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心》 第1章 第1章白苏墨 第1章白苏墨 夏日炎炎,头顶的烈日似是要将整个京城都烤化了似的。 许多年不曾这般热过了。 都说今年年生不好,许多地方都遭了旱灾,这京中还只是燥热了些罢了。可就这燥热,也让人难耐得很 德仪布装内,祝掌柜颇有些不耐烦得拨弄着算盘,耳边除了单调重复的“知了”叫声,便是夏秋末的哀求声。 “祝掌柜,就三日三日之后,等我把成衣送过去给顾侍郎府上,就能拿到现银了。我拿到现银,便立即来将欠下的银子还给您。祝掌柜,我是真的需要这批布料救急,绝对不会赖您银子的。不信您跟我去瞧瞧我家的成衣店就在隔壁街上,跑不了的。” 祝掌柜瞥她一眼。 一身蕴麻衣裳,全身上下加一处都值不了几个钱 可那顾侍郎是什么人 顾侍郎在朝中官拜吏部侍郎,掌管着朝中大小官吏的升迁事宜,那可是京中的大红人。就她那样的顾侍郎家会在她店里做衣裳 还让他赊布料给她,等她赚到银子了再回来付账给他笑话这等轻巧得意的经营手段,他当真还头一遭遇到。 祝掌柜手中算盘正好拨完,直接将算盘转了个头,推到她面前“夏姑娘,不是我有意为难你,你也看看赊账的这个数目,怕是都能抵得上普通布装一年的生意了,你叫我如何赊给你我可真做不了主。夏姑娘,买卖不成仁义在,你也不必再磨我了。” 祝掌柜言罢,伸手将算盘收了回来,不准备再搭理她。 夏秋末依旧不依不挠。 祝掌柜转身,她也跟上前去“祝掌柜,您先前不也说了是普通布装吗可普通布装哪能接得到了顾侍郎家的生意我这一单,自然能抵得上旁人一年的生意祝掌柜,我这月能拿下顾侍郎家的生意,下月还有李御史家的生意。回回我都找您,您也有钱赚啊。” 呵祝掌柜竟忍不住笑了,听这意思,是下月还要继续来赊账 这丫头当真是狮子大开口,心里没个准了,真当钱是这么好赚的 祝掌柜正欲回绝,却见后堂中的帘栊撩起,一袭锦衣华袍正好掀起帘栊走出。祝掌柜恭敬拱手“东家。” 程老板笑了笑“老祝,先拿些布料给夏姑娘救急。” 夏秋末大喜,连忙作揖道“多谢程老板,您真是个大好人,这笔银子我一定在三日之后还您” “东家,这数目”祝掌柜满脸为难。 东家先前就在帘栊后面,夏秋末的话东家也当是听见了的,这批货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寻常的成衣店哪里付得起先不说这丫头会不会拿了货跑路,就说若是开了这先河,这丫头日后回回都来赊账,赊得还都是上等的货色,那可如何是好 祝掌柜话音未落,却见程老板朝他摆手,“银子之类的等夏姑娘日后还回来就是。” 言罢,又朝夏秋末笑道“夏姑娘,这银子的事倒也不急。街里街坊的,本就应当相互照应。老祝,日后夏姑娘来取布料,你多帮忙些就是了。” 祝掌柜傻眼。 骄阳如火,夏秋末抱着赊来的布匹,几步一喘气。等走出了好远,才回头朝德仪布装望了望,心底泛起一股子凉意来。 哼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看你日后还敢不敢给我脸色看 不过满满抱着这一摞上等布料,夏秋末心中还是繁花似锦。 总算是赊来了 德仪布装内。 程老板一面饮茶,一面见着夏秋末抱着布匹走远,才开口“老祝,你才来京中不久,先前那夏秋末,你别看她这幅模样,她可是有国公府做靠山的,我们赊几匹布也是沾光。” 国公府 祝掌柜不由惊异,口中忍不住长“嘶”了一声。可那夏秋末一看便不是什么好出身,怎么能同国公府攀上关系呢 程老板问“你可知那国公爷膝下只有一个孙女” 祝掌柜愣愣摇头。 他初来京中,只知晓国公爷说的正是宁国公。 宁国公是三朝元老,身上有赫赫功勋在,就连陛下都亲厚唤声叔父,宁国公在国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程老板解惑“国公府一门忠烈,宁国公的儿子早些年战死沙场,国公爷老来才寻回了一个亲亲孙女,唤作白苏墨。这白苏墨啊,可是宁国公在世上仅有的亲人”程老板叹道“这白苏墨幼时流落在外,宁国公心中觉得十分亏欠,可等将这孙女接回府中来的时候,才发现她竟是聋的” “哟,可惜了”祝掌柜忍不住叹息。人往往如此,听到旁人遭逢不幸都捏把汗,其实对方际遇不见得不如自己。 “是可惜啊,听说这白苏墨长得是个天仙似的人物,又是国公爷放在心尖尖上宠大的孙女,太后和陛下也都跟着喜欢得很。京中这些贵女里头,只有国公爷的这个孙女独有这一份殊荣,便是耳朵听不见,找国公爷上门提亲的人也都络绎不绝,那是多少人都想要巴结却巴结不上的人物所以说这夏秋末也是个有些手段的,一穷二白的出身,却同这国公爷的孙女攀上了交情。国公爷爱屋及乌,她自然也跟着交上了好运。夏秋末何其聪明,这年头,没个身份背景,想老老实实做生意免不了四处碰壁,兴许还会血本无归,她如今押注在国公爷的孙女身上,国公爷就这么一个孙女,这京中,谁还能不给国公爷一个颜面” 祝掌柜心中唏嘘。 难怪这丫头一口一个顾侍郎家和李御史家的生意,原来是同国公爷的孙女攀上了交情有国公爷这层关系在,顾侍郎和李御史才是巴不得呢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偌大一个京城,天子脚下,果真是时时处处都需得谨慎小心些,否则,还不知晓不经意间就开罪了哪些人 国公府坐落在京城西边的鹊桥巷内,京中不少显赫权贵的府邸都在鹊桥巷上。 七月的天气如火如荼,屋内的猫都恹恹没有精神,卧在墙角的小窝里懒洋洋得打着盹儿。屋外脚步声传来,它才慵懒得睁了睁眼,待得瞧见来人是流知,才又缓缓舒了舒尾巴,斜搭着脑袋继续入寐了。 流知是白苏墨身边伺候的大丫鬟。 白苏墨苑中伺候的两个大丫鬟,流知是一个,另一个唤作宝澶。 白苏墨身边早前还有位管事妈妈,名唤周妈妈。后来因为周妈妈家中婆婆年迈需要人照顾,就找国公爷求了恩准,告了两月的假回家。可小半年过去,周妈妈家中仍是走不开,再加上流知年岁又稍长些,白苏墨苑中便没有再添旁管事妈妈,由流知一并管着苑中的四个二等丫鬟,和粗使的老妈子和小丫鬟等。 因着白苏墨的耳朵听不见,这清然苑中平日里的出入便都是不敲门的。 流知听宝澶说今日夏姑娘又来了府中,给小姐送衣裳。 这夏姑娘本也不是什么名门出身,家中在西市边开了家小成衣店,全家十余口人皆靠此营生。夏姑娘不时往国公府跑,有时只是来同小姐说说话,有时是来给小姐量身做衣裳,很能讨小姐欢欣。小姐总说她身上有股子耀眼的韧性,不卑不亢的,便想着多照顾她些。 前日里夏姑娘汗流浃背跑到府中来,见屋中置了冰,一个劲儿得道真是凉快,若是将冰渣子放在酸梅汤内做成一碗冰的酸梅汤,夏日里这么一喝,才叫凉爽通透呢小姐知晓夏姑娘今日要来送衣裳,便吩咐宝澶从镇暑的冰块中留了些碎冰子,让小厨房做了解暑的冰酸梅汤送来。 冬病夏治,首要的就是忌口。 国公爷惯来讲究,小姐也自幼耳濡目染,哪里会喜欢吃寒凉的东西 小姐是为了照拂夏姑娘。 流知心底澄澈 方才在厨房,流知还在听宝澶抱怨,这夏秋末哪里是来送衣裳,分明是特意来国公府讨冰酸梅汤喝的,上次来见着冰眼睛都直了,坐了一整日都不走愿宝澶赌气,不肯来屋中伺候,流知这才带了苑中的小丫鬟端了酸梅汤前来。 流知撩起帘栊,身后的小丫鬟跟着入了屋内。 外阁间不见人影,内屋的屏风后却有笑声传来。 夏姑娘今日是来送衣裳的,小姐应当在更衣。 流知至屏风前,刚好见到白苏墨换了一身海棠色的薄罗衫子出来。这薄罗衫子最考手工,是精巧细致还是粗糙拙劣,一眼便能看出来。这衣裳也惯来最是挑人,尤其还是这海棠色的薄罗衫子,多一分倒显秾丽,少一分则又清淡,可这一身穿在小姐身上却恰好衬出肌肤似雪,眉间潋滟。 当真好看 流知福了福身,问候道“夏姑娘好。” 夏秋末亦笑笑。 流知道“小姐,先前让厨房做的冰酸梅汤送来了,可要端进来” 白苏墨莞尔“好”。 她虽听不到声音,却读得懂唇语。旁人只要不是有心刁难,说得又快又生僻,她其实读起来不难。 流知回头唤了声,外阁间候着的小丫鬟便端了托盘上前。流知从托盘上端了两枚琉璃碗下来,一碗放在白苏墨身前,一碗放在夏秋末面前。 白苏墨指尖纤细,手捏着琉璃碗的勺子,无名指和小拇指微翘,应是不怎么爱喝冰的,却怕她介意,才陪她一道的,分明教养很好。 夏秋末叹道“苏墨,果真只有你对我无偏见。” 白苏墨笑“为何要有偏见” 夏秋末咬唇“我家境不好,家中也不体面,还是个裁缝的女儿。” 白苏墨缓缓放下琉璃勺子,唇边微微勾勒“你靠双手就能养活自己,羡慕的人应当是我。” 夏秋末眼底碎玉,又叹道“苏墨,你若是能听见该多好” 白苏墨笑“听不见也有听不见的好处,譬如,大家待我都更多宽容友善,而我也大可不必奉承自己不喜欢的人,只需花时间同好友一处,品品茶,饮饮酸梅汤岂不是更好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2章媚媚 第2章媚媚 夏秋末被她逗乐,眼中的阴郁也似一扫而空。 喝完酸梅汤,两人又再说了会儿话,夏秋末便主动起身请辞“苏墨,顾侍郎家的衣裳后日要做好了送去,我今日才拿到缺的料子,这几日都免不了赶工,不在你这儿久待了。等这趟活计做完,我再来寻你。” 白苏墨也跟着起身“届时给你准备庆功酒。” 临行前,夏秋末又叹“苏墨,若是没有你,顾侍郎家的生意也不会给到我。我会将衣裳做好,不让你难做。” 流知去送夏秋末。 宝澶这才入了屋内收拾。 果真,夏秋末面前那碗酸梅汤已然已经见了底,而小姐面前这碗却只动了两成不到。这两成,恐怕还是小姐怕夏秋末不好意思,才陪着一道用的。宝澶不满嘟嘴,小姐处处替夏秋末着想,可夏秋末却未必。 “宝澶。”白苏墨自屏风后唤她。 流知去送夏秋末,白苏墨便去了屏风后换衣裳。屏风后刚好见到宝澶的身影,白苏墨便自屏风后唤她。 身上的这件海棠色的薄罗衫子,是夏秋末特意做的乞巧节衣裳。 乞巧节又称七夕节,女儿节,既是女子祈祷心灵手巧的节气,也是年轻男女盼遇圆满姻缘的日子。太后今年忽然起了兴致,要在京郊紫薇园里举办游园会,七夕时候,广邀京中的年轻后辈一道游园赏花,借机撮合这京中后辈姻缘。这件海棠色的薄罗衫子便是秋末做给她七夕游园时穿的衣裳。 海棠色 宝澶瞥了一眼,酸溜溜叹道“这样的游园会,小姐怎么会穿海棠色” “秋末不知晓罢了。”白苏墨并未多言。 宝澶抱了衣裳,怏怏自屋中出来,恰好遇到方才去送夏秋末折回的流知。 流知见她一脸怏怏,问起何故,宝澶才吐了一肚子苦水“小姐平日里最不常穿的便是海棠色之类,七夕游园会时若是忽然穿了一件这样颜色鲜艳的衣裳,定然引来旁人注目,旁人只要稍加打听,就能打听到夏家布装去。流知姐姐,你说这夏秋末不是打得一张如意算盘是什么” 不怪她对夏秋末有成见。 宝澶咬唇“小姐是国公爷的亲孙女,自幼耳朵不便,这京中在背后对小姐指指点点的人多了去了,小姐最不想的便是引人注目。人多的场合,海棠色,石榴红,珊瑚红,殷桃色这类颜色都是不会穿的,夏秋末花了这么多心思投小姐所好,难道在这点上会不清楚她若真拿小姐当朋友,怎会不知替小姐避讳我看这夏秋末分明是财迷心窍,全拿小姐当成财神爷了,像她那样活得自私的人,何曾替旁人思量过” 宝澶当真心中有气。 流知略带责备“宝澶” 宝澶撇撇嘴“私下里抱怨两句都不可以” 四下无人,宝澶语气却是软了下来。 “我们是小姐身边服侍的丫鬟,小姐同夏姑娘要好,你我在背后妄议夏姑娘哪里妥当况且苑中还有旁的丫鬟和婆子,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旁人会如何想”流知从她手中接过衣裳,轻声道“抱怨有什么用无济于事罢了。” 宝澶愣愣看她。 只见流知从容地取下右耳的耳环,又用耳环背后的银钩对着衣裳的细枝末节处勾了勾,宝澶眼睛都看直了,才听流知道“记得,是我收拾衣裳的时候,耳环不小心碰到,将小姐这件衣裳勾坏了。七夕游园是不能穿了,但坏得不多,日后请夏姑娘补一补线便会好了。” 宝澶弯眸“流知姐姐” 流知将衣裳还于她怀中,语重心长道“国公爷让你我来伺候小姐,自然是要我们护小姐周全。小姐的耳朵听不见,身边难得几个能说道一处去的朋友,夏姑娘是其中之一。小姐同她一处时,常常欢声笑语,丝毫感觉不出耳朵有疾。这世人哪有完人,夏姑娘是出身不好,你才对她有所成见,但旁的公侯小姐哪个身上没有些许陋习,又是岂容你我置喙的相比之下,夏姑娘也只是喜欢占些小便宜罢了。连你我都能看得明白,小姐又岂会不知我们既是小姐身边的一等丫鬟,自然要为小姐分忧,小姐耳朵听不见,我们便是她的耳朵,凡事能听得清,能见得明即可,小姐自有小姐的考量,我们做好我们份内之事,便不是僭越了。” 宝澶点头,心悦诚服。 耳旁匆匆脚步声,两人纷纷转眸,只见一侧的丫鬟尹玉快步上前来。 这清然苑中共有四个二等丫鬟,尹玉是其中一个。 “流知姐姐,宝澶姐姐。”尹玉福了福身,“国公爷方才回府来了,差了人来清然苑,请小姐去一趟。” 流知颔首“去吧,小姐在屋内。” 尹玉笑了笑,不耽误。 宝澶怀抱着衣裳,侧身让出一条路来,等尹玉过后,才笑眯眯朝流知言道“我知道国公爷何事。” 见四下无人,宝澶悄声道“我早前去万卷斋的时候,听齐润说起来,国公爷这两日都在念叨褚越将军家的公子褚逢程呢” 流知好气好笑“你胆子是越来越肥了,连国公爷那边都敢去探听了。” 宝澶吐了吐舌头,继续笑道“听说这褚公子去年及冠,年纪轻轻便得了不少战功,连陛下都青睐有佳,特意调了他回京中嘉奖,还想让他留在京中禁军任职呢。家世好,前途光明,听闻人还很是有趣嘻嘻,国公爷这两日是越想越喜欢” 流知也掩袖笑笑“国公爷替咱们小姐挑的,自然都是最好的,小姐日后的夫婿也自当是人中龙凤。” 宝澶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言笑间,两人结伴往苑中去。 “你让顾淼儿去秋末那里做衣裳了” 国公爷的书房唤作万卷斋,取自于阅万卷书之意。 宁国公是武将出身,这里早前也曾唤作习武斋,国公爷年事高后,舞刀弄枪不得了,却更能沉得下心来看书,这便才改了万卷斋这个名字。 顾淼儿是顾侍郎的女儿,同白苏墨是闺蜜。 白苏墨想帮衬夏秋末,顾淼儿便一口应了下来。 宁国公既已知晓,白苏墨也不准备隐瞒“前些日子听淼儿说起,给她做衣裳的裁缝不怎么合心意,问我是否有合适的,我便推荐了秋末给她。” 国公爷瞥了眼她,又道“朋友之间相互帮衬本是好事,你有意帮衬秋末丫头,便让顾淼儿在秋末那里做衣裳,但你可知道秋末去到顾府,也顺道将顾侍郎和韩夫人尺码一并量了” 白苏墨微怔,她是不清楚。 顾淼儿那里,她可以说得上话,但顾侍郎和韩夫人那头,只怕秋末是打了爷爷的旗号,爷爷今日是有意说与她听的。 白苏墨莞尔“爷爷,我欣赏秋末身上的韧性和那股子不卑不亢,凡事既乐观又恰到好处。她家中不易,却咬紧牙关自力更生。这样的姑娘自有骨气,见了机会便想抓住,难免激进些。” 她素来维护秋末。 对夏秋末,宁国公也惯来不置可否。 祖孙之间也有祖孙之间的相处之道,宁国公亦尊重她的交友。凡事点到为止,她当有自己的判断。 国公爷转提旁事“明日秦先生会再来府中一趟,媚媚,爷爷是真的希望你日后能听见爷爷的声音。” 她小名唤作媚媚。 媚字,美好之意也。 她自幼听不见,爷爷便希望她事事顺心。 秦淮是苍月有名的神医,爷爷费尽了周折才请到了秦淮来给她医治,。她幼时曾流落在外,爷爷总觉亏欠于她,治好她的耳聋是爷爷毕生心愿。 秦先生替她医治了十年,也曾说起过她自幼听不见任何声音,想要治愈只有不足三成的把握。这世上之事,往往都是没有希望尚且还好,一旦有了希望再破灭反而更加悲戚。 白苏墨是怕宁国公失望。 白苏墨上前“爷爷,若是能听见自然更好,但其实听不见也有听不见的好处啊。这京中各个待我友善和睦,生怕旁人误以为他们欺负了我。而我也不必阿谀奉承自己不喜欢的人,走到何处都有人宽容我。我虽听不见,却看得比旁人更真切。听不听得见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中是否安宁。但只要同爷爷一处,媚媚心中便是安宁的。所以,媚媚希望爷爷长命百岁,一直陪着媚媚。” 分明是番宽慰人的话,却让她说得如此讨喜。 他白崇文的孙女,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时值入夜,国公府上下开始掌灯。 白苏墨留在万卷斋同国公爷一道用饭,晚些才回了清然苑。 流知和宝澶伺候白苏墨更衣。 尹玉和胭脂端了水来屋中洗漱。 白苏墨有睡前翻书的习惯,床头留了盏灯。白苏墨倚在床榻上,书卷捏在手中,心思却飘去了别处。 下午在万卷斋的时候,爷爷曾提起,过几日褚叔叔会来国公府。 褚叔叔曾是爷爷的旧部,也是爹爹的袍泽之友,褚叔叔还有个儿子,名唤褚逢程。去年及冠,早前一直跟褚叔叔在北部戍边,年纪轻轻已有一身战功,陛下青睐,想调回京中任禁军要职。褚逢程会同褚叔叔一道入京。 爷爷费尽心思绕了这么大一个圈,自是为了将这个褚逢程隆重推出,她哪好直接拂了爷爷好意 “爷爷阅人无数,这个褚逢程能得了爷爷另眼相看,可是有特别之处是面容俊朗,翩若谪仙还是身姿挺拔,气宇轩昂要不就是三头六臂,身长八尺亦或是神机妙算,步步为营” 爷爷却道“媚媚,他是军中难得一见的风趣幽默之人。” 风趣幽默之人 白苏墨合上手中书卷,她并不想早早嫁人。爷爷身边只有她一个亲人,她若出嫁,这空荡荡的国公府便只剩爷爷一人了。她早前为了敷衍爷爷安排的相亲,曾对爷爷说,她耳朵听不见,日后的夫婿便想寻个风趣幽默之人,日子才能舒心如意。 这偌大的京中,家世好的多,长相俊朗的多,文武才能兼有的也多,唯独有趣的不多。她不过一句搪塞之言,爷爷却绞尽心思,真为她寻了。 爷爷待她无微不至,更为她的亲事操碎了心。 她于心不忍。 恰好流知掀起帘栊入了内屋,给她放下窗帘子,将好见她先前愣在一处出神“小姐不早些睡明日秦先生要来,国公爷吩咐小姐今晚一定要早些休息。” 白苏墨笑笑,从善如流“知晓了,熄灯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3章施针 第3章施针 翌日清晨,秦淮早早便到了国公府。 数十年如一日,秦淮从未有迟到的习惯。 宫中今日有人来传宁国公入宫,这也是头一次秦淮施针,宁国公没有陪在白苏墨左右。 秦淮打开针匣“白小姐,今日是最后一次施针,时间会长些。” 白苏墨颔首。 药童将煎好的药递于她,白苏墨轻轻抿了几口,又同秦淮说了几句话,便觉思绪慢慢放松下来。 施针的时候要安静,流知和宝澶在屋内候着,胭脂便在屋外守着。 今日的时间仿佛过得极慢,胭脂不敢来回踱步。 也不知过了多久,尹玉小步快跑着,从苑门口进来,悄声朝她道“齐润来了,说国公爷心中惦记着小姐这边,刚派了人回府中问小姐这里如何了” 胭脂抬头看了看日色,摇头道“怕是还要些时候,先前听流知姐姐说是要到晌午去了,可眼下还没消息。” 尹玉也跟着抬头看了看,又道“那我先去同齐润回个话。” 胭脂颔首。 尹玉刚走,宝澶便掀起帘栊从外阁间出来。 “宝澶姐姐。”胭脂上前。 宝澶轻声道“屋中闷热,秦先生背上都湿透了,你赶紧让平燕和缈言送块的冰来屋中镇镇。” 胭脂道好。 胭脂去唤人,宝澶自己守在门口。 烈日炎炎,宝澶想起方才秦先生额头上的汗珠,似是已经站了一个多时辰了。秦先生说是最后一次施针,时间也尤其久。 施针位置在头部,每一针的力道和深浅都要拿捏讲究,受不得外界一星半点干扰。这一个多时辰下来,需得一直全神贯注着,不亚于一整日的长途负重跋涉。整个屋中只有秦先生取针和唤药童给他擦汗的声音。 她和流知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等出了外阁间,宝澶才觉得似是连腿都是站软了。 思绪间,胭脂已同平燕,缈言一道折了回来。 “我进去吧,你们在这儿守好。”宝澶接过,屋中尚需安静勿扰,她亲自去放置稳妥些。胭脂和平燕,缈言三人便都在屋外齐齐翘首,盼着。 缈言最小,心情也最是忐忑“怎么今日施针的时间这么长” 平燕也跟着点头。 胭脂宽慰“说是秦大夫最后一次施针,兴许要相当仔细,时间便也长了。里面有流知姐姐和宝澶姐姐在,你们先前在做什么便赶紧去做吧,省得一会儿小姐醒了,该饿了。” 平燕和缈言赶紧拎了裙子跑开。 胭脂望了望屋内,咬了咬下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连一惯稳妥的流知也转眸望了望窗外。 当是过了晌午许久了。 流知和宝澶对视一眼,心中都不免有些担心,虽说秦先生心中自有平仄,但此番秦先生一言未发,眉头又一直拢紧,实在让人安不下心来。 “擦汗。”约是一炷香后,秦淮又唤了药童一声。 流知和宝澶只觉一颗心都似揪起。 擦过汗后,秦淮却开始收针,流知和宝澶这才对视一眼,稍稍松了口气。 待得最后一枚银针收起,秦淮阖上针盒“还需两炷香时间才醒,我先去偏厅歇息,白小姐醒了来唤我。” 流知应好。 宝澶引秦淮出了外阁间。 屋门“嘎吱”一声推开,胭脂福了福身。 外阁间内,流知牵了被子给小榻上的白苏墨盖上。 白苏墨面色平静,好似只是平常入睡了一般。耳畔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又并着神色安详,流知这颗悬着的心才真正放下。 等宝澶折回,流知已将外阁间的帘子放下遮光。 先前是为了秦先生施针,眼下遮了光,能让小姐能睡得安稳些。 “都晌午过去许久了,小姐醒来该饿了,可让小厨房备了点心”流知问。 宝澶道“平燕和缈言两人在张罗呢,放心吧。” 流知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先前不觉,眼下才道腿都似是软的。 两人相视笑笑。 宝澶悄声道“流知姐姐,你说,等小姐稍后醒来是否就能听见了” 流知轻笑,她又不是大夫,哪里知晓 宝澶唏嘘。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苏墨微微眨眼,似是从一觉中缓缓苏醒过来,尚还有些迷糊,眼前却依稀见得秦淮的身影。 “秦先生”她唤了一声,意识尚还有些模糊。 “嗯。”秦淮应声,而后双手自头顶和下颚托着她的头,轻轻往两侧动了动,口中问道“刚才施过针,可有任何不适” 白苏墨慢慢清醒“没有。” 秦淮点了点头,又伸手拨了拨她的上下眼皮确认,而后才道“并无大碍,可以扶白小姐起身看看。” 秦淮退后,流知和宝澶上前扶白苏墨。 药童在一侧收捡药箱,秦淮便拿了笔墨写方子,等药童收好药箱,秦淮也落笔。宝澶上前,秦淮将方子交予她“每日一剂,连服七日,将三碗水煎成一碗水,睡前服用即可。” 宝澶应好。 流知扶了白苏墨上前。 秦淮问“方才起身时可有头晕目眩” 白苏墨亦是摇头“没有。” 她不觉与往日有何不同。 秦淮这才点头“如此便好。” 宝澶忍不住道“秦大夫,小姐是何时便能听见了吗” 秦淮应道“不能全然确定一定能听到,但快则四五日,慢则十余日便陆续可知结果。白小姐,方才施过针,我已有七成把握。” 白苏墨微怔,从早前的三成把握到七成把握,已是飞跃。凡事总有变数,秦大夫会如此说,也在情理当众。白苏墨心底澄澈,眼眸里便挂着笑意“尽人事,听天命,秦大夫无需担心,何种结果我都能泰然接受。” 秦淮脸上这才露出鲜有的笑意“如此,那白小姐心中可有准备” 白苏墨不知晓秦淮所谓的准备是何意 秦淮笑了笑,干脆抛砖引玉“那白小姐可趁这几日先想想,若是能听见,最想听到的声音是什么” 流知和宝澶都笑意盎然。 白苏墨心底也按捺不住微微雀跃。 她也不知晓耳朵若是能听声响,会是如何光景 她最想听到的声音 她想听的声音有许多,好奇的声音也有许多。 日出和日落是否有声流知和宝澶每日踩过门前的青石板路时的声音还有清然苑中一池睡莲绽放时的声音 她想听到樱桃猫伸懒腰时的声音,这苑中日日伴她的小桥流水的声音,秋末和淼儿声音,流知,宝澶,尹玉,胭脂,平燕,缈言和苑中所有人的声音 但她最想听到的,是爷爷的声音。 白苏墨果真沉浸在思绪中,竟也忘了看秦先生说话。 待得流知提醒,白苏墨才回过神来,眼中有歉意。 秦淮才又叮嘱“只是白小姐还需注意一事,早前有些病人原本是能听见的,后来忽然失聪十余年之久,等再恢复听觉的时候,一时很难再接受外界的嘈杂声音。