是毁了,他方才故意如斯说,便是要激怒这小娘子,败坏她的名声,让她无路可走,不料事情却陡然起了变化。 黄文德的脸扭曲在了一起,他走南闯北这些年,坊市里的姑娘姐儿也历经的多,可从未见过如此不顾廉耻的小娘子,狡诈之如狐,无耻之相世所罕见 “少废话,给我搜”黄文德竟然有些恐惧,他的手被白兰的手握住的时候开始不住的颤抖,他杀人如麻,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可是眼前的这个小娘子不按套路行事,他看不懂。 “原来我是狐狸精我是妖魔鬼怪,连将军也怕我。”白兰抹了一把脖子中的血,将血在将军的手上划圈圈,心里默默的数着一、二、三、四、五数到十的时候用肘猛然推了一把将军手中的马塑,另一只手用火牌的尖刃刺进马腹。 马塑长二丈,白兰靠近的时候看准用力点,横向用力则平衡尽失,这黄文德在她的勾引中必然分心,马往前跑,马塑朝后转,他必然被带下马。 她拼的就是这万中无一的机会。 动手之前其实心中只有三分的成算,便是只有一分成算,她也会拼。 谁知道这黄文德虽然杀人如麻,却被小娘子的葱白的小手一握便酥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自己的马塑掀翻马下,连带身边的禁军也被一起扫了下去,马塑被撇在一边。 白兰早已经翻身上马朝着东边飞一般的跑了出去,这次便是最后一丝生机。 因为经此一事,黄文德再也不会手下留情了。 他身手自然是极好的,只那片刻失神后便稳住了,一个后空翻便又抓起了手中的马塑,随意从马上踹下一人,上马之后朝着前方那片尘土消失的方向追过去。 黄文德是何等自负之人,少年成名,当今圣上武科第一科的武状元,红袍加身,一路官运亨通,打遍京城无敌手,如何会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娘子放在眼中。 白兰就这样的从前在他眼中,不过是个阿物罢了。 阿物戏弄了他逃脱了,他从未受过这样的玩弄,羞愧,愤怒一起涌上心头 ,只有抓住这小娘子折磨致死方才能卸他心头之恨 白兰再也不回头看,她的目光只向前,感谢黄文德的犹豫和原主白兰的马术,让她在关键时刻有了逃命的机会。 远方的朝阳徐徐升起,桔色的光芒从长安那边一路疾驰而来,洒在少女清秀的面庞之上。 白兰和枣红马在桔色的朝阳里像是一道闪电,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一轮巨大的朝阳中一队铁骑飞扬起漫天的尘土。 越来越近,白兰看到了飞扬的仁安王府的旗帜,十三殿下没有说谎,仁安郡王的人终于来了 白兰远远先将衣裳扣上,然后大声喊道“十三殿下被困,小人前来求救” 十六卫的令牌并不在身上,可是白兰却不怕。 “来者何人”挑旗的人忽然立马而问。 “你们又是何人”白兰虽然看见了仁安王府的旗帜,却还要一探真伪,此时不由得先声夺人。 她孤身前来,不能不辨是非,再入虎穴。 “黄口小儿,竟然不认识爷爷我手中的大旗,竟然敢问爷爷我是何人,是嫌弃项上人头长的太过结实不成”挑旗之人乃是一个黑脸长须手拿长刀的大汉,一身官服盔甲打扮,声音粗里粗气的,只有一双眼睛大大圆圆的。 “冒功,休得无礼。” 这时候从队中走出一人,长脸长眼,双眉飞扬跋扈,有点像是后世年画和门神里的关公老爷,却比关老爷面皮白,听他说话的语气,观他骑马的行走的位置,可猜到此人便是这队人的首领。 “敢问将军尊姓大名”白兰在马上双手抱拳一拱问道。 “在下仁安王府仁安郡王坐下陈元明。不知道公子有何指教” 这人斯文有礼,待人颇为周到,全然符合十三郎所说之人的样貌特征和脾性,白兰心中已经信了。 既然已经确信,白兰急忙翻身下马抱拳行礼道“原是玉面飞将陈将军,小人失礼了。小人乃十三殿下身边的婢女,十三郎被南衙禁军所困,小人拿十六卫令牌特来求救。恐路上被人追上,特将令牌藏于隐秘之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刻意张狂 “哦,你竟然识得我那小娘子可知道十三殿下此时被困在何处”陈元明问道。 “殿下为了让小人脱身来求救,已经让禁军所拿,现在应该在西行驿站中。”白兰既然已经确认了来人的身份,此时便也不再隐瞒,将原委和盘托出。 正在此时黄文德的禁军已经追到了,他们身穿明光凯,自然身份就一目了然了。 白兰立时翻身上马,转过马头对着黄文德说道“将军的马骑的好生慢,将军可知道此刻来,已经取不了我的性命了么” “大胆妖女,岂不知天命不可违,你如此一意孤行是要置你白家几百口人于不顾么待到雷霆之怒,你全家倒要与地下相会不成”那黄文德追的有些疯魔,到了近前方才醒悟,便一边谩骂一边调转马头准备逃走。 “哦,黄将军,你又威胁我,我呀就喜欢别人威胁我呀”白兰笑着,笑容那样灿烂,尾音拖的长长的,好似江南的吴侬软语一般。 白兰说完转过身对着十六卫中的陈元明说道“陈将军,拿住殿下的便是此人,若叫此人此刻逃脱,那殿下的性命危亦” 陈元明微微一笑,单手扶须道“小娘子放心,此人定然是逃不了的。” 陈将军手中折扇一挥,那黑脸的汉子带着一队人便包抄过去了。 那黑脸的汉子言语粗鲁,带兵却是一把好手,一把长刀,一队人,扬起的尘土里只听见兵器叮叮当当的碰撞声,黄文德便被他缠在了当中,打得难解难分。 白兰虽然言语上占了上风,但想到黄文德的身份和武状元的背景,不由的替黑脸汉子担心,若是叫这人跑了,那么殿下只怕危亦,她所做的一切便前功尽弃。 白兰想要策马过去观战却怕若不小心被那黄文德所擒拿了,作为人质耽误事。 “那位将军”白兰想问问这个黑脸汉子到底行不行,别到时候打不过黄文德。 “小娘子只管放心,冒功有万夫不当之勇。区区一个黄文德,倒还不在话下。”陈元明陈将军单手抚须,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那黑脸汉子带着一队人悠然而返,黄文德已经五花大绑,丢在陈元明的马下了。 这时候黑脸汉子犹觉的不过瘾了,临了下马又在黄将军的屁股上狠狠的踹了两脚,竟然不看陈元明而是看着白兰嘿嘿一笑道“小娘子,方才这货威胁你,要如何处置这厮全凭小娘子一句话。听说这人曾经做过武状元,本想好好见识一番,谁知道此人实在是不经打。” 白兰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这黑脸汉子果然是厉害的,见他冲着自己问话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却也不敢笑,转头看看陈元明,露出很无辜的表情。 陈元明将手中折扇轻轻摇着笑的如和煦的春风,道“在下也想问问,娘子想要如何处置此人听娘子的口气,这厮之前便威胁过娘子” 这十六卫为什么跟十三郎完全不是一个风格,这是他们家的十六卫么 白兰将陈元明带来的人看了看,说实话穿着比禁军那可是差的远了,穿什么的都有,破布烂衣裳,兵器也是乱七八糟的,粗略估计了一下,这也就不足一百人而已,也只是比禁军在驿站的人略微多那一点。 这个令牌就能调动这些人,用得着花这么大功夫么 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不不,兵贵精而不贵多,若是人人都似陈阿猛,那么便是一百人,也是一只令人闻风丧胆的奇兵了。 “小娘子,待要如何处置”那黑脸的汉子又是嘿嘿一笑,朝着白兰问道。 “若问我意思自然是立时便杀了。可是十三殿下郎生死未卜,留着这人说不定还有用处,待救出十三郎在凭他处置便是了。”白兰说的毫不犹豫,她如今只是个小小婢女,想要往后办差顺利,必要张扬一番。 何况这姓黄的要是也跑了,以后报复她不说,估计白家都要倒大霉了。 她对白家的人,自然也没有什么感情,但是总是原主的家人,全不顾及,便是她没有良心。 “但烦请壮士一定要牢牢看住此人,务要叫他跑了。”白兰接着又说道。 “小娘子放心,有我在,这货他便不能跑了。便是跑了,只要小娘子一声令下,天涯海角阿猛也要将此人捉到小娘子面前磕头赔罪。”说着黑脸汉子朝着黄文德的屁股上就又是几脚。 “黑脸怪,有种你杀了爷爷,若是不杀爷爷,爷爷来日一定要抽筋扒皮将你碎尸万段”黄文德此时缓过神来,手脚虽然不能动弹,嘴上却是骂个不停。 “手下败将,何足惧也”陈阿猛抖了抖手中的长刀,摇头晃脑的便上了马。 白兰想到此刻仍旧捆在驿站的殿下,径直策马朝西而去了。 陈元明将军便带大军押着黄文德随后,一队人浩浩荡荡朝着驿站开拔。 队伍行至大槐树下,天色已经大亮了,旭日东升,暖洋洋的。 白兰溜着下的马,她骑马冲出来凭的是一股子猛劲,这会因为黄文德已经被抓, 心中警惕便褪去了,瘦小的身子好似散架了一般,骑马真不是好受的。 在树洞里找了半晌终于摸出了黑色的十六卫令,将这卫令伸手递给陈将军看。 陈元明摆摆手道“小娘子收好,还是等会交于十三殿下处置。臣只是见令行事,万万不敢接了此令牌。有劳小娘子前方带路,咱们速速去救我家殿下。” 白兰便不再多说,收好十六卫令,这次她小心翼翼的上马,轻轻的翻身上去,待坐稳了这次策马而行。 别人都还罢了,独独那黑脸汉子陈阿猛却是嘿嘿的自顾笑个不停,嘴里还自嘀咕道“好生俊俏的小娘子,实在是有趣的紧” “冒功,不得无礼”陈将军呵斥道。 “臣说的是实话,她还没有恼,将军恼甚将军莫不是看上人家了” 陈元明“” 他竟然被这黑脸汉子说的无话,只得双眸寒光一闪,扫过黑脸汉子的面庞。 那叫陈阿猛的黑脸汉子,这才不服气的低下头去了。 白兰却不愿与这人分辨,只狠狠瞪了他一眼,狠狠的拍了一下马屁股朝着驿站东门冲过去。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黄文德原已经在手,十六卫如今在小娘子白兰身上,十三殿下该是平安的。 到了驿站门口白兰自是先亮了火牌,然后道“后队乃是十三殿下的护卫,反贼黄文德已经被拿下,不知情跟随其人者不为罪,若是迷途知返,圣上和十三殿下定然既往不咎。” 拉着虎皮做大旗,圣上只要没有明令要杀十三殿下,那么凡是要杀他的人,都是反贼。 官场里打滚讲究的是持重圆滑,她一个小娘子要谋官,本来已经为世俗所不容,本来韬光养晦。但凡事总有两面,不如反其道而行之,索性做的更加出格一些,先有名再求实。 驿站看门驿丞已经换禁卫军,见黄文德被困在马上,早已经吓破了胆子,见白兰这般说都立刻拜倒道“小人们只是听令行事,请殿下饶恕。” 白兰便大摇大摆的骑着马进了驿站,到了中院正中,她便将在门前所说之话又重复了一遍。 骑在马上的人儿一身黎色的驿站猜疑的长衫,清瘦的像是一尾竹竿,头发用黎色的布条挽了一个髻,说的话掷地有声,自有一股子难以言说的气度,倒是叫满院子的禁军都听清楚了。 在院子中把守的禁军听了信明知道大势已去却还一拥而上冲杀过来,只是陈元明早有准备,江南十六卫蜂拥而上,不一会便将院子中的禁军或诛杀或擒拿后绳子绑了丢在一边。 江南十六卫速速的核查驿站剩余的人,依着陈阿猛的指挥,进退有度。 小黄门听了传信半晌才拥簇着殿下从正房里出来,不一会院子里便跪满了南衙禁军,兵败如山倒,擒贼先擒王。黄文德在手,旁人的此时不足为惧了。 此时的殿下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玉冠束发,白袍加身,步履稳健的缓缓走出来。 还活着的小黄门一个个趾高气昂,拥簇在十三郎身侧。 “臣等一时糊涂误信奸人,还请十三郎宽宥”零零散散还剩下把守住屋的禁军,方才还犹豫的,此时见大势已去便都跪拜在地。 十三殿下权当不曾看见这些人,目光清冷,径直往院中走。 陈元明一直一言不发,一直默默的任由白兰行事,此时见十三郎被小黄门拥簇着完好无损的出来方才急忙下马几步迎上去,单膝跪地道“殿下受惊了,末将来迟,请郎君责罚。” 马上的十六卫军跟着一起下马齐齐的跪了下去。 “陈将军快快请起,一别数年,今日多蒙将军前来相救。”十三郎跨前一步扶住陈元明道。 “末将惭愧,幸而郎君无恙。” “父王呢信中明明说父王要回长安,如何不见”十三殿下目光扫过跪着的众人,不消多说,仁安郡王自然是不在其中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成了 十二岁离家入东内苑转眼已经六年之久,六郎、九郎、十郎和他都东内苑的困兽,逃之不得,留之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先是六郎,后来是九郎,西去的圣旨终于轮到了他,终觉得尘埃落定。 江南快马而来的信,也带来了江南的春。 仁安君王要入京了。 父子相见,拳拳之情,东内苑的战战兢兢都可以消解了吧 “卑职无能,郡王他郡王他”陈元明却不敢起身,脸色一沉低下头再行礼道。 “郡王爷他如何”十三殿下揪住陈元明的铠甲摇晃着问道,心中隐隐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殿下,不如进去且谈”陈元明满脸悲切之色试探的问道。 谁知道十三殿下听了此言便更加急切,整个人都僵硬起来,冷冷的问道“我父王到底如何了,请将军不要瞒我,也不必躲躲藏藏。” “郡王已经归天了。”陈元明原不打算此刻说这个消息,谁知道殿下竟然连一刻喘息的机会都不给,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如今京城已经传开了,这满院子的人,这天下的人都会很快知道,他垂下眼眸轻声言道,然后扯开身上的外甲,露出一身麻布的孝衣来。 十三殿下不说话,那双修长纤细的手虚扶在空中,然后双臂无力的垂下去,眼前的一切忽然都变得模糊不清,天旋地转,然后就这样直愣愣的坐在了地上喃喃道“父王” 小黄门拥簇而上,可是十三殿下好似定在地上的秤砣般,任人如何搀扶却起不了身。 “殿下,节哀”陈元明跪着前行了一步,到了十三郎近前。 十三郎看了一眼陈元明,默默起身,跌跌撞撞的朝着正房踉踉跄跄的走去,像是一个魂魄离身之人一般,惶惶然的,然后整个人忽的倒在楼梯之上。 小黄门慌慌张张的唤着“殿下,殿下” 一群人手忙脚乱的将他抬上了二楼。 “大夫,这里可有大夫”一个小黄门站在院子中急急的喊着。 白兰便走到陈阿猛跟前对着黄文德说道“我记着昨个咱们是带了大夫的,可是锁到哪里去了” 那黄文德冷哼一声,将头一撇转向旁出不愿意白兰照面。 “回小娘子,小人知道。” “你敢”黄文德一听这话双目睚眦,怒吼一声。 哪知道那陈阿猛如何能忍得了这黄文德放肆,上去对着困束的和粽子一般的黄文德胸前就是一脚,黄文德就直愣愣的被踢到在地恶狠狠的说道“若不是尚未回过殿下,早就了解了你的狗命” “小人因何不敢小人无父无母,孤身一人,便是将军回去也威胁不了小人。回娘子,那大夫被黄将军压在烽火台的塔楼里,小人愿意领路。小人愿意追随殿下一同去西凉。”这禁军看着已经被陈阿猛踢倒在地的黄文德,转身对着白兰恭敬的说道。 自有小黄门带着十六卫的人去寻大夫给殿下看病。 白兰这才对着黑脸汉子陈阿猛道“你家殿下只怕一时也顾不上这被俘之人,你好生看管。千万莫要叫他跑了才好。” 白兰说完便一溜烟朝着后院跑去。 “小娘子好生无礼,阿猛岂会连这样的都叫他跑了早晚叫你知道我的厉害,哼”这黑脸的陈阿猛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愤愤然的大声喊道。 白兰刚刚离去便有一老者从禁军的人群中走出来,走到陈元明身前道“文达,今日莽撞了。” “殿下定然不愿意我此事瞒他,王爷仙逝,往后只能靠殿下一人撑起。便是今日不说,叫殿下从旁处知道,只怕伤心更甚。”陈元明想到方才在殿下苦苦追问下说了便说了,虽然不是最好的处置,然则此时已经无可挽回了。 “便是要讲,也该料理妥当,我等关起门来细细言说。此时罢了。我先去看看殿下如何了。”老者摆摆手一脸无奈和陈元明一起并肩上了二楼。 此时,后院,一车子的女眷,这会都是心急如焚,却都听了白兰的吩咐,一直乖乖的在车上待着。 “娘,我成了。十三殿下的人来了的。” 白兰从车外朝着车内探了头朗声说道,心里真是快哉九死一生,还是堵对了。 老天爷看顾自己,到底是成了。 谁知道那青草和阿浅一听平安了,哇的哭出声来,一边哭一边便争先恐后的要下车,脸憋的通红,两人下了车便朝着茅房奔去。 “可怜孩子,忍了一夜。我说叫她们在车里凑合,脸皮薄,抹不开面子,可是遭罪了。”王氏扶着白兰的手下车,朝着青草阿浅两人的背影感叹起来,谁知道腿脚不听使唤人便在地上软下去了。 “谁能比得了咱们家娘子,文章写的,马也骑的,事也做得,若是个郎君,大约将来是要做中书令才不屈才。”夏灯这会子嘟囔着下车,便抢着去扶起王氏。 中书令是当朝三品,与门下省同秉军国政要。凡军国要政,皆由中书省预先定策,并草为诏敕,交门下省审议复奏,然后付尚书省颁发执行。因在家中时候,使君常常提起这个官职,她便心里记下了。 “快瞅瞅,都是你在家里惯的,一个丫头,倒是议论起自己家娘子来了。昨个你浑说的那些话趁早别想了,小小娘子做甚官我儿哪里知道,如今”王氏指指天接着说道“可是厉害的很,谁能翻过天去你爹爹家里说,早晚要除掉这个的。再说燕王在长安的名声可不太好,给他办差命都是绑在裤腰带上的。哎,儿,往后可别这样冒险了,娘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会腿脚都软的不利索。”王氏叫白兰扶着犹站不稳,夏灯弯着腰在帮王氏拍土整理衣裳。 “丫头又如何,娘子还说丫鬟也有红拂女。女子还有永定候。我家娘子要是做官,肯定比那些草包强。”说着夏灯拿眼角看白兰,一双丹凤眼笑的动人心魄。 “娘,夏灯 ,我自有打算,以后再不叫娘担心。娘放心,女儿有本事。果真是不行了,咱们再跑也不迟,女儿惜命的很,还要养娘一辈子。”不办差谋事,难道像王氏这样乖乖的嫁人之后任人摆布做飘飘荡荡无根的浮萍,一世苦乐由他人 不不,绝不,我的命,一丝一毫都要握在自己的手中。 “我的儿,听娘一句劝,咱们求了恩典离了殿下便是了。娘包袱里有银子,咱们再买田置地。到时候招个上门女婿也好过整天提心吊胆的。”王氏叹了口气,又念了几声佛。 “娘,招甚上门女婿”白兰安抚着王氏嗔怪道,想到十三殿下之前的许诺,脸上浮现着淡淡的笑容。 夏灯正急着讲话,方才去了茅房的青草和阿浅却回来了,两人走至近前问道“姐姐当真要离开殿下” 夏灯话被打断便低着头跨着那包袱立在王氏身后低声道“夫人” 白兰看见了夏灯的举动,这个丫头总是叫她心中不踏实,偏偏从前的事情模模糊糊,她与王氏形影不离,一时半刻根本无从查起,从王氏口中套话也甚是不便。 不过也已经在心里盘算过,一时半会夏灯便是有旁的心思,她也制得住,且容她逍遥些时候。 白兰对着两个婢女道“我自然是乐意跟着殿下办差,却不知道殿下应允与否。” 青草讪讪的说道“从来也没有听说办差要用个小娘子的。” 阿浅却小心翼翼的说道“是,姐姐可知道若是办差日日都要抛头露面到底与名声有碍。” 几人正聊着一个小黄门急急忙忙的的寻来道“姐姐们叫小人好找,陈将军下叫小人来寻人。将军在前头摆了吃食,请姐姐们过去。” “殿下如今可醒了”白兰也不曾接阿浅的话头,对着小黄门问道。 她知道这个时代的小娘子如何能理解她的想法,日后慢慢习惯且好。 “小人却不知道。大夫已经请过去了,陈将军和吴老还有家中的旧臣在里头守着,闲杂人等都不叫靠近。”小黄门年岁看着尚小,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生的单眼皮,厚嘴唇。 “殿下倒是孝顺。你从前便是殿下身边的”白兰问道。 “小人从前就是殿下宫里的,只是殿下从来不叫小人服侍,小人们从前也只做些杂活。小人听姐姐们说,殿下很是孝顺,只是因为在宫里养着,到底不敢太过。” “你叫甚名” “小人叫麻花。” “那些替殿下挡马塑的人呢如何处置。” “回娘子,陈阿猛将军这会正在收敛尸首。小人听说是要厚葬的。” “是该厚葬,你们也是忠心的。” 几人便跟着小黄门去了前院,进了正屋,上了二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忠奸难辨 便安顿在从前的屋子里各自休息,小黄门将门掩住,碎步转入十三殿下所在的屋子里。 驿站里这会正是忙乱的很,江南十六卫便依着吩咐正在院中处置。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大夫和吴老并家中旧臣从十三殿下的屋中出来了。 十三郎一身白袍端坐正中,左手上座的蒲团上是一身孝衣的陈元明将军。 那小黄门正端着果点在伺候,陈将军此时方才开口问道“旁人可安顿了” “回将军院子里都已经安顿妥当,殿下的侍婢们已经请了回来,都在屋里听殿下召唤。” “黎色衣衫扮成郎君的小娘子可有说甚” “她前头问了殿下安好,又问了小人的名字,还问了如何处置那些护殿下而死的小黄门。” “晚些时候切叫两个小婢过来伺候。”十三殿下对着小黄门说道。 小黄门俯首相应,而后躬身退出了屋子,又小心翼翼的将房门合上了,谁知道头一抬就见身侧是个身高七尺的魁梧黑脸门神,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瞪,啊呀呀杀气哗啦啦就扑到脸上,吓得这小黄门一个趔趄,连滚带爬的去知会阿浅和青草了。 这陈阿蒙猛见不过一瞪眼便吓走了小黄门,瞬间没有张牙舞爪的样子,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来把玩着。 旁的伺候的小黄门见了这黑脸的阿蒙,都躲的远远的,一步也不敢近前。 “将军如何看那小娘子”十三殿下见小黄门已经退出去,便接着方才的话说了下去。 陈元明没有立刻回答,端起眼前的蒙顶云雾风轻云淡的喝了一口道“今日观其行事倒是有几分能耐,若是个男子么倒是个将才,郎君大可收到麾下。可惜是个小娘子,便是能耐,终究有限。若是这份本事用到内院闺阁之中,难免显得狠毒了。” 十三殿下听了陈将军的话良久不语,从蒲团之上缓缓起身,立在窗前朝着窗外望过去然后转头对着陈元明道“算了,不过是个小娘子。以将军之见,还是要入西凉” “王爷交代,叫郎君务必在西凉韬光养晦,以待来日之机。郎君如今保重身体,万事节哀,王爷在天之灵也可明目了。王爷膝下,也只有郎君了。” “还有九哥。” 从前去西凉的九郎是仁安郡王的第三子,与十三郎是一同进宫的。老大和老二都都是出海巡防一去无回,早已经葬身鱼腹了。 陈元明起身与十三殿下并肩而立,朝着窗外望去,窗外是初春的一片桃林,此时桃花娇艳,好似十五六岁的小娘子一样热闹,此处乃是二楼,桃树的树枝恰在窗前,伸手可摘。 “柳叶开银镝,桃花照玉鞍。将军觉得,我还有来日之机如今圣上厌弃,我父王先去了,聪慧如六郎和九郎且不能保全,我此去何以傍身”十三郎伸手折下一支桃花枝,只见枝上桃花上尚有晨间的露水。 “请郎君随末将来看”陈元明请十三郎回到蒲团之上,从怀中掏出一份舆图来徐徐展开。 “此地乃是西凉。王爷曾言,西凉乃是我西之门户,因远离长安,是以各方势力百年盘踞之地,又毗邻乌孙,柔然、吐蕃等小国,乃是殿下的历练之地。” “听着倒是处处都是好处,果真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天下能人闲士何其多,岂能人人都看不透倘或有人在当六叔的面前说个一句半句,关山万里,你我只怕看不到关外的太阳。” “殿下,臣此来就是为殿下谋划的。郡王爷去前,我在身边服侍,特特交代了叫殿下要金蝉脱壳” 陈将军侃侃而谈,此时正说道关键之处,忽然听到门外陈阿猛的声音。 “禀殿下,侍女奉命前来服侍殿下。” “这侍女是宫里带出来的”陈将军问道,旧时候在仁安王府,十三殿下从不用婢女,便是长随也是不爱带身边的,入宫几年倒是变了性子。 “旧日在宫里,众人都知晓我只喜欢侍女服侍,从来不用小黄门。是以此次西行,偏偏将我素日里用惯的侍女都裁撤了,只留了颇有姿色阿苏。又凑了三个,除了白兰是永安硬塞过来的,其余二个也是从前就在我宫里的下处的。倒是小黄门赏下八十个。谁知道那个素日大胆恭敬寸步不离的阿苏,竟然是个刺客。幸而我有些防备,只是受了皮外伤。”十三郎说着嘴角划过一丝丝的冷意。 “妇人的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永安这些年行事越发狠辣起来了,这白兰既然是永安打发过来的,少不得近身的事情莫要叫她沾手。”陈元明见十三郎的模样便知道其中之事,便转身对着门外陈阿蒙朗声道“叫她们二人进来吧” 青草和阿前应声而入,匍匐跪下道“奴见过殿下和将军。” 十三郎冷淡而平静,他端坐上首,却一言不发。 他不说话,屋子里的其他人便心里警惕。 