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男配以后》 第1章 第1章 肃穆威严的朝堂之上,皇帝老儿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睛,龙案上奏折散落一地,茶盏瓷器遍地都是。 底下文武百官无不惶恐,纷纷下跪俯首,谁也不敢多说半个字。 皇帝老儿指着跪在正中央的一名年轻男子叫骂,行为有些像市井泼妇:“反了反了反了!你别以为你救过朕,朕就不敢砍你脑袋。清平是朕的宝贝疙瘩,你说退婚就退婚,把我们清平置于何地,又把皇家的颜面置于何地?” 这青年男子名唤徐正卿,去年皇帝在宫外遇刺时得他相救,论功行赏时他分毫不取。 今年春上,他又凭着满腹经纶金榜夺魁,高中状元。 此等文武双全,品行出众,又相貌堂堂的人才,皇帝自然一眼就相中了,打算召为驸马,让他与自己唯一的女儿清平公主订了亲。 他的宝贝清平对徐正卿也算满意,到明年两人便要成婚了。 前段日子徐正卿奉命去东郡赈灾,不仅安抚了灾区百姓,还为朝廷博得盛名。 如今归朝,皇帝看着能干的未来女婿,高兴之余要赏赐于他,便说无论徐正卿要什么,他都会让他如愿。 结果这人便当着朝中大臣的面,说要退了这门亲事。 皇帝老儿现在一张老脸都要挂不住了,再想想自己可怜的宝贝女儿,他气得差点儿没晕厥过去。 太子铭轲此时也为自己的妹妹叫屈,恨不能亲手把徐正卿的脑袋给拧下来:“父皇,不必跟这负心薄幸之人废话,不如直接砍了他,为皇妹出气!” 徐正卿跪在地上,规规矩矩叩首,他闭了闭目,沉声道:“臣有愧陛下与公主厚爱,甘愿一死,请陛下赐罪。” 皇帝老儿越发气了,宁愿死都不愿娶他的女儿,这是跟他的清平有多大仇,多大恨? 皇帝冷笑:“你宁愿死也想退婚?朕就偏不让你如愿!今天这事儿,朕就当从来都没发生过!你跟清平的婚事,照旧!” “退朝!”皇帝说着,直接起身走了。 —— 栖凤殿里,清平正陪着皇后学针线。 皇后看着女儿的绣活儿,频频摇头,语气里却是宠溺:“你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单就女红怎么都学不会。” 随后又有些庆幸地说,“不过你没学了你父皇和你皇兄那泼皮性子,我也算烧了高香了。” 听皇后如此说,清平笑了。 她父皇和皇兄身上,是没什么皇家贵气。 说到这个,也是跟父皇自幼的生活环境有关。 父皇虽是皇子,但一出生就遇到宫变,被人救出皇宫,长于市井,学了一身的市井气。 后来虽然被迎回朝,这本性却是难以改变。 至于皇兄,他倒是一出生便封了太子,可随了父皇的脾性,自幼就这样。 冲动,易怒,性子毛躁。 她母后生于书香世家,是大越出了名的才貌双绝,也是最尊贵的一国之母。 每每谈到皇帝和太子的脾性,她总忍不住要叹息。 但若说清平的性子像她母后? 其实也并不完全是的。 清平的性格,有两面。 大越是大陆南面的一个小小岛国,环海而生。 这个国家人口不多,但十分富庶,很多人擅长用毒和酿酒。 清平另一面的性格,便是跟酒有关。 一个温婉羞涩,一个率性洒脱。 她不喝酒时自是知书达理,温婉娇俏。 只是一旦醉了酒……性格立马就热情奔放,做起事情来厚颜无耻的程度比她父皇和皇兄还优秀! 她自幼便如此,为着这个,皇后很少许她饮酒。 可她偏偏好这一口,总会偷偷的喝上几杯,不过一般都控制好酒量,不让自己醉倒也就无事了。 见皇后说起皇帝的性格,清平笑说:“阿爹有阿爹的好,都说天子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可你瞧阿爹,这么多年几时看过旁人。整个大越谁不知道,阿爹最听娘的话。” 天子惧内,那在大越可是出了名的。 无人的时候清平习惯称呼阿爹阿娘,觉得父皇母后太过疏离。 起初皇后还纠正她,可时间一长也就作罢了。 皇后轻笑,眼角自带一丝娇媚,嗔了女儿一眼:“没规矩,什么话都敢讲。” 这厢母女俩说着悄悄话,一抬头却见皇帝和太子父子俩双双黑着脸走进来,看见皇后和清平也不说话,一起去旁边的花梨木圆桌前坐着,动作一致地斟了茶水,仰头一口饮尽。 之后,父子俩又很默契地齐齐用鼻子发出一声冷哼。 皇后拧眉望过来:“这是怎么了,有事就说话,跟谁耍小孩子脾气呢?” 见妻子的语气似乎生了气,皇帝也不使小性儿了,颠颠儿走过去,在皇后跟前坐下来。 只是心里依旧火冒三丈:“徐正卿这个乌龟王八蛋,真想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清平闻声看向太子,小声问:“阿兄,徐正卿怎么了?他不是刚赈灾回来,上朝之前阿爹还说要重赏他的。” 太子看着一脸纯真的妹妹,张了张口,又叹息一声低下头去。 皇后看不惯父子俩的墨迹样儿,目光扫过一旁的内监总管张丰:“你来说。” 张丰走上前,颤巍巍回话:“回皇后娘娘,今儿个早朝徐大人突然请求退婚,陛下和太子心疼公主殿下,自然是生气的。” 清平楞了一下,没有言语。 皇帝道:“他徐正卿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敢欺负到我的宝贝女儿头上,简直气死我了!” “最可气的是,父皇说砍了他脑袋,他都不改分毫,执意要退亲。不知道的,还当我们清平是个嫁不出去的,非要赖上他一般。”太子这会儿也开始无所顾忌了,拍桌子叫骂。 皇后倒还算平静,沉思片刻,悠悠然开口:“我看那徐正卿是个品性端正的孩子,到底为什么死也要退亲,可曾问个明白?” 皇帝:“管他为什么退亲,他敢这么糟践我的宝贝就是他该死,我非好好替清平出这口恶气才是!” 皇后沉着脸:“所以你没问?” 皇帝唇角一抽,气势上瞬间消减大半儿:“朕,忘记了……” “徐正卿人呢?”皇后睇了皇帝一眼,转而看向内监总管张丰。 张丰回话:“回皇后娘娘,徐大人此时还在朝堂大殿上跪着呢。” “去传他过来,本宫有话要问他。” —— 徐正卿进来后,一眼看见了皇后跟前站着的清平。 她一袭暖橘色宫装,高贵雍容,眉目如画,聘聘婷婷站在那儿,娇媚袅娜,宛若画中仙子。 清平公主貌可倾城,比当年名动京师的皇后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样的女孩子,曾经是他的未婚妻,是他愿意宠爱一生,呵护备至的姑娘。 可如今…… 徐正卿收回目光,缓缓下跪叩首:“罪臣叩见陛下,皇后娘娘,见过太子殿下,公主殿下。” 皇后坐在凤位上,居高临下看着他,温和的语气中自有威势:“徐正卿,听闻你要退亲,可有理由?” 徐正卿颔首,沉默半晌后回道:“想必皇后娘娘也知道,臣自幼无父无母,幸得姑母悉心照料,供臣读书,方有今日成就。臣十四岁那年,姑母曾说将来把自己唯一的女儿许臣为妻,臣也在姑母面前保证过,必将照顾表妹一生一世。后来表妹贪玩儿,在一次花灯节上失足落水,丧了命。” “这个本宫听你说过,当初本宫愿意把清平许给你,也是看重你有情有义,心眼儿实诚无所隐瞒。可这件事,又与你同清平的婚事何干?” 徐正卿道:“当初表妹失足落水,只捡到了一只绣花鞋,十年来臣和姑母一直以为她不在了,谁料此次臣去北郡赈灾,竟然遇到了表妹。她当初被人所救,又被辗转卖入大户人家做了丫头。 如今姑母和姑父已然不在,表妹是他们唯一的女儿,臣不能置她于不顾,理应照顾她一生一世。” “你铭记姑父姑母收养之恩,代他们照顾女儿也是情理之中。但照顾人有无数种法子,你大可为她寻个好人家,多加照料,又怎可毁了与清平的婚事?你如此公然退婚,可有为本宫的女儿考虑过?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天之娇女,如今却被你所弃,日后又当如何见人?” 徐正卿抬眸看向清平,迎面对上她复杂的目光。 徐正卿心抽痛一下,垂眸错开她的注视:“表妹与臣婚约在先,她命途多舛,如今又没什么亲人,臣唯有娶她为妻方可慰藉姑母在天之灵。臣自知有愧公主,公主若有问责,臣不敢多言半句。若臣此举惹恼了公主,也愿以死谢罪。” “狗东西!你的表妹是心肝儿宝贝,朕的女儿又是什么?” 皇帝一个茶盏掷过去,徐正卿没躲,脑门儿上当场砸了个乌青。 大殿之上宫人们倒抽一口凉气,一旁的清平也被惊到,愣愣地看着徐正卿泛青的额头一点点往外渗出血来。 “所以你是决计要娶表妹为妻,弃了我们清平是吗?”皇后的神色依旧从从容,只眸子里带了一丝愠恼,“还是说,你自知陷入两难,根本就是故意当众退亲来寻死的?” 徐正卿垂首缄默。 皇后唇角轻扯:“若是如此,或许旁人觉得你徐正卿有情有义,可本宫看来,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你死了不要紧,不仅会连累你的表妹,更会伤了我们清平的心。徐正卿,本宫素来欣赏你的人品和才华,如今你的处事作风未免让本宫失望。” “臣有罪。”徐正卿把头垂得更低了。 皇后道:“别的本宫不多问,本宫只想知道,在你心里真正想娶的人是谁?是你的表妹,还是清平?如果你对清平是真心的,你表妹那边本宫帮你解决,也必不会委屈了她。” “母后!”清平唤了一声,引来众人的目光,徐正卿也望了过来。 清平神色平静,她是大越最尊贵的公主,生来高傲,如何愿意母后地下身段来挽回这场婚事? 既然如今他铁了心要退…… 清平徐徐上前,居高临下看着跪在那儿的徐正卿。 她把腕上的红玉镯子取下,递上去:“退亲的事我应下了,这镯子你之前说是你母亲留给你的,现如今,就一并还了于你。” 徐正卿看着那镯子心如刀绞,面色却还镇定:“这镯子,公主便留下吧。” “既是你家传之物,我一个外人留之有愧,不敢承受。” 她淡淡说着,把镯子强行塞进徐正卿怀里,然后再没看他一眼,翩然向着殿外而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2章 回到自己的清辉殿,清平俯在桌前,双手托腮,整个人闷闷的,也不说话。 宫女凝儿怕她难受,便陪她说话安慰她:“徐正卿这样的负心汉不值得公主如此伤心,公主何苦伤了自己的身子。” “其实也没那么伤心,我对徐正卿还没到非他不嫁,要死不活的地步。只是,我堂堂公主居然被人当堂退亲,未免令人笑掉大牙,我这心里又怎会不起波澜。”清平苦笑道。 “公主既然生气,怎么还这么轻轻松松放过徐正卿?要奴婢说,绝对不能让他跟他的表妹好过!他退婚等同抗旨,应该让陛下砍他脑袋!” 清平听到凝儿的话,轻轻摇头:“当初我愿意嫁给徐正卿,不就是看上了他的重情重义吗?他与表妹婚约在先,与我在后。如今他为了姑父姑母养育之恩,不惜抗旨也要舍我娶他表妹为妻,虽然做法蠢了些,但足见不是攀龙附凤之辈。试想一下,如果他将表妹的事秘而不宣,瞒着所有人与我成婚,那结果是不是更可怕些呢?” 其实道理清平也都能想明白,不过心里委屈难受也是真的。 “有酒吗?”清平突然抬头问凝儿。 凝儿嘴角抽了抽:“公主您忘了,上回您酒醉非要去当街抢几个书生当面首,结果搅得宫里一团乱。自那以后,皇后娘娘生了气,不许这清辉殿里再存酒了。” 提起这事清平有些囧。 她觉得自己挺正经的,但不知道怎的,只要一醉酒,总会做出这种乱七八糟,离谱至极的事情。 只是他们大越人天生都是爱喝酒的,日后都不让她沾酒,未免失了许多乐趣。 看她有些郁闷,凝儿琢磨着问:“公主午膳没用多少,不如吃点东西?膳房做了麻辣小鱼干给公主当零嘴,公主都还没怎么吃呢。” 说到吃的,清平眼前一亮:“我前段日子看了一本游记,上面说北陆好吃的特别多,有各种各样的糖果糕点。那里一定很繁华吧,不像我们这儿,天天就是各种海味,吃都吃腻了。” 之后又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唉,只可惜咱们这边有严令,不准大越人士出海。我长这么大都不知道北陆长什么样子。” 说着说着,清平不知怎么又想起了徐正卿退婚一时,顿觉烦躁,也没心情跟凝儿聊别的了。 继续一个人趴在桌上发呆。 晚上太子来看她的时候,说起陛下对徐正卿的处置。 原本是要砍头的,不过念及他当初救过皇帝一条命,最后免了死罪,没收一切家财,将他和他表妹逐出大越,永远不得再回来。 清平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没说什么。 退了婚就是陌路人,她并不想再听到关于徐正卿的任何言论。 看妹妹还是不开心的样子,太子道:“父皇母后怕你难过,说让你去南宫别苑散散心,就别在宫里待着了。” 南宫别苑建于半山腰,景色宜人,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还能远离尘世的繁杂。 最主要的,那里她去年酿了好酒,偷偷在树下埋着呢,如今正好可以尝尝滋味儿。 这个主意让清平原本阻塞的内心好受了些:“好啊,那我明日就去。” 太子以为她在强颜欢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想那负心汉了,等哥哥给你找个更好的!” —— 太子果真是说话算话的,真给清平找了个男人。 清平搬去南宫别苑的当天晚上,太子突然找上来,还让人抬了个身负重伤的男子。 清平看他吩咐着让人把那男子往南宫别苑安置,忍不住拦他:“阿兄哪儿弄来这么个人,到我这里做什么?” 太子答得理所当然:“给你当面首啊,我今日下海想捞颗好珍珠给母后做下个月的寿礼,结果捞了个人出来。” 清平一听脸色阴沉:“我几时说要养面首了,身份底细都不清楚呢,你便把人往我这里带。你抬回去。” “别啊。”太子指着那人,“你看这人的相貌,是不是比徐正卿英俊千百倍。北陆那边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一辈子就只能找一个男人,什么荒唐的政策。咱们大越可不一样,时下高门贵女几个后院儿没有面首,你一个人在这里总为徐正卿那狗东西伤神也不是事儿,我送你个面首也能帮你放松心情。就算你瞧不上,留下来给你说话解闷儿也好啊,你看这张脸,多么的赏心悦目,你就当养个宠物。” 清平:“……兄长好歹也是大越的太子,怎么学那些山匪流寇,哪有趁人受伤昏迷就将其送人当面首的?阿兄岂不知,爱民当如子的道理?” “这我当然懂,可我即便爱民也是爱我们大越的子民,你看这男子的衣着,分明不是大越人士。咱们大越不与北陆接触已有百年,如今突然冒出个异国男子,还身受重伤,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这种人,如果不是看他长得好看勉强有资格给你当面首,我才懒得救他出海呢。” 清平:“……” 他发现阿兄身上继承阿爹的市井流寇气息,简直可以用淋漓尽致来形容。 她来南宫别苑享受生活呢,阿兄给她整个人回来,真麻烦! 她又侧目看向被人抬着的那名男子,一袭紫蓝色长袍,因为在海里泡太久的原因,他的肤色有些惨白。只是五官却真如阿兄所言,剑眉凤目,鼻若悬胆,有些发黑的薄唇轻抿着,冷峻的五官每一处都是极致的刚毅俊美。 他伤成这样本已是丑态,却仍让人觉得英俊无比,真不知如果神采奕奕时,该是何等的摄人心魄。 如阿兄所言,看他的衣着该不是大越人士,应该是北陆的,或许还非富即贵。 看此人奄奄一息,清平觉得不能见死不救,索性便挥了挥手:“抬去南苑吧,让御医给他瞧瞧。另外,此人身份不明,实在可疑,找几个得力的侍卫守着,免得出什么事。” —— 太子留了个御医在南宫别苑,专门给那不知名的男子治伤。 因为南宫别苑高手如云,清平全然当做没那个人的存在,继续过着自己的悠哉小日子。 这日心血来潮,她从树下挖了几坛子酒出来,打开盖子便闻到阵阵清香扑鼻。 “这酒好香甜啊。”凝儿也很诧异。 “是啊,这可是用欶果酿的,居然这么香甜。”清平也很意外。 欶果是她们大越的一种野果子,吃起来涩涩的,大家都不喜欢。清平也是突发奇想酿酒来玩儿的,没想到酿成酒居然如此令人惊喜。 清平很高兴,招呼人把酒倒进壶里,然后悠然地坐在凉亭下面自斟自饮。 此酒酸甜,回味时带着一股独特的幽香,实在让人欲罢不能。 清平一时欢喜,便饮的多了些。 原本果酒是没什么酒劲儿的,不过这欶果酒却出乎清平的意料,喝着喝着竟感觉整个人有些飘飘然了,索性便支着头趴在石桌上小憩片刻。 这时,有宫人禀报说救回来的那名男子醒了。 清平闻此摇摇晃晃起身说要去看那人,凝儿看她似乎醉了酒,只怕待会儿糊涂起来要闹事,便柔声劝道:“公主今日喝醉了,如今天色已晚,不如先回房休息吧,明日再去看那人不迟。” 清平推开她不让她搀扶:“我没醉,我酒量好着呢。再说了,那不是阿兄送我的面首吗,我当然得去瞧瞧。” 凝儿听着自己主子说话的语气,忍不住心中腹语:完了完了,公主看来是真的喝醉了,可别做什么出格的事才好…… —— 清平赶去的时候,那人正在床榻上坐着,身着月色中衣,鬓如刀裁,剑眉星目,薄薄的唇轻抿成线,脸色虽显苍白,却俊美无俦,只那么瞧着便叫人心动。 他的美不似女儿家那般阴柔,带着男儿的阳刚血性,面部轮廓刚毅,一双丹凤目深沉幽远,让人望一眼便似要深陷其中。 清平长这么大,就没在大越见过如此俊美无俦的男子。 她怔怔看着,有些失神,樱桃小嘴儿微微长开,双颊因为醉酒而染上烟霞之色,双目迷离间看起来痴痴的。 凝儿轻扯了扯她的袖子,扶她进去在旁边的桌边坐下。 榻上的男子自她出现,目光便投了过来,他的眼神有犹疑,有戒备,也有一些清平看不透的东西。 清平无视那人的审视,随意把玩着桌上的玉瓷茶盏:“阿兄在海里捞你出来的,而且受了那么重的伤,你不是我们大越子民吧?莫非是北陆的?” 那人在听到“大越”时眸色变了变,但随即恢复冷凝,一言不发。 凝儿是个急脾气,看此人对自家主子无礼,不悦道:“我们公主问你话呢,你闭着嘴巴做什么?” 那男子依旧只是沉默着,充满戒备。 看他不说话清平有些好奇,走过去往他跟前凑凑,一股淡淡的酒香喷洒在那人脸上:“你是哑巴吗?” 穆庭蔚阴沉着脸望向眼前明显喝醉了的貌美女子,她说话间吐纳的热气带着醇美的酒香,让他耳根一热,哑声问:“你是大越的公主?为何救我?” 若非大越帮助南蛮对他用毒,他也不会沦落至此。如今居然被大越公主所救,简直匪夷所思。 而且这位大越的公主,酒鬼似的,毫无女儿家温婉端庄之态。 清平却巴巴看着他,突然咧嘴甜甜地笑了:“救你给我当面首啊,阿兄送你过来时说了,你以后就是我的面首。” 穆庭蔚面色一黑,整个人的表情有些难看,犀利的目光瞪着她,里面似有震怒:“你说什么?” 说话间,他伸手捏住了她尖尖的下巴。 清平被他捏的有些疼,挥手给了他一巴掌,清清亮亮的声音回荡在卧房之内。 穆庭蔚有些愣住,有生之年里,这是他第一次被女人打。 她一巴掌挥过来的那样快,他又刚刚苏醒体力不支,根本来不及反应。 紧接着,他便感觉到被她打过的左颊传来麻木之感,身子软软的,有些无力。 鼻端是淡淡的,似有若无的花香。 “你给我下毒?” 早听闻大越的人最擅长酿酒和制毒,如今从这位公主殿下身上,可真是完完全全展现了出来。 清平推开他站起身来,理直气壮地开口:“谁让你敢对本公主无礼?” 说着,她又转而吩咐凝儿:“我看这人长得不错,阿兄不是说要给我做面首吗,那你放风出去,就说本公主不要徐正卿那混账东西了,要养面首,比他英俊一千倍的面首!就在南宫别苑里办婚事,我明天晚上就要洞房花烛!” 穆庭蔚不可思议地瞪着那女子,奈何自己如今连舌头都是麻木的,根本吐不出半个字。 凝儿听得目瞪口呆,小心翼翼回话:“公主,养个面首不用这么大动静吧……哪有养面首还办婚礼的?要不等您明天酒醒了再说?” 谁知道清平却突然傲娇地掐着腰瞪她:“本公主说要办婚礼就办婚礼,你想抗旨是不是?不听话现在就回宫里去,别跟着我在南宫别苑了。” “听,听话。”凝儿吓得点头如捣蒜。 “那还愣着做什么,现在就去!” 凝儿被吓到,赶紧应着颠颠儿跑走了。 清平很满意,走过去拍拍穆庭蔚的肩膀:“小郎君,你好好休息,明晚我再传你侍寝。” 穆庭蔚:“……”大越的公主原来是个疯子! —— 翌日,清平醒来时头昏脑涨的。 坐起来揉着沉重的脑仁儿,她寻思着也不知道自己昨晚上喝了多少酒。 传了人帮自己洗漱后,她开门出去打算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谁知一打开房门,发现院子里张灯结彩的,许多人忙来忙去在布置什么。 清平瞧见在指挥着人挂灯笼的凝儿,上前询问:“这是做什么?” 凝儿回答:“公主昨晚不是说今日要跟那位公子办婚礼,收他做面首吗?还让奴婢放消息出去,现在连宫里的陛下和皇后娘娘都知道了。” 清平:“……我,我什么时候说了?” “就昨天晚上啊,公主昨晚上喝了许多酒去看南苑那位公子,突然就说要收他做面首,还要让奴婢放风出去,让京城里的人都知道。” 清平揉了揉如今还有些沉重的脑仁儿,仔细回想,她好像是隐隐约约说过这话。 可她昨晚喝了酒啊,喝完酒做的事说的话能较真吗? “你好歹跟了我许多年,知道我酒醉容易……糊涂,怎么还照做了?”清平有点气结。 凝儿也委屈:“原本奴婢是想等公主酒醒再说的,可后来夜里睡觉,公主又催了奴婢好几次问奴婢办好了没有,说如果没办好今天就把奴婢撵出去。奴婢,奴婢还以为您不是酒醉胡言,而是……为了气一气徐正卿呢。” 凝儿说着指了指院里的布置:“昨晚上奴婢禀报了陛下,这还是陛下的意思呢,说搞得喜庆点儿,让您高兴。” 清平:“……” “那母后那边呢,她什么反应?” 凝儿回道:“皇后娘娘知道有些生气,说你胡闹,可后来被陛下和太子给劝住了,说公主刚因为徐正卿的事伤心,就随便闹腾吧,你是公主,没人敢把你怎么着,养面首在咱们大越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就由着您闹腾呗。” “……”这还真是她那对糊涂父亲和糊涂兄长能说出来的话。 清平听得一阵懊恼,早知道她就不喝那么多酒了,如今竟然惹出这么多麻烦来。 那人是谁她都不知道,难不成还真拉着给自己当面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3章 清平正纠结,有宫人传话说徐正卿求见。 清平眉头拧巴的更深了。 他怎么这时候过来,父皇不是将他逐出大越了吗,到如今居然还没离开京师? 清平有些烦躁,挥挥手:“不见,让他走吧。” 宫人领命后离开,很快又折了回来:“公主,徐郎君说一定要见到公主,公主如果此时不愿见他,他便在门外候着,直到公主召见为止。” 清平脸色阴沉下来,抿唇不语。 凝儿道:“许是徐正卿听到了公主要养面首的事,故而前来。” 清平觉得有这个可能。 也罢,倒要看看他究竟想跟自己说些什么。 清平先让人将徐正卿带至园中,自己磨磨蹭蹭大半个时辰才去见他。 不过让清平意外的是,太子救回来的那个人也在。 他与徐正卿相对而坐,随意呷着茶水也不言语,倒是徐正卿一直在说些什么。 徐正卿的样貌在大越算得上少有的儒雅清隽,再加上儒雅翩翩的气度,越发显得飘逸宁人。不过如今和那名男子待在一处,就显得普通了许多。 清平不自觉站在远处打量那人,昨日卧房昏暗看不真切,如今细瞧之下竟觉得似乎又有些不同了。 他端坐在那儿默默品茶的模样,举手投足间皆是旁人无可比拟的矜贵与高雅,让人瞧着只觉得望尘莫及。 此人举止高贵,想来并非凡俗之辈。 只是她们大越区区一小小岛国,远离北陆纷争多年,如今此人怎会在她们大越的海辖地界里出现,还身受重伤? 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清平还在晃神之时,徐正卿看见了她,站起身来附身叩拜。 穆庭蔚闻声侧目而望,便见一水绿色宫装女子聘聘婷婷站在那儿,生就一张娇俏勾人的相貌,眉宇之间妩媚天成,上扬的眼尾闪烁间像极了狡黠的狐狸。 早就听闻大越身处海岛,民风与习俗与大陆迥异,女子们无需遵循三从四德,高门贵女私底下豢养男宠也是家常便饭。 当初穆庭蔚听人说起时便觉得荒唐,如今他身处大越,不想竟真如传言那般。 想到昨晚上此女厚颜无耻的模样,他都忍不住替她害臊。 如此行径也就大越容得下,如若在他们大霖,怕是早就浸了猪笼, 偏这女子毫不知羞耻颜面,如今还敢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穆庭蔚眸中闪现一抹凌厉之色,恨不能把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珠子给挖出来。 