白小姐此前并未听过声响,若是忽然间恢复听力,也需循序渐进,否则自己太过劳累,反倒过犹不及。适应过一段时间,一切便都会好起来。” 白苏墨颔首。 秦淮又道“我这半月不一定会在京中,白小姐若是能听见声响了,需让人来唤我一声,我要再看看白小姐的恢复情况。这期间,多饮水,多休息,若是有任何不适,立即让人来找我,不可马虎。” “多谢秦先生。”白苏墨福了福身。 流知亲自去送。 宝澶扶她落座“小姐小姐,你很快就能听到宝澶的声音了。” 宝澶的声音会是怎样的 白苏墨抬眸看她,笑若清风霁月,倒叫人移不开目来。 宝澶笑道“尹玉说我的声音像树上的黄鹂鸟,平燕和缈言说像夜莺,流知姐姐说是大珠小珠落玉盘,国公爷就嫌我吵,说我在府中仅次于穗宝和惠儿。穗宝和惠儿抵得过三千只鸭子,我这里便有两千五百只。” 白苏墨笑不可抑。 眼见宝澶忽然起身看向门外,白苏墨听不见,便料想应当是有人来了。果真,片刻便有一双镶着金丝线的春归燕绣花鞋踏了进来。 “两千五百只鸭子在何处呀”顾淼儿一脸笑意。 自然是打趣的话,宝澶赶紧福身“顾小姐。” 顾淼儿上前,朝白苏墨道“我看你这宝澶也就两千只鸭子不到,苏墨,你不知道我先前去琉璃坊取首饰,那才简直是人声鼎沸,我连挤都快挤不进去。处处摩肩接踵的,也不知这京中怎么忽得就冒出这么多人要做首饰。看这模样,都是奔七夕游园会去的,届时只怕乱花渐欲迷人眼,谁也分不清谁是谁” 白苏墨羡慕顾淼儿,她总有无尽的活力,就连抱怨也都如此绘声绘色,面面俱到。 顾淼儿话音刚落,胭脂端了凉茶上来。 顾淼儿赶紧掩袖呷了一口。 烈日当空,白苏墨知晓她哪里是去琉璃坊,不过是特意过来看她,才正巧路过琉璃坊罢了。 顾淼儿放下茶盏,果真开口问起“对了,今日秦大夫可来看过了你的耳朵何时能听见声音” “哪能这么快”白苏墨笑。 顾淼儿追问“那秦大夫如何说” “要再等上十余日看看。”白苏墨言简意赅。 “还要十余日”顾淼儿先是愣了愣,须臾,又拍了拍胸前,宽慰道“不怕不怕,我娘常说好事多磨,等这十余日一过,你便能听见了,我们就去东市的夜市听皮影戏去。我听说京中来了全州最好的皮影戏班子,要在京中待到中秋过后呢,可以大饱口福了。” 她自己爱看皮影戏,便觉人人都喜欢皮影戏得很。 白苏墨拎起画扇轻轻摇了摇,故作为难道“可我就喜欢宝胜楼的七宝桂花酥。” 顾淼儿叹道“哎呀,看看,我早前说什么来着” 身侧的桓雨便拎了篮子上前来,宝澶揭开“小姐,是宝胜楼的七宝桂花酥呢” 白苏墨果真放下画扇。 都晌午过后了,她已饥肠辘辘,正好伸手捏了一片放入嘴中,一脸满足。 顾淼儿就笑“我就知道你馋这个,今日过来的时候,专程去了趟宝胜楼,你看看,是不是还热乎着” 白苏墨一个劲儿点头。 烈日当空,她来国公府前还特意去了宝胜楼,这便也只有淼儿了。 白苏墨心底温暖。 一面品尝七宝酥,一面又听顾淼儿道“对了苏墨,还有一事需得你陪我。” 白苏墨询问般看她。 顾淼儿道“你知晓我娘亲信佛,她那串开了光的佛珠子,早前同我二哥一道去冀州的时候折了。佛珠串折了之后,我娘亲便终日心神不宁额,也偏偏巧得是,家中也真出了好些不顺遂的事情,我想后日去趟容光寺,再给娘亲重新求一串佛珠子来。容光寺在城南边上的武陟山上,来回便需得大半日时间,苏墨,你陪我一道去吧。” 白苏墨拿起手帕擦擦嘴角“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难怪了古人诚不欺我也。” 顾淼儿笑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4章褚逢程 第4章褚逢程 顾淼儿在清然苑待到黄昏左右才走。 顾淼儿刚走不久,宁国公便回了国公府,直接往清然苑这边来。 “今日秦先生怎么说”宁国公晨间入宫,中途虽让人来问过,但当时秦淮还在给白苏墨施针,齐润捎话到宫中时并无进展。 宁国公心中惦记着,要务商议完便直接上了马车回国公府。 白苏墨端茶给宁国公“秦先生施了针,说是还要等上五到十日才能见分晓。” 宁国公眉头微微蹙了蹙“还需五到十日” 白苏墨便俯身,一面替宁国公揉肩,一面轻声道“爷爷,秦先生是说这几日应当便会开始慢慢听见,因人而异。他估摸五到十日,也兴许是三两日。不过秦先生早前是说三成把握,今日却说有七成,只是不到最后一刻也都不一定。爷爷,我是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宁国公拍拍她的手背“有爷爷在,媚媚不怕。若是秦淮医不好,还有旁人,若是苍月国中的神医都看过了,还有南顺,长风,燕韩,西秦,巴尔,羌亚爷爷一定能寻到治好媚媚的人。” 白苏墨眼底微微泛红,便搂着宁国公脖子,轻声道“爷爷,秦先生还说,他早前见过许多人,多年未曾听到声音,忽然有一日恢复能听到了,反倒会觉得周遭的声音嘈杂,心中不适或恐慌,一时接受不了的也大在有人在。我自幼便没听过声响,更不可贪图新奇,拼命用耳朵听,还需循序渐进着来。” 宁国公颔首道“秦先生思虑周全。” 白苏墨笑笑“秦先生还说,若是届时嫌吵,又想要求得清静,亦或是夜间想要入睡安稳,就用耳棉塞入耳朵里避世。” “头一回听到避世还有此种用法。”宁国公揶揄。 白苏墨也抿唇笑了起来。 宝澶来添茶的功夫,正好听到宁国公开口“明日你褚叔叔会带褚逢程一道来国公府,这个褚逢程,你得好好见见。” 白苏墨意外“不是说要隔几日才来吗” 宁国公道“军中有些急事,陛下急诏你褚叔叔入京,他们父子二人一路上快马加鞭,风尘仆仆,昨天夜里赶到的京中。我今晨入宫里还见到你褚叔叔,他后日要去校场点兵,一连便是几日,褚逢程都需跟随左右,所以才定下来明日。” 白苏墨叹道“爷爷,这个褚逢程真这么好” 宁国公点头“嗯,爷爷喜欢他。” 白苏墨托腮笑道“既是爷爷喜欢的,怎么也得见上一见。” 宁国公好气好笑“那也得你喜欢才成。” 白苏墨笑不可抑。 翌日,褚时封果真带了褚逢程登门。 褚时封不仅是白进堂的袍泽之友,还曾是宁国公的旧部,自少时从军起,便一直跟在宁国公身边,东征西战。褚家并非公卿世家,褚时封是靠着自己的军功,从百夫长,千夫长,一级一级做到了今日的戍北大将军。 如今,褚家自成新贵。 虎父无犬子,褚逢程才刚及冠就已战功赫赫,深受元帝器重,褚家在朝中的地位如日中天,惹得不少人眼红。可即便如此,褚时封行事刚正不阿,旁人眼红却也寻不到他错处,又忌惮他手中的兵权,不得发作。 褚时封早年曾在军中追随过宁国公,眼下,还都时时刻刻似早前军中一般,以末将自居,毫无半分僭越。褚鹏程也上前给宁国公行礼下跪,一丝不苟,一看便是军中历练过的人,处处透着英气。 宁国公记得上次见褚鹏程,还是在几年前,稍许透着稚气。 眼下再仔细看了看,才觉还真被媚媚说中。 身姿挺拔,五官俊朗,年纪轻轻便已有气宇轩昂之势,对答之时从容不迫,举手投足之间又恭敬有礼,谈及边关之事,还颇有些将才的潜质。这等相貌气度,放眼于京中都算是翘楚,宁国公心中便又更多了几分喜欢。 配得上媚媚 闲谈之时,侍女上前奉茶。 宁国公瞥目,见到上茶的侍女竟是宝澶。 宝澶是白苏墨身边的一等丫头,这偌大的国公府,何时奉茶的侍女需要清然苑伺候的大丫鬟来做了 有客在,宁国公不便显露,轻哼了两声。 趁宝澶上前斟茶时,宁国公才狠狠瞪了她几眼“去请小姐来。” 宝澶又偷偷瞥了褚逢程一眼,这才笑眯眯应好。 宁国公好气好笑。 宝澶刚才满了十五,论年纪,论心性都同流知相差一大截,宝澶能做清然苑的大丫鬟,自然同宁国公的喜欢分不开。 宝澶是国公府的家生子。 宝澶的娘亲曾是国公夫人身前的管事妈妈,宝澶的父亲也曾是国公爷身边的小厮。宝澶自幼长在国公府,更是国公爷看着长大的。后来白苏墨回了府中,便直接跟在了白苏墨身边伺候,和流知一道做了白苏墨身边的一等丫鬟。这等亲疏关系自是旁的丫鬟比不得的,国公爷平日里就带宝澶亲厚三分,故而这这国公府上下,也就数宝澶这丫头胆子最大。 譬如眼下,竟会借着奉茶的机会偷偷跑来看左顾右盼了 若是换作旁人,谁还敢有这么大的胆子,跑到国公爷眼皮子底下来探究竟 见国公爷没有怪罪,宝澶赶紧笑呵呵抱着奉茶的推盘退出厅中,等出了厅中,转眼就将托盘塞给了原本奉茶的侍女,这才从前厅跑回了清然苑里。等到屋内,已是气喘吁吁“小姐小姐,奴婢方才去前厅看了那褚将军家的公子了。” 白苏墨正怀抱着樱桃,给它挠挠后颈,宝澶入内她并未看见。 刚抬头,就见流知诧异到“你还真跑去前厅偷看了” 宝澶笑嘻嘻应道“哪里是偷看,是光明正大得借着奉茶的机会看了好几眼呢咱们国公爷呀,可喜欢这褚公子了,那双眼睛似是就未从人褚公子身上离开过,仿佛昭然若揭写着很是满意几个烫金大字小姐,国公爷正好请您去趟前厅见见褚将军和褚公子呢” 这句白苏墨倒是瞧见了。 流知不免责备“真是越发荒唐了,这玩笑都开到国公爷头上去了。”言罢,瞧着宝澶还是这幅嘻嘻哈哈的模样,想来也应当没受国公爷斥责,足见国公爷今日确实心情大好。 宝澶神神秘秘上前道“你们怎么都不问问这个褚公子怎样” 白苏墨择善而从“怎样” 宝澶伸手比划“这褚公子真是要相貌有相貌,要气度有气度,关键是呀,那幅嗓音低沉有力,又富磁性,要多好听有多好听” 白苏墨手中顿了顿,她从未听见过,便想,何种样的声音是低沉有力,又富磁性的 白苏墨心中好奇。 恰好酥手抚着樱桃脖颈,樱桃舒服得伸了伸猫爪,在她怀中伸了伸懒腰,白苏墨便起身,将它放回窝里。 樱桃眯了眯眼,就地慵懒得打起盹来。 白苏墨摸了摸它的头“越发懒了你。” 樱桃便懒洋洋“喵”了一声,算是应她。 白苏墨又逗弄了樱桃玩了一会儿,流知和宝澶都看得出,有人是宁愿陪樱桃也不想去,便能磨蹭上一刻是一刻。 流知实在无法“小姐,既是国公爷和褚将军在等,去迟了终归不好,招呼总还是要去前厅打一声的。” 白苏墨这才勉强起身。 国公府不小,从清然苑去前厅就走了些时候。 等到前厅的时候,国公爷已同褚将军在厅中的沙盘做起推演来。 国公爷一辈子征战沙场,老来才在家中享享清福,可这前厅中的沙盘却是一直在的,但凡有时间,国公爷自己都能同自己在这沙盘上推演一番,这一推演便至少是半日。如今褚将军来了府中,国公爷哪里还能按捺得住 褚将军也是个中爱好者。 两人你来我往,眉飞色舞,好不尽兴 褚逢程便站在一侧看。 流知撩起帘栊,褚逢程瞥目,将好看到一袭衣香鬓影,淡妆宜人。 白苏墨错开目光。 褚逢程的五官轮廓虽然精致,却因着常年在军中,皮肤晒得有些泛着铜褐色,再加上身姿挺拔,往一侧一站,只觉透着一股英气。这张脸若是换在京中的这些个王孙公子身上,恐怕要觉得几分温雅阴柔了,放在褚逢程身上,却将将好。 “苏墨。”宁国公正好唤她,“来见过褚叔叔。” 大凡有外人在,爷爷便都唤得她苏墨。 媚媚是闺名,不轻易为外人道起。 白苏墨便上前,福了福身“苏墨见过褚叔叔。” 褚时封远远伸手,算作扶她,口中仍是感叹“国公爷,苏墨刚出生的时候,末将还抱过。这一晃,都长这么大了” 宁国公顺手推舟“我记得逢程是去年及冠的,应当正好长苏墨五岁” 如此直白,白苏墨心头汗颜。 恰好,褚将军也道“是啊,正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年纪。” 呃,果真是爷爷的旧部,青出于蓝,胜于蓝。 白苏墨抬眸,恰好与褚逢程对视。 两人眼中似是都有几分奈何,便心照不宣,既窘迫又歉意得朝对方笑了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5章光 第5章光 果真,接下来的套路便也都在意料之中。 爷爷先是说要同褚叔叔要沙盘推演,这沙盘推演耗时耗力,少则半日,多则一日。 褚叔叔接着便说褚逢程早前很少回京,每次回京都是走马观花,对京中自然不熟。褚逢程日后要在京中任职,不如趁这时间提前去京中四处逛逛,也好认得清门路。 爷爷便顺理成章,说正好苏墨对京中熟悉,让她领褚逢程去京中转转,尤其是这东西两市的夜市,值得好好看看。 好好转转,好好看看,还有夜市 爷爷看来真是很喜欢这个褚逢程,否则也不会如此不遗余力,加足戏码,便是连东西两市的夜市都搬出来了。 白苏墨瞥了眼褚逢程。 恰好褚逢程也看过来,两人眼中都隐着些许奈何的笑意。 便又忽得心照不宣笑起来。 白苏墨倒是觉得有趣,看来今日这褚逢程也怕是赶鸭子上架来的。 但老人家的颜面总需照顾,褚逢程主动上前“有劳白小姐。” 白苏墨顺着他搭台阶下“褚公子少有来京中” 她如此聪慧,褚逢程莞尔“早前来过一两次,只是呆得时日都不算长,倒是头一回如此清闲能去京中四处逛逛,白小姐可有何推荐之处” 褚逢程这都不是顺着台阶往下,是硬拖着台阶走了。 白苏墨心中想笑,却还忍住。 既然两人都不愿在厅中久待,接受来自宁国公和褚将军越看越般配的目光洗礼,便都配合着一面三言两语,一面往国公府门口去。 宁国公和褚将军只觉舒心如意。 宝澶本在一侧偷偷拍手。 小姐要出门,她和流知自然要一道跟着去伺候的,谁知脸上笑意还没敛起,就被宁国公吩咐了一声“宝澶,奉茶。” 宝澶愣住。 转眸看向国公爷,却见国公爷瞪了她一眼,宝澶才晓国公爷是在恼她先前来厅中偷看一事,所以特意让她留下来奉茶。 宝澶叫苦不迭得看向流知。 谁知国公爷也道“流知,去趟万卷斋,让齐润将我的兵书拿来。” 沙盘推演,哪里少得了兵书,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言外之意,是让流知也别去了。 流知倏然会意,福了福身,应了声是。经过宝澶时,又伸手将宝澶衣袖扯了扯,才将她一并扯出了大厅。 待得出了厅中,流知才道“国公爷就是想让小姐同褚公子两人一道说说话,自然要把你我支开,你我二人若是跟着,那得多尴尬” “可是”宝澶支吾,“就小姐同褚公子两人一道外出,这合规矩吗”支开她还好,可将流知都支开了,身边哪还有人伺候着 流知笑“你先前还来厅中奉茶,没看到穗宝和惠儿一直在厅外候着” 穗宝和惠儿 宝澶嘴角抽了抽“穗宝和惠儿的牙齿都还没长齐呢。” 流知掩袖“就是牙齿没长齐才好呢同在一处也不显窘迫,若是换了你跟着去,褚公子还能和小姐好好说话怕都给你偷听了去吧。” 宝澶恍然大悟“也是,还是国公爷想得周到。” 马车很快从鹊桥巷到北市。 穗宝先跳下马车搬凳子,惠儿撩起帘栊从马车上梭了下来,两人一前一后,年纪虽然都小,却十分伶俐,说话也似有板有眼,惹人逗趣。 褚逢程先下马车,而后伸手扶她。 白苏墨搭手,脚下踩着凳子下了马车。 穗宝收了凳子,放回车夫处。 北市不通马车,马车需停在别处。 穗宝和惠儿就远远跟在他二人身后,两人都是孩童,逛集市也欢喜不已,一会儿被集市上的杂耍吸引,一会儿又看热闹往了动弹,这一路到成了白苏墨和褚逢程照顾这俩活宝,劳心劳力的。 不过也由得这对活宝,一路却也不缺话题。 褚逢程道“穗宝和惠儿很招人喜欢。” 白苏墨叹道“穗宝和惠儿不是我苑中的丫鬟,是替爷爷打扫万卷斋的一对活宝。爷爷在军中呆惯了,如今总觉得冷清,便喜欢府中热闹些。万卷斋是看书的地方,爷爷嫌太过清冷,便找了穗宝和惠儿来打扫。可谁知穗宝和惠儿一来,爷爷又头疼了,说她俩能赶得上三千只鸭子。” 褚逢程不禁笑笑“白苏墨,你真不像耳朵听不见之人。” 白苏墨顺势问道“哦,听不见之人应是如何的” 褚逢程道“早前出征,我曾被困风沙之中十余日,而后一度失聪,足足两月才恢复听力,这两月里,只觉暗无天日,度日如年。” 白苏墨便笑“那我比你幸运,我自幼失聪,就从无此困惑。” 她很善言辞,却又好相处,让人眼底不觉笑意。 褚逢程叹道“白苏墨,你是个有趣的姑娘。” “呀,这可是商量好的爷爷早前还同我说,你是军中难得有趣的人。”白苏墨言罢,两人都相视一笑。 同褚逢程相处,也很是轻松。 走了一路,正好寻了一旁的茶铺歇脚。 褚逢程倒了茶水,递于她。 白苏墨饮了一口,褚逢程才致歉“白苏墨,今日之事是我之故,我需应付我爹,只好请你跟着跑了一趟。” 白苏墨笑“褚将军竟如此不讲道理” 褚逢程也笑“他讲与不讲道理,全凭心情。” 白苏墨道“那是心情好的时候不讲道理,还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讲道理” 褚逢程饶是认真得想了想“都有。” 白苏墨笑开“那正好,我也需应付爷爷,扯平了。”同褚逢程相处这一路本也算轻松,她也无费神,似是同朋友一般闲聊,时间打发也快。 褚逢程微顿“白苏墨,你与想象中不同。” 白苏墨斟茶“所以,你先前有意提及失聪两月,又是暗无天日,又是度日如年,都是特意编造来引我厌恶的” 褚逢程笑而不答。 白苏墨也笑“褚逢程,你可是已有心仪姑娘了” 所以才要惹她生厌。 褚逢程端起茶杯,眸间挂着笑意“有,我同她一道在马背上长大,一起骑马看过苍月北边的疆土,一道去过巴尔南边看苍山白雪,自幼青梅竹马,早已心有所属。” 毫不掩饰,倒是光明磊落。 白苏墨叹道“令人羡慕。” 褚逢程垂眸“她生得很美,眼睛好似夜空中的星辰,又似冬日里的暖阳,一颦一笑都让人无法移目。” 白苏墨想起宝澶说过,褚逢程的声音很是好听,那自他口中形容的夜空星辰,冬日暖阳,也定然格外令人动容。 白苏墨拎壶给他斟茶“既是如此,为何不上门求亲可是褚将军不准” 名花有主更好,爷爷可不能乱拆人姻缘 正抬眸,却见褚逢程平和看她“她过世了。” 白苏墨指尖微怔,想起他先前的怀念神色,那样动人的夜空星辰,白苏墨轻声叹道“她虽已不在,却有你时时将她放在心中,她已幸福过许多人。” 良久,褚逢程才道“苏墨,同你说话,如沐春风。” 白苏墨笑“我惯来是个好听众,逢程,你若想说,可多说些故事与我听。” 褚逢程莞尔。 临到黄昏,华灯初上。 轻尘在落霞与灯光中起舞。 东西南北四市,陆续开始掌灯,京中的夜市便逐渐热闹了起来。京中以繁华著称,四市相通,仿佛火树银花一般,又别有一番绮丽繁华。置身其中,犹若置身光彩的琉璃宝塔,叫人流连忘返。 白苏墨一尽地主之谊,所到之处,皆挑有趣有用的说与褚逢程听。虽也是走马观花,却还算有轻重缓急,至少日后褚逢程若想在京中寻一处饱腹或饮酒之地,也不至于一筹莫展,信手拈来却是可以了。 褚将军一家都在漠北,褚逢程还给将军夫人挑了套梳子当礼物。 舒梳心如意,取的正是吉利意图。 褚逢程感慨“早前入京,娘亲一直说想要一枚鎏金透雕丹凤纹玉梳,我同爹每次都匆匆赶路,也没时间好好在京中逛逛,苏墨,这回多亏了你,终于寻到。” 白苏墨笑笑“京中我熟络,你下次若是再想替将军夫人置物,又不便到京中,也可书信于我,我来替你操办。” 褚逢程驻足“苏墨,其实你与国公爷很像。” “如何说” “都生性豁达,干脆利落。” 白苏墨悦然“这般恭维的角度倒是稀奇,早前在京中甚少听见,我得收下。” 褚逢程嘴角微微勾起。 “逢程,你日后有什么打算”白苏墨问起。 “此次回京,我并不准备在京中长留,隔日入宫面圣,我想向陛下推了禁军左前卫副使的差事。”褚逢程心中已有主意,“我自幼在北疆长大,心中装得是金戈铁马,京中禁军非我所愿,我想留在北疆尽忠。” “爷爷常说好男儿志在四方,褚将军和将军夫人一定以你为荣。”白苏墨见多了京中的王孙公子外派时候的哭天抢地,好似全然不能活计了一般,还有在城门口闹笑话要撞墙威胁的。褚逢程这样的,已算是凤毛麟角。 难怪爷爷会喜欢他。 褚逢程轻叹“苏墨,我在想我若留于京中,日后定能与你成为朋友。” 白苏墨从善如流“那等你日后回京,我必略备薄酒,替你洗尘接风。” 褚逢程低眉笑开。 稍晚,马车自南市来接。 褚逢程扶白苏墨上马车,自己却与车夫共乘。 纵使穗宝和惠儿在,已然入夜,他还需得避嫌。 南市离鹊桥巷不远,白苏墨才有困意,车轮便缓缓在国公府门前停了下来。穗宝撩起帘栊,褚逢程照旧搭手扶她下马车。 已经入夜,爹应一早就回了驿馆,宁国公应当也已歇下。褚逢程安全将白苏墨送回,便不再入府叨扰。 临行,褚逢程忽然想起,“苏墨,有一事其实我并未骗你,我早前确实曾短暂失聪过两月,所以来国公府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这个白苏墨是个什么性子的人是否同我那时一样,自怨自艾,觉得周遭黯然无光。” 白苏墨凝眸看他“然后呢” 褚逢程唇瓣勾勒,“苏墨,你自己便是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6章钱誉 第6章钱誉 七月夜晚,也抵不过更深露重。 屋内两盏油灯都快燃尽,昏黄灯火下,夏秋末微微打了呵欠,揉了揉眼睛,而后伸了伸懒腰继续裁剪。 夏家几代虽然都以裁缝营生,但爷爷早就老眼昏花,已经做不了裁缝活计,爹爹年前又伤了手,这家中大大小小十余口人都还指望她过活。 夏秋末哪敢松懈 “嘎吱”一声,推门的声音。 夏秋末转身,只见娘亲举了盏油灯来给她换上。 “还未睡”眸间有忧色。 “快了。”夏秋末应得淡,“爹还未回来” 秋末娘愧疚颔首“今日同你爷爷吵了一架,不顺心,怕是喝闷酒去了。” 夏秋末微怔“爷爷可有气着” 秋末娘奈何摇头“早气惯了。” 夏秋末不再言语,收回目光,又俯身裁剪去了,全神贯注。 秋末娘舍不得打扰,如今一家人的担子全数都落在她身上,她本就拼命,活计从早到晚都做不完,秋末娘怕耽误,便掩了门出去。 身后是娘亲阖门的声音,夏秋末手中的活计却未停下。 爹受人撺掇,欠下了利滚利的外债,可白纸黑字,抵赖便要吃牢狱。她拿了顾侍郎家付的定金平息事端,可剩下的钱连布都凑不齐。 她几次都想找苏墨开口,最后都打消了念头。 她不想得寸进尺,惹了苏墨厌恶。 可她真的需要银子。 她没同苏墨说,那日去顾侍郎府上,她其实不止给顾小姐量了衣裳,还给顾侍郎和韩夫人一道量了衣裳,打得是国公爷的名号。 她太需要这笔生意,只有拿顾侍郎和韩夫人做背书,她日后才能接到旁的权贵约单,她只有入了这些权贵的眼,日后才能不必这么辛苦。 这些日子,她夜以继日,近乎很少阖眼,可她还有这偌大的一家子人还指着她养活。 夏秋末揉了揉眼睛,已这个时辰,容不得她再有旁的感怀。 她给自己打气夏秋末,这可是顾侍郎家的衣服,辛苦这么多日了,成败在此一举。 夏秋末也不知几时趴在制衣台上睡着的,醒来的时候眼底都是血丝。 且看天色,已然透亮。 她今日还要赶去顾府送衣裳。 这些富贵人家的衣裳,处处都得花多心思。夏秋末将一件件整齐堆叠放在托盘上,又在顾淼儿的衣裳一旁放了一朵紫薇花。 这便有些鼎益坊的模样了。 顾府门口的小厮认得夏秋末,早前同国公府白小姐一道来过。 小厮上前“夏姑娘。” 夏秋末伸手掀开托上的遮掩“我来送衣裳。” 小厮皱了皱眉头“可是小姐今日晨间就外出了” 外出了 夏秋末错愕,早前是约好的今日呀。 夏秋末心中镇定一番“这位小哥,可知顾小姐今日几时能回”实在不行,她就在这里等,或是晚些再来 小厮正是为难“夏姑娘,不瞒您说,今日晨间是白小姐来了府中,而后便同我家小姐一道外出了,同行的还有不少国公府的侍卫,应当是要出远门吧。” 出远门 小厮口中的这句出远门,让她心中没了底,若是远门便不知几时能回 夏秋末镇定“那顾侍郎和夫人可在”夏秋末心底快速盘算着,虽然她大多做的都是顾淼儿的衣裳,但顾侍郎和夫人的衣裳若能定下来,也能先解燃眉之急。 谁知小厮道“我家大人早朝未回,往常鼎益坊的事都由夫人做主,可眼下我家夫人遇上了些不顺气的事,你不若明日再来。” 夏秋末微怔,对方的话已然说得很明白,此时去触夫人的霉头只怕得不偿失,她还需讨得顾侍郎和夫人的喜欢。 夏秋末咬了咬下唇,清浅笑道“多谢小哥提点,那我明日再来。” 夏秋末心中却凉透。 原本说好明日就去还银子的 虽然程老板为人慷慨,但若是这次赊账都不能按时还清,日后要再想赊欠只怕更难。偏偏李御史家的衣裳也要开始做了,原本还想着继续找程老板赊借,眼下,却是该如何开口 这桩生意好容易才拿下,旁人眼红都还来不及,她怎么能拱手让人 夏秋末下定决心,还是往德仪布装去。 祝掌柜本在低头打着算盘,只见一道身影落在眼前,抬眸一看,不是夏秋末是谁明日才是约定还银子的日子,今日便来了,倒是守信,祝掌柜放下手中活计,朝她笑道“夏姑娘来了” 夏秋末脸上歉意“是。” 祝掌柜脸上笑意尚在,正等着她开口说还账之事,夏秋末却咬了咬牙关“祝掌柜,我今日是来借布料的。” 祝掌柜愣住。 夏秋末故作镇定“祝掌柜,早前不是说还有李御史家衣裳的料子吗我今日正是来取的。” 