他虽然少年,却沉默寡言,凡事不按常理出牌,自有可怕之处。 陈元明见两个小婢久跪,实在不忍,抚须淡笑道“起来回话。” 两人起身恭敬的立在一侧,眼观鼻鼻观心。 “白兰此时在做甚”十三殿下问。 “回殿下,昨个她在车上一夜没睡,今个一早又随殿下而去,想来此时困乏难耐,在屋里小憩片刻。若将军有事要问,奴立刻便唤她来。”青草先前看了一眼十三殿下的神色,大约笃定今日不是病发之时,说话颇为胆大。 “不必。”陈元明将军摆手。 此时小婢阿浅见殿下问起白兰想到后院之事,忽然小声的试探说道“十三殿下,昨天我记得她求的是做官。不过我听见白家夫人说不许她做官,要叫她跟殿下请辞,说她们买房子置地招上门女婿咧。” 陈元明将军大感意外,又是单手抚须笑意盈盈的问道“怎地,昨夜危急之时殿下竟然被人威胁了” “哪里的事,不过是藏到后头车里,想着今日之事未尝可知,她不顾性命折回来救我。少不了要赏点什么,谁知道她极其认真的想了许久,开口便是要办差,还大言不惭的说若是差事办好了,允许她做个小官。” “这倒是奇怪了,莫说见过,只怕听都是不曾听过的,小小娘子不求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也不问父母姻缘,倒是要谋个小官。”陈元明将军显然不曾将这事放在心上,只是当做笑话一般讲出来了。 “我当时也是愣住了,竟然不知道该不该应她,后来便出了事,倒是忘记了。不过女子做官,也算不得是大事,若她才华通天,做了官倒是有一样的好处。”十三殿下淡淡的说道,好似那是一件极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 “这事如此便有些棘手,还请殿下三思。果然给了官职实在是不像话,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若是不给,岂不是叫殿下失信于人殿下所讲的好处,臣知道,只是万万不可因小失大。”陈元明渐渐严肃起来,似乎极难决断了。 青草和阿浅见依照素日的规矩跪在殿下的案几之前侍候着。 “不如这事先搁置了,也不急于一时。今日已经是耽搁了,咱们明个就要启程,殿下是否还要交代什么”陈元明见十三殿下不置可否,似是一时间难以决断,便不再催促。 “旁的无事,一切全听将军安排便是了。” 陈元明话说到此处虽然意未尽,但见到十三殿下已经显得极其困乏的样子,便知趣的退下去了。 见陈元明退出来,殿下便松散下来,拿了靠枕歪在一旁,看着两个貌美的小婢,心思缥缈,叫人难以捉摸。 “阿浅,你与她相处多久”十三殿下缓缓的歪下去,青草见他神色缓和,眉间已经没有淤积的怒气了,慌忙从床上又搬来墨绿色缠枝暗花的大迎枕,放置在殿下身后叠在一起,然后和阿浅一起跪在他的案几前回话。 殿下此时恢复了平和之色,舒展身姿靠着墨绿色的迎枕看着跪在地上的阿浅。 殿下如今口中说的这个她,自然就是指的白兰,再不会有旁人了。 “她,入宫以后被公主殿下派人带过去的时候就和奴在一起。”阿浅细细回想起来。 那个小娘子被几个小黄门带到她屋子里的时候穿着吉服,是一件吉祥纹镶边浅粉色暗花底子五彩缠枝花卉缎面圆领褙子,石榴红偏襟对眉立领袄子,白底垂彩绣敝膝细褶裙,眉宇之间都是傲气。 虽然白兰很是傲气,与宫里其它伺候殿下的侍女也不说话,待她却不错。 若是厨上的人欺辱了她,她遮遮掩掩的回去,总是能一眼被她看穿。 她看穿了便要打到厨上替自己出气,出完气再回来将阿浅数落一顿。 她总是说“你这样软和没志气怎地行,都叫旁人欺负顺手了,能有好日子” 时日其实不长,但她就是与旁的侍女不同。 “她,如何”殿下又问。 “她,待奴很好。是个仁义的人。”果真要回话的时候阿浅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甚,只是一双眸子水灵灵的,一把小腰肢往案几旁一跪,就是一个风中摇曳的菟丝花。 “怎地好法”十三殿下问。 这个时候阿浅彻底变成哑巴一个了,低着头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命运的捉弄 “殿下问你。”青草跪在一边,用手臂轻轻的推了推阿浅。 “就是好。”阿浅憋了半晌就说出了三个字,娇娇弱弱的样儿那样跪着,倒也使人不敢过分苛责。 殿下却不依不饶了,他凌冽的盯着阿浅问道“比如” 窗外的桃花迎风飘落,花香盈来,阿浅咬了嘴唇却始终不接话。 “殿下问你。”青草见这阿浅这般却早已经吓的心中打鼓,可别仗着殿下今日不发病便得寸进尺,如今仁安郡王新丧,低下伺候的人都比往日多了几分小心。 “奴胆小,殿下知道。昨个殿下昏迷的时候,奴被禁军拎出来,奴吓得要死,是她下了车陪奴一起去伺候殿下。”阿浅说完低着头,泪珠儿滴滴答答的落下。 白兰待她的好很多,但那日甘愿陪她上殿下的车架却是最最深刻的一次,若是没有白兰,她不敢想。 青草听完这话扯阿浅的手臂嗖的一下收回来了,却将头埋在双膝之间,看着地板,昨个那车上只有她们三人,若说白兰是仁义的人,那么她岂不是成了见死不救的 青草的脸上立刻上了一层薄薄的霜色,双手嵌入襦裙中。 “就这般”十三殿下问道。 “奴记恩。”阿浅这次答的却是很快。 “知道了,你们下去吧记恩的人,往往也记仇。”十三殿下顿觉索然无味,折腾一夜,终究逃过了一劫。 只是父王已经再也见不到了,十二岁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后来的父王有没有变,有没有老,他再也看不到了。 原想着来日方长,只要他们能忍。 父为他忍,他为父忍。 忍过了春夏和秋冬,母亲死在去江南的路上,大哥二哥死在了江南海防,九郎在西凉失踪一年多,坚如山石的父王也这样离去了。 忍得李家他们这一枝最后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了再见之日。 悲伤从瞬间将他整个人包裹住,他不能为父王服丧,只能为叔父节哀。 生父成了叔父,因为他已经被过继给了圣上,他是圣上的儿子,他是燕王。 他不想再忍了。 殿下的话一出口使得阿浅打了寒颤,只能小心翼翼的退下去了。 出了房门,青草立刻寻了小黄门说都住在一起挤的很,另外要一间屋子,也不再与阿浅说一句话自顾自的搬了出去。 阿浅望着青草窈窕的背影,眼里噙着泪水,却也没有挽留一句话,到了屋子便自己生闷气。 白兰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她在床上略微赖了一会便挽起帐幔,换了青色的素罗上襦和月白色鱼鳞掖地裙,然后下床对着阿浅的鎏金簪花铜镜挽了松松的发髻,用绣着祥云纹的纱幔固定了发髻,穿了素日的白绫软底子鞋。 “我儿,你可是想好了”王氏见白兰穿戴完毕,估摸着闺女这是要寻十三殿下讨官了,一张脸团成了一个麻花,偏又做不得闺女的主。 “娘,难不成还叫我回长安家里去至于娘说买房子置地,娘不想想就咱们三个女眷一起出去可是要惹多少是非的。俗话说的好,大树底下好乘凉。”白兰便偎依过来,揽住王氏的胳膊甜糯的撒娇说道。 “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白兰前世便十分喜欢荀子,更是喜欢这篇劝学,她在一步步往上爬,做成了许许多多的大事,越来越体会到这书中言语中的精髓之所在。 人的一生,凭借个人本事做事终究是有限的,要学会运用资源,什么是资源 在白兰看来所谓资源便是一切有用,既可以是有形的,也可以是无形的,既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物。 出生,身份,性别,年龄,身高,长相,声望 所有的一切都是资源,只是看着资源归谁用,如何用。 物的资源是可以估价的,人的资源是无价的。 十三殿下在白兰的思维里就是一尊大大的金佛,只要请得动大金佛,还怕请不来天下悠悠的香客么 王氏轻轻摩挲着白兰的头发,面上忧郁犹豫的,想了半晌才说道“兰儿,不是娘,娘是怕,你说你若是做了官,将来如何找” “夫人怕娘子将来嫁不出去的。”夏灯一边做着活计一边插嘴道。 “就你嘴快,看把你伶俐的。”王氏唬了一下夏灯,便转过来看着闺女的表情。 白兰打量了一眼夏灯,见她气鼓鼓的住了口,正心不在焉的理着丝线,心中越发警惕了,这夏灯实在不像是个寻常侍女,但也挑不出大的错处,也不能拿她如何。 “娘,信我,好不好”白兰转过头握着娘亲的手,温言细语的宽慰道。 “你要是跟着殿下去做官,娘如何办” “西凉苦寒,儿不忍娘跟着一起受苦。若是娘在家里受姨娘的气,不若带着人搬到从前外祖父家给我买的院子里,带些人去便是了。”白兰想着此去必然是要艰辛几年,母亲到了这个年岁是该享清福了。 “娘卖了嫁妆和你长安的院子。”王氏对着白兰,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说到这里有些忐忑,她如今年将四十,白皙的面容上有了细纹,再也不是初嫁入白家的那个温柔顺从的少妇了。 “卖了就卖了。包袱里的银子我却是不用的。”白兰回身看了好好放在床里面的那个包袱,知道那包袱是娘亲王氏全部的家当。 “娘子,怎地入了一趟宫反而变得糊涂了呢 夫人叫使君休了王家老太爷一去,使君便没有好脸子给夫人。赵姨娘生的你庶出的哥哥三郎如今娶妻生子,眼里只有他姨娘,半点不曾将夫人放在眼里,前先时候捐了官,可是在家里耀武扬威。偏偏使君将他宝贝的很。夫人从她娘家大伯娘那里用三百金买了火牌,使君听信赵姨娘的话儿知道十三殿下的性子,怕娘子连累到白家,便将娘子从族谱中除了,夫人因为与使君顶撞,使君一气之下便将夫人休出来了,从前伺候夫人和娘子的丫头都叫姨娘打发了,长安城咱们可是回不去了。”夏灯见王氏支支吾吾半日也说不到重点,便在一旁干着急,见白兰始终不明因由便将手中的丝线一掷,语速极快,声音清晰,真实口齿伶俐又胆子极大的,言语之中带着愤愤不平之意。 白兰心中一笑,便是换了一世,换了时空,命运还是又一次的轮回。 命运最不讲理。 命运,专开玩笑,惯爱捉弄人。 前世的母亲因为只生了她一个,爷爷奶奶便整日闹着要父亲离婚另娶旁人,只为了他们心心念念的香火。 她凭着自己的努力获得能获得一切,那个时候她已经历经世事,哭过笑过,狠狠的幸福过。 她走到了更高的地方,见大千世界的种种人生,做到了少年时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岁月早已经将她磨砺成为了一个柔和坚定的人。 父亲打电话骂她冷血,骂她贱命一条,骂她如何不去死。 她便换了号,希望那家人永远都不要找到她,那样的孽缘,她不愿意深陷其中,她只想自己过的好。 她上大学的时候,恶心自己的身上为什么会留着那人的血,如果可以她甚至想要把自己的血全部洗掉,洗掉那一家人的痕迹。 后来,她渐渐忘记那些人的模样。 她主政一方实权在握,父亲就又来寻她,说是又娶得女人给她生了弟弟,要她出钱买房给他结婚,如若不然他便要去上头闹,叫她的位子也坐不稳。 她真想大笑一场,他的见识也就如此了。她能坐上这位子,岂会怕他小小的闹剧。 她轻轻的倒了一杯茶递给那个满眼都是算计的男人说道“钱我有的是,可是钱是我自己的,我想如何花我说了算。我的钱那怕给了路边的讨饭的也觉得是做了善事,高兴的时候我可以扔到水里打水漂,只要我乐意。可是给你,我觉得不开心。” “我叫你这官也做不了”那人一把摔碎她的茶杯,气急败坏的便要撕扯她。 他还当她小时候,只能任凭他打骂。 她起身后退,叫那已经年过半百的男人扑空在地,她转身对着一脸狼狈的他温柔一笑道“你尽管去告试试。我只要打声招呼,你们一家在村里将来连立足之地都不会有。你猜猜,我是不是做得到” 然后,没有然后。 他仰视她的位置,知道她的能量,便是恨她入骨也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毕竟他在村里还要靠着她的名耀武扬威。 拿了一手烂牌,最后她一样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打成好的结果。 王氏见夏灯都说出来了,便气的自己先哭了,抱着白兰道“是娘不中用,没有给你生个弟弟撑腰。如今娘的娘家也没有甚人了,婆家也是回不去了。原想着一死了之,只是我儿尚未成亲生子,娘死不瞑目。儿呀,这世道女人苦,都是命” 阿浅移步过来用湿绢帕帮着王氏拭干泪水,温言说道“夫人,白兰姐姐是个能拿主意的。奴虽然胆小,可是看的清楚。” 这些话突汇聚成一道电光击中了白兰,她头疼欲裂,原主白兰回忆又一次涌过来,她被这而回忆包裹住顺势蹲下抱着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求之不得 一段记忆如潮水涌来。 这是长安城的盛夏,热浪滚滚。 一群容貌清秀的小娘子正在宽阔平整的大理石宫道上迤逦而行,她们由小黄门引着自左银台门一路向西而走。这便是巍峨的大紫明宫。 她们都是武将家的小娘子,家中都走的是永安公主的门路,是以在朱镜殿教授完宫廷礼仪后分配去了各宫。白兰父亲白豫西早在入宫之前已经打点过了,她去的是永安公主所住的清含凉殿西偏殿。 当今圣上亲生的到如今只有两个女儿,长女永安,次女永乐。 永安为穆皇后所生,永乐为刘贵妃所生。 皇帝的儿子都是过继亲王家的,六郎是从前誉王的嫡子,九郎和十三郎是从前秦王的嫡子,膝下并无所出。 既长且嫡的永安自然是最得圣心,因为最得圣心才能刚入夏便搬至含凉殿的西偏殿。 暑期日盛,酷热难当,圣上时常会来含凉殿主殿避暑,白兰跟着永安远远的瞧过一眼。 含凉殿里遮阳蔽日,正殿的后壁上有潺潺流动的水帘,大殿中有一座宽敞镶嵌着杂宝的画石榻,画石榻之下摆着两排石凳。 圣上约莫四十来岁,身量且高,只是背微微有点驼,头发稀少,连带着英俊的样貌都打了折扣,穿着直缝宽衫,斜躺在含凉殿画石床上靠着竹篾细纹方枕,蝉翼靛青色帐幔用金丝玉勾高高隆起。 圣上伸手接过永安从紫玉盘中递过去的关外送来的冰镇葡萄,微微眯着眼睛似睡非睡,水激扇车,风猎衣襟,凉风从殿中生。 入宫是父亲的意思,这样的圣上白兰是不愿意伺候的,是以日常公主贴身的事情便不争着沾手,被管事的姑姑分到了外头做杂活。 那日她自太液池浣衣回来,霓霞漫天,内苑的树叶都耷拉着,软面鞋踩在大理石只觉得的发烫,行至石岩假山远远的瞧见一个鸦青色长衫的玉郎人影一动便闪入了西殿。 因此时殿内伺候的侍女便有八个,虽然那郎君形迹可疑,她倒是不曾放在心上。 绕过九曲回廊在凉衣台上做完了今日交代下来的杂事,一身热汗黏着襦裙实在难受便想着回到太液池去玩水宵夜,路过西殿只见珠璧交映,殿外当值的姑姑和侍女也不知道都跑到了何处去了。 心中有所疑惑,立在台阶下正要去唤人,听到西殿内传来阵阵笑语。 小小娘子是不曾经过这样的事,鬼使神差的便溜到壁廊处的洞窗之下,她附耳去听,听见西殿里传来男女欢爱的旖旎之声。 她原本就要悄无声息溜走的,只是不怎地脚下就是不能挪动,心中对这样隐秘羞耻事情的窥探之欲超过了恐惧。 悄悄的贴在洞窗之下附耳去听,双手颤抖的厉害,一颗心跳的砰砰作响,屋内的香气随着凉气一起朝外飘,她恨不得生一双千里眼穿墙过窗直看到窗内的一切。 “殿下的头发真是生的极好,像是素娘们手中的缎子一般。”是温软的郎君之声。 “玉郎可不要哄我。” “难道我的待殿下的情谊殿下便看不到么” “就属你嘴甜。” 这玉郎披了一件薄纱衣揽住珠圆玉润的永安道“殿下交办事情已经妥当了。” “死了么” “去了西边,他如何还敢活着。” “那长公主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白兰听的正是入神却不防头上不知道被甚物什重重的一击,只觉得的眼前一黑。 “兰儿,兰儿,怎地了娘不说了,娘不说了。” 那王氏见白兰抱着头蹲下去便慌了神,忙围过来看,一边看一边呜呜咽咽的哭。 白兰被摇晃着才从这记忆中回过神来,宫中的记忆又断在了这里,原来白兰的记忆里隐藏着这样多的秘密,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谁要了她的命,便成了悬在白兰心头一把刀。 然此时已经出了长安,此处是西行的驿站,那些宫中的秘密就要淹没在尘埃里了,心头的刀眼前是取不下来的。 想到方才的一切白兰抬头看看王氏道“娘这世上没有命,有我也不信。夏灯,看好我娘,等她哭痛快了,洗把脸,好生劝慰。长安回不去便回不去,以后我就是家,我去哪,家在哪。” 白兰出了门,远远的便瞧见十三殿下屋子前的黑脸门神陈阿猛。 “殿下安在”她交手行礼道。 陈阿猛伸手一拦道“殿下尚在休息。” 白兰刚要离去,忽然屋内传来十三殿下的是声音,声音此刻显得有些哑,带着些睡意。 “是白家小娘子来的么” 陈阿猛忙躬身回答道“殿下,是白家小娘子。” “请她入内便是了。” 白兰应声推门而入,屋内陈设如故,一床,一圆桌,一案几,案几两侧摆着蒲团,他们刚刚入驿站时候屋子里摆着的大圆桌早已经撤走了,案几和蒲团占据了屋子的正中。 “小人见过殿下。”白兰此时换了一身女装,月白色鱼鳞掖地裙行动起来显得她的身姿窈窕有致,行匍匐的跪礼之时鱼鳞裙包裹着的圆润美好的臀便使得她多了几分女子的韵味。 十三殿下又换了一件白红色无纹直缝宽衫,腰间缀着一沙枣青的盘龙仿古玉佩,头上拢起半边发用玉带束起,他立在窗户前,远远的眺过桃花林,窗户大敞,风从窗外徐徐吹来,扬起他额角的碎发和大袖宽衫,高挑的背影显得那样的落寞。 听见白兰进来,他缓缓的转过身来,他盘腿在案几上坐下来,一伸手指了一下蒲团。 “谢殿下赐坐。”白兰缓缓匍匐至蒲团处,在十三殿下右手的蒲团上袅袅娜娜的一跪因她此时穿的是鱼鳞裙,自然无法像郎君一般盘腿而坐,只能跪在蒲团上。 “见我何事”十三殿下问道。 白兰低着头不曾说话,露出为难之色。 十三殿下看着白兰许久这才接着说“怎地,如今不敢说了” “昨日殿下曾经问小人,若是侥幸逃脱,殿下可允许小人一件事情。” 白兰说完抬头看着殿下的眼眸,眸光温柔潋滟,眼圈仍旧微红。 她心中不由的微微一动。 想到仁安郡王已经仙逝,他却早已经过继给了圣上,自然是不能守大孝的,想是背着人已经哭过的。 世上都是无奈人,便是殿下也不能事事如意。 “我忘记了。”十三殿下淡淡的回到,目光深如寒潭一般。 白兰心下一沉,陡然升起的希望,此刻如同被冷水当头浇灭一般,生出无限迷茫之感。 想到前世无数日夜的悉心准备,想到为了省钱做绿皮车四处考试,想到为了面试而借的那身职业装 何必气馁 一次不行便两次,两次不行便三次,只要尚留在殿下身边,总是有机会的。 她是小娘子走不了科举考试这条路,混不了正经的出身。 若说是有希望,只有十三殿下这里有。 她隐约记得,史书上曾经记载节制一方大都督也没有任官的权利,譬如各地的文武官职都需要吏部根据考核来选任。 但是十三殿下的府邸之臣却可以由他自己来调用,具体能任免那些官职她却是一无所知。 她如今到也不是奢求一步到位便真的当什么官,先能在殿下身边慢慢立足,叫他知道她白兰的念头,尽心尽力办差,差事办得漂亮,自然有重提的一日。 到那时也就水到渠成了。 “殿下”白兰想退而求其次,一时想不到该如何开口,却又不得不开口。 “我听闻当日在宫里你对人说西凉是死地,又因为恨我自裁于宫中,后因为我摔下马车险些死于车辙之下,心中岂能不恨”十三殿下目光猛然扫过来,锐利的如同一把刀,直剖人心。 这是试探,疑心最能伤人,若说白兰稍有迟疑,那么将来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这里不是从前,最多在体制内做冷板凳,眼前的人握着生杀大权。 须臾之间,思绪已经万千。 “小人从未去过西凉之地,如何敢妄言西凉乃是死地。传闻终究是传闻,若非亲眼所见自然是不可信的。至于痛恨郎君,那更是无从说起。送小女入宫的乃是小女父亲大人,将小女指给郎君为侍女的乃是永安公主。若是恨郎君,小人岂不是是非不分了。”白兰只能先去其疑心,疑心是一种可怕的种子,一旦叫这样的疑心在殿下心里生根发芽,那么她便再无翻身之地了。 只是殿下仍旧一言不发,他的眸光没有一丝丝的温度,她看过去便有点怕。 “小人若是怨恨殿下,当日事发,何须冒死相救。”白兰心里忐忑,十三殿下迟迟不说一言,不知道心中是何想法。 若是他认定她心怀怨恨,那怕只是疑心,无需行迹便可以定她死罪,莫说留着她在身边做官,只怕悄摸声息的死也是容易的。 她怕死,她心里装满了压制不住的欲望,官没有坐,母亲没有赡养,这里的大好山河也不曾亲眼去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舆图 “当日你说,我的死活你原不在乎,你在乎的只是你母亲和两个小婢。”十三殿接着问。 “事出突然,小人必先取信于殿下逃出死地,方有一线生机。”白兰心中的恐惧渐渐平息,十三郎还肯接着问,说明他对自己尚有几分信任。 当然,还因为自己是个小娘子。 在男人心里,女人的危险总是大大的被低估的。 “如此说来,你竟然还有忠心的。”十三殿下听了白兰的话,嘴角微微上扬,笑容拂过窗外的桃花,桃花随风而落。 被悲伤侵染过的笑容,总是更加动人,十三殿下这样笑,叫白兰心里觉得很是触动,人总是会被美色所迷,她也不例外,他若是不是殿下 “小人对殿下的忠心日月可鉴。”白兰拱手行礼。 “哼”殿下拿鼻子哼出了一口气,轻蔑的令人难以言说。 白兰松了一口气,疑心不能尽除,但此刻大约已经没有大碍了。 “殿下案几上的可是舆图”白兰指着殿下案几上陈元明留下的那幅细白绢上画着的疆域图问道。 “是。”十三郎声音清朗疏阔和他的容貌一样动人,目光里仍旧带着疏离。 “可否借给小人一观”白兰目光落在那幅疆域图上,心中翻江倒海。 重生以来娘亲王氏是第一次惊喜,那么这个舆图便是第二份惊喜了。 十三殿下将图卷起来递给白兰,白兰接过舆图徐徐的在地上展开,勾着头匍匐在舆图上比比划划。 这图中易国的疆域与后世大中国的模样并不相同,可是若是往大的看,所处的位置确却是相同的,熟悉地图的白兰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奥秘。 这块陆地南面临海,海岸线是相同的。 易国的面积大约与晚唐相仿,比北宋的多了一部吐番的地域,此时的里番只留下狭长的一段。而所谓的西凉大约的位置就是后世甘肃青海并新疆的一部分,向西紧紧挨着的乌图就是后世新疆的一部位置。 所以这里大概是在唐宋以后的一个时代 白兰看着舆图心里慢慢的与后世的图相互核对起来,大约从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地域里找到了与前世关联的蛛丝马迹,白兰忽然觉得有些真实感了,心里不再那样荒凉和陌生,笑容爬上了她的眼角眉梢。 “娘子因何而笑” 十三殿下看着白兰对着那幅图傻呵呵的笑,不由的有些不解。 白兰从回忆里回过神说道“殿下,其实西凉也是个好地方。” 十三殿下警告的目光一闪而过。 “西凉乃是我月国西之门户,看起来危机四伏,但是在这危机之中蕴含着无穷的机会。郎君此去又有江南十六卫相护,圣上亲封的西凉大都督之职,直辖一州九郡。远离长安繁华之地,正可韬光养晦积聚实力,以待来日。”白兰小心翼翼的将图放好,然后起身侃侃而谈。 可是就是不知道十三殿下你的能力是否足以安稳这块土地,是否懂得如何韬光养晦,这些话白兰自然是不会说的。 白兰说完这番话十三殿下的脸色却大变,双目之中露出警惕的寒光,贴近白兰忽的从怀里掏出青龙匕首,瞬间将白兰圈在怀中,匕首锋刃已经搁在白兰的脖颈之上,厉声问道“你是谁” 她瞬间迷茫了,自己方才的那一番话有什么不妥之处 白兰将自己方才所说的话仔仔细细的回想了一遍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也并未暴露什么,到底是哪一句触怒了这十三殿下,竟然青龙匕首已经逼在眼前了 “小人不知道殿下是何意”白兰微微仰头,看着高大十三殿下,脖子上依旧是那冰凉的刀刃。 “方才那番话是何人说与你听的”十三殿下目露寒光的问道,青龙匕首的又往前抵了一分。 白兰没有立刻回答,十三殿下突然又变得暴力无常,其心难测。 她必须仔细的想想,十三殿下问这番话到底是谁说给自己听的,那么在自己之前一定有人说过这番话。 十三殿下听到这番话如此震惊和冲动那么说过这番话的人一定身份非比寻常,是陈将军么 如果说这话的是陈元明,是不是可以从侧面证明自己的这番推断也是正确的。 想到此处她让自己慢慢放松,深深的吸气呼气之后用平缓软糯的声音道“小人不知道殿下为何如此问,小人从未听任何人说起,是小人看了殿下手中的舆图猜测的。” “你自己推断的”十三殿下冷声问道。 “回殿下,是小人自己推断的,不知道小人的推断是否不妥,以至于叫殿下如此忌惮小人。