清平感受到此人骤然显现的冷冽,她心头一颤,但想到如今是自己的地盘儿上,她也不惧,只是挑衅地冲他勾唇一笑。 随后目光落在徐正卿身上,神情淡下来:“你找我所为何事?” 徐正卿走上前,面露愧色:“阿贞……” 阿贞是清平的乳名,除了父皇母后和皇兄之外,她曾经允许徐正卿也这么唤她。只是如今,她听到这样亲昵的称呼浑身不自在。 “徐公子这么称呼本宫,似乎不太合适。”清平语气淡淡,面上略显不悦。 徐正卿颔首,又规规矩矩行礼:“公主恕罪,是草民逾越了。” 清平冷着脸,什么话也没说。 徐正卿道:“草民自知有愧公主殿下,不敢乞求公主原谅。但是,公主殿下金枝玉叶,不该因为此事损伤自己。” 清平嗤笑:“怎么,本公主养个面首便是损伤自己?徐正卿,你未免太过自以为是。” 徐正卿道:“草民记得公主说过,时下那些养了男宠的高门贵女,今儿喜欢这个,明儿又欣赏那个,看似逍遥,实则无趣至极。公主只愿如皇后娘娘那般,找到一个真心疼爱之人,白首偕老。如今,公主可还记得这些?” “记不记得的,又与你何干呢?”清平只觉得好笑,“你不会以为我是因为被你所伤,所以自暴自弃,故而要这么兴师动众养面首吧?” 清平仔细想想,徐正卿刚退婚她就喝醉了酒说要养个面首,还真是很容易让人将这两件事给联系在一起。 只是,她真的没有想过养什么面首,更对这个陌生男子没那么浓厚的兴趣。 如今事情搞成这样,她还真是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清平无奈摇头苦笑,也罢,不就是所有人以为她自暴自弃要养面首吗,那就让他们这么以为好了。 穆庭蔚冷眼旁观着这边的闹剧,心上未曾泛起丝毫的波澜。 便在这时,清平突然提起裙摆朝他这边走过来,一手自然地搭在他的肩上,目光则是看向徐正卿,挑眉一笑:“难道你没有发现吗,此人的容貌胜你千百倍。本公主是说过要携一人到老,如今我选中了他,有什么问题吗?他如今是我的面首,但将来得我欢心便是驸马了。怎么,你连这个都要管?” 徐正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双唇翕动着,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穆庭蔚此时心情有些复杂,他只以为这位大越的公主殿下厚颜无耻,不想也是为情所伤。 这倒是有点儿让他意外。 徐正卿抿了抿唇:“既然这是公主殿下自己喜欢的,草民自不该多言什么。如此,便祝公主殿下一生顺遂,笑口常开。”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深情缱绻的眸子看着她,良久后缓缓转身,向着远处而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清平在他转身的一刹那,看到了掉落的眼泪。 他,在为她不舍吗? 但舍她而娶他的表妹为妻,不是他自己的选择吗? 既然选了,又为何这般难受? 她被他当众弃了,也没掉下一滴眼泪呢。 徐正卿这个人,把恩义和诚信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清平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的选择。 “人都走了,这戏公主还要继续演下去吗?” 穆庭蔚冷然的话引得清平回神,她发现自己的胳膊,此时正在他的颈上勾着,两人的脸离得极近。 清平双颊一红,匆忙后退两步,不自在地掩唇咳了咳,随后淡定望向那人:“公子的伤若是好了,便早早离开此地,我这里不留外人。” 随后转身款款而去。 穆庭蔚愣愣地看着一下子变得跟昨晚不一样的姑娘,陷入沉思。 —— 由于清平养面首还要举办婚礼的事传了出去,今儿个来南宫别苑祝贺的人不少,都是一些官家千金。 除了几个面熟的,大多数清平连她们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清平跟她们凑在一起不自在,好在有堂姐长宁郡主陪着,还能说几句话。 长宁郡主挽着她的胳膊:“你不是要办婚礼来着,如今怎么不办了?” 长宁郡主对清平这个堂妹养面首一事还是很支持的,因为她自己就养了许多。 之前长宁郡主天天说清平是个不知福的,不想如今这个表妹因为徐正卿的事一伤心,反而脑子开窍了。 清平面上一羞,抿着唇摇头笑笑:“我昨晚上喝醉了,胡说来着。” 长宁郡主有些失望:“我们还巴巴等着看你瞧上的男子是何等样貌呢,你怎么出尔反尔了。” 说着对她勾勾手指:“你伸手过来。” 清平狐疑着把自己的左手伸过去,就看见长宁郡主拉着她的手腕摸了摸,然后从袖口里放了一只蛊虫出来,一个猛子扎进清平的肉里。 “这……”清平彻底懵了。 长宁郡主附耳对她说:“这是我精心炼制的情蛊,是雌雄一对儿的,你这只是雌的,雄的那只你放进你那面首的体内,他就只能与你欢好。若是背叛你染指其他宫人,那么被他染指的宫人就会当场暴毙,而他自己也会痛苦不堪。” 清平:“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我都没听说过,而且这也太……阴毒了吧。” “我自己练的呀。”长宁郡主一脸得意,“否则我后院儿那么多人,我怎么能放心呢?” 说完看她一脸纠结,又劝道:“你放心用吧没事的,这东西对你自己没有损伤。而且,我技术没到家,种下一次蛊虫只能有一次效用。” 长宁郡主把一只小瓷瓶塞进了清平的袖带里。 清平:“……” 真不知道她这位堂姐天天都在搞什么,居然研制这种东西。 也罢,等她走了她便丢掉。 —— 清平没有如大家期待的那般与救回来的陌生人举办婚礼,索性便请过来给她道喜的姑娘们喝酒。 因为出了昨晚的事,她原本是不打算再喝的,只是被堂姐逼着,最后少不得又饮了一些。 好在她酒量好,喝倒了一大片,等这些人被自己的下人们带回家时,她方才觉得稍稍有了晕眩之感,一个人坐在那儿眯了眼睛休息。 凝儿见了过去唤她:“公主,天色不早了,奴婢扶您回房休息吧。” 清平被凝儿唤醒,四下看看,突然拍拍自己的脸,整个人又精神起来:“今儿不是我的洞房花烛夜吗?” 凝儿:“……公主你不是不养面首了吗,怎么又记着这事了?” 清平推开凝儿:“谁说我不养了,那面首那么好看,万一成别人的了怎么办?别拦着我,今晚我们要洞房花烛夜。” 她颤巍巍地往着穆庭蔚所居的南苑而去。 知道这又是醉了胡为,凝儿又担心又着急,只能紧紧地跟着。 到了南苑穆庭蔚的卧房门口,他房间灯烛亮着,清平不顾凝儿阻拦,径直就往里面冲。 谁知她没看到高高的门槛儿,又不小心踩到裙摆,结果被绊了个大跟头,直接扑进屋里的地面上,脑袋以一种奇怪的角度落地。 随着“咔嚓”一声脆响,脖子被扭到了。 穆庭蔚原本在案前看书,听到动静起身走过来,便见那女人八爪鱼似的趴在那儿,不知道是晕了还是死了。 紧接着,她袖口里冒出来的瓶子滚落地上,一只虫子爬了出来。 穆庭蔚还未反应过来,便眼睁睁看着那虫子……进了自己体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4章 清平是被窗外打来的阳光唤醒的。 暖暖的阳光洒在脸上,热热的,略有些刺眼,这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不悦地蹙了蹙眉。 她平日最不喜睡觉时见阳光,故而她若不醒,凝儿是断不敢私自拉开她的床幔的。 可如今她居然能被太阳晒到,这让她觉得匪夷所思。 还没来得及睁眼看看情况,耳畔却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语声。 “夫人也太可怜了,嫁来一年多,大人从不踏入内院也便罢了。背地里居然给柳姑娘置备房子,供养她的衣食起居,这,这跟养了个外室有何区别?” “就是,瓜田李下的,大人纵然说他和柳姑娘清清白白,可谁会相信?我还听说,这柳姑娘以前是夫人身边的丫头。这……她怎么还能跟自家姑爷走得那么近。” “人家以前是丫头,可如今自己住在一个院子里,大人还买了丫头婆子伺候着,可不就成了主子了?” “啧啧,真是人比人气死人。瞧瞧人家这丫头做的,比主子都像个主子,哪似咱们呢。” “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又一抹严厉的声音传来,外面顿时安静了。 清平听着这边的对话,眼皮跳了跳。 这些话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可是又记得不太清楚。 她缓缓睁眼,入目是一间布局简单雅致的屋子,跟她的寝殿相差十万八千里。 坐起身来,清平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并不是自己惯常穿的衣物,而是寻常料子的白色中衣中裤。 这衣服……不太像大越的服饰。 她一颗心都跟着悬了起来,摸摸自己的脸,侧目看到离床榻不远处的妆奁,她不顾一切地奔了过去。 略有些模糊的铜镜上映着她此时的面容,黛眉弯弯,杏眼桃腮,鼻腻鹅脂,很是清纯可爱的长相,算得上是个少有的美人儿。 可这不是她原来的相貌! 她怎么一觉醒来便换了副容颜,此处又是何地? 清平敲敲混沌的脑仁儿,她记得自己睡觉之前似乎是跟堂姐她们一起喝酒,再然后似乎醉了有些糊涂,要找那个不知名的男子洞房花烛,结果被门槛绊倒晕厥过去…… 可如今醒来怎么就换了个身体? 她难道是摔死了,然后借尸还魂…… 她可是堂堂大越的清平公主,居然是这么个离奇又搞笑的死法?? 清平打了个激灵。 做梦,一定是在做梦! 她赶紧继续回床上躺着,闭上眼睛,半晌后再睁眼——还是这间屋子,还是这张脸! 清平脑海中再次回想方才听到的一段对话,这段熟悉的对话…… 她想起来了! 她晕厥之时做了个梦,稀里糊涂进入一片迷雾森林中,然后在里面发现一本书翻看了很久。 这是书里的对话,所以说她现在……活在一本书里,一个叫做大霖的国家? 这是什么神仙式的离奇的经历?? 清平欲哭无泪,心里又自责又难受。 她发誓,她不饮酒了,她以后再也不饮酒了,她想回家…… —— 清平发呆了大半日,直到饿的前胸贴后背,感受着如此真实的饥饿感,她终于认命地先接受了自己如今活在一本书里的这个事实。 仔细回想着书中的情节,以及方才听到的话。 经过一番斟酌和思考,清平大概知道了如今这具身子的身份——她看得那本书里的一个配角,男主的原配妻子尤旋。 而方才几个丫鬟口里那个柳姑娘,则是那本书里身世坎坷的女主,罪臣之女柳从依。 那本书中写道,柳从依家道中落之后,被贬为奴籍,机缘巧合被尤旋的父亲买回家中,做了尤旋的贴身丫鬟。 尤旋是商户出身,最仰慕读书人,故而发现柳从依气质出众,满腹才情之后,便对其格外敬重。虽然是丫鬟,但尤旋待她却如亲姐妹一般的。 只是谁又料到,正因为柳从依出众的气质把尤旋给压了下去,那日尤旋的未婚夫秦延生去尤家做客时,也最先注意到柳从依这个丫鬟。 书中对秦延生和柳从依的初遇大肆渲染。 清平记得清楚,那天下着雨,秦延生站在尤家的回廊下看着雨势诗兴大发,吟了两句,柳从依恰巧也在柱子后面躲雨,听到后有感而发,接了两句,对仗工整,用词巧妙,立时吸引了秦延生的注意。 就这样,两人彼此有了好感。 书中是柳从依的视觉描写的,故事到这里,才刚刚开始。 等发现那日廊下的男子便是自家姑娘尤旋的未婚夫之后,她不愿看到他们成亲,便趁夜深人静之时,悄无声息离开了尤家。 秦延生和尤旋的亲事是上一辈订下的,出于孝道他最终娶了尤旋,可因为怀疑是尤旋逼走了柳从依,觉得尤旋此人恶毒善妒,婚后便对她不理不睬,从来未曾碰过她一下。 而尤旋,却并不知道当初柳从依为何突然离开,也不知道,丈夫因此对她生了怨恨。 半年后,秦延生在京城与柳从依相遇,看柳从依凄苦无依,再次生出怜悯之心,为她置备院落,安排仆妇丫鬟伺候着。 又过了半年,秦延生的原配妻子尤旋发现了柳从依的存在,自此感觉被两个亲近的人欺骗,愤怒之余生出恶念。 此后尤旋处处跟柳从依作对,惹来秦延生的厌恶,府中下人也见风使舵,对她踩上几脚。 在阖府上下的磋.磨之下,最后尤旋便香消玉殒了。 尤旋死后,秦延生拥护镇国公穆庭蔚登上帝位,自己成了权倾朝野的内阁首辅。 后来他帮柳从依的父亲翻案,洗清罪名,并帮她脱离奴籍,娶为妻室,从此恩爱和谐,白首一生。 而根据清平如今这具身子的记忆来看,如今尤旋刚知道秦延生在外面养了柳从依,跑去柳从依的住处大闹过一场。 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进来的是个黄衣服的丫头,五官平平,一双眼睛却格外有神。 看见她,那丫鬟急忙把手里的饭菜放在桌上,笑着扑过来:“夫人醒了,您终于醒了,可吓死奴婢了!” 夫人去找柳从依质问,回来后便气得昏厥,都好几个时辰了呢。 清平奇怪地继承了尤旋的记忆,下意识叫出了那丫头的名字:“茗儿。” 这是尤旋的陪嫁丫鬟,自幼一起长大的交情,对她很是忠心耿耿。 在书里,尤旋后来为了对付柳从依做下许多恶事,臭名昭著,不过茗儿始终在为她鸣不平。 只可惜,她一个小丫头势单力薄,在尤旋死后没多久,她也自尽了。 这主仆俩也挺可怜的,只是清平现在没心情怜悯她们这种书里的人物。 她自己一个大活人跑到书里的世界,还成了悲惨人物尤旋,她觉得自己好像更可怜一些。 “夫人怎么了?”见主子不说话,茗儿有些担心地问。 清平此时恨不得飞回家去,抱着一丝侥幸,小心翼翼看向茗儿,缓缓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大越,就是一个四面都是海的小岛国。” 茗儿愣了一下,随即摇头:“奴婢没听过。” 清平心里有些失落,她想父皇母后,想皇兄,想很多很多亲近的人。 ………… 清平精神一直萎靡,将自己关在房里郁闷了整整三日,最后不得不接受了这不可逆转的事实。她这个千恩万宠长大的清平公主,成了另外一个人——尤旋。 其实她和尤旋还是有共同之处的,比如都有个小名,叫阿贞。 当初父皇母后为她起了这样的小名,是纪念他们生同衾死同穴,忠贞不渝的感情。而事实上父皇母后的感情也确实很好,这么多年来后宫没有纳入过一个妃嫔,父皇对母后也千依百顺,令人羡慕。 尤旋小名也是阿贞,兴许跟清平一样,来源于她父母之间极好的感情吧。 不过如今在这具身子的记忆里,尤旋的父亲过世多年,只余下妻子樊氏在寄州老家。 这日清晨,惠风和畅,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茗儿进来为尤旋洗漱时试探着问:“夫人,今儿个外面天气好,可要走一走?您都闷了好几日了。” 清平觉得这个不急,既然她代替尤旋活下来,又知道那本书册里尤旋的结局,她得为以后做打算。 尤旋嫁给秦延生整整一年,自新婚之夜开始就受到冷落,至今连她一根手指都没碰过。原主可能对秦延生有情,希望他回心转意,清平却没这个想法。 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就该早早一脚踢开,过自己的逍遥快活日子。 所以当下第一件事——和离。 “替我梳妆,咱们去见秦延生。”清平坐在妆奁前,这般说道。 茗儿听完却是惊讶了一下,随后问道:“夫人可是要向大人道歉?” 其实茗儿是很不愿意自家主子服软的,大人在外面为柳从依置备院落,安排丫鬟仆妇,本来就是不对的。夫人即便去找柳从依,愤怒之下话说的重了些,可柳从依的身契还在夫人手里攥着,难不成没资格教训自己的奴婢了? 就为着此事,大人居然当着柳从依的面骂夫人是心很毒辣的泼妇,让夫人在屋里郁闷这么些时日,茗儿看着都咽不下这口恶气。 清平自然知道茗儿这丫头对原主是忠心的,闻此笑了笑:“不道歉,咱们去和离。” 茗儿又是一脸惊愕,沉思良久之后,她郑重道:“姑娘,奴婢支持你!” 她家主子还有大好年华,总不能一辈子搭在这四四方方的宅院里头吧?那还不如回寄州老家,逍遥自在。 清平发现这丫头还挺有意思的,毕竟书里的风俗跟她们民风开化的大越不一样,有点像北陆那边,男尊女卑、重农抑商极其明显。 这样的一个时代里,能支持女子和离的可不多。 茗儿为清平上了妆,清平左看右看,却觉得不大满意。 她这个人确实有挑剔的毛病,可能平日里被她父皇母后给娇惯坏了,妆容衣着无不精致,样样都要最好。 前几日她只顾为自己的遭遇而郁闷伤心,便没怎么关注旁的,如今对着镜子一瞧,便怎么都不顺眼。 柳从依是那种清新淡雅,如茉莉一般的出尘女子。原身尤旋商户出身,羡慕柳从依身上的书香气,也喜欢学着把自己打扮的十分素净。 但说实话,这样的妆容跟尤旋这张脸很不搭,不仅没有很好的突显出气质,反而掩盖了她自身的娇媚动人。所以清平突然在想,当初秦延生初见时对柳从依这个丫鬟动了心,应该跟尤旋“邯郸学步”也有关联。 见主子皱眉,茗儿不解地问:“夫人怎么了,不满意吗?你平时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发髻和妆容了,柳从依侍奉在您身边时,最常为您这样绾发上妆。” 清平愣住:“柳从依?” “是啊,夫人您不记得了?” 茗儿这么一说自然勾起了原身的记忆,清平也想起了书中的情节。 柳从依初入尤府时便气质脱俗,尤旋一眼就喜欢上了。她欣赏柳从依的谈吐,羡慕她的文采,所以天天喜欢跟她腻在一起,有样学样。 柳从依说书香人家不喜欢奢华艳俗之物,尤旋就天天戴白玉簪,银质钗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素净。后来某日柳从依为她梳了这样的妆,说淡如雾,又似雾中花,很美。 从此,这样的妆容成了尤旋最喜欢的。 看着镜中的样子,清平不想恶意揣测柳从依这么做的目的,冷着脸没接话。 “夫人怎么擦掉了……”茗儿有些急,她好不容易才化好的,其实看着也还可以。 确实没到丑的地步,但在追求完美的清平公主眼里,实在就没眼看了。 她很快把自己清理干净,然后对着镜子开始捯饬。 墨发绾成飞仙髻,左右各簪一支溜银喜鹊登枝的珠花,眉心垂挂红翡滴珠吊坠儿,珍珠耳珰搭配景泰蓝红珊瑚的赤金项链,映衬着莹白如玉的肌肤。脸上施了粉黛,眉似远山,眸如秋波,鼻若悬胆,香腮染赤。 清平对着镜子打量好一会儿,长舒一口气,放下手里的胭脂。 茗儿看着镜中的人儿,良久之后不由赞叹:“夫人真美,还是这个样子更好看。” 在遇见柳从依之前,她家姑娘便惯爱这样的装扮,后来不知怎的,就觉得艳俗了。可茗儿如今看来,不仅毫无艳俗可言,反而高贵的有点儿让人不敢接近。 清平从尤旋的衣柜里挑挑捡捡,最后从众多素净的衣裙中找到了一套淡蓝色雀鸟折枝图案的束腰襦裙。原主体态均匀,腰肢纤细不盈一握,配这种束腰的裙裳再合适不过了。 站在镜前转了一圈儿,虽然不能跟她以前在宫里的金尊玉贵生活相比,但清平觉得自己适应能力不弱,还是说服自己接受了现如今的一切。 推开门出去,清平抬头看了看这里的天空,似乎跟她们大越很不一样。 这是书里的世界,那应该跟大越不是一样的天地了吧。 她正愣神,突然一只飞虫自天边飞来,一个猛子扎进了她的手腕里。 清平有些发蒙地站在那儿,低头看看手腕处。 刚刚突然钻进来的那只虫子,怎么跟堂姐炼制的情蛊如此相似…… 清平顿时找到了一份希冀,抓着茗儿问:“你真的没听说过大越?你再仔细想想,仔细想想。” 茗儿还是摇头,狐疑地看着她:“夫人,你到底怎么了?” 清平无奈摇头叹息一声:“算了,咱们先去找秦延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5章 大霖的皇帝是个六岁的毛孩子,两年前先帝驾崩时托孤镇国公穆庭蔚。 这个穆庭蔚清平看的书上有讲,二十岁便因为赫赫战功成了镇国公,如今也不过二十四,却已叱咤朝堂多年,是京城中无人不知的大人物。 在书中,镇国公府的老夫人和秦延生的母亲是远房的表姐妹,秦夫人家道中落后带着儿子投奔穆府,所以秦延生和穆庭蔚算是一起长大的,交情匪浅。 后来穆庭蔚登基为帝,秦延生立了头功,做上内阁首辅,风光无限。 清平一边回想着书中情节,一边往着秦延生的住处而去。他住在前院儿,这会儿刚下早朝,人在书房。 侍卫李浑在书房的门口候着,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人瘦瘦的,皮肤偏黑,五官倒是周正。 看见尤旋过来,他上前行礼:“夫人怎么来了?” 尤旋看了眼里面:“大人在吧?” 李浑觉得尤旋应该是来讲和的,再想想大人的态度,他犹豫了一下,拱手赔笑:“大人忙于公务,恐怕没时间见夫人,您还是请回吧。” 尤旋拧眉,面露不悦:“有没有时间可不是你说了算。他若不见,我就在这儿等着,正好今儿天气好。茗儿,去给我搬一把椅子来,再拿些茶点!” “别别别……”李浑赶紧阻拦,脸上堆着笑,“夫人稍侯,小的这就去通禀大人一声。” 李浑走进书房,过了一会儿折回来,对着尤旋笑道:“大人请夫人进去。” . 尤旋推门进去,秦延生在案前坐着,低头正写着什么文书。不愧为书中的男主,秦延生此人的确生的英俊倜傥,风度翩翩,如今穿着官服端坐在那儿,气质也是格外出众的。 难怪原主遭受冷落心里也仍是喜欢他,对他留有幻想。不过为这种人,清平替原主感到不值。 跟秦延生一比,清平突然觉得徐正卿那种人也不算很糟糕。 至少,徐正卿选择娶他表妹为妻,是为了姑父姑母的养育之恩,也为了自己曾经亲口答应姑母照顾表妹一生一世的那个承诺。 徐正卿,还算是个君子的。秦延生,只怕就未必了。 听到尤旋进来的声音,秦延生头也没抬,只语气里透着些许不耐:“你来做什么,前几日你去柳叶胡同闹事,搞得我被言官弹劾,如今还嫌不够丢人?我早说过了,柳从依孤苦无依,我置备宅院给她是出于同情。我和她之间清清白白,没你说的那种见不得人的关系。如今你把事情搞大,毁我名声,你我夫妻情分也算是尽了。从今往后,你好自为之,不必再来见我。” 尤旋心中嗤笑,语带讥诮:“这天底下可怜人多了,街头的乞丐,集市上贩卖的奴隶,哪个不惹人同情?你怎不个个都帮一把,给他们安排个住处?你说那不是外室,可跟外室又有何分别?秦延生,虚伪的人,最可耻!” 尤旋向来都是火爆脾气,生气后骂起人来像个泼妇。秦延生还是头一回听她这么心平气和的说话,可那语气又带着针芒,带着倨傲,字字诛心。 他下意识抬头,迎上对面站着的女子时,他眸中闪过一抹错愕。 两人成婚一年,但秦延生其实从没正眼看过自己的妻子。只记得尤宅初见,她和柳从依主仆两个并肩走出来,柳从依反而更像个主子。再加上他和柳从依廊下避雨时遇见过,便想当然觉得那样谈吐和气质的人,才是他的未婚妻。 至于尤旋,学柳从依的行为举止,却画虎不成反类犬,从头到脚普通的毫无特色可言。 今日的尤旋却跟秦延生印象中不同,打扮的明媚艳丽,光彩照人。恍惚间,他以为是哪家的高门贵女站在那儿。 在秦延生惊诧的时候,尤旋已经随意散漫地在他对面坐下来,从袖间取了封信递过去:“这是一封和离书,你签上字,画个押,咱们一别两宽。你娶你的柳姑娘,我回我的寄州老家。” 秦延生愕然地看着那封和离书,面露不悦:“我说过了,我和柳从依清清白白。” 尤旋相信这时候的秦延生和柳从依是清清白白的,毕竟还没见过几次面。 书上也写了,他们俩真正产生感情,是后来尤旋四处找柳从依麻烦,出于对柳从依这个弱者的怜爱维护之心,秦延生才渐渐生出情意。 可这个管她什么事? 尤旋语气淡淡:“秦延生,你我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这么一辈子过下去,我霸占着正室的名分,你也不能和心仪女子白头到老,对谁都不友好。还不如给彼此一个退路,你说是不是?” 秦延生的确没怎么待见过尤旋,但说实话,他还真没动过休妻或者和离的念头。毕竟这一年里她挺安分守己的,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当然,除了前段日子到柳叶胡同大闹那一场。 清平从小到大高高在上惯了,也不是那种能心平气和跟人说话的脾气,看他犹豫,她也毫不客气:“今日这和离书,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秦延生,你既然不喜欢我,当初是我拿刀逼着你娶我的吗?你心甘情愿娶我回来,就是为了冷落我的?外面都说你学富五车,人品贵重,但你扪心自问,你的所作所为,可算得上是君子?