祝掌柜脸上的笑意便与先前大有不同“夏姑娘不是还赊着我们一笔货款吗早前可是说好,等夏姑娘明日来还了这笔款子,再来取需要的另一批布料。” 夏秋末只能厚着脸皮“祝掌柜,你还怕我不还你们家银子吗” 祝掌柜无奈“夏姑娘,我们也是开门做生意,又不是做慈善,你总不能让我们无限制得赊借吧” 夏秋末咬牙“祝掌柜,这批布料,我愿意多付你们一成银子。” 若是早前的银子都拿不回来,多付这一成银子也不过是空头支票罢了。有国公府这一出关系在,祝掌柜又不好直接扶了她颜面,东家先前也确实交待了多照顾夏秋末,可哪里想到就这第一笔款子就还不回来,却还理直气壮得来借第二批料子 见祝掌柜不言,夏秋末咬唇道“祝掌柜,我不为难您,可否让我见见程老板,我直接同他说” 祝掌柜叹气“东家在见旁的客人,你可要等” 夏秋末眼中一线生机“多谢祝掌柜。” 夏秋末便一直坐在店中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布装里的人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结账,收银,一切有条不紊,夏秋末心中羡慕,何时夏家布装也能如此稳步经营,她也不用再终日为了生计之事奔波 夏秋末便盯住一处出神。 一瞬间,祝掌柜也觉得这夏秋末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许久后,通往后堂的帘栊撩起,程老板的声音自帘后传来,夏秋末才回过神来,“嗖”得一声起身。 只见程老板亲自掀起帘栊,恭敬得让身侧之人先过。 那人一身锦袍,用的是上等锦缎,做工极其精致,成衣贴合绝非普通手艺能做得出来的,更衬得他身材颀长,面容俊逸,不由将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再是一双眼睛,目如朗星,内里似是又透着深邃。 夏秋末不由看呆。 一旁,程老板很是殷勤“钱老板都亲自来了,这桩生意自然订下,德仪布装在国计三十六家分号,日后还要要仰仗钱老板多照顾。” 钱誉嘴角微微勾勒“钱家初到苍月,还需程老板多加照拂。” 程老板脸都笑烂“钱老板过誉,只要是钱家的生意,我程家一定鼎力支持。” 钱誉手握折扇,拱手致意“钱誉先谢过程老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7章钱誉(二) 第7章钱誉二 钱誉 夏秋末心头默念了一声这名字。 心头如被一只春燕掠过一般,泛起道道涟漪,再回神时,只见程老板已送钱誉上了停靠在布装外的马车。 夏秋末心中正失落。 不想钱誉却掀起帘栊,朝程老板道“程老板勿送。” 夏秋末脸上不由浮现了一丝笑意。 片刻,马车还是缓缓驶离,夏秋末目送那辆马车载着钱誉消失在眸光尽头,心头好似怅然若失。 “夏姑娘”程老板唤她。 夏秋末立即回神。 程老板先前便见到她在这里铺子,只是身旁有钱誉要招呼,他不便出声。眼下,才送走钱誉,他便想起问起夏秋末来。 夏秋末深吸一口气,歉意道“程老板,实在对不住,我今日又是来借布料的。顾小姐今日外出,我送去的衣裳还暂时不能过目。顾侍郎在朝中未回,曲夫人也有旁的事情,我只能明日再去一趟。可您也知晓,衣裳送过去了,还需得上身之后再确认何处不合身需修整,再等修改后的衣裳上身试过,才能交付。程老板,我明日可能真的没有办法还您的银子了,但我愿意尽最大能力,将这批布料多付一成银子给您。我知晓这一成银子在您眼中不算什么,却也是我极限。我听闻您同鼎益坊这样的大作坊其实都是按月结账,我知晓眼下夏家布装并无此能力与德仪布装谈月结,我只是想请程老板能多宽容我两日,等顾侍郎家的衣裳都交付了,就立即来还您银子,决不食言。可我眼下,真的还急需一批料子做李御史家的衣裳,程老板,这批赊欠的料子我也承诺多付一成银子,您看,可否再通融我一次” 她也知强人所难,可实在走投无路。 程老板这头也似是刚谈成了钱家的生意,心情极好,听完她的话便道“生意上的事,哪有不磕磕碰碰便一帆风顺的” 听这意思,是有转机 夏秋末心中生出希翼。 程老板笑“夏姑娘,其实我手上正好有一桩成衣生意想请人帮忙,只是需得精细手工和别出心裁款式,时间也相当紧迫。夏姑娘,你也是做衣裳的,我这桩成衣生意你若是能做,那你早前在我这里赊下的布料和你今日想赊的布料,我都可以一并同你清账。” 清账夏秋末以为听错。 “夏姑娘,你可见过这批料子”程老板拾起身旁的一段布料来。 夏秋末先是伸手摸了摸,既而又反复看了看,最后才道“这批料子质地上乘,颜色很正,轻巧且有手感,是上好的布料,但是”夏秋末踟蹰,“程老板,这布料我早前在京中似是未曾见到过,这是何处来的料子” 程老板眼中笑意更浓“夏姑娘果然识货。” 这等恭维并无意义,夏秋末干脆问“不知程老板想让我做什么” “夏姑娘,你方才看到的布料,我手上有不同颜色和纹路共计十款,今日是七月初四,我要在七月初六拿到男女成衣各五件。你若能按时做出来,早前赊欠的布料和今日要的布料都可同我一并清账。” 只有不到两日,要做十个款式的十件成衣,哪里来得及 连祝掌柜都拢紧了眉头。 可夏秋末却想也没想“好,程老板务必说话算数。” 程老板道“夏姑娘,我可立字据于你。” “不了,程老板,我信得过你。” 离店前,夏秋末佯装不经意向问起“祝掌柜,先前同程老板在一处的那位钱老板似是面生,应当不是京中之人吧” “夏姑娘是说钱老板”祝掌柜笑了笑“他的确非我苍月国中之人,是燕韩的富商。” 燕韩夏秋末意外,“燕韩同我们苍月边界并不接壤,听说从燕韩到苍月光是马车都要至少月余脚程,钱家怎么会这么远来做生意” 祝掌柜便笑“在商言商,只要往来有利润,这生意自然有人做。燕韩同苍月两国一直有通商,只是往来其中的大多是些边境商人。方才那钱老板是钱家的少东家,钱家在燕韩的生意做得极大。这钱家是巨贾,可不是那种随手一抓就能抓出一大把的人家听说这钱家若是抖一抖羽毛,燕韩国中大半商家都要受波及。钱誉虽然名义上是少东家,可钱家大半的生意如今都已交到了他手上掌管。年纪轻轻便看了钱家这么大的产业,一定是个极有能耐的人。” 夏秋末先是似懂非懂得点了点头,而后,又似并无多大兴趣一般,不再问起了,而是同祝掌柜扯起了旁的事情。 出了德仪布装,夏秋末这才垂眸唏嘘。 方才程老板让她看的那匹料子,分明同先前钱誉身上的料子相同,她一眼便认了出来,只是没有说起。 听早前钱誉同程老板的对话,钱家在同程家做生意,而之前苍月国中又未曾见过这等质地的料子,夏秋末猜想钱誉同程老板做的生意,应当就是这类布料。 夏秋末再抬眸,嘴边已隐隐挂了一丝笑意。 她肯接下程老板这笔生意,便有可能再见到钱誉。 心底悦然不知何处涌起,便似早前的困意也都一扫而散一般。双手背在身后,捡着树荫下蹦蹦跳跳走了几步。 这七月天的晌午,竟似也没这般酷热了。 德仪布装内,祝掌柜好奇“东家,方才为何让夏秋末来赶制那批成衣若真是急需,鼎益坊,霓裳坊,哪家的人手都够,手艺也纯熟。眼下只有这两日,夏家只有夏秋末,这十件成衣怕是做不成吧,还是您是特意照顾夏秋末那丫头的” “照顾她是一说,”程老板正好打完算盘,推到祝掌柜跟前“老祝,你看看这个数目,若是让鼎益坊或霓裳坊去赶制这批成衣,又只有两天的时间,你说十倍价格能不能打得住” 这祝掌柜迟疑,早前他倒是真没往这处多想。 鼎益坊,霓裳坊在京中都是出了名的老字号,这么短的时间,要做好这么些成衣,还要别出心裁,对方恐怕真会狮子大开口 “只是”此虑得解,祝掌柜心中尚有担心“这总共只有两日,却要做十件衣裳,夏秋末真能做得出来她不是还有李御史家的衣裳要赶工吗” 程老板便笑“夏秋末是多聪明的人啊,你要是问这批衣裳重要,还是李御史那几件衣裳重要,她只怕比你我二人都算得都更清楚。放心吧,她能交得出货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8章容光寺 第8章容光寺 武陟山在城南京郊外。 出了京城,一路往南,再行一段有些崎岖的山路,便到了武陟山脚下。 容光寺在武陟山上,马车最多只能行至半山腰处便没有路了,前来容光寺理佛烧香的人都要徒步走上小半个时辰,才能到容光寺。 所谓心诚则灵,于满眼郁郁葱葱间,忽得豁然开朗,见一金顶寺庙熠熠生辉,犹若容光,这便是容光寺虽藏于武陟山,却闻名京城的缘故。 若是遇到正月里,或是菩萨的生辰,进武陟山的路近乎被车马围的水泄不通。眼下时节来此处,却还算通畅,中途亦未等多少时候。 顾淼儿让桓雨准备了猜字谜的册子,这马车行了一路,她便同白苏墨猜了一路的字谜。 桓雨和流知在一侧伺候茶水。 猜字谜这事,既需耐性,又需灵性,顾淼儿哪里是能静得下心来的人但顾淼儿却是出了名的有韧性,输了便嚷着再来再来,可再来亦是猜得糊里糊涂的。于是马车走了一路,猜了一路,马车中时而安静,时而笑声不断。 流知却心底澄澈。 顾小姐哪里是沉得下心来,喜欢猜字谜的人 只不过是马车从京城来容光寺的这一段路途不短,小姐的耳朵听不见,若要一直同顾小姐说话,小姐便只能一直用眼睛看着,全神贯注,才能知晓顾小姐在说什么。换作旁人许是不觉,但同小姐熟悉的人便知这是件极累人的事。 顾小姐虽然平日里看似大大咧咧,实则私下里却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寻猜字谜的法子来打发时间,既十分有趣,又不露痕迹。猜字谜的时候,两人多是在各自低头想着,亦或是用指头在案几上比划应证,等到谁忽然想到,才会凑到一起,相互沟通交流,多是嘻嘻哈哈,你赢我输的逗乐话,不伤身。 流知记得国公爷曾说起过,所谓教养,简而言之便是两条不对旁人的为人处世评头论足,二是让相处之人觉得舒服。 国公爷如此教导,小姐自幼潜移默化。 在这一点上,顾小姐同小姐几分相似。 流知笑笑,想来这才便是所谓的世家底蕴,其实细究起来,并无特别之处,却是如春雨润物,细则无声。 思及此处,马车正缓缓停下。 流知靠窗,掀了帘栊往窗外看了看,窗外的景象一览无遗。 流知回眸“小姐,似是到半山腰,前面好像过不了马车了。” 流知的话音刚落,便有侍从拱手盔甲震动的声响,即刻,便听侍从在马车道“小姐,马车只能行至武陟山半山腰处,余下的山路需步行,从此处到容光寺大约需小半个时辰左右。” 侍从在马车外,白苏墨自是听不见。 见人人都望向马车外一个方向,便知是有人在说话。 稍许,流知上前,将侍从的话重复了一遍。 白苏墨这才点头。 宁国公平日里不常礼佛,白苏墨也少有去寺庙,容光寺素来闻名京中,她却是头一回来,但顾淼儿轻车熟路“苏墨,还有一条旁山路,过去容光寺近许多。” 曲夫人信佛,每年都要到容光寺小住一段时候,潜心礼佛。 顾淼儿时常侍奉左右。 顾淼儿的话白苏墨相。 流知扶她下马车,顾淼儿果然没有走那条铺了石阶的大路,而是寻得临近的一条不起眼的小路走。即便如此,国公府的侍从还是先有几人上前探路去。 虽是七月盛夏,这条路沿途都有大树遮阴,只有窸窸窣窣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落下来,竟也不觉得多热。 方才在马车里打打闹闹猜了一路字谜,眼下,白苏墨才同顾淼儿在一处好好说话。 流知,桓雨,平燕和缈言等人远远在身后跟着。 “苏墨,你今日来顾府时,可有见到我二哥怒气匆匆出府”顾淼儿忽得问起。 白苏墨颔首。 她今日去顾府接顾淼儿的时候,正巧见到顾阅黑着脸从顾府冲了出来。她那时才下马车,正好同他撞上。顾阅本是黑着脸的,见到她,还是勉强挤了一丝笑意,点头致意,算是招呼。 顾淼儿上头有两个哥哥。 顾阅是顾淼儿的二哥。 白苏墨去顾府寻顾淼儿的时候,经常会遇上。 她对顾阅印象很好。 顾阅是个极富正义感的人。她曾见到顾阅因许相家的儿子恃强凌弱,同他争执,到最后大打出手。许金祥没讨得好处,顾阅也没吃亏,顾侍郎虽是文官出身,顾阅的拳脚功夫却不输秦将军的儿子。 连爷爷都道顾阅日后肯定比他爹有出息。 爷爷多看京中这些个公子哥不太顺眼,顾阅是其中例外。 只是顾阅不愿入仕途,顾侍郎也拿顾阅这个儿子无法。 顾淼儿的大哥倒是少时便入仕途,身上多了几分官腔官气,在家中也多是如此,所以顾淼儿自幼同她这个二哥顾阅反而更为亲近。 顾淼儿此刻闷闷,多半是同顾阅今日怒气匆匆从顾府中冲出有关。 顾淼儿同她无话不说,心中也惯来藏不住事,眼下,亦朝她牢骚“苏墨,你知晓我二哥自幼便孝顺,也听娘亲的话,很讨爹爹和娘亲的喜欢。可此次却像吃了绿豆铁了心一般,非要娶西市那个做糖糕的寡妇为妻,娘亲自然不同意,她便一直同娘亲拗着。前两日,竟是直接搬去那寡妇那里了,今晨方才回来,谁想一回来便同娘亲起了争执。” 西市寡妇白苏墨未曾听闻“何时的事” 顾淼儿叹道“就是这两月里的事情,听说那寡妇姓陶,在西市有间铺子,是专门做糖糕生意的。她丈夫四五年前去世了,身边还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年纪比我二哥还要大上三四岁。二哥也未同我说起是如何认识她的,但家中怎么可能让他同个寡妇来往顾家在京中也是名门望族,怎么会同意让他娶个寡妇进门” 白苏墨问“顾大人可知晓” 顾淼儿闹心道“我爹自然不知晓,若是爹爹知晓了,那还不打断二哥的腿大哥和娘亲一直在替二哥瞒着,就盼着二哥哪一日能幡然悔悟,同这寡妇断了。爹爹尚还不知情,这京中也没有什么风声,可纸哪里包得住火爹爹在朝中官至吏部侍郎,若是真的传了出去,便真是丑闻了,不仅我们顾府要遭人非议,就连爹爹也会颜面扫地。娘亲素来温和,若非此事关乎顾家,她如何会同二哥置这么大的气” 白苏墨道“在我印象里,你二哥极为自律。” 顾淼儿一声长叹“谁知道呢兴许那姓陶的寡妇很有几分姿色,也极善引诱旁人,要不二哥好好的一个行事端正的人,又怎么会被她迷了心窍去这姓陶的寡妇定然没安好心,也不是什么好人。” “你见过她”白苏墨问。 顾淼儿微顿,摇头。 白苏墨也未置可否。 半晌,顾淼儿自己先道“算了,不同你说我们家这些糟心事了。今日,我定要在佛祖面前多拜拜,请佛祖保佑我二哥早日清醒,迷途知返。” 白苏墨笑笑。 既是顾家的家事,她多参合并无益处。 顾淼儿与她是朋友,可顾淼儿只是想找人倾诉,并不想旁人涉足自己家的家事,朋友间亦有原则,她是最好的听众。 白苏墨唤了流知拿水来。 这事算是翻篇过去。 算来也走了些时候,顾淼儿有些累了,正好借此机会歇歇。桓雨也递了水杯给顾淼儿,顾淼儿刚饮了一口,便似是忽得想起什么来了一般,瞪圆了眼睛,看向白苏墨“苏墨,我似是忘了,今日原本约了夏秋末来府中试衣裳。” 白苏墨想起前几日秋末离府时,说顾府的衣裳还未做完,同顾淼儿的时间却约好了,要回去赶工。秋末做事惯来拼命,怕是连着一两日通宵赶工才能做出来。 顾淼儿叹道“这厢怕是要让夏秋末白跑一趟了。” 白苏墨心中却是担心旁事。 今日顾阅同曲夫人起了争执,顾淼儿又不在,若是秋末今日去给曲夫人送衣裳,恐怕是要触曲夫人霉头的。 秋末虽然乐观开朗,心中却是个极其要强的人,会不会同起旁的冲突 白苏墨合上杯盖,递于流知。 又见顾淼儿朝桓雨道“等明日回府,你让人去同夏秋末说一声,让她后日再来府中吧。” 桓雨道好。 歇息的功夫,流知望了望天色,似是忽然阴沉了下来,眼下才过晌午不多时候,早前还晴空万里,眼下便见黑云沉沉自天边缓缓涌了过来。 果真,前方探路的侍从,有一人折了回来。 “小姐,前行不远便是容光寺,这天色怕是要下暴雨,小路沿途并无遮蔽之处,土质松散,易滑坡,若无旁的考量,小姐需早去容光寺躲避。” 白苏墨和顾淼儿纷纷抬眸,顾淼儿这才惊道“先前光顾着说话去了,沿路又一直都有树荫遮蔽着,还真没留意到天色都这般沉了。要真下起暴雨来,你我二人可真吃不消的。” 顾淼儿言罢,上前来拉她起身“快,我拉你走。” 白苏墨便笑。 她自幼听不见,旁人便都习惯了她要照顾,便时时处处都记着照拂她。其实除了听不见,她于旁人也并无异处。譬如先前,顾淼儿一面同她说话,一面爬山,不多时就已经气喘吁吁,白苏墨却还轻松得多。 顾淼儿拉着白苏墨在前走,流知同桓雨就在身后远远笑了笑。 顾侍郎就顾淼儿这么一个女儿,不仅是父母的掌心宝,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宠着,自然从小娇生惯养。而国公爷驰骋沙场一辈子,小姐耳濡目染,虽不能射箭,却能简单骑马,虽在闺中,却不是弱不禁风的世家千金一个。 稍许,果真先听到顾淼儿一声长叹“苏墨,我走不动了。” 白苏墨从善如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9章荣华万千 第9章荣华万千 时值盛夏,暴雨一般都下不了多长时候。晌午过后,电闪雷鸣了近个半时辰,湍急的雨势便慢慢缓和了下来。 顾淼儿是顾侍郎的女儿,曲夫人又是容光寺的信徒,顾淼儿来为曲夫人求开光的佛珠,容光寺的方丈亲自招呼。 顾淼儿说过请开光额佛珠需虔诚,要一两个时辰。 白苏墨没有一道。 后苑的厢房前有苑落,流知沏了热茶奉上。白苏墨便在苑中的竹椅上看了一会子的书,雨点清浅滴在苑中的青石板路上,如画卷般娴静。 苑中多栽菩提树,大叶黄杨,并着不少四季常绿的植物。大雨过后,叶子的香气并着泥土的清新味道一道翻了出来,倒是处能清心的地方。 白苏墨手中又翻过一页。 流知上前添水,她正好端起茶盏。 她见流知忽得转眸看向前殿处。 “怎么了”白苏墨好奇。 流知笑道“小姐,前殿似是在唱诵经文。” 唱诵经文白苏墨倒是放下手中的书卷来,她少有来寺庙,只知晓做法事的时候会庄严得吟诵经文,却并未见过唱经文。 爷爷征战沙场惯了,不怎么信佛,太后却很是尊崇。太后寿辰,她手抄了金刚经敬献,太后喜欢得不得了。她早前以为佛经枯燥,手抄下来,才觉译本字里行间的通透与惊艳。 流知一句话,她来了兴致“流知,去看看。” 流知微笑应好。 刀剑煞气重,容光寺是佛门清净之处,国公府的侍卫除了一两人外,大都卸了刀剑,换了便服,除了身姿挺拔,眉目间犀利英气之外,倒与旁人的香客无异。 这个时辰,大殿的信徒很少。 几排僧人双手合十,在大厅中闭目唱诵。白苏墨听不见,亦能感受其中神圣庄重。 一位沙尼上前“施主,殿中正在唱诵诗文,若是要拜佛祖,怕是要等上些时候。”沙尼见她似是并未有要离开的意思,又见她身后又有侍从和婢女跟着,想起方丈早前才能说今日寺庙中有贵客到,怕是就是眼前的施主了,沙尼又道“阿弥陀佛,施主若是想在一侧听诵佛经,可随我来,只是” 沙尼看了看她身后的侍从,有佩刀者,也有未佩刀的,大殿中此时正在诵经,恐怕多有不便。 白苏墨颔首。 流知会意,让跟随的侍从侯在殿外一侧。 沙尼便领了白苏墨到诵经的后排。途经之处,并未有一人抬眸看他,心中有佛,便于诵经时安心侍奉,心无旁骛。 入乡随俗,白苏墨亦学着前排沙尼模样,跪坐在蒲垫上,双手合十,看向明镜台上的佛祖像。周遭皆是唱诵佛经的声音,她耳中却是寂静空灵。 白苏墨想起早前秦先生所问,若是能听见,最想听到什么声音许是此时气氛使然,白苏墨心中虔诚,“佛祖显灵,苏墨希望能听到爷爷的声音,听到世间万物之声,得偿爷爷毕生所愿。” 恰逢梵音止,众沙尼抬头,朝佛祖叩拜。白苏墨也收起手中的双手合十,跟随拜了拜。 殿中的沙尼陆续起身离去。 “小姐,慢些。”白苏墨已跪坐了些时候,流知怕她跌到,上前扶她慢慢起身。 殿中有高僧前来“阿弥陀佛,白施主。” 白苏墨礼尚往来“缘空大师。” 她同淼儿晌午至容光寺,是缘空大师同方丈一道来迎接的,她便认得了。应是常年侍奉佛祖的缘故,缘空大师面容和善,很容易让人亲近。 “阿弥陀佛,贫僧先前见白施主虔诚,佛祖定会保佑白施主听觉能早日恢复。” “借大师吉言。”白苏墨莞尔。 言辞之间,殿外有嘈杂声音传来。 缘空和流知纷纷转眸,白苏墨也顺着二人目光看去,大殿之外确实有人匆匆走来,脚步急急忙忙连走带跑的,似是已然满头大汗,边跑边回头看来时的方向,有些喘气,整个人有几乎不修边幅。 “有人没有老子要出家。”他嚷得大声,且自入殿中起,目光便不停朝殿中搜索。由于体格粗狂,几个小沙尼都没有拦住,就直奔这殿中来。 因是寺中之事,国公府的侍从并未上前拦着,确认白苏墨安好,便有两人跟随入了殿中至白苏墨身后,其余之人在殿外并未多动弹。 “你是不是能剃度的”那彪形大汉直奔着缘空而来。 “阿弥陀佛。”缘空大师朝白苏墨点了点头,便往那彪形大汉处去。 彪形大汉见他身披袈裟,穿着又与周遭普通和尚不同,应当是这里主事的和尚,彪形大汉窃喜“大师,我要出家,赶紧帮我剃度。” 平燕和缈言面面相觑。 都说出家人要四大皆空,这人哪里像诚心出家的模样 还不知道来做什么的,安得什么心 “阿弥陀佛,”缘空上前“施主不似一心了断尘世之人,为何要出家” 那大汗一面看他,一面看看身后,似是生怕身后会有什么人追来一般,诚惶诚恐道“大师,了断了断,你说了断什么都行,总归,赶紧帮我剃度,我这就入空门,做和尚。” 似是就怕再晚一刻都来不及一般。 白苏墨见他额头上的汗珠,应当是从山下一口气跑上来的。先前大雨才停,眼下还飘着零星雨点,他身上的衣裳似是全然淋湿了又干了的模样,还有股子异样的汗臭气味。 “施主”缘空再欲开口,那彪形大汉干脆给他跪了下来,连着哭腔道“大师,我求您了,别说了,你就收了我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赵十三” 大殿外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气势汹汹往大殿来。 赵十三吓得一哆嗦,赶紧拉着缘空的袍子,鬼哭狼嚎道“大师救我,大师救我,再不收我,他们会打断我的腿的。” 缘空尚且来不及扶他起身,殿外的十余人已入了大殿内,“岂止打断你的腿这么简单赵十三,你还不还钱别以为出家就可以赖账了你要出家,也得还清了再出” 呃,白苏墨心中一叹,原来是讨债的,竟也讨到这佛门清静之处来了。 赵十三恼火“我没钱” 唔,素来是欠账的比讨账的理直气壮,所言不差,白苏墨心头唏嘘。 赵十三言罢,干脆抱紧缘空大腿“大师大师,我还不了他们那么多银子,他们要杀了我” 平燕和缈言都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瞧着倒是幅大块头模样,竟会这般没有骨气。 讨债那人也气懵“赵十三,你要点脸这白纸黑字的字据都在这里,你东躲西藏,我们也跟着你到处乱窜,容光寺是佛门清静之地,你到处胡言乱语什么借钱的时候信誓旦旦,要还账了就想着躲到寺庙里出家,没门” “大师救命,大师救命”赵十三心一横,反正钱是还不上了,赖也要赖在容光寺里。 讨债之人也失了耐性“大师,您是出家人,此事乃俗世之事,您就别趟这趟浑水了,实在对不住。”言罢,朝身后的小厮道“去,把人给我拖过来。” 身后几个小厮便上前。 “大师”赵十三惊恐。 “阿弥陀佛。”缘空长开长袍衣袖,果真护在赵十三跟前,赵十三麻溜跑到缘空身后,“几位施主”缘空话音未落,那讨债之人也尚未开口,就听殿外的声音道“缘空大师,方才这位说得不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您是出家人,又何必趟这趟浑水” 殿中纷纷朝殿外望去。 白苏墨不知何事,便也跟着一同抬眸。 钱誉正撑着一把油纸伞,缓步上前,一袭锦袍趁得身型颀长挺拔,却又干净好看。身后有一小厮远远跟着,也撑着伞,怀中还抱着一团锦缎包袱。 待得走近,才见他精致的五官好似镌刻,一手撑伞,一手覆在身后,翩若出尘。 白苏墨听不见,只能见他自雨中缓缓走来。 抬眸一瞬,风华正茂,好似有荣华万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10章瞠目结舌 第10章瞠目结舌 “阿弥陀佛。”缘空大师双手合十,朝他点头致意。 钱誉在殿外收了伞,将伞递于身后的小童手中,又扶了扶锦袍上的雨水和尘埃,这才缓步入了大殿之中。也如着缘空一般双手合十“缘空大师。” 竟是同缘空大师认识的,白苏墨见缘空眸间有温和笑意。 不仅是认识,还应当是熟识。 白苏墨心若琉璃。 她耳朵听不见,便只能靠看靠想,便素来比旁人看得更清楚真切些。 