若是小人说的不对,殿下只管将小人的话当做疯言疯语便是了,何至于要了小人的命是小人殿下面前失仪了。”白兰见十三殿下的防备渐渐松懈下来,这才接着辩驳道,她决不可让自己死于误解。 十三殿下忽然放开白兰,手中的青龙匕首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 殿下也不管白兰,自己冲到舆图前徐徐展开,将目光贴在图上仔仔细细的看了许多遍,最后深深的叹了口气,颓然的坐在案几边上。 见殿下的表情十分莫测,白兰立在一边,此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敢。 “以后不必领侍女的差事,在都督府听差就是了。你要求官,其实也未尝不可,只是你不要后悔。”十三殿下起身淡淡的说道。 “谢殿下,小人绝不后悔。只是小人还有个不情之请。” 十三殿下看了一眼白兰,这一眼就好像在说给你点颜色你就开染坊 藐视从那双幽深又有侠气的眸子里射出,白兰觉得自己被灼烧的生疼。 “小人的娘亲,能否与小人同行”可是白兰还是要说,难不成果然叫娘亲会长安,长安是什么样子,其实模模糊糊的,也记得不多,可娘亲是个没有主意立不起来的,到底是心中不忍。 “这样的事不必回我。你退下吧”十三殿下淡淡的,负手而立,只留给白兰一个背影。 十三殿下没有答应,可是也没有拒绝。 不必问你是个什么回答 到底是能带还是不能带 能不能给个痛快话 回屋子的时候见王氏已经不哭了,正和阿浅一起在做针线,夏灯在一旁拿着金丝银线打络子。 阿浅最先看见她回来,放下手里的针线迎过来道“白兰姐姐,殿下可是允姐姐官职了,殿下给姐姐做什么官” “殿下说他忘记当日的允诺,没有应承。只说日后不必贴身伺候,只在都督府领别的差事,旁的什么差事,也不曾说。”白兰此时兴致不高。 “不做官也好,官是那般容易做的。我虽然不懂,但看着哥哥兄弟们做官,都是外头应承的,你一个小娘子实在不像话,只怕叫旁人知道了便要笑掉大牙的。在都督府里做事,到时候寻个好人家才是正经。”王氏也放下针线问道。 “” 对于王氏的话,白兰无言以对。 “那夫人呢”夏灯慌慌张张的问道。 “有我之处便是你,你和娘自然是跟着我。”白兰没有实话实说,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说,但若是说没有应,只怕王氏又要哭天抢地,不如先拿话搪塞了。 “这和规矩么”王氏自然也有些不信。 “殿下说规矩是人定的,殿下说是那便真的是了。 娘子和夫人哪里知道,殿下这人若是牛性子上来了,任是谁也拦不住的。从前有一回他偷偷溜出宫去,看上了奉议郎家的娘子,硬是叫小黄门抢到宫里去了,逼着奉议郎和家里的娘子和离了。谁知道才过了一年他又厌倦,便叫人送了那娘子回娘家去了。那时候仁安郡王还在的,便是永安公主也只是气的在皇后娘娘面前告状。圣上知道了,也只是申斥了几句,不过另外给那奉议郎赐婚了。说来也怪,那奉议郎倒是千恩万谢的,逢人直说圣上圣明。夺妻之恨他竟然一笑置之了。其实比这还荒唐的事,殿下也做过,算不得什么。”阿浅这会子听说白兰虽然不曾讨到官职,却留在了都督府,心里畅快,便回到桌边,笑盈盈的拿着针线做起来。 “竟然有这等事情,真真是荒唐之极”王氏眼睛睁得大大的,全然不信一般。 “殿下都许娘子替他办差,那事又算得了什么。所以殿下说要留下夫人,这话便是真的。左右夫人以后日日能见着姐姐也是好事。”阿浅正在飞针走线,低着头说话声音绵绵的。 是了,还有比许女子去做官更荒唐的么 “奉议郎家家的娘子后来如何了那奉议郎家的娘子被送回去岂不是活不成了。”夏灯手中的络子已经打好了,握在手中,皱着眉头问阿浅。 “说来也怪。殿下抢了人家娘子回去,也不叫她伺候,只叫她做些针线伙计。后来送回家里去,竟然也好好的,时常还送些亲手做的果点托人带给殿下吃。殿下倒是浑然不在意了,凡是那娘子送来的果点,都叫侍女们分吃了。我也吃过一次,味道偏是好的。”阿浅手下正绣着一朵兰花,兰叶修长,兰花淡雅,倒是有雅趣。 “竟有这般的事”白兰若有所思,看来她的宝押对了,估摸着这样的事情,只有殿下做得。 “千真万确的。”阿浅似乎变得活泼起来,十分肯定的点点头。 “如何一直不见青草”夏灯原是要和青草确认一下的,这才发现青草似乎一直不曾回来。 阿浅明亮的眼睛忽然暗淡下去了,喃喃的说道“她寻了小黄门搬到别的屋子里去了。” 众人见她这样子,便知道她们二人是闹了别扭了,也不再多问。 “罢了,如今只能这般了。兰儿,过来,从前总是顺着你,纵的你越发没样子。过来随娘来学针线。”王氏是个没有主见的,听了阿浅的话便也欣然接受了,又窝着去做针线活了,看到白兰闲着发呆便招手。 白兰被拘着学了一会针线,手上扎的跟筛子似的,死活便要出去走。 “你这般,将来可如何是好”王氏的眉头深锁,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有娘和夏灯在,怕甚”白兰腻歪着王氏撒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官迷 旁的也就罢了,她实在不是做针线的料子,不但针线一遭不在行,厨灶上更是一窍不通的。 “还有我,我的针线可是自小便学的。白兰姐姐,这是我给你绣的帕子,你看看喜欢不喜欢”阿浅拿着兰花帕子递到白兰手中。 白兰趁机站起来拿着帕子便朝外走,边走边说“阿浅真是有心,我很是喜欢。你们且忙,今晚这里住下了,明日殿下的车架才启程,我出去转转。” “你便野去吧,将来有你” 白兰一溜烟似的下了楼行至桃花林立,寻一僻静之处坐着想事情,不料却听见林子东北角的亭子里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 “荒唐至极将军因何不拦着堂堂亲王府邸竟然叫一个小小娘子做长史” 这是一个老者的声音,气急败坏的扯着嗓子喊道,怕是故意要这四周的人听到的。 “吴老息怒,殿下要做的事情何人能拦的住十三殿下素日里就于人不同,便是郡王还在,只怕也是拦不住的。更何况这会却不曾正经应的。” “吴先生不必生气,我等明日一定细细劝导殿下。” “很是,不过是个小丫头的胡闹之举。不过仗着替殿下报信,便有些得意忘形了,不足为虑。” “罢了,到了西凉再从长计议。一个小小娘子,也是翻不出什么风浪的。”老者的声音再次清晰无误的传到了白兰的耳中。 “此言甚是,那黄文德还在押,明日便是启程,不如咱们一起去见殿下,看看该如何处置。”陈元明拉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身后跟着几个文人翩然而去了。 白兰见说话的人已经走,五脏六腑无不畅快之极。 长史,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官。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她说与殿下的话同样也试用与自己,这般的殿下便是有万般的坏处,却有这样的好处,可是与白兰而言,便只有这一样的好处,足以抵的其他千千万万。 若是规规矩矩的殿下,如何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叫个女子做长史,也许正是因为他素日便做事古怪惯了,做了这样的事情,众人也不会太过奇怪的。 大都督府可设置长史,她心中愿以长史以留之。 “当官这样好看你笑的,嘴巴都裂开到了头顶上了” 白兰只顾低头高兴,漫步于桃林之中,一个不小心一下子撞到了一个身量高大的人怀中。 一抬头见是殿下,顿时囧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身量便是高的,只到十三殿下下巴,这一撞竟然被十三殿下抱住了。 她在他的胸口上听到了他小鹿般的心跳,一抬头看见他发红的耳根和他满是温柔的目光,她没看错,是温柔的目光。 白兰赶紧从十三殿下怀里挣脱出来,虽然她是老老老司机,但白兰的气息尚在,她年轻蓬勃的意识还没有消散,秦冬月努力恢复清明,忙道“殿下” “官迷,听说能做我的长史便又叫我殿下了。可惜,官却不是这样容易做的,自然有的苦要你吃。它日要真给娘子官做的时候,娘子切莫不要推辞。”十三郎一本正经的看着白兰,目光里带着淡淡的忧伤。 忽然见他抬起手在白兰的大鼻子上刮了一下郑重其事道“不要推辞,一定要做。” 说完转身潇洒而去了。 他身上别样的味道,他指尖上的温度瞬间叫她春心荡漾,身子都觉得有些酥麻了。 她有一颗老司机的心,却有一个蓬勃小娘子的身子,那种青春的萌动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战胜了她那颗久经沧桑的心。 她也不能对抗本能。 “官迷”白兰站在原地,摸了摸自己的鼻梁,殿下刚才刮她鼻子了 官迷就官迷,官迷有什么不好的么 叫她当官,她才不会推辞。 她在桃花林独自走了许久,满心满意只想着西凉。 若说自己,白兰是知道的,拿不得针线绣不得花,容貌平常又下不了厨,不过是仗着前世读过书,能识人,会用人,做过官。 做官她熟,做自己最熟的事儿,手不生。 “娘子如何在这里笑的这样傻,殿下叫我寻娘子回去的。” 夏灯生的一双丹凤桃花眼,标志的鹅蛋脸,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自黛,水蛇腰,削肩膀穿着碧色的裙子,立在桃花从里,让白兰恍惚看见了身穿绿衣的前世的某明星 白兰无语望天,方才的畅快便的有些憋屈,身边的小娘子个个都是姿色上乘,独独她长的其貌不扬,往这几个小娘子跟前一站惨不忍睹,虽然她从来不用容貌来加持,但再次深深的感到命运的恶意对待 “娘子怎地了”夏灯慌忙扯扯白兰的衣袖问道。 “无事,夏灯,我记得我娘的最得以一直是水云和秋白来者。怎地这次是你跟着出来”白兰恢复了她这个小娘子该有的面貌。 想到夏灯种种可疑之处,此时就她们两人,正好可以试探一番。 夏灯大概没有想到白兰会这般问,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说道“娘子健忘,我不是夫人的丫头,我是娘子院子里的小丫头呀。娘子忘记了” “红儿呢” “红儿嫁人了。娘子,是不是清凉殿那一棒子伤了头”夏灯说着便凑上来去拨白兰的头发,双眉皱的厉害。 夏灯拨开头发的头皮上有已经愈合的虫子一样的疤痕,白兰也伸手去摸,果然也摸到那一道子小小的凸起,回忆起含凉殿西偏殿外的那一记痛,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浑身一颤。 已经是去年夏天的事情。 秦东月的灵魂一直以为白兰是才入宫的,因为宫中的记忆又短又模糊,原来残缺了那样多。 “你怎地知道” 夏灯扁扁嘴,娇嗔道“娘子连这事也不记得了娘子还记得王公子么” 白了拼命的摇头,想要再想起一些细节,只是想不起来了。 王公子是谁,她没有从记忆里搜出来,兴许不是重要的人。 夏灯满眼失望,原想提一下王绍文的,转念想到她们如今的,忘了更好。 想到自己的心事她微微仰着头问道“娘子可记得,我刚到娘子院里的时候把我爹娘给我的遗物托给娘子保管” 白兰摇摇头,哪里能记得那么仔细,便是王氏的样子在见面之前都是模糊的。 “连托付都记不得了,放在何处更是记不得。”夏灯眼中的神采一下子黯淡下去了,只盼着娘子那日再能想起来些,那些比她身家性命还要重的东西只要还在,她就有个盼头。 白兰上了楼梯,看见陈阿猛依旧在替十三郎守门,远远的见着她便嘿嘿的笑着。 方才听到殿下家的旧臣之言,知道众人正在处置黄文德。 是以白兰并没有直接去殿下屋子里,先拐到自己住的屋子里叫出了王氏,又在王氏耳边嘀咕了几句,这才转向了殿下的屋子里去。 “小娘子可是想做长史真是新鲜,郎君正在里头候着娘子,快快请进吧”陈阿猛摸着后脑勺笑嘻嘻的说道。 “多谢。”白兰回以浅笑,她求官的事情这么快就传开了,不知道是福是祸。 陈阿猛嘻嘻哈哈的,对于女子做官倒好像没有什么恶意。 想到此心中颇为安慰,原以为要与天下为敌的。 虽然感激此时不便明说,推门便进去了。 “小人白兰见过殿下”白兰和王氏一起行的蹲礼,十三殿如今是燕王,领的又是大都督之职,此刻陈元明和那个说自己坏话的干瘦老头都在侧,两侧还坐着几个文人,她们是该行大礼的。 可是白兰看到了黄文德跪在地上,她绝不会在这个恶人面前行大礼。 一抬头,看见那老者穿了一身灰色的布衣,腰间系着黑色洒金汗巾子,他的手像是已经枯萎的枝条,青筋根根明显,此时手里还握着一串檀木佛珠。 这老者见白兰看他,那一双小眼睛中射出轻蔑的精光来。 这人眼神毒辣狠厉,估摸着很是不好惹的。 一看就是老谋深算,极难对付,白兰心里暗自警惕。 “殿下容禀,当日阿猛捉住此贼子的时候便是要交于白家娘子处置的。只是白娘子却说要回来问问殿下的意思。是以耽搁到此时。”陈将军对着殿下娓娓道来。 此时陈元明坐在十三殿下右手边,那老者坐在殿下的左手边。 白兰此刻见老者居于左手,想来此人在仁安王府比陈将军的地位是要高的,不知道究竟是何种身份,要防备。 “当日白家娘子如何说的”十三郎故意问道。 “白家娘子说,若是她便立时杀了。”陈元明转头看着立在一旁的白兰朗声说道。 十三郎将目光投向白兰,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声调是二声,是询问。 老者的那双精光小眼射出了一道厉光,将白兰扫射了个遍,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 “是小人说的。”白兰理直气壮的回答道。 “黄蜂尾上针,真是最毒妇人心。我与娘子无冤无仇,小小娘子为何三番两次要杀我可见你生来便是恶毒的人,小小年纪便用下三滥的手段,不知道哪里养出的下贱胚子”旁人倒还可,只是那被捆着丢在地上的黄文德却再也忍不住了,挣扎着破口大骂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大杀四方 别人且不说,只那王氏气的满脸通红,双手颤巍巍道“你这般腌臜之人,也配说我的女儿” 白兰却丝毫不气,拉住要冲过去的王氏捏了捏娘亲的手心,然后慢慢走到黄文德面前说道“将军此言差矣,并非我要至将军于死地,实实在在是将军未曾给小人留活路。昨日路上将军曾有一扶之恩,是以小人发现有刺客便是第一个说与将军的。将军如何做的” 众人惊诧的看着白兰,小小娘子,听人那般不堪入目的辱骂,既不怒也不羞愧,立在那厮身前落落大方侃侃而谈,说的句句在理。 “便是不看小人报信之功,将军与我父亲同朝为官,我父亲在北衙,将军在南衙总该有些惺惺相惜之宜。将军又是如何做的”白兰目光灼灼的看着黄文德。 “各为其主,在下也只是奉命行事”黄文德楞了半晌还是有些迟疑的说道。 “奉命行事,奉何人之命各为其主就可以滥杀无辜将军此时觉得不服气,将军有何不服气的小人的命不是命,青草和阿浅的命不是命那些无辜惨死的小黄门不是命他们死在将军的马塑之下,他们的冤屈又有谁去伸她们的命便贱如蝼蚁可以任由将军践踏么立时杀了将军,难道将军还觉得冤屈当时的情形,若不是小人拼死请来十三殿下的人,小人们只怕已经荒野抛尸了吧” 不等白兰说完只见十三殿下忽然站起身来双手击掌道“说的好黄将军还是不服么” 十三殿下一起身,陈将军和老者和王府家中的那些旧臣自然起身。 黄文德此时忽然翻脸,露出狰狞之色道“成王败寇,落在尔等手上,自然是如何说全在你们,区区奴才要杀便杀了,还要讲甚道理。老子刀下鬼世间不知道有几何,多死几个算得了甚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十三殿下一个脚下飞步青龙匕首已经抵在这黄文德喉咙前,他厉声喝道“你这厮,死到临头竟然如此狂妄不杀你难泄我心头之恨” 眼见十三殿下的青龙匕首下去,这厮便要毙命当场,陈元明和老者并王府旧臣子齐齐跪下道“请殿下三思” 十三殿下望着地下乌压压跪着的家臣,那双抵住黄文德脖颈的手,终究是颤抖了。 双目一闭,无力的收起手中的匕首,大袖垂地,长身玉立落寞的说“就这样放了这厮,实在不甘心” 白兰看老者和陈元明的表情严肃痛苦异常,显然这人此时是杀不得的。 前因后果,白兰自然是猜不到的。 可是猜不到原因却可以猜得到殿下的心思,殿下不想这样痛快的放了此人。 白兰也不愿意,她与姓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看她来出这个口气。 黄文德此时颇为畅快,那刀眉飞扬而起,挺直了脊梁,用挑衅的眼神望着白兰。 “殿下果真要饶此人不死”白兰问道。 十三殿下看了一眼黄文德道“暂且留你项上人头” “便是要放此人走,也请殿下将此人交于小人来处置。” 一个差点将他置于死地的人,杀他亲信,逼他就范,此刻捉住了人却还必须放了,这种滋味只怕是剜心刻骨。 白兰知道果然让十三殿下亲自放人,只怕他郡王的脸面是放不下的,更是过不了心里那关。 毕竟他是高高在上的燕王,是西凉大都督,是连通议郎家里娘子都敢抢的人,何时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臣觉事甚妥当,当日陈将军既然已经答应将此事交于小娘子,此时由小娘子出手也在情理之中”那老者此时竟然站出来交手行礼而言。 白兰看着老者,心中不解,这人显然对自己毫无善意,怎么会突然跳出来支持自己 不得不防。 十三殿下大袖一拂,青龙匕首刷的一声便贯穿了面前的核桃木案几,那好好的核桃木案几顿时一份为二,已残。 十三殿下阴沉沉的看了一眼黄文德,转身在已经残的案几前坐下道“那便依吴先生所言。” “谢殿下小女这便杀了这厮,替那些死去的冤魂报仇雪恨”白兰趁人不备抽出陈元明腰中的短剑朝着黄文德的头扁砍过去了。 “你这毒妇”黄文德原想着这十三殿下不敢杀他,这一群人恨他入骨,却不能动手,心中正是得意,谁知道事情突变,这小小女子竟然抽剑便砍过来了。 有了生的希望,忽然死亡就到了眼前,怒血上涌,黄文大吼一声。 陈元明和老者不料这小娘子竟然如此很绝,都是吓的急忙去拦。 却都已经来不及了 长剑落下,黄文德发落一地。 这时再看去,只见那厮仍旧好生生的活着,短剑只是削断了他的发髻。 黄文德原以为自己此次定然是必死无疑了,谁知道剑落下,竟然只是断了头发,惊魂未定的黄文德破口大骂道“本司三院老生的,小妾养的下贱胚子,若我不死,此次回长安定然要诛杀你白家满门” 原只是要消发以祭奠死者,忽然听这人口中竟然越来越不堪,白兰冷笑一声道“好,黄将军,你又威胁我了你知道我就喜欢人家威胁我你这可是第三次了。” 黄文德一怔,想起这话是这小娘子第三次说起了,而前两次 “回殿下,小人要烦劳陈将军一下,可否请殿下传陈将军入内”白兰问道。 “冒功”殿下唤道,虽然不知道白兰要做甚,但以他对眼前这小娘子的了解,只怕那黄文德要倒霉的。 陈阿猛立刻推门而入,抱拳道“阿猛在此,不知道殿下有何吩咐” “此人怕热的紧,烦劳将军将此人扒光了赶出去便是了。将军一定要切记,是扒光,一丝不留,让他从东门给我滚出去让他的那些南衙禁军兄弟们都睁大眼睛好生看看,他们的将军何等了得。”白兰脸上带着微微的怒意。 “毒妇,你敢要么你今日杀了我,否则,只要我今日活着回长安,一定诛杀你白氏满门” 然后白兰便不再看黄文德,只是转身大声对着王氏说道“娘亲你可听到了,黄将军要替你报仇雪恨了。那个休了你的王八蛋,那些陷害你的姨娘们不日就要死在这人的手上了。真是人生快哉及时雨黄将军,白兰在此谢过” 说完这话,白兰对着黄文那样诡异的笑着,交手深深的行了一礼。 扒人衣服 借刀杀人 在场的众人无不瞠目结舌了。 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从来没有 小小娘子,削人头发,扒人衣服,还要借刀杀人 偏偏她说的还是那样理直气壮。 这个黄文德杀人如麻,何等嚣张狂妄,今日却被一个小娘子这样折辱,只怕此恨就此种下了。 只有陈阿猛反应过来,托着黄文德便朝外走去。 “毒妇,来日我一定要喝你血,扒你皮,食你肉”黄文德见家人根本威胁不了这小娘子,便有些语无伦次。 “将军,你又威胁我,我最喜欢别人威胁我这笔账我可是记得清楚,下次见面一定重重酬谢将军可惜将军今日输的连衣服也没有了,实在不值得我动手。” 白兰交手再次对着黄文德被拖走的方向行礼,然后嫣然一笑。 纵然她姿色寻常,此时一笑,实在是刺入黄文德心中,好似噩梦一般永远难以散去了。 待黄文德被拖出去以后那吴姓老者面色铁青,目光扫在白兰身上一扫而过,却不 着痕迹。 便是一向温和的陈元明将军此刻也默不作声,不知道心中是何种想法。 倒是十三殿下似乎心情大好,嘴角上扬,一改往日之风,显得很是潇洒隽永,看了看众人道“今日便到此吧,请吴伯陈将军和众位早些去歇息,明日便可启程。” 那老者甚是不甘,待要劝言却又无法开口,甩了甩手中的檀木佛珠,躬身行礼退出门外,然后扬长而去。 “殿下也请早些歇息,明日之事臣会安排妥当。”陈元明行礼也慢慢退出十三殿下的屋子。 此时夕阳在天,窗外的桃林染下了漫天的霞光,春光正是无限好。 白兰见众人都已经退出,想到一两日见发生种种事端恍然入梦,好在到了此时诸事平息,她纵然不得初衷,到底希望尚存。 想到此处白兰从怀里取出黑色的江南十六卫令道“殿下的令牌,小人如今完壁归。” 立在白兰身侧的王氏见众人退出去,独独留下白兰和自己便有些无措,待要出去却想着白兰由在,此时又觉得无处立足。 十三殿下兴致甚好,对着窗外的夕阳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我却不知道此时的西凉是何种模样,十六卫令还烦请小娘子替我仔细收好。他日我若是用时,自会寻娘子去取。” “这”白兰话到嘴边又生生的咽下去了,十三殿下行事不守规矩不按常理,他不接想来自有他的道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杀机暗藏 “你们也退下吧,唤刘公公来伺候便是了。”十三郎抬手送客,昨个到此时方才平息,面容上早已经染了疲惫。 白兰忙和王氏一起恭敬道“谨遵殿下吩咐,小人这便退下。” 是不是那日见到那些素日里都被他苛待的小黄门在生死关头维护于他,如今他便信任那些护着他的小黄门了。 白兰回到房中,迅速的写了一封信,封了口找到夏灯令她使些银子,将这信送回白家。这才安心准备行装。 “文达,你随我来。” 吴老盘摸着手中的檀木佛珠对着方才下楼来的陈元明说道,虽然年纪大,但脊梁却依旧笔直。 陈元明本是江南人士,出身名门之后,在家中排行第六。其曾祖父乃是开国元勋,自小苦读史书兵书,能文能武,自十二岁起便随仁安君王,是仁安君王的心腹之臣。 “吴先生,可是有事。” 陈元明不敢怠慢,紧随其后一起去了吴老的下处。 两人相对而坐,吴老随身伺候的小童先沏了一人一杯茶便躬身退了出去。 “这小娘子是何来路” “回吴先生,是步军校尉家的嫡女,是以颇有武将家风,泼辣果敢。”陈元明笑着对吴老说道,他家素以军功立世,是以家中女子颇受这风气所感,多有泼辣者,倒也并不全然在意。 “此女不可留。”吴老喝了口茶,放下茶杯,杀意扑面而来。 “吴老”陈元明忽然觉察出吴老的意思,满脸惊愕之色。 吴老手一抬,止住陈元明话起身来,踱步半晌才说道“先前我叫你们进驿站之后不动声色,观其行,查其言,她当时所作所为你我已经尽知。后你从黄文德口中也问出她脱身之法。再看今日她所做所为,实在可畏。长安城谢家的六娘子,只怕来十个也必然丧命于她手中。且其人很是不安分,与寻常小娘子多有不同。与殿下大计而言,她非除不可” “她虽多智谋,但我查其人倒不是藏奸诈的。至于求官一说,异想天开,不过是年岁小爱胡闹罢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娃娃,想来从前在家里其父骄纵之故。如此便”陈元明尚在犹豫之中,面带踌躇之色。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文达,不可存妇人之仁。”吴老轻轻拂过花白的胡须,双目紧闭。 陈元明没有立刻回话,想了半晌道“便是吴先生你决心已下,殿下这一关却是不好过的。那黄文德虽是行那人密旨,咱们一时杀不得他,到底也是欺到了殿下头上。殿下心里不痛快便要发病,我等出手自然不便。叫白家小娘子这样不成体统的一闹,倒是解了殿下心中之气。如今郡王去了,殿下却不能” 吴先生忽然回身坐下,然后笑着对陈元明说道“文达,老夫急急要除去此女,正是因为殿下待她已有不同了。如今殿下之辱可及得上当年郡王爷之辱我们的身家性命都在老六的一念之间,不过小小屈辱如何殿下便受不得了。” “殿下年幼便入宫,亲人贴身奴婢都无一个,这些年殿下忍得并不少。