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纯情》 第1章 第1章 美国纽约,曼哈顿大桥。 刺耳的刹车声伴随爆鸣声四下起伏,滚滚浓烟卷着烧灼气浪直冲云霄。放眼望去,扭曲的烈焰火舌撕开了深夜的浓黑,远处巡警车裹挟着尖锐的鸣笛声疾驰赶到现场。 染血的担架陆续抬走一位又一位伤者,最前方,黑色宾利的车前盖已经因为巨大的冲撞力而狰狞变形,褐发碧眼的警察撑着车门往里看,驾驶座上的华裔男性血流不止,已处于半昏迷状态。 男人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还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烟身也已经被血浸得趴软发胀。 警察扬声叫来两个同事打碎车窗。 黏腻腥热的血与汽油流过砂砾大片往外蔓延。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挪人上担架,无意识间,男人痛苦地扭动了一下,一枚暗金色的方块物件顺着裤袋滑落出来。 “ you hear ho do you fe我是纽约市警察,能听见吗你感觉怎” 警察眼角余光瞥见反光的金属物件,瞳孔猛然间骤缩。 那是枚zio打火机,在滑出男人裤袋后磕在了担架的边缘,半开着盖,迸溅着细小的火星,自担架向满是汽油的水泥地直坠而下 “t don趴下” 一声轰然巨响,火光冲天。 “播报完路况,下面来听一则财经新闻恒新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自三年前于纽交所成功上市,其科技分部顺利进驻华尔街。而集团实际控股人沈洪生于昨天在纽约不幸逝世,其现任ceo肖”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驶离机场。车内,助理装好新手机卡,恭敬地把崭新的手机递给男人。 男人刚从美国连夜赶回国,登上国际航班的前一秒他还在开会,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收拾,身上的黑西装未脱,衬衣领口处的银色领撑泛着冷感的金属光泽,像浸了一身的清贵霜寒。 助理不敢怠慢,递过新手机后又拿过一套换洗衣物“肖总,这是按照您的尺码定的,您是要就近去酒店换还是” “不用换。”男人打断她的提议,“继续说。” “融汇基金的负责人马上要见您,银行那边也在等着。”助理低头看文件,她手里的行程排到一周后,汇报的语速飞快,“对了,使馆那边已经通过遗体运回的申请,预计最快凌晨能到。二少爷和小姐都在b市,我这里的联系资料都是齐全的,要不要先通知他们” 等了几秒,男人并没有出声。 助理领会他的意思,习以为常地往后翻,继续道“还有几个董事都想跟您私下约时间谈,但银行那边比较急,如果我们的律师” 话说一半,男人戴腕表的手自斜侧伸过来,他修长指骨叩住了助理的文件册,往前翻一页,停住。 重新翻回了联系资料表那一页。 男人已经收回手。助理不明所以地转头看过去,见轻薄的新手机正抵着他掌间虎口处,他的拇指指腹缓缓摩挲过黑色屏幕。 肖闻郁英隽的眉眼深邃而沉静,光影自他眼尾斜出漆黑疏晦的一道弧。他目光停留在联系表的那一行字上,言简意赅 “打给沈琅。” “砰” 窗明几净的写字楼内,设计师助理艰难地抱着一摞建筑图纸从会议室里出来,用脚碰上门,上楼,路过沈琅半开着门的办公室,探了个脑袋“诶呀,沈工您醒了啊” “刚醒没多久。”沈琅问,“要不要一起喝下午茶” 沈琅正俯身穿高跟鞋,细白的指尖勾着香槟色的鞋跟,裸露的半截脚踝腕骨精致,抬眼看过来的时候动人得要命。助理目光躲了下,第无数回深深叹息。 都是女人,怎么就差这么大呢。 “我就不跟去了,组里都在说您那个曲面长廊的力学模型建得漂亮,我想再留下来研究研究立面图。”助理刚来没多久,还在为工作抛头颅洒热血的鸡血阶段,视沈琅为标杆偶像。想了想又问,“刚醒没多久就喝茶,对胃不好吧” 沈琅忙着拆扎头发的耳机线,回得很洒脱“没事,不惯着它。” 耳机线是她不久前没找到发绳的时候,随手扯过来绑长发用的。沈琅昨晚累得在办公室的休息室倒头就睡,下午刚醒,现在才想起来要拆。 沈琅带的小组已经为新项目连轴转了近两个月,下周就得交图。沈琅作为项目负责人连熬两天夜,终于提前在今天出了报审图。 助理靠在门边看沈琅拆耳机线。 细线为了缠紧长发被主人连打几个死结,助理见沈琅微垂着头颈拆线,不小心打到脖颈,白瓷细腻的后颈皮肤迅速晕上一道红痕。她似乎觉得疼,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太神奇了。助理心说,沈工带项目的时候领着全组加班加点,再吃苦受累都不怕,竟然也会怕这么一点疼。 还有,要不是那天她心血来潮想跟偶像买双同款,都不知道沈琅脚上那双高跟鞋原来是某个小众的高奢品牌,要五位数。 沈工一双穿了不过两天的鞋,要她整三个月的工资。 助理咋舌。 “我要去隐市,真的不一起去喝茶”整组通宵到今天凌晨五点,沈琅的手机早就不知道没电多久,她给手机插上充电,准备出门。 助理摇头。沈琅叹息“留你这样的美人在公司加班,是对公司全体男性职工的仁慈。毕竟模型图稿都改得千篇一律,但养眼美人长得难得一见,比养殖花卉更值得珍惜,你说对吧,陈工” 后半句话是对正巧路过的某位男性说的。 男人胸前的工作牌上书职位“华慕建筑设计事务所e组结构工程师” 什么珍惜 满脑子都是测算验算建模的工程师被问得一愣,迷茫地停下脚步跟门口的两位对视半晌。他在瞥见助理手上半人高的一摞图纸后,一拍脑袋,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连忙帮助理分担了大半。 “哎不好意思啊,刚才不知道有这么多,都让你搬过来是太重了” “不用不用,真没事”助理更不好意思,脸红回,“谢谢了。” “都是同事,跟我客气什么。” 沈琅跟看戏似的看了半天,低声笑着问小助理“现在有人替你分担工作,跟不跟我去喝茶” 我靠,沈工太撩了。 助理迟疑片刻,抓住残存的意志摇头坚持“我还是不去了。” 听沈琅要去隐市喝茶,助理补了句,“不过您要去的话,能帮我要张玄周道人的符吗” “嗯” “他不是名气很大吗,我妈就信这个。听说他开的茶馆就在我们公司附近,我妈老催着我去要张平安符。”助理悄声八卦,“听说玄周道人还是个年轻帅哥,是不是真的” 华慕建筑设计事务所,所在的商业写字楼地处市cbd。距离写字楼不过两百米的商业街上有家茶馆,中西茶品齐全,茶点做得精致,牌匾上书“隐市”两个字。 名字意思取自“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开茶馆的是个道士。 对。道士,活的。 玄周道人的声名远播。寸土寸金的商业地段开茶楼,周围的金领白领上班族没事就喜欢跑“隐市”喝一次价值四位数的下午茶,顺便求个平安符。 就连沈琅负责项目的甲方有时候也跟着瞎凑热闹,请人来项目启动仪式上驱邪保平安。 “做道士都能这么有商业头脑,不如哪天我辞职跟着你混算了。”茶馆二楼,沈琅喝完粥,靠进藤木软椅里,“我都想好了,我们合资在迪拜买块地,开个酒店建设项目,我还能负责方案和工程,到时候我们年薪过亿,双赢。怎么样” 荀周一身素青道袍,坐在沈琅对面摇摇头。 他人模狗样地喝完茶,掏出游戏掌机打游戏,毫不犹豫地甩她三个字“跟你合作我亏死。” “”沈琅虚心请教“哪里亏” “白给吃喝白画符,我不亏吗” 今天这顿早餐确切说是下午茶,沈琅手机钱包一样没带就来了。 沈琅和荀周是多年朋友,她经常来他这里喝下午茶,厨房小妹跟沈琅早就混熟了,一听她熬夜工作睡到下午,还开小灶给煮了排骨粥端上来。排骨肉炖得糯香软烂,嫩黄的姜丝煮出鲜味,香气四溢。 荀周沉痛“她对你简直比对我这个亲老板还亲。” 今天沈琅来得很巧,正好碰上本地某版生活杂志来茶馆为杂志的美食专栏拍片取材。 杂志方那里一早就跟茶馆打好了招呼,派来的是几位年轻的小姑娘,拍完一楼茶厅,紧接着上二楼拍雅间。二楼各个雅间之间用山水鸟绘屏风做隔断,里窗对着茶楼的空中花园,古色古香韵味十足。 一群人闹哄哄地上二楼,顿时安静了。 二楼就沈琅和荀周两个人。 荀周刚打输一局游戏,气得放下游戏掌机喝口茶压压惊,侧颜棱角分明,不说话的时候简直仙得像幅画。 仙风道骨,都市传奇。