这人是缘空大师的熟识,此番是来给缘空大师解围的。 佛门清净地,缘空大师自是不愿意沾染戾气,只是这眼下一方气势汹汹剑拔弩张,一方要死要活鬼哭狼嚎,他要息事宁人,可是想直接舍些银子 他入佛堂时,特意收了伞,又拂去了锦袍上的雨水和尘埃,这样的人知礼行礼,容易博得旁人好感。 白苏墨便也好奇。 “你唤赵十三”钱誉问。 赵十三从缘空大师身后伸出半个脑袋来“你你谁呀” 他显然不是同王二一伙的。 这人上来就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实在恼火,可他本就理亏,又见这人锦衣华袍,怕是得罪不起,这才又火又不敢发火得冒出一句。 “你在山腰处,不是寄存了马吗为何不用马抵债”钱誉说得漫不经心。 “你胡说什么”赵十三明显心虚。 “好哇你”对面为首的王二恼怒,“赵十三,难怪你跑得那么快,你不是穷得一个子儿都没有了吗你还藏着匹马” “谁说我藏了马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藏了匹马,你胡说八道”赵十三恼羞成怒,气势便“嗖”得一声上来。反正他寄存马的时候,没见到这个人,这个人根本不可能知晓。即便是他恰好看到,他死不认账就对了。 钱誉目光瞥过,面无旁色“你的裤子褪色,下雨天沾湿了水,将你的鞋都染成了蓝色,那匹马身上的垫布也染成了这种颜色。” 白苏墨笑笑。 赵十三赶紧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子和鞋子,眼珠子都险些窘迫得瞪了出来。 王二上前“赵十三,你还不承认你有钱买马,没钱还我银子” 赵十三想死的心都有了“还你还你这瘦马才值多少钱,我欠你足足二百两,就算马赔给你才三十五两,你要牵走就牵走” 王二正欲开口,又听钱誉道“你有三匹马” “祖宗”赵十三彻底怒了心里也顾不得惦记这人怎么知道他有三匹马的,可这人同他无仇无怨,非把他往这思路上逼,他是招他惹他了 王二立即吼回去“给你能的,你还有三匹马” 债主吼上门,赵十三顿时焉了。 “来给我把人拖走,把马牵走,今日就非得剁了他的手不可”王二也没了耐心。 一听要剁他的手,赵十三又躲回了缘空大师身后,牢牢将缘空大师的大腿保住,“大师救命大师救命你听见的,他们要剁我的手 钱誉也慢悠悠上前,一面伸手,从缘空大师身前将赵十三的手搬开,一面慢朝王二道“剁了他的手,你也只能拿到三匹马,三匹马做多不过一百两银子,他欠你二百两,这一只手竟能值五十两” 赵十三的手眼下正好在他手中,钱誉佯装认真看了看,赵十三吓都吓蒙了,死命从他手中将手取回来。 分明是玩笑话,白苏墨笑笑。 “阿弥陀佛,钱施主。”缘空大师眼中稍许责备。 缘空大师开口,钱誉果然从善如流“我是说,他若丢了一双手,就更还不上你的银子了。二百两银子不仅一分利息没收到,反倒亏了一百两,这笔买卖赔太多。” “那你说怎么办”钱誉先前说出了赵十三藏马一事,王二对他尚还客气,可总不能让他空手而回 钱誉朝缘空大师身后的赵十三道“出来。” 赵十三心先是不肯,看再见王二瞪眼,又生怕王二真的将他的手剁了,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爬了出来。 “京中往西近二百里是禄县码头,你带你的三匹马去,卖掉其中一匹,用这笔银子换成两辆马车,两匹马各拉一辆马车。禄县码头有大宗货物运往京中,一辆马车的货要二十两银子,你收一半,就是十两,你有两辆马车便是二十两。六日可跑一来回,一月可跑五趟,就是一百两,除去一路上的口粮杂费,不出三两个月就可还清你的二百五十两。”钱誉言罢,又朝王二道“当然,你也可以晚些再让他还,每月让他多付你三十两做利息,他余出来的钱可以多雇几个人,再多买几匹马,他能靠从营生,你总共也可多拿几十两银子回来。再往细了说,你也可以别管他再要这二百两银子,就用这二百两银子入股,让他每月分你三十两,他手头宽裕,做大做强,你也月月有银子可以进账。生意上的事,一两生三两,三两生十两,十两生百两,百两生千两,万两,何必花时间浪费在这区区百两的事情上” 钱誉又转向赵十三“但记得,别超过十匹马,十辆马车。朝过十匹便成规模,你会被盯上,你也争不过禄县码头的老江湖。可听明白了” 赵十三和王二皆是张大了嘴,一脸瞠目结舌模样看他,说不出话来。 就连流知和平燕,缈言三人都怔住。 钱誉这才朝缘空大师笑道“缘空大师,我想给贵寺添香油。” 缘空大师双手合十,点头笑道“阿弥陀佛,钱施主请随老衲来。” 白苏墨莞尔,目送缘空大师领了钱誉离开。 信步容光寺后山,缘空大师一手数着掌心的佛珠,一面同钱誉道“燕韩地远,钱施主怎么来了苍月” 周遭除了他的小厮,没有旁人,钱誉笑“正好有些生意上的事,舅舅,娘给你做了些鞋子,让我给舅舅送来。” 钱誉言罢,转身唤了身后小厮上前,小厮便将手中的包袱交给他。 钱誉道“我知晓缘空大师已经出家,不是尘世中人,不可收尘世之物。但缘空大师侍奉的是佛祖,我娘也信佛,我娘给缘空大师做鞋子,便也是侍奉佛祖,同我今日来添香油是一个道理,缘空大师切勿推辞。” 他惯来能言,包袱递到缘空大师跟前,悻悻道“我娘说了,舅舅你要是不收,就让我别回去了。” 缘空只得接过。 钱誉脸上便挂了笑意“方才大殿的事,舅舅可会怪我” “阿弥陀佛。”缘空亦是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钱施主功德无量。” 钱誉又道“那缘空大师可否告诉我,方才殿中那个一直盯着我目不转睛,眼皮子都没眨一下的好看姑娘,姓谁名谁,可是也住在后苑厢房” “阿弥陀佛。”缘空敛了笑意“她并非特意目不转睛看你,而是她耳朵听不见,只能看你说什么。” 钱誉微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11章邂逅 第11章邂逅 “所以,这帮人就真这么走了。”平燕简直目瞪口呆。 缈言道“那还能怎样一个欠钱,一个讨债,左右都是银子的事,人家都给指了条明路了,还赖在容光寺做什么,难不成等着吃斋饭呀” 平燕笑笑“也是。” 平燕和缈言远远跟在后面,流知扶了白苏墨在前。 “方才在大殿,看小姐一直在笑。”流知随意道起。 白苏墨也不避讳“嗯,是觉得有趣。这京中会用钱来息事宁人的公子哥多去了,但能翻翻嘴皮子,就让早前那几个喊着要剁手的人一团和气的却没见几人。” 流知笑了笑“小姐对他多有赞许。” 白苏墨道“入大殿之前,他特意收了伞,又拂拭了身上的雨水和尘埃,整个过程亦未让缘空大师为难,又在佛祖面前积了善缘,是时时处处替缘空大师着想。” 流知惊奇“奴婢倒未曾看得这般仔细。不过这人看着眼生,似是早前未在京中见过。” 白苏墨莞尔“算账算得这么快,应当是个商人。” 流知愣了愣,叹道“若是商人,便就真少见了,而且,听这口音也似是也不像京城人士。” 流知话音刚落,便见顾淼儿领着桓雨迎面而来。 “苏墨”顾淼儿上前,“我听他们说你去大殿了,便来寻你。” 白苏墨笑“佛珠可求来了” 顾淼儿点头“求到了,顺便还找求了个签,问二哥的事,结果求到了上签,说是诸事都将在下月内迎刃而解。我得将这解签同佛珠一道给娘亲,娘亲肯定心悦。我娘这阵子尽操心二哥的事了,终于能够放下心来。” “曲夫人是有幅之人。”虽是解签文,顾淼儿都如此欢喜,足见顾家近来饱受此事折磨,白苏墨也替她高兴。 “苏墨,你先前可是去大殿听诵佛经了”顾淼儿这才问起。 白苏墨点头“去了,虽然听不见,但见佛门之人心无旁骛,虔诚诵经模样,好似身心皆得洗净。” 顾淼儿叹道“我得同娘亲说,她下次来容光寺礼佛时,邀你一道来。” 白苏墨跟着笑起来。 “那你可有在佛祖面前祈福”顾淼儿眨眼,“譬如求个大好姻缘之类” 白苏墨佯装遗憾“不曾。” 顾淼儿便上前挽她手,往吃斋饭的地方走去“苏墨,你如此善解人意,佛祖定会保佑你,替你寻得如意郎君。” 白苏墨好笑“借你吉言。” 容光寺内供应斋饭的地方叫念恩阁,意为施恩得念,白苏墨早前未在寺庙中用的斋饭,用过之后才叹念恩阁的斋饭做得如此好吃。 顾淼儿悄声道“念恩阁早前的斋饭没有这般好吃的,这念恩阁现在的主厨师父,曾是宝胜楼的大厨,后来皈依了佛门,才造福了来容光寺拜佛的一干善男信女。不瞒你说,自从这主厨师父来了之后,容光寺的香客都多了呢” 白苏墨忍俊,果真是任何事情在顾淼儿口中都能被描绘得绘声绘色。 顾淼儿今日大饱口福,大呼满足。 黄昏过后便是入夜,佛门清静,极早便只有一盏清灯。 屋中又只有佛经作伴,顾淼儿觉得无趣。 原本以为只在容光寺中呆一晚,便没有带旁的书来,结果同白苏墨说了会子话,呵欠就打了几个,恹恹道,定是今日佛珠开光的时候听了太多经文,晚上斋饭又吃多了,昏昏沉沉的。 白苏墨笑,你是今日爬山爬累了,早些休息。 从顾淼儿屋中回来,白苏墨也歇下。 她本就有早睡习惯,可也不知是换了床的缘故,还是这容光寺中的禅意叫人辗转,总归,过了许久,她还无睡意。所幸披好了衣裳起身,想起后苑亭中有亮灯之处,便顺手拿了屋中的佛经出屋。 百年古寺,后苑中栽满了大叶黄杨和菩提,与亭中静心观佛经,也是一桩美事。 “小姐。”流知上前,端了热茶来,亦给她送来披风和引枕。流知素来细心,她在亭中这边,夜间有寒风,引枕也可御寒。 “平燕和缈言呢”白苏墨问。 流知轻声道“奴婢见没有旁的要伺候的事,就先让她们二人歇下了。” 白苏墨点头“你也去歇息吧,我看看就回。这山中古寺本就清净,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让于蓝他们也不必紧张。” 于蓝是府中侍从,此翻一道来了容光寺。 于蓝早前曾是国公爷麾下,一丝不苟。 白苏墨瞥目,见流知同于蓝说了几句,于蓝朝她这里拱了拱手,几人才从后苑中撤开。可便是撤开,也只是离得稍远些,人依旧在视线范围内。 白苏墨不为难他。 手中佛经读了三分之一,白苏墨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而后放回原处,继续翻阅。 佛经中的道理大都浅显易懂,劝人尽孝行善慈悲为怀,白苏墨早前少有读过,眼下,不知不觉,手中书卷便已翻了过半。 白苏墨端起茶杯又抿一口,放回原处时,只觉身后一道身影上前。白苏墨耳朵听不见,根本来不急反应,便被他拽到一侧。等白苏墨回过神来,先前她坐着看书的地方,竟恰好落下一条小蛇。 白苏墨心底骇然,只觉脚下都是麻的。 抬眸看去,才见方才拉他的人竟是早前在殿中见过的那人。 她记得缘空大师唤他“钱施主”,却不知晓他叫何名字。 钱誉将她拽到一侧,却未曾分心看她,而是左右顾盼,才寻到一只长度契合的树杈将小蛇挑去旁的地方。 白苏墨心底才松了口。 方才若不是他,这蛇不是将好落在她头上。 白苏墨隐隐哆嗦。 这才见他扔掉树枝转身,朝她道“夏日山中多蛇,尤其是暴雨过后。靠山这一侧的凉亭失修,时常会有蛇虫光顾,若要看书可去厢房前的石凳处。” 言辞之际,于蓝等人也赶到。 侍从中有人很快将钱誉挑到一侧的小蛇弄走。 “小姐,我等失职。”于蓝拱手低头。 白苏墨应道“是我险些添麻烦。” 钱誉眉头微蹙,想起舅舅早前说起的“她并非特意目不转睛看你,而是她耳朵听不见,只能看你说什么。誉儿,她是苍月国中宁国公的孙女,白苏墨。” 宁国公的孙女 他素来不喜欢同官宦人家,尤其是世家贵族打交道。 世家贵族也多看不上他们这样经商的生意人,认为商人一身铜臭,难登大雅之堂。他也多不喜欢惺惺作态的世家礼仪,古板,老旧,却认定自己是豪门贵族,坐井观天,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世家规矩要守 钱誉眸间淡了淡,点头致意算是辞别。 不待白苏墨开口,便已转身。 白苏墨听不见,却看得真切,这人似是不太喜欢她。 但她也未做什么惹他厌恶才是。 白苏墨看了看他背影,唇边微微勾勒。 不太喜欢她,却还替她驱了蛇,又告诫她夏日山中多蛇云云。 白苏墨不觉笑笑。 钱誉方才行至苑门口,便与一袭戎装遇见。 两人各自让开。 对方是往后苑去的,钱誉记得容光寺今日应当没有旁的香客。 脚下驻足,顺势望去,果真见那人是去寻白苏墨的。 白苏墨尚且意外“逢程,你怎么来了” 褚逢程笑了笑,有些奈何道“国公爷说你来了容光寺,晌午过后下了场暴雨,国公爷担心你安全,让我容光寺,明日送你回国公府。” 爷爷 白苏墨奈何笑笑。 四目相视,又是心照不宣,便都低眉笑笑。 于旁人看来,便多了些暧昧。 钱誉离得远,自是听不见,只见他二人言辞间笑意相待,似是熟识,也似是默契,又似是多了些旁的意味。 钱誉垂眸转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12章她很美 第12章她很美 早膳仍在念恩阁用。 “快快老实交待”翌日醒来,同行竟然多了一人,顾淼儿已经笑呵呵得瞄了褚逢程一早上了,此刻好容易坐在对座,顾淼儿便朝白苏墨逼供。 顾淼儿声音轻且巧,语气又带了几分“其实我一早便嗅出其中猫腻”的意味,不多不少,正好能传到褚逢程耳朵里。 白苏墨塞了素包子在她手中“快些吃完,稍后要快些走。” 顾淼儿欢喜接过,一边又笑眯眯看向褚逢程。 褚逢程被这笑意看得有几分挂不住。 白苏墨哭笑不得。 “所以,逢程你稍后会同我们一道下山回京”褚逢程既是国公爷钦点的,便是国公爷认定的,国公爷给苏墨挑夫婿,那定是往鸡蛋里挑骨头这般挑的。看看,这褚逢程真是要气度有气度,要相貌有相貌,还是褚大将军的儿子,比京中这些王孙公子好了不止一星半点,这亲事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吗既然都板上钉钉了,顾淼儿便自来熟。 褚逢程委婉“昨日暴雨,国公爷担心回程路上不好走。” 顾淼儿惊呼“国公爷真细心” 这浮夸的语气,白苏墨想死的心都有了。 褚逢程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言辞之间,白苏墨又见一袭锦袍入了念恩阁内。 白苏墨抬眸。 是昨日那个钱钱什么 白苏墨颓然,她似是还是不知晓他名字。 只是白苏墨抬眸看他时,钱誉也正好朝她打量过来。 他眼神深邃幽蓝,似是见到她,原本平淡无波的眼中顿了顿。 白苏墨先笑笑,算作主动招呼。 过往,她一直觉得男子若要称得上好看,需得着一身白衣衣襟连诀,才可谓翩若谪仙,但这人明明一身华衣锦袍却亦穿出干净好看的意味。 白苏墨心中叹了叹。 钱誉瞥了眼她,而后又顺势瞥了瞥她身侧的顾淼儿和褚逢程,目光在褚逢程身上逗留了一秒,很快便直接在远处落座,既未上前,也未应声。 白苏墨低眉笑笑。 这人果真是不怎么喜欢她的。 钱誉昨夜帮了她,她礼貌是应当。但对方既然不太愿意同她接触,白苏墨也只是笑笑,这一幕便如书页般翻过。 顾淼儿光顾着说话去了,自然未曾看见。 褚逢程却是顺势望了望身后,似是,昨夜在后苑见过那人。 顾淼儿说得正兴致,“唉我的玉佩呢”忽得站了起来,依次掏了掏袖袋,又摸了摸腰间,似是寻了几遍都没发现。 可姑娘家的玉佩怎可随意遗失若是被有心人拾了去便是大事 桓雨紧张“小姐,是不是落房里了” 顾淼儿神色紧张得点了点头,又朝白苏墨道“苏墨,我先回房中看看。” 顾淼儿前脚刚走,白苏墨后脚便朝身后的平燕和缈言道“你们也一道,去方才沿途经过的地方看看。” 如此,总归更细致和保险些。 平燕和缈言福了福身,赶紧去做。 褚逢程道“佛门清净地,若有僧人拾得,也应当会交由方丈。” 流知会意“小姐我去寻方丈。” 白苏墨点头,流知做事素来稳妥,便问寻方式问,也不会声张,不会有损淼儿声誉。 如此,这厢便只剩了白苏墨和褚逢程两人。 白苏墨叹道“玉佩这样的贴身之物,若是丢了便是麻烦事一堆。若有人诚心使坏,一个姑娘家,连说都说不清楚。” 褚逢程抬眸看了她一眼,只是眸含笑意,却未置可否。 另一端,顾淼儿和桓雨刚好行至念恩阁门口,桓雨便见她到手中分明拿着一根穗子,这不是玉佩上的穗子吗,桓雨惊喜“小姐,这不” “嘘”顾淼儿赶紧示意她悄声“别闹,我就是寻个由头先离开阵子,好让他们两人单独说会子话。” 桓雨愣住。 顾淼儿轻声笑道“这都想不明白国公爷会让褚逢程专程跑一趟容光寺来接苏墨,摆明就是想撮合他二人,总不能在这里让我给耽误了去吧,那我得多愧对国公爷。” 桓雨了然。 “所以,我们慢慢寻,寻到他们差不多说完话再回来。”顾淼儿笑眯眯道。 桓雨忍俊颔首。 “少东家,包子和粥。”钱誉身边的小厮刚好折回,一语将钱誉从方才的出神中带回。 钱誉恰好就在念恩阁门口落座,先前光顾着听顾淼儿和桓雨两人说话去了。 他也不是有意要听,只是将好在此处。 钱誉握起手中筷煮。 佛门是清净之处,竟用来幽会。 他低眸,便莫名想起方才那句“国公爷专程让褚逢程跑一同容光寺接白苏墨,摆明了是想撮合他们”。 钱誉抬眸,瞥了眼远处的白苏墨,果真见她同对面的褚逢程说着话,应当投机,面上才会不时露出笑容。 她很美,一个笑容就足以动人心魄。 对面的人自当消受。 思及此处,忽觉无味,钱誉放下筷煮起身“不吃了。” “少东家”小厮莫名,先前是他说要包子和粥,自己才去拿的啊 佛门清净地,小厮又不敢大声喧哗,可等他唤出这声,钱誉已拂袖出了念恩阁。 大殿中正在念诵经文。 缘空大师在左侧主位,正双手合十,心无杂念,闭目诵经。 梵文诵经果真最易让人静心。 钱誉在大殿外远远看着。 “少东家。”小厮这才撵来。 钱誉漫不经心道“收拾东西,我们稍后走。” 小厮愣愣道好。 许久,殿中诵经结束,缘空大师远远看见他,踱步上前“阿弥陀佛,钱施主既然已经来了,先前为何不进来” 钱誉便笑“诵经庄重,岂好贸然打断他人修行” “阿弥陀佛。”缘空笑笑。 “大师,我娘做的鞋可还合脚”钱誉问起。 缘空颔首“韩施主蕙质兰心,正合适。” “我娘连做了好几日,临走前还在担心不合脚,等此次回去告诉她,她定当欢喜。”钱誉说完,身后的小厮恰好折回,身后还挎着一个包袱。 钱誉才朝缘空道“舅舅,我在京中还有别的事,今日就需下山,娘有句话让我捎带给你,侍奉佛祖固然重要,大师也需照顾好自己。” “阿弥陀佛。”缘空双手合十,朝他躬身“钱施主,替贫僧谢过韩施主,也替贫僧同韩施主说,贫僧会明日替韩施主诵经祈福。” 钱誉上前拥他“舅舅,那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缘空莞尔。 缘空亲自送至正门口,目送钱誉自前门石阶处下山去,缘空双手合十,一声洪亮的“阿弥陀佛”算是道别。 行出很远,钱誉才驻足回头,却见缘空还在原处看他。 小厮叹道“少东家,舅爷还在呢。” 这声“舅爷”唤得钱誉心中微滞。 “走吧。”钱誉转身。 小厮赶紧撵上“少东家,我们这就走了,可夫人还让你同舅爷提还俗的事,少东家怎么一句都未同舅爷提” 钱誉驻足“舅舅心中自有佛祖,此事如何强求” 小厮拢紧了眉头“可舅爷心中又并非没有夫人这个姐姐,和少东家这个外甥,舅爷对夫人和少东家都很关心。” 钱誉道“舅舅一心向佛,如今身在佛门,关心的自然是众生,我和娘皆是众生之一,此间功德无量,又何必拘泥于出家还是还俗此事你就当我已同舅舅提起,回头在夫人面前说话留意些。” “知晓了。”小厮赶紧道好。 容光寺在武陟山上,早前马车只能行至武陟山的半山腰,光是从容光寺到半山腰就要走个半时辰。 下山的路倒是更轻快些,走了许久,肖唐忽然笑道“少东家,其实先前在念恩阁,我看到少东家在盯着人姑娘看了。” 钱誉身边的那小厮便唤作肖唐。 钱誉微怔,他有这般明显 肖唐见钱誉看过来,便知有戏。 肖唐笑道“少东家放心,小的这都替您打听过了,这姑娘呀姓顾,是苍月国中吏部顾侍郎家的女儿,唤作顾淼儿” 这猪脑子。 钱誉恼火得睨他一眼,没有搭理。 继续往下走。 肖唐哪里知晓,以为是自家少东家害羞了,又撵上前,继续道“少东家,我听说这顾小姐是容光寺的常客,昨日是特地来容光寺替她母亲求开光佛珠的,今日也要回京。我们先走,走得的是大路,要个半时辰。听说容光寺下山还有一条小路,他们若是走的小路,兴许还能在半山腰遇见呢” 钱誉恼火“有近路你怎么不早说” 话音刚落,便听顾淼儿的声音“苏墨,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13章春.梦无痕 第13章春梦无痕 钱誉眸间滞了滞。 目光不自觉拉开,视线中那道风景身姿曼妙,容貌倾人,似是不经意间便携了女子特有的雅致,妩媚却高级。 不说他,便是换了旁的男子,应当也不愿轻易从她身上移目。 绝色佳人他见过不少。 白苏墨却能让周遭黯然失色。 钱誉收不回目光。 “少东家,是顾小姐”肖唐在身侧既激动,又小声得扯他衣袖。 “去取马车。”钱誉这才挪开目光。 肖唐心不甘情不愿转身。 “苏墨,小心。”褚逢程正好唤她。 脚下便是缓坡,褚逢程伸手,白苏墨搭了他手下来。 国公府的侍从不少,又不全都是傻子,有这么多人在,上前扶白苏墨的人却是褚逢程,看来各个心中都清楚国公爷的用意。 褚逢程一身戎装,英气逼人。 呵,倒是门当户对。 钱誉尚且来不及收回目光,便见白苏墨也正看向自己。 真是双让人动容的眼睛。 钱誉戏谑笑笑,转身。 “小姐,似是昨日大殿中的那个人”流知恰好看见钱誉,可似是也说不出他叫什么,可白苏墨会意。 先前听于蓝说,昨日那条小蛇有毒,被咬伤一口虽不致命,但毒性不小,应是要遭不少罪。他扯开她,又拿树枝将蛇怼到了一侧,动作沉稳又谨慎,应是认出了蛇沾毒,却无多大把握的缘故。 未及多思,又听顾淼儿在一侧问“逢程,你稍后是骑马还是同我们一道共乘” 从武陟山返回京中至少要一两个时辰呢 顾淼儿巴不得他共乘才好 白苏墨便上前拽她“褚公子是骑马来的,自是也是骑马回,马车是姑娘家坐的,褚公子哪里会坐,你就别操这个心了。” 顾淼儿哪里拗得过她,只得“咿咿呀呀”被她拽着走。 褚逢程看在眼里,唇瓣一抹笑意。 于蓝遣人先去了茶铺处取马车和马匹,白苏墨干脆拽了顾淼儿直接上了马车,省得她再在一旁生出稀奇古怪的事端来,惹得她同褚逢程两人都尴尬。 于蓝便也上前,也将马牵与褚逢程身前“褚公子。” “多谢。”褚逢程谢过,一跃上马,英姿飒爽。 天色尚早,钱誉目送国公府一行缓缓往山下驶去。 先来后到,稍许,肖唐便也取了马车来,见他目光盯着国公府已经驶远的马车许久,肖唐叹道“少东家,别看了,人顾小姐都走远了” 钱誉恼火转眸,看了他稍许才平和下来“取盏茶来。” 在这山腰上饮茶 肖唐诧异“少东家,您不还约了鼎益坊的赵老板吗” 钱誉无语“下武陟山的路就一条,非要撵到人家马车后面吗” 肖唐徒然语塞。 钱誉果真闲情逸致饮起了茶。 从半山腰上看武陟山的风景同容光寺上全然不同,他目光幽然,待得许久过后,看见国公府的马车从下山的盘山官道上转了多几轮,也差不多走远了,这才吩咐肖唐启程。 肖唐驾车,钱誉撩起车窗上的帘栊,悠悠望向窗外。 此行在京中应当会呆到九月,而后还要去趟朝郡等地继续走访染料货源相关的事,差不多要到十月中旬便离开,才能赶在年关前抵达燕韩京中。 自正月离家,竟一晃半年有余。 不知爹娘在家中可好 他此趟离开燕韩是为解决国中染料货源垄断之事,长风,南顺和苍月等燕韩邻国他逐一涉足,心中已大致有数,期间又顺带谈妥了几宗大额交易,收获颇丰。 燕韩国中毕竟腹地有限,钱家若肯在与临近几国的商贸上下功夫,晓以时日,必定能厚积薄发。 钱誉放下帘栊,倚着马车小寐。 七月盛夏天,便是武陟山上草木茂盛,这热气还似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一番,马车窗外虽有风透进来,也好似一蒸笼一般闷热。 额间汗水隐隐,钱誉微微敞开衣领。 有衣领的衣裳尚且矜持,领口稍稍敞开,便更觉多了几分男子气息与说不出的意味。 迷迷糊糊入梦。 竟会梦到容光寺,梦到厢房后苑靠山的凉亭里,一抹闲情逸致看书的身影。 早前在大殿中,他便余光瞥见了一侧的美目顾盼,时而梨涡浅笑,时而全神贯注看他。佛祖殿堂,好似周遭皆已黯淡,只有一抹佛光清晖照在她眉眼间。 那姑娘有一双动人心魄的眼睛,仿佛不说话,只消轻描淡写的侧眸一眼,便都能撩拨人的心扉,引人浮想联翩。 他本应不是如此轻浮之人。 但恍惚间似是也知晓自己是在梦里,那便让她勾了魂去又如何 他若非丢了魂,怎会在意旁的男子扶她,坐她身侧 反正都是在梦中,又能如何 他将她揽在怀中,朱唇浅尝。 