那黄文德实在”陈元明慌忙替十三殿下辩解起来。 “六郎当年是如何死的,文达可还记得当今老六之威愈加盛,这几年下手越狠,到了哪里也脱不了这一节。便是没有了这黄文德便不会有旁人,恨他大可不必。只怕殿下的车架尚在途中,西凉那边那位的暗探早已经到了。当次之时正该韬光养晦,决不可贸然行事,为长远考虑。”吴先生变得面色沉重。 吴先生的话说完陈元明的神色便暗淡下去了,郡王爷一死大势已去,今个看着好似是扳回了一局,其实实在大厦将倾。 他们如今依仗的不过是上头顾忌外头的说辞,不敢在明面上出手罢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这些人一起到西凉,生死即握在皇帝的手中,同时又掌在边境他国手中。 江南他们也是回不去了,先皇在的时候谁也没有受过这般气。 可是当今老六龙威日盛,从前东内苑的旧臣死的死,流的流,以殿下的身份能被容忍到今日也是不易。 “想要殿下命的,也不是那个小娘子的事。便是没有她这搅局,上头也是难罢手的。”陈元明想了许多,终究是还是不忍,到底是一条命。 “文达你可知道,谢家上月也被抄家了。女眷和不满十五的郎君一并发配西凉。”吴老捻了捻胡须接着说道。 “知道。” “知道便好的,谢家六娘同殿下的婚事是老六御笔亲赐的,谁若是想动摇这婚事便是要谋逆,小娘子绝不可留。对了,且问你,十六卫令如今在何处” “在殿下手上。”陈元明并未实话实说,此时十六卫令到底是在殿下手上还是在白兰手上他并不知道,只是他不想家中吴老对白兰的偏见才这样说的。 “嗯,这倒是少了分顾忌,这令在殿下这里,到底心里稍安。罢了,罢了,不谈正事,叫你来原为品茶,这是此地尚好的野山茶,文达看看是否合口味”吴老亲自己将茶斟给陈元明。 陈元明此时已经有些心不在焉,淡淡的回道“吴老折煞小臣,小臣是个粗人,品不出好坏。” 吴老伯笑呵呵的说道“文达过谦,虽你这些年一直带兵。若说你粗鄙,这天下竟也寻不出几个精细人了。” 此时小童提着铜壶的开水进来,匍匐在地给方才的头遍茶蓄水,开水的烟气袅袅上升,茶香四溢。 “此时才是正味,此茶妙便妙在此处的。”吴老有给陈元明蓄茶。 “小人方才从外头过来,恍惚看见阿猛有事找将军,不知道怎地又上主屋去寻殿下去了。”小童蓄完水后将铜壶至于案几上的木垫之上,待要退下之时忽然说道。 吴老一摆手那小童径直退出去了。 “冒功如今还是孩子气,你要多劝导于他。”吴老淡淡的说道。 冒功便是陈阿猛的表字。 陈元明神色微恙,只是他并未深言,只拿起紫砂茶杯慢慢品了一口道“是。” 诸事已了,再无拖延之理,便是十三殿下不舍西行的车队却再也耽搁不得了。 江南十六卫在前领路并护卫殿下安危,后面有十三殿下的家私和宫里赏下来的各种物甚装了慢慢二十大车。 这二十大车之后都是靠脚力行走的小黄门们,只是如今还活着却不多了。 因着白兰打着殿下的旗号,说王氏和夏灯被殿下一并要带去西凉,是以小小的车架里已经挤不下了。 白兰无法,便一路装扮成男装,骑马而行。 头一日骑马,晚间睡去连身都不敢翻。 凡有差事,不过都是叫青草和阿浅而言。 白兰几次想要求见,却都被吴先生拒之门外。 既然如此,白兰也不敢再做他想,只能到了地方再筹谋了。 只是他们车队人多行路甚慢,一天最多也只能行六十里路。 已经朝西又走了月余,路两边的景致越发荒凉起来。 西凉之地九月结霜,十月飞雪,十一月便是地动山河,天地披银甲了。这样一直要到次年三月才会草木发芽,开始有春色。 她们二月底从长安出发已经是万里皆是春色了,长安城里步步有花香。 向西北行,渐行春色倒是渐远了,这一日也不知道行知何处,外头的雪自然是早就已经融化尽了,只是地上草色遥看却无,西北的凉风刷的脸都皴了,连着小黄门都外头加了罩衣。 从车队最前头缓缓奔驰来一人,一袭黑色的长袍在风里飘起,脚蹬皮靴,身着软甲,手握一把长刀渐行渐近。 “白家娘子近日可好” 来人正是陈阿猛,因他走回头路乃是逆风而行,是以马骑的并不是很快。 东风烈烈,白兰被吹的有些冷,驿站出发的时候已经换了春装,谁知道越是向西竟然越是冷,她找阿浅要了几件衣裳,却不怎的挡风。 “别的倒是罢了,这越是往西,风越是大。这会吹的浑身冷飕飕的。”白兰见陈阿猛身上的黑色锦缎披风,心中很是羡慕,一看就挡风。 陈阿猛背上解下一个包袱丢给白兰说道“这是殿下的斗篷,叫我送来给你穿。” “将军真是及时雨。我刚想着要是有件斗篷便好了,将军便送来了。不知道今晚宿在何处”白兰刚羡慕陈阿猛的衣裳,立刻便得了,也算是心想事成。 “今晚要略微赶路,瞧着天色要不好了。所以加点脚力今晚便能赶到陇西郡。”陈阿猛声音喊的很大声,风急,两人说话便很是费劲。 这便到陇西了么 算了算自长安出发到今天差不多已经过去了近四十日,她们便是走的慢也已经走出了近几千里的路。 到了陇西郡,再去凉州就不是很远了。 “咱们在陇西郡歇几日” 陇西郡乃是西行凉州九郡之首。地处要塞,东接定州、南靠西宁郡、北临和汉阳郡和怀远、西通的凉州郡。商贾往来不绝,人口在河西是最密集之地。 “我估摸着如何也要停上三日。咱们身上带的粮食不多了,关键从东而来,带的都是单衣,越是往西走,越是冷。人困马乏,怎地也要歇几日。我听吴先生说,谢家人已经早到一步,在陇西郡恭候多日了。”陈阿猛的声音吼的大大的,连车里坐着的王氏几人也听的见。 “谢家是”提起谢家应该不是无缘无故的,白兰顺着陈阿猛的口风问了一句。 “当今给殿下赐婚的人家。”陈阿猛说完这话目不转睛的盯着白兰。 “哦。”名草有主了,白兰心里想,嘴上随意敷衍着陈阿猛。 解开包袱见识一件天水碧的云锦螺纹斗篷,赶紧裹上。 殿下身量比白兰高了许多,这斗篷自然也是大了许多,正因如此,这一裹便觉得分外暖和。 陈阿猛见白兰淡淡的,这才调转马头和白兰并肩而行,特意和车架脱开一段距离,小声说道“娘子到了陇西郡且记不要乱走,若是有急事一定来寻我。” 白兰见他和自己并肩而行,想是方才逆风而行走马有些累了,并不在意。 又见他故意放慢速速撇开众人心中已经有些起疑,正要错开之时忽然听到他的话从耳边传来,不由的一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谢家有女 这陈阿猛虽然是个武将,言语上颇为不忌讳,可是方才那句全然不似作伪,想来是有事儿,但又不便直接说与她。 “多谢将军提醒。”白兰也不多问,点头致谢。 陈阿猛朝着白兰嘿嘿一笑,大约也不是嘿嘿一笑,但陈阿猛这个人生的头圆,脸圆,眼睛圆,只要一笑就给人感觉是嘿嘿嘿的样子。 想到此处,白兰看着他的五官,心里默默的猜想一定是这陈阿猛生的太过喜庆,做了将军也没有威严,特意留了满脸的胡子,增加一些沧桑之感。 这人的胡子剃光了该是什么样子 白兰正在出神,陈阿猛忽照着马屁股便是一鞭子头也不回朝着前方十三殿下的车架飞奔而去了。 车里头王氏伸出头来问道“这黑脸公怎地过来了” “娘,人家姓陈,也是将军。如何总是称人家黑脸公。”白兰听见母亲的话,想到陈阿猛的关切之情,实在不忍这样恩将仇报,便勾着头对母亲言道。 “是是,我儿说的很是。娘不是看着他像是戏文里的西乡侯,所以叫黑脸公便顺口了,我儿不喜我以后便不叫了。他来是何事”王氏自是不敢驳斥女儿话,顺着话头就说起来。 西乡侯就是张飞,王氏的想象力真是丰富。 “殿下叫他来给女儿送了件斗篷。” “殿下也是细心。娘也原想着到了陇西郡都添些衣裳,谁能料着越往西越冷的。兰儿,娘问你,谢六娘是谁是京城谢家么”王氏七扯八绕的终于问到了重点,为娘的大约都有一颗无限八卦心。 “我如何知道你赶紧进去,外头冷。”白兰见王氏讪讪的样子,就知道她的痴心妄想,脸上便有些怒意。 王氏见白兰恼了忙将伸出来的头缩回去,将车帘子从内用箱子压住道“罢了,娘不问了。” 青草自从驿站搬出去之后便怎地与阿浅说话,连带着也不怎么亲近王氏和夏灯,这会她一个歪在角落里睡着。 “阿浅,你可知道谢家六娘子是谁”夏灯这会也很是关心的问道,这殿下这会都惦记着给她们家娘子送斗篷,显然是待她们娘子不同的,又有体会到王氏的用意自然是赞同的。 说来白家原来也是给白兰定过一门亲事的,许的原是京城王家旁支一个郎君,相貌年岁也都是相配的,文德八年的举人,这会子正在家里温习预备考进士了。 若不是因着王氏的关系,王家书香世家多半也不愿意与武将人家结亲的。 外人看来那也是一门顶好的亲事。 后来因为白家白豫西的关系,强行退了婚,将白兰送到宫里去,可算是断王白两家的关系,弄得王氏也在娘家抬不起头来,白兰她姥爷一去,王家便全当没有这个女儿了。 谁知道白兰去了宫里还没有接近圣上的机会就惹怒了永安公主,就赐给了十三殿下为侍女了。 算来白兰如今也已经十六了,虚岁都十八了,再不许配熬上几年便是老姑娘了, 如今连族谱上都剔除了,母女两个这般是说不上好人家的。 若是殿下,白兰的身份自是够不上的。 但是燕王可以纳侧妃,像她们这样的武将人家,能嫁给王爷做侧妃那也是无上的荣光,多少人上赶着求不来的姻缘。 这会子有点眉目可不都想着法子促成。 原先还一千一万不愿意白兰跟着十三殿下的王氏,这会就又打起了十三殿下的主意。 阿浅嫌车上颠簸做不了针线,正在翻花绳,听夏灯问起这才歪着小脑袋想了半晌回答道“长安城里姓谢的人家可是多了去了,我自小便入宫了,识得的人不多,一时间也想不出谁。不过说姓谢的却与殿下相关的,我只知道一个。” “自是该与你家殿下相关的,要不然那黑脸公也不会说因着她们便要在陇西郡多停几日。”王氏听阿浅的话自然是来了兴致,忙接着话头就朝下问。 原还在谁的青草忽然睁开眼睛冷哼一声道“什么阿物,也想着攀附殿下。便是殿下如今落魄,再不济也是燕王。便是要选妃也是高门的嫡女,更何况殿下早就被圣上点了姻缘。” “凭她是谁,自然是比不上我家娘子的。若不是我家娘子,他能不能见到江南十六卫哪里还有机会娶什么高门大族。”夏灯哪里肯示弱,见这青草暗指白兰是甚阿物,气鼓鼓的便杠上了。 “你”青草想不到原来不怎的说话的夏灯这会竟然出言反驳,到底白兰在驿站还是救过殿下的。 “我什么我。怕的就是有些人忘恩负义。不过我瞧着十三殿下大约不是,否则也不会巴巴叫陈将军给我家娘子送斗篷,我看那斗篷的样式像是十三郎素日自己穿的。阿浅,那斗篷是不是你家十三殿下的”夏灯见青草回嘴不过,更加得意了,朝着阿浅便问道。 “夏灯”王氏这会去不愿意得罪这小婢。 青草却气的脸发紫,那阿浅自从那事之后事事只黏着白兰,自然是不会帮着自己说话了,一时间便觉得车上难以容下,收拾了自己的包袱,一把拨开压着车帘子的箱子对着车夫道“快快停下,我要下车” 王氏一件这小婢气性却大正要好生劝慰阻拦她一番,谁知道那小婢已经跳下了车。 “青草,你这是作甚”白兰不知道车内的争执,见青草下车便问道。 青草却理也不理,一路狂奔朝着前面殿下的车架追了过去。 王氏又伸出头来对着白兰道“不过是跟夏灯拌嘴了,便气的要下车,你骑着马追上去看看,别出了事。” 白兰点点头便策马超前追过去了。 王氏将头缩回来有那箱子压好帘子,对着夏灯半带着责怪道“她说便叫她说,你驳她作甚。要是她去殿下那般告上一状便连累了阿浅。” “夫人,你可听见她如何指桑骂槐说咱家娘子。凭她是谁,便不能说娘子不是。”夏灯这会仍旧仍旧梗着脖子丝毫不认错。 “夫人莫要担心,青草姐姐是不敢去殿下跟前的。她只是在同我怄气罢了,气我那日在殿下跟前给她没脸。”阿浅见青草负气而去,便知道当日的心结一时半会是难以解开了,不由的微微叹了口气。 “她去便要她去,横竖我家娘子追过去了,不会有事的。阿浅青草说圣上曾经有赐婚给殿下”夏灯却浑然不在意,一心只想着谢家六娘。 “是的,殿下及冠的时候圣上给殿下赐了婚。当日阖宫都有赏赐,我也得了一件衣裳。我记得当时赐婚的是谢家的嫡女,到底是哪个,我是不知道的。从前我只是厨上帮灶的小婢,我知道的事也是听姑姑说的。也许这谢家六娘子就是当日赐婚的那个 阿浅是宫里的小婢,外头的事情知道的不多,其实殿下的事情她也从来未曾亲见,都是灶上的姑姑们说的时候她在边上听了一耳朵。 谁知道王氏此时一拍腿道“是了是了,我想起来,就是邵文中举的那年。谢家二房的嫡女谢家六娘被圣上许配给了已经在穆皇后娘娘身边养了六年的十三郎,那会子十三郎还没有封燕王。” 王氏口中的邵文就是白兰从前许配的人,因为是王家旁支的人,很得王氏喜欢,只是最后却闹成了那般,不胜唏嘘。 “夫人见过谢家六娘”阿浅也是好奇,虽然都是听说过,到底谁也没有见过。 “是的,我随着王家大嫂一起去谢家参加她们家的家宴的时候,远远的瞧见过一次。”王氏说道这里目光忽然暗淡下来,这些陈年往事串联起来,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竟然 “那谢家娘子如何”夏灯却比任何人更加好奇,只追着王氏问起来。 “是个懂规矩的,样貌自然一一等一的好,难得的是接人待物落落大方。我家嫂也是狠狠赞了一回,说这样的姑娘,嫁到宫里也不怕稳不住。”王氏说着便想起家嫂,想起王家,想起她被白豫西休去 夏灯一听,也是沉默,主仆两人才升起的念头此刻又渐渐沉了下去,想起白兰的个性,这样的事情她决然是做不得的。 这件事从此便是不能再提了。 这一晚车架进陇西郡的时候已经是巳时,车架驶入城内见城内街道两旁灯火稀稀落落,行人三三两两的正要归去。 这陇西郡金汤城是仿长安而建,四四方方的,街道正南正北,全是十字路。 大街两侧既有金银首饰店、布庄、油盐店、生药铺子;也有医馆、粮店、胭脂水粉店、车马行。纵然比不上长安热闹,却也是西行一路而来最繁华的一座城。 她们随着十三殿下而来,自然去的便是太守府邸。 太守府在金汤城正中,车马沿着正街大道迤逦而行。 因着车队入城前陈元明将军早已经有了军令,不许扰民,不许喧哗,车队虽然长却行至有序,只有车辙与大道青石的撞击隆隆之声。 行人见前头领路高头大马的江南十六卫都慌慌张张的避让开来,驻足观望,一些胆子大的还用陇西话窃窃私语着。 “听说这是长安来的人。” “是新封的燕王殿下,西凉的新大都督。” 忽然从大街的侧道里冲出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一行跑一行哭,出了街口没有刹住,一头撞在了白兰的马前,一抬头见了迤逦而行的车队,吓的魂飞魄散,忙倒地就磕头道“小人有眼无珠冲撞了贵人,还请贵人饶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金汤城 白兰见跪着的少年郎生的白白净净的,脖颈修长纤细,一双标致的杏眼灵动有致。 灯火楼台处,少年跪的笔直,有种难以言说的风流妩媚之态,只怕是个女郎。 白兰便翻身下马扶起这少年郎道“马自然是无事的,你这急急慌慌的可是家中有甚事” 那少年郎一边擦泪一边说道“回贵人话,小人娘亲病重,这会赶着出来找大夫,这才冲撞了贵人。” 白兰心中便猜到了几分,怕是家中无男丁,家里娘亲生了急病却是拖不得的,这会子天黑人少,一个小娘子出来恐生不测,不得已叫小娘子扮成男装,出来寻医。 因为白兰的马停住了,王氏从车里探出头来问道“儿呀,怎地不走了” 白兰转身对着娘亲说道“娘且先去,这边有事。我随后便到的。” 人都有个急事的时候,她并不拆穿,只关切的问道“方才撞马上可伤着了 那小娘子眼中噙着泪,瘦小的肩膀一缩,慌忙摇头。 “喏,这便是一家医馆,你速速去吧”白兰见他楚楚的模样,心下竟然生出了几分怜惜。 那小娘子千恩万谢直奔医馆而去了。 白兰看着她人进了医馆这才翻身上马追了过去。 这一晚她们被安顿在了太守府的后院里,白兰等女眷被特意安置西侧一个小跨院。 殿下住在太守府以东,疏朗宽阔的别院早已经收拾停当了。 从江南而来的旧臣自驿站出发便形影不离的跟着殿下,如今和江南十六卫一同安置的别院,方便就近接见。 大约知道燕王在东内苑的喜好,乐人伶人、歌姬舞姬、杂耍班子,也不管更深露重,路途奔波一股脑的全部都请进了别院。 太守府另选了俊男美女五十人分配在别院各处听候差遣,绫罗绸缎、奇珍异宝、蜜饯果子、酒水菜点流水一样的进了别院。 这一夜,别院火树银花、莺歌燕舞。 白兰顾不得修整,换了一身衣裳,顺着太守府匝道一路向东行至别院门口,守门的换的是太守府的人。 自报家门说了身份,小童进去片刻便折回身来,叠手道“回娘子,殿下今日劳顿,已经安歇了。” 狗屁,白兰心中暗骂,你听那丝竹之声,若是殿下已经安歇,这些人如何敢这样聒噪 白兰记不得,这是第几回求见被拒了,不由得叹了口气。 怕就怕旧臣环绕,众口一词,她的长史便不翼而飞了。 满心而来,败兴而归。 第二日一早白兰刚刚梳洗完毕换了女装从屋子里头顺着路出了小院,穿过匝道出来,便要探听探听消息。 远远的就瞧见穿廊尽头月亮们外就见刘公公麻花急急的朝着她招手。 自从驿站之事后,这刘公公倒是会看眼色,不知道如何得了殿下的信任,如今都是他贴身伺候,倒是水涨船高,越发有出息了。 “麻花,正要寻你,你且进来便是了。我娘她们这会子还在后头未洗漱完的。”太守府的仆从来来往往,她想要引麻花到屋内说话。 “哎呦呦,白家娘子,你当这是何处,这是太守府的后院。小人不敢擅入。”麻花压低了嗓子却又要扯着嗓子叫白兰能听见,公公的声音有点走音,听得人汗毛都立起来了。 白兰笑而不语,便是太守府的后院,他一个小黄门也犯不着忌讳的。 几个来来往往的仆从将目光投过来,白兰这才敛起笑容莲步轻移,延着长长的回廊朝着月亮门走过去,在一处大榆树下站定。 “昨个传话的时候你在跟前伺候么”白兰想到昨夜再一次被拒见,心中不免又多了几分忐忑,贵人的心,海底的针,谁知道不会不会说变就变 “我的祖宗娘子,这会子殿下叫你换了郎君的衣裳赶紧到前头去伺候着。小人这里守了快半个时辰,左右不见人出来。怕是过去晚了,少不了又是一顿鞭子吃,黑脸小陈将军的鞭子,小人吃了怕是要死在这里的。”麻花直接跳过白兰的问话,直奔主题。 “少胡扯了。殿下这样早叫无我做甚。别是你今日不想带咱们出去,这会编瞎话叫我去前头出丑。” 白兰惊喜交加,这一路数次去求见殿下,次次就被仁安君王的旧臣拦在八百里开外,当她是洪水猛兽一般,好似只要她能见着十三殿下,便能将殿下生吞活剥了一般。 这会不但肯见,还要她去伺候 多想一想,便冷静下来,太守府今日必定摆宴席替十三殿下接风,到时候能落座的只怕必然是正五品以上的地方官,说是要给个长史做做,毕竟只是说说,官书文牒都还不知道在何处。 “殿下不见得时候,娘子一天求个八百回,这会殿下要见了,娘子又拿乔作势。快快换了男装随小人去牵头伺候”这麻花见白兰不信急的直跳脚。 “罢了,我这便去换身衣裳。”白兰说着便折回屋子里赶紧找了一身男装换上,赶紧的跟着麻花朝前头走去。 替殿下办差,自然是不分时候的。 这太守府却是够大,只是因为金汤城的春天来的晚,这会府内仍旧一片荒凉之色,树枝上一眼望过去干秃秃的,只零星的挂着些细碎的枯叶。 听说别院倒是花团锦簇,暖房里的花摆的到处都是,连树上都包了锦缎缝制的仿真花,真是作孽白兰暗自腹诽。 顺着回廊,出了月亮门,朝东走了一段路,又拐入一扇小门。 小门前有人看守,见是麻花带着人便也不加阻拦,穿过了小门,进了厢房的后门,穿过花厅,沿着青石路朝南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远远的便瞧见忠君堂殿下立着殿下。 今日殿下穿了一身素白,便是头上也是白玉束发,只带了两个江南而来的旧臣,身后跟着几个小黄门早已经换好了常服在伺候着。 十三殿下见了一身男装过来的白兰道“随我出府一趟。你倒是架子大,一请便是这样久。” 白兰见这情形,知道这十三殿下已经是在这边等了一会了,心下很是忐忑不安,忙恭恭敬敬的答道“是,小人知罪。” 见白兰甚是恭敬,也不再计较。 殿下在前头走,两个旧臣跟随左右,白兰和小黄门跟在家臣后面。 “去哪”白兰对着麻花做了个口型。 麻花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殿下忽然转过头来撇了一眼,白兰慌忙收起小动作,紧走几步跟上去。 几人从西侧门出了太守府,白兰观察着感觉殿下这会是想往主街那边去。 “我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麻花小声对着白兰说道。 白兰使了眼色给麻花,意思是叫他不要吭声。 麻花会意,自然佯装不知道。 其实白兰早就觉察到了,只是没有十三殿下的授意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只细细的留意。 大约是想事情分了心,白兰直直往前走却直愣愣的一下子撞到了十三郎的背上,撞的自己一个趔趄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殿下转身对着疼的呲牙咧嘴的白兰哼了一声问道“怎地,昨晚太守府却睡得不好,青天白日的便打瞌睡么” 那两个家臣都是读书人的打扮,见白兰这样不成体统,双眉紧皱,目光里齐齐的生出鄙夷之色。 几个小黄门明明想笑,却见殿下的模样不敢笑,憋得脸都走了样子。 只有麻花伸手要去扶,却见十三殿下微微倾身,手一伸拉住白兰的手就将她提起来了,然后叱责道“走路要看路,莫要三心二意” 白兰疼的眼冒金花,泪水都疼出来了,对着殿下道“是” 青石板的路,真是 这一扶白兰便越过江南来的旧臣,直接跟殿下身侧。 那二人很是愤愤不平,只是因为是殿下授意,只能敢怒不敢言,只是目光里却不曾有丝毫的善意。 白兰佯装不知道,她早知道自己求官的举动触怒了王府的旧臣,想要缓和是不容易的,索性不在意了。 只见殿下仍旧目视前方,小声的说道“不要回头看。咱们去城西去看看。” 白兰听殿下这样一说便知道殿下早已经知道身后有人跟着了。 几人行路较慢,沿着金汤城的主街一路朝西而去,时不时的看看路边的铺子,问问价。 凡是遇到事情总有那二人争先恐后的上前解释,上至天文地理,下至金汤城的世家大族都要评头论足一番,吐沫星子横飞。 说道金汤城的便要说崔家,金汤城的崔家与长安城谢家一样,自称是大族之后。 如今的族长崔子方自称乃是崔玄暐第十二世孙,他少年极负盛名,两榜进士,官至同平章事。 这崔子方的原配夫人只生了一个嫡子,在家中排行第二,排行第二的嫡子年近四旬只得了一个儿子,名字叫做崔灵之。 是以崔家对这个唯一嫡出的少公子爱如珍宝,纵的他年满十八尚稚嫩顽固,人情世故一窍不通,读书无才,整日混迹城中惹是生非。 说来也可笑,这崔灵之倒不是个纨绔,一不欺男霸女,二不嫖娼赌博。 他惹得是非常常令人啼笑皆非,专挑各司衙门礼法之错处,弄得太守大人脸上无光,却不得不看着崔家的脸面,不与他计较。 这还罢了,他有一个人尽皆知的癖好,说出来倒令人费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有个县出缺了 平素只要哪里出了人命案子,哪里死了人,他便比旁人跑的更快,见到了死人两眼就放光,竟然不嫌瘆得慌,在死尸上头动手动脚 殿下只听,也并不插话。 白兰心想,这崔公子不是恋尸癖就是想当仵作。 只是这里跟后世可是不一样的,仵作是由地位低下的贱民担任。是殓尸送葬、鬻棺屠宰之家,其后代禁绝参加科举考试。 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便是永无出头之日,是以仵作人家成为市井之中奚落和嘲讽的对象。 崔州平这样的家势背景,祖父自称乃是博陵崔氏之后,便不是正枝的博陵崔氏,也是名门宰辅之后,出生便是金光闪闪的,谁敢相信他醉心仵作之职责 只能以讹传讹,说他这是癖好。 白兰心里暗暗揣测。 那宽阔的大道转过西市口变成了四通八达的小道,一街两行都是青砖碧瓦气派的铺面,有起的早的店家正在整理扫撒。 东市为中心住的都是京城的达官贵族,一所所整齐的府宅四四方方,彰显着东市的尊贵与庄严。 可是这里是西市,比不了东市的奢华和富贵,是金汤城里的嘈杂之所,小巷子里无权无势的寻常百姓,西北各地来讨生活的手艺人、南来北往的客商、各行当的分舵,林林总总的瓦子、还有倚栏卖笑的姐们、隐藏在各个院落的兔儿相公都是西市的点缀。 沿着一条巷子走到尽头向南一拐就另是一条巷子,白兰得了殿下的吩咐去钱庄将十两银子换成了铜钱和铁钱,然后将铜钱和铁钱收到自己锦绣山河的钱袋子里。 巷子确实热闹的很,换完钱出来见沿街铺子的门前都生了炉灶,烟火混着吃食的香气顺风而飘,水汽袅袅散开漂浮在初春的街道上,行人往来络绎不绝,曹东家的蒸饼铺子、李记生煎、王麻子豆腐花甜豆浆,马家羊头汤饼 “殿下,既然来了陇西,不如早上咱们便吃马记羊头汤饼”白兰小心翼翼的问道。 几个小黄门却都暗暗摇头,那两个家臣更是狠狠地剜了一眼白兰,那一眼的警告意味实在明显。 谁知道十三郎抬头看了眼马记羊头汤饼便说道“也好。” 