来拍片的几个小姑娘眼睛都看直了,刚想问能不能拍,见荀周喝完茶,又掏出游戏机,伸手就热情招呼她们 “唉哟来拍宣传片的吧来来来,拍她就行甭拍我,她比较上镜”杂志社给茶馆做免费宣传不要白不要,荀周游戏都不打了,创作灵感昂扬,“来镜头往这儿拉,怼脸给个喝茶特写,白瓷粉釉的茶杯得拍啊就这一只值我十几来万呢手工蜀绣的屏风也拍进去我排队排了三个月才给做的,哎对了就这个角度,漂亮” 沈琅“” 摄影“” 几个小姑娘刚戴上的滤镜稀碎。 沈琅心里记了荀周一笔,不过她好歹白吃荀周一餐,非常大度地让拍了。 她长得确实漂亮,五官昳丽精致。杂志社的人比建筑事务所的眼光毒辣,沈琅手腕上那条看着设计简单的细链都是某牌的纯手工限量,全身上下矜贵得像瓷洋娃娃,即使笑得再亲昵,还是隐约有股冷淡骄矜的气质在。 摄影的小姑娘起初有些犹豫,沈琅一句“不拍了吧,让这么可爱的摄影师拍我可能还要倒给钱”,五分钟后,几人迅速混熟。 小姑娘跟沈琅聊时尚八卦,把荀周当布景板,俨然厨房小妹二世。 荀周想了半天,觉得还是因为沈琅这张嘴太能哄人了。 沈琅简直就是本行走的骚话全集,人如其名的“浪”,不论老少男女,开口对着谁都能哄出花儿来。不知道是先天无师自通,还是身在大家族,后天训练出来的生存本领。 毕竟沈家人是出了名的难搞。她爷爷重男轻女,大哥手段狠毒,二哥手段阴毒,后两个人自相残杀多年,沈琅要真没点本事,怎么能安然无恙到现在。 谈话间,沈琅的助理拿着手机慌慌张张地找过来了。 “沈,沈沈沈工,我楼下,下下都找一圈了。”助理跑得直喘气,缓了缓说,“您手机都震疯了,我没敢接电话,别是有什么急事吧” 沈琅的手机没电关机整整一天,她忙交图没顾得上充电,之前出公司也没带手机。 此刻手机电量已经充满,五十几个未接来电,四十多个来自沈立珩。 她二哥。 “谢谢。”沈琅打白条给助理点了份下午茶套餐,在荀周的死亡凝视下站起身,刚要回拨,一个号码又打了进来。 陌生号码。 平时这种陌生号码沈琅看见都会直接挂掉,但今天她心情好得不得了,慢悠悠地接起来,连带着声音也含着笑。 电话对面推销的男人甫一开口,沈琅就接过了话题。 “不贷款,不买房,不投保险。”她扯谎张口就来,“上周我做传销被关了,今天刚从拘留所里保释出来,连吃饭的钱都没有,要不我跟着你混吧” 荀周正打着游戏,闻言从屏幕上抬起头,给了她一个“接着演”的鼓励眼神。 旁边杂志社的小姑娘配合地又扛起了摄像机。 对方没再出声,沈琅叹气“不骗你啊小哥哥,是真的没钱。” 戏越演越过了。 男人终于开口,这回不是“喂”了,直接叫了她的名字“沈琅。” 对方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冷感的磁。沈琅没想到现在的推销电话已经神乎其技到了知道她名字的地步,她笑“你知道我是谁” 男人顿了顿,反问“你以为我是谁” 不是推销电话。 沈琅反应过来,模糊捕捉到电话另一头传来恭敬的一句“肖总,到了。” 姓肖。 沈琅在脑海中迅疾地筛去数百条名目,最后停在一个近乎不可能的名字上。 气氛陷入短暂的沉默。荀周打完一盘游戏,亲眼见到对面的沈琅收起了笑,神色复杂地愣怔一瞬,随后眉眼舒展地重新露出笑容。 一连串的表情变换用了不到十秒,川剧都没她能变脸。神了。 电话对面是肖闻郁。等冷静下来,沈琅已经又换了副神情。 她轻佻时候的表情很好看,足够勾人却不显色气,略过多年后久别重逢的寒暄,张口就来了一句“宝贝儿想我吗” “”荀周“这个别拍。” 摄影小姑娘“哦。” 她的声音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变化,动情慵懒,尾音不自觉带着软糯,像是天生的。和多年前在游艇上的声音逐渐重合。 二哥,就是条听话的狗而已,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车外刚下过一场雨,车内似乎闷着气压。沉默良久,肖闻郁望向窗外,声音沉稳得像是在圆桌会议室谈公事“你觉得呢” 居然不是“滚”。沈琅潜意识还把他当七八年前的肖闻郁,口没遮拦道“我也很想你。” 给个甜枣哄哄就好了。 “手机号码是国内的,你已经回国了” 肖闻郁扣着手机,一言不发地听着沈琅的随口调侃。她的声音像近在耳侧,温热的气息一点点拂过耳廓,甚至因为熬过夜而带着濡软的鼻音,勾起他这么多年深埋在晦暗角落里的全部记忆。 她刚才没认出他来的时候,也是用的这种声调,甚至于更温软轻松一些。 肖闻郁靠上真皮车座椅背,阖起眸听沈琅的声音。他微仰着脸,脖颈的弧度自喉结往下绷成一线,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快要破开的情绪。 这么多年,她或许跟谁都是这么说话。漫不经心,却在无意中招人。 或许是只打过照面的邻居,或许是事务所共事的同事,甚至于是打来陌生电话的推销员。 “是刚下飞机”沈琅得寸进尺地逗他,“不会第一个打的电话就是给我的吧有这么想我” 这句话问出口,沈琅都觉得自己有点儿过了。 肖闻郁已经回了国。他这么多年没回国,突然回国,一定是因为出了什么大事 如果真是沈家出了事,肖闻郁又在这时候给她打电话,那他不是已经掌控住了国内的局势,打个电话给她这个昔日的“仇家”消遣炫耀;就是对情势没把握,打电话来试探虚实而已。 沈琅忽然想起她二哥沈立珩给她打的几十个未接电话,很快就有了判断。 沈家出事了。但她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沈琅当然不会让肖闻郁觉察出来她还一无所知,佯装气定神闲地撩闲了几句,一声一句“宝贝儿”,听对方半天没开口,她一看手机,果然挂了电话。 还没说什么呢就挂了 沈琅好整以暇,浑然不知有人暗流汹涌。旁边荀周看她笑得跟揩到印度神油一样,随手把电话存了,换上新备注 “the ure” 小纯情。 “情”字刚打出来,沈立珩的电话紧接着打了过来。 “喂” “怎么才接电话”沈立珩怒声低斥,“你现在在哪儿” “”沈琅避开众人走到远处,闻言蹙眉问“出什么事了” 沈立珩急得一天一夜没休息,嗓音嘶哑“老爷子过世了” 沈琅心脏猛地一跳。 国内北京时间的昨天中午,纽约深夜,沈立新在参加一场商业酒会后醉驾,瞒过巡警上了曼哈顿大桥,因发生连环车祸当晚死亡。 老爷子近年来身体每况愈下,五年内连做三次心脏搭桥手术,本来就常年躺在纽约长老会医院的疗养病房里。当晚听到沈立新车祸去世的消息,老爷子突发心梗,没熬过出u。 沈琅眼皮突跳,敛着长睫,问“过世了” 沈立珩再三深呼吸,还是忍不住低骂了句,才把话接下去,“说是突发心梗死在纽约的医院。” “沈立新也死了。” 沈立新是沈琅大哥。 沈琅缄默良久,才问“怎么死的” “酒驾出了车祸。”沈立珩快急疯了,“别问他了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 沈家家大业大,人情凉薄,别说沈琅他们几个平辈之间暗潮汹涌,就连沈老爷子和自己孙子孙女都面和心不和。 老爷子和沈立新毫无预兆地相继去世,翌日美股开盘不久,消息传遍,公司股价暴跌。 沈家百年基业面临冰川危机。 突如其来的死亡变故带来的悲伤还没来得及蔓延到神经百骸,对权力接任的欲望和不安就抢先一步驱使了言行。沈立珩烦躁地捏了捏鼻梁,才说 “肖闻郁回国了。带着遗嘱。”他说,“算算时间该到机场了。” “这么多年,我都快忘了还有这人。他这次突然带着老爷子的遗嘱回国,肯定不单单是回来参加葬礼。”事情来得猝不及防,沈立珩捏了捏眉头,居然向沈琅讨主意,“你觉得呢” 她觉得 自从七年前肖闻郁跟着老爷子去了美国,从此就杳无音信,连从前把他视为废物的沈立珩都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这次却带着遗嘱回来了,说不定还是以老爷子的名义。 沈立珩一直明里暗里地在跟沈立新争夺沈家财产,对肖闻郁这个寄养在沈家的养子毫不在意。 但看现在的情况,似乎不可能再毫不在意了。 沈琅回忆了遍她刚刚把人当小狗逗的情形,沉默了一瞬。 她觉得不太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2章 “做不了,没法做。” 周五大清早,华慕建筑设计事务所的会议室里,长桌两侧面对峙着两拨人,气氛剑拔弩张。 坐在靠门位置的卷发姑娘埋头记会议记录,看了眼手表,心里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在一片争执声中,卷发索性打开手机翻起了娱乐新闻。 两方争吵间,会议室门被打开,卷发往旁边一看,沈琅穿着一身掐腰黑裙推门进来,挑了个她旁边的位置坐下。 “沈工”卷发吓了一跳,低声问,“沈工您怎么进来了” 沈琅被临时拉过来撑场子,挑重点边翻桌上堆成册的结构立面图,边问“怎么样了” “还吵着呢,这都快吵了三小时,我们组的结构师都被气跑了。” 现在正吵着的两拨人,一拨是华慕事务所正负责某商业大厦项目施工图的c组,一拨是负责项目设计图的方案组。一方觉得方案组出的图简直天马行空,技术不可行,一方觉得出图效果完全符合甲方预期,怎么合理化是出施工图这组的事。 吵到现在,谁也没妥协。 会就开在自己的地盘上,却压不住对方的嚣张气焰。c组的结构师气得开会开到一半,扔下全组人跑茶水间冷静冷静,刚往手臂上连拍了两片尼古丁贴片,转头就看见了来倒咖啡的沈琅。 沈琅是e组的项目负责人,本来今早来事务所处理完项目收尾工作后,等着她的就是连续一周的假期。 卷发看坐在原本结构师座位上的沈琅。后者很快扫完一摞图,接着打开结构师留下的笔记本电脑,正面色不改地翻转放大模型的细节。她化着淡妆,睫毛卷翘而长,侧脸轮廓精致漂亮。 惊鸿一瞥的大美女。uc建筑院高材生。事务所结项效率最高的金牌e组项目负责人。 这是卷发对沈琅的全部印象。 “沈工,谁来了都不管用。”卷发悄悄抱怨,“该讲的我们都讲了,他们就是不听非说顶楼天台的设计没问题,坚持说顶层那块也不受力,他们设计出花儿来都行气死我了。” 沈琅含笑撑着脸听完了,从手袋里摸出颗小东西递给她“幸好没被气跑,不然等下我吵架的时候都没有底气。” 卷发以为递过来的是什么u盘,拿到手里才发现是块锡纸包装的黑巧克力。 “” 又贴心又会安慰人,比自己那个跑路的组长好多了。卷发拿着巧克力,泪流满面地补上印象。 争执在继续。对方喊停“稍等,关于我方的设计到底合不合理,我想请我们的总设计师” “请律师来比较合理。” 出声的是一直没说话的沈琅。 对面方案组发言人被打断,诧异地向这边投来目光。男人盯着这张陌生的面孔,回忆半天没叫出来沈琅的名字。 眼前是位美人,男人轻慢的神色顿时放柔了些,刚想解释,沈琅站起身投影电脑屏幕,微笑“按照贵组的设计,天台受力的问题我们不提,先来看看十六楼到十九楼的落地窗。” 大屏幕上是落地窗的结构放大图。 “设计近十米的外墙长高窗,独立处于框架梁外,想法很好,设计得也很漂亮,但很可惜,贵组似乎并无任何过梁或挑梁的设计。 到底是不小心遗漏还是设计大胆我不清楚,因为更遗憾的是,我们的结构师现在因为贵方的拒绝沟通而暂时罢工,所有关于相关数据的受力结构分析都无法进行。所以我方不得不进行妥协。” 沈琅停顿,“那么妥协以后呢” “承载过重,楼层塌方,到时候签图的责任在谁,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请律师来共同商讨一下。贵组觉得呢” 一片哑然。 沈琅还嫌嘲讽语气不够,补了句“天台的问题好像不是那么重要了吧” 何止不重要,落地窗的问题简直严重多了。 对方讷讷“所以” “所以。”沈琅合上笔记本,“关于细节问题,我们要不要请结构师回来再探讨探讨” 散会。卷发放下手机,含泪膜拜“沈工你太牛了,听你吵架比看娱乐新闻有意思多了。我以后能不能跟你混” “平时见不到。”沈琅弯眸粲然一笑,将挖墙脚进行到底,“我不怼自己人。” 沈琅收拾东西准备走人,瞥见卷发手里亮着屏的手机,屏幕上正打着醒目的一行娱乐新闻标题,她目光不由多停留了会儿。 著名影星宓玫息影五年后车祸丧夫,采访提及并无重回影坛打算 “沈工你也知道宓玫啊”新闻闹得沸沸扬扬。卷发以为她感兴趣,拿起手机翻给她看,“以前好有名的,拿过三金影后,我们全家都喜欢看她的电影。” 沈琅心说她何止知道。 “她老公以前也很厉害,大公司的ceo,叫新什么来着哦对,沈立新。之前宓玫嫁进豪门不要太幸福,狗仔还曝光过一顿早餐都值上万,夸张吧宓玫结婚以后就息影没演戏了,好像是跟着她老公一起移民去了国外。” 卷发说,“可惜她老公前两天在国外出车祸去世了,也没有过孩子。听说她今天都没回国参加葬礼,这得多难过啊。” “不过豪门家的事也轮不到我们难过,人家再惨都能过得比我们好吧。”卷发注意到沈琅一身简约的束腰黑裙,问,“诶对了沈工你下午忙吗不忙我请你吃饭吧,当谢谢你帮我们组怼人了。” “下午有安排,改天我请你吃饭。” “去哪儿啊” 沈琅笑了笑“参加葬礼。” 卷发没当真,开玩笑道“那沈工记得帮我物色几个豪门帅哥。” 午后的天气半阴不晴。恒新集团前董事长和前ceo接连逝世的消息闹得满城风雨,葬礼却低调地办在沈家旧宅。 来探口风的媒体纷纷被隔绝在外。参加追悼会的豪车接受安检,从宽阔铁门驶入沈宅外道,下车由迎宾带领穿过前厅,签到进入大礼堂。 沈琅一路走来,有不少宾客认出她是沈家大小姐,纷纷停下点头致意。一片嗡声低语中,她穿过迎宾室进灵堂,掀起白幡入内。 灵堂内的灯色晃白如昼,除了两排守着的保镖外,此时灵位前只跪着沈立珩。 沈琅默不作声地接过香,叩拜完起身“二哥。” “都斗这么多年了,没想到最后死了居然是因为醉酒出车祸。”沈立珩扫过老爷子的遗像,目光在沈立新那张严肃板正的黑白照上停留片刻,回头问沈琅,“琅琅,你难过吗” 沈立珩虽然是沈琅的堂兄,但两人在五官上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他高眉吊眼,五官线条凌厉,不笑的时候透着股刻薄狠厉的气息。沈琅眼看着灵堂里这三人你来我往争了这么多年,心里明白沈立珩巴不得老爷子早点退位让贤,沈立新也趁早滚蛋,剩下一个沈立珩就能独揽沈家大权。 老爷子当年对自己几个亲儿子都不见得多待见,更别提自己孙子了。就算这几年身体差到已经提早给自己买好了墓地,老爷子也坚持在疗养院开视频会议,从没见他松口放权给几个后辈。 这一死,叹息是有,太难过还不至于。 沈家人都薄情是真的。 “所有人这次都以为没了老爷子和沈立新,这次下来最得利的应该是我。”沈立珩站起身,让保镖退出去,面色阴冷,“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有人深藏不露。一个没爹没妈的养子都能爬到我头上来。” 沈琅很快地皱了下眉。 昨天沈立珩给沈琅打过电话。当时他那么崩溃的原因当然不只是因为沈家人的死亡,而是此次过后,老爷子遗嘱里的股权重新分配,加上集团内部新一轮的洗牌,占股最多的竟然不是沈立珩。 而是肖闻郁。 居然是肖闻郁。 一个沈家原来司机的养子。沈老爷子一时兴起收的义子。即使按辈分算是沈琅几人的“长辈”,年龄却和沈立珩相差无几。 最重要的是,身上流的不是沈家的血脉。 “我就知道我早就该发现了当初在游艇上那天我就该弄死他” 沈家人极端排外,更何况突然冒出一个差不多年龄的陌生人当自己长辈。沈立珩当年脾气比现在大多了,知道这事以后差点没真出人命。他沉着脸来回踱步,“这七八年他跟着老爷子去美国杳无音信,我以为没事了” 怎么可能没事。 当年就是狼崽子,野外放逐多年,现在指不定已经成了多凶狠的头狼。 遗像上的老爷子面目慈祥,这恐怕是他这辈子最和善的一次,而他的孙子毫无所觉,仍在焦躁盘算。沈琅垂眼盯着看了会儿,摘下别在胸前的白玫瑰,轻轻放在遗像旁。 “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当年我们那么针对肖闻郁,他来者不善,肯定不会让我们好过。”沈立珩说,“我一个人不行,琅琅,我需要你。”他想到什么,突然笑得有些神秘,问沈琅,“琅琅,你知道现在集团高层那帮人私底下都叫你什么吗” 沈琅抬眸看向沈立珩,眯了眯眼。 她一身暗纹掐腰的黑裙,长发贴合着肩脊优美的曲弧顺下来,在昼亮的顶光下更衬得皮肤白皙细腻。即使神情不像平时那样多情,也美得异常生动。 “叫你底牌。” 外面忽然热闹起来。 沈立珩走到灵堂门口,看了眼,脸色更沉“肖闻郁。” 肖闻郁以沈家义子、集团现实际控制人的身份前来吊唁。沈立珩憋着一口血,掀开白幡离开灵堂。 阔别七年,即使昨天已经在短暂的通话中听过声音,再见到真人还是觉得有点儿新鲜。 见到肖闻郁,来吊唁的宾客寒暄着凑了上去,像是早就在等他。一朝天子一朝臣,所有人都想着攀附恒新集团未来的东家。 远处被众人簇拥的男人身形颀长挺拔,一身黑西服内搭黑衬衣,外套口袋同样别着白玫瑰,除此之外连腕表都没搭。身边跟着黑裙女秘书。 变了太多。 沈琅饶有兴致地观察他,肖闻郁似有所觉,抬眸,隔着人群遥遥与她对视。 他瞳色黑沉不见底,眼角眉梢间是不带任何女气的英隽漂亮。内敛裹着凌厉锋芒,从头到脚的矜贵气。 沈琅以前是真正的大小姐,娇生惯养,吃不起一点苦。把没身份没背景的肖闻郁当条狗。 