他日后应当再无机会见她,左右是场春梦聊了无痕罢了,又何必顾忌 衣衫轻解,香帏锦暖。 他竟会遍遍唤她名字。 “少东家,你出来看”肖唐不知第几次唤他。 钱誉乍醒,只觉口干舌燥。 马车已然停下,却似是还在武陟山上。钱誉压下先前情绪,钱誉撩起帘栊,只见肖唐尴尬得指了指前方。 钱誉顺势看去。 应是昨日暴雨后,山上滑坡松动,有落石滚下,将路上砸了坑。而后又有雨水冲刷,填了些山上冲下的土壤,将不明显的深坑填平,马车驶得快哪会留意前方马车应是忽然压上,硬生生将马车底部的承重横木折断。 这辆马车便等于废了。 “少东家,你看,这下山的路只有这么窄,前面的马车若是过不去,我们也过不去。”肖唐是愁此事,少东家在京中还约了人,眼下,还不知道要在这里折腾多久。 此时明显还在武陟山上,行在他前面的马车似是只有一辆 思及此处,钱誉忽然拢了拢眉头。 尚且来不及敛起眸间的神色,便见一袭身影从马车前绕到马车后来。钱誉恼火,不是白苏墨是谁 脑中似是还是先前的那场未醒的春梦,锦帏香暖,酥骨撩人,偏偏正主就在眼前,鬼使神差抬眸朝他这厢看过来。 见了鬼了钱誉烦躁得避开她的目光。 白苏墨将好看到他眼中的恼羞成怒看在眼里,又似是厌恶一般避过她的目光。 白苏墨怔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14章不负韶华 第14章不负韶华 身侧,褚逢程也正好见到身后那辆马车。 这辆马车也是自武陟山半山腰下来的,那人先前他在念恩阁时也见过。 “苏墨,你们在此处等,我去借马车。”褚逢程朝白苏墨道。 顾淼儿也从马车前绕了过来,眼见褚逢程朝那辆马车走去,顾淼儿心中才松了一口大气“幸好,我还以为真要骑马回去呢。” 她又不会骑马,若是真要骑马回京,还需得有人牵着马走。 等到京中至少也得夜半了。 顾淼儿庆幸“天无绝人之路。” 白苏墨嘴角勉强牵出一丝笑意。 眼见褚逢程上前,对方一身戎装,眉间透着威仪,又有佩剑在手,是军中之人,肖唐赶紧跳下马车“军爷好。” 语气里甚是讨好,也一脸笑意。 民不与官斗,尤其是这军中之人,更是惹不起。 小心驶得万年船。 褚逢程礼貌朝他笑笑,又拱手朝钱誉道“昨日暴雨,山道滑坡,马车刚才陷到深沟里断了承重横梁,走不了。武陟山僻静,这是下山唯一的路,车上尚有几位姑娘在,若是牵马下山夜路可能不安全,不知可否方便借公子马车一用” 褚逢程看向钱誉。 钱誉余光轻轻瞥了瞥他身后,片刻,嘴角才微微勾了勾“方便,马车够大。” 褚逢程顿了顿, 稍许,才拱手道谢。 两人眼中都有不明意味。 褚逢程看了看他掀开的衣领,钱誉装作未见。 听到钱誉同意,于蓝折回告诉白苏墨和顾淼儿等人。 顾淼儿就差欢呼雀跃了。 肖唐这才凑到钱誉身后,悄声笑道“少东家,这回要与顾小姐共乘了” 钱誉恼火。 许是因为钱誉先前那句慢悠悠的“马车够大”,褚逢程以为他要一同呆在马车之内,终究是借人马车,对方若不会骑马也不能将人赶了去。 车内都是女眷,若只有钱誉一人自然不合礼数,褚逢程便也跟在平燕和缈言身后上了马车。 谁知,等他入了马车内,钱誉却干脆同肖唐坐在一处。 “少东家”肖唐朝着身后挪了挪嘴,意思是顾小姐还在车里内,他怎么不进去,多好的机会呀。 钱誉一折扇打重重在他头上,“仔细了驾车,前车之鉴方才不是见过” 也是,肖唐不敢分心了。 肖唐正欲挥鞭,褚逢程却又撩起帘栊出来。 马车内都是女眷,他先前是以为钱誉要待在其中,钱誉衣领半敞,与女眷在一处多有不妥,他才特意跟去。眼下,若是只有他一个男子,待在其中同样不便。 顾淼儿倒是乐意见到他上马车,但见流知,平燕,缈言等人眼中不免略带诧异的目光,褚逢程心中清楚,应是误会他别有用心了。 众人目光中,褚逢程只得尴尬下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离,褚逢程才跃身上马。 他看不到钱誉嘴角的笑意,也不知晓对方是否是有意摆了他一道。 钱誉折扇打开,在胸前慢晃晃得摇了摇,唇畔似笑非笑。 “少东家笑什么”肖唐不解。 钱誉悠悠道“好笑之事。” 片刻,脸色又耷拉下来“不是让你好好驾车吗你看我做什么” 肖唐怄得很。 回程路上,顾淼儿同白苏墨依旧猜字谜。 白苏墨不时看向帘栊外,心有旁骛。 顾淼儿见她并无多大兴致,便也所幸不嚷着要猜字谜了。 眼下就有现成的话题,她兴趣自是要大得多“白小姐,同我好好说说,这褚逢程是怎么回事呗” 顾淼儿惯来有韧性。 白苏墨奈何笑了笑,所幸将同褚逢程认识的前前后后大致说与顾淼儿听,也省得她日后再做些风风火火的撮合之事。 “所以,褚逢程心中是有白月光的日后,你也勿再行浮夸之事撮合,省得我同褚逢程两人都下不来台。” 顾淼儿意兴阑珊“可我还是觉得褚逢程很好呀。” 白苏墨笑笑“我又未说他不好。” 钱誉眸间微滞。 马车不似国公府的那辆,几人习惯了国公府先前的马车,不知晓声音自内传出,外面听得清清楚楚。 顾淼儿笑开“是吧是吧,苏墨,其实我觉得,这世上长得既好看又低调专情的男子才最为难得。若换作是我,只要这人是值得托付的,白月光便白月光好了,余生尚还漫长,只要心意相通,相互扶持,终有一天,做了他心头那颗朱砂痣,什么白月光便也消退了。” 屋中皆是笑声。 呵,钱誉心头戏谑。 却是莫名,想听白苏墨如何说。 钱誉手中折扇都停了晃动,仔细待着,片刻,她的声音传入耳际。 “有道理。” 钱誉眸色沉了沉,脸上神色也似淡了下去,嘴角揶揄。 心头白月光 他怎么就不信 大家都是男子,褚逢程眼角眉梢里藏着的意味,还有种种行径意图看在眼里,他又不瞎,这等欲擒故纵的手法,大凡也只有这种没脑子的深闺女子才会相信。 他还道她与顾淼儿之类有何不同 钱誉收了折扇,又听白苏墨的声音自马车内传来。 “你是话本子看多了。”白苏墨微微笑道。 顾淼儿哑然。 白苏墨悠悠抬手,单手抵在下颚处,优雅妩媚“你我本都如此好,又值大好年华,自有骄傲,为何要寻一个心中有白月光的人要做,便做旁人心中的白月光,朱砂痣,觅得真心喜欢之人,才真正不负韶华。” 白苏墨嘴角微扬,轻颦浅笑,犹若清风霁月一般。 流知赞许笑笑。 顾淼儿眼前一亮“就是就是,我们本就很好为何要屈就自己自然值得最好的” 桓雨和平燕,缈言几人闻言纷纷笑开。 钱誉眉间微舒,唇瓣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眸间隐隐一抹深邃幽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15章好奇 第15章好奇 如此笑声,这回京的路途也不算漫长。 顾淼儿倒是惊奇“竟有五洲志。” 世界之大,除却燕韩,西秦,长风,南顺,北舆和苍月各国,尚有羌亚,巴尔等游牧民族,更远些,还有西域,以及西域以西。钱誉的马车里竟有介绍各国风土人情的书册,五洲志不过其中一本。 一侧还有西秦记事,长风记,南顺民风,北舆小传,苍月采风等等,顾淼儿逐一念出,惊异道“借这辆马车给我们的人,竟然会看这些书。” 顾淼儿忍不住感叹“能沉下心来读这些书的人,世上统共都找不出几个。我二哥是其中一个,这是我见过的第二个。” 白苏墨一一看过顾淼儿摆出的这几本册子,西秦,长风,南顺,北舆,苍月都有白苏墨指尖微顿,唯独没有燕韩。 白苏墨朝帘栊外看了看,心中猜测莫非,他是燕韩国中之人 顾淼儿没兴趣追究这车的主人为何对这些书有兴趣,她正好可以翻一翻打发时间才是顾淼儿挑了那本北舆小传来看,只是翻开扉页便又是惊奇“竟有批注。” 白苏墨也翻开西秦记事,果真隔不多几页便有批注在,或详细,或简略,有时一页之中便标记诸多,有时一连几页都留白。批注的大多是同各地风土人情相关的习俗和货物,或将一些地名特意圈了出来。 应当不会错,是商人。 还是燕韩国中来苍月的商人。 白苏墨再次瞥目,朝帘栊外看去。 帘栊稀疏,隐约能看到他的身影。 昨日在大雄宝殿时,她便见过他,只觉得他说话有趣;后在容华寺厢房后苑,他伸手拽他,她也记得他眸间沉稳凝重,将她挡在身后,用树杈挪开那条有毒的小蛇,她那时便打量他许久;再是念恩阁不期而遇,他似是寡言,不愿同她招呼;下山时,竟在半山腰也遇见,只是方才马车横梁折断,又在下山途中遇到,她恰好看到他烦躁而厌恶得瞥过目光去 其实她对他的印象尚好,可对方却似是对她有些成见。 白苏墨收回目光。 不知为何,忽得想起方才上车前,经过他身侧,他未看她,她却见他衣领半敞,透着平日里不曾见过的男子气息和光景,许是,男子身上特有的风流恣意。 她轻瞥,他衣领间正好有几滴汗珠顺势流进衣襟内里。 他便随意扯了扯衣领,露出颈部一侧好看的曲线。 似是有着说不清的诱惑。 白苏墨指尖微滞,脸色微微一红,旁人看不出来,她却心知肚明。 她分明对他好奇 这一路,白苏墨都心猿意马。 连顾淼儿同她说话,她都时而走神。 顾淼儿道是她这两日累了,也未留意更多。 马车在途中路过的茶铺稍事休息,白苏墨已靠在引枕上入睡。 流知等人见她睡着,便也没出声唤她。 小姐认床,换了床夜里容易睡不好。眼下,见她呼吸均匀,应当睡熟,顾淼儿也轻手轻脚下了马车。 钱誉在一旁的茶桌上一面饮茶,一面打量。 马车上的人陆续下来,却一直未见白苏墨。 肖唐在身后,狠狠扯了扯他衣袖“少东家,少东家,顾小姐过来了” 钱誉奈何,这茶铺一共只有三张桌子,还有两张坐了人,顾淼儿不来此处,难不成还去另外两桌坐 顾淼儿果真在他对面落座。 “钱公子,多亏了你的马车,否则我们恐怕眼下还在武陟山上,还不知道还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呢”受人恩惠,要记得将心中谢意挂在嘴边,尤其是不熟之人。曲夫人如此教诲,顾淼儿知行合一。 钱誉笑笑,未曾多言。 寒暄了几句,褚逢程正好折了回来,将马交予于蓝,于蓝帮忙饮马。 “苏墨呢”不见白苏墨,褚逢程问起。 顾淼儿笑道“睡了,流知在车里照看。” 褚逢程瞥目“可是闷热中暑” 神色中有关切,却又不显怀,好似朋友一般。 顾淼儿便笑“不是,她是认床,换了地方就容易睡不好,正补觉呢。” 褚逢程这便没有多问。 凡事关切,又点到为止,不逾矩。 这样好的人,顾淼儿只道可惜了。 钱誉也想起先前白苏墨在车中说起的褚逢程之事,方才一幕钱誉也尽收眼底,便微微低了低眉,唇边隐晦笑了笑。 钱家生意遍布燕韩,他阅人无数,何时看错过 褚逢程半拢了眉头看他。 钱誉也看了他一眼,慢悠悠饮茶。 褚逢程忽得觉得,先前钱誉应当是有意戏弄他。 但钱誉全程却都只是在饮茶,连多的一句话都没有。 褚逢程只得瞥目。 白苏墨是被流知轻轻摇醒的。 “小姐,到府中了。”流知道。 白苏墨微微打了个呵欠,片刻,才蹙了蹙眉头“府中” 平燕和缈言都已下了马车,流知正好撩起帘栊,可不是国公府中的清然苑吗 流知扶她起身。 帘栊外不见钱誉,褚逢程和顾淼儿等人身影。 流知会意“马车申时便回了京中,钱公子似是还有旁的事,便将马车留下,带小厮先走了。马车先送顾小姐回了顾府,小姐一直睡着,回府时候于蓝将马车直接驶进了清然苑,眼下都快黄昏了,奴婢才来唤小姐。” 她竟睡了这么久白苏墨意外。 流知叹了叹“许是车中有这檀香木佛珠的缘故听闻檀香木能宁神静息。” 白苏墨果真见一侧那串檀香木佛珠,应是佩戴在身边许久,只剩了清淡的檀香木味道,上马车时都未曾有人留意,她先前正是靠着这檀香木佛珠入睡的。 趁流知扶她起身,这串檀香木佛珠自然不是顾淼儿的,白苏墨看了看系绳上的坠子,上面刻着一个极小的“誉”字。 誉 白苏墨笑了笑。 他叫钱誉 流知扶白苏墨下马车。 尹玉来了跟前“小姐,国公爷那头遣人来了,说国公爷留了褚公子一道晚膳,厨房那头正备着,国公爷让人来请小姐一道。” 白苏墨看向流知“褚逢程怎么还在” 流知似笑非笑道“国公爷早前就让齐润在大门口候着,见到马车回府,便将褚公子领去万卷斋见国公爷去了,便是想走也走不掉” 白苏墨额头三道黑线。 爷爷还想乱点鸳鸯谱。 白苏墨朝尹玉道“尹玉,先同爷爷说,我换身衣裳就来。” “是。”尹玉去回话。 入了屋内,流知取了衣裳给白苏墨更衣。 “小姐,看来国公爷很是中意褚公子。”流知笑语。 白苏墨道“爷爷喜欢褚逢程,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 流知看她。 白苏墨笑“爷爷一生戎马,便是如今在家中颐养天年还津津乐道边关之事,军中之事。京中这些个公子哥,哪个入得的爷爷的眼许相的儿子,爷爷嫌他不学无术;同庆郡王的儿子,他又道唯唯诺诺;秦将军家的公子,他嫌胸无点墨。就褚逢程像爷爷年轻时候,爷爷自然怎么看怎么喜欢。” “这倒也是。”流知也笑笑,“不过,褚公子是真与国公爷投缘。方才听宝澶说,昨日国公爷听说褚公子婉拒了陛下想留他在京中做禁军左前卫副使时,国公爷特别高兴,说我苍月男儿就该如此” 白苏墨微怔。 流知又道“然后国公爷便让褚公子来容光寺接小姐了。” 白苏墨迟疑“宝澶有没有说,褚逢程昨日为何事来的府中” 流知道“似是说褚将军前回同国公爷推演的那局沙盘未完,褚将军回去一直琢磨着,昨日终于琢磨了出来,可褚将军在校场点兵抽不开身,便让褚公子来了国公府。褚公子同国公爷一道做完了那局沙盘,国公爷很是高兴,便留了褚公子一道午饭,听说便是午饭时说到褚公子辞了禁军左前卫副使一职的事,国公爷赞不绝口,恰好晌午下起了暴雨,国公爷就让褚公子来容光寺接小姐。” 难怪 爷爷的性子,白苏墨其实再清楚不过。爷爷惯来尊重她的意思,自上次见过褚逢程回来,她没有主动提及过褚逢程,爷爷也应当猜到其中一二,她也一直当爷爷清楚她的心意,所以爷爷便是再喜欢褚逢程,过后的两日也没有多过问了,褚逢程的事在爷爷那里也应当告一段落。 可昨日,爷爷忽然让褚逢程来了容光寺接她。 她还意外。 原来竟有此翻缘故 昨日过后,爷爷应当是太喜欢褚逢程这个人了,觉得若是不将她同褚逢程凑成一堆,心中都实在是憾事一件,才会让褚逢程来容光寺接她,又留了褚逢程今日在府中同她一道吃晚饭。 爷爷对她的亲事向来纵容,都是她自己拿捏,这仿佛还是头一遭。 白苏墨娥眉微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16章投其所好 第16章投其所好 更衣完,白苏墨同流知一道往尽忠阁去。 国公府很大,却只有她住了一个清然苑,爷爷住了一个月华苑,别的地方大都空置了,也显得冷清。 尽忠阁月华苑中用膳食的地方。平日里爷爷招呼客人都在前厅,用饭在偏厅,这尽忠阁已是国公府内院,除却她外祖父这边的亲戚来府中,爷爷从不在尽忠阁招呼人。 褚逢程这是头一份。 白苏墨心中对褚逢程忽得生出一丝说不清微妙感。 似是 白苏墨微拢眉头,不再妄加揣测。 “媚媚。”等到尽忠阁,已见宁国公同褚逢程在一处边饮酒边等她。 听到爷爷在褚逢程面前提“媚媚”二字,白苏墨顿了顿。 “爷爷。”白苏墨上前福了福身。 尽忠阁多是祖孙二人用饭,桌子不大,小且温馨。 今坐三个人似是也正好。 “昨日京中罕见暴雨,幸亏逢程到容光寺接你,爷爷这才放心。正好今日逢程也在,爷爷留逢程在家中简单吃口饭,一道喝盅酒。”如此场合既显得莫名正式,又似随意家宴,白苏墨也说不清。 白苏墨笑笑。 “媚媚,听逢程说回京路上遇些意外,马车底部承重木梁断裂,险些要半夜才回,所幸还有马车路过,可有吓倒”宁国公问。 白苏墨莞尔“顾淼儿是吓倒了,爷爷,我本就会骑马,便是没有马车,也能骑回京中。” 褚逢程看着她,礼貌笑笑。 恰到好处。 宁国公却道“是,骑得同个三脚猫似的。” “爷爷”白苏墨惊愕,爷爷竟会在旁人面前说她丑事,这也是头一遭。 褚逢程适时低眉,唇边勾了勾。 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举止风度皆有。 “逢程敬国公爷。”他坐得笔直,端起酒杯,一口饮尽,又自有气度。 如何看,都似恰到好处替她解了围。 宁国公哪里看不明白 褚逢程是在维护媚媚。 白苏墨也笑着看他,他若不是极有心,便是极聪明。 早前她为何不察 宁国公也罕见仰首将杯中饮尽,酣畅淋漓。褚逢程便牵袖给他添酒,酒杯添至大半多一分,给自己却斟得满满。 宁国公看在眼里,心头赞许。 白苏墨也尽收眼底。 褚逢程行事处事皆得爷爷欢心。 “逢程,后日便是游园会,太后邀了年轻后辈前去,听闻接到帖子的人不少,届时必定人满为患。你可与媚媚同去,也算有个照应。” 白苏墨转眸看了看宁国公。 宁国公特意瞥目看向褚逢程,避过。 褚逢程微怔,宁国公亲自给他斟酒,褚逢程才应了声好。 白苏墨知晓爷爷今日是铁了心,便没有再作声。 酒过三巡有多。 宁国公饮了多少,褚逢程便是他的两倍至三倍。 爷爷常说酒品看人品,爷爷今日应当就是特意留褚逢程在尽忠阁饮酒的。褚逢程酒量实则不差,但桌上就两人,来来回回间本就饮得多,还急,褚逢程醉得实在撑不住,期间倒也一直恭敬有礼,不见有旁的不同,只是实在撑不住时,便在饭桌上直接倒头。 “逢程”宁国公唤了声。 褚逢程并无反应。 “逢程”白苏墨也轻轻伸手推了推,对方不仅没有反应,耳边反倒还有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响起。 齐润叫了苑中小厮一道,将褚逢程送去了骄兰苑的屋中休息。 骄兰苑同清然苑离得近。 早前白苏墨外祖父家的亲戚来,也多是在骄兰苑暂住。 褚公子是国公爷眼中的红人,更怕是未来的姑爷,齐润不敢怠慢。 好在这褚公子虽然醉得不省人事,却没有旁的幺蛾子。 伺候褚逢程睡下,齐润便来复命,褚公子酒醉后尚且自制,没有旁的花花肠子。 宁国公颔首,又让齐润亲自去一趟驿馆给褚将军送信,说他今日同褚逢程饮多了酒,他许久没有这般酣畅淋漓饮酒过了,怕褚逢程路上见风折腾,让褚逢程翌日酒醒了再回。 齐润一一记下,而后匆匆出府。 白苏墨心底澄澈。 褚逢程在爷爷这里的最后一关,只怕也过了。 爷爷这般喜欢褚逢程,只要爷爷一句话,褚逢程哪里从京中走得了 还是褚逢程打从一开始,心中便清楚 白苏墨垂眸。 爷爷说他好,顾淼儿说他好,就连她也都觉得褚逢程好 这京中想着投爷爷所好的人不少,但想在爷爷慧眼下博得好感,又不谄媚更是少之又少。爷爷喜欢的便是正直,果敢,有大家风度,却又不失气度的年轻后辈。 爷爷便很喜欢顾阅,从不特意讨他欢喜,却是京中这一辈中的翘楚。 爷爷常说顾阅的性子和才能若是在军中,必定有一番作为。 可顾侍郎不希望顾阅从军。 爷爷私下愤愤过,误子,误国。 可终究是顾家的家事,爷爷只是惋惜,却并不干涉。 而褚逢程的出现,便极符合爷爷心中对京中晚生后辈的要求,自然而然,也就符合了爷爷对未来孙夫婿的要求。 他的孙女婿要在军中历练过,要是征战沙场,顶天立地,血气方刚的男儿。 亦如她已经过世的爹。 白苏墨心知肚明,心中不忍拆穿。 国公府向来冷清,便是如今四下掌灯,流知还是拎了灯笼在前面照亮。灯笼摇摇晃晃,投下的影子也深浅不一,忽长护短,便似白苏墨眼下的心思这般飘忽不定。 褚逢程真是如此恰到好处,处处都合爷爷心意也正好都遇到合适的时机表露在她和爷爷面前亦或是这人极其懂得拿捏,处处投爷爷所好,投她所好,投她周遭之人所好 如若是,褚逢程这人便是步步为营,心思该有多深 从月华苑到清然苑路途不短,白苏墨思绪未曾断过。 从爷爷当初提起让她见褚逢程此人,她并未上心,但在大厅中见到褚逢程时,发现褚逢程也一脸奈何,她想应是遇到同命相连的人了。而后,褚逢程有意无意提及需安抚褚将军的情绪,又与她安抚爷爷情绪相同,二人自然而然拉近了距离。他提及心中白月光,她觉得他是重情义的人,并且接近她并无旁的目的,她便也愿意同他一处,而后那句“苏墨,你便是光”也确实曾触及她心头。 她见褚逢程不过几日,但在爷爷看来褚逢程已非她的良配莫属。 白苏墨眉间一丝清明,忽然想起来,仿佛褚逢程也是头一个,她在见过之后,却未主动同爷爷说起过她不喜同这人在一处的。 白苏墨忽然驻足。 难道,从一开始褚逢程赌得便是爷爷对他的喜欢,和她对他也并不排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17章檀木香 第17章檀木香 思绪间,已行至清然苑中。 白苏墨敛起目光。 她惯来不常以极差的预期揣度旁人心思,对褚逢程便也是。 她宁肯相信他是那个一心守着心中星辰暖阳,低调而专情的男子,一个值得信赖和相处的朋友,而非一个心思缜密,又处处隐藏了心机的人。 愿她魔怔。 入了内屋,尹玉和胭脂打了水来给她简单洗漱,缈言去铺床。 洗漱过够,尹玉和胭脂又伺候她更衣入睡。 白苏墨疑惑“今日怎么不见宝澶” 这苑中平素就属宝澶最闹腾,她说个不停,自己就得定睛看个不停,今日不见宝澶,好似都不习惯了一般。 尹玉应道“宝澶姐姐的外祖母似是病了,听说用了许多药也不见好,国公爷昨日让宝澶姐姐回家中呆几日,这几日怕是都不会来了。” 白苏墨想起宝澶的外祖母身子一直不太好,似是也有些年头了,她也听说过。 流知时常替宝澶当值,便是宝澶要回家照看外祖母的缘故。 “只是,”尹玉看了她一眼,悄声道“听说这回,大夫是说宝澶姐姐的外祖母应当熬不过去了,宝澶姐姐怕是回去陪最后一程的” 白苏墨微顿。 “胭脂,去唤流知来。”白苏墨吩咐。 胭脂应好。 片刻,流知便来了屋中,白苏墨已换好入睡衣裳。 “小姐唤我”流知福了福身。 白苏墨问道“宝澶的外祖母可是在涪县”涪县就在京城以西几十里处,从京中过去马车要一天。 流知想了想,点头,似是早前听宝澶说起过。宝澶素来贪嘴,上次说想吃自己外祖母做的肘子肉了,小姐便给了她三日假,来回涪县的路上花两日,家中呆了一日,果真是只吃了一日肘子就回来了,其实是想念外祖母了。 宝澶的娘亲曾是国公夫人生前的管事妈妈,宝澶的爹也是国公爷早前身边的小厮,宝澶打小便是外祖母照顾的,感情自然亲厚。 白苏墨道“你从苑中挑两个能干的老妈子和小丫鬟,让缈言带着她们一道去一趟涪县,看看宝澶家中有什么可以帮衬的。若是宝澶的外祖母真撑不过,去了,也好帮忙料理之后的事情。别看宝澶终日大大咧咧的,她同她外祖母感情深厚,这种时候最是不好受。我看缈言年纪同她相仿,她二人平日里也要好,你让缈言去一趟涪县陪她,她若心中难过,也好有人可以诉一诉。” 流知笑笑“知晓了,奴婢这就去安排。” 白苏墨颔首。 “对了,那辆马车呢”白苏墨忽然想起。 流知似是怔了怔,片刻,才想起白苏墨说的何事“钱公子似是没准备将马车要回去,当时走得急急忙忙,连落脚的地方也没留下,便是我们想还也没处还去。奴婢让盘子先将马车暂放在马厩那边了,若是今后有人来问,便还去,若是无人问津,等一两月便让马厩那边自行处理了。” 白苏墨点头。 那辆马车应当只是租来的,从钱誉轻松给赵十三支招还账的模样来看,钱家至少家中殷实,哪里会介意一辆租来的马车 应当也不会再要回去。 白苏墨不多问了。 只是流知转身,她又道“那马车里早前那摞书呢” 流知道“奴婢让平燕一道收起来了,若是有人来取,便一并送回。” 白苏墨又点了点头,朝流知道“我早前在马车上看过那些书,上面的批注有几分意思,你让平燕拿过来,我正好睡前翻翻。” 小姐睡前本就有看书的习惯,所以床头也时常留了盏灯。 流知并未多想,应了声好。 等稍许,平燕和胭脂两人将盒子搬来。 满满都是些书,看着都有些沉。 西秦记事这本她已粗略看过,长风记却是可以翻翻,白苏墨顺势拿出,盒子夹缝处正好落出一物。 白苏墨拾起,竟是早前那串檀木香佛珠。 佛珠的坠子上还刻了个“誉”字。 白苏墨握在手中,想起白日里,钱誉看到她时眼中那股子厌恶和烦躁,她虽听不见,却哪里会看错 似是能避多远便想避多远。 她又忽得想起他衣领半敞,扯了扯衣领,汗水流入衣间的模样。 似是说不尽的慵懒,诱惑 她心中忽得砰砰跳跳。 脸微微似火烧一般。 早前哪里见过男子这般模样 她竟会偷偷打量人家 白苏墨微微咬唇,她爷爷是定国公,身世显赫。她虽自幼听不见,但相貌和性子在京中都算出众的。过往在京中各个都将她放在手心捧着,她不知这个素未蒙面的钱誉为何对她讳莫如深 这马车和一箱子书,他未必放在眼里会来要回,可这串檀木香佛珠,上面的味道都已磨得只剩清淡,应是他常带在身边之物。 出门在外,求得是平安,这串檀木香佛珠他可会放在心中 翌日清晨,锦湖苑中。 