若你还有一点儿良心,这和离书你就签了,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欠!” “对了。”她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他,“柳从依的身份你知道吗?十三年前以贪污受贿买卖官吏被处斩的吏部尚书,是她爹。柳从依是罪臣之女,当年被贬奴籍,我爹在奴隶市场买了她,文书还在我手里。秦大人正步步高升,如果外面传出你养外室,且非良籍,你以后想升官只怕很难。届时你虽有镇国公这个靠山,怕也敌不过满朝文武的反对之声吧?” 看见秦延生时青时白的脸色,尤旋很满意:“没关系,这和离书你慢慢签,签好了让人给我送过去。” 她说完就走,到门口时,秦延生唤住了她:“等等。” 尤旋勾唇:“怎么,想通了?” 秦延生看着她:“和离书我可以签字,但是你把柳从依的奴籍文书给我。” 她可以理解秦延生的要求,当初他为柳从依置备院子,多加照拂,外人眼里他俩的关系已经说不清了。如果有人真拿柳从依身份做文章,对他影响会不小。这个时候,柳从依的奴籍文书是否攥在自己手里,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果然,男人嘛,还是建功立业最重要。 尤旋有些感慨,如果原主能利用这一点把秦延生吃的死死的,就不会有书中的悲剧了。其实在书里后来尤旋已经想起文书的事了,不过那个时候她众叛亲离,柳从依的奴籍文书也不知被谁给偷走了。 那边秦延生已经利索签了字,尤旋折回来接过,扫一眼便折了起来。 秦延生抬头看她:“文书呢?” 尤旋挑眉:“我在秦家被你冷落一年,如今一张和离书换柳从依的奴籍文书,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耍我?”秦延生有些怒了。 尤旋眸带讥讽,没有丝毫惧意地看着他:“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不给,秦大人这点儿耐性都没有吗?我要去柳叶胡同找柳从依算一笔账,等账算完了,就把文书给你。” 说完她没再看秦延生,坦荡地开门出去。 茗儿急急忙忙迎上来,有些忐忑地问:“怎么样怎么样,大人答应和离了吗?” 尤旋冲她眨眼,把和离书给她看。 小姑娘喜极而泣,一把抱住尤旋:“真好,夫人终于自由了!” 尤旋感动于这丫鬟对原主的忠心,替她擦擦眼泪,笑着纠正:“是姑娘。” “嗯,姑娘!”茗儿红着眼眶唤了一声。 . 马车停在柳从依的住宅门口,尤旋被茗儿扶着走下来,侧目瞥见策马赶来的秦延生。他此时已经换了身紫色锦袍,头戴发冠,看到尤旋后翻身下马。 尤旋好笑:“秦大人急急忙忙赶来,是怕我对柳姑娘不利呢,还是怕我出尔反尔,不给你文书?” 秦延生看着她:“希望你言而有信,文书给我。” 果然,尤旋笑而不语。 这时她注意到宅院里面有琴声飘荡而出,宛转悠扬,很是动听。 清平在皇宫时,不喜欢如堂姐那般到处游玩,时不时再带个面首回去。她的生活很单调,除了看话本就是练习琴棋书画。兴许是继承了她母后的天赋,再加上母后辛苦为她寻访名士教导,她琴棋书画每一样都算得上出色。 琴由心生,清平从柳从依轻扬柔婉的琴音中听出了这个调子不该有的焦躁。她处理的很好,寻常人可能不会注意,但清平对这些就格外敏感了。 不过也对,依着柳从依的遭遇,她一定急切想为父亲平反,脱离奴籍,此时焦躁再正常不过。 茗儿叩了门,很快有人从里面将门打开,探出脑袋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婆子。那婆子看见秦延生和尤旋,忙大开朱门,对着二人行礼:“大人,夫人。” 这婆子心里是忐忑的,秦大人和秦夫人一起过来,她总觉得情况不太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6章 尤旋径自走进去,绕过照壁,一眼看见梨花树下穿着淡青色裙衫,认真低头抚琴的柳从依。十指纤纤,拨弄琴弦时熟稔流畅,动作也如行云流水。 看见真人,清平还是忍不住赞叹一句,的确生的很不错。巴掌大的小脸儿,下巴尖尖,五官精致。只是一张脸过分白了,带着几分孱弱,再配着那纤瘦的身子,感觉风一吹便能化成一缕轻烟。 这副楚楚动人的模样,难怪能让男人生出怜惜来。也难怪,原主想要学她的淡雅柔弱之美。 原主之前的装扮跟柳从依站在一起,什么都不用做就已经输了。 柳从依抬头时注意到了秦延生和尤旋,目光落在尤旋身上时,在她的钗环首饰上停留片刻,笑着站起身来,对着二人屈膝行礼:“大人,夫人。” 她声音也是柔柔弱弱的。 尤旋走过去,弯腰在她的琴弦上拨弄了几下,轻笑:“好雅兴啊。” “不过是闲来无事,随便打发时间罢了……”话语未落,她看见尤旋手指用力一扯,其中一根琴弦断了。 柳从依眸色惊变,一张脸跟着惨白,神情中似有愠恼和心疼。 她是个爱琴之人,能不心疼吗。 可是她估计忘了,这琴到底是谁给她的。 尤旋直起身子看她:“你当初一声不响的离开,毫无留恋,这把琴你倒是带在了身上,看来很是喜欢。怎么能不喜欢呢,当初为了给你寻这琴,我可费了不少精力。柳从依,我尤旋待你不好吗?” 柳从依眼眶有些红:“夫人自是待我极好,从依没齿难忘。” “柳从依,你吃我家的,住我家的,虽是奴婢却没干过一天奴婢的活计,如今却厚颜无耻住着我夫君给你安排的宅院,弹着我千辛万苦为你寻来的琴,你可真是个记恩的人。” “不是这样的,夫人你听我解释……”柳从依急的上前去拉尤旋的手,尤旋不耐地甩开。 柳从依尴尬地收回来,垂眸轻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当初我与姑爷相遇在前,的确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后来知道他的身份,我自知愧对姑娘,更不愿伤害你们的感情,这才悄无声息的离开尤家。至于,至于说我住在这儿的事,实在是我入京想寻机会为父申冤,结果差点儿被恶霸欺凌,幸好被姑爷救下。姑爷看我可怜,才安排宅院让我暂住。姑娘,从依真的没有背叛你的心思,还望姑娘能够明白。” 她说话时语带抽咽,楚楚可怜。 尤旋还没说话,秦延生便有些看不下去了:“她也是个苦命人,住在这儿没杀人没放火的,也不算什么特大的错,你又何苦这般纠缠呢?那日的确是我救了她,看她可怜无依才帮了一把,你怎就不信呢?” 尤旋横他一眼:“和离书你已经签字了,这是我的家务事,我处置我的奴婢还轮得到你个外人插嘴?” 她声音凌厉,姿态倨傲,颇有些摄人的气势,震得秦延生一愣。 他突然发现,自己还真从未认真了解过自己的妻子。 当然,现在已经不是了。 看秦延生吃瘪,柳从依柔声道:“谢谢大人替我说话,从依感激不尽。不过姑娘说得对,我是她的丫头,她怎么教训我都是应当的。” “既然知道自己是奴婢,不知道在主子面前自称奴婢吗?这些年还真是把你惯出小姐心性了。”尤旋看着柳从依装可怜的样子,肚子里的火就更大了。 可能柳从依不觉得自己在装可怜,反而真的认为自己无辜,清平看得那本书里也是这么写的。她柳从依多善良啊,有些事确实做的不地道,可她不是故意的,是逼不得已,都是旁人想害她的。 以至于后来尤旋做了伤害她的事,她反倒觉得尤旋恶毒。所以尤旋死后,她心安理得嫁给秦延生做了继室。 既然这样,尤旋觉得自己就没必要客气了。 她悠然走至旁边的石桌旁坐下,对着茗儿使了个眼色,茗儿会意地从袖袋里取了一个小木匣子出来,摆在石桌上。 看到那匣子,柳从依眸色微恙。 尤旋淡笑:“看来你还记得,这是你的奴籍文书。当年你一声不响离开尤家,你可知道你现在其实是个逃奴?”说着她看向茗儿,“逃奴如果被官府抓到,什么下场来着?” 茗儿答:“听说要在脸上烙字的,这样就一辈子都是贱籍,而且走到大街上,所有人都能看到她脸上的字。” 说到这儿,茗儿故作惊恐:“姑娘,烧红的铁杵在脸上烙字,那就毁容了吧?而且得多疼啊,肉说不定都能烤熟了……” 柳从依脸色惨白,整个人连连后退:“我爹他是冤枉的,他替别人背了黑锅……我也不是故意逃走的,我,我真的是有苦衷的……” “既然你怕姑娘为难,那你走就是了,姑娘也没告官抓你,你又跑到京城勾搭我们姑爷干什么?若说你来京想法子给你爹申冤,那你找我们姑娘啊。瞒着姑娘自己偷摸住到自家姑爷的宅子里头,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无辜?” 茗儿怒气冲冲瞪着她。当初在家里姑娘待柳从依是最好的,结果却养了个白眼狼。 柳从依低头垂泪,默不作声。 尤旋道:“我今儿个来不是抓你见官的,这个奴籍文书放在我这里你肯定不安心,我拿和离书跟秦延生做了交换,以后这个归他保管。所以自今而后,你是他的人了。” 柳从依闻此有些诧异,小心翼翼偷瞄了一眼旁边玉树临风的男子,心跳莫名快了几分,双颊泛红。 尤旋紧接着道:“但是,我还有个条件。” 柳从依颔首:“姑娘请讲,不管什么事,从依一定办到。” 尤旋面露轻嘲,淡声道:“我们尤家对你有养育之恩,我也自问待你不薄。但是你当初一声不响地逃走,是为不该。逃便逃了,你又跑到京城来,甚至心安理得住着自家姑爷给你安排的院落,受着丫鬟仆妇的侍奉,更是对我十足的背叛。柳从依,你可以觉得自己无辜,也可以觉得自己逼不得已,但是事实既然发生了,又因你而起,这后果你得承担。” “我尤旋大度,得饶人处且饶人,现在当着院子里这么多人的面儿,你跪下给我磕一百个响头,这文书我就交给秦延生。自此,咱们二人再无瓜葛。” 此话一出,引来周围人的震惊,秦延生也有些难以置信,张了张嘴还没出口,被尤旋一个眼神瞪过来,他生生忍住了。 柳从依握紧拳头,身子有些轻颤,似乎是气得:“姑娘这样未免欺人太甚了,从依纵然有不对的地方,您也不该将我的尊严践踏在地!” 尤旋嗤笑:“看来在尤家养你这些年,还真把你惯出千金小姐的脾气来了。奴婢给主子磕头,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你竟还觉得委屈?好啊,既然好好给你脸面你不肯,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她说罢,起身走至旁边站着的两个婆子面前,从腕上取下一支金镯子出来,递了过去:“你们俩按着她的头让她磕,磕完这镯子就是你们的。” 那俩婆子看着那只金镯子,目光中露出贪婪的神情来,忙谄媚地笑着应下:“夫人只管放心,交给我们就是。”说完已经过去架着柳从依,迫使她跪在地上,“柳姑娘,得罪了。” 尤旋淡淡瞥过跪在地上却仍在挣扎的柳从依,又补充一句:“让她对着寄州老家的方向磕。”如果原主的魂魄还在,应该会回老家吧,希望她在天之灵能够看得见。 尤旋说完,再不愿多看柳依柔一眼,径自出了宅院。 茗儿正看柳从依被按着磕头看得起劲儿,不料她家姑娘居然走了,她急忙跟了上去,出门前还忍不住往这边看了看,多加一句:“妈妈们可数清楚了,一百个,少一个都不成,否则这镯子我们姑娘可是要讨回来的!” 坐上回去的马车,茗儿觉得又解气,又不太解气。 “姑娘,柳从依这个狼心狗肺的,您只让她磕一百个响头,会不会太便宜她了。” 尤旋坐在那儿沉默。 这个惩罚跟后来柳从依对原主的伤害比起来,的确算不得重,她也恨不得真的将柳从依当成逃奴扔进官府。 只是柳从依的事关乎到秦延生的官位和名声,他不会允许的。尤旋在京城无依无靠,这里又不是大越能任凭她为所欲为,她少不得也要为自己想想,毕竟秦延生是镇国公穆庭蔚的人,得罪了肯定没好处。 而且尤旋记得清楚,她梦里看那本书的时候,后面有写到柳从依父亲,前任吏部尚书的事。 前任吏部尚书柳大人的确是被冤枉的,后来穆庭蔚登基,柳从依的兄长柳从勋出现,找到证据为父亲平反昭雪。 那个时候柳从依已经嫁给秦延生,成了一品诰命。 她的兄长柳从勋曾去看过她,说起已故尤旋的事,指责自己的妹妹忘恩负义,手上虽未沾血,秦延生正室夫人却是因她而死,如今还心安理得嫁进来,与秦延生琴瑟和鸣。 他还曾去尤旋坟前祭拜,磕头,为自己的妹妹赎罪。 在所有人都指责尤旋活该的时候,柳从勋是唯一一个为她鸣不平的人。这对已故的原主来说,应该是最后的一丝温暖了。 柳从勋是个好人,如今的他应该还在四处寻找妹妹的下落吧。 念着他当初的刚正,尤旋不介意给他一个兄妹相认的机会。 柳从依是最爱面子的人,单被下人按着磕一百个响头,便足以将她的内心摧毁。 兵不血刃,却是打击她的最好的法子。 尤旋叹了口气,坐在马车内,随意地撩开窗幔看着外面不同于大越的大霖街巷,闻到阵阵酒香,她只觉五味掺杂,口中苦涩难当。 她晃神之际,一抹颀长挺拔的身影自她的马车旁走过,猛然间,似乎有几分熟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7章 这个熟悉的身影,怎么似乎在哪里见过? 尤旋原本已经死寂的心突然重新燃起希望,目光下意识追寻那人而去。 只是前面行人太多,眨眼间却找不见了。 “停车!停车!”她疾呼着,马车还未完全停稳她就不顾一切冲了出来。 茗儿怕她摔倒,吓得急急忙忙跟上去,看着四处东张西望找人的尤旋,关切地问:“姑娘,您怎么了?您在找谁?” 尤旋愣愣地站在原地,有些怅然。 她刚才看到谁了呢?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只是方才的一瞬间觉得有个人的身形好熟悉,好熟悉…… 她一梦从大越来到大霖,一个完完全全陌生的地方,那个人怎会给她一种熟悉之感呢? 莫非,是原主的情感干扰了她? 尤旋思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一个解释能够讲得通。 “姑娘?姑娘?”茗儿担忧地又换了两声,见她回神,茗儿问,“姑娘是不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前面有家苏氏医馆,听说是位神医,姑娘可要进去看看?” 尤旋摇摇头,目光落在对面一家酒馆的牌匾上,后又迷惘地看向茗儿:“茗儿,你有没有做过什么令自己特别后悔特别后悔的事?” “姑娘在说嫁入京城的事吗?没关系,都过去了,如今咱们都和离了,以后慢慢淡忘了就好。” 淡忘了就好…… 可是疼爱她的父皇母后和阿兄,岂是那么容易忘却的? 她如果不那么贪酒,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重新上了马车,茗儿看她情绪不对,犹疑着问:“夫人,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尤旋道:“回去收拾东西,回寄州。” 如今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她无所依从,想父皇母后又无法回去,也只能先去原主的老家住着。 —— 苏氏医馆 穆庭蔚进去时,神医苏云阳正在给病人望闻问切,他在旁边稍坐了一会儿,起身去了医馆后院,负手而立,静静望着院内的芭蕉叶出神。 苏云阳与他年龄相仿,医术高超,两人是半年前在与南蛮之战时认识的。 那时候南蛮与大越联合,以毒物扰乱他大霖军心,险些吃了败仗。后来幸好苏云阳云游至此,为将士们医治解毒,才助他平叛南藩,使得大陆一统。 原本苏云阳是打算一直云游四方的,只是因为穆庭蔚体内的情蛊难解,又是他平生罕见,这才留下来开了这苏氏医馆,一边救死扶伤,一边为他寻找解毒医方。 苏云阳为病人诊治后来到后院,看到穆庭蔚上前行礼:“公爷。” 穆庭蔚侧目:“此处没有外人,先生无需多礼。” 苏云阳本就是个散漫的性子,闻此直起腰板:“公爷自己的病自己也不上心,倒让在下亲自找人三请五请。” “朝中有事。”穆庭蔚说话言简意赅。 “我找公爷前来,也是有件棘手的要事。”苏云阳知道他寡言,便直接切入正题,“公爷体内的情蛊乃是雌雄一对儿,若想解此蛊毒,必须与种下雌蛊的女子阴阳相合。在下研制许久,前段时间终于炼出了与公爷体内蛊虫相配的雌蛊,谁知昨日保管它的小童粗心,致使蛊虫不翼而飞,至今不知踪影。” 怕他气恼起来找那小童出气,苏云阳又接着说:“这事是我大意,如此大事不该假手于人,那小童已经被我教训过了,还望……公爷原谅。” 穆庭蔚拧眉:“可能再炼制出一只来?” 苏云阳一脸惆怅,摇摇头:“炼此蛊虫极为不易,须天时地利人和,更需罕见的药材千年血竹为引,如今缺了这位药……” 穆庭蔚缄默。 千年血竹可遇不可求,就连宫里都没有,苏云阳用自己珍藏多年的千年血竹为他炼制解药,已经十分不易了。 “先生,那只雌蛊是否还在帝京,要如何才能找到?” 苏云阳想了想:“雌蛊娇弱,飞出去存活不过两日,必须尽快寻找人的身体作为寄托。仔细算来,那蛊虫应该尚在京城,兴许已经入了哪位女子体内。公爷若想解此蛊毒,须找到那位女子才是。” 穆庭蔚沉思未语。 帝京女子千万,如何能寻得到?何况,若那蛊虫入了已婚妇人体内,他又如何破坏旁人家庭? 从苏氏医馆出来,穆庭蔚思虑良久,对着贴身侍卫萧飒吩咐:“若雌蛊入了女子体内,她的手腕处会有朱砂样的胎记,你派人在京中暗中查访。” 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只查未婚女子便可,若找不到,便是天意。切记,暗中行事,不可扰民,更不可走漏风声。” ———— 回到秦府,尤旋和茗儿主仆两个便开始收拾行囊。 尤旋出身商户,家中良田铺子不少,她又是爹娘的独生女儿,当初抬进来时单嫁妆便有八百箱,且每箱都是少有的珍宝。听说时下京中的高门贵女出嫁,也没这个数的。 按照这里的规矩,夫妻和离嫁妆仍旧归女子所有,所以尤旋连一颗珠子都不打算给秦延生留。 清点着库房里的嫁妆,尤旋瞥见腕处的朱砂胎记,拧了拧秀眉,大拇指在上面摩挲几下。 既然她如今是在书中的世界,堂姐炼制的情蛊究竟是如何再一次进入她体内的呢?这段时间当真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姑娘怎么又发呆了?” 茗儿的话让尤旋回神,她摇摇头,吩咐道:“咱们两个女孩子带着太多金银不方便,这些东西你去找几个有身手的人一路护送。” 茗儿应着转身出去,到门口却看见秦延生,回头喊了一声:“姑娘。” 尤旋闻声回头看过来,目光落在秦延生身上时冷了许多。 秦延生走进来,看到那一箱箱清点过的东西,他道:“不用清查什么,这些东西自从抬进来我便没打开过,我还不至于动用女人的嫁妆。” 尤旋不理他,亲自将最后清点过的珠宝合上,落了锁。 秦延生默了一会儿,又道:“你虽在京城待了一年,但鲜少出门,只怕找不到可信任之人。这么多东西,你们两个女孩子怎么带回去,可需要我找人帮忙?” 尤旋好笑地看着他:“成婚一年有余,你对我不闻不问,如今和离书都签了,又何必假作好心呢?秦大人,你要的柳从依的奴籍文书我也给你了,等我出了这秦家的门,咱们就真的不必再有什么瓜葛。” 秦延生看着她,面露愧色,欲言又止:“去年在尤府回廊下,我与柳从依相谈甚欢,当时的确因她的才情而有些心动。后来知道我的未婚妻不是她,虽有失落,却也没再将此放在心上。只后来她无声无息地离开尤家,我以为你是因为回廊的事心生妒忌,容不得人故意赶她走的,故而对你……是我的不是,误会了你,我该向你道歉。” “秦大人什么都不问就给人定了罪,你不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人真是百姓之福,否则这天底下得出多少冤假错案?” 尤旋说话不饶人,就差明着说他狂妄自大,自以为是了,惹得秦延生脸色有些难看,却又知道她没说错什么,便没为自己辩驳。 “我过来找你没别的意思,这一年多来是我对你不住,心中有愧,只想尽力弥补一二。刚巧镇国公这两日要去寄州,他有贴身卫队保护,如果愿意一路护送你们和这些珠宝,想来是最安全不过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8章 尤旋不在乎什么卫队的保护,不过“镇国公”三个字却是真的吸引了她的注意。 镇国公穆庭蔚驰骋沙场多年,又大权在握,在这大霖国内若说最有可能知道大越的,绝对不会是皇宫里那个毛孩子皇帝,只会是他穆庭蔚。 清平想过了,既然堂姐的蛊虫能重新飞回自己的体内,说不定大越还能找到呢?至于茗儿不知道,兴许只是因为大越不与外界接触,所以旁人才没听过的。便如她,之前不是也不知道北陆那边究竟有哪些国家吗。 所以如果穆庭蔚护送她回寄州,那这一路上她是不是可以找机会打听一下? 如果有,哪怕万里之外她也要想法子回去,虽然变成另外一个人的事有些离奇,但父皇母后那么疼她,她把小时候的事仔仔细细说给他们听,不怕他们不相信。 如果没有,那她也就真的死了这份心。 ———— 尤旋采纳了秦延生的建议之后,秦延生去了镇国公府。 彼时穆庭蔚正在练箭,听了秦延生的话后他默然擦拭着手里那把宝弓,默了许久才道:“她的嫁妆我可以帮忙,但是带两个女人不太方便。” 他身材高大健硕,比秦延生高出半个头,刚毅的脸上是疆场厮杀多年留下的肃穆和冷冽,周身散发的气场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摄人魄力,以至于很容易让人忽视掉那张英俊到极致的面容。 秦延生虽然与他沾些远亲,也算一同长大,但此时面对这样一个人也不敢离得太近,只颔首回道:“公爷身边都是武将,带两个女子的确不大便宜,只是此处离寄州路途遥远,她们两个人自行回去有些让人不放心,只能劳烦公爷……” 穆庭蔚看着他,目带打量:“既然在意,为何休妻?” 秦延生苦笑:“不是休妻,是她想走,自己写的和离书让我签的字。” “看来你将人娶回来,却没好好相待。” 秦延生惭愧。 “既然后悔了,就哄一哄。” 秦延生道:“觉得自己之前想错了一些事,心里很乱,如今也不知对她什么感觉。和离书既然签了,她想自由,也便随她去吧。” 穆庭蔚沉默一会儿,点头:“也好,大丈夫何患无妻?” 听穆庭蔚说及这个,秦延生不由笑了:“前段日子听母亲说,伯母想为你说亲,却被你拒了。我二十岁成亲已算晚的,公爷如今都二十有四了。” 穆庭蔚擦着弓的动作微滞,脑海中不自觉便浮现出一名娇俏明媚的女子来。 想他一代帝师,大霖堂堂镇国公,半年前与南蛮一战流落南岛,差点儿沦为大越公主的面首,说出去只怕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最可气的是,他还被那位公主下了情蛊,至今每月毒发之时都痛苦难当。 “我自幼在军营长大,不懂跟女人相处,麻烦。”穆庭蔚将擦好的弓递给属下,对着秦延生淡淡道,“寄州的事有些急,日程提前了,明早让她们在码头等着。” —— 因为明日就能见到穆庭蔚,问一问大越的事,尤旋当晚激动的睡不着觉。好容易睡着,还梦到了自己的父皇母后和皇兄。 次日,尤旋和茗儿到达码头的时候,见一艘船上站满了铁卫,整整齐齐的,大家抬头挺胸,颇有气势。 尤旋本来还怕耽误人家的行程特地起了个大早,如今天也还没大亮,不料竟还是有些迟了。码头风很大,她遮脸的幕离左右飘摇,虽是春日,却是颇有些凉意。 有个带刀侍卫走过来:“是尤氏吗,上船吧。” 尤旋四下看看,没有瞧见像镇国公的人,对着那侍卫道了谢便拉着茗儿上船,那侍卫叫了人将那些箱子装上去。 尤旋和茗儿被安排在一间雅致的房间里,一日三餐有人送进来,除此之外无人过问她们的生活。 很快半个月过去了,尤旋连镇国公的袍角都没机会看见。 终于这日,尤旋实在忍不了内心的煎熬了,带上幕离出门打算自己寻找。 经过尤旋的观察,这艘船共两层,茗儿和尤旋被安排在第一层,二楼从台阶往上一直都有重兵轮班把守,彻夜不停。如果尤旋猜的没错,穆庭蔚应该就是住在二楼的。 她从房间出来,四下看看,却意外发觉今日的船上气氛与往日有些不同。走至二楼的楼梯口,平素把守着的侍卫也没了踪影。 因为自幼长于大越,尤旋对药物极为敏感,等闻到二楼飘来的阵阵药香,她就更诧异了。 大名鼎鼎的镇国公,莫非有什么不可与外人道的重疾?可惜尤旋会用毒,却不会给人治病,否则这倒是与他攀关系打探情况的好时机。 尤旋还在望着二楼的方向发呆,冷不丁后面传来严肃的声音:“什么人?” 尤旋身形一顿,隔着薄薄的白色幕离回头去看,那人正是这几日安排她日常生活的侍卫头领,估摸着应该是穆庭蔚近前的人。 