这么些年,她以为沈立珩和沈立新最终会角逐出一个结果,她不争不抢谁也没得罪,最后哪一边赢了都影响不到她。没想到有人狼子野心。 狗成了当家主人。 沈立珩还在礼堂里跟人交谈,沈琅扯了个借口要离开,刚走到前厅接过迎宾手里的车钥匙,低声问了几句,又绕路折返回沈宅的后花园。 “你知道肖闻郁的股份都是怎么来的吗”沈琅回忆起沈立珩在灵堂里的话,“沈立新在纽约发生车祸,老爷子心梗死在病床上,两个人的医院死亡信息正式确认是在美股开盘以后。他抓着这点机会,第一时间做空了公司的股票,捞了一大笔钱。” “消息传出以后股价暴跌,他又大规模回购散股,吞并股东转让的股权。沈立新死后股权没人继承,他跟几个股东联手杠杆操作,以低到离谱的价格回购了所有的股份。快,狠,准。” 沈琅穿过玻璃长廊。 花园绿植葱郁,草坪喷泉旁,黑裙女秘书收起合同后退一步,向肖闻郁旁大腹便便的男人鞠躬示意“高总,我代肖总送您出去。” “下周遗嘱生效,肖闻郁占三十五的股份,我二十七,你十。到时候公司重新开选举会,他可能就是董事长。”沈立珩当时说,“但六个月后继承的股权能重新转让。琅琅,你跟哥哥在同一艘船上,只要半年后你那部分的百分之十并给我,我就还有机会。” 恒新集团的百分之十是笔天文数字。足以填充一家普通资管公司的资金池。 花园里突然多了个沈琅,女秘书带着高总经过她,停下微微致意“小姐。” “我们合伙,你就是决定最终牌面的那张底牌。”沈立珩说,“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回忆中止。沈琅停下脚步,目光打量站在不远处的肖闻郁。 肖闻郁已经在灵堂里上过香,胸前的白玫瑰也早就摘掉,他西装外套了件黑色的长大衣,正半敛着眸戴腕表。他余光瞥到沈琅,动作稍顿,扣好腕表的金属扣,抬眼看过来。 七八年,有如脱胎换骨。两人对视,沈琅再浪也没当面把“小纯情”说出口,她友好地伸出手。 “好久不见了,”沈琅说,“肖先生,有时间吗我们谈谈” 天色很暗,阴云低垂。肖闻郁沉默看她,没有回握。男人眉骨深邃,鼻梁修挺,斑驳黯淡的光色透过他睫毛打下一片疏影,看不出在想什么。 虽然以前肖闻郁在沈宅住过两年,但他和沈琅不怎么熟,甚至在沈琅的记忆里,两人还有着并不愉快的过节。 “肖总不会还记得以前的事吧以前小孩子开玩笑,都这么多年过去,听过也就算了。”沈琅仿佛完全忘记她昨天还在不明情况地叫人“宝贝儿”,“昨天你挂了我一回电话,有些话还没来得及问。” “我的律师告诉我,这次遗嘱继承我会得到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 沈琅抬眼与肖闻郁对视。 她的瞳色很浅,是剔透的浅褐色,看人的时候近乎轻佻多情。肖闻郁收回目光,神情疏离。 “不知道肖总对我那百分之十有没有兴趣” 都说现在的肖闻郁心机深沉,手腕凌厉,游刃有余。 沈琅刚在心里感慨现在小纯情是不像以前青涩稚嫩了,但还是话少得跟雕塑没什么两样,雕塑就开了口“为什么” “我有自己的事业,没什么野心,即使没有家族股份也能过得很好。”沈琅说,“我相信等到半年后,你手上的股份不止有现在的三十五,不过到时候我这百分之十对你来说是锦上添花,何乐而不为呢” “疏不间亲。”肖闻郁停顿,问得很直接,“为什么要跟我合作” 沈琅明白他想问什么。她与肖闻郁以前的关系从来都不算好,七八年没见,两人和陌生人差不多。更何况她二哥巴望她的这百分之十是他的翻盘底牌,别说肖闻郁没想到,沈立珩大概也死都不会想到,沈琅会莫名其妙地反水去向肖闻郁抛橄榄枝。 她要转让股权给他,就必然会有条件。 “我想等半年以后,肖总能帮我一个忙。虽然是个小忙,但恐怕只有你能帮我了。”沈琅唇角带笑,又伸出手,“合作愉快” 求人都昂起脖颈的猫,天生高贵。 肖闻郁不动声色地与她回握,一触即收。他的指骨修长,只握沈琅的指尖,动作带着成熟男人的绅士分寸。 沈琅刚想转身离开,收回的手腕蓦然一紧。 “” 在短暂的茫然间,她被男人干脆利落地拉了过去,指掌贴上她的后颈皮肤,俯身按在怀里。 一个简单有力的拥抱。 多年没见,小纯情这么奔放沈琅错愕。 肖闻郁身上清冽陌生的气息随之笼过来,拥抱不紧,但触觉温暖。沈琅的手指动了动,没挣开,她鼻尖蹭着他做工考究的大衣领,笑意里含着鼻音“肖总,我要你帮的那个忙挺正经的,不用这么急着给我投怀送抱吧” 肖闻郁的声音近在耳侧,清明而低沉,解释简洁“你哥在。” 沈琅不说话了。 她视野受限,别说背后的沈立珩,就连肖闻郁此时的神情都看不见。 另一边,沈立珩在前厅听说肖闻郁跟公司某位董事洽谈合约,阴沉地脸跟了过来。 花园里只有两人。肖闻郁像是正跟自己身边的小秘抱得难舍难分,沈立珩扑了个空,止步在长廊出口,冷脸离开。 四周安静得只有虫鸣。 隔着单薄衣裙,怀里的人柔软温热,搭在他大衣上的手指纤白,手腕骨很细。肖闻郁垂眸看沈琅,她鬓角藏着颗细小的痣,只有当撩起长发时才能看见。 像暗流涌动的、鎏金镀银后才得以袒露见光的欲望。 拥抱不过十几秒。 肖闻郁下午还安排了会,司机将车停在沈宅门口,给老板发了条信息。他示意沈琅先走,后者走了两步又回头,突然问他“今天很冷吗” 肖闻郁看她,眸色很深,目光沉稳平静“” 沈琅指他,以一种非常缠绵悱恻的语气说“耳朵红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3章 这句话尾音拖得很轻,狎昵意味十足。跟多年前在沈琅成人礼那天的音调如出一辙。 八年前,沈琅十八岁成人礼。沈宅宴会厅富丽堂皇,灯火通明。 “你去理那个废物干什么”沈立珩喝完香槟,不悦地训沈琅,“不就是老陈收的养子吗我都不知道老爷子看重他哪里,让他去公司,让他跟我们住一起,还收义子我看直接让他姓沈得了” 一旁的沈立新面色沉着“就算爷爷看重他,那天在游艇上你也不该差点把人淹死,搞得人家骨折,到现在还坐着轮椅。” 道貌岸然。沈立珩冷哼“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公司里也没少给他使绊子吧” 眼看着两位又要闹起来,沈琅放下酒杯,抓了把酒心巧克力往外走。 “你们吵得我好烦,我出去玩会儿。”沈琅一身系带白礼裙,巴掌大的小脸看着人畜无害,笑靥带着娇贵的少女气,“他比你们好玩。” 前院草坪,喷泉淙淙。 水流声几乎要盖过耳机里的本报讯新闻播放,肖闻郁刚想转动轮椅离开,耳边传来的流利英腔中突然插播进了一声中文的打招呼。 肖闻郁抬眼看,明眸善睐的少女就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 “你快把我两个哥哥逼疯了。”沈琅弯腰看他,唯恐天下不乱,声音糯糯的,“现在前厅里都是名媛淑女,你又长得这么好看,肯定有见了就喜欢上你的。我二哥明里让你骨折,大哥又暗里挤兑你,我要是你,现在推着轮椅进去转一圈都能气死他们。” 这句纯粹是瞎扯。宴会厅里推轮椅,不知道要让多少人看笑话。 肖闻郁已经在沈宅住了一年多,沈琅闲着无聊,偶尔碰到这位话少人闷的就会上嘴撩闲几句,时间久了,发现这位有时候的反应还蛮有趣的。 肖闻郁的年龄和沈琅的二哥差不多,但看上去却比她大哥还要沉稳隐忍。他冷淡瞥她一眼,不气不怒,转动轮椅要走。 “今天是我生日。你不理我没关系,我请你吃巧克力,吃吗”沈琅摊开手掌,白皙小巧的掌心躺着纯黑包装的巧克力球,“黑巧,无糖的。赏个脸吧” 轮椅停住了。 她以前几乎没有低声下气的时候。 一年半前,肖闻郁以沈家司机养子的身份被领进沈家,没过多久老爷子就收他做了义子,还反常地将他安插进了沈家公司。一时间猜测什么的都有,周围人看肖闻郁的眼神多多少少比原来尊重了点。 但沈琅不。 肖闻郁还记得,某天他和公司几位高管在沈家私设的高尔夫球场上碰到沈琅,她一身白色运动服,过来邀请人一起打球。 沈琅大哥说“我们在场的几个以前都是跟你打过球的,再打也没意思,琅琅你不如喊个新的人陪你玩闻郁怎么样” 沈琅问也没问,拖着尾音笑“他不会啊。” 少女支着球杆,站在修剪齐整的葱绿草坪上,白色运动服下是被日光晒出晕红的皮肤,细汗晕染着一层水光,在阳光下亮得刺眼。 高尔夫是富人们闲来无事消遣的游戏,而肖闻郁在来沈家前只是个被接济长大的孤儿。 即便凭自己的本事考进国内顶尖学府,即便后来被沈老爷子收为义子、边读着大学边进公司高层历练,在沈琅眼里,他还是格格不入的。他一定是不会打高尔夫的。 傲慢却理所当然。 而此时沈琅轻下来的声音像丝绸软缎,温水里浸泡过般黏糊柔软,腻死人的多情。肖闻郁盯着看了她半晌,挑了一颗巧克力“生日快乐。” 嗓音清冽好听。 然而这种温情没能持续多久。