说着抬腿便朝着铺子里进去了,店铺此时人尚不多,戴着小花帽子的伙计热情的迎了过来道“不知道贵人要何吃食” 几个小黄门自然是不敢与殿下同桌而坐,自然另外选了一桌靠近殿下的地方坐着。 两个家臣眼巴巴的站着身侧,等着殿下吩咐。 白兰知道自己的身份原是要同小黄门去坐一桌子,却被殿下眼一横,吓得忙在他对面落座了。 那两个家臣就这样被凉在当地,进退两难。 依着他们对白兰的恶意,就该晾着。 但如今她在殿下手底下办差,事情不好做的太过,便笑着道“郎君,两位先生还站着呢。” 殿下微微抬了一下眼眸道“坐吧” 又是模棱两可的一句话,坐是可以,坐哪 小店小买卖,一个桌子坐四人刚好,只是殿下对面坐着白兰,他们谁也没有胆量挤到殿下一边同坐,白兰的身侧只有一个位置。 再看看那边小黄门占了两张桌子,其中一张只在同侧做了两个人,另外一侧是空的。 不能吧,再怎么也是共患难的旧臣,看的和阉人一样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站着没有动。 白兰也看出来了两人的尴尬,吃个饭而已,白兰刚好起身去搬小马扎,预备自己让贤了,却被殿下伸手一拉稳稳的,她人已经与殿下同坐一个长条凳了。 “不过用个早点,也要这样罗里吧嗦的。”殿下说着话指了指白兰腾出来的那长条凳子,叫那二人坐下。 那二人差一点感动的哭出来,坐下之后不约而同的想白兰投来友好的一笑。 其实就为一条凳子,白兰心中感叹,有时人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大动干戈,又为微不足道的小事化解争端,说到底都是看不透。 当然,她也是看不透的,若看的透,不会入世。 伙计自然也是眼明手快的人,早已经恭敬的立在桌边,笑嘻嘻的恭候着。 “你们这店有甚特色的吃食”白兰问道。 “主食羊肉烤包子,羊肉汤饼。羊肉是金汤城里最好的,都是没有结过婚的羊娃子,嫩的很。隔壁有豆花,豆腐脑,也可以在这边点了,小人去取过来。”伙计周到的介绍道。 殿下此时稳如泰山一言不发,白兰无法只向殿下投过去询问的目光,殿下却不耐烦的看了一眼白兰。 既然如此白兰便胆子大了,道“每人一份羊肉汤饼,每人一个那个什么包子” “羊肉烤包包子。”伙计的话带着口音。 “嗯,就先这般。”白兰因不知道这店铺所做饭食的分量和味道自然不敢多点。 不一会热腾腾的黑色陶碗羊肉汤饼便端上来了,还端上来一盘烤的黄灿灿的羊肉烤包子。 殿下倒是毫无顾忌,便自己动了筷子。 白兰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汤,果然味道鲜美之极,见陶碗中尚飘着绿色的菜叶,便有些惊奇的问道“这个时节尚有青菜不成” 那伙计忙过来道“回贵人话,真是夏日里阴干的菜菜叶子,因小店常年做这个买卖,冬日没有青菜,店老板便想了这个法子,攒的多很。一年四季看着都像是有青菜的鲜味儿。” 殿下和两个文臣好似也才注意到这事儿,便也微微停顿,细细听着伙计来讲。 “果然是有心人。”白兰赞道。 大约是因为白兰方才解围的缘故,两个旧臣一言不发安安稳稳的用了早点。 众人都用餐完毕,白兰见殿下尚没有起身的意思也不敢催促。 “你可知道陇西郡下辖有几个县”殿下问。 “小人不知。”白兰摆摆手道。 “不知道民情,如何做的了官。” “”白兰想,自己又不是神仙吹口气什么事情都知道了,刚到好么还没有来得及打听呢。 “叶成,你来说。”殿下对着一个面皮白嫩白嫩的家臣说道。 “陇西郡下辖有七个县。”叶成坐的笔直笔直的,听殿下问道便脱口而出。 “是,多谢郎君和叶先生教诲。” “如今正好有一个县出缺了。方士文,是与不是”殿下看白兰心不在焉的样子,便缓缓又吐出了这样一句话。 “是,郎君记得不错,如今依月古城出缺。”那叫方士文的叠手躬身回答,他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好似还抹了桂花油,一阵阵桂花香飘过来。 白兰嗖的一下变得精神百倍,殿下这是不是暗示这个缺她可以争取一下 不不不,绝无可能的,陇西郡下辖之县出了缺,殿下便是知道,照如今的情形也是左右不了的。 所以他一定是在逗自己。 刚刚一下亮晶晶的眼睛瞬间像是灭了的灯火一样。 正所谓关心则乱,遇到自己的事情,便难以淡定了。 见白兰良久不语殿下笑笑道“叶成方士文你二人不必开口。我来考考这小娘子,依小娘子之见,体察民情,今日该从何处入手” “民以食为天,若是想知道西北的时局,不若从粮价入手。”虽然不知道陇西郡的详细情况,但于民情而言她是熟手,就古代的生产力而言,粮食的价格便是一个地方的风向标。 听见白兰如此说,两位家臣连连点头,显然是赞同白兰的说法。 殿下见了,甚为欢喜,眉宇之间积郁之气渐渐疏散开了。 几人喝了热乎乎的羊肉汤,便觉得身上暖和了许多,付了铁钱便出了吃食店,继续朝着西市深处走去。 先是一起去了粮行。 因着去年江南陇西皆是好年景,是以今年的米粮却是不高的。 如今城中一石粟米卖三十文钱,麦子一石六十文,一石粳米一百二十文,一石豆子也在百文上下。 市场上银钱互兑倒也算是稳定,打听了一圈,心里便有了数。 金汤城里一两银子兑换一百个铜钱,一个铜钱兑换十枚铁钱。 因为官制的铜钱铁钱数量有限,西行商贾们兑换起来很是不便,私制铁钱的人多了,黑市上有的时候十五枚铁钱兑一枚铜钱。 白兰查的比旁人还仔细,粮价行市关系甚大,只此一处便可以知道陇西郡的大致情况。 在殿下身边办差,这些事情要熟记于心,出谋划策才能谋到点上。 日头越来越高,街上的人渐渐越来越多,西市一下子活泛起来,只是街上走的大都是布衣百姓或者绸布的商贾。 小市里货物多的令人眼花缭乱,讨价还价的声音像是密密的一片海将人包裹在内,南来北往的人兜售的各种各样的物什,小市最靠北的一片多是从西边走货的番邦人,穿着打扮自然是不同的,毛皮加身,腰里别着精美的匕首,在小市里也是非常显眼,几人挤过人群朝着北边而去。 “回郎君,这粮行米市已经大概查看过。还有旁出要去么”白兰自己其实将这边的情况大约已经摸了底。 原先对西凉的恐惧渐渐退散了,金汤城这般繁华和热闹,是她之前全然不曾想到的,便是当今圣上估计想不到苦寒之地的金汤城是这般模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是故人 看看凉州下辖陇西郡金汤城,想着凉州郡首大约也不会比这边差太多。 西凉全境都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这会海上商路未开,风险且大,大船技术尚未成熟。 陆路上的贸易应该还是商贾们的首选,那么西凉只要有源源不断的商人过境,自然不会差。 “再往西市深处走走。找几个关外来的客商,问问依月古城的情形。”殿下淡淡的回答道,却见白兰眼中流光溢彩,兴奋异常的样子,不解的问道“怎地了” 白兰抬起头了慌忙掩饰道“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咱们后头一直跟着的到底何人” “该是太守府的人,不然便是圣上派来的人。他们跟他们的,咱们走咱们的。在陇西郡的这些时日,你多留意关外的动向,尤其是依月古城的。”殿下没有追问,却特意做了叮嘱。 到了商贾集中牛马市场,或者去商贾歇脚的酒楼,旁的都不问了,只问依月古城了。 这依月古城着实勾起白兰的好奇心,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县 出了西市再往西走,便是贫民陋巷,街道还是那样的街道,只是房屋低矮,行人衣衫褴褛。 忽然从街角闯出一个青衫的小郎君,踉踉跄跄的撞在了小黄门麻花身上便晕了过去。 几个小黄门下意识的将殿下围在中间,白兰过去查看。 一看不要紧,是个故人。 这昏过去的倒不是别的,是昨晚主街之上那个毛毛躁躁撞了马女扮男装的小郎君。 无巧不成书,短短的两日之内能两次在金汤城不同的地方遇到同一个人,实在是有些缘分了。 西市这边既无医馆也无药铺子,这边人看病抓药都是游方郎中,穷苦的人一病便是要倾家荡产的,若非生死关头,断然不会去主街那边医馆问诊的。 想来,这小娘子是遇到难处了。 白兰忙扶着眼前的小郎君道“麻花,看看附近有没有去处,这小郎君我是见过的。她怕是遇到了急事,救急不救穷。” 麻花一听这人竟然是白兰的故人,应了一声便四下去查看了。 “你从前来过金汤城”殿下推开护在他面前的几个小黄门蹲身下来查看,见这小郎君的眉目清秀之极,容貌上乘,言语中不由的多了几分不悦。 “昨个晚上撞到我马上了,急急慌慌的说是家里娘亲得了急病。”白兰长话短说。 这会功夫麻花已经气虚喘喘的回来了道“我找了辆车过来,我问了这边都是贱民区,实在是没有个歇息的地方。不如抬上车,到主街上,寻个大夫也是容易的。” 几个小黄门慌忙将人抬上车,殿下和白兰并一同上车,叶成和方士文驾车,几个小黄门跟着车架一路小跑,到了主街一直向东约莫走了一炷香功夫方才见了一家医馆。 急急慌慌的抬了进去,寻了大夫过来看诊。 白兰倒是比旁人更加关切,问道“如何,可是有大碍” “无碍,只是急火攻心,加上几日少进食。我令小童已经去熬粥了,另开一副疏散的药,喝上几回便好了。”大夫脸色忽明忽暗,不时抬头看看十三殿下又看看白兰,此时方才慢慢的说道。 白兰估摸着这大夫大约也看出来了眼前这个昏倒的不是个郎君,是个小娘子,是以神情才那般古怪。 看破不说破。 “这样,我先扎针叫人先苏醒了。”大夫开了药方叫小童取来银针。 白兰便叫殿下和小黄门们在外间等候,自己这里看着大夫施诊。 扎了针,果然一会就苏醒了。 谁知道却也是个性子着急的,才睁眼便挣扎着起床,泪眼汪汪的道“母亲呢” 白兰此时一头雾水,想了半晌才解释道“小小郎君在西市那般昏倒,恰巧遇见了,便将你送到了此处。实在不曾见过旁人,郎君的娘亲” 这“小郎君”这才抬头仔细打量白兰,衣领处露出白腻的脖颈,一双明亮的杏眼扑闪扑闪的,忽然又破涕为笑道“郎君好生面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白兰便笑了道“昨晚我刚入金汤城,便有个急急慌慌的人撞在我的马下。叫我好生担心。” “啊,原是贵人奴小人又叫贵人救了一回。”这小娘子不由的目光又黯淡下去,四下打量了一下医馆,忽然翻身起来,有些窘迫的说道“小人家的银子都给母亲看病了,这医馆的钱,小人如今也付不出来。” “医馆没有收多少钱的。”白兰两日见了她两次,自然是有缘的,看她的样子想来实在是家中有难处,顺手花殿下的银子做好事,她很是愿意的。 “小郎君”低着头红了脸,莹莹的泪水吧嗒吧嗒的滴在了地上,却也始终不说话。 小童端来一碗稀粥,大夫端过递给眼前的“小郎君”,亲自盯着他喝尽了,有啰啰嗦嗦说了一大箩筐的话,这才出去净手。 “可好了”十三殿下在外头等的久了,这会极其不耐烦的出声问道。 “好了。郎君既然已经好了,不如出去再说。”白兰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小郎君”低着头用袖子抹了一把泪,抬脚出了内间,只是脚下还是有些虚,走的不甚稳,白兰临出内间又扶了一把。 麻花几个早已经将大夫开好的药抓了付了钱,这会见两人出来便将药递给了白兰。 “大夫说你是急火攻心,抓几幅药疏散疏散便好了。这是药,你拿回去好生服下。我听郎君的口音,像是长安城的人,出门在外,自要照管好身子,便是有难处到底是一时的。熬过去便了好了”白兰将早已经准备好的几枚铜钱悄悄的塞到药中,若无其事的将药递到“小郎君”手里,好生安慰道。 俗话说良言一句三冬暖,人在落魄的时候多说两句好话,几个铜板总是够买一家人吃个饱饭,说不得就积了善缘了。 原已经止住了泪水,此时听白兰这样一说,眼圈忽的又红了,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出口,从白兰手里接过已经绑好的药,一扭头便跑了。 “你若真是个心善的,且不如收了人家,自然好好的怜香惜玉。我原想着你大约喜欢黄文德狗贼那样的,却想不到,原是喜欢小白脸。”十三殿下目光锐利,他是看到白兰偷偷的将铜钱塞到药里,又见着小郎生的实在白净,不由得剐刺两句。 白兰不敢顶撞,只是在心里大大的翻了个白眼,这人便是她做了善事他也要挤兑两句,大约是嫉妒自己更加有女人缘 白兰这一番脑补,补得自得其乐,不由得笑容爬上了眼角眉梢。 “看是说到你心坎里了,竟然大言不惭的笑了。”十三殿下好似想法得到了验证一般,又出言冷嘲热讽,俊朗如玉的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 白兰立刻止住了笑容道“小人这是替郎君结善缘,讨好郎君,郎君难道连这也看不出” 殿下分明是不信的,讥诮的看着白兰,那表情好似再说,编你接着编。 “我瞧着白家娘子是个心善的,便是阿浅也爱亲近她。我看时候不早了,中午太守府有宴请的。”麻花不明所以,忙扯开话题,自己先出了医馆。 两个家臣却是识相得很,早早的躲在一旁了。 十三殿下不再理会白兰,径直撞了她一下走出去,吩咐小黄门雇了辆车带着家臣扬长而去了。 一辆马车绝尘而去,只留下尚不明情况的白兰站在医馆门口。 白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明明方才好好的一起西市探查西北民情,了解关外情形,相谈甚欢的。 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疯啊 果然人心不可测。 你走了我就回不去了 我手里也有钱,换了的铜钱和铁钱,我自己雇一辆车,我自己坐,宽敞 白兰想到这里美滋滋从怀里掏钱袋子。 啊,我的钱袋子呢 我可爱的锦绣山河的钱袋子哪里去了 好吧,你是殿下,你是老大,算你狠 本来已经走了一上午了,这会还要靠两条腿走回太守府,真是各种酸爽。 谁知道这回太守府还没有坐下歇歇脚,麻花就像是掐着点一样准时的站在月亮门前喊道“白兰,殿下寻你过去。” 他是神算子么 白兰心中苦闷,衣裳也不想换换,便要跟着麻花又去了前院。 麻花看着白兰穿着郎君的青色长衫便走出来了,急急慌慌的说道“殿下叫你换女装。” 白兰瞪大眼睛不相信,不是早上叫换的男装么 殿下脸,西北的天,说变就变。 “这会子陇西郡五品以上的文官武官都到了,正在太守府的花厅里给殿下接风呢”麻花解释道。 “那叫我作甚” “小人哪里知道。我的姑奶奶,你快点,晚了殿下不罚你倒是要罚我的。”麻花急的在月亮门前团团转。 “那正好,且去罚你罢了。你们可是舒坦,坐了车便回来了,到叫我自己走回来。我这会乏了,去不了了。”白兰心中窝火,什么人呢 平白无辜的就丢下她,算什么事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舌战崔公子 还是王氏探出头来说道“我儿,娘给你备了件好衣裳,快些过来换上。” “娘,你裹什么乱”白一看关键时刻娘亲总是帮倒忙,气的便转身回到屋子里了。 她自己说的都是气话,此时还真不能不去。 她要谋官,要寻出路,便要崭露头角。 若要崭露头角便要尽早认识西凉这边的形式,今日宴请之中会有金汤城的各色人物登场,真是暗中观察的好时机。 王氏拿的是一件吉祥纹镶边浅粉色暗花底子五彩缠枝花卉缎面圆领褙子,石榴红偏襟对眉立领袄子,白底垂彩绣敝膝细褶裙。就是她入宫时候穿的吉服,此时又被娘亲从她的包裹里翻出来了。 时间紧迫,不敢过分梳妆打扮,因为她是小娘子,只是隆起一半的头发梳了一个高鬓,在高鬓上缀了一件翠玉的首饰。 太守府此刻待客的金玉堂自然不是谁都能进的去了,来的人是燕王殿下,能进去的本州官吏。 燕王如今领的是西凉大都督,领凉州九郡,便是陇西郡也在其辖下。 当然这是名义上的。 殿下自幼养在宫廷,从未涉及政事,如今尚不满二十岁,哪里懂得做官的奥妙。 圣上又有意慢待,做的也是个有名无实的大都督而已。 九个太守心里大约只想花团锦簇的养着燕王,政务上必然防的密不透风。 傀儡,燕王甘心,家中的旧臣定然不甘心。 想来今日的接风宴就对方给的一个不动声色的下马威,但殿下的旧臣们应该也不会坐以待毙。 可是没有想到殿下会带她去。 太守府的金玉堂在州府衙门的东边,她们住在府衙内宅,内宅与前头的府衙由穿游廊相连,游廊的尽头开了双扇小门,日常都是有人看守的。 出了双扇们,顺着青石板路向东走约莫一炷香,便到了金玉堂的后门,此时是宴客,不便走后门,再向东走十丈远向南去便可以绕道了金玉堂的前门了。 “这是何人”太守府一对侍儿穿的青色的衣衫,恭敬的立在金堂大堂之外,见宫里的小黄门带人过来却也还有问上一问。 “自然是燕王殿下的人。”麻花此时端的是趾高气扬,都不曾拿正眼瞧这侍儿,素日里有多恭敬,此刻便有多傲气,吴老交代过了。 立在左侧的侍儿自然恭顺道“劳烦公公,小人带着娘子入内。” 客随主便,白兰随着青衣侍儿移步入了金玉堂。 堂中此时是满座,一字两行依序而坐,每人面前一张案几,案几之上至美食美酒,每人身后又两个貌美的侍女服侍。 遥遥坐在高堂之上的自然就是十三殿下,今日穿的是一身紫色的宽袍大衫,乃是官制的大都督服饰,腰间挂着金线鱼袋,头戴深紫色乌纱帽,长眉如黛,双目杳然深邃,端坐高台之上,凛然孤傲,气势非凡。 貌美的侍女阿浅和青草装扮一新立在殿下身后,英雄配美人,规格真高。 白兰莲步轻移,低头恭敬行至殿下身侧道“奴见过殿下。” 十三殿下凛然一笑大袖一拂,却看也不曾看白兰一眼,对着坐下的人问道“何人方才要见本王的长史” 这时坐在殿下左手第一的一个人坦然起身,只见他生的高大,身量与十三殿下相差无几,约莫四十来岁,眉少而淡,了了几根挂在眉骨之上,单眼皮,小眼睛,国字四方脸,也是官制的紫袍大袖衫,腰上也挂着金线鱼袋,紫袍之下小腹微微隆起。 只见他眯着眼睛笑嘻嘻的说道“回殿下,陇西郡下辖七县,虽然及不上江南的才俊,却到底有个有才气的。他们听闻殿下要来西凉做大都督,自谋于臣,请臣代为引荐,愿为殿下分忧。方才臣听说殿下自己带了长史谋士,不免好奇的很,到底是何方高人,可否请来与我等一见。” 白兰瞥过这人,看其穿着打扮,观其位次,此人应该便是陇西郡太守无疑。 “哦,原是太守大人的好意。只是本王坐下已经有了长史,谋事么,自然是多多益善,回头太守大人替本王把把关。此小娘子名叫白兰,原是五品步军校尉家的嫡女,如今她便是本王的长史。” 白兰如被惊雷炸过一般,这殿下忽然唱的是那一出戏,谁 谁能来告诉她 是,她白兰自然是万分期待当个小官,弄个出身,可是不是说想得美,没谱么 吴老反对,陈将军反对,家中旧臣恨不得将她发配的远远的,估计没有一个人支持的。 怎么毫无征兆的突然就对着陇西郡的一群官吏宣布了 殿下你的心思真难猜,猜来猜去总也才不明白。 白兰将目光早堂上扫了一圈,见吴老和陈将军和家中旧臣安坐其位,悠然自在,想来是早就知道会有今日这一幕的。 这事只怕有诈 便有诈也无可转换 ,当庭宣布就是要给她个措手不及。 见雷排雷,如今之势怕是已经由不得自己了。 金玉堂瞬间一片安静。 表情五花八门的,有的瞪大了眼睛,有的憋得脸红脖子粗,有的被美酒呛住了嗓子,明明惊吓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偏偏无一人说话。 坐在末端的一个穿着绿色袍衫的小吏原正自斟自饮,忽听此言手中的白瓷杯猛然滑落,碎了一地,忙不迭的跪地求饶道“臣失礼,求殿下开恩。” 十三殿下摆摆手,大声笑道“无碍,莫说你等,便是我家陈将军知道本王要将大都督府的长史之位给一个小娘子,也是跪地祈求,说叫我三思。奈何,我本为燕王,要言而有信。当日我在驿站遇伏,只有这个小娘子挺身而出,她曾对我言,若是能救出本王,本王必须赏以官职。当时本王生死难料,自然是答应了她。果然本王便脱险了,是以本王便兑现了承诺。” 这时候一位坐在末端的人起身,只见此人一身布衣,并未有官身,眉目清秀,傲然异常,躬身行礼道“臣启殿下,本朝建朝至今从无女子为官的先例。雌代雄鸣则家尽,妇夺夫政则国亡。殿下此举,恐有不妥。再说她本是殿下的奴婢,侍主忠心,本是分内之事。谈甚报恩” “这是何人” “殿下赎罪,此人生性固执。乃是本地崔氏长孙,他向来口无遮拦,万望殿下莫要介怀。”太守慌忙起身赔罪,然后转身对着那布衣之人说道“来人呢,崔少公子已经醉了,扶公子前去休息” 谁料那崔公子却冷哼一声道“你等明知道殿下肆意妄为而不顾,知道国有礼法而不劝阻,见我说真言便要将我驱逐,不知道心中盘算的都是何事我不过饮酒数杯,如何能醉,我看要醉的是尔等趋炎附势的小人” 崔公子这一番话实则将堂中除了他自己的人全部都骂在内了,说殿下昏庸无道,任用女人;说陇西郡众官吏趋炎附势全部都都是小人行径。 她心里就对这位公子刮目相看了,啧啧,真是个人物,胆子真肥 所有人都知道本朝从无女子做官的先例,所有人都不吭气,偏他说,说便说了,对着地位比他高这么多的人竟然说的这样直白,好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崔公子呀 白兰估摸着,这人皮肉有点痒了。 先不说别人,单看太守大人的脸色都叫人害怕,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最后硬生生的憋的不说话,瞪着自身侧的长史官吹胡子瞪眼的。 白兰细细查看,发现在座之人表情各异,有目光投以支持的;又故意低头叫人看不出神情的;有幸灾乐祸憋着坏的;有心不在焉的 咦,他不会就是崔州平吧 正好会会此人。 “太守大人何必如此着急要送客我看这个崔公子很是有话要说的。” 白兰心里冷笑,想来这个崔公子是崔家嫡长孙,祖父乃是曾经官只宰辅的元老,崔家在陇西郡也是根深叶茂。 是以平日里崔公子什么脾性都是了如指掌的,断然不会到了此时方才顿悟,明知道此人固执不肯变通,那么依照此人的个性定然不会因为燕王殿下便有所收敛。 仍然叫他位列此堂,这些人定然是故意如此做的。 那么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想到这里白兰看了一眼十三殿下,见他并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便之直起头来,行前微微行了一步道“崔公子方才说雌代雄鸣则家尽,妇夺夫政则国亡,敢问崔公子何人是夫,何人是妇我为区区一长史,不过是为殿下出谋划策,用于不用全在殿下。殿下身边有德高望重的吴老,又有神机妙算的陈将军,家臣如云,才俊济济。不过是因为小人救了殿下的性命,这才给小人一个混饭的机会。崔公子难道觉得殿下不如公子聪明竟然能被长史之言祸乱朝纲不行崔公子可知道,夺人饭碗如杀人父母” 世人皆知圣上为燕王赐婚谢家女,那么殿下的王妃只能是谢家女。 方才崔公子一席话竟然是将白兰比作了殿下之妇,显然是口不择言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背锅侠 白兰势必要撇清楚,这样的事情沾染了,就是把自己置于谢家的对立面,这种花样作死,她不会。 这小小娘子,竟然不惧满堂的官吏,立在殿下下首,昂首阔背,目光扫过崔州平的脸庞,轻蔑的带着挑衅。 崔州平乃是陇西郡公子之首,众二世祖们见了他都是小心应付,当堂之上,被一个小小娘子如此蔑视,岂能容忍,他指着堂上的小娘子道“小小女子,竟敢口出狂言” “你一个黄口小儿,一无品级,二无官职,便这样大言不惭的指责燕王殿下。我乃都督府长史,如何就不能教训教训这个不懂礼数,以下犯上的小人叫大家也好看看,到底是谁,不懂规矩,无视法纪,目无尊上。”白兰看着眼前这个风度翩翩的崔公子,心道你撞我枪口上了,只好拿你立威了,谁叫你看不起小娘子的。 “小娘子就该在家中相夫教子抛头露面成何体统,你出现在这里便是牝鸡司晨” 崔公子显然没有料到白兰会与他当堂对峙,以为只要抛出这个言论便可一劳永逸,令小娘子知难而退了。谁料这小娘子气势汹汹,言之凿凿,自己便有些语无伦次。 呵呵,白兰心中鄙视之情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原来只是个战五渣 算了,懒得跟这样的人多费口舌,ko “我救殿下在先,是为有功;殿下封我做长史在后,是为有信。如此佳话到了公子口中便成了成何体统。不知道公子心中信义值几何公子之言,置我家殿下于何地难道在公子眼中,我家殿下便是昏庸无道,出尔反尔之人么” 白兰趁机偷换概念,因为引经据典她不占优势,古人对女子的偏执绝非一日能改,但这崔公子此时思维已乱,正可以偷换概念,胡搅蛮缠,最终将矛盾转化为这崔公子和燕王的矛盾。 “我,你”崔公子根本插不进去话,明明觉得这小娘子说的不对,可是到底哪里说的不对,他说不出来。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崔州平深恨自己平日不听祖父教诲,大堂之上竟然叫一个小娘子说的毫无还口之力。 “可惜,真是可惜我想若是崔公子是个小娘子,看着细皮嫩肉的倒是可以在家绣花养孩子的,但公子性子执拗,只怕难安于室。如今这样,只能学学泼妇骂街,只是也只能学个皮毛。今日公子怕是没有往日那么好运气,因为我家殿下既不是那怜香惜玉的,更不是好性儿任人诋毁的。我记得在长安城胆敢辱骂殿下的人都已经不在这世上了。”白兰使出必杀一击,反正该骂的她都已经骂了,道理也说完了。 已经马马虎虎占了上风,也该恶心恶心这人。 政治斗争,永远都是无毫无下限的,殿下叫她来为的不就是这个目的 这会就要看殿下的了,她记得,这十三殿下可是睚眦必报的人。 放殿下,咬崔公子 白兰转头对着十三殿那俊朗如玉的面孔,毫无犹豫,毫无下限的投过去暗示的目光。 十三殿下慵懒的笑笑对着白兰说道“长史,你看此人该如何处置” 我去,皮球又被这人踢回来了 看来黑锅还要让自己背,恶人还是她来做。 也是,殿下如何会担这份恶,恶人和祸水总是女人,历史上的背锅侠也不少她一个。 要做便要做的彻彻底底的,她不怕背负恶名。 “殿下息怒,崔家小儿年少无知,还请殿下恕其死罪” 几个穿着朱红色衣裳带着银线鱼袋的官员此刻慌慌张张的跪下去磕头替这崔公子求情。 可是白兰却在心里又笑了,这些人估计都是崔公子的仇人吧殿下根本都没有说如何处置这崔公子,他们这会就已经急不可耐的要恕此人死罪了 呵呵,这是引导殿下的思维,刻意造成这崔公子应是死罪的假象,便是殿下心善饶恕了这人,那么其罪其罚也必然不轻。 白兰此时有点可怜这个崔公子了,崔公子,你平日里到底是得罪了多少人呀 想到此处,白兰转向十三殿下想了想说道“此人虽然无礼犯上,但念其初犯,还望殿下从轻发落。此事皆因为崔公子对女子有偏见而起,不如殿下便罚崔公子为殿下绣一扇屏风,以儆效尤。” 所有人包括太守大人都傻眼了,这女长史是来搞笑的吧 但那又怎样,这世上的事没有那一件事绝对的,她作为小娘子,便有小娘子的好处,便是任意妄为,别人只要想到她是小娘子,那荒唐便也是不荒唐了。 崔公子忽然甩开侍女的搀扶,怒急攻心的样儿指着立在殿下下首的白兰,竟然是气的说不出话来了。 良久那崔公子才喘着粗气道“士可杀不可辱殿下莫要听信这女子的小人之言,小人从来不敢不敬殿下。” 这样的世家公子,最在乎不过是名声而已,若是殿下今天果真应了白兰的话,那么不管这屏风是否是这崔公子所绣,他在世间的名声便是毁掉了。 只怕以后旁人提起只会说这是会绣花的崔公子了,到了此时崔公子方才知道怕,方才向着十三殿下行礼讨饶。 谁知道陈阿猛忽然从侧门而入站出来道“这厮很是聒噪无礼,若是治他何须如此麻烦,不若俺大刀取了他项上人头便是了。” 说着话儿,便龇牙咧嘴朝着那崔公子呀呀呀一顿恐吓,那白嫩的崔公子,平日遇到的都是溜须拍马的,被陈阿猛的威势所震慑,不由得跪着朝后退了几步。 “冒功,退下,莫要胡闹。”陈将军见崔公子已经服软,忙呵斥陈阿猛。 “小娘不过都是在家里做些针线,凡事只能想到针线,到底没有什么见识。崔公子今日对殿下无礼在先,自然要罚,以老臣之见杖责五十,以儆效尤。”吴老一直不言不语,此时突然站起来谏言道。 “吴老所言甚是。”十三殿下目光扫过白兰,然后犹豫了片刻之后答道。 那崔公子听了这话如释重负,匍匐在地,甘愿领罚。 自有太守府的公人将这崔州平带下去行刑。 板子最后还是上身了,但因为有了白兰的馊主意在前,这板子便是打在身上崔公子的怨气也只会全部针对白兰。 陇西太守的意图大约也已经达到,连崔家的少公子都打了,殿下与陇西郡的贵族的嫌隙便已经有了。 裘方圆目光扫过众人之后起身叠手行跪拜大礼道“殿下莫要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搅扰了兴致,小人特叫人献上陇西郡的细腰花鼓” 燕王轻轻挥了挥紫衫大袖,那裘方圆便扶着圆滚滚的肚皮起身,双手击掌,歌舞开宴。 琴声悠悠而起,自殿外飘入一群红衣仙子,杨柳细腰的红衣舞娘腰上绑着红彤彤的小鼓,鼓锤的尾端绑着翠绿色的绸带,鼓点细细密密,清扬高亢,绸带飘飘荡荡,柔美缠绵。伸手鼓锤一绕,小脚轻轻一点,是美女梳头;素手扬起,绸带齐齐的画出一个圆圆的弧,齐齐的一跳,双手一背便是英雄背剑 这舞跳的实在是好,既有西北民风的高亢又有闺中小娘子的婉约,白兰见殿下看的入神,想来与长安的舞是不同的。 透过飞扬的绿色绸带,吴先生此时眯着眼睛扫了一眼白兰,手中的檀木珠子微微颤动,盘腿而坐的江南旧臣们个个志满意得,对着白兰露出了怜悯之色。 白兰并不曾看错,是怜悯之色。 只是冲锋陷阵做了一把开路刀而已,并不伤筋动骨,付出这样的代价白兰也是受得住的。 他们的怜悯之情因何而起 只是容不得白兰多想,已经有侍儿来引路,直至退到金玉堂的靠近门的地方。 属于她的案几已经由青衣侍儿备下,但却犯愁了。 因为殿下特意叮嘱她穿女装,这一身厚重繁复的吉服是不能盘腿而坐的。 若是这样直直立着或者寻个板凳来坐,是她不大不敬,已经有目光投射过来,白兰只得在案几前双膝跪地,低垂着眼眸。 等到歌尽舞歇,她的膝盖已经跪的失去了知觉。 双扇门的穿廊上,却看见吴先生盘摸着手中的檀木珠子,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吴先生。”白兰揉揉膝盖,然后叠手行礼问候道。 “嗯,如今娘子已经是长史了,既然如愿以偿还望娘子能谨记殿下的再生之恩,好生办差。既然做了长史便要有做长史的样子,莫要肆意妄为,叫旁人说是殿下治下无方。”吴老头的声音洪亮有力,摸着胡须面无表情的说道。 “是,吴先生。”长史在都督府是末流的官,既然求了这条路,便要守这条路的规矩,她心中纵然万般的委屈,从做长史这一刻起,都要收敛起来。 见白兰毫无反抗,恭敬有礼,吴先生先是一怔,玄既满意的点点头,一甩袖子扬长而去了。 心中积着难以排解的郁郁之气,待走出金玉堂,气便消了一半。 她这个人,偶尔也会被情绪左右,但来的快,只要自己能克制住,去的也快,从来不在心里闷着。 易地而处,若今日她是十三殿下,她又当如何 生来便是宗室子弟,一直高高在上,为了守护权位大约也不会心慈手软。 只是绝对不会做的这样生硬。 如此观来,殿下的手腕实在是嫩的很,该狠辣狠辣不够狠辣,该漂亮又办的不够漂亮。 伤了下头人的心,往后做事未必就会尽心尽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谢家八娘 夏灯私下央求阿浅给白兰做了一件天青色的长衫,阿浅从殿下的分例偷偷给夏灯顺了点丝绵,做成带夹层的,这会穿着正是合适的很。 她不大会梳头,王氏将发总在头顶挽了个发髻,用一支祥云纹的铜簪子固定住。 王氏给了她二十两银子,叫她去市上去换了铜钱铁钱,再采买一些针头线脑布匹等内宅日常所用之物。 此去西凉还要个七八日,路上自然少不了用钱。换银子是容易的,采买却难办,不得已叫了夏灯扮作小童牵着一匹马一起出了太守府。 足足逛了两个时辰,诸事都已经办理妥当,二十两银子换来的铜钱铁钱装满了布搭子,因分量实在太重,叫钱庄的人把布搭子抬起来搁在马背上。 “郎君,小人的腿都走细了。”夏灯弓着腰正在揉着腿,一把乌黑如缎子般的头发挽到头顶,露出一段白腻的脖颈。 “这样,先带你茶铺子歇歇脚,晚些回去,你坐马上”白兰的刚说道这里,便看到巷道里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素白素白的葛布衣衫,俊秀挺拔的身姿,笔直的脊梁,只是惊鸿一瞥,却也是令人过目不忘的。 是殿下么 只是人影闪的很快,白兰并不能十分肯定。 白兰仔仔细细回忆那人的样子,终于得有些怪异。 牵着马和夏灯刚刚走到太守府后院的西侧门,却见一个小娘子便拦住了头的去路了。 这娘子生的很是端庄标致,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柳眉杏眼,细长白嫩的脖颈,只是清瘦的厉害,好像风一吹便要飞起来似的,一身孝衣,素白中显得格外楚楚动人。 她该是从未见过这小娘子的,只是不知道为何总是觉得面熟。 小娘子拦住她们二人的去路,微微抬头,正要行礼,看见白兰的脸庞竟然是愣住了,半晌方才说道“原是公子,奴倒是与公子有缘的很。两日之内倒是见了三次。若非公子援手,奴家不知道如今是个甚样子,请受奴家一拜。” 说着小娘子便要跪下去叩拜。 白兰经这经过这小娘子提醒方才想起来,这便是医馆里救的那个“小郎君”忙扶住了道“不过举手之劳,不敢受小娘子大礼” 实在是意外,不想小娘子恢复了女装竟然这般貌美,便问道“原是个小娘子,这会子如何寻到此处的,可是有何难出” 骤然一身孝衣,发髻上绑着白纱,必然家中出了大变故。 这样巧的回回都遇见,白兰心中便不由的怀疑这是不是旁人设下的局了。 片刻间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她阅人无数,眼前的小娘子一举一动不似作伪。 “公子可是”想了想,这小娘子又没有接着往下说。 “是什么 “公子是跟着燕王殿下一起入的金汤城” “是,娘子连这事情也清楚。”白兰笑了,难不成真的已经被人查过了 “不不不,公子休要误会。奴家是见燕王殿下入城那日公子就在车队,这才妄加猜测的。”小娘子微微扬起头来,摆着帕子,生怕是自己说的不够清楚便生了误会。 “娘子寻我,还是寻殿下”白兰见她吞吞吐吐的,说的又是长安口音,想来是和殿下有些牵扯。 模样自然是算上乘的,比着青草夏灯也不差,行为举止中又透出几分端庄,应该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娘子。 “奴是来寻燕王殿下的。公子可听说过长安谢家”这娘子交手而立,慎了又慎,半晌这才试探的问道。 谢家,长安谢家。 白兰其实已经打听过了,这长安的谢家自称与陈郡谢氏乃是同出一支。 陈郡谢氏起家于魏晋时在著名的“淝水之战”中,以谢安为首的谢氏家族为东晋大胜立下至伟的贡献,奠定了陈郡谢氏为东晋以及南朝的当轴士族。 只是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自然是不能长长久久的。 在南朝梁代的侯景之乱中,谢氏的族人惨遭屠戮,谢氏后人分三路流散各处。 汉唐之后皇权日胜,再无可以与从前王谢比肩的氏族。 当日的繁盛,离今日已经是几百年前之事了。 本朝谢家,久居长安的书香门第,家中子弟多于科举正途来做官,也是有些名声的。 只是不知道因着何事,被当今圣上抄家流放。 “娘子是谢家六娘子”白兰问道。 “奴不是,奴姐姐是谢家六娘,奴是八娘。奴家遇到了事儿,不得已这才来求殿下。”说着话又红了眼圈。 白兰一抬头瞥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着官差衣服的人,正盯着这边看。 “那两人是” “他是押送奴们的差役。”小娘子头也不转便知道白兰问的是何人,说完这话不免怅然,低着头样子看着有些倔强。 这是未来王妃家的人呀,这是谢家的小娘子 早晚要嫁过来,得罪不得,心里竟然说不上是何种滋味。 “你等等,我去传话。” 人既然寻到她了,推脱也是不可能了,这会只能先去寻麻花,叫他去别院通报,听候处置。 麻花听了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道“姐姐说的可是真的竟然有这等事。我去报于殿下。姐姐去将人请进来才好,果真是谢家,这样倒是显得咱们怠慢了。” 押送的差役被安置在侧门的耳房里,自有当值的侍童去安排和照应。 白兰只好回去又将人请进来了,到了太守府后院的花厅里,太守府的侍女们鱼贯而入送了吃食茶点。 小娘子这会更加沉静了,坐在桌边一言不发,是不是抬起头朝着远处的来路望过去。 白兰安此时还穿着郎君的天青色衣衫,往后是身份有别,王妃母家的人,该跟王妃是一个待遇,便不好与谢家八娘想对而坐,想着往后的事情殿下自然会安排便要退出去。 “谢家姑娘,想来等会殿下自然会酌人安排。我有事” 谁知道白兰这起身刚要告退,那谢家八娘噌的一下站起来了,战战兢兢的说道“公子要丢下奴” 这话一出口白兰倒是有些进退两难了,一时立在当场。 这小娘子说完顿时脸一红红到耳根子,搅着手帕说道“奴失礼了。虽然奴家人都不曾见过殿下,实在是有些怕生。公子生的亲切,奴便有些请公子莫要介怀。” 白兰听了此言不得不又坐下,想来也是,都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小娘子,一朝落难还要抛头露面,想到昨日夜色中她惊惶无措的样子和西市里苍白的脸庞,便实在不忍苛责。 “殿下其实心里很是惦记的很,路途上早已经托人照看了。你到了陇西郡的消息,路上就已经知道了。只是刚到这里,官面上的应酬实在难缠,殿下他实在脱不得身。”殿下身边如今奴仆如云,诸事烦杂,定然是想安顿好一切亲自去谢家的。 谢家的门第自然是及不上王家的,可是谢家八娘也是高门大户的小娘子,自小也与哥哥们一起饱读诗书,谢家的傲骨她也有,若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分上实在也行不了今日之举。 来虽然来了,总是觉得自己是将脸面踩在地上摇尾乞怜,其中的苦楚实在无人诉说,见的旁人有一丝丝怠慢,便多生猜忌,逼迫的自己敏感多疑。 “公子说的很是,关山万里,若没有殿下暗里的打点,一大家子实在不能熬到这里。公子是太守府的还是跟着殿下的人” “我是都督府的长史。”想着如今已经在堂上说了,大街小巷不日便会知道燕王殿下的大都督府里有个女长史,面对未来王妃母家的人,也不必刻意隐瞒。 “之前莽撞,昨个又蒙长史大人恩惠,实在是无以为报。”小娘子此时又提起入城当日的事情还有西市的相知之恩,一双杏眼欲语还休,漆黑的眼仁灵动清澈,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的,露在衣领子外的脖子白的如雪一般。 “不敢不敢,娘子乃是都是应当的。”本欲说娘子是殿下的小姨子,话到嘴边又觉得不雅,到底只是赐婚了,六礼未齐,贸然出口自然是唐突了人家。 彼时谢八娘只觉得度日如年一般,她们已经是戴罪之身,而殿下却仍旧是殿下,身份境遇悬殊,认与不认还在两说之间。 正在谢八娘忐忑不安之时麻花匆匆而回,对着两人恭敬的行礼道“太守府举荐的陇西才子正在被殿下召见,一时半会抽不开身来。吴先生叫人传话出来,说殿下命长史大人代为处置此事,酌陈阿猛将军一同前去。” 殿下仍然在府中,那么方才巷道里惊鸿一瞥的并不是殿下,是自己花眼了。 陈阿猛也是接到了传话,因着花厅离太守府的后宅甚近,他不敢擅入,已经在月亮门处候着了。 谁知道谢家八娘听了这番话倒是如释重负,原还紧紧夹着的肩膀此时松散开来, 眉宇之间的愁容散去,立刻起身道“有劳长史了。” 白兰不料这差事最后又落在自己头上,心里尚没有个主意,又不便在谢八娘面前显露出来只好拱叠手道“娘子稍等片刻,我去后头取些东西来。” “是。”谢八娘听见这会有了处置,处置之事又交付于眼前这人,心里便了有了底,多候一时片刻倒也无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登门造访 白兰出了花厅疾步而行,思来想去总是觉得这差事棘手。 这是正经交代下来的第一件差事,只能办的漂漂亮亮的。 谢家与殿下有婚约,谢家被罢官抄家流放,殿下也被派遣至西北,两件事情之间不知道有没有牵扯。 谢家女眷流放西凉的依月古城,殿下应该不是今日才知道,在来陇西郡的路上已经恍惚听说过。 依月古城,白兰忽然打了个激灵。 殿下说寻关外的客商多多打听依月古城的情形,为的难道就为的谢家 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已经早早有了打算。 一番计较已经到了月亮门前,果然见陈阿猛立在门外,长刀竖起,人只在边上踢着路边的石子。 “陈将军。” “白长史。” 陈阿猛听见白兰的话立刻转过身来扶起长刀迎了过来。圆圆的眼睛一笑弯弯的,倒是有点滑稽,此时也不像从前那般觉得他可怕了。 “你可听说了” “方才听说,以后你还是不要叫我陈将军,叫我冒功便是了。” “是,冒功,此事可有甚章法” 官场自有官场的规则和道道,那些该如何做或者有规章或者有文件或者有批示,若是都是没有,定然要先问问从前的先例比照一下,依照例子办事才好张弛有度。 这里当官自然是新手,但是道理该是一样的,白兰想。 “这事如今倒是棘手,我早在路上就听吴先生说谢家已经先到了金汤城。咱们尚且在太守府里,接过来于律不合,殿下的身份这样做是在是有些冒险。”陈阿猛挠着头,也似毫无头绪。 “哦这事一直是吴先生早就知道。”吴老头一直知道,却一直不做处置,进入金汤城也不去寻人,这里头只怕有事,要防着点。 仁安君王在先皇在的时候常驻西凉,这一路自然是有熟人的。 照圣上旨意谢家满十五岁以上的男子都去了东北那边戍边,不满十五岁的郎君和女眷统统发配西凉依月古城。 若是没有殿下私下的照应,只怕不能活着走到金汤城。 看谢瑶月样子,那必然是遇到极大的事情,方才这样冒失的冲到太守府。 “是了,刚出长安没有多久我就听他说起,说是谢家走的早,只怕路上能遇见。”陈阿猛一边细细回想一边说道。 “是不是特意约了在金汤城相会”白兰问。 快到陇西郡的时候,有次陈阿猛与殿下说话,去取殿下的斗篷,听见吴先生对殿下说起着谢家女眷都到了金汤城十来天了,才知道殿下的打算,只是殿下已经叮嘱过了,他不敢说,也不能说。 “是与不是其实不相干。叫我说殿下交代给娘子,娘子只管按照自个的心意办就是了。”陈阿猛走近了一步,四周看看见果真没有人这才压低声音对着白兰说。 按照自己的心意办,这跟没有说其实一个样子,只能自己好好揣摩了。 该如何办,才能既办到殿下心里,又能避开当今的耳目,还不动声色的不着吴先生的道 实在是难。 但谢家八娘尚在屋子里头等着,她也不敢拖延,不如先去,边走边想。 “八娘子还等着,如今咱们先过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再做打算。”离开西行驿站之后她再也不曾见过殿下,路上多次求见均被拒之门外。 其实心里忐忑的很。 昨日宣了过去,官却是给了,名分也定了,大都督府的长史,可她还是觉事情没有完,总是七上八下的。 “不如带着阿浅和青草一起去。”陈阿猛说道。 白兰忽然想到这二人在宫里的时候便是跟着殿下的,对于殿下的心意该是比她懂一些的,觉得这陈阿猛看着大大咧咧的,实际上办事却是细心。 “既然要带青草和阿浅二人,不若叫殿下的大夫一起。”白兰经陈阿猛提醒又想到一件事,就是昨个早上的时候医馆的大夫说谢家八娘子身子亏的厉害,她尚且如此不知道一起同行的女眷是个什么情况,不如带上。 白兰和陈阿猛分头行事,白兰去叫了阿浅和青草,陈阿猛叫了手下的军士安排了一辆寻常马车带了些细软布匹,请了大夫随行。 按照王妃的规格,这已经算得上是轻车简从了,倒不算大动静。 请了谢家八姑娘上了车,叫阿浅和青草车上陪着说话。 押送的差役跟白兰一同骑马在前头引路,陈阿猛带着亲信高适在后。 阿浅不说话,青草却是耐不住了,看着谢家八娘子称赞道“娘子生的真好,想来娘子的姐姐也是个倾国的美人。” “哪里。”谢家八娘一身孝衣蜷缩在车里,心中似乎有事,一点也不热络,听了青草的话不由的敷衍着。 青草见自己的话没有接上不由的讪讪的。 金汤城的主道车马行走畅通无阻,不过多时便到了西市,拐进西市朝着低矮的民房行过去,不过片刻便到了谢家女眷的住处,不过是个只有四间房的小院子。 白兰先下了马行至车前道“已经到了,请娘子下车。” 谢家八娘掀开车帘,小脸仍旧苍白一片,见白兰立在马前,头微微一低道“劳烦长史大人了。” 白兰下意识伸手去扶了一把。 谁料那小娘子见白兰扶住她手臂的苍白的小脸红了一片,直到耳根子。 白兰见谢家八娘子以及稳稳立在地上,便做了个请的手势。 阿浅和青草慌忙跟上来扶住谢家把娘子,从正门入内,余者众人皆在门外等候。 随行押解的差官见了这样的阵势,就自觉的守在院子里,不便去多事。出京之前早已经受了别人的托付,自然不敢难为这一家人。 陈阿猛跟着一起进入,听闻如今这里都是女眷,他进了院子便不再往里走,只跟白兰交代,若是有事叫他便是了。 白兰知道他的顾忌,便也不勉强。 进了院子才知道这里是死了人的,主屋子里布了孝。 原来谢家夫人特为托在长安的亲戚,制了一箱“寿衣”带在身边,自道只怕未出陇西郡,“寿衣”就用得着了。 果然,刚行到这里谢家夫人便一病不起。 昨个晚间已经是不行了,家里人到底不忍看着她就这样客死他乡,便叫了谢家八娘去寻大夫。 大夫来了扎了针,清醒了一会不过交代了身后事,就魂归西天了。 谢家如今还有两个姨太太都是中年,但祸起不测,这几个月的辰光,亦将她俩折磨得不成人形。 两儿三女,三个庶出,皆未成年;唯独十八岁的谢家六姑娘,是谢夫人育过二胎,唯一得存的“老来女”。 此外还有两名丫头。十口之家,没有一个顶得起门户的壮男,而间关万里,险阻重重,如何到得了遣戍之地依月古城,连解送的差役都在替她们发愁。 行路之中差役已经将实情说了七七八八,此时一入主屋便见谢家之人面脸愁容,见了白兰眉清目秀便以为是燕王殿下了,两个姨娘待要下跪行礼谢家八姑娘忙出来说道“姨娘,殿下此刻脱不得身,这是大都督的长史大人,过来看看咱们。” 见了寻常官吏,自然是不必行大礼了,两个姨娘忙又改行蹲礼道“叫大人见笑了,实在是没有个法子,一群妇孺,连个拿主意的都没有。若是有,如何也不敢劳动殿下。” “这是张姨娘,那个是雏姨娘,我大姐病倒在偏房,这些是我弟弟妹妹们。”谢家八娘指着一个一个的人给白兰认识。 “谢家姨娘客气了。也是不知道,若是知道何至于叫夫人罢了,往后的事只管交给殿下便是了。” 这是难办之事,为今之计只好先安排谢家夫人丧事,替谢家六娘子治病,今日回去晚间讨殿下示下接下来该如何办。 雏姨娘表情讪讪的道“到如今这样,只能全凭大人帮衬了。瑶月,快快招待大人落座。” 谢家八娘子闺名便是瑶月,谢家六娘子闺名叫做谢瑶环。 “阿浅,你带着张大夫去看看六姑娘。”白兰原是自己要去看谢家六姑娘,在未来的王妃面前搏个好印象,奈何此时仍旧穿的是男装,怕唐突了。 “是,我这便去的。” “我也去。”青草一蹲身跟着阿浅一起去了。 这青草有些反常,但在谢家人面前白兰便装的若无其事。 谢家人倒也不是十分拘谨,张姨娘领着几个小的便出去了,只留下能应些场面的雏姨娘和今日都在外头充作郎君的瑶月留下照应白兰。 两个小丫头也已经瘦的脱了行,进来伺候时一颦一笑,举行行为却教人如沐春风,纤纤素手,青青白茶,自然是别有韵味。 便是更迭了几百年,荣华不再,门第没落,人才凋零,经过流落四方的大变故,谢家依旧是谢家。 “晚生是白璧、黄金都不羡,只要谢家堂上燕。”危难之中更见风骨。 “王大人请饮茶。”谢瑶月一身孝服从小丫头手中接过茶盘亲自给白兰斟茶。 白兰饮了一口茶之后对着谢瑶月说道“八娘子且歇一歇,如今我来自然是要问问你们的意思。一来夫人的身后事该如何办;二来除了两个姨娘都是孩子,从这里到依月古城还有二十几天的路,往下如何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原来如此 “大娘生前交代说如今不比从前,只到哪里就埋哪里,入土为安。大娘也是知道如今的处境,如何敢折腾,只是一味为眼前几个小的考虑。可是六姐姐不依,她说大娘是金陵人,一辈子心心念念就是回金陵,决计不能这样便埋在这里。”瑶月说着便红了眼圈,去抹眼角的泪珠。 “白大人莫要见怪。我家夫人是金陵人,后来嫁到长安。原好几年前便嚷嚷着要回金陵,却因府中诸事烦扰,竟然一次都没有乘行。如今这样,只能事从权宜了。瑶环坚持,那是瑶环的孝心,咱们今日既然请来的白大人做主。”雏姨娘拍拍立在身边的瑶月的手满脸惆怅的说道。 雏姨娘话里说的明白,一家子人如今却起了冲突,身上带的银子已经没有了,吃饭都已经是艰难万分了,不得已到了太守府请托。 白兰又被难住了,她是外人,只是来办差的,谢家夫人的身后事如何办她如何能去开这个口,便是殿下也是开不了口的,可是一推四六又显得她无能。 白兰在桌子上用中指轻轻的敲两下,心里盘算着,良久这才说道“六娘子一片孝心,自然是不可辜负。但眼下的情况到底扶灵南归也是绝无可能。埋在这里,逢年过节连个烧纸祭奠的人也不曾有。就是殿下也是不肯答应的,不如取个折中的法子。” 瑶月最是委屈,近年来六姐姐因为与殿下定了亲,固守大家闺秀的矜持,不肯出头办事,只一味的讲孝顺,不知道人情冷暖。 她扮成郎君日日在外奔波已经甚觉疲惫苦楚,偏家里头还这样不和,想到此处心里的委屈就挂了出来,带着哭腔问道“白大人还请说,咱们如今实在是没有了主意。” “如今都是落难,殿下也是一样。