对上那人肃穆的表情,尤旋对他行礼笑道:“侍卫大哥,我在这船上有些日子了,却一直未曾见镇国公,想跟他当面道谢也没机会。不知大哥可否通禀一声,也好让我当面表达一下谢意。” 那人语气冷淡:“公爷在休息,不便打扰。” 他说完后看也没看尤旋一眼,径自上了楼。 尤旋怔怔站在那儿,下意识抬头看了看上面的情况,虽然好奇,却也没再多事,转身回了房间。 第二日,楼梯口又开始有侍卫轮番守着,一切恢复原样。 许是因为见不到穆庭蔚有些焦躁,尤旋这段日子喜欢站在栏杆处看风景,结果便染了风寒。 船上有郎中为她诊脉开了药,可风寒不是一朝一夕能好的,她也只能在自己房里待着,好生静养。 就这么又过了十几日,船只到达寄州的时候,尤旋的病好了,只是穆庭蔚——她依旧没见到。 停船靠岸的时候,尤旋心里焦急,实在不愿放弃这最后的机会,临下船前她还是壮着胆子请示了那个侍卫,言辞恳切,说一定要当面向公爷表达谢意。 侍卫上去禀报,回来时竟然请她上去。 尤旋有些意外,不过更多的却是欢喜。跟着那人上了二楼,侍卫开门请他进去。 二楼的房间布置跟尤旋之前住的房间没什么不同,简简单单的木质家具,毫无半点奢靡之风。 其中有一男子在四扇梅兰竹菊团的屏风后面静坐,尤旋带着幕离站在屏风外,只隐约看到一抹挺拔的身影,看样子似是在一个人下棋。 她上前去,对那人盈盈叩拜:“这一路多谢公爷护送,小女子感激不尽,前来道谢。” 屏风后面,穆庭蔚低头研究棋局,语气淡淡:“举手之劳。” 看自家公爷不愿多话的意思,旁边的侍卫萧飒上前:“既然谢过了,请回吧。” 尤旋有些无奈,站在那儿纠结怎么问大越的事。 她身为公主,自幼娇生惯养长大,不会耍什么心眼儿,也不太会拐弯抹角说话,如今又见人家下逐客令,尤旋心下一横,直接问道: “请恕小女唐突,敢问公爷,咱们大霖周边可有个环海而生的越国?” 穆庭蔚捏着茶盏的动作停顿一下,凌厉的眸子透过屏风直直望向她,良久之后淡声回道:“无。” 尤旋提着的一颗心,重重地坠落下去,幕离之下精致的面容也顿时失了颜色。 她笑着颔首:“那就不打扰公爷了,告辞。” 尤旋一走,萧飒垂眸去看自家公爷早已阴沉的脸色:“公爷,这女子有些反常,那日您毒发不许人靠近,她竟趁着没人差点儿跑上来。如今又打听越国的事……可要属下查探她的底细?” 越国是大霖南面一个小小岛国,因从不与外界交集,大霖的寻常百姓都鲜少知道。 对于萧飒的提议,穆庭蔚将茶盏搁下,不置可否,只是问:“越国那边近来有什么情况?”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9章 萧飒回道:“清平公主半年前离奇死亡,越国天子悲痛万分,许久不理朝政,国政大事皆由齐王辅佐太子处置。另外属下已经查到,半年前跟南蛮人勾结的正是越国的齐王。齐王狼子野心,有扩展疆土之愿,多次上表天子,却都被驳回并痛斥。齐王不甘,便擅做主张与南蛮人联手,企图吞并我大霖,之后凭借功绩逼迫越皇退位。” 穆庭蔚冷着脸,久久缄默。 ———— 站在尤宅大门口,尤旋望着紧闭的朱门,心中莫名觉得沉重。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明明是第一次来,却又觉得异常熟悉,有一种落叶归根的感觉。 尤旋觉得,这可能是原主太过思念故乡的缘故,毕竟原主嫁给秦颜生整整一年,被他冷落遭人白眼,在京城里过得一点都不幸福。 茗儿见自家姑娘一直站在大门口发呆也不说进去,她主动过去扯了扯尤旋的衣袖:“姑娘不必担心,夫人最疼爱您不过,一定不舍得因为此事骂你,若是让夫人知道您在秦家受了委屈,她心疼还来不及。” 尤旋这才明白是茗儿误会了。 不过她也没解释什么,只笑着说:“母亲最疼我,我自然是晓得的。” 之后亲自上前敲门,很快里面一位头发花白的六旬老伯将门打开,看见站在门外的尤旋,那位老伯又惊又喜:“原来是姑娘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让人带句话,若是夫人早知道必然要高兴坏了!” 这位老伯是尤家的老人了,自幼看着尤旋长大,尤旋平素里唤他一声福伯。 “福伯,我母亲身子骨可好?”尤旋笑问。 福伯叹了口气:“去年冬上夫人感染了风寒,原本大夫说没什么大碍,可也不知怎的一直卧病在床,整日头晕咳嗽浑身乏力,到现在也不见好。” 尤旋听了面露关切:“这么大的事儿母亲怎也不差人告诉我一声?” 福伯回话:“夫人说姑娘嫁去秦家也算高嫁,想必日子会很艰难,她怎么好给您添麻烦呢?不过如今姑娘归宁回来,夫人想必一高兴,病就好了。” 福伯正说着,看到大门外面一箱箱的嫁妆,神色微变。 这些东西是去年姑娘出嫁时,他负责一箱箱清点的,再熟悉不过。 原本已经送去秦家的东西,如今一样不少的被退了回来,福伯心中大骇,看向尤旋时一脸心疼:“姑娘,莫不是秦家的人让您受了什么委屈?秦姑爷他,他休妻了?” 尤旋笑了笑:“不是他休妻,是我与他和离了,只是既然如今母亲重病,此事还要请福伯帮我瞒着,等日后母亲的病好些我再告诉她。” 福伯眼眶含泪,为尤旋心疼,只是自己终究是个下人也不好多言,只能低声应着:“哎,那老奴就让人先把这些东西抬去库房。” . 按照原主记忆里的路,尤旋一步步向着母亲樊氏所居的落雁堂而去。 进了落雁堂的大门,尤旋只觉得里面寂静中透着几分萧条,卧房里不时传来阵阵咳嗽,尤旋听得心里也跟着涩涩的。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状态,缓步去往卧房。 按照原主的记忆,尤家算得上是富庶,使唤的丫鬟婆子也有很多。可落雁堂却异常冷清,从院门到卧房,尤旋连半个下人都没瞧见。 推门进去,掀开内室的珠帘,尤旋看到了卧病在榻的母亲樊氏。 许是病久了的缘故,樊氏看起来十分孱弱消瘦,面色惨白,只五官还算端正,依稀可见年轻时是个美人。 此时她的贴身侍婢春梅正坐在床沿一口一口喂樊氏喝药。 樊氏目光望向珠帘前站着的尤旋,之后神色平静地冲春梅笑:“春梅,我又出现幻觉了,只是这一次瞧得好清楚,阿贞好像瘦了。也不知道,她在京城过得好不好,天凉了,她会不会冻着。” 尤旋听得心上一疼,喉头哽咽着出声低唤:“母亲……” 春梅端着药碗的身形微滞,缓缓转过身来,看到尤旋时又惊又喜,眼眶含泪地对着樊氏道:“夫人,不是幻觉,真是姑娘回来了!” 樊氏再次将目光落在尤旋身上,眼角一地泪水滑落,喜得双唇轻颤:“真的是阿贞……” 尤旋含笑走过去,在床沿坐下,握住了樊氏的手:“母亲,阿贞想你了,回来看看。” 樊氏颤抖着摸上女儿的面颊,满脸疼惜:“才嫁出去一年,怎么就瘦了?姑爷可是委屈了你?” 尤旋摇头:“没有,他待我可好了,否则我也不能跑回来看你呀。若非政务繁忙,他还要跟我一同过来呢。” 樊氏这才放了心:“那便好,那便好。” “母亲怎么瘦成这样了,我方才听福伯说您病了,严重吗?” 樊氏笑着抚了抚女儿的脸:“不严重,就是寻常的风寒,休养几日便好。” 母亲这脸色明显是病情来势汹汹,却拿话来安慰她。尤旋知道,却没多问,只又道:“我方才一路走来都没瞧见下人,这落雁堂怎么就只有母亲和梅姨,其他人呢?” 问起这个,春梅和樊氏互望一眼,都没说话。 尤旋看着她们的神情,隐约觉得家里似乎出了什么事。 “对了,方才我回来时敲门,居然是福伯开的门。他可是咱们的管家,怎么做起门房的差事了?咱们府上,没有下人了吗?” 樊氏不说话,春梅却突然替自家主子委屈,红着眼眶说:“下人自然是有的,可都上赶着巴结西苑去了。” “西苑?”尤旋记得原主的父亲早故,家里只有樊氏一个妻子。 何时西苑多出个主人来,还这么大派头? “是你姑姑回来了。”樊氏道。 尤旋仔细搜寻着原主的记忆。 尤旋的父亲还有个姐姐,叫尤岚。 尤岚早年看上了个秀才都没考上的穷书生,花言巧语地哄着她,她被迷得神魂颠倒,死活要嫁,尤老爷和老夫人不许,她便狠心跟那书生私奔了,自此对家中二老不闻不问,断了往来。 原主早年听说过关于这位姑姑的传闻,说她嫁的那个男人最会花言巧语骗人,后来又与其他富家千金厮混,冷落尤岚。 尤岚曾经回来过,想乞求尤老爷和老夫人的原谅。可她当初离家时那般斩钉截铁,早伤了二老的心,尤老爷又是个好面子的,自然再不会接纳一个与人私奔,名声不好的女儿,便将她拒之门外了。 谁想到这许多年后,祖父祖母不在,父亲也已经过世,她这位姑姑倒是跑回来摆起主人的架子了。 春梅说:“半年前大姑奶奶晕倒在大门外,表少爷哭着跪在那儿求夫人收留。姑娘知道,咱们夫人整日吃斋念佛最是心善,看她们母子这些年遭了罪,一时心软就带回了府上,还找郎中给大姑奶奶看病。谁知大姑奶奶病好之后,赖在家里不走,还对着夫人颐指气使,如今更是蹬鼻子上脸,把尤家产业据为己有,厚着脸皮做起了女主人。夫人生着病,又是个不会反抗的软性子,遇上姑奶奶这样的,自然就得受委屈。” 樊氏拉了拉春梅的衣袖,让她别说了,之后笑着安慰尤旋:“娘没什么用,让他们欺负也就罢了,好在你出嫁时,家里大部分家业都给你做了嫁妆,其余的,就由着她闹腾吧。你难得回来一次,就别理这些糟心事,好好陪娘说说话就是。” 尤旋却道:“母亲怎么能这样想,当初姑母被祖父逐出家门,就再不是我们尤家的人了。若她是个好心肠的,咱们养着她给她分体面也便罢了,可她既然不知感恩,还企图爬到您头上,那咱们可不受这份委屈。” 春梅也道:“姑娘说得对,大姑奶这么忘恩负义欺负您怎能就这么轻易就算了,咱们姑娘现如今有秦大人撑腰呢,就是要帮夫人出一出这口恶气才行!” 想到她和秦延生和离的事,尤旋内心笑了笑,看向母亲时,她神色坚定:“母亲别怕,如今有阿贞在呢。” 尤旋又陪着樊氏聊了会儿天,便起身去了西苑。 茗儿跟在尤旋身边,说道:“姑娘,奴婢听说大姑奶奶未出嫁时跋扈出了名的,力气也不小,何况如今府里下人都巴结着她,咱们就这么过去,姑娘会不会吃亏?” 尤旋扬眉轻笑:“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 到了西苑,里面歌舞升平,醉生梦死,竟是一片奢靡之风。 有下人看到尤旋,忙上前行礼:“姑娘,您,您回来了?” 尤旋嫁给秦延生这个镇国公跟前的红人,在尤家下人眼中,自然是值得忌惮的。 之前觉得天高皇帝远,他们理所当然站在看起来似乎更强势一些的尤岚与高曜生母子这边,可如今尤旋突然归宁回来,这些人心里不免有了新的嘀咕。 见尤旋盯着笙歌环绕的一间卧房凝神,有个机灵的直接上前回话:“姑娘,里面是大姑奶奶家的表少爷,自打入了尤家就一直这个样子。” 一帮捧高踩低的势利小人,尤旋在大越的皇宫里见多了,懒得与他们计较,只淡淡吩咐:“去,把门给我砸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10章 砸开? 几个小厮顿时有点怂,里面那位表少爷脾气可不好,大姑奶奶又宠得跟什么似的,姑娘若得罪了他有秦大人撑腰呢,表少爷自然不敢怎么样,可保不准就要拿他们来出气了。 这差事他们有点不太敢接。 尤旋看着那些人一脸的小心思,柳眉一竖:“愣着干嘛,让你们砸开就砸开,怎么,你们现在是觉得本姑娘是嫁出去的人,所以使唤不动了?” 尤旋说话颇有气势,唬得那些人身躯一震,其中一个连连赔笑:“不不不,姑娘什么时候都是我们尤家的人,是我们的主子,我们这就去砸开那门。” 小厮说着对后面的几个人招招手,大家一起过去撞门,三两下之后,房门被撞开了。 房间里高曜生此时正被一群丫鬟围着,这些丫鬟都是他从府中挑选得有些姿色的,个个衣着纤薄,打扮的花枝招展,使尽浑身招数往高曜生的身上贴。 高曜生沉浸在温柔乡里,枕在其中一个人的膝上,有人帮忙揉着太阳穴,捶着腿,另外还有人时不时的给他斟酒,拿殷红的朱唇喂他吃果子,好不孟浪。 尤旋闯进来时瞧见这画面,忍不住阵阵反胃。 她母亲那里半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这肥头猪脸的男人,倒是会在她家中享受。 那些请来的乐师们发觉事情不对,都停止了弹奏,警惕地站起来,不知所措。 尤旋扫过他们,再看看衣着随便的几个丫鬟,冷笑一声:“我说回来怎么一个人都瞧不见,这里好生热闹。” 丫鬟们自然都认得她,又见她气场迫人,面容含怒,吓得全都站了起来,齐齐冲她屈膝行礼:“姑,姑娘……” “你们几个倒是做的一手好差事,都荣升主人了。怎么,不如以后我来伺候你们?” 尤旋声音凌厉,丫鬟们瞬间抖如筛糠,扑通一声纷纷跪了下去。 高曜生面对这突然的状况,只愣愣盯着尤旋那张绝色的面容出神,一双桃花眼在她身上打量,色眯眯的,好一会儿才痴痴念了一句:“此女只应天上有……” 高曜生此人其实五官生的不错,只是被尤岚养的格外肥胖,他那双原本勾人的桃花眼此时看起来也有些贼眉鼠目的。 他的眼神像一匹饿急了的狼,仿佛随时都会张着血盆大口扑过来。 茗儿见此下意识上前两步,将尤旋护在自己身后,气呼呼瞪向高曜生:“你是什么东西,敢对我们姑娘不敬?这里可是尤家,你一个外姓人也敢撒野?外面的人敬你一声表少爷,那是我们夫人仁慈,你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再敢色眯眯盯着我们家姑娘,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茗儿这小丫头还挺泼辣,尤旋在后面听着有些忍俊不禁,随意绞着手里的帕子,并不做声。 高曜生这段日子被尤家的下人们宠着,哪曾见过这样的阵仗,被茗儿劈头盖脸一阵臭骂,他怔愣好一会儿,脸上笑意更浓:“原来你就是阿贞表妹,我是你姑母的儿子,你以后可以叫我表哥。” 尤旋扯了扯唇角,眸中闪过一抹讥讽。 她怎么觉得姑母家的这个儿子蠢蠢的,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 不过也是,姑母当初三言两语就能被人哄得爹娘都不认了,死活要跟着那人私奔,也生不出什么太聪明的儿子来。 尤旋懒得搭理他,对着身后的小厮淡淡吩咐:“把屋里的东西都给我抬出去,劈了当柴烧。” 她声音不大,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 小厮们看看屋子里乱七八糟的家具,面面相觑之后,还是觉得尤旋不能得罪,真的招呼着去清理东西了。 高曜生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情况,脸上有了怒意:“表妹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尤旋冷笑,“这么明显的逐客令你不明白?” 她说着指了指高曜生,一字一顿耐着性子给他解释,“你,还有你娘,从我们尤家滚出去,现在,立刻!” “嘿!你个小小的妇人家,说话做事这么没心肝?我好歹是你表哥,哪有这么跟表哥说话的?”高曜生也不高兴了。 “你如果不自己走出去,我就让人把你拖出去,只要你不嫌丢人的话。” 高曜生被气得双颊涨得通红:“你一个嫁出去的女儿,算不得尤家的人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听说嫁了个京官,如今目中无人了是不是?” “我嫁出去不算尤家人,那你娘这个被赶出去的女儿,算得尤家什么人?别以为我母亲软弱可欺,你们就能蹬鼻子上脸,在我尤家耀武扬威。只要我尤旋在,这里就没你们母子的位置!” 高曜生被堵得张了张嘴,却是有点儿说不出话来。 如今他娘出去看首饰了,也没在家,他觉得自己再跟这个小丫头对着干,可能真的会被拖出去。 毕竟她看起来挺凶的样子。 高曜生转了转眼珠,笑眯眯上前来:“表妹你难得回来一趟,好端端发什么火呀?有什么话咱们坐下好好说。” 他说着就要双手伸过来搀扶尤旋,茗儿一脸嫌恶地挡住他:“走开,别动我家姑娘!” 原本以为就要能摸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美人儿,谁料茗儿挡了道,高曜生不悦地推她:“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滚开!” 茗儿被他推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尤旋面色冷凝几分,见高曜生又色眯眯地冲她伸手,她唇角轻扯,把手里的帕子塞到高曜生手上。 高曜生面上一喜,眉眼带笑地接过,放在鼻端嗅了嗅:“表妹的帕子真香。” “是吗?”尤旋笑,“那就送给你好了,不用客气。” “表妹果然贴心。”高曜生嗅着那帕子,笑吟吟地说。 “姑娘……”茗儿不明所以地走过来想说什么,却被尤旋抬手制止。 这时,高曜生突然不舒服地挠了挠脖子,之后又觉得胸口也痒,再挠上几下…… 然而没多久,他觉得浑身上下都奇痒难耐,两只手根本忙活不过来。 “高公子,你怎么了?”尤旋问他。 高曜生还傻乎乎的:“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酒喝多了吧,怎么浑身难受。” “不会是出疹子吧?”尤旋惊呼一声,捂住口鼻。 屋里众人也吓得后退几步,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高曜生越来越痒了,把手里的帕子扔在地上,两只手不停挠来挠去:“好痒,好痒啊!” “估计是病了,得找个郎中看看。”尤旋说。 “对,对,得请个郎中来。”高曜生念叨着,又对着下人呵斥,“愣着干什么,还不去请郎中!” 底下人一个个看向尤旋,不敢去请。 尤旋道:“表哥,等底下人去请,这一来一回的你哪儿受得了,还不如你跑快些,直接到药铺里去看,这样还能减轻痛苦。” 高曜生一听觉得有道理:“表妹说的是,那我先去看看,等,等好了再回来找你。” 看他就那么跑走了,茗儿看着地上的帕子:“姑娘,这……” 她们从帝京出发归家的前一日,姑娘曾让她去药铺买过些药材,说是路上防身用。莫非……这就是那些用来防身的药? 可是,她家姑娘什么时候会这些了? 尤旋没有解释,只是问:“我姑母呢?” 有小厮回答:“姑娘,大姑奶奶一早去挑首饰了,还没回来。” “那正好,把他们母子二人的东西全都打包扔出府去,以后不准放他们进来。”她说着又看了看屋子里被高曜生搞得乌烟瘴气的样子,嫌恶地蹙眉,“这里的东西全都拿去烧火,一样都不留!” “是。”底下人心惊胆战地应着,心中都有点认不出眼前的尤旋了。 记得姑娘待字闺中时也没这么大的气场,平日里挺随和的,如今才嫁出去一年时间,说话做事都这般有气势,让人不敢有半点忤逆。 果然,嫁了镇国公跟前的红人,成了官家太太,气质都跟着变了。 回落雁堂的路上,尤旋整个人都舒心了不少。 茗儿还是忍不住想问:“姑娘,你什么时候懂药理了,还会做那种让人闻了浑身痒的香粉。” 尤旋早知道她憋不住,随口应付道:“我之前不是昏迷了几日,梦里有个白发老人告诉我的防身之术。” “啊?”茗儿一脸不太相信的样子,可是又觉得自家姑娘不会骗她。 尤旋笑看着她:“是不是很神奇?你若想学,改天我教你。” “好啊好啊,我真的可以学吗?那等我学会了以后可以保护姑娘,姑娘就不用辛苦做这些了。”茗儿一脸天真。 尤旋看着她,不觉就想起了她的凝儿。 凝儿九岁入宫跟着她,相依相伴了七年,也不知道那丫头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她还挺担心的。 尤旋回到落雁堂,跟樊氏说自己把高曜生赶出去了,樊氏和春梅两个人还没来得及反应,有下人气喘吁吁跑进来:“夫人,姑娘,出事了!” “何事?”尤旋优雅地呷着茶水,气定神闲。 那小厮禀报:“……大,大姑奶奶回来了,门房的人没拦住,她已经向着落雁堂这边来了,说要找姑娘你算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11章 听说尤岚找过来了,尤旋怕扰了母亲清静,正准备出去会会,却被樊氏拉住了。 尤旋狐疑着回头,又笑着安慰:“母亲别怕,有阿贞在呢。” 樊氏摇摇头:“娘是怕你惹了麻烦,她那儿子是个蠢的,你拿他出气也就罢了,只是你姑母可不好糊弄,她又是出了名的跋扈泼辣,你一个人弱女子怎么跟她杠?” “母亲不必担心,女儿自有法子。” 这厢尤旋还在安慰着母亲,外面尤岚已经在叫骂了。 “尤旋死丫头你给我出来!给我滚出来!” 听到尤岚泼妇般的骂声,尤旋不以为然对着樊氏说:“母亲还生着病呢,就别出来了,好生在屋里呆着。” 她说完这话转身从屋里出来,便瞧见尤岚手里拿着鞭子,双手叉腰站在院子里破口大骂。 尤旋第一次见这位传说中的姑母,身量高挑,眉目清秀,只是面相略显凶悍,天生下扯的唇角让她又多了几分刻薄相。 见尤旋出来,尤岚拿手里的鞭子往地上一甩:“你一个小丫头骗子现在能耐了是吧,把老娘的东西往外面扔,我告诉你,你这是不孝!” 尤旋像看跳梁小丑似的望着她,语气平和:“孝道是对有孝心的人来讲的,因果好轮回,姑母这辈子做过什么孝敬人的事,我又凭什么要孝敬你?” 樊氏是一个逆来顺受的性子,尤岚原本以为她的女儿不会能耐到哪里去,没想到倒是生了一口伶牙俐齿。 尤岚愣了一下,气恼地道:“上一辈人的事情你懂什么,又何时轮的到你来插嘴?” 说完又讥讽一笑,“你连自己的事情还拎不清楚呢,又管什么大人的闲事?你别以为瞒得了你娘就能瞒得了我,你这次回来抬了那么多的嫁妆,分明便是被夫家给赶回来的。一个被休的弃妇,还敢在我这里趾高气扬?” 尤旋一怔,下意识看了眼屋里母亲所在的方向。 里面传来春梅的惊呼:“夫人!姑娘,夫人晕过去了!” 尤旋瞪了眼尤岚,蹙眉吩咐小厮:“去请郎中!” 小厮应着要去,却被尤岚拦了下来,她一鞭子打在那名小厮身上:“我一个个的给你们加月钱,让你们日子过得比知府大人府上的下人都滋润,你们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尤旋一回来就立马倒戈?如今她也就是一个弃妇,哪来的什么秦大人给她撑腰,你们听她的话做什么?” 小厮被打的捂着右臂龇牙咧嘴地喊:“大,大姑奶奶恕罪,小的知错了。” 而院子里其余的下人,也开始一点点朝着尤岚的身后靠拢。 这半年里大姑奶奶给了他们不少好处,他们先前苛待夫人已经把姑娘给得罪了,也不怕再得罪一次。如今既然姑娘没了秦大人做靠山,他们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大家都是糊口的,见钱眼开,自然还是愿意跟着大姑奶奶混。 尤旋看着这一幕简直都要笑了。父亲去世,母亲性子软弱不会管事,瞧瞧如今这府里养着的,都是一群什么东西! 清平在书里倒是没有看到过尤家这么一段,毕竟尤旋只是一个小配角,根本就没多少笔墨。 她自幼长于宫廷,顺风顺水地被宠爱着长大,还真是没遭遇过这样的阵仗。 最让清平气结的是,短短半年的时间,这管家之权到底是怎么落在尤岚手上的? 若非把田产铺子的进项全都收入自己囊中,她哪儿来的本事给这些人发那么多月钱拉拢人心? 虽然知道不合适,但是清平还是忍不住想要腹语两句:原主的母亲未免也太弱了! 她千恩万宠的公主当得好好的,虽然被退了亲,可也比在这里舒服太多。 如今却被老天丢到这莫名其妙的地方来搅混水,这际遇未免太过凄惨! 清平感慨完了,平静下心情,眼前的烂摊子还是得收拾。 “茗儿,你先去帮母亲请郎中。”她道。 “可是……”茗儿一脸纠结,不放心此时把尤旋一个人扔在这儿。 “快去,我没事。”尤旋又催促。 茗儿这才很不放心的,三步两回头的跑着去给樊氏请郎中了。 茗儿走后,尤旋看着眼前这位颇有些得意之色的姑母,缓缓走上前去:“姑母如今做这尤家的主人做的很好嘛,好日子有了,人心也被你收复了,侄女还真是要说一声佩服。” 她说着,站在尤岚跟前,低头用纤细的手指掸了掸衣袖上的尘埃,抬眸笑看她时,神色一如既往的从容自得。 尤岚有些意外,她这个侄女小小年纪,说话做事倒是颇有几分成熟稳重的劲儿。 在帝京待上一年再回来,还真是跟没出过寄州这种小地方的人不一样。 她娘樊氏可就不敢这种语气跟她说话,向来都得和和气气喊她一声大姑姐。 不过再伶牙俐齿也终究是个十六七岁的黄毛丫头,尤岚倒还真不觉得能让自己放在眼里。 她道:“你如今被夫君休弃,姑母也同情你几分,本不打算与你一般见识。只是你敢让人把我铺盖扔出去,我也不能就这么骄纵着。