肖唐已将这座租来的苑子来来回回翻了不下五六遍,但无论如何也没见到少东家那串檀木香佛珠。那串佛珠是少东家的心爱之物,走到何处都带着,如何会弄丢的 肖唐也急。 “少东家,苑中四处都找遍了,真没找到那串檀木香佛珠。”肖唐哀怨,“可是昨夜见鼎益坊老板的时候落在酒楼了” 钱誉摇头“去容光寺的时候,还在身上。” 容光寺 肖唐恍然大悟“少东家,可是落在容光寺的厢房里了。” 钱誉也不确定。 肖唐迟疑“若是不在容光寺便只能是在先前那辆马车里了当时不是说,马车先送顾小姐回府,然后再去国公府吗” 又同国公府扯上了关系,钱誉恼火“你明日先去趟容光寺看看再说。” 肖唐应好,半晌,又哀怨道“少东家,明日是七夕啊” 让他一人去佛寺 钱誉睨他一眼“怎么,我让你去寺庙,我自己去会织女不成” 一语怼得肖唐语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18章拨云见日 第18章拨云见日 翌日,缈言便带了清然苑中的粗使老妈子和小丫鬟启程去涪县。 府中有现成的车夫,一路上也安稳。 清晨,缈言来辞行,白苏墨让她再带一个清然苑中的小厮同行,届时也好有个帮衬,流知立即去安排。末了,白苏墨又道苑中也没有什么大事,让她和宝澶不着急回来,在涪县多呆些时日。 缈言一一应承。 缈言一走,平燕和胭脂便来伺候她洗漱,更衣。 流知折回,正好将整理床铺整理了。 片刻,便见尹玉来了屋中,同白苏墨说,褚公子离府了。 褚逢程昨日喝醉,宿在骄兰苑。 今晨起来,又去直接去见宁国公,而后便离府了。其间并无多余的心思和动作,譬如借故来清然苑同她说话,或辞行之类。 行事磊落光明。 白苏墨笑了笑。 兴许昨夜的猜测,果真都是巧合。 如此更好。 流知一面听尹玉和胭脂同白苏墨说着话,面带笑意,一面俯身收拾被褥和枕头,只是忽得见到枕头一侧还有一串檀香木佛珠 流知娥眉微蹙,想起昨日马车上的那串。 她记得燕平应当是同那摞子书一道收起来了。 流知脸上笑意稍敛,怔了稍许,心想,许是许是小姐觉得昨日在马车上睡得安稳是这串檀香木佛珠的缘故,才好奇放在一侧的。 但这毕竟是男子贴身之物 小姐心中应当有数。 流知顿了顿,迟疑了稍许,还是放回了她枕头一侧。 恰好平燕和胭脂伺候完白苏墨更衣,白苏墨坐到妆奁前。 “我来吧。”流知上前,朝平燕和胭脂道“你们去忙苑中旁的事情吧。” 白苏墨从镜中见道流知同她二人说话。 平燕和胭脂便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流知和宝澶是她身边的大丫鬟,早前替她梳妆的一直是流知,后来周妈妈家中有事走不开,她房中又未再添管事妈妈,苑中的大小事宜便都由流知在看,这梳妆的琐事便落在了宝澶和胭脂头上。今日宝澶不在,平燕和胭脂来给她梳妆本无不妥。 流知应当是有意支开平燕和胭脂,有话同她说的。 流知果然开口“小姐,今日带这幅珍珠头面可好” 她今日正好穿了一身湖蓝色苏锦平绣上衣和流萤白纱裙,流知从妆奁中取出珍珠耳环在她耳前衬了衬,相形益彰。 流知和宝澶伺候她的时间最长,流知又是心思最细腻的一个,向来最懂她的喜好。 白苏墨颔首道好。 流知便上前替她梳妆。 虽说平日里是宝澶和胭脂在做,但流知手最巧。大凡重要的场合,白苏墨的梳妆还是流知来做,流知手艺并不生疏。 流知一面替她梳头,一面道“昨日光顾着宝澶的事,还有一事忘了同小姐说了。” 白苏墨从镜中看她。 流知侧身一步,半跪着朝她福了福身,道“小姐,早前夏姑娘送来的那套游园时穿的衣裳,被奴婢不小心挂丝了,刚好在醒目的地方。奴婢平日里也会些针线功夫,瞧那挂丝应当不重,夏姑娘手巧,缝补一下便能如新衣一般,但明日似是来不及穿了。” 这清然苑中只怕都找不出一个比流知更细心的人。 白苏墨心若琉璃。 秋末是她的朋友,流知是不想她为难。 白苏墨扶她“可还有旁的衣裳” 明日的游园会是太后命人一手操办的,出席这样的场合,穿的衣裳不能随意。为显郑重,受邀之人大都会以新衣新头面示人,这也是早前为何顾淼儿抱怨琉璃坊人满为患的缘故。 她不缺新头面,光是平日里嫌隆重,拿去压箱底的那些便错错有余。只是出席这些场合的衣裳,大都需要切合主题,临时量体裁衣。 流知道“小姐可还有印象,上月许相夫人寿辰,鼎益坊来给小姐量衣裳时多做了一件,小姐选了一件,还剩一件一直未穿过。” 白苏墨倏然想起是有这么一桩事。 许相夫人生辰就在上月,衣裳是新做的也贴合,当时是说要在相府后花园的莲池赏荷花,衣裳便也是按照此番做的。藕荷色和象牙白相衬衣裙,既不会喧宾夺主,也不会过于素淡而显得不隆重,明日的场合倒是再好不过。 流知道“那奴婢先让平燕和胭脂将衣裳备好。” 白苏墨应好。 言辞之间,尹玉自外阁间来,福了福身,朝白苏墨和流知道“小姐,夏姑娘来了。” 秋末 白苏墨和流知对视一眼,白苏墨朝尹玉道“你先领秋末到外阁间。” 尹玉照做。 流知掀起帘栊,正好见到尹玉引了夏秋末入外阁间。 流知微微颔首“夏姑娘。” “流知也在”夏秋末热忱。 这苑中,素来都是流知待她最友善,不像宝澶几人,夏末秋心中一直感念,便也一直对她亲厚。流知便也笑笑,出外阁间时,见夏秋末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中应当是一套衣裳。 “苏墨,你的耳朵能听见了吗”夏秋末一来,这外阁间便忽然叽叽喳喳热闹起来,尹玉笑笑,退出去奉茶。 白苏墨一面摇头“不曾这么快。” 一面牵她到桌前落座。 夏秋末脸上的笑意倒是去了一半,叹息道“我以为你能听到我说话了。” 白苏墨便笑“仍可期待。” 她总是如此乐观,夏秋末笑。 “对了,我今日来是给送你送衣裳的。”夏秋末掀开托盘上的锦缎。 “我早前见那海棠色的料子做薄罗衫子实在好看,就做了一套。可后来一想,你似是不喜欢在人多的时候穿那样鲜艳的颜色,便赶了另一套出来,幸好还来得及。”夏秋末叹道,“虽是赶得,可我的手工可一点没马虎,苏墨,你快看看,可还喜欢” 夏秋末笑颜盈盈,眼底却是布满了猩红血丝。 白苏墨微怔,还是佯装不曾看见,伸手摸了摸这料子,便笑“往常的琥珀色都显得过于艳丽,在这料子上竟会如此平和,和青竹色的裙子搭得也正好。”白苏墨惊讶,“这材质很好。” 秋末也笑“是新到的一批料子,我也是见这琥珀色好看又不突兀,再搭上这青竹色,于领口,袖口和腰间略加修饰,便是配上简单的翡翠耳环都美极了,你穿一定好看。” 白苏墨唇畔勾勒“秋末,谢谢你。” 夏秋末歉意道“苏墨,早前我送来的那件海棠色的衫子,你都没怨我,你若是再道谢,我心中才过意不去呢。而且你穿好看,才是我的金子招牌,来照顾我生意的人便多了,反倒是你可会介意” 白苏墨坦诚摇头。 夏秋末轻叹“苏墨,你这样好的人,没有人不喜欢。” 白苏墨忽得想起钱誉来。 悠悠有些出神。 夏秋末偷偷打起了呵欠,白苏墨回眸,唤了胭脂将衣裳收起来“秋末,不知你究竟熬了几个通宵,今日便不留你了。” 夏秋末笑笑,“那祝你明日七夕,觅得如意郎君” 平燕去送。 等出国公府时,夏秋末只觉心中如释重负,便是觉得连这天色都一扫了几日的阴郁,蔚蓝无比。 其实就算今日她不送衣裳来,苏墨也不会因她早前那件送来的海棠色的薄罗衫子而同她生分。 但她心中仍旧欢喜 她在赶制那十件衣裳时便先留了料子给苏墨做这身衣裳,不会因鲜艳而引人注目,却别出心裁,又得体好看。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夏秋末微微仰首,哼起小曲。 祝掌柜将衣裳送到锦湖苑,钱誉手中。 早前程老板让夏秋末做的十套衣裳中,其中有一件便是给钱誉的。 钱誉眼中顿了顿“这件衣裳手工很好。” 祝掌柜便笑“我们东家一共让人做了十件,特意让我来送这件给钱老板,明日是苍月京中的七夕游园会,京中有头有脸的权贵都会去。东家让我送了张帖子来,钱老板初次来苍月,正好可以前去,兴许将好还能见着这几件衣裳。” 钱誉接过,唇瓣一抹笑意“替我谢过程老板。” 祝掌柜拱手辞别。 待得祝掌柜离开,钱誉又看了看手中的帖子,戏谑笑笑,还真被肖唐那家伙说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19章飞醋 第19章飞醋 翌日清晨,流知唤白苏墨起。 今日是七巧节,稍后的游园会,白苏墨需在太后面前露脸。今天紫薇园必定摩肩接踵,白苏墨想临近晌午时再去,流知知她心意,便未一早唤她。 等白苏墨起身,流知和胭脂伺候白苏墨梳洗。 言笑间,平燕一一比衬首饰。 白苏墨最后还是挑了那套再简单不过的翡翠头面搭秋末新送来的衣裳。 平燕笑眯眯应好。 不多时,尹玉也掀起帘栊入了屋内,笑嘻嘻说褚公子到啦 说起此事,白苏墨又再头疼了一回。 爷爷前夜嘱咐褚逢程与她同去紫薇园,她不好当着褚逢程拂了爷爷颜面。爷爷当日又喝多,正是兴头上,白苏墨再澄清也无用,本想着第二日再好好同爷爷说说褚逢程的事,结果秋末来了府中送衣裳。等送走秋末,再去月华苑寻爷爷,才晓爷爷吃了秤砣铁了心,竟一早让齐润收拾了东西,带着齐润外出会老友去了,少则都要三两日才回来,还留话给她,让她安心同褚逢程一道去游园会。 她头都大了几分 褚逢程已应了爷爷,左右都不得不来。 眼下,她才洗漱好,尹玉便说褚逢程已经到了。 国公府阖府上下皆知国公爷中意褚逢程,便都待褚逢程如上宾。今日是七夕,褚逢程来接她同去,在国公府诸人眼中看来是顺理成章的事。国公爷不在府中,尹玉便想都未想便领了褚逢程来清然苑中。 因着她在梳妆,褚逢程也不好在外阁间等,尹玉便请了褚逢程在苑中凉亭中小坐。 尹玉说完,笑了笑,便福身退了出去。 流知正好递上胭脂花片。 白苏墨接过,拿在唇间轻轻含了含,唇上便染上了一抹嫣红。 流知替她插好那枚翡翠簪子,铜镜里映出一幅绝美的容颜来。 胭脂叹道“今日游园会中的紫薇花,都怕是要全然失色了。” 流知笑笑,将她鬓角先前散出的一缕青丝藏好。 小姐生得很美。平日里,只能化极淡的妆才不算得太过引人注目,而今日这样的场合,眉眼稍加勾勒,已是春和日丽,胭脂才会有先前感叹。 可想而知,若是今日真的穿了那身海棠色的衣裳,竟是如何风景 胭脂端了水来给她净手。 流知听苑外有说话声。 掀起窗帘的一角,见是苑中尹玉在奉茶,褚逢程致谢。 端起茶盏,褚逢程眼神微微朝外阁间这边轻轻瞥了瞥。 游园会这样的场合,姑娘家都需盛装打扮,他心中早已猜到,但他已来得不算早,却还是低估了盛装打扮的时间。 褚逢程笑笑。 思绪之际,只听外阁间处脚步声。 帘栊掀起,褚逢程礼貌起身。原本准备寒暄,却不经意打量她的一刻微微愣了愣,似是全然咽回喉间,还顿了几秒,没有移开目光。 尹玉和胭脂在一侧掩袖偷笑。 褚逢程这才握拳轻咳,简单笑了笑“走吧。”应是知晓先前出神了,这便才连旁的言语都没有,也没有再多看一眼。 多说多尴尬,还不如噤声。 盘子恰好上前“小姐,马车备好了,就在苑外,可以直接从苑外走。” 今日紫薇园中人多,男宾身边不能带小厮,女宾身边只能带一个丫鬟,白苏墨身边跟去的人自然是流知,胭脂和尹玉福了福身,送她们至苑外,看褚逢程扶白苏墨上了马车。 马车刚驶出苑外,便闻得身后阵阵清脆的女子笑声。 都知晓是在笑褚逢程方才的木讷举动。 白苏墨心中叹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褚逢程但笑不语。 这一路,两人仍是如同早前言笑。 只是褚逢程有时打量她片刻,便要转眸望向窗外,好似特意避过目光去。 好在鹊桥街离城南不远,马车一路过来,时间还算过得快。又兴许今日紫薇园人来得实在太多,远远的,道上便已开始拥堵。马车许久才行一步,褚逢程终于寻得机会“我去看看。” 褚逢程掀起帘栊出了马车,似是同时还微微舒了口气。 流知莞尔。 白苏墨额头几条黑线。 因为是朋友,才显得如此尴尬。 褚逢程如此,她亦如此。 等褚逢程下了马车,白苏墨亦掀起车窗上的帘栊往外望望。 只见窗外果真堵了不少马车,很难往前再挪动一番。 片刻,褚逢程折回“苏墨,我们可能要下马车,走去紫薇园了。这里已经堵了许久,周遭的马车中有不少都是空的,只有车夫在。车里的人应当等不了,都已自行前去紫薇园了。” 帘栊外,果真堵得不见底。 他们本就出来得算晚的,眼下,许多人其实都已步行到了紫薇园中。 褚逢程伸手扶她下马车,在她身侧微微低眸“苏墨,你今日很美。”木讷形象与早前相较,又似是并非特意,却恰到好处。他有些避过她的目光,却问“苏墨,你我一处,可会引起旁人误会” 白苏墨却应“稍后寻淼儿一处可解。” 白苏墨看他反应。 褚逢程果真似解了心结一般,朗声笑开。 白苏墨心叹,自己早前真是多疑了。 下马车的地方本就离紫薇园不远,言辞之间,便至紫薇园门前。 他二人放人群中本就出众,褚逢程颀长挺拔,白苏墨身姿纤秀,两人衣着都不算艳丽,但细看一个低调华贵,一个别出心裁,并肩走着,这一路已引了不少回眸注目。 “那不是宁国公的孙女,白苏墨” “她旁边的人是早前在京中似是不曾见过” “听闻是褚将军家的公子,近日才入京,颇得国公爷喜欢。” “” 四下声音皆入耳,褚逢程微微出神,一侧的白苏墨听不见,便无此烦恼。只是有人上前问候,她笑着应声,旁的皆不用理会。 偶尔遇上一两路人,褚逢程听声音是先前在背后对白苏墨尖酸刻薄过的,上前招呼时却忽得变出了张笑脸来,白苏墨好似没看见一般。 对方有些尴尬,却只得相互道,走吧,白苏墨许是没听见。 白苏墨就笑“看看,是不是旁人对我多为宽厚” 褚逢程笑不可抑。 紫薇园便在眼前。 言笑间,不远处有人唤她“苏墨。” 褚逢程和流知转眸。 白苏墨也顺势望去,眸间先是掠过一丝意外“顾阅” 顾阅是顾淼儿的二哥。 前几日白苏墨还在顾府门口遇见过他。 白苏墨道他应当是同淼儿一道来的,便侧眸望向他身后。谁知顾阅面色略显尴尬,身后无人,他亦未往身后看去。 白苏墨心底明了,淼儿恐怕没同他一道来。 顾阅也不拐弯抹角“苏墨,我是来寻你的。”言罢,转眸看了看她身边的褚逢程,又朝白苏墨道“可否借一步说话”也不顾褚逢程眼中的诧异,似是毫无旁的心思,伸手做了个相请至一侧的姿势。 白苏墨并非第一日认识顾阅,顾阅在京中多我行我素,鲜有计较旁人眼光,但唯独一点,不会行事无端之事,故而颇得爷爷赞赏。 她能想到顾阅来寻她应是淼儿之事。 褚逢程又向来不做让人为难之事“今日正好有军中同僚在,苏墨,我稍后再来寻你。” 白苏墨应好。 褚逢程轻瞥顾阅一眼,顾阅心中有事,并未多注意他。 褚逢程极会为人处世,只当做不察。 等到褚逢程离开,顾阅的脸色才更难看了几分“苏墨,我寻你是因为淼儿的事。” 白苏墨心中清楚“淼儿怎么了” 顾阅低头片刻,才又抬眸朝白苏墨道“苏墨,淼儿在京中同你最为要好,她可有同你说过子霜” 子霜白苏墨并未记得印象中有此人,除却白苏墨眸间滞了滞,忽得明白子霜是谁了。 听说那寡妇姓陶,在西市有间铺子,是专门做糖糕生意的,我二哥简直被她勾了魂去。 白苏墨记得顾淼儿如是说。 见白苏墨表情,顾阅也知晓淼儿应当同她说过了,顾阅面如霜色“她昨日去砸了子霜的店铺还让人动手打了子霜一耳光。” 白苏墨惊讶,怎么会 见她模样应是并不知情,顾阅眼中才似稍微缓和了下来,叹了口闷气“她也未同你说” 白苏墨摇头“淼儿性子向来急躁,却有分寸。倘若她真起了去砸旁人的店铺的心思,还都到了要让人动手的份上,应当早就风风火火去了,何需等到昨日” 顾淼儿提起过他二人来往两月有余,以顾淼儿过往的性子,若是要吵,只怕是早就同陶家嚷起来了。而在容光寺时,淼儿也求了签,说顾阅之事月内可解,淼儿更不会去无端生事,白苏墨心知肚明。 “你亲眼所见”白苏墨问。 顾阅噤声。 他心中先前确实恼火,尤其是事后,顾淼儿又特意躲着他,他迫不得已,才想到来寻白苏墨。白苏墨寥寥几语,却是让他平静下来。淼儿的确不会无端跑去同子霜争执,他是见到子霜脸上的巴掌印一时气懵了。 这其中应另有隐情。 “苏墨,叨扰了。”顾阅眸间失神,转身便走。 “顾阅。”白苏墨唤住他。 顾阅回眸。 白苏墨上前“你是淼儿最亲的二哥,自小到大,她替你打过多少掩护,挨了顾侍郎多少戒尺,连你上回打了许金祥一顿,许金祥暗地里找人给她使绊子,她都没同你说,就是怕你同许金祥再起冲突,惹恼了顾侍郎。淼儿如此替你这个二哥着想,又怎会如此鲁莽行事,让你这个做哥哥的在旁人面前难堪” 顾阅微怔。 白苏墨嫣然笑笑。 “钱老板”稍远处,门口掌吏又唤了声。 钱誉回过神来,掌吏才将手中请帖递还给于他,又侧身,礼貌做了一个相请的动作。 钱誉接过,道了声谢。 昨日祝掌柜说,德仪布装让人做了十余件衣裳,他方才行至紫薇园门口便见到。那姑娘背影婀娜,身上的衣裳同他身上的料子如出一辙,是他早前送给德仪布装的样品,衣裳的设计和剪裁同他身上的极其相似,巧得是竟连颜色都如此协调搭调,分明不是哗众取宠的鲜艳颜色,却让人移不开目来。 他想,那姑娘应当生得很美,过往之人皆投去目光,还似是都认识那道背影,三三两两窃窃私语着。巧得是,他竟听到其中几人还在议论,这衣裳和料子如此好看,回头定要打听下是何处做得这程老板应当真的费了不少心思 能让苍月京中这些贵女另眼相看的,除了这身衣裳,应当还有那道背影,若是普通人家,这些贵女又岂会争相效仿。 钱誉正是好奇时,只听身侧的人忽得唤了一声“苏墨”。 他未反应过来,就见早前那道清丽的背影转过身来精致妆容下的明艳容颜,分明不经意间的回眸,身姿倩然,尤其是那双眼睛里的笑意,一看便可撩人心扉。 嫣然一笑百媚生,这丫头真是好看到了骨子里。 钱誉移不开目光,口中却没有由来得轻哼一声,这德仪布装面子忒大了,竟是白苏墨 等他回过神来,只见身侧的一男子朝她走去,那人对她并无多少好脸色,她却还朝人家语笑嫣然,尤其是最后那个笑容 钱誉手中折扇轻扣,心中戏谑,千金难换美人笑,她倒是一丝都不矜持的。 可转身行出半步,又蓦地驻足。 他这是吃的哪门子飞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20章灌酒 第020章灌酒 顾阅今日本就不是来赏花的。 见过白苏墨之后,便同白苏墨分开。 不过也由得顾阅这么一出,白苏墨也不必同褚逢程一道游园,倒是省去了不少她需费神的功夫。可惜出了这档子事,淼儿今日定然不会顶着一脸不快来园中。瞧顾阅先前气冲冲的模样,淼儿应当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顾阅都能到此处寻她,说明早前顾府并未见到淼儿。 她自幼同顾淼儿一道长大,也自然知晓有人置气的时候会跑去什么地方生闷气。白苏墨想的是,等稍后见过太后便去看皮影戏的地方寻她。 于是等她入园时,已快至晌午。 这紫薇园中早已衣香鬓影,摩肩接踵,又是七月天,人一多,热气里便又夹了些许汗味儿,流知道“小姐,快晌午了,直接往中庭去吧。” 太后想成人之美,这游园会邀请的人便多。但太后摆的午宴在中庭湖心池附近,能持金色请贴入内的,便非普通权贵之后了。 不待流知掏请帖,内侍官见了白苏墨,远远便笑脸相迎“方才太后还在念着白小姐呢,说今日白小姐怎么没到,白小姐,这边请。”宫中的内侍官亲自领路,这项殊荣委实让一侧排队验帖子的贵女们又羡慕又嫉妒,可待看清来人是白苏墨,这嫉妒便没了几分,只剩羡慕了。 这便是白苏墨口中说的,旁人都对她宽厚。 等到湖心池苑中,流知见酒宴都已摆好,苑中七七八八皆已落座,她不算最迟的。内侍官领她进苑,径直往太后跟前去,这一路得了不少艳羡和赞叹目光。 今日来湖心池午宴的并非只有京中权贵之后,许多早前不常到京中走动的世家之后也得了太后相邀。许久未曾入京,便是小时候见过白苏墨,如今的印象都已淡了。其中如惠阳郡王之子陈平,西府郡王之子赵贵,自方才见内侍官领白苏墨入苑起,眼睛便都直了。 “陈兄可知方才那姑娘是谁”赵贵已沉不住气。 今日太后摆明是要给国中权贵做媒,又特意邀请了他们不常在京中的世家之后来,自是要特别照顾的,他一眼便相中了先前这道身影。 陈平也道“我还正想问赵兄呢” 以惠阳郡王府和西府郡王府的家世,想找太后求道懿旨还不简单 言辞间,又听不少新入京的人都在打听。 “原来还是个香饽饽,稍后若是太后赐婚,赵兄可得多担待。”陈平先道。 赵贵好笑“彼此彼此。” 许金祥才是好笑“你二人这是多久没有入京了,想美人想疯了这是宁国公的宝贝孙女,白苏墨你俩这眼睛往哪儿长得” 白苏墨陈平和赵贵皆愣住。 “聋的那个”异口同声问。 许金祥口中似笑非笑“仔细祸从口出,小心传到国公爷耳朵里,吃不了兜着走。”许金祥冷冷一笑,陈平和赵贵果真都吓住,赶紧噤声。 许金祥心底却腹诽,就你俩这癞模样还想吃天鹅肉 呸 他爹吃过宁国公闭门羹,听闻柳太尉,赵太傅,丁将军,崔尚书各个都去过国公府,愣是没有哪个给宁国公将这亲事说下来的这京中的便还有睿王,和景王也似是都没入国公爷的眼,太后和陛下都想卖人情给国公爷,这白苏墨的婚能随便赐吗 还嫌人家耳朵聋呢 人家就算听不见,你们这两头蠢驴也攀不上行,许金祥翻翻白眼,酒囊饭袋加草包两个。 许金祥倒是转眸看向一侧的褚逢程。 褚将军的独子,一直同褚将军在西边戍关,很少入京。听闻褚逢程近来在西边立了不少战功,又得了陛下青睐,想留他在京中做这禁军左前卫副使,一时间很是风光。 可要说最风光的,还是传闻国公爷相中了他,听说国公爷有意要撮合他和白苏墨的婚事。而这褚逢程也厉害,竟回绝了陛下让留京的美意,执意要回军中,最后竟是宁国公出面留下的,多大的面子多大的脸 这消息一放出,便惹恼了京中诸多王孙公子。肥水不流外人田,京中各个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终日里也没见谁服谁的,眼下倒好,倒让一个忽然杀出来的褚逢程把白菜给拱了,京中众人这脸可往哪儿搁啊 京中不同塞外,各个心中都跟明镜儿似的,明里暗里的绊子都能人恶心了去,听闻今日褚逢程还接了白苏墨一道来,这苑中还能让他大摇大摆领了白苏墨去太后面前晃悠 谁都在背地里准备了十八般脏水,正准备着连篇朝褚逢程泼来,谁知竟还是顾阅是性情中人,直接将逢程给轰走了。许金祥早前同顾阅有些过节,都觉得顾阅此举做得大快人心,更何况这苑中旁人 于是等到褚逢程到这苑中落座,苑中众人便一拥而起,上前来灌褚逢程的酒。 褚逢程就算是个心中有数的,也招架不住这么多人有意无意“奉承”,还未开席,已有些晕晕沉沉。但等太后一来,这些人又各个溜得飞快,只剩了褚逢程在原地有些迷迷糊糊。 太后微微拢了拢眉头。 树大招风,许金祥心中好笑。 男宾女宾位置在苑中正好对坐。 许金祥转眸,将好见白苏墨同太后请安完,太后赐座。 白苏墨的座位紧邻许雅。 许雅是许相之女,也是许金祥的妹妹。 许雅同白苏墨和顾淼儿两人平素便要好,顾侍郎总道姑娘家终究要嫁人,在娘家时多留些自主于她,故而顾淼儿多自由,而许相有个终日在京中闯祸不断的儿子许金祥,许相恨铁不成钢,干脆懒得管这个不成气的儿子,改一门心思培养女儿许雅去了,故而许雅同白苏墨和顾淼儿虽好,却不如白苏墨同顾淼儿走动这般频繁。 眼下,白苏墨正好在她一侧落座,许雅便偏脑袋唤她“我还道淼儿今日同你一处,今日没见她” 白苏墨笑“许是她家中有事” 白苏墨不在人后嚼舌根。 许雅佯装神秘道“她惯来是好事之徒,今日这般热闹怎么会不来定是偷偷幽会情郎去了,晚些我们可得去寻寻,不能成全她好事。” 许雅打趣,白苏墨掩袖笑笑。 流知上前给她斟茶,轻声道“小姐,奴婢看褚公子眼下怎么有些不对” 白苏墨顺势看去。 褚逢程在她斜对角第二排的位置上,褚逢程在爷爷面前惯来都是正襟危坐,此番在太后举办的游园午宴上却怎么有些犯迷糊 许雅见她看向褚逢程,便道“先前这苑中各个都在灌他的酒呢一窝蜂这么上来,他连喘息的功夫都没有,能不醉再加上一旁新入京的人,连状况都搞不清楚,见别人去敬他酒,也都纷纷跟着,方才若不是太后亲临,只怕都被灌趴下了才是。” 白苏墨微微拢眉“为什么” 许雅含蓄笑笑“你还不知晓为什么呀” 白苏墨顿了顿,忽得明白过来。 恰逢此时,太后身边的内侍官唤了午宴开始,苑中便都纷纷安静下来。许雅同白苏墨也只能暂停了先前的说话。 这满苑都是太后亲邀的后辈,今日又是七夕吉日,太后自然挑了些吉利的话致辞,众人一道举杯,恭祝太后福泽千秋,万寿无疆。 白苏墨果真见褚逢程脸色越加不好。 白苏墨目光尚未收回,见褚逢程也正好抬眸看她。 