高浓度的酒心巧克力,酒味醇烈,肖闻郁猝不及防被呛得嗓子发热,掩唇别过头,不住地闷咳。 沈琅跟逗狗似的,笑出个无辜的小梨涡“cheers干杯” 一句调侃还不够,罪魁祸首又补刀,“你耳朵红啦。” “” 肖闻郁抿唇。 他再怎么狼狈都是挺直肩背的。他看向沈琅,漆黑眸光中有如晦暗雨夜冲刷过的清亮,仍旧红着耳朵,赏了她一个字 “滚。” 沈琅滚了。 她其实也没想到他能被呛这么厉害,顺嘴调戏了句,估计把人惹毛了。 想了想又回头,见肖闻郁慢慢转着轮椅往别墅南侧去,左腿上打着厚重的石膏纱布,动作艰难缓慢。她折回来,上手搭了把轮椅扶手,边推边嘴欠 “顺路,一起滚。” 沈琅无心的一句话,像当面骤然拍开了肖闻郁心底深埋多年的一瓶陈酒,炙热滚烫,浓郁热烈。 秋风飒飒,气氛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肖闻郁眯了眯眼,波澜不惊地抬手松领带。他跳过她那句调侃,又捡回了不久前两人草率结束的口头合约,问“你想要我帮你什么忙” 肖闻郁继续“我不做没把握的事。你没有明确告知转让股权的交换条件,这让我很难相信这份协议的诚意。” 看来这回耳朵真的是被冻红的。 沈琅的目光扫过肖闻郁的耳廓,停在他英隽的脸上。不贫了。 “肖总如果不放心,可以请律师来跟我拟协议。”沈琅没说具体内容,只是递了张名片给他,“至于我未来的那个要求,我相信对你来说也只是举手之劳。” 名片用银线勾边作花纹,纸面喷了点淡香水,气味不甜,后调带着隐约的草木香。这张精致的名片就跟它的主人一样,透着股浪得没边儿的雅致。 华慕建筑设计事务所,建筑设计师。 沈琅“百分之十的股份换一个不大不小的要求,我自认为很有诚意。你难道不想要吗” 他想要的 肖闻郁将名片收进西服内侧口袋。他抬手理过衬衫领上的黑色领撑,拇指扣着领撑慢慢摩挲,带着禁欲般的清明冷静。 如果他的秘书在这里,就只会毛骨悚然地喊一句冷静个鬼哦 肖总上一回这么慢条斯理地理领撑,还是五年前公司期货合同差点被逼仓,预估亏损上亿美元的时候。 商人本质趋利,他不会不同意。沈琅又问“合作愉快” 肖闻郁深深看她,低声回 “合作愉快。” 沈琅这次负责的项目提前出了图,足足空出一周的闲暇,周末跟组里同事约出去开了次庆功趴。等她半夜开车回公寓,手机上多了两条短信。 一条助理的报平安,一条男同事的殷勤问候。 沈琅出电梯,在公寓门口挑着回了助理的短信,关手机,刚抬头想开指纹锁,一眼瞥见门口角落里缩了个黑团团。 黑团团刚从酒吧午夜场回来,醉得人事不省,像是被感应灯给晃醒了,开口是道娇嗔的女声,带着一股酒味“琅琅” 沈琅蹲下“许许” 浓妆艳抹的女人身上披着件男人的外套,抬起脸,酒意朦胧地又要喊“琅” “诶诶诶,听见了。”沈琅认出闺蜜,扶她起来,“安静点宝贝儿,再吵可就对不起你这名字了。” 许许跟着笑“嘘,嘘” 沈琅一个人住三室两厅的复式公寓,从家具到摆件都是追求舒适简约的美式装潢,二楼还搭了一层,一间书房一间客房。许许每来一次就要感叹一回“琅琅,你说你住这里多好,以前怎么这么想不开,跑去住都没厕所大的地下室” 四年前也不知道沈琅抽什么风,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连擦破皮都疼到皱眉,居然想不开跑去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地下室。 比当初选择建筑设计这种受苦受累的职业还要让人无解。 沈琅在厨房倒水,无色无味纯净水,出于对醉酒人士的人文主义关怀,还顺手揪了片盆栽里的薄荷叶当装饰。她把水递给许许,随口扯“住大公寓有什么意思爱上你这个蹦迪到半夜不回家的人,只有地下室才适合苦情的我。” “”这女人嘴里真的没有正经话。 两人是发小,工作又是同城,许许一个月总有那么两三次要到沈琅这里来过周末。 许许的父亲是某跨国制药公司的高管,母亲是她爸众多情人中的一位。许许不想过插花瑜伽下午茶的生活,转头当了某本前沿时尚杂志的编辑,下了班后的夜生活比杂志要丰富。 沈琅进浴室洗澡,顺手将许许换下来的男人外套扔进门口的脏衣篓,隐约闻见外套上的男士香水。她问“换了款香水,不是上回那一位” “早换了。本来说好的只是玩玩,要是哪天没感觉了就分得爽快点,结果他非要跟我谈真感情,没意思。”许许享受征服男人的新鲜感,换男伴的频率快得像时尚潮流变更,“你呢” 沈大小姐二十多年没开出一朵桃花来,眼光挑剔到许许都快怀疑她打算出家了。 沈琅大言不惭“都排着队呢,等我一个个试。” 话音刚落,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一亮,接连跳出来一条简讯。 陈工沈工,你安全到家了吗怎么不回信息,是已经睡了吗 陈工晚安。 等沈琅洗完澡出来,许许见她捞起手机看了眼,没回复,面色如常地随手又把手机扔回去。许许撑着脸感叹“你看看,你看看,我是真敢玩,你也就敢嘴上浪浪。” 沈琅拧开卧室的台灯,弯唇一笑没说话。 她刚洗完澡,乌黑长发的发梢还湿漉漉地滴着水,只穿浅灰色睡裙,白皙的皮肤氤氲着水汽。灯下看美人,更有股脆弱朦胧的美。 太脆弱了。许许终于想起来她今晚是来干嘛的了,她来安慰沈琅的。 沈家的白事闹得人尽皆知,连她杂志社同组的同事茶余饭后都在谈论。许许把安慰的招数在心里过了个遍,不动声色地挤上闺蜜的床“睡不着,来聊聊天” 沈琅“看电影吧。” “也行。”套路没成,许许随机应变,“看点温情片吧,催眠。” 许许心里想的是等会儿看温情片容易起话题。别看沈琅表面云淡风轻,心里不知道藏着多少难受,等情绪发泄出来了说不定就会好点。 接着,她见沈琅点开一部电影,满封面的纸醉金迷,the ascent of oney金钱本色。 经济纪录片。 许许“”这算什么温情片 沈琅靠在舒软的床上,弯出个笑“听说遗产分配后我在公司占股百分之十,我打算提前适应生活的温情,想想怎么花。” 许许“” 接下来连着几天里,刨去葬礼后的善后事宜和必须由本人出面与律师沟通遗嘱外,沈琅这个短暂的假期过得还不算糟糕,等到坐在偌大的会议室里时,还记得点杯加糖的拿铁特浓。 “啪” 沈家家族企业,恒新集团的顶层会议室。坐在沈琅旁边的沈立珩反手将文件拍在红木会议桌上,往后靠进真皮椅里,对询问的女助理面无表情道“一杯美式。” 神色阴戾,听着火气不小。 会议的重要人物还没来,在场的众股东上一刻还在窃窃私语,见状互相交换了个眼色,议论声轻了许多。 助理刚任职,第一次负责股东会的茶水,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沈琅从文件册里抬起头,笑了笑,补充了句“他要三勺脱脂奶,不加糖。” 助理感激不尽,忙不迭鞠躬离开。 沈琅合上手里的文件,心里大概清楚自己二哥这股滔天的怒气是怎么来的了。 听说前两天在恒新的董事会选举会上,肖闻郁意料之内地通过董事长,并且由暂任ceo转正,兼任ceo。而最终沈立珩被聘请为cbo。 总经理。连副董都不是。 董事会里过半的人都向着肖闻郁,副董还是肖闻郁从公司在华尔街分部里带来的人,都是一群吃里扒外的东西。 沈立珩气得不轻,找人把肖闻郁在美国分部这七年干的事调查了个遍,顺着联系网,意外地发现公司前几年几桩经典的资产重组并购案和跨国融资案背后竟然都有肖闻郁的名字。不仅如此,这位在他记忆里销声匿迹的“废物”,这几年似乎在华尔街声名鹊起。 不怪沈立珩知道得晚,他只负责公司在亚太区的经营,美国那边则常年由老爷子和沈立新坐镇。 他和沈立新向来就不和,更别指望沈立新能给他透露什么消息了。 这把牌,沈立珩眼看着自己开局就要输了。 “琅琅,等会儿在股东会上会投票出新的董事会成员,这几个人你先提前眼熟眼熟。”沈立珩把手里的候选人名单递给沈琅,上面有两个名字被人用显眼的签字笔圈出,“开会你听不懂没关系,只需要记住这几个名字就行了。” 以前老爷子重男轻女,沈琅基本不会参与家族企业的事,这二十几年她来恒新集团总公司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她现在能坐在股东会的会议室里,是因为继承了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 隔行如隔山,沈立珩不指望她能听懂会议,但他需要她的投票权。 沈琅扫了一遍,偏过头问“要选新董事会成员” “选两个。”沈立珩说,“董事会要改弦更张,而我要这两个新选出来的董事都必须是我们这边的人。” 不久,会议室里突然安静下来。 