这样吧,你在这里跟姑母我道个歉,姑母就不跟你一般见识,让人把你的院子好生收拾一番,给你一席之地。” 尤旋听完便笑了:“姑母当真厚颜无耻,敢在我跟前耀武扬威。当初姑母不顾重病的祖母,毅然决然与人私奔,甚至立下誓言,此生绝不再入尤家。如今祖父祖母不在,姑母欺我母亲体弱,倒在我尤家耍起威风来了?殊不知,这举头三尺有神明,姑母当初对天发的誓就这么忘得干干净净,不怕老天爷惩罚你吗?” “惩罚?”尤岚好似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 “你少跟我提什么因果轮回这一套,莫非你们孤儿寡母这般无用,如今只能依靠老天了?若真如此,我倒要瞧瞧老天爷他帮不帮你们这一遭。” 尤旋始终笑吟吟的,又似有若无掸了掸衣袖,随后不着痕迹后退几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姑母只管在这府上好生住着,你我且看便是。” 她说完这话,也不理尤岚,转而进了里面的卧房。 里面樊氏尚处于昏迷当中,气色看起来不是很好。见她进来,春梅在床榻前站起身,低唤了声“姑娘”,面露心疼之色。 原以为归宁回来是件好事,原来秦家的人居然…… 尤旋宽慰她:“梅姨不必多思,我与秦延生的事日后再与你和母亲详说。母亲怎么样了?”她看向榻上的樊氏,面上挂了一丝忧虑。 春梅心疼道:“听大姑奶奶说你是带着嫁妆回来的,夫人当场便咳了血,至今还未醒来。” 提到那个姑母,尤旋心中便来了气,问春梅:“她怎么从母亲手里夺了掌家之权的?” 春梅叹息一声:“半年前大姑奶奶重病,夫人心软让她们母子住进来,大姑奶奶病好之后对着夫人好生巴结,又见夫人体弱,连哄带骗的,就把中馈给骗走了。夫人原想着大姑奶奶也是个可怜人,自己也没个伴儿,留下她日后彼此有个照应。谁想到,大姑奶奶拿到中馈没几日,就变了脸,对我们夫人百般苛责……” “那家里的田产铺子呢?地契在谁手上?” 春梅眼眶泛红:“夫人本就性子软,再加上体弱多病,卧榻不起,哪里是大姑奶奶的对手?大姑奶奶带着下人们搜过几回屋子,什么值钱的东西都被她抢走了,连地契……都没留下。” 尤旋听得咬牙切齿,又有点恨铁不成钢。 这么大的事自己处置不了,一不报官,二不告知远在帝京的女儿,原主的母亲究竟是怎么想的? 为了所谓的息事宁人,让自己受尽这般苦楚。若是原主还在,她得多心疼呢…… 春梅道:“姑娘别怪夫人,她也不容易。夫人一直不让奴婢告诉您,她的病,其实熬不过多少日子了。夫人心疼你,一直怕给你添麻烦,什么都自己扛着。” 尤旋眼眶一热,鼻子酸酸的。 看着榻上的母亲,她低喃:“添什么麻烦,如今我回来了,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都会好起来的。 她对自己说。 —— 茗儿请了郎中回来时,见落雁堂平静了,她还有点意外。 “姑娘,大姑奶奶呢?” “先不理她。”尤旋说着,把郎中请进去给晕倒的樊氏诊脉。 樊氏本就体弱,又听闻尤旋被休,一时伤心欲绝才会昏倒。好在大夫说不严重,开几贴药吃了便好。 尤旋又问樊氏之前的病症,郎中摇摇头,只说心思郁结严重,身子早已亏空,如今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尤旋默了一会儿,平静开口:“有劳郎中了。茗儿去送大夫。” 茗儿刚送郎中出卧房,西苑那边却急急忙忙来了人:“姑娘,大姑奶奶也病了,您给请郎中瞧瞧吧。” 尤旋唇角轻扯:“既然这样,就请郎中给家中的姑母也瞧瞧吧。” 说完,还亲自领着郎中去西苑。 茗儿被自家姑娘整的一头雾水,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稀里糊涂跟在尤旋后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12章 尤岚在榻上躺着,嘴里因为痛苦不断发出低吟,时不时地剧烈咳嗽几声,额头上冒着虚汗,看样子病的不轻。 侍奉的丫头看见郎中,急切地说了尤岚的症状:“大姑奶奶方才突然腹泻不止,之后又头晕恶心,呕了许多酸水儿,紧接着就发了高烧,躺在榻上根本起不来,也不知是怎么了,大夫您快瞧瞧吧。” 郎中走上前为她诊脉,又翻看了眼白跟舌苔,最后倏地面色一惊,整个人后退几步。 尤旋在门口站着,语气里似有惊诧:“大夫,我姑母这是怎么了?” 郎中指了指床上的尤岚:“瘟,瘟疫,这可是会传染的,小人医术不精,你,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他说着冲尤岚拱了拱手,逃也似地走了。 屋子里其他人也瞬间被吓着了,一个个面如菜色,浑身打了个激灵。 瘟疫可是个不治之症,能不能活都是看老天爷的意思。 这如果要是被传染了,他们也都小命不保。 几个人正害怕着,谁知一抬头,尤旋一声不响的就出去了。 下人们也不敢在屋里多待,紧跟着飞奔出去,似乎生怕沾染什么。 “……姑娘,大姑奶奶这要如何是好?”下人们把尤旋围住,此时一个个像是没了主心骨。 尤旋叹了口气:“你们没听郎中说吗,听天由命。既然无药可医,姑母以后的日子你们就好好照顾吧,毕竟姑母待你们不薄。” 下人们一听噗通便跪在了地上,有一个丫鬟都快哭了:“姑娘,咱们大霖瘟疫可是大病,前些年战乱,我们这里就闹过一次瘟疫,好多人都死了。这,这是会传染的,得,得把她移到别处养病才好,不能留在尤家。” “移居别处?那谁照顾她呢?你吗?”尤旋问她。 丫鬟哆嗦一下:“奴,奴婢不想死……” 尤旋再看其他人:“你们谁跟着大姑奶奶去养病?” 无人应答。 “大姑奶奶不是有恩于你们吗,你们怎么这时候反而忘恩负义了?” “姑娘,不是我们忘恩负义,可这种差事搞不好会死人的,大姑奶奶她是给过我们不少月钱,可是她也从不把我们当人使唤啊,动辄打骂抽鞭子,姑娘您瞧……” 一位小厮说着挽起袖子,露出触目惊心的鞭伤来。 其他人也纷纷露出胳膊,展现出伤痕给尤旋看,表示自己在尤岚手底下做事有多可怜。 尤旋唇角挂着讥诮,这些人为了钱宁愿在尤岚手底下挨鞭子,如今牵扯到生死,倒是又换了副说辞。 “你们如今领着大姑奶奶给的月钱,就是大姑奶奶的人,如今跟我叫苦可没用。毕竟我们如今孤儿寡母的,没个依靠,也不敢使唤你们。” “姑娘,我们知错了。如今大姑奶奶病危,您得为我们做主啊。” “是啊姑娘,求姑娘为我们做主……” 他们一个个说着,给尤旋磕头。 尤旋冷然看着,悠悠启唇:“我给你们两条路,要么,留在这里给你们的大姑奶奶主子送终,要么,就收拾包袱离开尤家。至于月钱,” 她转了转腕上的玉镯,“我这里可付不起你们几倍的例银,还是之前的数额,去找管家把这个月的领了。等出了尤家的大门,就再不必回来。” “是是是,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一群人感激地跟尤旋磕头,全都逃也似的出了西苑,找官家去了。 茗儿看着这一幕,啧啧两声:“这就是大姑奶奶拿月钱收买的人心,养得一群什么东西。奴婢刚刚请大夫时在门口遇见福伯,福伯说之前家里忠心的一些人,见不得大姑奶奶作践夫人,一起反抗,被大姑奶奶让人拿棍子赶走了。如今留下的,全都不是好东西。” “大姑奶奶如今得了瘟疫,还真是老天开眼了。”茗儿说着,赶紧捏住鼻子,“姑娘,咱们怎么处置她,如今留在家里岂不是要传染给咱们?” 尤旋看了眼茗儿,摇头笑她:“她不是瘟疫,只是症状像瘟疫的一种毒而已。先让她自个儿难受着,接下来,你再帮我做一件事。” 她说着,对茗儿耳语几句。 茗儿眼前亮了亮,赶紧点头:“好,奴婢这就去!” —— 西苑由原来的门庭若市,一下子变得萧瑟清冷起来。 榻上的尤岚口渴难耐,喊破喉咙也无人回应,只能自己爬起来喝水,喝上几口,又顿觉腹痛,着急忙慌去如厕,出来再呕上几次酸水。 如此折腾几个时辰,她整个人都看起来憔悴了许多,虚脱地倒在屋里冰凉的地板上,连起来走到床榻的力气都没了。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屋里没人给她掌灯,黑漆漆的,尤岚莫名有点怕。 今夜的风有些大,呼啸而凛冽,凶狠地拍打着门窗,噼里啪啦的,一声声击打在尤岚的心上,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和哆嗦。 恍惚间,门窗处似有鬼魅般的人影闪过,之后便有黑影落在有月光洒下的地面上,那影子飘飘忽忽着逐渐来到她的脚边。 “鬼啊!”她吓得抱头尖叫,之后不顾一切地奔出这间卧房。 迎面撞上一睹肉墙,吓得她越发叫的厉害:“啊——” “啊——”刚从外面回来的高曜生也被突然撞上来的疯女人吓到,跟着抱头。 好一会儿,母子两个反应过来,逐渐安静。 夜色下,尤岚仔细看着对面人的脸,当场便流下泪来:“儿啊,我的儿啊,你这一整天都跑去哪儿了呀你!为娘都快死了你知不知道……” “娘,你怎么了这是?我,我身上突然出了红疹,就去找郎中看了,郎中给我泡了药浴,这才刚好了些。对了,表妹呢,你看见她了没有?” 高曜生正说着,突然被尤岚捂住嘴:“别说话,有人来了。” 高曜生看他娘疯疯癫癫的,有些不明所以。 紧接着,真的有脚步声传来,随之还有一星光亮。 尤岚屏住呼吸,拉着儿子躲到院门后面去。 尤旋和茗儿主仆两个提着灯笼,一边说话一边走进来。 茗儿小声道:“姑娘,您真的要在这里放火吗?” 尤旋叹息一声:“姑母得的可是瘟疫,搞不好会传染给我们的,当然是一把火烧了干净。她在府上为非作歹这么些日子,也该吃些苦头了。” 尤旋说着,拉茗儿一起缓缓去往卧房。 尤岚吓得一个哆嗦,没想到自己这个侄女居然是个狠人,想烧死她。 如今她得了瘟疫,府上下人没人向着她,她又虚脱成这般模样,此时冲出去找尤旋算账,肯定是落不得好的。 尤岚心中嘀咕着,哪里还敢在此地多待,拉着儿子忙不迭就从尤旋和茗儿的背后溜了出去。 听到动静,尤旋和茗儿双双转过身来,望着尤岚和高曜生母子逃命似的背影,相视一笑。 茗儿悄声道:“姑娘,人被吓跑了。” 尤旋笑:“大门锁了没?” “没有,听您的吩咐,虚掩着呢,给她娘儿俩留条路。至于后面的事……也办妥了。” —— 却说尤岚和高曜生母子为了逃命,直接一口气冲出尤家,跑到大街上。 结果刚喘口气儿,迎面就撞上了巡夜的人。 违反宵禁在夜间私自外出是要受刑罚的,母子两个被拉到板房被夹了手指,然后被丢出了寄州城外。 尤岚和高曜生母子的十根手指都被夹得血淋淋的,简直都要断了,就那么被人丢在城外的荒郊野地里,两人靠着一棵老槐树,哭得肝肠寸断。 天快蒙蒙亮时,尤岚睡了一觉醒来,感觉自己浑身的不舒服都消失了。头也不疼了,也不再腹泻恶心,更不会无休无止的咳嗽。 除了感觉饿,她觉得自己跟没事人一样。 再看儿子,身上的红疹也消退了。 尤岚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哪里是得了瘟疫,是被尤旋那死妮子给算计了。 “好啊,敢在老娘头上动土,看老娘回去不收拾你!”尤岚咬牙切齿地说着,起身看了看那边的城门,单等着城门一开就折回尤家算账。 谁知,冷不丁树上蹦下来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一个个抱环走过来,把他们母子团团围住。 尤岚吓得一个哆嗦,方才的戾气顿时消减了,对着那些人一脸讨好的笑:“各位大哥,我与你们无冤无仇的,你们,你们不会跟我过不去吧?” 为首的一个人啐了口唾沫:“拿人钱财,□□而已。” 之后对着兄弟们摆手:“揍他们!” 于是,高曜生还在睡梦中就莫名其妙被人给狠狠地揍了。 尤岚也被打的鼻青脸肿,躺在地上再爬不起来。 一个壮汉拎了拎手里的钱袋儿,扔在尤岚身上:“这个,是你侄女施舍你们的,拿着离开寄州,永远别再回尤家。否则,下次的果子可比这一次的美味。” “兄弟们,走!” 等人走了,尤岚颤巍巍用流着血的双手拆开钱袋,数了半天,就二百五十枚铜钱。 二百五十钱,连一两银子还差得远呢。 这让他们母子以后可怎么活呀! 尤岚一下子哭得更伤心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13章 一间简单而不失雅致的客栈里,萧飒向穆霆蔚禀报了尤旋给自己的表兄和姑母下/药,又设计赶他们离开的事,之后说:“除此之外,尤氏并无不妥之处。” “属下猜想,尤氏那日突然打探越国,兴许是跟她学的制毒之法有关。” 此时正是清晨,泛着微凉的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落在穆霆蔚棱角分明的俊脸上。 他在书案前静坐,白皙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只青花瓷茶盏,听着萧飒的禀报,他眸色深沉,却并不言语。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萧飒又问:“公爷,尤氏那边……可还要继续盯着?” 穆庭蔚默了一会儿:“一个足不出户的小小妇人,想来翻不出大浪来。先不予理会。” “是。” “倒是越国那边,”穆庭蔚说,“与南蛮之战后,南蛮首领巫奇蛤喇率手下仓皇南渡,想必会与齐王勾结。寻到机会,该提醒越皇齐王的狼子野心才是。” 萧飒不满道:“巫奇蛤喇去越国搅混水不管咱们什么事,公爷何不任由他们闹腾?若非越国公主,公爷您身上的毒也不会……” 穆庭蔚抬手,制止了他的话。 “斯人已逝,多言无益。何况,我还欠越国铭轲太子昔日救命之恩未报,提点一下并无不妥。” 萧飒这才没再多言此事,紧接着寻问另一件事:“公爷,仪仗都准备好了,咱们何时去安华寺迎太后和乔阳公主?” 穆庭蔚此次来寄州,主要便是奉旨迎当今太后和先帝之妹乔阳公主回宫。 去年北方出现旱灾,幼帝又刚刚登基,民心混乱,朝野不稳。 穆庭蔚建议太后和乔阳公主出面,去往大霖香火最盛的安华寺吃斋念佛一年,为天下百姓祈福。 正是此举,为朝堂之上的幼帝赢得了民心。 如今旱灾早已解决,一年期满,穆庭蔚奉旨迎太后和乔安公主回宫。 萧飒问及此事,穆庭蔚道:“先去见寄州知府,随后去安华寺迎人。另外,关于寻找徐正卿的事还需留意。” 萧飒应道:“公爷放心,属下一直派人打探,前段时间发现徐正卿和他的表妹进了寄州城,应该很快就有消息。” 穆庭蔚点头,又嘱咐一句:“此事暗中进行,不可张扬。” “喏。” —— 赶走了尤岚和高曜生那对母子,又遣散了下人,尤家难得回复平静。 这几天尤旋格外忙碌,重新招募下人,管理家中内务,翻看家中田产铺子的账目,还要抽出时间来陪伴母亲樊氏。 樊氏怕她累着,总是格外自责,但看到女儿如今这般能干,她又觉得十分欣慰:“没想到你在京中一年,倒是学会了官家中馈,之前未出阁时,你可是连碰都不碰这些的。” 尤旋笑笑:“女儿总是要长大的呀,否则怎么保护好母亲?以后母亲就安心养病,心情好了,说不定这病也就跟着好了。” 她在大越时时常帮母后打理宫中内务,如今面对小小的尤家,自然根本不在话下。 樊氏点着头,又有些心酸:“当初把你嫁去秦家,总想着你会过得好的,如今才过去一年却……罢了,你嫁去秦家本就是高嫁,他们高门大户的规矩多,日子难免不舒心。只是苦了你,这个样子,日后可再怎么寻好人家……” 尤旋笑着握住母亲的手:“那我就一辈子不嫁了,永远陪着你。” 樊氏看着女儿,眼眶红红的。 “好啦,母亲无需为我挂怀,你看我如今这个样子,不是挺好的吗,能吃能睡的,比在秦家的时候日子滋润多了。”她说着还捏捏自己的脸,“才短短几日,我都又胖了呢。” 樊氏总算被女儿给逗笑了。 尤旋松上一口气,看看外面的天色:“也不早了,母亲早些休息,我明日再来看您。” 等尤旋走了,樊氏又忍不住一声喟叹。 春梅劝她:“夫人快别想太多,姑娘那么好,上天一定会眷顾她,再觅得佳婿的。” “但愿如此吧。”樊氏看着窗外的月色,掩唇咳了几声,又叹道,“春梅,你有没有觉得,阿贞此次回来变得不一样了。” 春梅想了想:“以前姑娘比较闹腾,性子也活泼,如今安静了,而且还懂事了很多。” “是啊,她以前总粘着我唤我阿娘,如今都改口叫母亲了。” 春梅道:“许是在帝京规矩多,姑娘这才有些变化,夫人莫多心才是。” “倒也不是多心,只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她看我的神情跟以前不同了,目光躲躲闪闪的。我瞧着,她心里应该藏着心事儿。” —— 尤旋的住处在芳芜院,离落雁堂不远,不过半刻钟便到了。 回去后,她由茗儿侍奉着沐浴之后,穿了一件水绿色束腰长裙,坐在妆奁前由茗儿帮她梳理头发。 茗儿看着镜子里的她,喃喃道:“姑娘这段日子好像又美了许多,比以前更好看了。” “是吗?”尤旋笑她,“还不是一个样?” 茗儿摇摇头:“就是感觉更美了,奴婢也说不上来,就觉得……跟换了个人似的。” “姑娘,”茗儿又问,“这一年里夫人不知道姑娘怎么样,可奴婢是一直跟着您的,您也没学中馈,怎么就会了呢?还有,给大姑奶奶和表少爷用毒的事,这几日奴婢心里总嘀咕。若非奴婢一只跟着您,几乎没离开过,都要怀疑您,不是以前的姑娘了。” 尤旋神色怔了怔,扭头笑对茗儿说:“如果我说你家姑娘遇到了神仙点播,一下子就变得厉害了,你信不信?” 茗儿想了想,一本正经地点头。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信不信,可是姑娘这突然的改变,实在有点不合常理。 这思来想去的,似乎还真是被神仙点化了更有说服力一些。 尤旋被她的样子逗得轻笑,捏捏她的脸蛋儿:“你怎么这么可爱。” 尤旋又想了想:“这么跟你说吧,你家姑娘心里藏了个秘密,可是我现在觉得还不适合告诉你,等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跟你说,好不好?” “嗯嗯。”茗儿点头如捣蒜,“姑娘不说也没关系,其实奴婢觉得,姑娘现在这样挺好的,以后就再也不会欺负我们了。” 尤旋握了握她的手:“那,这以后就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你别跟其她人说,好不好?” 茗儿赶紧拍着胸脯保证:“姑娘放心,奴婢一定什么都不说!” 尤旋笑笑,随后柔声道:“你也累了,回去早点歇着,今晚不必守夜了,我想一个人静静的待会儿。” 茗儿这才乖巧应着,嘱咐尤旋早些休息,然后退了出去。 尤旋起身在窗外站了一会儿,去书案前提笔作画。一张白色的宣纸上,很快勾勒出一幅美人图来。 画上的女人身着凤冠凤袍,风姿绰约,眉目如画,面上的微笑慈祥而柔和。 尤旋望着那副画,唇角噙了一丝笑意。 耳畔似乎有人在说:“清平,你又把母后的眼睛画小了,你看母后的眼睛明明很大的,咱们父皇的眼睛才小。” “臭小子!你说谁眼睛小?朕的眼睛明明很大!咱们家就你眼睛最小,还好意思说话!清平,给你哥哥也画一幅,眼睛只有一条线的那种!” “母后你看,父皇他又欺负我。” “好了,多大的人了,跟个孩子闹什么?没一点帝王的样子。清平也别画了,过来歇歇,母后帮你剥的莲蓬,一会儿要被你皇兄吃光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14章 尤旋翌日被茗儿唤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趴在书案前就那么睡着了。 “姑娘怎么睡这儿?这几日天凉,着了风寒可怎么好?”茗儿担忧地说着,看到了她手臂下面压着的的画像,茗儿一脸惊讶。 “姑娘,这幅画是谁画的,跟真的一样。画里的女子真美,像仙子。咦,这服饰,不像我们大霖的。” 尤旋:“……” 茗儿对原主的生活太了如指掌了,尤旋现在觉得都没法再哄着她了。 她迷茫地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就记得梦里有位老神仙教我画画,谁想到一醒来就……” 茗儿眸色中闪烁着精光:“姑娘又遇上老神仙了?怎么最近姑娘总是能梦见神仙呢,肯定是上苍心疼姑娘,所以才会暗中点拨姑娘的吧。” “呃,可能是吧。”尤旋自斟了一杯茶水抿着,故作淡定。 原来茗儿这丫头还挺好哄的嘛。 茗儿见她喝茶,把她夺过来:“这茶是昨日的,姑娘仔细闹肚子,奴婢去沏一壶新的。您昨晚上趴在这儿肯定没睡好,不如先去躺一躺?” 尤旋的确觉得腰酸背痛,闻此应声起身:“也好,天色尚早,我再睡会儿。” —— 尤旋睡了两刻钟的时间便又醒了,因为全无困意,便喊了茗儿过来,问家里的事。 茗儿一边帮她洗漱,一边回道:“管家这几日又招了新人,具体靠不靠谱的,要等咱们观察一段时间才知道,不过目前来看比之前赶走的那些要安分些。” 尤旋点头:“还是要让福伯盯着些,最好能挑几个伶俐聪慧的,培养成心腹,侍奉着母亲我才放心。” “是,姑娘吩咐的奴婢都记下了,待会儿就跟福伯说。” “姑娘,咱们今天做什么?”茗儿又问,“您赶走了大姑奶奶和表少爷之后,就忙着操心家里事儿,也没出去散散心。夫人怕您闷着,让奴婢劝您出去走走呢。” 尤旋闻此便笑了:“母亲这次倒是跟我想到一起去了,我今日,是打算出去转一转的。” 家里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她也想偷得浮生半日闲,四处看看。 如今到了寄州,脑海中虽有原主的记忆,但到底不比自己亲眼见一见。 外面正是春暖花开,正适合散心。 尤旋想了想问:“这寄州城如今有什么好玩儿的?咱们离开一年,也不知道变化大不大。” 茗儿说:“估计也还是以前那个样子,三味居的糕点,之前姑娘最爱吃的,这次回来一直忙着,姑娘只怕都忘了吧,奴婢今儿个让人出去买,想必快回来了。” 正说着,外面有小厮送了三味居的糕点回来,他捧着那精美的食盒,说道:“小的也不知道姑娘爱吃什么,便把卖得好的一样来了点,姑娘看喜欢哪一样,下次小的就买多些。” 小厮说着把食盒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各色点心。 有马蹄红莲糯米糕,牛乳白糖糕,椰香奶黄酥,樱桃奶酪,红豆饼,金桔佛手酥…… 三味居的点心精致,色泽鲜艳,香味扑鼻。尤旋看着咽了咽口水,让茗儿把点心接下来,又打赏了那小厮。 等小厮退下,尤旋抱着点心迫不及待去桌边坐下,品尝美味。 马蹄红莲糯米糕,入口松软甜糯,齿颊留香。 牛乳白糖糕,甜而不腻,又伴着牛乳的清香味儿,吃起来格外的令人神清气爽。 …… 她一口气吃了好几块儿,边吃边赞美着点心的美好。 茗儿在一旁忍不住笑:“姑娘虽说变得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不过这贪吃的模样,倒是跟以前丝毫不差的。” 尤旋正兴致勃勃品尝樱桃奶酪,闻此略微怔了怔,随即笑道:“本性难移嘛,不过这三味居的点心当真美味,我恨不能每顿都吃这个。” “那怎么成,还是要好好用膳的,否则夫人知道恐怕要说你。” 尤旋点头:“这倒是,不过你们大霖的美食就是多,除了糕点,其实膳食也不错。鸡肉,鸭肉,牛肉,羊肉,猪肉……总之,吃腻了海味,觉得这里的吃食什么都好。” 茗儿听得冷冷的:“你们大霖?” “什么?”尤旋扭头看她,眯眼笑着,百媚之姿,“我有这么说吗,你肯定是饿糊涂了,出现幻觉。” 说着,还捻起一块枣泥糕送到茗儿嘴里,“你也别干站着啊,跟我一起吃。” 吃完了点心,尤旋去落雁堂看望樊氏。 樊氏这几日的气色瞧着好了些,很有精气神儿。尤旋陪着她说说笑笑了一阵,提到自己想散散心的事,问母亲知不知道哪里有好去处。 女儿在家中闷了好几日,樊氏一直怕她因为和离的事,把心事一个人闷着。 如今听她说想出去,自然高兴,想了想道:“如今正是春天,想必莲雲山安华寺的景致不错,那里香火旺盛,让梅姨带你去拜拜菩萨。” 大越人不信神佛,尤旋还真不太知道寺庙是长什么样儿的,又听说景致不错,便动了想去瞧瞧的心思。 择日不如撞日,索性便是今天了。 她也去见识见识游记上面说的,香火鼎盛的寺庙是什么模样。 去安华寺的路上,梅姨顺便给她说起里面佛祖很是灵验的事。 去年全国大面积旱灾,太后和乔阳公主代幼帝前往安华寺为国祈福,没多久上天就降了雨。 如今百姓们提及安华寺,都说里面有真佛,十分灵验。 当然,大家提及太后和乔阳公主,也是万分感恩和爱戴。 尤旋听着梅姨的故事,在心里笑笑。 