只是外头看着略好些,并没有法子使得圣上回心转意能收回圣命。若有法子定然早就替谢家周旋了。我想你们是尚不知道,仁安郡王已经”白兰不立刻就将自己的办法说出来,先说殿下的难处,也是希望谢家可以体谅。 谢家人听到这里都是一愣,她们发配的早,路上有差役押解,自顾不暇,这样的事情是没有办法知道的。 “是,是,咱们就是知道殿下难,太太生前才不敢去寻。若非实在熬不下去了,我也不敢擅作主张。郡王爷真的”雏姨娘先是认同白兰的话,随即听见仁安郡王已经故去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色。 瑶月也惊得从怀里忙掏出帕子擦了泪道“咱们不知道,若是大人不说,咱们” “如今还没有明文发丧,殿下如今是燕王,殿下的父王是当今圣上。知道也不过如此” 白兰微微叹气,有时候人便是有千万种的无奈,就像是一条条无形的藩篱将自己圈住,凭谁都无法挣脱。 “那,”雏姨娘稳稳心神接着问道。 “我只是有个主意,你们且听一听,合不合办。若是合适,晚间禀报了殿下,明日自来料理。”白兰恢复平静的说道。 “是是,不能让大人担着干系。”雏姨娘猜想这白大人不敢担这事的干系,心里想着嘴里便说出来了,话刚一出口,却已经心生悔意,只是已经无可转还了。 “我娘是说,大人夹在中间很是为难,大人对奴恩惠深重,实在不”瑶月一听姨娘说错了话,忙帮忙打圆场。 白兰却并没有这话放在心上,淡淡一笑接着说道“我想着,六娘孝顺,不如将尊夫人的骨灰带着向西。等那一日圣命转还,平反的时候再带着尊夫人的骨灰回金陵。如此一来,尊夫人不至于在此地孤零零的。” 其实在白兰的在的时代已经不讲究入土为安了,活人都没有地方安置,死人自然是从简了。 便是王公贵族,一代霸主又能怎么样,终究还是便宜了盗墓贼了。 到头来都是一堆白骨。 只是她要考虑古人的接受度,所以说的格外含蓄。 “这”雏姨娘没有听过这样的法子,自然是拿不定主意。 “姨娘,八妹。” 门前站着一个脸色苍白异常的少女,清瘦如烟丝,一身孝衣,显得更加弱不禁风,好似出口气就能将她吹化了一般。 “六姐,病着如何又起来了”瑶月见瑶环出来,一脸惊讶。 “见过白大人。”谢瑶环袅袅娜娜的的行了一礼。 “见过六娘子。”白兰慌忙起身还礼,这可是顶头上司将来的枕边人,枕头风有多厉害,她可是领教过的。 “大人刚才的话奴听见了,只是一时半会也拿不准主意。” “是,这样大的事情,总不会在一言半句之间便定夺下来。请娘子和姨娘们好好商量,我晚间回去报于殿下。另外,我瞧着娘子们身子都不大好,我请陈将军另寻一个住处。”白兰见这西市的小院子实在是太过简陋,瑶月和瑶环身子都亏的不像样子,不如另外寻了一处好好调养,待养好了身子和殿下一起动身,也好有个照应。 “不必另外寻院子,这里便很好。原是不该打搅殿下的,实在是妹妹和姨娘擅作主张。有劳大人了,待奴们好些,自然跟着差役上路了。奴家娘亲的身后事,奴自会安排的。实在是抱歉,让大人白跑这一趟。”谢瑶环苍白的脸上写满了倔强,言语中词词句句都是生疏之感,说到最后就是要下逐客令了。 “六姐”瑶月急的无法子,只能朝着白兰投来抱歉的目光。 事情闹到这样,白兰也不敢再待下去,谁能料到这谢家六娘子柔柔弱弱的,竟然性子如此硬,三两句话就要把人往外撵。 “瑶月,你去送送大人。”雏姨娘微微叹了口气,想到眼前的种种境况,面上不由的又多了愁容,忙吩咐八娘子道。 八娘子心怀愧疚,深怕让眼前的白大人误会她的用意,听了这话便忙在前头领路道“白大人,是奴鲁莽了。” 白兰抬腿便出了堂屋的门,心里盘算,难不成这瑶月出来寻人,这六娘并不知道 果真不知道也罢了,已经到了门上,哪有这样赶人走的 “还请大人不要生气,奴在这里替姐姐赔罪了。奴家的姐姐要强,不愿意还没有过门便劳烦殿下。”瑶月小心翼翼的看着白兰的脸色解释道。 白兰一直没有答话,一直朝门外走。 陈阿猛见白兰就这样出来了,还没有来的及问话就见她人已经出了大门。 瑶月一见白兰一言不发,苍白额头上立时多了密密麻麻的一层薄汗,声音软软带着些祈求般的说道“白大人,你听奴说,是奴做事鲁莽,不该劳动” 说着话瑶月的泪便顺着眼角往下淌,看着院子里站着的陈阿猛和高适,不知道闹成这样该如何收场。 谢家六娘子站在堂屋门口看着白兰一言不发这样匆匆离去,嘴角露出一丝凄苦的笑容道“如今这般姨娘如意了我早说过,谢家人要有骨气,便是要求也绝不去求李家的人。我的话姨娘都当做耳旁风了” 嫡出的谢家女,纵然单薄的一阵风就要吹走似得,说话的气势端的却足。 “六姑娘,咱们到了这个地步,求一求人不碍事的。你这是”雏姨娘脸上很是难堪,整个人险些立不住。 “谢家的人,骨气比命很重要。便是死,也不食嗟来之食。”说了这话这谢家六姑娘甩了一把袖子,叫两个小丫头扶着头也不回又去了厢房。 “夫人,你丢下这家,我实在没有法子了”雏姨娘便瘫倒在地上,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一般,目光呆滞的没有了光彩。 白兰见瑶月一边追一边哭,待她转身的时候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她一把拉过瑶月,拽到了巷子里,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道“八娘子莫要着急,我没有生气的。快些擦了泪,听我说。” 瑶月听白兰说他并不曾生气,这才将信将疑的接了帕子擦了泪。 “你们一直没有寻殿下,是不是因为你姐姐反对”白兰体贴的问道。 瑶月赶紧点点头说道“我姨娘一直劝夫人,到了这样的境况,该低头就低头。可是姐姐性子硬,如何都不同意。路上没有照应,夫人的身子如何经得住。抄家时候带出来的那些银子早就给夫人看病使完了,不但姐姐,奴还有弟弟妹妹都得了病,奴家姨娘实在是没有法子才叫奴去请殿下。想着木已成舟,姐姐便也顺水推舟了,谁知道” 原来如此,那么为什么不让寻呢 “你姐姐为何不让你们寻殿下”白兰问道。 这一问瑶月便低了头,咬着嘴唇一句话都不说了。 “罢了,如今里头停着你们夫人,总不能这样耗着。我说个办法,你回去连你姨娘也不能露出来。”白兰说着从怀里掏出锦绣山河的钱袋子递给瑶月,这袋子里有满的铜钱铁钱,还有一锭十量银子。足够她们一家人几个月的开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谢瑶环 谢家与殿下的的事,以她的身份实在不适合问,不如先解除了眼前的困境。 瑶月忙摆着手说道“这不行,姐姐知道了不会用的。” “傻娘子,你不叫她知道不就是了。你回去编个话,哄着众人信了,先拿这钱去把正经事办了。若是有事,殿下还在陇西郡,你们也还在,只管去太守府去寻我。”白兰轻轻帮她拢了拢额角的碎发说道。 瑶月一下子脸又红了,犹豫了一会终于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接下了钱袋子。 “好了,不必送了,回去给你姐姐说,将我气走了。这么多的人围在这里也是不好看。”白兰说完便对着陈阿猛说道“冒功,如今只能事从权宜,容后再想办法。” 陈阿猛阔步而来,见白兰所行一切,点点头。 八娘子见已经这般,便也不再多言,将钱袋子小心翼翼的藏好,转身回了院子内。 白兰将大夫留下,剩余的几人又从原路折返,马车陆陆续续出来西市的陋巷,沿着主街慢慢而行。 “长史大人,我看这会天色尚早,不如在这里饮一杯清茶”陈阿猛与白兰骑着马并排而行,行至主街的一家茶馆时忽然这样说道。 “高适,你护送车架先回太守府。”还未等白兰回话,陈阿猛便吩咐自己的副手带着车架随行先行离去。 两人将马给了小二,自上了茶楼的二层,找了临床的位子坐下来,点了一壶寻常的西北土茶。 此时正值下午,茶座上零零散散有些客人,此时正是聊得起劲。 “我听人说,要往西北就任的燕王带了个女长史。” “我也听说了,还是个泼辣货,脸崔家公子都撞了一鼻子灰。” “说是燕王都被这女子辖制住了。” “如今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连女人都要做官,简直天理不容” “这是大凶之兆。” “那崔公子平日也是个眼睛朝天的人,这会子脸倒是叫人踩到地上了。” “可不是,我家娘子在太守府当差,听侍女们说那女长史可是嚣张,还叫崔公子绣花赔罪呢。嘿嘿” 小道消息果然都是自己长了脚的,比旁的都传的快的多。 能在这会在这里喝茶的自然都是闲散无事的人,最热衷巷间秘闻,今日出了个女长史,估计能津津乐道好一阵子,也能骂上好一阵。 “长史大人如今出名了。”陈阿猛嘿嘿一笑的叠手行礼小声说道。 “托殿下的福气。冒功,先请。” 如今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了白兰的料想,风向转的有点快,好多事情似有人在刻意为之。 西行这一路一直都不曾与殿下细谈,及到太守府忽然当着众人宣布,她心里总觉得官未免来的太过容易了。 可是实在又不知道蹊跷究竟出在那里。 “长史请,方才在西市不便多说。原想着,你待谢家也不过尔尔。”陈阿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武将的那种霸道之感扑面而来。 “是”白兰一撩长衫稳稳的坐下。 店里的伙计递了单子,点了茶退下去之后白兰这才开口低声说道“怎地,是差事办的好还是不好” “办的实在是漂亮。原来看你处置那姓黄的,只当你是何等狠辣,生怕你遇到谢家的人,也是一样强硬狠辣。原来办事比我见得那些文绉绉的读书人还周到,实在是想不到的。只是谢家的事情,与旁的格外不同,长史大人要格外留意,有时候差事办的好,未见得能落到好处。”陈阿猛说这话的一脸严肃。 他一个武人,该是不轻易出口的说家务事的,既然开口必然是有内情的。 “我办事向来因人而异。黄文德如何能与谢家相提并论,他想置我于死地,我下手绝不会心软。谢家的事情是我头一次正经办事,差事要做的漂亮。要帮人,自然是要帮的不着痕迹才好。怎么,这其中还有我不知道的典故不成”白兰试探的问,谢家六姑娘的态度实在令人费解。 “这”陈阿猛似乎是有难言之隐,谢家的典故并不重要,只是重要的却无法宣之于口。 “冒功,如今咱们一起办差,你不该瞒我。”白兰亲手斟茶递了过去,然后右手落桌,中指在桌子上轻轻的敲着,细细回想到谢家小院子之后的种种。 “六娘与殿下有些误会,原是他们自己的事。只如今偏叫娘子来出头”陈阿猛喝了几口土茶,眉头缩成一团,想到吴先生要致白兰于死地的决心,实在不知能从何处点醒眼前的小娘子。 白兰的确想到旁处去了,以为殿下与谢家娘子有了嫌隙。 心想殿下便是有心看顾谢家,因着六娘子的缘故也不能做在明面上。 但是她们这些办差的,那可是一丝一毫也不能得罪谢家六娘子,因为殿下在意谢家。 若是只看表面功夫,贸然得罪了,只怕连着殿下一起得罪了。 “冒功,承情之至,多谢你指点。”白兰以为已经领会的陈阿猛的意思,慌忙道谢,心想这陈阿猛生的五大三粗,做人确实细心的。 两人的话说的意思和目的南辕北辙,但都不敢往下深谈了。 “说起这谢家六娘,实在有趣的很。”白兰不等陈阿猛说话便接着说,便转了话题。 “甚事”陈阿猛问道。 “她的闺名唤作瑶环”白兰说着笑容涌上了眼角眉梢。 陈阿猛仍旧一脸懵,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金轮圣神皇帝时有个叫谢瑶环,祖籍江南,任尚仪院司籍女官。”白兰说起这些典故来如数家珍,她自幼爱读史书,这段故事却是印象深刻。 “这么说来,从前果真还是有过女官的。”陈阿猛用竹筷夹起一粒花生米送入口中后,抬头看着白兰问道。 “是的,不但做了女官,后来因为她奏疏写的好,见识非凡,性格坚毅。圣上便赐名谢仲举,充作男子,赐尚方宝剑巡抚江南。”白兰说道。 尚方宝剑,钦差大臣戏文里唱的可都是男的。 如今听白兰娓娓道来这样一个典故,想那小小娘子,又是生于江南那样旖旎的温柔乡,该是何等柔美,竟然带着尚方宝剑便服私访,隐察民间疾苦,是何种令人遐想之事。 目光落在白兰身上,做为小娘子她生的颜色寻常,那一双明亮的眼眸像是一汪清澈又幽深的寒潭,藏着世间的万般丘壑,扮上了男装自有一股子英武之气,将眼前这人与那故事里的谢瑶环一比,心中生出淡淡的涟漪。 “后来呢” “后来,她不畏权贵诛杀贪官污吏,惩恶扬善,自然是有一段风光的日子。只是她虽然正直有才,却不懂官场的规矩,也或许她懂得的,却宁折不弯。咬了武三思的痛脚,到底也不算是善终。”白兰望着窗外,阳春三月,可是这春风还没有吹到这西垂的陇西郡。 “啊”陈阿猛不知道谢瑶环,却是知道武三思的。 后来徐有功接手,严查此案,诛来俊臣,贬武三思,追封谢瑶环定国侯,礼葬吴江东岸。 只是这些不应景,不必往后说了。 “好一个谢瑶环,世间的男子也未必能有她的胆识”陈阿猛赞道。 “我说做女官,人人反对。街头巷尾都是议论纷纷,大抵也没有什么好话。吴先生更是视我如洪水猛兽一般,只有冒功待我始终如旧。今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白兰一时兴起,想起初识他的时候,他立在马上,一脸大胡子,啊呀呀呀呀的举着一把长刀,真是像极了西乡侯张飞。 谁知道相处来下来,竟然是一起做事最令她无拘无束的一个人。 “官者,能者居之。女人又如何,我老娘年轻的时候也是马背上的巾帼英雄,若是没有我老娘,也没有我陈阿猛的今日。若说女子不如男,岂不是连我娘亲也贬低了。容人的心胸,我阿猛还是有的。来来,干”陈阿猛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白兰心中的丝丝不快,忽然就被陈阿猛的憨态可掬给逗笑了,他那双铜铃般的大圆眼睛,着实与众不同,囧囧有神的直率里还带着一丝丝狡黠。 “你日后凡事要小心,若是遇到急事只管来寻我。”陈阿猛饮了一杯茶后压低声音说道。 “是。”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便起身告辞了。 暮色四合,太守府里已经掌灯了。 太守府将金玉堂特意誊出来给殿下做办公之所。 白兰和陈阿猛回到太守府便去金玉堂复命。 看门的人不是是宫里带出来的小黄门,而是太守府的青衣侍儿,也不曾见着麻花的影子,见是白兰和陈阿猛忙进去通报。 两人进金玉堂的时候便发了有些不同,到底哪里不同一时也说不清楚。 “回来了,谢家如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主政一方 最先开口的是吴先生,他依旧是坐在殿下的左下,只见他眯着眼,手中玩着两个明晃晃的核桃。 白兰先看了一眼陈阿猛,见他开了口自己便恭敬的立在堂上。 “回先生,谢家夫人故去了。谢家六娘似乎病的很严重,我等带去的东西仍旧辞而不受。”陈阿猛说道。 白兰听到他说“仍旧 ”二字,便知道原来殿下从前是派人看过谢家人的。 “如何处置的” “白长史私下给了谢家八娘钱,让她瞒着六娘先治丧。走的时候特意还将大夫留下看顾一番。”陈阿猛接着说道。 “哦”吴先生眼睛终于睁开,从白兰身上扫过。 “是。都是陈将军的主意,小臣也想着,谢家如今遇到急事,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这样熬,要帮,又要寻个妥当的法子,是以最后就这样办了。既不伤谢家的脸面,私下里也不叫她们真的作难。”白兰抬起头,迎上吴先生的目光,毫不怯懦。 今天高堂之上加了一层珠帘和纱幕,帘笼之后的殿下却一言不发。 白兰目光投过去,珠帘摇摇,薄纱垂下,端端的坐在帘笼之后的殿下一身玄色的衣裳,看不真切模样,只是姿态仍旧是绝代风华 这个殿下总是与自己先前的看到的不同。 她与殿下相识不久,知道他这个人喜怒无常难以揣测,但总不是这样木木的。 “殿下知道了,你们退下去吧”吴老一摆手,手腕上的檀木佛珠颤颤的。 两人行礼退出金玉堂。 远远的月亮门前夏灯和阿浅便迎出来道“娘子。” “回去说。”白兰回到屋子,夏灯拿了寻常的衣裳给给她替换了。 阿浅将已经热好的晚饭摆了说道“娘子,今个可是真奇怪。跟着你去了一趟西市回来,殿下连性子都转了,收了太守大人送的貌美婢女一百人,又招揽了陇西郡的才子十人。说是要一起带去西凉呢” “哦嗯,殿下从前身边伺候的人确实少了,想来从前千里奔波不便带人,这会子到了陇西郡便补足了也未可知。”白兰拿白手巾抹了脸,扶着王氏一起坐下。 “还有奇事,说阿浅往后都不用去伺候了。”夏灯也接话道。 “这里没有外人,你们快些一起坐。”白兰下意识的就招呼夏灯和阿浅一起坐。 “姐姐如今是长史,我可不敢坏了规矩。”阿浅辞而不受的说道。 夏灯却一把按住她坐在了椅子上道“我们家娘子就比别人就家的好,外头规规矩矩的,私下里把我们当做副娘子一般宠着。夫人最是清楚。” 夫人指着白兰的脑门点了一下道“我生了一个没有规矩的,纵的一屋子都是没有规矩。” “娘子,外头好像是有人唤你。” 太守府的刚留了头的小丫头站在门外朗声唤道。 白兰心里暗骂,这真是连一顿安生饭都不叫吃了。 忙起身披了一件对襟的湖蓝色褙子出院子门朝着月亮门而去。 月亮门前立着的正是麻花,手里提着一盏八角宫灯,照亮了他那张像是淋了苦水的脸。 “怎地了”白兰问道。 “今个殿下从金玉堂回来,就卸了我的差事。” 麻花说着便更曾愁苦,耷拉着脑袋,像是蔫瓜一样无精打采的。 “我若是明个能见殿下,替你问问。如今谁伺候” 当差当差,差都丢了,自然是不能好过。 “如今都是太守府里送的那些美人儿,咱们一起出宫的人,都不叫沾手了。前头从西市回来的时候殿下说改日还去的,若是殿下去西市,定然会叫了姐姐同去,姐姐可是要替我美言几句。” “该说的我自然会说。只是,像殿下如今也算是外放了,年岁也到了,寻几个美人伺候,实在不是新鲜事。就是明日说不通,到了西凉总是有用得着你的事情,你也不必灰心。” 按照后世的算法,十三殿下如今已经是成年了。 少年人正是正是朝气蓬勃,荷尔蒙旺盛的时候,他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地位这样的便利如果能清心寡欲,那倒是奇怪了。 毕竟,对抗本能,需要太大的毅力。 “咱们这样若是不贴身伺候,往后便是难了。”麻花便叹气了。 “一定有好的法子。”白兰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眼前的小黄门了,她如今也是被腾空驾着,到底心里也没有普。 正说着只见太守府前院的穿廊中黑乎乎的走来了一个人。 麻花连忙举起宫灯朝着穿廊前照过去,只见这人身量高大魁梧,面色黧黑,脸上一把大胡子,正是陈阿猛。 “冒功” “长史大人也在。我正要寻麻花,不是说叫别院的后头看杂物,不好好当差,你混跑一气作甚”陈阿猛粗声粗气的问道。 “我,我是来看看长史大人的。”麻花心里正是失意,素来最怕陈阿猛,听了这话缩着肩,连腔调都有些变样了。 陈阿猛的一刀眉猛然团在了一起道“还不速速回去办差,再如此没有规矩,看我手下的鞭子还客气。今晚遇到事也别朝外头跑。” 麻花心里想着好好的差事落空,如今又被陈将军抓了个正着,诺诺应声,然后垂头丧气的掌着宫灯的而去了。 宫灯的光晕消失长长的匝道上,白兰预备转身回了后院的屋子里。 “白长史请留步。” “冒功,何事”白兰此时饿的真是前胸贴后背,这顿饭吃的真是曲折了。 陈阿猛指指别院的方向,示意她要跟他走一趟。 白兰这才注意到陈阿猛穿了一身陇西郡人的常衫,平日里不离身的铠甲长刀都不曾带。 “长史请。” 白兰跟着陈阿猛沿着长长的匝道,一路向东边行去。 此时正是太守府用晚膳的时辰,侍女们多在府中夫人娘子处伺候,小童们都在月亮门以北的前院的杂物房里聚着用饭食,寻常时候人来人往的匝道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到了别院并不入内,只是绕着别院顺着院墙一直向南走,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才绕道了别院的西南角。 这个角门直通后街,从角门入了别院。 跟着陈阿猛东拐西绕,到了一处低矮的房子,房门矮小,没有窗户。 像是给下人住的,又像是平日关押犯错奴仆的地方。 房门前停着一辆马车。 “长史请。” 陈阿猛立在门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白兰伸手推开了门,脚跨过门槛的时候还有些犹豫,却见一只大手拉着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一下子拽到屋子里去了。 屋子里黑漆漆的,没有掌灯。 惊魂未定却听见了殿下的声音“稍安勿躁” 她来到这里,记得最清楚的只有两个人的声音,一个是驿站东头那人砂砾极大而沉的声音,沙哑又极富磁性,过耳朵难忘;另外一个就是殿下的声音,纯质无华,干净又有厚度,如滚珠的颗粒一样均匀有质感。 “殿下” 这便委实有些奇怪了,方才在金玉堂明明就已经见过了,有甚话不能在金玉堂上说清楚 屋子里隐隐的散发出了一股霉味,看不见殿下,她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耳朵很灵。你什么也不必问,只听我说。” “殿下请讲。”白兰恭顺的回答道。 “昨日金玉堂上你的差事你办的极好。今日谢家的差事办的更好。本王没有看错你。” “属下应尽之职。” “十六卫令安在” 十六卫令的珍贵不言而喻,白兰不敢乱放,央求王氏在贴身小衣上缝制了一个夹层,那黑色的十六卫此刻就藏在夹层里。 “在小人这里,只是此时不便取。小人回头取给殿下。”贴身的小衣,她也不敢此时就伸手去取。 “不必,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令在人在,令毁人亡。阿兰,这令就是我的身家性命,你一定要牢牢记住。” 一双大而宽阔的手一下子握住在白兰消瘦的肩膀上,那手用了很大的力道,白兰觉得有些生痛。 这是殿下第一次叫她的名,阿兰。 “小臣记住了。”白兰虽然觉得的痛,但并不敢立刻挣脱,生怕激了殿下他做出更加出乎意料的举动,殿下行事实在是 “谢家与我李家是有大恩惠的。我有一事相托,请娘子务必不要推辞。” 谢家,自然说的就是谢六娘一家十口人了。 “殿下,不是小臣不为殿下分忧,实在小臣”谢家去的是依月古城,而她白兰是殿下的家臣,自然是要跟着去凉州的。 “谢家的事情如此棘手,你都能办的如此周全。往后她们一家人的事情,对娘子而言一定也是手到擒来。如果你应下此事,我便为你谋主政一方的知县。”殿下纯质无华的声音在这黑漆漆的小屋子里飘荡。 主政一方,这四个字对于白兰而言那真是内心隐秘的一个期望。 做官的没有不想往上爬的,但是论其轻重来,做科长做局长乃至做部长都不如主政一方来的痛快,因为主政一方,方才有大展拳脚的机会,用世之心才能得偿所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火起别院 “臣臣定然不负殿下所托。”白兰在心里衡量再三,巨浪翻涌。 前世她三十一岁官至县委书记,那已经是庆阳官场的一匹黑马了。 她二十二岁毕业,在体制内辛辛苦苦拼搏了九年方才能谋临海县这个贫困县的县委书记,已经算得上是官途亨通,平步青云了。 当县委书记就意味着她成为了临海县的一把手,临海县就是她官途的真正。 这一方土地,这一县百姓,都是她的治下,这里的一草一木在未来五年或者十年都会打上她的烙印。 想到那种心情,白兰热血上涌,只觉得千难万险,也值得一搏。 如今她只有十六岁,平步青云之后,她的政治生命还漫长,她不必着急,不必怕年龄到了便升不上去,不必怕好多事情还来不及去做,她有的是时间。 如今的谢家早已经不是从前的谢家了,当朝罪臣家眷,一家子老弱病残。 她们是要流放之地乃是关外的依月古城,是路上商道的必经之地,是如今的大晋在关外唯一的一个下辖之县,至于旁的她还没有来得及细查,想来总不至于太差。 纵然谢家六娘子倔强,照顾她一家老小实在也不算是难事。 大约殿下不曾料到抛出的这个诱饵这样管用,轻而易举的就令白兰同意了,是以半晌没有说话。 白兰见殿下许久没有答话,想到陈阿猛的打扮和这别院深处里藏着的这辆车,心中生出无限的好奇来,问道“殿下这是要出城” 殿下反应过来回答道“不可问,不可说。时机到了,白大人自会知道的。” 是自己略微有点得意忘形了,白兰忙不再多问。 “你应下,我自然信你比旁人做的更加周全。今晚不管遇到甚事,你不要出门。你回去吧”殿下说道。 白兰心中藏着万千的话,到了此时都已经不能说了。 