沈琅抬眼看向会议室门口,玻璃大门被人恭敬地推开,几位老股东簇拥着身形修颀的男人进会议室。肖闻郁一身笔挺的西装革履,眉宇修长,漆黑曈眸往沈琅这里淡淡瞥来,两人对视停顿一瞬,他平静地收回目光,侧过脸开口回复身旁的人。 像开了刃的刀锋,举手投足间俱是气势。 沈琅将手里的名单纸叠成一座小小的简易金字塔,手指尖压在塔尖的位置点了点。 在建筑一行,三角锥体系永远能搭出最牢固的建筑骨架,关系越复杂密切,越能造就稳固的基盘。以前的基盘是沈家兄妹三人,塔尖是老爷子,只不过现在换成了肖闻郁。沈立珩肯定不甘心让肖闻郁独揽公司大权,所以势必会往董事会塞自己的人。 但沈立珩没想过自家里出了个叛徒。 股东大会由董事长秘书主持,正式开始。 中央的光屏连接着公司在美国分部的会议室,翻译尽职恪守地在两边传达信息。在场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端着咖啡的助理进来的时候,会议室里气氛紧张到一触即发。 助理屏气凝神低头送咖啡,等到送到沈琅时,见她神色悠闲,一言不发,始终低着头在会议记录本上做笔记。 人长得漂亮,有钱有权,还沉得住气。 因为之前的咖啡小插曲,助理对沈琅印象很好。她微笑着端咖啡过去直到下一秒笑容僵在了脸上。 在会议室剑拔弩张的氛围里,这位股东眼前的会议记录本上画满了建筑物的设计草模,并且正在细化过程中。 助理“” 她毫不怀疑,如果环境允许,眼前这位股东下一刻就能开电脑软件搭个模型出来。 沈琅不太懂金融,也不怎么听会议。这间会议室里每个人都在尽责干自己的本职工作,她索性也干回了自己的本职画建筑设计图。 “谢谢。”沈琅接过咖啡,抿了口微蹙起眉,终于从她那堆设计图里抬起眸,“太苦了。” 助理回过神,忙说“不好意思,换错咖啡了。”她换了杯,“这杯才是您的。” 哥伦比亚咖啡豆磨粉的意式浓缩,没有加一块糖,当然非常苦。 等等 助理猛然反应过来 她刚刚不小心弄错给这位喝了一口的咖啡,好像是给董事长的那杯。 助理迅速抬头望向董事长座位的方向,无比惊恐地发现董事长正巧也在看向这里。 一片中英文掺杂的争执中,肖闻郁靠在座椅里抬眼望过来,眉目如画,神色寡淡清冷。像是已经注意了片刻。 而当事人沈琅毫无所觉。 已经被看到,助理硬着头皮绕到董事长旁边,压低声道歉“对不起肖总,您的咖啡我再换一杯,刚” 下半句猝不及防卡在了喉咙里。 助理见英俊的男人伸手,扣着杯柄的指骨分明。他像是什么都没看见,神色淡然地端过咖啡,垂眼喝过一口,随手放在文件旁边。 被他碰过的瓷白杯沿上还带着淡色的晕红,轮廓模糊而暧昧,是之前沈琅不小心留下的唇色。 助理“” 不知道是不是助理投射过来的目光太过惊恐,沈琅支着笔抬头看了眼过来。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肖闻郁正垂眼翻合同资料,侧颜的下颚线线条弧度流畅分明,脖颈往下是扣得一丝不苟的衬衫领。乍眼看去就是整个会议室最显眼的那道绿化景观。 沈琅纯当放松眼睛,欣赏了一会儿,肖闻郁察觉到视线,抬眼接上她的目光。 会议进行到白热化阶段,沈立珩处于下风,正忙着招揽票数。沈琅看得大方坦然,甚至还端起手边咖啡,微微晃了晃杯示意,咖啡代酒,单方面无声跟他隔空碰杯。 肖闻郁撤回目光,神色疏淡地翻了页合同。 不理她。 沈琅不浪了,继续自己的建筑设计草图,边画边有感而发。 就算是绿化景观,肖闻郁也是含羞草啊含羞草。 含羞草又喝了口咖啡。 沈琅不小心抿上唇色的那杯。 目睹全过程的助理面红耳赤。 办公室调情算什么,大白天的会议室调情才肖肖肖肖肖总真的好会 会议持续足足一下午,终于到最后投票的环节。 沈立珩手里的票数几乎分对半投给了自己的两个人,但期待的场景没有出现。大半轮票选过后,董事会成员候选人中肖闻郁的人以百分之四十的票数独占鳌头,除去弃权票,剩下两人一位占了二十,一位占十八。 不相伯仲。 这回的股东会上要任职两名董事,一个名额已经尘埃落定。剩下两位里,沈立珩的人叫陈峰,只占百分之十八的票数,处于劣势。 沈琅手里的百分之十还没投出去。 众人的目光聚集过来,沈立珩提醒“琅琅。” 沈琅看了眼投票,说“我好像都不太认识。” 沈立珩暗示“你可以翻下资料,到时候看着投就好。” 众目睽睽下,沈琅还真摸出手机,开始一个个开始查候选人的名字。 沈琅是沈家的人,想也知道这位千金大小姐平时的日常最多不过喝喝下午茶,怎么会懂公司内部管理的事,到时候肯定只会一味地偏帮沈立珩。其实在场的股东有几个知道内情的,已经能预见票选的结果。 沉默间,肖闻郁静音放在手边的手机屏幕倏然亮了起来。 他的目光从沈琅身上收回来,扫过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新收到的短信。 沈琅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我知道有家餐厅不错。 她在讨好他。 会议桌的另一边,沈琅放下手机,对着桌上不久前她用名单纸叠的金字塔思忖了片刻。就在众人以为她要改主意时,沈琅写了两个字,把纸条递给董秘 她还是把全部的票都投给了沈立珩的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4章 最终股东会投票选出两位董事会成员,一位是肖闻郁的人,一位是沈立珩的人。 这个结果在众人意料之中。 “琅琅。” 会议结束,沈立珩跟着散会的人流往外走,叫上沈琅“走,今晚哥哥请你吃饭,公司几个董事也去。我前年投资的私人会所,有几个菜做得还不错” “不去了。”沈琅低头摆弄手机,开始拨号码,“我今晚单独约了人。” 沈立珩点了点头“也行,那我就不送你了。” 即使沈立珩塞了个自己的人进董事会,但董事会里大半还是肖闻郁的人。他心里还盘算着怎么拉拢别的董事,心思不在沈琅身上,随口问了句“单独约人约的谁有男朋友了” 沈琅的电话已经接通,一旁的沈立珩听她问道“晚上有空赏个脸一起吃饭吗” 她边通着电话边抬眼看向前方,果然不远处被簇拥着离开的男人停了脚步。肖闻郁单手扣着手机,西装背影的肩脊颀长挺拔。 “怎么不回我的短信要是不喜欢我订的餐厅,换个餐厅也可以,”沈琅一句话说得百转千回,笑问,“你定餐厅,我来买单。你觉得怎么样” 沈琅偏头看了眼身旁的沈立珩,演上了,软着尾音逗人玩“不会在生我的气吧” 肖闻郁“” 肖闻郁周围全是股东董事,还有助理翻着会议时间安排表等他结束通话。众目睽睽下,肖闻郁听着耳边沈琅的调侃,眉目不惊,所有人都以为老板正在进行着一个严肃正经的商业谈话。 “今天的事你听我给你解释,好不好”沈琅叹了口气,“晚上一起吃饭吧,我会跟你解释清楚” 旁边的沈立珩神色顿时有点古怪。 沈琅的脾气他知道,只要她想,有时候对着谁都能哄出花儿来,但嘴甜归嘴甜,她还是捏着分寸的。能让她这么情态缱绻地撩拨哄人,还主动请男方吃饭 沈立珩“你什么时候包起男公关来了” 他知道豪门里某些千金为了图新鲜,会在私底下养“男公关”,有些是身高腿长的男模,有些是娱乐圈那些长相清俊的男艺人。沈立珩一直以为他这个妹妹浪归浪,还不到包男公关的地步。 沈立珩跟沈琅离得近,这句话她听见了。 电话里的“男公关”也听见了。 “” 电话那边自始至终没出声。沈琅一看手机,肖闻郁果然挂了电话。 最新通话备注名“小纯情”。通话时间一分二十秒。 沈琅捏着手机心说,应该不至于拉黑她吧 “二哥,”沈立珩这话,厚脸皮如沈琅都被噎了一下。她没再打过去了,收起手机说,“他很纯情的,你别吓到他。” 沈立珩刚想说点什么,余光瞥见不远处被众星捧月着的死对头竟然转过了身。肖闻郁隔着人群遥遥看过来,沈立珩总觉得他看了自己一眼,轻描淡写,居高临下,说不上来什么眼神。 反正不是什么好眼神。 啧,莫名其妙。烦得很。 沈立珩好不容易憋住的火气又翻上来了,他神色阴郁,潦草结束话题,告别沈琅,跟着一群董事进了电梯。 沈琅是真想请肖闻郁吃顿饭。不久前她还拿着她百分之十的股份跟肖闻郁在私底下做交易,今天下午就在股东会上转头帮了她二哥,当面刷下了肖闻郁的人。 于情于理她都要给这个“密谋协议伙伴”一个解释。 沈琅正思忖着呢,手机震了下,进来条新短信。 肖闻郁发来了一条餐厅地址。 新任董事长手里有忙不完的事,近期每晚的会议都要开到凌晨,于是餐厅就订在离恒新集团不远的酒店顶层。 夜幕初降,从观景露台往下俯瞰夜景,远处夜色车灯如流动的脉络,在钢琴乐声中缓缓流淌。 肖闻郁只腾出一小时给沈琅,她点完餐,不急着解释下午的事,反倒问“霜降牛肉要配红酒,肖总挑一支酒” 漆金黑缎面的酒单递到肖闻郁手里,他抬眸看她,没翻开酒单,只简明扼要地报了酒名。 