她自幼跟着皇兄读过不少书,自然明白这是上位者拉拢人心的伎俩,至于说那雨,谁知道是巧合还是上天显灵呢。 不过,既然大家都说安华寺灵验,她倒是也很想去许个愿,看看能不能实现。 安华寺建在莲雲山最顶端,下了马车之后需徒步登山。 到了山脚下,举目去看那连绵的山峦,只觉巍峨雄壮,高耸入云。 山上郁郁葱葱,沿着台阶往上走,两边皆是山水瀑布,白鹭黄莺,格外秀眉。 尤旋不得不在心里感慨,大霖真是个好山好水之地,竟如人间仙境一般。 因为贪恋这沿途美景,尤旋走走停停的,等到了安华寺时已经是中午了,上香祈祷之后,她又兴致勃勃听了一会儿大师讲授佛法,这才被小师傅领着去后院吃斋饭。 路过一条巷子时,尤旋侧目看到巷子的尽头是个庭院,门前有重兵把守。 她寻思着,猜想或许这便是太后和乔阳公主的静修之所。 随后收回目光,她也没再多思,跟着小师傅去往后院。 斋饭过后,她又兴致勃勃去安华寺的四周散心,黄昏时分,夕阳西下,落日映着西边余晖,云霞绚烂多姿。 尤旋望着眼前的美景,心情都跟着舒畅了。 因为她只顾着贪玩忘了时辰,等下山之时,天色已经黑了。 梅姨指着前面一家灯火通明的客栈,对尤旋道:“姑娘,来安华寺上香的人都会在这客栈住上一晚,说是会得佛祖庇佑,之前奴婢和夫人过来时都要住上一住的。” 尤旋闻声望过去,那客栈是建在湖面上的,四周山峦耸翠,鸟语花香,远远望去,倒似人间仙境一般。 她点了点头:“既如此,那咱们今晚也歇歇脚吧,刚好这时候城门也要关了。” —— 这厢穆庭蔚原本是要今日去安华寺迎太后和乔阳公主的,结果见了寄州知府后,底下人来报,说有了徐正卿的消息。 等他急忙去寻的时候,人未找到,却耽搁了迎太后和乔阳公主的时辰。 他带着大队人马到莲雲山脚下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 此时再没有找人的道理,为了避免扰民,他并未带人去客栈,而是命铁甲卫队在旁边的林子里暂时歇脚,明日再上山入寺。 他靠在一棵树下,闭目假寐,其余人轮岗盯梢。 原本一切风平浪静,只是渐渐的,穆庭蔚身体开始不适起来,浑身像是起了大火,燥热难耐,痛苦不堪。 他无奈之下去溪边泡了泡冷水,却仍没多大作用。 萧飒瞧出了他的不对劲,担忧道:“公爷半个月前不是刚发作过吗,如今怎么又……这毒是越来越难控制了。” 穆庭蔚垂下眼皮,敛去那一双泛着猩红的双目,声音嘶哑:“无碍。” 听这声音,哪里是没什么大碍呢? 萧飒想了想,突然反应过来,从腰间取出一包药来,喜道:“幸好神医的药属下带在了身上,公爷如今这样,得尽快药浴才是。” 见穆庭蔚不语,萧飒又道:“公爷,前面就是一家客栈,您还是去药浴一番吧。否则时间久了,只怕愈加不妥。” 萧飒的思虑是有道理的,穆庭蔚知道他的意思。 他这毒若是不尽快压制,一旦失控,当着这么多铁甲卫队的人做出有伤风化之事,那他这个堂堂镇国公,将老脸不保…… 铁甲卫队太多,一起去客栈难免惊扰百姓。 穆庭蔚默了片刻,低哑着声音道:“你留在这儿,我自己去。” “可是……”萧飒有些不放心,之前公爷每次发作,都是他在身边的。 穆庭蔚瞥了眼那边的侍卫,道:“这边不能没人,我自己去,无碍。” 最后萧飒只能硬着头皮点头:“那公爷您自己,要多加小心。”说着,把药给了穆庭蔚。 穆庭蔚接过后,翻身上马而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15章 尤旋到了客栈后,只觉得这一日上山下山的十分疲倦,由茗儿侍奉着洗漱后,早早便睡下了。 迷迷糊糊间,她做了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梦想已久的大越,见到了阿爹阿娘,还有阿兄。 她喜极而泣,激动地扑向他们。 结果他们对自己视而不见,目光中根本没有她的存在。就在尤旋诧异伤心之时,她不知怎的又到了自己所居的清辉殿。 那里白纱绢花悬挂于牌匾之上,殿内设着棺木灵堂,周遭是披麻戴孝的宫人。 见凝儿在一旁跪着低泣,尤旋唤了她几声,她却根本听不见。 尤旋心里失落,又抬头看向灵位上立着的牌匾: “端硕公主尹氏清平之灵位” 尤旋打了个激灵,梦醒了。 她倏地从榻上坐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还是在安华寺山脚下的客栈里。 今夜无月,周遭漆黑一片,屋子里没有掌灯,只隐约瞧得见桌椅书案的轮廓。 尤旋揉了揉沉重的脑仁儿,睡意全无。她索性掀开被子,穿衣去了窗前。推开窗户,外面寂静非常,依稀传来知更鸟的声声啼鸣。 窗子正对着的地方是碧湖,湖边柳枝婀娜,柳叶生风,周遭的灯烛散着微亮,使得湖面上生出些许荧荧之光,仿若拢了层细密的纱。 尤旋静静看着,不觉间又想到了方才的梦境。 自从来到大霖,她从来没有梦到过大越的事情,这还是头一次。 她又想到了梅姨说安华寺佛祖显灵的话,心中暗自思忖。 清平今日拜佛祖时,向上苍祷告,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回到阿爹阿娘的身边。紧接着夜里便做了这梦…… 莫非,当真是佛祖知她思念亲人,出面显灵了? 若是如此,又为何只是一场虚无。能真的回去那该多好? 尤旋拧眉看着远方,陷入沉思。正忧思着,突然又想到什么,眸色亮了几分。 她当初是因为喝醉了酒,一不小心摔了跟头才到这大霖的。那如果她再喝一次酒,出点什么意外,是不是就有可能回去了? 尤旋原本是下定了决心,此生都绝不再饮酒的。 可既然都到了这样的地方,后果已经酿成,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倒不如破罐子破摔,赌上一把。若是再被一场意外给带回去,自然是千好万好的。 尤旋想着,一时间心中多了几分希冀,索性便出了客房来到底下的大厅。 此时天色已晚,住店的都已经歇下了,厅堂里并无什么人,只有守夜的老板娘还在,正拨着算盘珠子算账。 尤旋走过去道:“老板娘给我拿几壶酒,要最烈的那种。” 老板娘下意识抬头,明显十分意外。她愣愣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思忖:这姑娘瞧着也像大户人家的,怎么还能那样饮酒? “姑娘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了吗,我们这里的酒可是很烈的,你一个姑娘家喝多了只怕不好。”老板娘好心提醒。 尤旋说:“没关系,你只管拿来就是。” 老板娘这才送上来一壶,尤旋接过后原本是打算拿回房间里喝的,却被老板娘唤住了:“姑娘心里如果不高兴,不如我陪你喝两杯?这大晚上的,我一个人守在这儿也寂寞。” 尤旋转念一想,答应了。 两人在桌边坐下,尤旋帮老板娘倒酒,之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饮尽。 这酒辛辣,跟大越的不太一样,口感也不怎么好。不过为了试一试能不能回去,她又仰头饮了一杯。 老板娘在一旁看着,有些目瞪口呆。 她还是第一次见一个姑娘家这么能饮酒。 然而她正兀自惊叹着,那边刚喝了两杯的尤旋已经倒下了。 老板娘:……额,好像也没有很能喝。 那刚刚居然还敢说要几壶酒? 幸好她只给了一壶。 老板娘上前唤了唤她:“姑娘,你喝醉了,赶快回房歇着吧。” 尤旋趴在桌上醉得不省人事,好似没有听到老板娘的说话声一般。 老板娘看她一个姑娘家睡在这儿也挺可怜的,琢磨着必然是有什么心事,一时生了怜悯。 她叹了口气:“也罢,还是我扶你回房吧。”她说着把尤旋扶了起来,送上楼。 今天晚上留宿的人很多,其实老板娘并不知道尤旋是哪个房间的,但是记得她刚刚是从左侧出来的,便照着原路给送回去。 上了楼梯左拐,老板娘看着两间卧房,有些拿不定主意,就又唤了唤尤旋:“姑娘,哪个是你的房间?” 尤旋迷迷糊糊间听到声音,掀了掀眼皮,静默须臾之后指了指其中一间。 老板娘应着扶她推门进去。 里面黑漆漆的并没有掌灯,好在老板娘对每间卧房的布局都很熟悉,轻车熟路的将她搀扶到床前让她躺下,并帮忙盖了被子。 随后关上门,出去了。 …… 穆庭蔚在客栈里药浴之后便躺下就寝了,睡梦中他仍觉得很不安稳,身体里有热流窜涌,燥热难耐。 他迷迷糊糊之间,灼热的大掌握到了一抹柔软纤细的女子的手,美妙的触感让他颤了颤身子,因为贪恋那份美好,他将那双柔夷紧紧攥在了掌心,又一路向上摸到她纤细的手腕。 如此清晰的触感,让穆庭蔚逐渐肯定,身边躺着的……是一名女子。 他一定是体内的蛊毒无法压制,这才做了这样的梦。 既然是梦,他自然也不会顾忌,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将身旁的女子扯进了怀里,随后翻身压上去,覆上了那柔软的唇,细细品酌。 …… 一场酣战之后,穆庭蔚体内情蛊散尽,周身上下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与舒畅。 他竟然,有些贪恋这场美妙的梦,恨不能晚些苏醒。 怀里的人儿依旧那般真实,两人亲密相贴的触感,更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穆庭蔚拥着她,亲了亲她的唇,她的颈……渐渐地,动作缓慢下来,有些怔住。 这个梦,未免太过真实了些,真实的就好像,真真切切发生过一般! 他蓦然醒过神儿来,一个翻身坐起,看看四周漆黑的卧房,目光落在榻上依稀可见的女子轮廓,心中大惊。 果然不是梦! 而此时榻上的尤旋,也悠悠转醒。惺忪间她觉得周身好似散了架,酸困中还有些隐隐作痛。 那感觉,便好似梦里被谁给打了似的。 她揉着沉重的脑壳,回想着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她记得自己在客栈里梦到阿爹阿娘,之后就想试一试喝了酒出点状况能不能回去。之后老板娘说陪她饮酒,结果她饮了两杯就醉了。 再然后……是老板娘送她回来的? 可是她身子怎么这么疼,这么累呢?而且她……好像没有穿衣?? 尤旋一下子彻底醒了,蹭的坐起来,拿被子护住自己寸丝未着的身子,抬眸间看到旁边隐约坐了个……男子。 尤旋心中一慌,怒喝道:“你是何人?怎么会在我床上?” 穆庭蔚也还没醒过神,又听她这般质问自己,他顿了顿,低沉着声音淡淡道:“这话,该我问你。” 尤旋:“??”什么意思,这不是她的房间,不是她的床? 天呐,不会是老板娘把她送错房间了吧? 所以,不是人家强了她,而是她酒后胡闹,强了人家良家好儿郎? 那这跟堂姐强拉人给自己当面首有何两样?尤旋之前一直是很不齿这种事情的,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干出了这样的事! 太禽兽了! 可事到如今要怎么办,总不能让他对自己以身相许吧?尤旋思来想去的,还是觉得好生安抚一下对方才是。 “那个,我昨晚上喝醉了,进错房间,不是有意冒犯……其实,这事你身为一个男子应该也不算吃亏,对吧?要不然,咱们就当是一场露水情缘,就,别太放在心上?” 尤旋说着,又摸索着找到自己的衣裙,把一个钱袋取下来递给他,“你要是还觉得委屈的话,这个,就当是补偿你的吧。” 穆庭蔚被眼前这姑娘的反应整懵了,愣愣地坐着,没有反应。 尤旋以为他还委屈着,就主动塞他手里:“别不接啊,有总比没有好吧。虽然这黑漆漆的,咱们彼此看不清对方什么样儿,但其实我很好看的,而且还是女儿身第一次,你,你不亏的,如今还有银子赚,捡了大便宜呢!” 穆庭蔚:“……”这女子什么意思,把他堂堂帝师当成卖的? 可明明昨晚上是他迷迷糊糊强要了她,该委屈伤心的不是她吗? 他正觉得莫名其妙,那边尤旋已经穿好衣服下了榻,又转头看他:“我知道委屈了你,但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咱们谁也不必跟外人提起。出了这门儿,人海茫茫的谁也找不到谁,就都忘记了吧。” 说完尤旋要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嘱咐一句:“我给你补偿了,这银子当封口费应该不算少,你可千万别再提此事了。” 见那人始终不说话,尤旋有点急切:“你别不吭声,好歹应一声让我放心啊?” 黑暗中,那边榻上的人沉默良久,终于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嗯。” 他语气慵懒,鼻音上扬,带着几分揶揄跟调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16章 出了门尤旋才发现原来自己和刚刚那个人是住隔壁的,难怪会走错房间。 她赶紧溜回自己房里,懊恼地捶了捶脑袋。 原本以为喝酒了就能回去,如今不仅人没回去,还把人家小郎君给欺负了,她真是有点头疼了。 实际上,她自己也好生委屈,一个好好的黄花大闺女,就这么把自己给送出去了。 虽然大越民风开放,大家都不在意这些,但清平自己还是有一点点情结的,惟愿如父皇母后那般,伴一人到老,生死不弃。 何况如今身在大霖,入乡随俗,这里的女儿家也都矜持,她这行为若传出去实在有些荒唐了。 而且尤旋有点纳闷,明明自己酒量很好的,怎么昨天晚上两杯就倒了呢? 或者是因为原主不善饮酒的缘故吧。 唉,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可得瞒下来,别让茗儿知道了才是。 幸好她本来就是已经和离过的,而且在大霖也没打算再嫁人,今晚这事儿就当做是一场梦吧。反正黑漆漆的,她也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样儿,也就跟梦差不多了。 尤旋不断宽慰着自己,可心里还是有一点小小的难受。 果然老天不开眼呀,不让她回去也就算了,还整这么一出闹剧来。 她躺在床上,盯着头顶黑漆漆的幔帐,欲哭无泪。 —— 清晨,初升的朝阳透过薄薄的窗纸流泻进来,在书案前落下金灿灿的光芒来。 萧飒不放心客栈里的穆庭蔚,早早过来寻,在门口唤了几声,不见回应。他越发心慌,直接便闯了进去:“公……爷?” 穆庭蔚长身玉立站在窗前,身着淡紫色束腰长袍,墨发高束,伟岸之姿,芝兰玉树。阳光洒在他刚毅的面部轮廓上,给那张素来杀伐果断的凛冽之姿增添几分暖色。 听到动静,穆庭蔚侧目看过来。 萧飒垂首上前,拱了拱手:“公爷,您的毒……” “已无大碍。”他淡淡应着,语气平和,神色不见波澜,目光再次落在自己的手腕处。 情蛊留下的朱砂印记已经不见,手腕处白皙的肌肤沐浴在日光下,像上好的璞玉。 他转而回神,去拿床头的佩剑,等目光瞥见床榻之上一片殷红的血迹时,他神色顿了顿。 跟过来的萧飒也看到了,他先是一惊,双目瞳孔蓦然放大,之后又关切看向穆庭蔚:“公爷,您受伤了?” 他家公爷不会是为了怕自己失去理智,所以自残吧? 萧飒一脸惊恐。 穆庭蔚掩唇咳了两声:“没有。” 萧飒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困惑了:“那这血……” “不是我的。” 萧飒又是一惊:“莫非昨晚上有刺客?” 穆庭蔚:“……嗯。” 萧飒急忙单膝跪地:“属下该死,不该让公爷一人来这客栈。只是,会是何人对公爷不利呢,莫非是沈相?” 先帝驾崩时托孤两人,一个是丞相沈鸣黎,一个便是镇国公穆庭蔚。 穆庭蔚执军权,沈鸣黎摄百官,一武一文皆为帝师。而这两人不对付,在京中也是出了名的。 萧飒思来想去,除了沈鸣黎实在想不到还有谁会对自家主子痛下杀手。毕竟,让主子来寄州迎太后和乔阳公主,虽是圣旨,但实则是沈相暗中撺掇的。 “公爷,那刺客可抓到了?”萧飒关切地问。 穆庭蔚想到昨晚的事,唇角扯了扯,语气淡淡:“溜了。” 萧飒还想再说什么,穆庭蔚沉思着道:“你去查一查,昨晚上住在这客栈里的……” 想到昨晚上那女子口中的露水情缘,穆庭蔚又顿了顿,“也罢,不必找了。” 萧飒云里雾里的应是,随后又道:“公爷,这次有了徐正卿的确切消息,寄州知府的儿子明日要与徐正卿的表妹成亲,如今安置徐正卿及其表妹住在北面的一处老宅里。” 穆庭蔚眉头蹙了蹙:“消息准确否?” 萧飒回道:“此次确凿无疑。” “嗯,知道了。”穆庭蔚应着,静默片刻,“先去安华寺。” —— 乘马车回尤家的路上,尤旋一直不说话,看起来闷闷不乐的。 春梅见了有些担心:“姑娘看上去气色不佳,可是哪里不舒服?” 尤旋回神,笑着摇头:“估计是昨日爬山有些累,并无大碍,劳梅姨操心了。” 春梅说:“姑娘平日待在闺中,不常运动,会觉得乏力也是正常,回去歇歇便好。” “嗯,正是呢。”尤旋胡乱应着,满脑子还是昨天晚上的事。 也不知道那个男人,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她摇了摇头,让自己不再多想。 既然回大越没有什么希望,她以后索性就断了这份心,踏踏实实在这寄州城里住下来,经营尤家,陪伴原主的母亲,再不做他想。 —— 傍晚时分,云霞染红天际,一排排大雁整齐地掠过,整个寄州城霞光普照。 北面一座老宅子里,一名女子试着身上的素红嫁衣,唇角不自觉上扬几分。 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点了点朱唇,明媚的容颜上带着几分浅笑。纤细的手指拨弄着头顶新娘冠上垂落的流苏,她目光落在旁边梨花木圆桌前品茶的儒雅清隽的男子:“表哥,你说我这般打扮,明日会是这寄州城最美的女人吗?” 男子回头,神色浅笑:“自然,湘湘小时候便生得好,如今出落得越发好看了。” 女子嘟嘴:“表哥敷衍我,你都没仔细看。” “没有敷衍你,是很好看。” 女子从妆奁前起身,在男子对面坐下,托腮看着他:“是吗,那跟清平公主比呢,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男子脸上的笑意淡了,眸色布满伤痛。 女子叹了口气:“表哥画了那么多清平公主的画像,可惜她都已经不再了,你又何必一直惦念着。” “其实当初表哥别那么固执,非冒着砍头的危险去退亲,或许你就娶到清平公主了。这样的话,清平公主就不会去什么南宫别苑,也就不会有后面的意外了。” 徐正卿愕然看着眼前的女子,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当初口口声声说你我有婚约在先,要跟我一生一世的人,不是你自己吗?你如今又何苦,把自己撇的干净?” “表哥年纪轻轻便高中状元,前途无限,任哪个女子看了不会心动呢?可是你已经与清平公主有了婚约,我又岂敢与皇家相争?我当初那么说,不过是为了表哥能生出些许愧疚之心,对我做出一些弥补,好让我也能嫁得富贵人家,一生顺遂。谁知表哥却直接到陛下跟前退了亲,还说要娶我,害我与你一同得罪越皇,被逐出大越,来到这举目无亲的大霖。” 说到这个,秦湘的眼眶红了:“早知道跟了表哥,便是半年的长途跋涉,苦不堪言,我倒不如一直给大户人家做丫头,也是自在。” 听着表妹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的这些话,徐正卿心上刺痛了一下。 她当初苦苦说要把自己托付于他,又拿姑母的养育之恩来说事,他这才怜她几分,宁愿死也不愿辜负姑母当年的恩情,甚至,伤了清平。却原来,他这位表妹心里想着的,只是荣华富贵而已。 秦湘又道:“表哥真的深爱清平公主吗,其实在我看来只怕也未必。” 徐正卿猩红的眸子望着她。 她继续说:“表哥心里最在乎的,是你自己坚守的信与义,其次才是清平公主。因为我与你婚约在先,因为我阿娘当初收留了你,养育了你。这些东西便成了你一生都逃不开的枷锁。你爱清平,却也怕背叛了自己始终坚持的信义。最后在二者之间,你选择了信和义,放弃了清平。不是吗?” “我如果爱一个人,绝不会如表哥这般畏缩不前,而是不择手段。” “你爱过吗?”徐正卿神色中带着讥诮。 秦湘不以为然,纯真地笑着:“我爱荣华富贵啊,与爱人一个道理。” “那表妹如今也算美梦成真了,恭喜你嫁入高门,圆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梦。”他神色淡淡,再没有多言什么,起身出去。 夜色微凉,庭院深深。 徐正卿漫步在院中,看着周围喜庆的布置,他心中不觉难受,反而深深吐了一口气。 嫁了也好,他可以毫无负担地,将一个人埋在心底,好好地,藏起来。 徐正卿取出袖带中的玉镯,借着月色凝视良久,最终紧紧地攥在掌中。 他正兀自出神,眼前突然被黑影笼罩。 下意识抬眸,便见眼前不知何时站了名男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17章 徐正卿愣了好一会儿才指着那人道:“你不是半年前在南宫别苑……” 穆庭蔚神情淡淡:“徐公子好记性,还记得在下。” 徐正卿突然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攥住他的衣领:“你一直跟清平在一起,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摔死的。”他语气淡淡,毫无情绪。 “你撒谎!” “的确是摔死的。” 萧飒一过来就发现徐正卿和自家主子在对峙,甚至徐正卿正紧紧揪着他家主子的衣领。 他怒目上前:“大胆,敢对公爷无礼?” 公爷?如今身在寄州的公爷会是哪个,徐正卿再清楚不过。 “你是镇国公?”他缓缓松了手。 “不知公爷深更半夜突然造访,所为何事?” “为你的事。”穆庭蔚看着他,“也为你父亲的事。” “我父亲?”徐正卿愕然抬头,眸色里闪过一抹慌乱。 穆庭蔚:“大霖前任吏部尚书,柳盛。” 徐正卿笑了:“公爷只怕认错人了,在下徐正卿,乃越国人士。” 穆庭蔚继续说:“当初柳盛买卖官吏,贪污受贿,被先帝抄家斩首。家中女子被贬奴籍,男丁则被流放塞外。后来听闻柳盛之子柳从勋不堪流放之苦,投江自尽,捞出来时气息全无。本公让人撅了墓地,里面空无一人。” 徐正卿大惊:“镇国公也做掘人坟墓之事吗?” “本公是不愿做这种事的,不过此事实在疑点太多。一个流放的罪犯,投江便投江了,为何会有人去打捞他的尸体,还就地掩埋?如此,岂不是欲盖弥彰?” 徐正卿不语。 “本公还查到,柳盛有一妹妹,嫁了越国人。很凑巧,徐公子的姑姑也姓柳,而且越国查不到丝毫她嫁人之前的事迹。很明显,她不是越国人。” “公爷果然神通广大。”徐正卿苦笑,“既然如此,公爷若想把我当逃奴抓了,我自不会多言半句。当初我父亲一案十几年过去,我本不该多言,只是,还是想问公爷,您相信父亲是冤枉的吗?当初我父亲为沈相的父亲沈老丞相做事,怎么偏偏父亲获了罪,而老丞相却干干净净?我被流放,而他的儿子呢,少年天才,步步高升,官居丞相,好生威风!” “本公只看证据。”穆庭蔚看着他,“你想入朝为官,为你父亲洗刷冤屈,报仇雪恨吗?” 徐正卿愕然看着他,良久才道:“公爷的意思是……” 穆庭蔚看向萧飒,萧飒立马回忆地呈了书卷过来。穆庭蔚瞥了一眼,对着徐正卿道:“这是一道卷宗,上面叫苏韶的男子是个举人,卷宗里记载了他的生平。以后,你就是苏韶。相信以你之能,参加明年的春闱必然高中。” 徐正卿接过那卷宗,抬眸看向穆庭蔚:“公爷为何帮我?听说朝堂上您与沈相政见相左,明争暗斗,莫非公爷要用我来对付沈相?” 穆陵城没有回他,负手翩然而去。 —— 放弃了回归大越的想法之后,尤旋的日子归于平静。 除了管理家中庶务,她平时一般都在落雁堂陪伴母亲樊氏,或者心血来潮了,便去四处逛逛,尝一尝日思夜念的美食。 只偶尔想到了远处的父母,她会一个人在灯下作画,然后把阿爹、阿娘还有阿兄的画像存放在一张木匣子里,落上锁,不让任何人知道。 有了尤旋的陪伴,樊氏的身体倒是奇迹般的开始有所好转,气色也比之前好了。 有了精神,她不免操心起女儿的将来,托着媒人四处为尤旋张罗亲事。 她们尤家虽是大户,也有不少金银,但因为是商户,难免让人低看。再加上尤旋是和离过的,很难找到好人家。 是以这段时间来,媒人给介绍的,莫说自己的女儿了,樊氏自己都瞧不上。 为着这事,樊氏没少发愁。 其实对于这个尤旋是不着急的,她本来也没打算嫁人。不过樊氏难得为着她的亲事分心,不再忧思成疾,她索性也由着她折腾。 