四目相视,褚逢程似是忽然胃中不适,酒气上来,皱了皱眉头,起身快步离去。 这样的场合,太后尚在,若不是极难受,断然不会中途离席。 此次游园会邀请的人数太多,男宾身边都未带小厮。 褚逢程起身,白苏墨瞥目看向身侧的流知。 流知会意跟了出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21章马蜂窝 第21章马蜂窝 褚逢程席间离场,白苏墨若是跟去便不妥。 苑中觥筹交错,流知悄悄退场却是不引人注目的。 就连一侧的许雅都未留意流知动向,反倒同白苏墨道“苏墨,我看对面那几人每次举杯都偷偷瞄你三两眼,不知瞄了多少次了,可是你早前认识的” 白苏墨顺势抬眸。 果然有几张生面孔立即朝她举杯,表情热烈。 白苏墨朝许雅道“我不认识这几人。” 白苏墨才移了目光,许雅便见那几人顿时失落下来,纷纷变作举杯自饮。 许雅朝白苏墨笑“那便是新入京的生面孔了,应当是来给太后的七夕会捧场的。眼下太后尚在苑中,各个还算矜持,稍后,只怕都要云雀般围过来。”许雅似是当下才留意,“咦,褚逢程去了何处” 白苏墨顿了顿。 许雅话音刚落,太后正好开口“哀家正好乏了,今日七夕,你们在苑中好好玩吧。” 内侍官和宫女搭手,扶太后起身。 众人便都跟随着起身目送。 太后在时,苑中大都拘谨,眼下太后离场,苑中顿时热闹起来。既是七夕会,又有太后老人家亲自撮合,有不少情投意的,或是看对眼的,便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纷纷试探心意去了。 许雅拦在白苏墨身后,“我方才见褚逢程饮得有些多,兴许在哪株紫薇花丛中吐晕过去了也说不定。你若是趁眼下走,尚且还能从这苑中脱身。”许雅言罢,朝她眨了眨眼,又望向一侧不起眼的小门。 许雅误会她同褚逢程,但苑中人多,白苏墨不便解释“日后再同你说。” 许雅弯眸。 白苏墨又轻瞥一眼身后“许雅” 她有些担心许雅能否搞得定。 许雅笑道“放心吧,我这里还有我哥在呢只要我一声令下,我哥守着,保准一个都撵不出来。” 白苏墨不耽误。 白苏墨前脚刚离,便果真有诸多公子哥上前,许雅一并拦下,只朝隔壁唤了声“哥” 又替白苏墨收拾残局,许金祥十分恼火 可这股火却未朝着许雅,而是朝着许雅面前的人吼道“都做什么没看着人姑娘家有急事吗都跟着人后面撵什么我都替你们害臊回去回去” 许金祥可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既蛮狠不讲道理,还很能打。 连许相都管不住,谁愿意没事招惹他 于是人群中,除了一两人同许金祥呛呛了两声,便也就这般散了。 许雅笑道“谢谢哥。” 许金祥轻“哼”一声,甩了甩衣袖也从小门处离去。 让他给白苏墨打打掩护还行,可若让他给褚逢程那家伙收拾烂摊子,他许金祥的字典里还查不出这“仗义”二字该怎么写 他怎么就这么不信褚逢程醉得这么恰到好处呢 那家伙要借醉酒行旁的事情才是真的 先前若不是他拦着,定有不少人追去,若是他真有什么手脚,旁人便都看在眼里。这褚逢程表面上看着斯斯文文的,私底下倒是深算得很,一点都不像褚将军的儿子。 倒是这梁子他若是同褚逢程结下,日后他在京中免不了和褚家撕破脸,若是换了旁人,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则是。 他是有毛病才去管白苏墨的事,白苏墨是他祖宗 许金祥恼火 “流知。”白苏墨花了些时候才寻到。 流知见了她,快步上前“褚公子喝多了,在前面的茅厕吐。奴婢使了些银子,请附近的小吏去帮忙看着些。方才那小吏回来说,褚公子吐得天昏地暗的,但是旁的话多一句都没说。” 白苏墨皱了皱眉头,是褚逢程的性子。 褚逢程为人正直,但初回京中,免不了遭京中各个算计,任何时候却都是三缄其口。 此事因她而起,白苏墨心中愧疚“流知,你让马车行到侧门处等着,稍后褚逢程出来我们便从侧门走,让马车先送褚逢程回驿馆再说。” 流知颔首。 虽说小姐一人在此不妥,但褚逢程已经吐得天昏地暗,一侧还有苑中的小吏从旁照看着,小姐又机警,应当无事。 流知福了福身离开。 “褚公子,小的先前已按您的吩咐同白小姐身边的流知姑娘说了。”先前的小吏折回来,拱手相告。 此处偏僻,只有他与褚逢程。 小吏先前就确认过,才会将褚逢程和流知领来此处。 “做的好。”褚逢程笑了笑,从袖袋中掏出一锭银元宝给他。 小吏笑眯眯从袖袋中掏出约四五撮旱烟袋递给他“褚公子放心,小的方才看过了,沿路就一小撮蚂蜂窝。这些剂量足够让那些蚂蜂绕道,只是免不了个别漏网的,褚公子怕是还要受个一二。” 褚逢程接过他递来的旱烟袋,他就是要受这其中一二,才好让白苏墨和旁人都看见。 “这苑中今日不是有轮值的御医吗”他久在西北戍边,黄沙蔽日和沙漠蛇蝎都见过不少,这一两只蚂蜂自然无伤大雅。 小吏点头“是有。” 褚逢程笑笑,顺道将那几袋旱烟袋塞回袖袋中。 小吏回头望了望“褚公子,时候也差不多了,褚公子需折回免得旁人起疑心。” 褚逢程应好。 见褚逢程走远,小吏正准备调头先去马蜂窝附近伺机,却见先前茅厕一旁竟不慌不忙,走出一袭青竹色衣衫来。 小吏脸色都变了“你你” 这里早前明明没有人的,那人竟自何时起在的 他同褚公子的话又被这人听走了多少去 小吏吓得吞了口口水。 钱誉竟拂了拂衣袖,在鼻息下握了握拳,慢悠悠道“先前那褚公子给了你多少银子,让你替他做事” 小吏脸色煞白,果然被他听见了 钱誉轻咳两声,笑道“我给你三倍银子,你把他要做什么,怎么做,全告诉我。” 小吏哪里敢,只是脸色惨白看他“” “五倍。”钱誉不急。 “”小吏眼色变化。 “十倍。”钱誉继续。 “”小吏咬唇。 “三十倍。”钱誉笑。 “”小吏脸色已成纠结状。 钱誉却忽然敛了笑意“哦,那我只有把你扭去国公爷面前了” “我说我说”小吏吓蒙。 钱誉轻笑。 小吏惊慌道“褚褚公子早前给我一笔银子,说今日湖心池午宴上定会有人暗地里使诈针对他,让我今日来中庭湖心池附近接应他,小的便应了。褚公子前几日来紫薇园逛了几圈,见平湖不远处的地方有一小撮马蜂窝,便问可有驱赶马蜂的法子,小的就同褚公子说马蜂最怕水和旱烟的味道,褚公子便让小的帮忙,寻了些旱烟备今日之用。稍后,等他同白小姐经过时,让小的去惊扰那马蜂,褚公子护着白小姐,小的再去叫人来,便都能见到他舍身相护白小姐,既是舍身相护,自然要肌肤相亲。白小姐既然身在其中,也定然想的是褚公子为了维护她被马蜂蛰了,但其实,人到当时都是混乱的,哪里还能留意褚公子身上有旱烟的气味这旱烟袋已可驱散绝大多数马蜂,届时小的再趁乱收走旱烟袋便是” 小吏未说完,钱誉脸色都变了“那他怎么知晓马蜂不会叮白苏墨” 小吏支支吾吾“小的哪里知晓兴许,也会被叮上一二吧,今日有御医值守” 钱誉心中忍不住骂了一句。 “公子,小的知晓的都说了,求您别告诉国公爷小的还上有老,下有小”小吏就差跪着磕头了。 “人在哪”钱誉呵道。 “前前面,临近平湖的地方,有大株翠薇后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22章声音? 第22章声音 平湖前大株翠薇后 钱誉一面边跑,一面打量,七月天,身上已汗流浃背也全然不觉。 究竟在哪里 钱誉心底慌神 他自然不信几袋破旱烟气味就能将所有的马蜂取走,那是马蜂,又不是蚊虫 褚逢程常年在塞外军中,根本不把这些细枝末节放在眼里,但白苏墨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先不说白苏墨受不受得住这马蜂一蛰,光是那马蜂群若是受了刺激,又岂是几缕旱烟味能全然驱走的 这褚逢程根本就是个赌徒 白苏墨一个姑娘家,自然容易被他的外表和行径蛊惑,褚逢程若真想在一侧有旁的行径,简直防不胜防褚逢程都能想到借用马蜂来施计策,便能上演一出为避免马蜂蛰她,将她压在身下掩着的戏码一旦为旁人所见,白苏墨只能嫁褚逢程。 褚逢程也根本无需撇清。 能在马蜂的围攻下舍身护着白苏墨,旁人自会赞他的好白苏墨是吃了闷亏却还心底感念着他,他也大可继续装好人,半推半就将白苏墨娶了,旁人根本看不出特意,反倒水到渠成 褚逢程是想一石二鸟。 钱誉鲜有多管过旁人闲事,尤其是此处又在苍月,与他有多少关系但他岂能不眼睁睁看着白苏墨一头摸黑被人给卖了,还对始作俑者感恩戴德,嘘寒问暖,最后嫁给这种口蜜腹剑之徒 头顶炎炎烈日。 钱誉跑得气喘吁吁,可心中越是着急,周遭就越不见白苏墨和褚逢程身影。 时间已过去许久,他恐怕跑错了方向,木已成舟。钱誉气粗,心头闷“哼”一声,方才他是有多慌神,才会失了分寸,竟没有让方才的小吏带路。 白苏墨 钱誉闭眼。 心中近似有无限悔恨和惋惜从心底不知何处涌起,艹他大爷的 钱誉狠狠摔了腰间的玉佩。 也似是这动怒的一摔,玉佩溅起,碎片正好击到一侧银薇的树干上,似是石块般落下,伴着犀利的“嗡嗡”声音。 钱誉定睛回神。 那银薇树上不是马蜂窝是什么 钱誉愣住,许是动静不大,只有几只马蜂绕着树梢飞了飞,钱誉却细下打量。 这株银薇上至少有两个马蜂窝,只不过藏在花束里,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楚。钱誉不寒而栗,再往前去,前面的银薇树干上也有两个,再前面是株翠薇,上面至少有三个 钱誉额头吓出冷汗 这处不起眼的地方,竟然至少藏了有近十余个马蜂窝,并且都藏在茂密的紫薇花丛中,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方才若不是他的玉佩溅起,正好不经意里打在其中一个上面,引了马蜂振翅,他许是只能见这小半个露在裸露的树干上 钱誉心底忽得一凛。 小半撮马蜂窝,身后是平湖,前面是这株翠薇 那小吏先前说的地方,莫非就是这里 钱誉咽下口口水。 也恰是此时,似是有脚步声传来。 钱誉顺势望去,只见白苏墨一人,自先前那株翠薇树下穿梭而来。 钱誉脸色铁青。 那株翠薇树附近至少有十余个马蜂窝 也恰好只有一小撮裸露在翠薇的树干上。 虽不知为何到此处的只有白苏墨一人,也不知她为何眼下才到,但此时 白苏墨听不见,钱誉不敢高声惊动树丛中蛰伏的马蜂,但见白苏墨正低头,似是心有旁骛,也并未有抬眸朝他这端看过来的迹象,眼见她就要走到这几株翠薇和银薇树丛中,钱誉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 白苏墨 他祈祷她平稳通过,他悄然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段路分明不长,又好似每一分一秒都被无限拉长,她每走一步,他都似度秒如年,连大声呼吸都不敢。 眼见着她走过翠薇,到两株银薇的花丛之间,已过一半路程,钱誉屏息。 白苏墨却似是忽然觉察何事一般,倏然抬眸。 便恰好,有一袭青竹色的身影映入眼帘。 七月盛夏,阳光强烈,他背靠平湖,逆光而立。微微泛着波浪的湖面,在强光的照射下显得波光粼粼,稍许刺眼。 白苏墨眉头微微拢了拢,才见那道在阳光下镀着金晖的青竹色身影似是几分熟悉,待得看清,才发现竟是 “钱誉”白苏墨意外。 钱誉面色煞白,额头上挂着豆大的汗珠,似是焦灼一般望着她这边。白苏墨不由回头,可在这几株翠薇和银薇树形成的半封闭树荫下,似是只有她一人而已 白苏墨转回身来,只是方才朝他迈出一步,便觉脚下似是踩中了何物 白苏墨移开脚,略微低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枝断裂的树枝,而树枝下,似是还有一只被她踩死的马蜂。 马蜂 白苏墨蹙眉,这里怎么会有一只濒死的马蜂被她踩死 白苏墨自然听不见身后震天的嗡嗡声响,但她知晓马蜂是群居,若是见到一只,便远远不应只有一只。白苏墨心底猛然一滞,稍稍侧眸,便见身后铺天盖地的黄蜂如近在咫尺的乌云一般压近,白苏墨心头骇然,吓得腿都软了。六神无主之际,忽觉胳膊被人一把抓住,片刻都未停留,便拽着她往前跑去。 她见他身上的青竹色外袍不知何时脱下,却正正好好罩在她头顶上,也似是这眨眼的功夫,她转眸看他,正好见到一直马蜂在他胳膊处叮了一下,钱誉吃痛。 “钱誉”白苏墨骇然。 但钱誉此刻哪有功夫考虑旁事 马蜂怕火怕水,怕旱烟味道,可眼下他去哪里寻现成的火把,旱烟他和白苏墨二人根本跑不过这群马蜂,不过片刻功夫,他的胳膊和腰上已被蛰了三两次。 水钱誉骤然回神。 “白苏墨,你可会水”前方就是平湖,他忽然停下,外袍搭在两人头顶护着。 但白苏墨哪里听得见 钱誉心底叫了声疏忽,眼见一大撮密密麻麻的马蜂自头顶飞来,钱誉还是朝她大喊一声“白苏墨,跳” 白苏墨许是看见他口型,许是未看见,他根本来不及反应,深吸一口长气,拽起她便往平湖中跳。 “轰”的一声,两人前后落入平湖中。 马蜂怕水,近不得水 可又不甘心,便在二人方才跃入的水花上黑沉沉一片低压着。 白苏墨不会水,只在很小的时候学着简单憋一口气在水中游着,不会换气,也游不出多远,但落水一刻,她还是看清了钱誉口型,深吸了一口气。 平湖水深,好在七月盛夏,水中并非寒凉彻骨,两人跃入水中,却不敢往上浮,只能借着这股憋在胸中的气拼命往前游。本就在近乎生死关头,身体能迅速判断,即可做出反应已属不易,但她哪里游得远 钱誉尚还好。 游出两个来回,白苏墨便觉胸闷气短,已然在手脚挣扎着往上窜。 可头上就是密密麻麻的马蜂群 钱誉一直都有伸手拉她,可她憋的一口气将近用完,若是呛水,只能浮出水面求生。眼见头上便是水面,白苏墨身体不停使唤往上窜。 钱誉见状,腿上使力跟着她上浮,千钧一刻,在她即将浮出水面时,双手将她扯下。 白苏墨拼命摇头,手脚皆在挣扎,脸色都已憋红,但钱誉死死将她拽紧,靠近,她根本动弹不得。 她的世界本就万籁俱静,好似古井无波。 如同这静谧的水下一般,白苏墨忽觉一道尖锐的耳鸣,她想伸手捂耳朵,但钱誉拽着她,她无法动弹。但这阵恐惧与震撼很快被旁的情绪所替代尖锐的耳鸣后,耳侧有咕噜水流的响动,不大,也不刺耳,似是某种沉稳,又似某种空灵,这是声音 沉稳而静谧的水流中,钱誉凑到她跟前,她只听一声似是低沉,又似如磁石一般的声音,稳稳唤了声“别动。” 她果真忘了再挣扎,也全然忘记了气息逐渐短促。 这是钱誉的声音 白苏墨僵住。 人如何能在水下说话,可眼下白苏墨哪能想到此处去 这是自幼时起,她听到的第一个人声。 平湖下波澜不惊,白苏墨忘了眨眼,钱誉将她拥入怀中,闭目凑上双唇将气渡到她口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23章信了你的邪 第23章我信你的邪 他的双唇在水下带着特有的温暖柔和。 这缕温暖柔贴在唇边,随着水波漾起丝丝涟漪,仿佛同她的心跳声般,在这静谧的水中,分明“噗通”“噗通”得跳个不停,似是随时要跃出胸膛一般。 而他唇间渡来的呵气幽兰,又如沾染的清淡佳酿,顺着水波的轻抚,悄无声息般渗入四肢百骸。 她忘记了眨眼。 也忘记了动弹。 她见他睁眼,见他拢眉,见他险些呛水,她脑海中除却“噗通”“噗通”的心跳声,便是他搂着她划水的声音,和先前那声“别动”。 他渡给她的那口气不长,她很快消耗殆尽。 她忍不住张嘴,水自她口鼻间呛入。 “白苏墨” 她耳旁又响起那道低沉,却似沾染了磁石一般的声音,在水中又显得寂静空灵。分明如此好听,浸人心肺。 “钱誉”她张口唤他,喝入更大一口水。 这口水灌得她根本再无挣扎之力,仿佛在水中慢慢失去意识。 “白苏墨” 那道声音不断唤她,是那样好听,让人迷醉。她心底如享饕餮,身体却似不甘重负,眼见头顶的那团光亮越来越近,似是近在咫尺。钱誉带她浮出水面的一刻,白苏墨没有大口呼吸,也没有伸手撸清眼前的水。 只有失去意识的人才会如此 “白苏墨”钱誉大口喘着气,伸手捏捏她的脸颊,一小撮水从她口中流了出来,除此之外毫无反应。 是呛水太多所致钱誉一手抱着她,一手继续划向岸边。 此时已在平湖的另一头,他们已经游出很远,早已远离了先前黑压压的嗡鸣声。 但钱誉也分明吃力。 一直在水中带着白苏墨游这么远,他口中的气也不足,还分了不少给白苏墨,可到最后他脑中忽然清醒,白苏墨不太会水,他只能带着她游到平湖另一侧,否则,他二人要不都葬身湖底,要不浮出水面被马蜂蛰死。 最后一刻,他只能眼见白苏墨呛水。 他反倒冷静,一心揽着她,以最快速度游开。 直至他也近乎耗尽胸间留的最后一丝气,终于不见头上黑压压的蜂群,如劫后余生一般,这才带着她窜出水面。 但白苏墨已经呛水太多昏迷,根本无法自己呼吸,要尽快上岸,将堵在白苏墨心肺里的水按出。 “白苏墨,再撑撑。” 他明知她听不见,每一句却都似心中的祈祷和信念一般。 “白苏墨,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到最后,什么祈祷和信念都撒到了脑后,就剩一股子恼意。他原本也近乎脱力,似是这股子恼意和执念,才勉强支撑着他游到岸边。 待得水浅到他能站起,他才将她打横抱起。 自浅水处上来。 他早已浑身湿透,每一步身上都在往下落水。好在这座紫薇园实在太大,平湖周遭似是早前便弃了,并无多少景致,便是今日游园,此处都无多少人来。 钱誉脱下湿漉漉的外袍扔在一侧。 钱誉自幼习水,也见多呛水昏迷之人,白苏墨心跳声尚在,只是呼吸微弱。他将她置在地上平放,便是平放下来的时候,她身体稍加倾泻,也吐出不少水来。钱誉微微解开她的衣领,如此才可更好通气。 “白苏墨” 钱誉托起她下巴,捏住她鼻尖,深吸一口气,往白苏墨嘴里缓缓吹气,待得白苏墨胸前有气息痕迹,才松手放开她鼻尖,用手压向她胸间,帮助她继续呼吸。 昏迷的时间越长,便越危险。 “白苏墨,快醒”钱誉下意识唤她。 如此轮替算一周期,周而复始。约是在第四五次上头,钱誉按压她胸前,白苏墨“噗”的一声,挣扎着半起身来,向侧吐出许多湖水,而后迷迷糊糊躺了回去,好似缺氧般大口呼吸了好几次。 钱誉跪坐在她身侧,也给她吐了一声水。 可浑身上下早就湿透,再吐些似是也无伤大雅。钱誉奈何,但见她恢复呼吸,先前缀在心头的石块才似狠狠得落了回去。 “白苏墨,你”钱誉欲言又止。 白苏墨虽是醒了,却不过是吐水后迷迷糊糊的下意识呼吸,人根本是迷糊的。 她领口半敞着,斜斜露出内里一抹诱人光景。 再加上浑身上下都已湿透,女子特有的玲珑韵致在他眼前显得淋漓尽致。 “aa”钱誉自觉移目。 眼下,才想起方才在水中,他贴上双唇给她渡气。她竟会睁眼看着他,没有挣扎也没有意外,眼中似是只有道不明的错愕,和兴许他稍稍看错的,她眼中惊喜 钱誉恼火扶额。 呵,他真是鬼迷了心窍会跟着参合她这些烂谷子的事情 他是中了她的邪 褚逢程再如何,也都是国公爷亲自挑选的孙女婿,前前后后岂非没有看过便是没有今日之事,兴许也会顺理成章迎娶白苏墨。 眼下倒好,他在中间这么横插一道,这人他也亲过了,在水中想着将她安全带出平湖,又哪里能顾忌肢体是否冒犯,搂过腰,揽过人,便是上岸,他给她呼吸,也触及她身前的柔软,大凡能入眼的也都入眼。 难不成,真要他到国公爷面前去提亲 就因为他为了救她,同她有了亲昵,那他同褚逢程所作所为有何区别 钱誉低头,恼火吐出一口浊气。 出神间,恰好不远处有喧闹声传来,应是午后散步而来,听动静应是不少人。钱誉环顾四周,眼下并无多少遮掩,他同白苏墨都浑身湿透,若是被旁人便真等同于毁了白苏墨清誉。但白苏墨迷迷糊糊未醒,衣衫都已湿透,他更不可能留她一人在此。 犹疑不决之时,一件外袍朝他递了过来。 那人目光也似是扫过一般,并未朝白苏墨身上多看,是君子风范。 “给她披上。”多余的话都没有。 明显也是不想声张。 钱誉顺势接过那件外袍,上面还带着体温的,应是方才才脱下来的。钱誉将外袍披在白苏墨身上,猜想眼前这人应当是白苏墨的朋友。 周围的脚步声和说笑声逐渐靠近,钱誉听他道“盖上她的脸,不要声张,跟我来。” 钱誉抱起白苏墨,照做。 紫薇园西门就在一侧,有许金祥在,这一路便都没有小吏敢好奇多看一眼。 不多时,就出了西门。 原本许家的马夫见了许金祥出来,立即将马车驶了过来。 许金祥却见流知在西门一辆马车前候着。 “这边。”许金祥领了钱誉往流知处去, “许公子,钱公子”流知见了他二人自然一脸诧异,许金祥却言简意赅“白苏墨落水了,先上马车再说。” 流知见钱誉怀中的人不是自家小姐是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第24章幻觉 第24章幻觉 白苏墨落水之事不宜声张,但若要论起嘴严,这京中莫过于国公府自己的地方。 将白苏墨安置好,许金祥和钱誉从马车上退了出来,只留了流知与白苏墨两人在马车中。 “先将你家小姐送回去,落水之事没查清楚前切不可声张,若有人来问,搪塞过去便是。”许金祥言简意赅。 流知知晓事情轻重,连忙颔首。 许金祥又道“对了,稍后白苏墨若是醒了,让她先喝碗姜汤。” 流知应好。 马车缓缓驶出,流知这才放下马车上的帘栊。 白苏墨的衣裳湿透,这日头正盛,若等衣裳干完便等同于湿气全被吸收了去,就算是七月也会染上风寒,幸而马车里还有早前备好的衣裳能派上用场。 流知心中唏嘘。 她不过不在稍许,小姐应是同褚公子在一道才对,如何会忽然落水的 况且,怎么不见褚公子,反倒是是许公子和钱公子将小姐送出来的 许公子是相国府的公子,在京中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小姐对他印象速来不好,而钱公子又只在容光寺的时候同小姐有过一面之缘。 流知想不通这两人如何会凑到一处的 而看两人先前模样,似是特意在替小姐遮掩,也并无旁的多余举动,应是为小姐着想,不想节外生枝。可惜她当时不在,并不知晓其中缘故。流知心中很是愧疚,若是她在,小姐兴许便不会落水,她应当坚持。 不过方才许公子说得对,此事不宜声张,等小姐醒后再说。 眼见国公府的马车驶出许久,一直消失在眼帘尽头,钱誉同许金祥才都莫名叹口气,似是心头石头纷纷落下。 好在西门处遇上流知,否则人多眼杂,若是许府的马车送白苏墨回去,又恰好被有心人看见,才是多此一举。况且白苏墨衣裳尽湿,流知在马车中还可给白苏墨先换身衣裳,否则钱誉和许金祥真还不知要如何做 于是,两人都听见对方口中的那声如释重负。 许金祥转眸,这才想起钱誉全身上下的衣衫也都湿透“此处不宜说话,我先送你去换身衣裳” 钱誉应好。 锦湖苑本也离紫薇园不远。 马车驶入苑中,钱誉回房更衣,许金祥便在苑中四处打量。 这苑中只有一两个粗使的老婆子,也不见同钱誉亲厚,这屋中的陈设中规中矩,全然没有拜访任何看得出个人喜好的物品。 这处锦湖苑应当是处租来的苑落。 许金祥心底拿捏了几分。 钱誉并非京中之人,难怪眼生。 许金祥脑海中入浮光掠影一般搜索着这人的印象,可他似是并无任何印象,白苏墨身边何时有这样的朋友 思绪之间,钱誉已更衣完,回了苑中。 “久侯。” 许金祥这才细致打量了他几眼。收拾清爽,钱誉已并无早前在紫薇园那身狼狈模样,举手投足彬彬有礼,这五官还生得很有些俊朗,足够让人印象深刻。 许金祥瞥目“不用请个大夫看看” 钱誉不明。 许金祥撩起他左手衣袖,先前被马蜂蛰过得地方,应当是又泡了不干净的湖水,伤口有些红肿渗人。 钱誉拢了拢眉头,许是先前神经一直紧绷着,反倒不觉。眼下,只觉身上几处被马蜂蛰过的地方,竟都有些隐隐发痛。 钱誉又自觉撩起右手衣袖,果真见右手臂上的被蛰过的伤口也是这幅模样,不仅红肿,还有些发脓,更觉背上那几处发痛的地方应当都是如此。 许金祥朝身侧的小厮道“去请胡大夫过来,旁的什么都不要说。” 小厮应了声好,赶紧转身出了苑中。 许金祥道“你比我运气好,我小时候被马蜂蛰过,那时遇上的马蜂毒性大,被蛰了几处就险些丢了小半条命。你这伤口眼下虽看起来并无大碍,却马虎不得,不如让大夫看过方才安心。胡大夫是替我看病的大夫,口风甚严,你放心,今日之事觉不会传出去。” 钱誉只是看他,并未接话。 呵,果然是谨慎小心之人,许金祥便笑“当时幸亏你机警,带了白苏墨跳入平湖中躲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光是想想早前那群马蜂黑压压飞舞的模样,许金祥都不寒而栗。 