殿下承诺她可以主政一方,这个承诺已经将她整个人全部攫住,像是一张大网洒下,千难万险她甘愿入局了。 她渐渐适应了黑暗,模模糊糊的可以辨别出门的方位,正要转身,眼前的殿下忽然将她拽入怀中。 这一抱,抱的那样紧,他一身葛布的粗衣,衣上熏的曲折罗草木香将这低矮屋子里隐隐的霉味都驱散了,白兰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之上,只听见他的心跳之声。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愿娘子不畏艰难,得偿所愿。” 殿下温柔惆怅的话语在白兰头顶飘下,他的声音那样纯质无华,一出口就钻进了白兰的心里,挥之不去。 她求官,他允诺。 先是长史,如今是知县。 他早已经有了婚约,白兰知道分寸,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政治机会。 对于殿下,她不敢沾染分毫。 仰起头,挺直了背,轻轻推开了殿下,后退一步。 殿下并未阻拦,他伸出手,轻轻隆起她额角的碎发道了一声“阿兰,你走吧” 白兰没有丝毫犹疑的转身,出了低矮的屋子。 顺着原路独自朝着西边的小院子而去,心中觉得空空荡荡的,回想起来又觉得实在荒诞的很。 真觉得这是一场做的不真实的梦,可是双手轻轻的放在胸膛之上,还是感觉的到剧烈跳动的心,还是感觉得到体内翻涌的热血。 主政一方,她以为要经历千难万险,想来竟然是这样得来全不费工夫。 “又凉了,我去热。”阿浅见白兰进来便说道。 “不必,多谢小浅,一顿饭叫你们受累几次。明日若是无事,带你们出去逛逛,顺便买点东西。我想,最多后天便要启程了。” 白兰搓搓手,坐下安生的吃晚饭。 夏灯和阿浅都藏不住的高兴,两人已经搁下筷子,做到床上盘算明日要买的物甚了,一个说我要线绳,另一个说我要花布 白兰将白日间的事情在脑海里过了又过,想到殿下关于谢家的交代,心中觉得不太踏实,睡得时候已经过了子时。 只觉得头刚沾床眨了个眼的功夫,便被人左右推搡着,迷迷糊糊的刚好发牢骚,却听见王氏说道“儿呀,出大事了,快拿个主意。” 白兰一听这话,猛然就坐起来了。 “甚事” “我瞅着殿下住的那边的别院起火了。” 平地一声雷 白兰一边穿衣裳一边问道“火势如何” “半边天都烧亮了。” “娘,怎地不早些叫我。” “就这样叫你还怨我咧我这偏生睡不好,三更的时候听见外头吵吵闹闹的,便披了件衣衫走出去看看。就看见东边红彤彤的,扒着墙我朝着那边看看,估摸着就是殿下的住的那院子。”王氏哆哆嗦嗦的唠叨个不停。 白兰穿了衣裳,披上那件藏蓝色对襟褙子,快步就出门,便走边说道“娘,你先把她们几个叫醒,我出去看看,你们且等在这里。” “儿,你小心,莫要掺和他们府里的事情,便是殿下的事情你也只看着,别混插手。果真有事,咱们还是保命要紧,忠不忠都是虚的,活着是真的。”王氏叮嘱道。 “娘,我有分寸。” 白兰轻手轻脚的出了门,脚下穿着梆子绣花软鞋,走路没有声音。 空中一轮皎皎明月,此时正是最冷的时候。 她们安排在太守府后一个小小院子,说是个院子其实就三间房,三间是相通的,放了四张床。 阿浅跟着白兰她们一起,青草独居一间。 白兰走到小院子的门前,轻轻的开了门栓,想要将小院子的门打开。 谁知道门在外头锁上了,拉了几下没有拉开。 出不去了。 只是为什么要锁她们的院子 实在是想不通。 白兰看见小院子的院墙角一剁柴火,她走过去,顺着柴火堆爬上去,朝着东边望过去。 门外有脚步声。 白兰慌忙蹲下,将自己整个人藏着角落里。 “后院门都朝外栓住了” “都已拴住了。” “你叫人看住后院,如果有人意外撞见了,你们知道该如何处置。今日遇刺之事万万不可走漏风声。事料理完再悄悄的打开。” “是。” “崔家的人到了么” “尚不曾。” “你去盯着,见了人引到东边去见太守大人。” 白兰没有看到人,却听到这样的话从门外飘过,他们的声音很小,原不该叫白兰听清楚,只是夜太静。 远处火光冲天,皎皎明月也黯然失色。 没有错,是十三殿下的住的别院。 待匝道上的脚步完全消失了,白兰才敢在柴火堆上动几下,然后缓缓起身。 虽然是个小院子,墙却不矮,除了这堆柴火也没有什么可以借助的物什,想要翻出去又不惊动人,实在是难以办到。 白兰便小心翼翼的下了柴火堆,看着东边被火光照亮的半边天。 “我的儿,我就说这个殿下可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看,这会可是应验了。儿,赶紧想法子,必不能跟着殿下,他是个没有根的。”王氏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院子里,这会推了一把白兰,急急的催促道,只是声音却不敢大。 “娘,这会外头门已经拴住了。”白兰心里有些乱糟糟的,原想着躲过了西行驿站,往后日子总是会消停一段时日,到底还是自己猜错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王氏便立刻慌了神。 想到方才砸道上飘来的话,白兰慌忙止住了王氏的声音,细细听听,见匝道此刻再没有人的脚步声,才放心拉着娘亲到了屋子里。 几个小娘子这会都已经穿好了,这会正在慌慌张张的收拾包袱。 “娘子,如何了”夏灯抱着收拾好的几个包袱赶过来问道。 “外头情形也不大清楚,先别慌,先等等。” 白兰先安抚众人,自己坐在桌子边的圈椅上,中指在桌面上慢慢的敲着。 其实栓门并非针对她们。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此刻并不想让她们知道东边起火了。 起火了是个幌子,火是用来掩盖别的事情,至于他们要掩盖的真相白兰并不想知道。 如今比不得在驿站,那会殿下身边无人可用,如今家中旧臣环绕,殿下的安危无需她插手。 纵然火光冲天,太守府绝不会放任这场火,只是要掩盖真相而已,并不需要整个太守府做陪葬,只要她们装作睡死了,暂时性命是无忧的。 对了,小屋子里殿下的叮嘱 看来殿下已经提早知道今晚有事,还特意叮嘱她。 既然殿下提前知道,那么他的性命该是无忧的。 “都安歇去吧。” 白兰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对着几个人说道。 众人目一时惊得目瞪口呆。 “不是说外头走水了么”青草抱着包袱立在灯影里问道。 “谁说走水了外面没有走水,我们也没有半夜醒来,如果还想要保住项上的人头,请务必记住我此刻说的话。少打听,少掺和,都去睡觉。”白兰便解开厚重的对襟褙子挂在一边,然后便慢慢悠悠的朝着床上躺下去了。 青草看了一眼白兰,冷哼一声,抱着包袱朝院子里去了。 “真不管”王氏抱着包袱不松手坐在床边问道。 “听我的,都赶紧去睡。”白兰说道。 众人便是躺下了,只是到底是睡不着的,低声聊着,消磨时间。 白兰却不同,她一觉到天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 祸福相依 东方微白,夜色将去,西风穿过太守府后院的匝道,呼啸而去。 黑灰色的条石路,轻不可闻的小碎步,一个细腰的小娘子正在疾步向东。 她手里抱着一个灰色连珠纹云锦的包袱,每走几步便回头望一眼,风吹起她鹅黄色的涛水波浪横纹绫的裙幅。 那朱红色的别院大门只剩下残破的一半,潦倒在一旁,被烟气熏的黑漆漆的。 透过这残败的朱门,只见别院之内,烟气缭绕,残垣断壁里焦糊之气弥漫。 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花团锦簇,奴婢如云。 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碧瓦朱甍都已经归为了焦黑一片的尘土。 “殿下”这小娘子呢喃着朝烟雾深处走去,顾不得红菱绣鞋沾染了这烟火的气。 烟火中立着一个身量高挑的郎君,长发高束,一条黛蓝色的荷叶巾垂在玄青色的罗汉衣上。 “回少公子,又有一个侍女误入这别院中了。” 方才细腰的小娘子已经被人捉住,用衣巾子塞住了嘴,用麻绳困得结结实实的,丢在了这少公子的脚下。 “原有这样多的嫌命长的,处理了吧。”谁知道那少公子连头也不回,微微一叹,摆摆手。 这小娘子虽然被堵住了嘴,耳朵确实听得到的,那一双桃花眼睁大跟铜铃似得,咕噜噜就滚到那少公子的脚下,用她那乌黑的发髻拼命朝着公子的腿上蹭过去。 几个侍卫摇摇头,心里暗暗可惜,这样的绝色美人,就要在他们的手上香消玉殒了。 有两人上前去一左一右拎起来这美人来,便要寻个僻静之所勒死之后毁尸灭迹,谁知道殿下忽然道“慢” 他只是无意的低了一下头,想要看看自己的衣衫有没有沾染这废墟的腌臜,却瞥到了那被捆着的侍女。 那一双妩媚天成的桃花眼正含着一包珠泪,绝望里透着期盼,脸上因为在废墟里打滚沾染了黑灰,泪水划过的沟壑更显得肌肤的白腻如玉,是个绝色的美人。 惊鸿一瞥,命运就此巨变。 “不必处理了,先丢到我屋子里去吧。”少公子微微一笑,是个玉郎。 “走水了啦走水啦” 声音是从匝道上传来的,呼喊声虽然急切,声音却不大。 屋子里的人都磨磨蹭蹭到了天亮才合眼,这会睡得熟。 青草的床铺上却是没有人。 她去哪了 实在来不及细想。 白兰打了水,用冷水沁帕子洗脸,然后从容的出了门,到了院门之处,轻轻一拉门便开了。 果然。 出了月亮门,几个太守府的奴婢正在匝道上急急的走过。 “哪里走水了”白兰拦住一个小婢女问道。 “殿下的下处走水了,姐姐快些一起去看看。奴们便是叫过去伺候的。”小婢女说着跟着一队人朝着东边而去。 白兰犹豫了一下,回身将院门一关,便朝着东边而去了。 刚走到半道上,忽然被一个高大的影子拦住。 “冒功,到底” 话还未曾问出口却见陈阿猛微微摇头,然后看了四下乱糟糟的便说道“吴先生叫大家莫要到殿下下处,都回去等消息。” 这实在不合规矩,她们是燕王带来了,燕王那边出事不叫她们过去。 陈阿猛见白兰站着不动便接着说道“我送你回去。” “是。” 既然陈阿猛如此坚持,一定是有些事情,殿下并不想让她沾染。 到了月亮门前陈阿猛四处查了一番见无人,迅速的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递给白兰。 白兰察其言行便也不看直接将信隐到大袖里,然后若无其事的问道“殿下如今安好” “殿下如今受了重伤,怕是要耽搁些时日。”陈阿猛低着头,有些无精打采的说道。 “很重冒功,这事你不该瞒我。既然”白兰有点着急,既然已经知道昨夜会出事,该好好防范才是的。 何以最后还是受伤了,看着情形难道是伤的很重 “长史不必挂怀,吴先生自有安排。”陈阿猛还是摇摇头,他目光里带着怜悯之色,目光扫过白兰忽然说道“长史要保重。” “冒功,可是”白兰只是觉得陈阿猛的的情绪很是不对,为何他会对自己有怜悯之色 “你不必再问,到时候一切长史大人自会知道。保重”陈阿猛说完便不再逗留,转身而去了。 谁知道一耽搁便是十来天过去了。 “娘子又去打听那什么依月古城,想法见见殿下是正经的。阵子那些小人越发不把咱们当回事了。娘子难道真的要去送死奴不信。”夏灯一边给白兰递香胰子一边观察白兰的神色。 白兰脱下藏蓝色的长褙子,拿过夏灯递来的白手巾匀了一把脸。 如今想要见一面殿下倒是难如登天了,别院烧毁以后,太守府又腾出来了一所院子给殿下养伤。 当日在别院当值的仆从死伤了一半,陇西郡又送了一批新人贴身伺候。 她走了各样的门路始终连东边的院门都进不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便无需再提了。左右这两天便会有旨意下来。” 左手端起一杯阿浅刚刚沏好热茶,轻轻的抿了一口,边喝边想,右手在桌面上用中指轻轻有节奏的敲击着。 陈阿猛给的信其实白兰早已经看过了。 是一张雪白的泥金笺,一字未写。 她揣摩不出这信的意图,只是也不敢随意丢弃,一直放入信封里藏着贴身的地方。 王氏的眉头又蹙成了一团,捶着胳膊深深的叹了口气,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一般,恹恹的。 “这消息也许不准,青草她也许信口胡说的。都知道依月古城是个死地,娘子救过殿下,如何会派娘子去那里的。”阿浅立在一侧低声劝慰道。 谁知道这话刚说完,王氏又长吁短叹起来。 她这一叹气带的屋子里气氛都压抑起来,想想关外的乌孙匈奴和柔然汗人的铁骑和彪悍的传闻,心先都凉了一半。 “这如今怪得着谁娘说了,不叫你作妖,你偏不听。好生生的要了赏赐,便是不回长安总有江南可去。回头许个好人家便是了。如今可怎地是好春风不度玉门关,关外是何种地方。这一下可如何是好” “娘如何知道依月古城不是个好去处如今都是道听途说,不可全信。”白兰淡淡的止住了王氏的抱怨声。 “谁不知道娘子,我可是听外头的人说了,关外依月古城就是流放的罪人的地方。区区三年,任了六个县令,全部都死在任上了。”自驿站的事情之后,夏灯凡事小心翼翼,白兰说甚便是甚,凡事白兰说的无不应和,此时却和王氏一样犹豫起来。 白兰不说话,这十几日的事情渐渐的在脑海里回放。 青草那夜走的实在蹊跷,后来还是麻花过来传了小话,说她托了吴先生的书童,搬到东边贴身伺候殿下去了,往后便不与她们一处了。 那夜的火来的古怪,灭的更加古怪。 只是太守府里和殿下的人都守口如瓶,东边别院从那日起便彻底隔绝起来。 出事的第三天,青草特意回来了一趟,说殿下被火烧伤了。 人虽然还活着,脸却是毁了。 那样的容貌竟然毁于一场火灾。 白兰想起他那双灵活又有侠气的眸子,想起长长如黛的双眉,想起驿站里他手心的温度。 可惜了那张脸。 听说殿下如今脾气更大,动则要打要杀的。 身边伺候的人都战战兢兢的,或打或罚,从前宫里带出来的除了青草得用,那些小黄门也撵的远远的。 前两日倒是青草又来了一次,穿了一身水蓝色簇新的云锦长衫,披了月白色暗花的云袖,一条鱼鳞裙袅袅娜娜的。 她挑着细细的长眉笑盈盈的道“奴是给白长史道喜的。” 夏灯和阿浅都忙围过来问道“甚事” “娘子又要升官了。” “哦,如今青草的消息竟然这样灵通。”白兰猜是依月古城的县令,但是并不好漏出来。 “殿下心疼谢家六娘,说是叫娘子补了依月古城的县令的缺,一路照应谢家人过去的。不必去西凉了。”青草的眼睛灵活的转来转去,笑的双眉弯弯的。 县令,七品县令。 实缺,一方父母官。 对于没有任何正经官场出身的白兰来说实在是大大官了,是殿下的承诺。 可是依月古城却不是个好地方。 六郎死在了凉州,九郎在依月古城外被人掳走的,至今杳无音讯。 他们都是李姓的皇亲国戚,同十三郎一样是郡王的儿子,尚且不能保全,何况他人 几年里朝廷派了六任县令,都是有去无回,死在了依月古城。 死因不明。 可当白兰打探到这些的时候,很多事情已经是定局了。 “娘,儿想了这几日,这差事儿必然是要去的。”白兰想了良久终于拿定了主意。 西行驿站的桃花林里,殿下曾经说过,官不是那么好做的,叫她有朝一日不要推辞。 她以为只是让她做长史挡挡雷,原长史是个幌子。 依月古城的县令才是那个要她不能推辞的官。 “这” “娘跟兰儿是不一样的,我已经寻好了镖局,叫人护着娘回长安。银子虽然不多,回去求求王家,艰难些,总比关外强。这样我只身前去,倒是了无牵挂了。”白兰的右手轻轻的中指在桌面上来回敲着。 “娘子,你一定要去么再去求求殿下,你救过殿下命,他若是看在从前的份上,或许就改主意了呢。”夏灯红了眼圈。 其实要是真有转换的余地,出事前的那夜,殿下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筹划绝非一日之事,应该是自驿站她求官开始,殿下便已经定下此策。 自行路来,难以见到殿下,白兰以为是江南的旧臣阻挠的缘故,此刻才顿悟,也许那就是殿下的意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8章 官书到 “我不是个知难而退的人。事已至此,倒不如闯一闯。你们哪里知道,这个也算是我自己求来的。”心意已定,反倒觉得安稳了,白兰止住了众人的话头。 白日渐长,纵然早晚凉意袭人,到了晌午却热起来,白纸糊的窗户正大敞着。 正午的阳光透过老榆树的间隙跳入屋子内,光影落在白兰的侧脸上,显得她更加沉静坚毅。 “我不回长安,你去哪,我便去哪。”王氏坐在桌子前,将手里替白兰绣了半扇的鞋帮子朝着桌子上藤编的针线筐里一丢,银牙咬唇,双目垂泪,映照的鬓边的白发越发的清晰了。 “娘”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白兰受不住王氏这样的泪。 “娘子,夫人回不得长安。咱们都去,也好有个照应。娘子不是说,娘子去哪,家便在哪么”夏灯扶住王氏的肩膀,一双凤眼微敛锋芒,看到白兰眸中的不忍之色,便接了话。 “罢了,儿依娘。”看看王氏绵柔无助的样子,终于松了口。 几日间百般纠缠犹豫,尘埃落定,心里就踏实了。 入梦正酣的白兰被推醒了,听声音便知道是阿浅,当即问道“何事” “麻花在外头,说是太守大人唤你过去。” 看来似乎吏部委任的官书到了 当朝官制,所有四品以下官员的任免权都在吏部。 其实应该是在西行驿站出发前,殿下的奏疏已经递上去了,吏部因着是十三殿下的奏疏必然不敢怠慢,似依月古城这样棘手的县,突然有人接手,再没有不允许的道理。 行路之中必然已经得到了上御的朱批。 否则不会在刚到陇西郡的第一天便叫她去查米世粮行和打听依月古城。 耽搁的这些时日,吏部授官的文书刚好能到陇西郡。 事从权宜,她不必回京述职谢恩,只在太守府里交接便可,正可以从此便去赴任了。 照例这委任的官书和印信应该由太守派人送至新任知县的府邸,见到委任官书和印信之后,白兰要着官服到太守府谢恩。 只是如今白兰借住在太守府,并无府邸,应该会直接叫了她过去,在中堂当面转交委任的文书。 白兰起身换了太守府早已经送过来的的青色祥云纹饰官服管帽,玄色缠枝花腰带,再以革带系绯罗蔽膝,方心曲领,挂以玉剑、玉佩、锦绶,着白绫袜黑色皮履。 衣服应该是为她定做的,妥帖之极。 果然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官服上身,便有了做官的威严之色。 接旨按制该在太守府的中堂,但殿下办公之处乃是金玉堂,想来也会在金玉堂。 这任免原是殿下上的奏疏,委任移交官书的的时候该是在的。 今日总算是可以当面问一问。 转念一想,其实也没有什么可问的,官是自己求的,挑肥拣瘦,那不是白兰。 麻花愁眉苦脸的站在月亮门前远远的看见白兰出了院子便招手。 “怎地了” “如今不但小人不曾回到殿下身边,便是姐姐也要哎”麻花一边在前头领路一边说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凡事还是往好处想。咱们快去吧”既然已经决定去依月古城上任,那么便不会一味气馁,仗不打先投降,那不是白兰的作风。 前世她也去扶过贫,也临危受难接过烂摊子,非典时期亲临一线,也在反腐最厉害的时候也曾命悬一线过。 只是从未轻言放弃。 若放弃,她便不能走到后来的高位。 “姐姐难道不怕” 麻花见白兰平静如常便施施然的问道。 “怕便是能不去既然不能,不如平常心。既能去,便安之。依月古城的百姓能活,我也能活。”白兰这话说与麻花听,也是存着励己之意。 殿下高座金玉堂之上。 白兰屈膝跪下,目光瞟过堂上的殿下,心中一惊。 珠帘薄纱之后,殿下戴着青铜的兽纹面具,一席紫色的官服,腰间露出金线鱼袋,左右手都被白素罗厚厚的包裹着,露出的指尖已经不不是从前的白皙。 原来伤的这样重。 绝世无双的玉郎再也不能是从前的样子,只怕以后漫长的岁月里,陪着他的都会是这兽纹青铜面具。 “臣白兰参见殿下。” 殿下没有说话,他微微扬起下颌。 依月古城是陇西郡下辖,只是陇西郡太守裘方圆却并不在此地,倒是陇西郡的左司马甘亚君甘大人早早在此等候了。 吴先生沉吟了片刻道“吏部的文书到了。太守裘大人身体不适就由甘司马代劳。” 其实今日之事这吴先生办的有点操之过急,太守不在,这话也应该由左司马来说。 殿下虽然统领西凉九郡,但依月古城到底是陇西郡下辖,此事该由太守府一力承办,待事情成了再私下招白兰去殿下处磕头谢恩,方才显得殿下处事得当。 如今陇西郡左司马好似一个外人一般侧立一旁一言不发,委实诡异。 转念又想到殿下做事从来不按章法,如此行事到也像是他所为,便不再纠结。 “是。听人说起过,到底是何官职也未曾细问。但圣上与吏部一向量才而授官,录德而定位,想来也是极其妥当的安排。今日劳先生费心了。”白兰平静的答道,她收起江南小娘子柔美软糯的音色,将声音压的平和又得体。 “看样子你是一早知道了消息,也罢。求仁得仁,娘子当日救下殿下,殿下依着娘子的意思,上报吏部,因娘子身份特殊,奏报直达天听,特授娘子依月古城县令一职。此等天恩,实在是老身活到这把岁数都不曾见过的。吏部传下话来,叫娘子即刻上任。殿恤娘子,若是娘子还有别的事情,要物要人,此刻尽管开口,殿下若是能办到的,一定替娘子周全。”吴先生眼角有了淡淡的笑意,甩了甩手中的檀木佛珠。 这话好生厉害,好一个求仁得仁 便是白兰此刻想要反悔,却被求仁得仁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白兰微微抬头看向高堂之上,珠帘薄纱之后,青铜面具内藏着一双明亮的眼睛,那目光里有着无限的犹疑和躲闪。 那目光在躲闪白兰的目光。 “怎地,忽然被授官,竟然欢喜得忘记谢恩了”吴先生见白兰迟迟不肯答话,这才接着问道。 “臣受圣大隆恩,定当爱民如子以报皇恩。只是臣孤身一人,政务不熟,还望殿下和太守大人能引荐刑名钱粮的人选。臣还听说,依月古城很是不太平,臣一人实在难以护谢家周全。”白兰忙缓过神来,既然要去上任,需要得力的帮手,独木不成林,自己便是有通天的本事,身边没有自己的人,做事便不能趁手。 “这容易办,太守大人推荐了陇西郡有功名在身才俊,等会有人引你去。至于护谢家人的周全,殿恤你是个小娘子,宫里的带来的小黄门你尽管都带去,另外叫陈冒功带一队人随你前去,定然护住大人周全。”吴先生见白兰欣然接受,便轻轻的拢了胡须,双眼眯了眯说道。 这自然是早就安排好的,打一巴掌揉三揉,眼前显得倒是宽厚仁慈之极。 “还是殿下和吴先生考虑周全。臣别无他求,既然是即刻上任,臣不敢耽搁太久,只是明日要去谢家安顿。后日卯时动身。”看破不说破,官场中人,自有一套圆滑妥帖的应对之策。 白兰的余光扫到那左司马甘亚君身上,见他隐隐的冷笑了一声。 也是,这是太守下辖的主场,便是殿下再大也不该插手地方事务,如今这吴先生无官无职,仗着殿下的声威处处压着陇西郡一头,陇西郡的人心中只怕早已经恨得痒痒了。 “甚好,甚好。白知县尽可自行安顿,要选人只需去四方馆便是了,若有旁的事情只管来寻老夫。谢家的安危,便全权托付给白大人了。”吴先生此刻装作热情的样子起身走下堂来,双手扶起白兰。 事情如此顺利,是他万万不曾料到的,原以为小小娘子不过颇有些心机,求官完全是荒唐之举。 如今这样的安排,若是寻常的郎君秀才都要费一番周折才好安抚,不料这小娘子竟然一句反驳的话不说,一句求情的话也不言,一副坦然之态,反而让他生出了几分怜惜和敬佩之情来。 “先生折煞下官。臣万死不敢负所托。”白兰从左司马甘亚君手中接过官书印信。 她官话说的自然是顺口的,事情已经没有转换的余地,面子上便要大家都过得去。 来日方长。 “臣听闻白知县是携家眷而来的” 原来该唱主角的裘太守不在,左司马一直侧立一旁不曾言语,这会白兰自他手中接了文书, 他方才找到了开口的机会。 “回大人的话,原是家私之事,实在不能启齿。如今母亲随我一同在此。”白兰不想着左司马突然提起母亲王氏,不知道是何用意。 “关外苦寒,如大人尊亲随白大人而去,怕要受塞外之苦。”左司马看着白兰,言语平和似是全力为她着想一般。 这话说的大有深意,怕后头还有,白兰心生警惕。 “我原来已经寻了镖局的人,要送我母亲回长安。只是母亲不愿意与下官分开,母命不得不从。最怕的是子欲孝而亲不待,下官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将母亲带在身边更为妥当。” 白兰从前是不想带着王氏,因为她知道依月古城乃是凶险之地,她孤身涉险还不怕有事,若是带着王氏顾忌便多了一重,如今却不同了。 “昨个裘大人特意交代与我,无论如何要留尊亲在太守府照看。免得大人去了任上的后顾之忧,有太守大人的照料,想来尊亲一定平安喜乐。”左司马甘大人似极其关切的对着白兰说道,他目光如炬,态度坦然自若,早有准备。 白兰心中冷笑,她人还没有走,这边已经打了这样多的主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