年份正好,产地正好。 沈琅从刚才起就在观察肖闻郁。比起她以往印象里处事青涩的少年,眼前的男人心机深沉,在名利场游刃有余。脱胎换骨,已经从上不了台面的养子彻底成了上流阶层的金融大拿。 肖闻郁放下银质刀叉,对上她的目光,问“看出什么了” “西装很合身,非常衬身材,衬衫有点紧肖总肌肉练得不错。”沈琅支着脸侧笑,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这么近距离看,才发现你睫毛很长。” 好好的恭维话,到了沈琅嘴里,变得缠缠绵绵勾勾连连。 旁边来递酒的侍应生听得手一抖,一瓶勃艮第红酒差点全倒给了皮鞋。 一时寂静。 侍应生本来以为这小姐已经够绝了,没想到眼前这位先生更绝。肖闻郁眉目沉静,顿了顿,直接问了句“还有呢” “还有今天下午的股东会,”小纯情没撩动,沈琅见好就收,敛了笑切回正题,“我并没有反悔协议的意思。” “我和肖总你的协议不会变。半年后我将手里的股权转让给你,届时还要烦请你帮我一个举手之劳的小忙,这是我们原本说好的。”沈琅说,“只是我二哥是个很排外的人,我们的协议不能让他知道,所以今天当着他的面,我确实没有办法票选你的人。” 沈琅给的理由合情合理,肖闻郁不动声色地听完,开了口“这只是理由之一。” “你想借沈立珩来制衡我。”他平静接过话,“在沈立新还活着的时候,你平衡在两人之间不选择站队,虽然要不到好处,但也没坏处。但是现在这种平衡没能保持住。” 现在肖闻郁代替沈立新处在天平位置的一端,而沈立珩处于极弱势。平衡被打破以后,沈琅要倒戈向肖闻郁,却不确定这种状态是否对她有利,所以她仍旧需要她二哥来牵制肖闻郁。 这也是为什么沈琅在明面上还帮着沈立珩的原因。 肖闻郁低沉下来的声音很好听,混着远处三角架钢琴的乐声“你跟我合作,却并不信任我。你背叛你二哥,却也背叛得不彻底。” 他一身西装笔挺,雪白的衬衫扣到了第一颗,光坐在那里不说话都养眼,更何况三两句简要剖析她的时候锋芒不敛的样子。简直要命的性感。 沈琅眨了眨眼,跟着低下声来,气音混在醇浓的红酒香里“肖总好了解我。” 肖闻郁瞥她一眼,眸色如浓墨,没接话。 今夜夜景繁华璀璨。两人无声用餐,不交谈的时候就只有喝酒,沈琅为肖闻郁倒酒的次数占多。借着递酒杯的动作,她小指有意无意地在肖闻郁修长指骨间一触而过。 他的手温很热,反常的热。 上流人的矜贵,学院派的纯情。 沈琅收回手,蜷缩小指在掌心摩挲了下,心说,她之前那么勾他,原来本人不是没有反应的。 中途肖闻郁离席接电话,沈琅趁空发了条微信给荀周。 某玄周道人正在自己的小茶馆悠然自得地修身养性打游戏,见沈琅发来一条你那儿有没有清心符静心符这种东西 荀周你干嘛 沈琅好整以暇,字里行间问心无愧有人勾引我。 荀周“” 隔了两分钟,荀周拍了张照发过来了。 荀周静心符就不用了,送你张镇宅符,能驱邪祟的。 只见玄周道人极其敷衍地抽了张餐巾纸当符纸,挥毫笔墨,画的不是符文,而是沈琅的名字。微信附文一条别浪了,鬼都怕你。 肖闻郁刚回国内,任职后堆积的安排能铺到两个月后,近两天要商定公司在b市的商业园大型项目,明早要赶往临市参加科技峰会,能腾出一小时进行私人用餐已经是奢侈。 所以恒新集团的副董在电话里难以置信地再三确认了遍“你喝醉了” 肖闻郁“嗯”了声,眉目沉静“迟半小时回公司。” 工作狂今晚有私人用餐。 还喝醉了。 还迟半小时再工作。 这位新任副董是肖闻郁从华尔街带回来的人,多年的合作伙伴,彼此知根知底。当年两人环着全美在酒宴上应酬,他眼看着肖闻郁从滴酒不沾到千杯不醉。 要是他能给肖闻郁的名片上戳个个性化烫金o,早就戳上一行“北美境内没醉过”了。 灌什么能把他给灌醉了 副董小心翼翼多问了句“喝什么了” 别是喝了违禁酒吧。 挂完电话,副董旁边的财务官搓了搓手,殷切问“董事长身体不舒服吗” 副董“喝醉了。” 财务官恍然“啊” 副董一脸麻木地补了句“喝的红酒。” “” 晚餐结束,沈琅起身买单前多说了句“我知道肖总现在可能不相信我,但是我对我们之间的协议有着绝对的诚意。”她拎起手袋起身,笑说,“我说过,你可以让律师拿着我的名片来跟我拟协议。” “我会用的。”肖闻郁说。 沈琅刚抽出卡,侍应生过来低声提醒“小姐您好,这位先生刚才已经买过单了。” 沈琅对上肖闻郁的目光。 卡在白皙纤细的指尖转了一圈,她扬了扬示意,弯唇说“当我欠你的。” 沈琅休假的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她是建筑设计事务所e组的项目负责人,除了慕名主动找上门来的项目外,大型的投标活少不了需要负责人出面拉项目。 前前后后忙了几天,休假结束。 设计师助理一早上班,对着工位上多出来的一摞资料,闭嘴惊艳。 “沈工,您休假的时候还不放过自己呢” 沈琅端着咖啡,用脚尖勾了把旋转椅,跟着坐过来“这三个项目都还可以,文件资料我共享在小组群里了,你们先熟悉一下,十五分钟以后小组开会。” 说话间,门口忽然传来了动静。 “沈工”来的是平时跟着沈琅一起拉项目的人,他气喘吁吁,“来活了来活了。” “还记得之前的大型商业园项目吗就是恒新集团的那个。”男人打开平板电脑里的资料,递给沈琅,“前段时间招标方公司内部裁员变动,项目就中断没继续,现在又重新开始了。” “刚才项目的总包企业来消息,说是甲方那边拿着名片给总包推荐了我们的事务所,还是e组。”男人喜形于色,“e组,就是我们组” 恒新集团 沈琅放下咖啡杯,抓重点问“名片” “对,就是沈工你的名片。”男人问,“沈工你太厉害了,居然能把名片直接递到恒新总部里去” “”沈琅总算听明白了。 沈琅“我给他名片” 她给肖闻郁名片,是为了让他的律师来跟她拟合同。 是为了突显她事业有成。 不是为了让肖闻郁做她甲方的。 沈琅前脚以恒新股东身份刷了肖闻郁的人,后脚他就当了自己的甲方。 助理没听清,问“沈工您说什么” 沈琅撩起长发束成尾,弯腰捞起平板往办公室走,扔了一句“我说天道好轮回” 助理望着沈琅的背影,茫然道“沈工什么意思” 男人咂摸“意思是,忙完项目好不容易放回假,放假回来还得接着加班,生生死死,无穷尽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5章 恒新集团顶层。 一场会议刚结束,圆桌会议室的幕墙玻璃由黑色倏然变为透明,助理推门出来,躬身请出会议室内的投资人与高管们。 “董事长,上个月我们申报的通达科技项目今早过审,财务部门刚刚送上来的书面资料我放在您桌上了,陈总那边的高转送预案也急着等您批复。”助理语速飞快,边跟上边向肖闻郁汇报,“还有商业园项目的投标这周结束,下周跟总包那边的会议” 助理迟疑一瞬,问“是您本人去还是请我们的监理员去” 肖闻郁还没开口,旁边副董常泓就插了句“你们boss都快忙疯了,跟总承包开个会用得着他本人去吗” 下一刻常泓就被打脸。 肖闻郁“调下时间,我亲自去。” “” 常泓捂着脸跟助理面面相觑。 片刻,他发出老母亲的感慨“我们闻郁变了,自从回国以后我就越来越不懂他了。” 恒新集团高层改弦更张后,商业园建设项目本来是在常泓名下,但其实他也事多,而项目聘请了监理,所以他平时基本都扔给监理在管。而前段时间肖闻郁亲力亲为地把项目揽了过去,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按照公司的加班调休制度,肖闻郁这些年忙工作攒的假期都能够他环游世界登月蹦极了。 不过项目倒是好项目。 恒新集团斥资百亿,打算在b市毗邻机场的地段开发出一片商业园来,商业园下有四片子区域,分批立项。现在总承包预计分包给不同的设计院与建筑事务所一起做方案,近期又新添了沈琅所在的华慕建筑设计事务所。还是甲方钦定。 这绝对是喜从天降。 事务所所长乐不思蜀,一天连进e组办公区三次,对着沈琅能笑出朵花儿来。 “我看着所长的笑都毛毛的。”助理从电脑前抬起头,低头跟隔壁工位的眼镜男咕哝,“看这架势,你说下个月我们沈工是不是能升合伙人了” 眼镜男推了把眼镜“所长哪里是想沈工当他合伙人,我看所长都恨不得想沈工是他儿媳妇” “是吗,有这么想啊”沈琅刚巧端着咖啡路过贵宝地,随手将手里的粉玫瑰插进小助理笔筒里,笑问,“所长有两个儿子呢,他哪个儿子打算介绍给我” 沈琅半靠着办公桌边的透明屏风,乌黑长发散落而下,明眸红唇,笑得暧昧狎昵。 眼镜男闭嘴脸红。 助理拿起粉玫瑰“您哪里来的玫瑰呀” “我在公司楼下买的。”沈琅下午跟总包签合同,就出去了趟,“光棍节促销,送给我们办公室里最不该单身的美人。” 