这日,她闲来无事,坐在自己的闺房中独自研究着一局棋,时而拧眉沉思着,若颦若蹙。 茗儿在一旁看着,感慨万千。 她家姑娘如今好生勤快,琴棋书画每天都练习,也没请什么教学的先生,却能自学成才,让她惊叹不已。 主子以前是不爱这些玩意儿的,虽然跟着柳从依学过一些,也只是皮毛。没想到如今进步这么快。 莫非真的是经神仙点拨,开了窍? 茗儿对她家姑娘的这个说法,一直半信半疑。 有小丫头端着一盘刚洗好的樱桃送进来,顺便跟尤旋禀报:“姑娘,夫人带着梅姨出府去了。” 尤旋一直有让人看着落雁堂那边的动向,倒不是监督,只是樊氏身子还没好全,她怕出什么意外。 闻此,尤旋捻着黑子的手顿了顿,随后轻轻落下:“出去做什么,母亲这几日身子刚好了些。” 小丫头答:“听说是去找姜媒婆的,她是寄州城出了名的,平日不得空,夫人请了她几次都没来,如今就亲自登门以示诚意。” 尤旋:“……” 她母亲为她的亲事,还真是操碎了心。 “算了,既然有梅姨跟着,让她出去散散心也好。”尤旋应着,继续分析自己的棋局。 —— 樊氏见过姜媒婆出来的时候,心情不太好。 姜媒婆介绍的倒是比其他的媒人好些,但也强不到哪儿去。有个稍微看着顺眼一点儿的,仔细一问,大了她家阿贞十一岁。 这差别,樊氏实在有点不能接受。 春梅安慰她:“夫人别急,这种事得慢慢来,急不得。” “我知道。”樊氏嘴里应着,但还是着急。 她其实很想找个能入赘的,这样女儿吃不了什么苦。但哪个好人家的儿郎,会愿意入赘商户人家呢?愿意的,都是些好吃懒做之徒,如何与她的阿贞相配? 樊氏叹了口气,对春梅说:“让马夫先回去吧,咱们俩四处走走,感觉坐马车有些闷。” “夫人身子还未痊愈,会不会累着?”春梅有些担心。 樊氏笑着摇头:“没事,我也许久没有活动筋骨了,走一走挺好的。” 春梅这才上前跟马夫交代,之后搀扶着樊氏在街上走。 原本一切风平浪静,谁知没多久,突然有辆骑着马驶过来,横冲直撞的,似乎受惊了一般,竟是朝着樊氏和春梅这边扑过来。 春梅情急之下去拉樊氏,躲过了那辆马车的冲撞。 春梅惊魂未定地摸了摸胸口:“幸好咱们没坐马车,否则这么冲过来,只怕咱们的马车都得被撞翻过去。” 再看樊氏,她还是被冲撞到了,脸色惨白,一时间似乎要喘不过气来。 “夫人怎么样,您没事吧?”春梅关切地询问。 樊氏摇摇头:“没事,就是心慌了一下,我歇会儿就好。” 春梅扶着她去前面的巷口坐下,樊氏有些崴到脚,走路也趔趄着。看她这样子,只怕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法正常走路,春梅便打算寻个路人帮帮忙。 看到巷子的那边有位青年男子走过来,春梅也顾不得许多了,上前问道:“这位公子,我家夫人方才被马车冲撞,受了惊吓,又崴了脚,能否麻烦您去尤家跑一趟,让人派马车来接?” 说完还指了指方向,“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再左转没几步路就到了。如果公子方便,还请麻烦一趟。” 徐正卿这几日一直在思考穆庭蔚跟他说的事,也没注意到前面有人。突然被拦了去路,他下意识停下来,听了春梅的话,他垂眸看向坐在地上靠在墙角,脸色有些不好的妇人。 想了想,他道:“如果夫人脚腕伤的厉害,还是要尽早回去歇着才是,等马车来未免太慢了,我还是送送你们吧。刚好我如今也无要事。” “这……”春梅有些受宠若惊,下意识去看旁边的樊氏。 樊氏抬眸,看到眼前一袭青衣,芝兰玉树的男子,虚弱地道:“不敢劳烦公子,你能帮我们回去找人已经是万谢了。” “夫人不必客气,还是我背您吧。”他说着,主动过来弯腰背她。 樊氏没料到这青年这般热心,笑了笑,趴在了他的肩上。 路上,樊氏琢磨着跟他搭话:“还没请教公子怎么称呼?” 徐正卿顿了顿,说出了自己如今的名字:“在下苏韶。” “苏公子,是寄州人吗?” 徐正卿想了想穆庭蔚给的关于苏韶的卷宗,点头:“是,不过我家在城外。” “家中还有什么人?” “就我一个了。” “公子年纪也不小了,没想过成家立业?” 徐正卿顿了顿,随后苦笑一声,道:“暂时还没想过,父母供我读书不易,如今他们不在了,我只盼着早日金榜夺魁,光耀门楣才是正经。” 樊氏眸色又亮了几分:“公子是要参加明年春上的科举?” “嗯。” “那你现在也是个举人了,年纪轻轻的,也不容易。” 春梅在一旁听着她家夫人的话,哭笑不得。夫人这是瞧上人家公子了,想给姑娘做媒吧。 只是,也不知成不成。 其实春梅自己瞧着,也觉得这书生很不错。心善,又有才华,有抱负。 但是姑娘和离过,也不知道这公子会不会介意…… 樊氏其实也有这样担忧,自然不敢直接点破。她只是觉得,自家女儿模样好,性子如今也不错。可以先什么也不说,只让他们俩见上一面。 没准儿,就瞧上眼了呢? 樊氏这么想着,让这青年送自己到落雁堂,并对着春梅使眼色,让她去芳芜院喊尤旋。 春梅到芳芜院的时候,尤旋一局棋还没结束。 看她慌慌张张的,尤旋把棋子放下,问道:“梅姨怎么过来了?” 春梅面露焦灼道:“姑娘,夫人方才在外面被马车冲撞,受了惊吓,又崴了脚,您快去瞧瞧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18章 “怎么受惊了,严重吗?”尤旋问着,已经担忧地站起身来,打算往樊氏的落雁堂去。 结果春梅给拦下了:“姑娘,您得换身衣裳,这么过去只怕不好?” 尤旋拧眉:“为何换衣服?”之后低头看看自己的穿着,一件蜜合色的家常裙衫,墨发随意挽着。虽然说不够正式,但是看她母亲何须刻意打扮呢? 春梅支支吾吾的:“我们方才在路上,遇到了位好心的公子,他把夫人给背回来的,如今人在落雁堂。姑娘现在掌家,怎么也要去跟那位公子当面说声谢的。” 尤旋自然看透了春梅的意思,母亲为她的亲事,还真是够操心的。 “也好,那我就去换身衣服,重新梳妆打扮一下。”尤旋说着,又问了一句,“母亲不要紧吧?” 春梅道:“不大要紧,休息一下便好,只是那位公子还得姑娘您来招待。” “既然这样,梅姨早些说就是了,还拿母亲来唬我。我还以为多严重呢。”她说着,领着茗儿进了内室。 尤旋穿衣打扮磨磨蹭蹭的,春梅等的有些着急,冲着内室喊:“姑娘,您快着些,哪有让客人久等的道理。” 尤旋坐在妆奁前把玩着垂落在胸前的青丝,语气不急不慌:“梅姨别着急,这总得慢慢来,若是不庄重了,难免有失礼数。” “姑娘天生丽质,打扮正式一些就成了,不必太花时间。”也不知道夫人能留住那位公子多久,若是迟了,人走了怎么办?春梅心里着急。 里面茗儿忍着笑:“姑娘,咱就别欺负梅姨了吧?要不然,去看看?” 其实尤旋早就梳妆打扮好了,只是不大想去,故而磨蹭着没出去。 如今听茗儿开口,她也觉得时辰差不多了,那位公子三盏茶估计都喝完了,索性站起身,冲茗儿笑笑:“走吧。” —— 尤旋去落雁堂的路上也不大着急,被梅姨催促了几次,才勉强走得快了些。 到落雁堂门口的时候,她看见前方有一抹男子的背影渐行渐远。 尤旋站在那儿,觉得那背影有些眼熟。只是离得太远,她又看不太真切。 “那位公子怎么走了?”梅姨见人走了有点儿失望,“姑娘,要不让人拦下来?” 尤旋正在盯着那背影出神,闻声回头:“梅姨说的是那人?他,叫什么名字?” “叫苏韶,是咱们寄州的,而且还是个举人。”梅姨说着,还有点可惜,“姑娘应该让人拦下的,这公子奴婢瞧着也是个好的。” 听苏韶这名字自己也没听过,尤旋忽略掉那份熟悉感,笑道:“诚如梅姨所说,人家那样好,如何看得上我一个和离过的?” 说完,她已经进去看樊氏了。 樊氏在榻上躺着,因为没有留住苏韶,她心里正失望着。瞧见尤旋进来,她不免唠叨几句:“怎么来得这么迟,苏公子的茶我都让人添了三次。不过他人刚走,你瞧见了没?” “瞧见了。” 尤旋说完,樊氏正高兴,结果春梅补了一句:“就远远看见了个背影,苏公子没瞧见咱家姑娘。” 樊氏:“……” 看母亲有些不乐意的样子,尤旋似笑非笑:“我就知道,母亲这是又想给我说亲了。可这种事哪能着急呢,何况,人家是个举人,日后入了仕什么样的找不到,怎么会瞧上我这样的。” “你这样的怎么了,我瞧着,我们阿贞最好,谁也比不上。”樊氏握着尤旋的手,心里还因为刚刚没让那位苏韶公子见一面自己女儿感到惋惜。 她女儿这模样,那个苏公子见了,肯定会瞧得上的。 “行行行,母亲说的是。下次你若再找到个好的,我一定跑快点过来好不好?” 樊氏略微坐直了身子,精神好了不少:“倒也不用再遇上什么好的,那位苏公子就不错。方才我跟他聊了一会儿,听他说自己一个人住在城外的莲雲山上,在这寄州也没什么亲人。他如今也算帮了母亲一把,你去到他家中坐坐,替我谢谢他的恩。” 尤旋:“……” “怎么不说话了?” “母亲,一个举人,怎么会自己住在山上呢?肯定是骗你的……”尤旋一愣,“等会儿,母亲说那人叫什么?” “叫苏韶啊。” “苏韶,苏韶……”尤旋默念了一会儿,“是那个韶光易逝的韶吗?” 樊氏想了想:“这我没问。” “他是寄州人,又一个人住在山上,还是个举人,明年就去科举。那应该就是他了。”尤旋心里碎碎念着。 樊氏听得糊涂:“你认识那人?” 尤旋回神,赶紧摇头:“我哪儿认识啊。” 怕惹樊氏怀疑,又补充一句:“人家是举人,寄州城里的举人就那么几个,女儿听过这名字也不奇怪吧。” 樊氏半信半疑。 尤旋沉默着没说话。 她记得梦里看到的那本书上写过,柳从依的哥哥柳从勋刚入仕的时候就是叫苏韶,后来前吏部尚书翻案后,他才恢复柳从勋的身份。 里面对真正的苏韶的介绍不多,只隐约提过是寄州人,父母早亡,住在寄州城外的山上。这个人命薄,中了举人后突然癫狂,失足滚下山去,没了性命。柳从勋这才有机会顶了他的名讳,入京赶考。 因为原来的苏韶举目无亲,又不喜交际,所以认识他的人不多。柳从勋又有镇国公穆庭蔚相助,是以他顶替苏韶之名入仕,并无人察觉。 其实这柳从勋也是个有才华的,直接金榜夺魁,中了状元,也是盛名一时。 如果尤旋记得没错,就是明年的春闱考试。 提及柳从勋,她不免又想到了柳从依来。 她把柳从依的奴籍文书给了秦延生,柳从依直接便是秦延生的了,那书中的剧情是不是就会随着改变?不过柳从依是书中的女主,秦延生是男主,不管怎么变,那俩人应该还是要在一起的吧。 尤旋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既然她都回寄州了,那些人和事,她自然不去掺和,更没必要去招惹柳从依的哥哥。 “找苏韶道谢的事,再说吧。”她回神后,这么对樊氏笑道。 樊氏听了,又有点失望。可也觉得不能太逼着她,索性不再说。 “对了,我进入出去的时候给你带了三味居的点心,你最近不是一直爱吃这家的糕点,快尝尝。”樊氏说着,吩咐春梅拿上来。 看到许久没吃的点心,尤旋眸色亮些,捻起一块马蹄糕轻咬一口,却又皱眉吐在了手帕上,干呕几下。 樊氏看她这模样吓得不轻:“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还是这点心有什么问题?” 尤旋赶紧摆手宽慰:“母亲别担心,我这几日胃口欠佳,估计是吃坏了肚子。” 茗儿说:“姑娘这个样子有几日了,吃什么都没胃口,因为怕夫人担心,一直不让奴婢说。” 樊氏关心地看着女儿苍白的小脸儿:“这是怎么了,莫非最近饮食上出了差错。” “对了,”茗儿想到什么,突然说,“姑娘最近喜欢吃樱桃,尤其爱吃酸樱桃,一吃就是很多。会不会是这样才吃坏肚子的?” 听完茗儿的话,樊氏和春梅两个人互望了一眼,然后齐齐看向尤旋。 犹豫着,樊氏问:“阿贞,你与秦延生和离之前,你们俩是不是还一直同房的。还有你们俩有没有……另外,月事多久没来了?” 尤旋刚接过茗儿递来的水漱了口,骤然听到这话差点儿被呛到,思索着樊氏的话,渐渐的她整个人也愣了。 她和秦延生倒是没有。 只是一个多月前,在安华寺山下的客栈…… 尤旋现在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懵了。 那天晚上醉酒惹了祸,原本以为都过去了,如今难道还给她留下了个大患?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19章 尤旋没有跟樊氏说过她与秦延生做了一年有名无实的夫妻,她怀疑自己如今是怀了秦延生的孩子也正常。 但茗儿可是什么都知道的。 她知道,尤旋嫁去秦家的一年里,秦延生从来没有踏入过尤旋房间。 所以茗儿立马觉得是夫人误会了,姑娘不可能是有了身孕,应该是吃坏了肚子。 她正要出声解释,却被尤旋扯住了手腕。 茗儿疑惑地看着她。 就见尤旋看向自己:“我的月事……有两个多月没来了吧?” 茗儿:?? 什么呀,她家姑娘只有这个月推迟了几日,根本没有两个多月…… 对上尤旋不断给她使眼色的目光,她木木地点头:“额,好像,是的。” 茗儿都被自家主子搞糊涂了。 姑娘总不至于要装有孕,让夫人断了给她说亲的念头吧。 那这哪儿能瞒得住?到时候肚子大了怎么办,要生孩子了怎么办? 不过樊氏听完之后,当真很是激动的样子:“哎呀,那只怕就是了,得请个郎中过来确认一下。” 樊氏说着吩咐春梅去找小厮请郎中。 春梅出去后,樊氏对着尤旋一阵嘘寒问暖,仔细询问着近日的反应。 尤旋心里还有别的事,借口去净室更衣,拉着茗儿出来了。 一出屋子,茗儿就忍不住问:“姑娘怎么不解释呢,即便您是不想夫人给您张罗亲事,也不好这样的。待会儿若是郎中来了,怎么能瞒得过呢?” 尤旋心烦意乱的,但还是渐渐让自己平静,对着茗儿说:“具体怎么回事我回头跟你解释,现在你去门口等着,如果郎中来了,你先使些银子,跟他通个信儿。如果我没有怀孕,就让他实话实说。如果真的是有孕了,让他一定要说是两个多月了,知道吗?” “……啊?”茗儿愣愣的,半晌回不过神来。 尤旋催促:“你先照我说的做,等回去后我再跟你解释这件事。” 好容易推走了茗儿,尤旋这才神情淡定地回到房里。 樊氏如今还正激动着,见她回来,拉着她的手道:“我琢磨着,如果你真的怀着秦家的骨肉,那秦家人若是知道了,想必还是要接你回去的。” 让她再嫁给秦延生一次?那绝对不行! “母亲,我与秦延生都已经和离了,我还回去做什么?即便真有孩子,那也是我自己的,跟他没什么关系,咱们也不必让他知道。” “这……”樊氏看着女儿,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晌之后,她叹了口气,“你如果有了孩子,再说亲事就更不容易了,母亲也是为你着想。如果你生下男丁,把秦家主母的位置坐稳了,日后有所依仗,想来就不会受什么委屈。” 尤旋摇头:“母亲,您想让我依靠孩子再回秦家,无非是觉得您百年之后,留我一人守着这尤家无所依仗。可如今我若真的有了身孕,将来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孩子不就是我将来的依仗吗?那我还找秦延生做什么?女儿不是说过吗,他当初看上的就是柳从依,不是我,咱们何必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再者说了,万一,万一我真的是吃坏肚子了,并无身孕呢。母亲也不必过于操心。” 说话间,茗儿领着郎中进来,看了尤旋一眼,示意她自己已经交代清楚了。 尤旋放下心来,由郎中诊脉。 良久之后,郎中起身,面容带笑:“夫人的确是喜脉。” 尤旋最后一丝希望幻灭掉。 倒是樊氏有些高兴:“多少日子了?” 郎中看了眼茗儿的方向,摸着胡须说:“应该有两个多月了。” “那,我女儿最近胃口不太好,您给看着开些滋补的安胎药。对了,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也都仔细跟春梅交代清楚。”樊氏激动的差点儿乱了阵脚。 等送走了郎中,樊氏又拉着尤旋说了许多话。 后来尤旋借口身子不适,这才跟茗儿一起回了芳芜院。 到屋里,尤旋刚刚坐定喘上一口气儿,身后传来茗儿的声音:“姑娘,奴婢刚刚问了郎中,你的确有了身孕,但不是两个多月,也就刚刚足月。一个月前咱们俩不是在寄州吗,您,您怎么就怀孕了呢?” 茗儿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尤旋这才想起来,这边还有个茗儿没哄骗过去。 只是,怀孕这事该怎么跟她说呢?总不能说老神仙又出现了,还赏了她个孩子吧? 仔细想想,似乎又不太好。 若是把客栈里的实情给说了,茗儿知道她喝了酒,还跑到旁人的房间里去,估计要被吓到。 而且这大霖不比大越那般开放,她这行为,实在不妥。 她绞尽脑汁地想了各种理由,最后耸着肩膀,落下泪来。 看她这样,茗儿急了,赶紧上前:“姑娘怎么了,您怎么哭了,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谁欺负你了吗?” 尤旋拿帕子揩了揩好容易有点湿润的眼角,叹息一声:“这个事儿,我原本是不愿与你说的,毕竟,我一个姑娘家被人毁了清白,传出去声誉不好听。” 茗儿瞪大了眼睛:“什,什么时候的事?” 尤旋说:“一个月前,咱们在安华寺山下的客栈里住过一宿。当时你和梅姨走后我便觉得乏累,然后睡下了。醒来的时候,发现……我身边躺着个男人。” 茗儿:??!!! 尤旋继续说:“那个男人,应该是喝醉了,然后走错了房间。然后,然后就把我给……” 她一边说着,一边偷瞄观察茗儿的表情。发现她渐渐眼眶红肿,一脸心疼地看着她,然后嘴里还骂着:“禽兽!什么走错房间,肯定是故意欺负我们姑娘的!” 尤旋被她骂得心虚,耳根子火辣辣的。不过她还是很配合地点了头:“你说出了这个事,我能怎么办,我一个女孩子总不能喊人吧,就,吃了这哑巴亏。他还想给我钱让我闭嘴,我,我没要。他把我尤旋当什么人了,欺负了我之后,以为用钱解决就能完事儿吗?” “就是,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真恨不得打死他!”茗儿骂道,眼眶更红了,有眼泪落下来,似乎十分的心疼尤旋。 尤旋被茗儿骂的有些讪讪,总觉得她是在骂自己。 “姑娘,您一个姑娘家,晚上怎么没锁门啊?奴婢离开的时候嘱咐你了啊。” 尤旋一噎,又缓缓回答:“我,后来睡不着又出去转了一圈儿,再回房的时候,忘记锁了。” 说完,尤旋拉着茗儿的手:“这个事,到底是有损我的名节,今日我同你说了,你可要守着秘密,不要说出去。” 茗儿赶紧点头:“姑娘放心,奴婢当然不会说了,对谁都不说,连夫人也不提!” 说完,她又心疼又有点恨铁不成钢:“姑娘你也太粗心了,否则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是啊,这事,也赖我自己。”尤旋跟着附和,心里也犯着嘀咕:那天晚上的那个男人,怎么就不锁门呢,他如果把门反锁,她不就不会被老板娘送进去了? 这么一想,似乎那男子也有责任。尤旋心里平衡了些。 “姑娘,可还记得那人是谁?” 尤旋摇头叹息:“黑灯瞎火的,都没看清长什么样。你说,他要是个丑八怪,那我肚子里这孩子,不会也是丑八怪吧……” 尤旋说着,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突然还真的有点慌。 茗儿赶紧安慰:“不会的不会的,姑娘你长得这样好,将来宝宝一定像你。至于那个禽兽不如的男人,如果有一天他再出现了,奴婢一定打烂他的头!” 见茗儿这般护着自己,尤旋握着她的手:“还是我的茗儿最好。” 尤旋此时也是感慨万千,她原就是个还未出阁的女儿家,莫名其妙来到大霖,成了嫁过人的尤旋,如今又因为一场闹剧,怀了孩子。 她感觉这些事到现在还跟做梦一样。 茗儿看她心情不好的样子,抚着她的脊背宽慰:“姑娘别多想,以前的事过去了就过去吧,咱们就跟大家说这是您跟姑爷的孩子。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您身上的肉,我们生下来,好好养着。” 尤旋摸着肚子,琢磨茗儿的话。 她说的有道理,这好歹,是她身上的一块肉。 她成了尤旋之后,纵然有亲人,但跟樊氏之间总是隔着一层的,毕竟原主才是她的女儿。 倒是腹中这个孩子,日后生下来,才是真真正正的她一个人的孩子。 ———————— 放松心情后,尤旋也下定了决心,要把这个孩子安安稳稳生下来,日后给自己在这举目无亲的大霖做个伴儿。 转眼间夏去秋来冬又至,到了新一年正月,年味还没彻底消散,街头巷尾充满着炮仗的气息。 尤旋去年三月离开帝京,如今已经十个月过去了。 尤旋看着自己已经九个月大的肚子,她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外面必然会有流言蜚语传出来,得让茗儿请郎中和稳婆,找个妥善催生的法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20章 元宵节当晚,本是举家团圆过节的日子,尤家的芳芜院里却不时传来女子的叫声。 樊氏焦灼地在屋檐等着,手心里满是汗水。 生子大关,对女子而言何等凶险。里面躺着的是她的女儿,此刻还没有夫婿相伴,樊氏越想越为自己的女儿心疼,一直双手合掌,对着夜空中的明月祈祷。 春梅上前安慰她:“夫人别急,一定会没事儿的。这外面风大,咱们去里面坐着等吧。” 樊氏又默念了一会儿,由春梅扶着进了屋里,只目光还在关切地望着内室紧闭的房门,女儿的阵阵尖叫让她揪心。 外面不知何时又燃起了烟花,划亮整个夜空,给这不平静的夜晚增加几分绚烂的色彩。 终于,婴儿一声啼哭呱呱落了地。 有稳婆冲出来报喜:“夫人,姑奶奶生了个哥儿,母子平安!” 樊氏喜得从位子上站起来,双手合掌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又急忙由春梅搀扶着到内室去看尤旋。 她虚弱地躺在榻上,面色白成了一张纸,稳婆正帮她擦着汗。 樊氏吩咐春梅给大家打赏钱,之后自己去床沿坐下,关切地问:“怎么样,累的话就睡一会儿?” 尤旋笑着摇头:“没事,我还等着……看孩子呢。” “咱们哥儿来了。”茗儿抱着已经清理干净,裹入襁褓中的婴儿走过来,“夫人和姑娘快瞧瞧,长得可漂亮了!” 樊氏接过那孩子,放到尤旋怀里的床上:“快看看,好生白净,跟你小时候似的。” 婴儿刚出生一般都皱巴巴的,不大好看。不过许是尤旋怀孕期间格外注意养胎,这孩子早产了一个月,却不比其他孩子瘦小。 而且皮肤白嫩,看起来软软的一团,格外漂亮。 连稳婆都说,许久没见过一出生就这般好看的婴儿了。 尤旋亲了亲儿子的额头,眸色中满是柔情。 以后,她就是当娘的人了,她有了自己的孩子。 茗儿说:“姑娘,得给咱们哥儿取个名字呢。” 尤旋这才想起来,名字还没取。她之前倒是想过几个,可如今又觉得都配不上自己的孩子。 “母亲给起一个吧?”尤旋说。 樊氏摇头:“我倒是没读过几年书,听茗儿说你学问越发好了,你来取吧。” 尤旋也没推辞,又认认真真想了一会儿,她说:“今晚是元宵佳节,皓月当空,不如就叫皓安吧,尤皓安。愿他光明磊落,一世安泰。” 樊氏也跟着默念了几遍,赞着说好:“既如此,小名就叫元宵好了。” —— 尤旋的儿子元宵降生了,整个尤家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每天欢声笑语,多了许多生机勃勃之气。 元宵越长越漂亮,人见人夸。 到了四岁,越发显得俊俏,尤旋看着自己的儿子,简直爱到心坎儿里。 他讨人喜欢,府里的下人大都爱带着他疯,带他玩儿,元宵的生活,倒也一直无忧无虑的 因为有这个外孙的陪伴,樊氏心情舒畅,再加上精心调养,她的病也奇迹般的彻底好了,每天看着孙儿乐呵呵的。 这日,茗儿带着四岁的元宵去三味居买糕点,尤旋抽出空来,看了最近管事们送来的田产铺子的账簿。 等忙活完了,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让人把账簿抱走,自己出来到院子里散心。 阳春三月,园子里的花儿已经早早的绽放,不时还有蝶儿扇动翅膀环绕在周围,看起来让人赏心悦目。 她在凉亭下面坐下,悠闲地烹着茶,一边欣赏周围的怡人景色,一边闻着浓浓茶香,唇角始终挂着惬意的笑。 她绾着妇人髻,身着宝蓝色堆花折枝图案的襦裙,额间悬挂一条红宝石眉心坠,映着雪肤花貌。她的眉宇间,因为脱了女儿家稚气而平添几分别样的韵味,靡颜腻理,妩媚动人。 