钱誉却诧异,他当时看见了 许金祥见他眼中疑惑,便继续“当时见你们跳入平湖当中,应当是避过了这马蜂群,我便沿着平湖岸边去寻你们,最后在西门处的平湖岸边寻到。好在平湖一带早前荒废着,过往的人不多,此事也没有旁人见得。只是你既肯舍命救下白苏墨,事后又不愿声张,你可是白苏墨的朋友” 朋友 钱誉浅浅道“谈不上,只是早前见过一次。” 他这般回答,许金祥倒是意外。 钱誉有意避重就轻。 一则,他并不清楚许金祥同白苏墨和褚逢程是何关系,二则,褚逢程之事他无心参与,亦不想趟这趟浑水。 “不管如何,今日之事多亏你。我姓许,名唤金祥,是相府的大公子,日后若是有能用的上我的地方,随时来相府寻我。”许金祥缓步上前,将一枚信物递于他。 钱誉笑笑“许公子不必客气,我并非苍月之人,此番来京中也不过是办事而已,也知晓何事当说,何事当守口如瓶。钱家只不过是生意人,国公府和相府,一个都不想开罪。” 倒是少见的通透锐利。 许金祥便笑“既是如此,我便不多扰,改日再来拜访。” 钱誉相送。 等许金祥一走,钱誉才又撩开衣袖,看了看那马蜂蛰过的伤口,幽幽叹道“钱誉啊钱誉,你这是逞得什么能,便是没你,人家身边也自会有人看着,你操得什么心” 语气里带了几分幽怨,更觉身上的几处马蜂蛰过的伤口更疼了几分。 好在不多时,许金祥的小厮便领了大夫前来。 大夫简单上药包扎,又煎了药给他服下,交待了些清淡饮食,暂时不宜碰生水的事项。肖唐不在,他只得自己一一记下。倒最后旁的没有,印象最为深刻的便是胡大夫那句,伤口倒无大碍,就怕毒素浸入血液产生幻觉,若是明日出现幻觉,便务必需得找人到南子街的胡氏药房寻他。 今日在水中近乎脱力,服完药钱誉便早早睡上。 这一宿,尽做些乱七八糟的梦。 时而是钱家的生意,时而是爹娘嘱咐他早日娶个儿媳回家,他也便稀里糊涂梦到白苏墨,最匪夷所思的莫过于去国公府求亲 总归,这里稀里糊涂乱做了一宿的梦,醒来的时候,口干舌燥,唤了声肖唐倒水,才又想起肖唐被他打发去了容光寺,心中越发觉得有些烦躁。可隐约还未睁眼,却真有人倒了水递来给他,他微微睁眼,眼前的身影映入眼帘的一瞬间,钱誉整个心都凉透了 还真被那胡大夫说重了 出现幻觉了 在他面前,给他递水的,怎么可能是白苏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第25章你可是喜欢我 第25章你可是喜欢我 在他看来,眼前的自然不能是白苏墨本人。 钱誉有些懊恼。想起许金祥昨日提醒过,蚂蜂有毒,自己幼时曾被蚂蜂扎过,险些丢了小半条命,他昨日还不以为然,还道是稍微疼些的皮外伤,大夫小题大做,今日才晓轻重。 讳疾忌医,古人诚不欺我。 钱誉奈何笑笑,低头看了看手中方才自她手中接过的水杯,竟连杯中的涟漪都如此真实。 明知是幻觉,竟还能如此清醒。 他应是幻觉得不清。 钱誉自嘲笑笑,捏紧手中水杯,他先前虽从“白苏墨”手中接了过来,却一口没喝,这才一面抬眸打量她,一面仰首将杯中的水饮尽。 他一面看她,一面喝水的模样似是万千风情,眼中那抹说不清道不尽的意味,竟让眼前的“白苏墨”生出稍许错愕,“钱誉” 竟都会唤起他的名字来了钱誉忍不住戏谑,这幻觉果真如梦幻泡影一般,但若是真的白苏墨又如何该知晓他唤作钱誉的 他分明没有开口,“白苏墨”却似听到他心底疑惑一般,自袖袋间掏出那枚檀木佛珠串来,“坠子上刻有一个誉字,你姓钱,当叫钱誉。”她伸手递于他,“还是我猜错,其实是旁人赠与你的” 呵,幻觉的确是怕人的东西,便是他才丢了那串檀木佛珠一事,都能用来臆想她猜到他的名字。 果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害人不轻。 而眼下已是白日,他还是中了她的邪。 “白苏墨”已将檀香木佛珠串递到他手中,他伸手接过。 恼火得叹气一声,却握住她的手不放。 “白苏墨”匪夷所思看他,唇边只涂了清淡胭脂,却依旧娇艳欲滴,他心底忽得涌起一抹似曾相识的念头,借着握住她的那只手,将她带到跟前,指尖轻轻捏起她的下巴,唇边微微上扬“白苏墨,你可是喜欢我” “白苏墨”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脸上倏地挂起一抹绯红,似是难以置信得看着他。 他笑笑“若是不喜欢,三番五次出现在我面前做什么” 反正都是幻觉,他不吐不快。 “白苏墨”也明显未从早前的震惊中回过神。 四目相视,眼中似是都未容下旁骛。 无话时,便连空气里都仿佛写满了绮丽暧昧。 良久,他才沉声开口“如何是好白苏墨,每回见你,我都忍不住遍遍肖想。每回见你,我既祈祷是最后一次,又盼着下回见你时,你是何模样却回回,都不觉被你勾了魂去,你可是能听见我心底的念想,才予我幻觉,平我心中难平沟壑” 他蛊惑一笑,眸间似是万千荣华。 “白苏墨”忘了移目,任他的双唇贴上她唇间。 “白苏墨”也忘了动弹,似是从未有过不用眼睛看,却听完这大段沉声而绮丽的情话。他的眸光似星辰大海,声音却似她初次听闻那般低沉而如磁石一般,份外撩动人心。 他曾在水中给他渡气,彼时水中静谧,空灵无声。 眼下,苑中有“嗡嗡”的鸣蝉声音,便似嵌入脑海中的稀疏印记一般,竟也不如早前觉得那般扰人。 白苏墨,从此往后,便只入我一人梦中可好 白苏墨心底微顿,睁眼看他。 他唇间微润,根本没有开口。 “白苏墨”不知这声音自何处而来,不由往后一退,疑惑看他。 钱誉也怔住。 似是,她听到了他的心思一般。 片刻,钱誉又奈何笑出声来,他该是越渐沉迷,竟然肖想她能听见他心底的声音,这蜂毒应是祸害不浅。 而“白苏墨”也适时起身,半是故作的镇定,半是平静道“昨日之事多谢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他未置可否,“白苏墨”却已转身出屋。 阳光映在那道身姿翩然的背影上,仿佛镀上了一道好看的金晖。 她未走,他似是已开始想念。 明日 呵,钱誉微微扶额。 再睁眼,苑中果然已经没有了先前“白苏墨”的身影,钱誉笑笑。 正欲起身去寻胡大夫,却听苑外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钱誉轻捏眉心,再睁眼,果真见肖唐跑得气喘吁吁回来“少东家少东家” “吵什么。”钱誉头疼。 肖唐眼中是真着急了,“少东家你可是真被蚂蜂给蛰了” 钱誉皱眉“你听谁说的” 许金祥不是说那胡大夫口风紧吗 这苑中的粗使婆子又不知晓。 肖唐哭丧着脸道“白小姐说的啊,她不是才来看过少东家吗” 钱誉才是哭丧脸“你再说一遍,谁” 肖唐已伸手擦自己脸上眼泪,没好气道“还有哪个白小姐自然是国公府的白小姐,白苏墨啊,早前在容光寺见过那个她同我说,少东家你被蚂蜂蛰了,有些神志不清了,让我赶紧唤个大夫来看看,我这就跑得上气不接下来了” 肖唐是真信了 少东家要不是神志不清,怎么会才见过白小姐,还问他谁 被马蜂蛰可是大事啊 肖唐刚擦过的眼泪,又冒了两滴出来“少东家,小的该死临出门前东家和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要小的好好照顾少东家,可这一眨眼,少东家就被蚂蜂给叮了等小的回燕韩,要怎么给老爷和夫人交待呀呜呜” 钱誉心烦“得了,我还没死呢,哭什么哭,去南子街胡氏药铺请胡大夫来。” 肖唐一面擦眼泪一面应好。 肖唐刚走到门口,钱誉又唤“你回来” 肖唐赶紧折回,眼泪汪汪看着他。 钱誉恼火“我问你,你刚才真是见到白苏墨了” 肖唐愣了愣,哇得一声就似是要哭出来“少东家,小的这就去请胡大夫去。” 钱誉这才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别请了”钱誉心烦。 就这姓胡的家伙给他灌输了满满一脑子蜂毒后遗症,害人不浅。 幻觉 幻他个鬼的 庸医 钱誉恼羞成怒“滚” 肖唐吓得一哆嗦,碎碎念道“不请就不请,这么凶做什么,也没听谁说过被蚂蜂蛰了,脾气变暴躁的。” 钱誉恼火看他。 他赶紧躲远些,只是目光所及之处,正好瞥见床沿边,他手中那串檀木香佛珠串。 “哦”肖唐齐乎乎道“少东家,这檀木香佛珠串不就在你这里吗你还特意让我去容光寺跑一趟” 钱誉想辩解,又觉奈何,当下便有些颓然。 拿起这串檀木香佛珠串看了看,这串佛珠跟了他十年有余,还是头一次沾染了姑娘家身上的白玉兰的荷包香味。 钱誉蓦地想起白苏墨先前那句,“坠子上刻有一个誉字,你姓钱,当叫钱誉,还是我猜错,其实是旁人赠与你的” 钱誉满心苦水。 他竟会魔怔是幻觉。 肖唐正好也想起什么,开口道“少东家,早前在容光寺寻了几遍都没寻到这佛珠串子,舅爷还让小的捎带句话给少东家。舅爷他说,佛珠串丢了便丢了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钱誉又想起白苏墨先前那句,她明日再来。 “去,再寻个苑子。”钱誉好容易冷静。 “啊”肖唐不解。 “搬地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第26章蛛丝马迹 第26章蛛丝马迹 马车停在锦湖苑外。 流知搭手,扶白苏墨上了马车。 马车便自锦湖苑往国公府折回,白苏墨伸手撩起车窗上的帘栊,悠悠打量起窗外。京中的景色她耳濡目染,这些景色却惯来都是无声的。 眼下,车窗外有车轮“轱辘”作响的声音,马车碾过石子的声音,七月鸣蝉的声音,小贩叫卖的声音,还有脚夫抬着重物,齐声喊着号子的声音 这些声音,都让往常静默的图案忽得鲜活起来,似是充满了灵动一般。 白苏墨莞尔,看着窗外有持京兆尹令牌的侍从一面骑马急行,一面大喊“京兆尹衙门执行公务,行人避让,小心撞伤” 嗓子是特意扯长了一般,怕行人听不见。 前面行人果真闻得,都纷纷转身回头,又相继退到一侧。 有老人护着孩子,忍不住幽幽抱怨几句“这年头,京兆尹的人是越发无法无天了。” 一旁的人劝导“老人家,人家也是执行公务嘛。” 也有人为了避让,撞倒一旁小贩摊位的,正帮着对方捡东西,一面道歉“实在对不住,赔您多少银子好” 小贩摆手“多大个事儿。” 一侧,自然也有人惊呼道“呀,你打碎了我的鸡蛋” 那人也奈何“大姐,我也是躲避不及,这样吧,您看这鸡蛋多少钱我付一半成不成我身上就这么银子了。” 一路上,形形色色的人和事,目不暇接,也不绝于耳。早前京中明明已是再熟悉不过的幕幕,仿佛被赋予了新的色彩。 白苏墨好似重新认识这里。 只是自幼养成的习惯,分明听得清楚,却还是下意识得要凝眸看去。只是早前只能专注看向一人,如今循着声音朝四处望去,才晓何为应接不暇,眼花缭乱。她原本不觉得没有世界的声音同旁人的世界有何不同,眼下才晓,这样的世界才算完整。 她终究幸运。 白苏墨嫣然,转眸看向流知“去请秦大夫了吗” 流知应道“晨间尹玉便去过了,苑中留守的药童说秦大夫去会故友了,怕是隔两日才会回京,若是国公府有急事,他便去送信。” 白苏墨笑笑“那倒不用,只是早前秦大夫离开的时候交待过,若是能听见了,便让人通知他来复诊。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隔两日也无妨。” 流知也笑“奴婢也让人去给国公爷送信了,小姐的耳朵能听见了,国公爷怕是最高兴的那个。” 想到爷爷,白苏墨眼中掩不住笑意“流知,爷爷的声音是怎样的” 流知想了想,形容道“国公爷说话不快,声音稳重如泰山,却又时有如涓涓细流一般,许是一直在军中的缘故,声音中都带了英气,分毫不显老态,却自有威严。” 白苏墨觉得中肯。 流知又道“奴婢看小姐先前一直望着马车外,可是在听窗外的声音” 白苏墨颔首“是啊,分明是熟悉的景致,有了声音却仿佛同往常都不一样了。”白苏墨言罢,脸上稍许倦意,“只是听久了也会觉得分神,怕是应了秦大夫早前说的,总需适应一段时间才能自如。” “那便不勉强了。”流知从一侧拿出锦盒递与她“小姐,这是早前秦大夫让奴婢备好的耳棉,奴婢一直带在身边。” 还是秦大夫细致,白苏墨接过。 打开锦盒,拿起那对耳棉的手心却忽然滞了滞,抬眸转向流知,问道“对了,昨日我落水之事,府中可有旁人知晓” 流知摇头“昨日就奴婢和盘子在,盘子口风一向紧,奴婢也交待过,便是府中的其余人等,哪怕尹玉和胭脂也不会知晓。昨日回府马车上,奴婢已给小姐换过了衣裳,旁人也看不出来,奴婢是对苑中说起昨日紫薇园人多闷热,午宴过后不久,小姐便回府了。” 流知做事素来细心,这些善后之事惯来也不用她费神。 白苏墨颔首。 耳棉微微塞入耳中,将外界的声音稍许隔绝,便好似稍稍回到了从前。只是耳中再无早前的静谧,她耳朵已然习惯绝对寂静,便是旁人觉得的安静之处,她也能听到微小的声音来,这耳棉便塞得恰到好处。 耳旁的嘈杂声音渐远,马车回国公府尚需一段时间,白苏墨倚在马车上,脑中依稀回忆起昨日的事情来。 昨日湖心池午宴上,她见褚逢程喝多,中途离席,许雅对她说起其中缘故,她便让流知跟去照看褚逢出。 后来太后离席,她也借机从湖心池脱身,在稍远处寻到流知。流知说褚逢程应当醉得不清,一直在吐,流知是女眷,不方便近前,正好见附近有个巡视的小吏,便使了银子,让小吏专程去照看褚逢程。 褚逢程是因她的缘故被席上众人强灌了许多久酒,她岂能坐视不理于是让流知先离开,将马车停在紫薇园西门外,届时从西门直接送褚逢程回驿馆。 这些是流知尚在时候的事。 流知走后不久,她便见到了褚逢程,却没见到流知口中所说的小吏。只是当时她的心思在褚逢程身上,也未多细想。褚逢程眼中有吐过之后的血丝,模样虽然有些狼狈,但似是将酒吐了多半出来后,整个人反倒比早前清醒得多了。 她原本是同褚逢程说马车在西门外,她直接让马车送他回驿馆。褚逢程却笑,他初到京中,不想节外生枝,先前中途席间是饮得急了些,眼下去平湖边走走,吹吹风便可醒酒,褚家一门这几日在京中风头正盛,他不想留旁人话柄。 她便同褚逢程一道在平湖附近的紫薇花丛随意走走,说是随意,是因为她早前并未来过紫薇园,也不认得周遭的路。她同褚逢程一道踱步,便也似是褚逢程随意挑的路,她当时觉得并无特别之处,同旁的地方一样,也都是赏紫薇花的地方。 起初尚好,只是后来在途中遇到了许金祥。 许金祥在京中名声惯来不好,她早前见了也多绕道,两人一惯井水不犯河水,此番见了她同褚逢程一处,却咄咄逼人“白苏墨,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在这里做什么褚兄本就多饮了些,眼下还未酒醒,若是让旁人看见,还以为褚兄是借着酒意安了什么旁门左道的心思才是” 褚逢程的脸色当即便有几分难堪。 她亦恼火“许金祥,褚逢程是来醒酒的。” 许金祥便半是嬉皮笑脸,半是胡搅蛮缠“这么巧方才见褚兄在午宴中当真饮了不少,我也正巧多贪了杯,刚想着出来逛一逛,醒一醒酒什么的,没想到竟在这里同褚兄遇上了,褚兄,反正你我二人都是醒酒,不如一道” 褚逢程未应声。 许金祥在京中是出了名的不讲道理的纨绔子弟,但许金祥是许雅的哥哥,白苏墨不想同他起争执。 她朝褚逢程道“我们走。” 许金祥干脆挡在她身前,吊儿郎当道“怎么,白苏墨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你还怕我把褚逢程给吃了不是我给你说啊,褚兄可精明着呢,怎么会被我给吃了。倒是你,白苏墨。”许金祥话锋一转,恶狠狠道“你自己回去” “你”她语塞。 许金祥却不再搭理她,反是上前狠狠揽紧褚逢程肩膀,浮夸道“哟,褚兄,我说你该不会是真的安了什么旁的歪脑筋吧怎么同白苏墨一处可以,同我一处就不可还是你今日就存心不赏许某这个脸” 许金祥说得好似玩笑话一般,却要多恼人有多恼人。 褚逢程勉强挤了一丝笑意“哪里会。” 许金祥便继续揽着他,便走便道“走吧,褚兄,我给你说,你才来京中不久,自然不知晓这京中的好玩之处,可我在京中久啊,你想要什么样的地方我不知道的” 白苏墨并未开口,却见许金祥揽了褚逢程走远。 白苏墨这才垂眸,叹了叹。 不过瞧这褚逢程的模样,倒似是酒已醒了大半,也无多少大碍了,褚逢程又不是京中那些弱不禁风的王孙公子哥,许金祥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总归,褚逢程先前被灌酒是因她的缘故,眼下只要褚逢程没事,她亦放心。方才让了流知往西门去,眼下又不知走到了哪里的紫薇花丛中,只能边走边摸索,往西门方向去便是了。 这便是昨日落水之前的事。 马车上,白苏墨伸手抵了抵下颚,思绪未断。 听流知说,昨日是钱誉和许金祥二人送她自西门出来的,此事也并未有旁人知晓。钱誉是为了躲避蚂蜂群才带她跳水的,那密密麻麻的蚂蜂黑压压的在水面上,钱誉若是有恶意,便不会舍命救她,况且 思及此处,白苏墨脸颊微微红了红。 再去想许金祥。若非许金祥,她落水之事兴许早已人尽皆知,许金祥告诫流知她落水之事不要声张,先将她送回府中,许金祥应当没有恶意。 她同许金祥并无交情,许金祥为何要帮她 因为许雅 许金祥的事,她一时也想不通透,但这两日正好在风头上,她不宜去寻许金祥。许金祥应是也心知肚明,他今日让人来国公府递给她的字条,只有两句,但许金祥的字,她认得。 人被蚂蜂蛰了,在锦湖苑,可探。另,小心褚逢程。 小心褚逢程 昨日若不是许金祥中途乱入,同她在一处的人应当是褚逢程。 昨日那条路,说到底,也是褚逢程带的。 白苏墨心底忽然一个念头,若是褚逢程昨日并未喝醉,而是故意引她去的 知晓褚逢程知否真的醉的人,便只有流知早前使了银子的那个小吏。为何这般好,将不将,正不正就有一个小吏刚好在附近而后,又被褚逢程一句不想节外生枝打发了去 白苏墨微微敛眸,便朝流知道“流知,你让人去查一查,昨日你使银子的小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第27章惊喜! 第27章 “惊喜” 既是在紫薇园当值的小吏,国公府若是想查,哪有查不到的道理 只是流知不知小姐为何忽然兴起要查那人 莫非是同小姐落水之事相关 流知心头疑虑,便见马车已到了国公府门前。 看门的小厮见是小姐的马车,直接小跑上前,开了侧门,让马车可以驶进。等马车驶入,小厮又上前,拱了拱手,低头朝车内问道“请问车中可是流知姑娘” 流知便上前,掀起帘栊一角“怎么了” 那小厮见是她,才又低头拱手道“流知姑娘,还请转告大小姐一声,先前将军府的褚公子有来过,在府中坐了许久,一直未见小姐回来。方才离开前,让小的等小姐回来之后同小姐说声,他来寻过小姐。” 白苏墨早前听不见,府中都习惯了找流知等人传话。 褚公子是府中贵客,又同国公爷走得亲近,府中上下自然都对褚逢程礼遇。 流知笑着应了声好。 马车自侧门驶入。 白苏墨一面从耳中取出耳棉放入锦盒中,一面问“方才,可是石子的声音” 流知颔首。 石子是盘子的弟弟。 盘子是清然苑中的小厮兼白苏墨用惯的车夫,大凡不轮值的时候,石子时常会来清然苑中帮着盘子跑跑腿。 清然苑中都认得石子,小姐认得便也不奇怪了。 方才石子的话,小姐自是听见了。但听见了,却只问了一句是否是石子的声音,流知心知肚明,便也不再提及褚公子的事。 等马车驶回清然苑中,尹玉和胭脂正抱了樱桃,懒洋洋得在苑中小桥流水旁的凉亭内乘凉。 胭脂一手抱着樱桃,一手摸着樱桃下巴。 樱桃不时舒服得“喵”一声。 胭脂和尹玉便相继咯咯作笑。 这头忽得见了流知扶白苏墨下马车,两人便纷纷起身上前,到马车跟前,朝白苏墨福了福身“小姐好。” 樱桃见了白苏墨,伸爪子示意要白苏墨抱。 白苏墨接过,樱桃又慵懒得“喵”了一声,白苏墨忍不住笑笑。 原来这便是樱桃的声音。 胭脂和尹玉对视一眼,唇边都莞尔,只觉得小姐今日的心情似是格外好。 白苏墨让流知去查紫薇园小吏之事。 这人早前只有流知一人见过,流知只能亲自去一趟。 外阁间内,平燕和胭脂两人在一旁伺候着。 小姐回房后逗弄了一会子樱桃,便开始看书,樱桃则在她脚踝一侧打着盹儿。 尹玉进屋换茶水,也没有扰道她。 方出外阁间,便被平燕和胭脂两人扯到一旁。 尹玉一脸莫名。 平燕和胭脂两人都在唇边竖起食指,相继做了“嘘”的手势,让她噤声。 尹玉这才会意。 可顺着两人鬼鬼祟祟的眼神望去,三个脑袋正好歪成一个幅度,看向在案几旁看书的白苏墨,还有她脚边慵懒躺着打盹的樱桃。 尹玉不明所以,张开嘴,做了道口型问“怎么了” 平燕先道“你不觉得奇怪” 尹玉又看了看,小姐正常得很难,哪有什么好奇怪的 尹玉摇了摇头。 胭脂叹道“唉,别同尹玉说了,终日糊了巴嘟的,就知道吃。” 尹玉吐吐舌头“可人家就是喜欢吃嘛。” 平燕也笑“是是是,就喜欢吃糖心坊的点心,回回都让旁人给你带” 尹玉咯咯笑道“你们两个不也同我一道吃的吗” 胭脂恼火,连忙将她二人打断“你们先别说糖心坊的事了,小姐自晌午起就一直盯着手中那本书看,不时便笑一笑,这都干笑一下午了,你们说奇不奇怪” 尹玉伸手抚了抚嘴唇“可小姐本就爱笑,兴许那本书很是有趣” 胭脂叹道“再是有趣,也不能就那一页书,看了整整一个下午,愣是连一页都没翻篇过,若真这般认真,怕是连书上的字都能看没了” 胭脂自是夸张些许,尹玉也才瞧准,小姐目光确实盯在那本书上没怎么动弹过。 平燕又道“还有呢,你们再仔细瞧瞧,小姐手中那本书,根本都是拿反了的” 尹玉定睛一瞧,这才赶紧捂了捂嘴“该不是中邪了吧” 胭脂和平燕都倒吸一口凉气。 三个脑袋凑在一处,齐刷刷得朝着外阁间内窃窃私语,就连流知何时回了苑中都不觉察。 “你们三个,这是在做什么”流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平和里又略带了几分责备,三人吓得赶紧转身。 “流知姐姐。”三人纷纷福身。 清然苑中没有管事妈妈,大丫鬟里流知年长,又深得国公爷小姐的信任,故而这清然苑中虽无管事妈妈,却是流知在管事。流知这般问话,三人不敢糊弄,最后只好是胭脂站了出来,悄声朝流知道“流知姐姐,小姐今日似是有些奇怪,看着那本书笑了一下午了,那本书还拿倒了” 流知瞥了瞥目,应是也看出了端倪,这才转眸“你们三个,胆子是越发大了,小姐的事也能随意在背后议论快去做事。”流知惯来温和,忽得厉声起来倒叫几人心都当即噗通一声,赶紧福了福身,低头离开。 流知这才入了外阁间内“小姐。” 白苏墨转眸,脸上笑意才敛“查的怎么样” 流知掩上外阁间的房门,这才回话“那小吏姓李名史宰,前一阵因母亲病重和弟弟要定亲下聘,欠下了不少外债,手中一直很紧,可就在几日前,这几笔外债似是都还清了,还去陶然居定了一套桌椅送给姑母” 白苏墨微微拢了拢眉头。 流知继续道“于蓝同奴婢一道去的,并未直接找那李史宰问话,只是先寻了旁人打听了一遍,发现果真有些蹊跷。于蓝让奴婢先回来,问问小姐的意思,是暂时不要打草惊蛇,还是直接寻了李史宰问话好” 于蓝素来谨慎。 白苏墨放下手中书卷,淡淡道“直接问清楚,但是,先不要走露风声。” 流知应好。 翌日清晨,肖唐便驾了马车载钱誉到新住处。 钱誉一路上都心猿意马,盯着一处出神,并未撩起帘栊看向窗外,也未直接问起肖唐,新苑子寻在何处。昨日在白苏墨面前闹下这么大一出乌龙,他自然是能避则避。在这京中,除了锦湖苑,其实哪里都一样 此事交予肖唐去办,钱誉没有多放心思。 等马车直接驶入苑中,肖唐掀起帘栊,钱誉下了马车,四处随意看看,竟难得目露赞许“这事儿办得上心,新苑子寻得不错。” 前后不过半日功夫,又人生地不熟,肖唐办事是有长进 肖唐得了好,满脸都是笑意。 只是经过大门处,钱誉余光扫过,好似难以置信一般,往大门处去看个究竟,只是等看清对面府邸匾额上的几个烫金大字时,钱誉轻揉了几下眉心,以为看错,又一面问道“给我念念那上面写得什么字” 肖唐笑嘻嘻道“国公府啊。” 钱誉整个人都惊诧了“我让你另寻一处苑子,你寻到国公府对面” 肖唐会错了意,得意道“是啊少东家你昨日不是说要换处苑子吗还今晨就要搬走,可这苍月京中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小的思来想去,忽然想起昨日在苑中遇到了白小姐,白小姐是说有事可到国公府寻她帮忙,小的昨日晌午过后便去了国公府,没想到白小姐这么给力少东家,惊不惊喜” 猪脑子 钱誉想死的心都有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