门房的人跑过来,拿着书信禀报:“夫人,知府大人家的少夫人,又送来帖子了,邀夫人参加百花宴。” 寄州知府江宇,在寄州做了七年的知府,为官倒是清廉,对百姓也颇为任善。 只是他唯一的儿子江学文,却与他的名字天差地别。此人不学无术,花天酒地,是个寄州城里出了名的登徒子。 也是尤旋倒霉,有次上街撞上了他,便被他瞧上了去。 他的夫人秦湘也是个妙人儿,几次三番为了讨好自己的夫君而请她过府。尤旋婉拒了她几次,她却仍锲而不舍。 说到这位知府大人的儿媳,身份来历大家不知道,只知五年前被江学文看上,不顾其父的阻拦,执意娶回家中做了妻室。 婚后两人琴瑟和谐的日子没维持多久,江学文就又开始寻花问柳,流连烟花。 偏偏这位少夫人不吃醋,对于江学文看上的良家女子,还主动帮忙提亲,为他安置妾氏。倒是博了一个贤惠的好名声。 只不过,也不知中了什么邪,江学文娶回家的那些妾氏,没多久就会身染重病,或者突然癫狂,竟是没有一个能在江家待长久的。 外面都说是因为江学文有秦湘这么好的妻子不知道珍惜,如今是老天在惩罚他。 尤旋是不信什么老天的惩罚的,她更愿意相信,那个少夫人秦湘,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不过,能用什么样的手段会让妾氏们个个儿都出问题,还不会让人怀疑到自己的身上呢? 说不定,那个叫秦湘也颇懂炼药和制毒之术。 尤旋其实对秦湘这个人还是挺好奇的,不过她可不想让自己跟那个浪荡子江学文扯上什么关系,索性也不愿意来往。 看着门房手里的书信,尤旋也没接:“你去回那位少夫人,我这几日体乏,不便出门,这百花宴,我就不去了。” —— 门房走后没多久,茗儿就带着元宵回来了。 元宵一看见尤旋便迈着小短腿,张开胳膊扑过来:“娘亲!娘亲!我们回来啦!” 看见儿子,尤旋郁闷的神情中才终于有了笑意:“你慢些,当心摔着。” 话音刚落,元宵已经迈着小短腿整个人跑过来,紧紧抱住了她。 尤旋将儿子抱坐在自己膝上,亲了亲他的脸颊:“跟茗姨出去玩的开不开心?” “开心,我和茗姨给娘亲买了好多糕点,都是你爱吃的。有桂花糕,梨花糕,琼花糕,还有白糖马蹄糕哦!”他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给尤旋数着,说话奶声奶气的。 尤旋听得直笑:“这么多呀,那娘亲一个人可吃不完,要我们小元宵帮阿娘吃一些才行。” 元宵一本正经点头:“嗯,那我们就一起吃。” 尤旋拿帕子擦了擦他脸上的汗:“一会儿去洗个澡,然后下午在家里做功课。” 元宵嘟嘴,一脸不情愿:“还做功课啊,我《论语》都背完了,阿婆说我背得可好了,一个字都不差呢。” 尤旋一直想让元宵叫樊氏阿奶,可是樊氏不让,说这是秦家的孩子,叫她阿奶让秦老夫人知道了不高兴。所以一直让元宵喊外祖母,亲热起来就叫阿婆。 尤旋眼中带笑:“我们元宵真棒!那咱们今天下午不读文章了,我们练楷书好不好?” 元宵很聪明,不管学什么,总是很快就能倒背如流。 尤旋有时候总忍不住想,莫非这孩子的聪慧随了他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毕竟,她可没这么聪明,四岁这么大的时候,也只是会背背《千字文》、《急就章》之类的,六岁才开始读《论语》。 而且这孩子的眉眼跟尤旋也不像,但就是出奇的俊俏。 带着元宵回去沐浴之后,他自己乖乖去练字,尤旋怕打扰到他,便跟茗儿两人去院子里的石桌前坐着。 茗儿说:“咱们小公子这么勤快,将来肯定能入仕,有所作为。” “夫人知道吗,今儿个在街上我们看见了镇国公和乔阳公主的仪仗,镇国公底下好多铁甲卫队,气派极了。咱们小公子见了之后就说,他长大了,也要做镇国公,给您长长脸。” “镇国公?”尤旋疑惑了一下,这种大人物,怎么跑寄州城来了。 茗儿以为她是忘了此人,就说:“五年前护送咱们回寄州的那位公爷,上次咱们一直没见着公爷的真面目,今儿奴婢可算见了,长得眉清目朗,骑着高头大马,器宇轩昂的。只不过,他不苟言笑的样子,还挺吓人的。听街上的人说,镇国公此次来寄州,是陪乔阳公主去安华寺祈福的。” 说到这儿,茗儿顿了顿:“另外,陪着镇国公和乔阳公主来寄州的,还有个人,是,是秦大人。” 看茗儿吞吞吐吐的,尤旋立马猜到了她口中的秦大人是谁。 “秦延生?”她拧眉。 茗儿点头:“姑娘,咱们小公子的出生借得他的名,在外人看来,您之前嫁入秦家,如今生的小公子是他的儿子。这段时间咱们估计得避一避,别让他听到风声才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21章 乔阳公主从安华寺里祈福后,在寺里住了一晚,第二天才下山。 徒步下山的路上,她边走边嘟着嘴抱怨:“这莲雲山如此陡峭,安华寺怎么建在这上面,上上下下的好生累人。” 乔阳公主是先帝的妹妹,今上的姑姑,今年才不过十六岁,正是妙龄。她生的娇俏可人,很是爱笑,如今却是拉着一张脸,很不乐意的样子。 身后跟着的秦延生道:“公主金枝玉叶,难免受不得委屈。若是嫌累,下次倒不如在帝京建一座安华寺,少了折腾。” 乔阳公主听了眼前一亮,正要说好。 负手走在前面的穆庭蔚往这边瞥了一眼,语气淡淡:“安华寺建于莲雲山之巅,香火鼎盛,自有其用意。难道为了公主一人,再大肆修建一座安华寺出来?” 穆庭蔚素来就是这种说话态度,乔阳公主也不恼,反而笑着跑到他跟前去,也不觉得累了:“穆哥哥,你知道我在佛祖跟前许了什么愿吗?” 穆庭蔚不理她,只顾走自己的。 乔阳公主自己说:“陛下身子不好,我主要是给他祈福的,但是顺便也给你求了一个。我求佛祖显灵,让他赶紧赐你一个夫人,免得穆老夫人一直絮叨。听说这寄州城里出美人,如果佛祖真显灵的话,说不定等回去的时候,我就有嫂嫂了。” 穆庭蔚觑她一眼,仍旧不语。 乔阳公主话多,又因为自幼得穆庭蔚关照,不似旁人那般怕他,此时扯了扯他的衣袖,她又问:“穆哥哥,这次沈相本来说安排秦御史护送我来寄州的,你怎么非要自己跟着,我又不闯祸,你还对我不放心吗?还是,你真的觉得寄州美人多,来挑嫂嫂的?” 穆庭蔚凉凉的眸子看着她,不怒自威:“谁教公主的这些话?看来你身边的那些宫人,该管教了。” 他严厉起来,乔阳公主还是怕的,悻悻地撇撇嘴:“不关他们的事,我自己想的。” 接下来的路上,乔阳公主终于安分了。 到山脚下的时候,穆庭蔚目光下意识瞥了眼不远处的客栈,脑海中莫名蹦出一些旖旎的画面来。 “穆哥哥,你想住客栈吗?”乔阳公主问,“可是寄州知府江宇江大人诚心招待,你不是说要住到他府上吗。” 穆庭蔚看她一眼:“上轿吧。” 听他这话,便是去江府的意思了。 “哦。”她应着,乖乖上了轿撵。 —— 因为知道秦延生在寄州,尤旋果真躲在家门里不再出去,以免碰到他,再出现什么不必要的枝节。 不过元宵出去玩儿惯了,天天闷在家里也不是办法,尤旋便只能让底下的小厮们带他去玩儿。 芳芜院有个打杂的,叫陈年,年纪轻轻的,很讨元宵的喜欢。平时也经常带元宵出去玩。 这日元宵练了一个时辰的大字,尤旋难得松口,让陈年带着他出去玩。 元宵走得时候很高兴:“娘亲,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你爱吃的三味居糕点哦!” “好,”尤旋冲他挥手,“路上慢着点儿,别摔了,拉着陈年的手,不准自己乱跑。” 元宵很听话,乖乖应着,一蹦一跳地跟陈年走了。 寄州城的东市,白天一直很热闹,有捏糖人儿的,卖玩具的,卖冰糖葫芦的,元宵见什么要什么,陈年只管跟在后面付钱。 寄州知府的公子江学文拿着把扇子,悠然地走在街上,身后跟着几个家丁。 他二十五六的年纪,模样生的倒还算中上,只是周身透着股子放荡不羁,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本是随意地在街上闲逛,不料元宵跟陈年玩闹着撞了过来,直接撞到他的大腿上。 元宵被撞得鼻子疼,眼眶一下子红红的,却也没哭,被陈年扯进了怀里:“不好意思,我家小公子年纪小不懂事,冲撞了公子,还请包涵。” 江学文本来打算发火,等瞧见是尤旋的儿子元宵后,他笑了笑,拿扇子轻拍元宵的脸蛋儿:“这不是尤家的小公子吗,你娘呢?让你一个人跑出来?” 元宵不喜欢这人,也不说话。 谁知江学文却突然扯过他,把他抱在了怀里:“小孩子要讲礼貌,大人问话要回答知不知道?” 元宵在他怀里挣扎:“放开我!” 江学文抱着他不放,嘴里说着:“你娘还真是好大的架子,我夫人多次请她过府,她都拒绝,如今你倒是送上门儿来了。” 他说着,看了眼不知所措的陈年:“去,回去告诉你家夫人,我请她儿子去我府上吃糖,她想接儿子就自己到江家去。” 说完又顿了顿,江学文想起家中还有贵人的事,补充一句,“让她走后门,别让人瞧见。” 之后抱着胡乱挣扎的元宵就走。 陈年见此就要去追,却被江学文身后的家丁们给拦了下来,最后只能着急忙慌往家里赶。 —— “被江学文抱走了?”尤旋正在练字,听了陈年的禀报后,笔上一滴黑色的墨汁抖落下来,晕染成团。 陈年一脸惭愧:“小的该死!请夫人责罚。” 尤旋没心情责罚他,又问:“江学文把元宵抱走时可有说什么?” 陈年道:“江公子说让您亲自去接人,还嘱咐了,要走后门,别让人瞧见。” 她眉心拧着,面上含怒。 这江学文还真能在她身上耗时间,她拒绝了秦湘的多次相邀,如今他自己倒是狗急跳墙了,拿她儿子来逼她去江府! 不过,听说镇国公和乔阳公主如今都在江府,这江学文胆儿可真够肥的。看来江大人忙于伺候大人物,没时间管教他,才让他这般猖狂。 茗儿也是一脸着急:“姑娘,这可怎么办?” “能怎么办,自然是得把元宵领回来。” “可是,秦御史也在江府,他若看见了您和小公子……”茗儿有点发愁。 如果秦御史看见她家姑娘,直接说没跟姑娘圆过房,孩子不是他的。那姑娘的声誉,可就全毁了,以后怎么在寄州城里待下去? 江学文个混账玩意儿,怎么在这个时候惹事! —— 江学文把元宵抱到江家后,就藏到了自己的院儿里。 秦湘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面露惊诧:“夫君这是做什么?” 江学文看她一眼:“你连请尤旋上门的本事都没有,只能我自己出马了。既然软的不行,咱就来硬的!” “夫君怎敢这时候胡闹,这若传到镇国公的耳朵里去……”秦湘有点着急,这个没脑子的东西,真不怕把事情搞大,连累一家子人。 江学文满不在乎:“镇国公和乔阳公主他们在南院呢,离咱们这儿远,而且这几日一直跟父亲商讨什么要事,才没心思管这里呢。我让人跟她说了,让她走后门,不会被瞧见的。” “那咱们也得避避风头,怎敢这时候惹乱子,让父亲知道了,又该说我的不是。”秦湘说着,有些委屈。 当初她觉得江学文长得风流倜傥,又是知府的儿子,嫁过来必定富贵荣华,幸福一生。没想到,最后过得便是这样的日子。 她现在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可叹的是,她嫁人之后表哥也不知所踪,竟真的狠心把她一个人抛下了。 而那边江学文早不顾她,抱着还在挣扎的元宵,捂着他的嘴进了屋。 入内后把门关上,他刚把元宵放地上,元宵就开始又喊又叫,江学文怕动静太大传出什么风声,赶紧要捂他的嘴。结果却被元宵狠狠咬了手指。 江学文疼的龇牙咧嘴,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你这小鬼性子怎么这么烈,我请你来吃糖的,你鬼叫什么?” 元宵是被尤家人宠着长大的,几时被人凶过,一时呜咽着哭起来:“我不要吃糖,我要娘亲,我要娘亲……” “不准哭!”他在元宵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屁股上火辣辣的疼,元宵疼起来哭得更厉害了。 江学文还想再伸巴掌,外面的秦湘突然敲门:“夫君,母亲唤你去一趟。” 江学文有点烦躁:“母亲怎么这时候找我。” “估计是听说了你带这孩子回来的事,怕你惹事。夫君还是去一趟吧,至少得稳住母亲,否则让父亲知道就不好了。” 江学文觉得也是,母亲估计也就是听到了风声,找他确认一下。他得把母亲哄住,别让她跟父亲乱说。 江学文开了门出来,目光瞥了眼里面的孩子:“看着这小鬼,别让他闹腾。他娘若是来了,你记得留住。” 秦湘脸上是温柔的笑:“放心吧,我知道。” 江学文走后,元宵也学乖了,知道大哭大叫对自己没好处,渐渐收了哭声,戒备地看着对面长得像蛇精的女人。 元宵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形容她,就觉得她跟书上画得蛇精好像,让人心里怕怕的。而且,他刚刚有一瞬间看到了她眼神中对自己强烈的不喜欢。 小孩子很敏感,一个人是不是喜欢自己,他分辨的出来。 直觉告诉他,这女人没比刚刚那个男人善良到哪儿去。 秦湘自然不知此时低着头的元宵在想什么,只是私心里,她是不希望自己的夫君用这孩子引那尤旋上钩。 她觉得,还是得想法子把这孩子送出府去才行。 她温柔地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小孩,你出来这么久,你阿娘一定很着急吧。你,想不想回去?” 元宵抬头看着她,却不答话。 秦湘笑:“你别怕,我不是坏人。刚刚那个人一会儿就回来了,说不定还会欺负你,我偷偷带你溜出去好不好?” 元宵半信半疑,却冲她点了点头。 秦湘四下看看:“趁他现在还没回来,那咱们快走吧。”说着还主动牵元宵的手。 元宵不让她碰,自己跟在她后面出了院子。 元宵心里其实是很忐忑的,因为阿娘跟他说,在外面不要相信被人,否则很容易被骗。 她现在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不是要带自己出去。 如果她把自己关到黑屋子里怎么办? 元宵越想,越觉得怕怕的,不太敢跟着她。 他四下看看,见周围冷冷清清的,她领着自己的路不是正经的大路,就更怕了。 灵机一动,他突然扑过去,抱住秦湘的腿狠狠的咬了一口。 “啊——”秦湘疼得捂着腿叫了一声,推开他,“我要带你出去,你咬我做什么?” 元宵才不理她,坚信她和刚刚那个人是一伙的,瞅准机会,直接撒丫子往前跑,准备自己逃出去。 这府上如今有大人物在,秦湘怕他冲撞了,惹出乱子了,只能忍着腿上的疼痛,一瘸一拐地去追。 然而,等她好容易快要追上的时候,看到那小孩头也不回地,直接冲进了南院。 秦湘一张脸,顿时白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22章 南院某个房间里,知府江宇正向穆庭蔚禀报正事。 穆庭蔚一袭暗紫色长袍端坐在书案前,刚毅的面容上不见表情,眸色幽深,神情肃穆。 寄州知府在他跟前不远处站着,弓腰回着话:“下官已经按照公爷的吩咐对那些人严刑逼供了,但不管如何用刑,他们都咬紧牙关,决口不愿承认是沈相暗中指使他们铸铜钱。有几个,甚至自尽了。” 穆庭蔚脸上不见波澜:“沈鸣黎既然敢用他们,自然是有他们的把柄在手,不必急于一时。” 外面萧飒带着侍卫守在外面,突然看到一个小孩儿闯入了视线。 他神色一凛:“哪家的小孩儿?” 一旁巡逻的侍卫见此围了过来。 慌乱找出路的元宵整个人都愣了,他找不到出去的路,结果还跑到了这里。面对那些凶神恶煞的大人,他吓得腿软,小嘴儿轻轻抿着,站在那儿不动。 “怎么回事?”屋里传来淡淡的声音,元宵跟着往里面的方向看了眼。 萧飒躬身对着房门的方向,正欲回话。 元宵已经趁那些侍卫不注意,迈着小腿儿抱着头溜了进去:“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要打我!” 他一边喊着,进去后,扫了眼屋里的两个人,下意识躲到了坐着的那位明显看起来更厉害一些的男子身后。 被个小孩趴在背上,穆庭蔚整个人愣了一下,缓缓回头。 萧飒没拦住,一时惭愧:“公爷,这小孩……” 穆庭蔚看了眼萧飒,又望向知府:“莫不是你的孙儿?” 江宇也不知道家里何时冒出了个如此俊俏的孩子,细瞧之下还跟公爷如此相像。方才,他还以为这是公爷的儿子呢。 如今骤然被问,江宇也有点糊涂了:“这……不是。” 穆庭蔚拧眉看向身后的孩子。 元宵一抬头,顿时认出了穆庭蔚,一双眼睛亮亮的:“我认识你,你是镇国公,我在街上看见过!” 他说话奶声奶气的,穆庭蔚看着,难得神色柔和了些:“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元宵。” “你娘呢?” “在家里,我被这个府上的人抓来了,那个人还打我。”说起这个,元宵想到了自己刚刚被打屁股的事,眼眶红了。 穆庭蔚目光扫向江宇。 江宇双腿一软,额头上冷汗直冒:“公爷,这……下官毫不知情,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你是说,这个小孩子在说谎?”穆庭蔚语气淡淡,不辨喜怒。 “不,不是,公爷放心,下官一定去查个明白。”他说着,对着元宵摆了摆手,“小孩,你过来。” 元宵抱住了穆庭蔚的胳膊,不肯过去。 穆庭蔚这张脸,素来很少对人笑,是以小孩子见了他一般都是怕的。如今难得有小孩不怕他,他意外之余,对这孩子也多了几分喜爱。 他摸了摸他的脑袋:“谁抓你进府的,叫什么名字?” “姓江!”元宵说着,想了想,“手里拿着扇子……他要逼我娘上门来找他。” 江宇一个哆嗦,顿时明白过来,准是那个兔崽子惹的事!他平时花天酒地也便罢了,怎么还做这样的事? “看来你已经想明白了。”穆庭蔚看着元宵,话却是说给江宇的。 江宇登时便跪了下去:“公爷息怒,下官教子不严,一定重重责罚。” “你下去吧。”穆庭蔚神色淡淡。 江宇瞥了眼那小孩儿,自己应着,默默退了出去。 等人走了,穆庭蔚问眼前的小孩:“你家在哪儿,我让门口那个叔叔送你回去。” 元宵看了眼萧飒,依旧抱着穆庭蔚的胳膊不撒手。 穆庭蔚眉头上扬几分:“你不怕我?” 元宵看着他时眼睛里是崇拜的光芒:“我要好好读书,长大了,也做镇国公,给娘亲争光!” 穆庭蔚忍俊不禁:“是吗,那你现在读了多少书了?” “我读完了《论语》,现在娘亲让我读《孟子》。” 穆庭蔚倒是一愣:“还挺聪明的,背一段让我听听。” 元宵想了想,背诵:“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穆庭蔚眉色舒展:“这句话什么意思,知道吗?” “要尊敬有贤能的人,竭尽全力孝顺娘亲,辅佐君王能舍性命,结交朋友要言而有信。做到这些的,没有读过书也是有学问。” 穆庭蔚神情中带了一丝玩味:“别的似乎都对,不过,‘事父母,能竭其力’怎么到你这里,就成了竭尽全力孝顺娘亲了?难道,父亲就无须孝顺?” “我娘亲说只孝顺娘亲就好了,不用孝顺父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23章 穆庭蔚难得被这孩子逗得有些开怀,心情也变得很不错:“只孝顺娘亲就好了,你娘还真是个奇女子。” 说到这个元宵很得意:“我娘可厉害了,她说的都是对的!” 元宵说着话,渐渐在地上坐了下来。刚刚在外面跑了很久,他现在很累。 穆庭蔚看出来了,弯腰将他抱坐在膝上:“你娘这么厉害,那你爹呢,他教过你什么?” 元宵脸上笑意淡了,轻轻摇头:“我没有爹。” 穆庭蔚神色微滞,看着这孩子时又多处几分怜爱:“那你娘能教你读论语,也是难得。多大了就会这么多?” 元宵奶声奶气地回答:“四岁了。” 说话间,外面传来乔阳公主的声音:“穆哥哥,你在忙吗?我进去了!” 话音未落,她人已经跳到了屋里,身后跟着秦延生。 两人齐齐往这边看来,等目光落在里面亲切交谈的宛如父子般的和谐画面时,乔阳公主和秦延生皆是一愣。 “穆哥哥,你什么时候有了个儿子?”乔阳公主说着走过来,仔细看了看他怀里的小孩,“长得还挺俊俏的。” 穆庭蔚神色淡淡:“不知道谁家的孩子,突然闯进来的。” “不是你的?”乔阳公主还有点不相信,“可是跟你长得很像哎,你看这眼睛,这凤眼,连鼻子嘴巴都有点像……” 说完又去询问秦延生的意见:“秦御史,你快来看看,你觉得像不像?” 秦延生拧眉看着,心里也嘀咕。 别说,还真的挺像的! 不过秦延生没答话,只是问:“公爷,船只都准备好了,咱们几时出发回帝京?” 穆庭蔚道:“逗留有些日子了,这两日就收拾一下动身吧。” “那这孩子呢?”乔阳公主问,“我看跟你长得挺像的,要不然你带回去养着吧。或者认个义子?” 穆庭蔚听着乔阳公主的馊主意,破天荒的不觉得排斥。 他这些年于沙场和朝堂之间游走,一颗心早就冷硬非常。倒是难得的,会喜欢一个孩子。 不过他没应,只是道:“这孩子,待会儿就送走。” 说到这儿,他想起来什么,又低头看元宵:“你还没告诉我,你家在哪儿,我好送你回去。” 元宵说:“在清凉街尤家。” “清凉街尤家?”秦延生蹙了蹙眉,又低声默念了几遍。 他记得,清凉街似乎姓尤的人家,也就那么一户。再看这孩子的穿着,明显不是穷苦的家庭,难道是他知道的那个尤家? 可据他所知,尤旋是独生女儿,并无什么哥哥弟弟的。尤父早亡,樊氏也不可能再添一个这么小的孩子。 莫非,是远房的亲戚? “你是姓尤吗?跟尤家其他人是什么关系?”秦延生问他。 元宵被穆庭蔚抱在怀里,没有跟秦延生说话,只是又巴巴地问穆庭蔚:“我将来长大了,能跟你一样当镇国公吗?” 穆庭蔚眉眼带着笑意:“这么想当镇国公?为什么?” “因为我那天看到你们在大街上,你骑马在前面,后面好多铁卫,大家都在看你,很威风!”元宵哑了咽口水,真希望自己能快些长大。 穆庭蔚沉吟了一会儿:“镇国公只有一个,那等你长大了要做镇国公,我做什么?” 元宵皱眉:“你不会升官儿了吗,等我长大了你肯定就升官儿了呀,也许就不做镇国公了。” 小孩子童言无忌,屋子里的其他人却因为他这句话,神情变得微妙。 他穆庭蔚如今是什么身份,如果再往前一步…… 穆庭蔚没接他的话,只是说:“你好好读书,如果你长大真有那份能耐,我把镇国公的位子让给你,如何?” “那,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奶声奶气说着,冲穆庭蔚伸出小拇指。 穆庭蔚含笑,伸出拳头:“男人们的约定,是要这样的。” 元宵看着,也跟着伸出肉肉的小拳头,与穆庭蔚的相撞。 穆庭蔚抱他站起身:“走吧,我送你回去。” 秦延生见此,上前说:“公爷,这孩子既然是尤家的,不如,还是我去吧。” 穆庭蔚想了想觉得有理,正要把元宵递给他。这孩子立马搂住穆庭蔚的脖子:“我不要他抱,不要他抱!” 秦延生伸了手僵在半空,有些讪讪。 穆庭蔚缄默着,直接将人抱了出来。 乔阳公主跟在后面,面上带着兴奋,她对着秦延生道:“我觉得穆哥哥跟这小孩还真挺像父子的,你看这孩子这么喜欢他。而且,除了陛下外,穆哥哥可再没对哪个孩子这么有耐心了。” 秦延生此时还在琢磨着这小孩会是尤家谁的孩子,听到乔阳公主的话,他不自在地胡乱应了声。 “我还挺好奇的,不行,我要跟着去看看,这到底是不是穆哥哥亲生的!”乔阳公主说完跟在穆庭蔚后面,又见秦延生站着没动,她觉得一个人没趣,冲他喊,“你愣着做什么,穆哥哥怎么也算你表哥吧,你都不关心一下他的终身大事?” 秦延生本就有私心,想去尤家一趟,如今乔阳公主都这么说了,他自然不会再拒绝,便也提步跟了上去。 穆庭蔚抱着元宵在前面走着,顺便问他问题:“今天是怎么回事,江家公子为何把你带到府上来。” 元宵说:“他想见我娘,所以就把我抱来了。” “为什么想见你娘?” 元宵想了想:“他是坏人,可能想欺负我娘吧,他刚刚欺负我了,打我屁股,很重很重。”元宵又委屈上了。 穆庭蔚:“是吗,那晚些我帮你出气,也让人打他。” “真的吗?”元宵很高兴。 这边两人正说着话,前面的假山处突然吵吵嚷嚷的。 “这位夫人,你儿子真没在我们府上,你不能硬闯啊。你先在外面等等,容小的禀报主子一声。” 随后传来一声女子的嗤笑:“江学文有没有掳我儿子入府,你带我去见他不就知道了,何苦在此多嘴多舌?让我来的是你们江家人,如今拦着不让进的,还是你们江家人,你们江家的人还真是善变!” 听到女子的声音元宵急的在穆庭蔚怀里直蹦跶:“是我娘,我娘来找我了!” 说完又对前面已经绕过假山,向着这边走来的尤旋喊:“娘亲,娘亲,我在这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