助理捂胸口,备受感动“沈工,你居然是光棍节第一个送我玫瑰的人,我要嫁给你。” 沈琅又笑“跟所长的儿子商量商量,排个队吧。” “” 眼镜男快没脸见人了。 沈琅浪够了,端着咖啡进自己办公室。商业园项目方案前期准备工作量大,她登录事务所的内部网,打包传了份资料进组里。刚点开软件,沈琅指尖在鼠标滚轮上摩挲了会儿,转而拨通了肖闻郁的电话。 手机嗡声震动,肖闻郁的眸光从文件上抬起,接了电话,很低地“嗯”了声。 “嗯” 这句下意识的“嗯”沈琅是没料到,低低沉沉,怎么说呢挺招人的。沈琅顿了会儿才说“我以前只知道肖总长得好看,现在才发现声音也很好听。” “”那边沉默片刻,肖闻郁才开口,“什么事” “下午我跟恒新商业园项目的总承包签了合同,我们事务所能不参与竞标就拿到项目,这件事还要谢谢肖总。”沈琅说,“不过我还不知道,原来我的名片能有这么大的用处。” 商业园的项目很好,早在年初的时候沈琅就知道了。 但是那时候这个项目是沈立珩在把关,沈琅就没掺和进去。再加上恒新过往的大项目基本都是内定好了设计院,其他的设计院与事务所竞标也只是走个程序,因此整个华慕事务所都心照不宣地没参与投标活。 现在肖闻郁揽下项目,还让她分一杯羹。 沈琅笑问“这是作为我背叛二哥而倒戈向你的好处吗” “你可以这样认为。” 沈琅从善如流“谢谢老板。” 她的声音近在耳侧,尾音微微上扬,像贴着他的耳廓温热吐息。肖闻郁搁下钢笔,眸光落向落地窗外的幢幢大厦,补充了句“我看过你们华慕以往的项目,住宅项目和商业项目居多,后续成效都不错,尤其是e组。” 他停顿“更何况商业区建成后收益归入恒新,你是公司股权持有股东,也是得利人。” 沈琅“我的股权半年后也会是肖总的股权,说这话就见外了。” 对方没接话。 肖闻郁沉稳矜敛下来,沈琅就老想逗他,她又接过话“以后你跟我就是合作关系上更进一步的合作关系了,叫老板太生疏,叫肖总也太见外。” “不如叫肖先生。还是,”沈琅说,“先生” 半晌没有回应。 一看,又挂了电话。 肖闻郁这反应沈琅可太喜欢了,她乐此不疲,简直还有点上瘾。 不过肖闻郁该烦死她了。 肖闻郁挂断电话,却没有继续那份未看完的文件,指腹贴在手机逐渐暗下去的屏幕上没动。 沈琅打电话时并不专心,他能听见窸窸窣窣的翻页声,键盘敲打声,还有她转身拿资料时轻微而窸窣的衣料摩挲声。 他闭眼就能勾勒出她漫不经心的模样。 她当他是温驯的犬,觉得好玩时不时逗两下,出于心血来潮的善意顺手帮几个小忙,却不以为意。一如多年前。 八年前,沈宅餐厅。 沈琅这几天难得安安分分待在沈宅,刚好在餐厅里碰到了坐在轮椅里的肖闻郁。 前天老爷子在豪华游艇上举办宗亲会,结果沈立珩看不惯肖闻郁一个养子也能进沈家的宗亲会,竟然找人把他推下了游艇。人擦着船舷摔进浅海里,幸好是没撞上涡轮引擎,船上的救生人员援救得也快,才捡回一条命。 人是没死,但全身上下的擦伤不少,听说腿还骨折了。 老爷子动了怒,勒令沈立珩禁足思过一个月,当时在场的沈琅也被当成帮凶,跟着被禁足在家里。 此时肖闻郁正好在长餐桌前,不做逗留地转过轮椅要走。 下来都下来了,没打算吃饭。 长桌的一侧,管家见到沈琅,鞠躬道“小姐。” 餐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银质餐具被整齐地摆盘成一列,珐琅彩釉的瓷盘里装着龙虾刺身。上午才刚空运到的澳洲龙虾,中午就被活杀,成了道龙虾刺身摆上沈家餐桌。 沈琅一道道扫过去,餐桌上都是海鲜类的菜。 海鲜是发物,难怪他不吃。 “二少爷昨晚说了,今天中午只要吃这些菜。”二少是存心不想让肖闻郁进餐厅,管家也挺为难,只好顺着问,“小姐如果你不喜欢吃,我叫方姨做几个清淡的菜上来” 沈琅坐下,裙摆顺着白皙的小腿往下垂落,道“我喜欢呀。” 管家看了眼正离开的肖闻郁,心里叹了口气。 她又问“你不喜欢吃吗” 问的是肖闻郁。 沈琅从小娇生惯养长大,虽然要在沈宅里掂量着过日子,但从没受过关禁闭的气。她开他玩笑“龙虾刺身要新鲜才好吃,等会儿冰块融化,再吃就不是这个味道了。你不想试试” 轮椅还在往外滚动,他没理她。 摆盘的龙虾刺身旁放着个小冰桶,里面还游着只被绑了钳子的活虾,如果有人用完刺身,阿姨会过来重新现杀一只。沈琅像是觉得新鲜,站起身戴手套,取过刀,想亲自动手试试。 肖闻郁听见少女轻快软糯的声音“我二哥气你气得不行,巴不得你那天在海里救不回来,我如果是你” 后半句隐没在了一声含糊的嘶气音中。 轮椅刚经过餐厅的门,闻声停在了门口。 沈琅想试着做刺身,还没上手,就被虾身上的倒刺割了个正着。她动作小心,倒是没出血,只是破了点皮。 少女细皮嫩肉,没磕磕绊绊地长到这么大,痛感比谁都明显,生理性泪水不受控地涌了上来。 肖闻郁回身看,沈琅已经扔了刀和虾,一双明眸湿软泛红,睫毛都沾着泪。她说“我不吃它了,跟方姨说我中午要吃面。” 管家应声离开。 沈琅对上肖闻郁的视线,用餐巾擦干手上的水,说“你要是像这样卖乖服个软,我两个哥哥兴许不会这么讨厌你。” 半晌,他问“你不疼吗” 沈琅“不疼。” 她刚才被疼得红了眼睛,也不想让他多冷静端庄。她故意勾他,补了句“你要是不吃饭,我更心疼。” 沈琅以为还像以往那样,是她在勾他。 偌大的董事长办公室内,暗沉暮色穿过四合的云霭透进落地窗,室内一片静谧。肖闻郁一身西装革履,靠进椅背,抬手解松了领带抽掉,眸色深浓。 现在他们两人中,是有人蓄谋已久。 她不知道是谁故意在勾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6章 接了项目就开始忙,午休期间,华慕事务所e组办公区一片此起彼伏的键盘鼠标声。设计师助理正强撑着困意埋头画平面,桌上忽然被沈琅扔过来一小盒茶叶。 茶叶罐是个方方正正的瓷瓶,巴掌大小,助理道过谢后打开闻了闻,还有股沁人心脾的清淡药味儿。 “沈工,这是茶叶吗”助理好奇,“我怎么闻着跟中药似的。” 沈琅手里还拿着一罐,她“嗯”了声“我在隐市拿的护肝茶,闻起来是不太好闻,泡了茶喝起来是甜的。” 助理惊诧。 玄周道人的“隐市”她就去过一回,一壶茶标价四位数,续茶水另算钱。那这一整罐茶叶要贵上天了吧 没想到沈工神情坦然地回她“不要钱,免费的。” 沈琅趁着午休去荀周的茶馆坐了坐,离开的时候顺了两罐茶叶走。荀周一听她问自己要护肝茶,就知道沈琅又要开始忙项目,给茶叶的时候苦口婆心“你那有没有紫砂壶这茶得用紫砂壶泡,喝茶的茶杯用白瓷,要留根泡,悬壶高冲,回甘的味道才好” 沈琅撩了撩长发,笑说“没这么麻烦,用保温杯泡了就能喝。” “” 荀周终于回忆起这些年被沈大小姐用保温杯糟蹋过的茶叶,一脸的一言难尽,多的不说了,对着沈琅指尖下垂摆了摆手,神情间糊着一个醒目的“滚”字。 这回恒新商业园的项目共分包给了两家,一家知名的设计院,另一家是沈琅所在的华慕e组。商业园是大项目,沈琅作为华慕这边的负责人,跟所长商讨过后,她重新划出一个项目组,在原有小组成员基础上拉了别组的几位工程师进来。而这位设计师助理刚来事务所不久,经验有限,并没有被划入这次项目里。 助理手里只有个画图的小项目,挺轻松的,其实平时用不到护肝茶。 目送沈琅进办公室后,助理拿着茶叶罐,受宠若惊“女神对我也太好了吧这要是男的,我就真嫁了啊。” “沈工对自己的助理都挺好的,”旁边眼镜男比助理早来几年,他搭话,“她可能是怕你工作压力太大吧。” 助理“什么压力大” “沈工以前有位助理,跟你差不多吧,一刚毕业没多久就踏进社会的小姑娘。”眼镜男随口回,“当时是在做一个大项目,她也在组里,但项目刚开始没多久那小姑娘就没了。” 眼镜男“我听说是因为压力太大才自杀的,大概三四年前的样子”他砸了咂嘴,总结道,“干我们这一行有时候忙起来手里三四个项目,加班悄无声息猝死的年年都有,所以总要学会自我减压嘛。” 说完眼镜男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拿起放在电脑旁的相框,相框里是某位宅男女神的娇俏写真,他捧起来亲了口,权当减压。 助理“” 沈琅平时减压的方式有两种,音乐和补觉。 最近新添了一条骚扰人。 说得再具体点就是,骚扰肖闻郁。 久别重逢后连着见了几面,沈琅对肖闻郁处在“感兴趣”的阶段。她有太多想查的了,关于这么多年他在老爷子和她大哥的眼皮底下养精蓄锐、揽下主权的过程,关于他突然回国发展的动机,以及关于他本人。 前两条沈琅的兴致倒是没那么高,她骚扰的重点都放在肖闻郁本人身上。 沈琅在调戏人这方面无师自通,她偶尔发两条短信给肖闻郁,时间点掐在人情绪最容易脆弱放松的清晨,寥寥几句,除了项目相关就是无关紧要的几句寒暄。她撩闲的手段很高明,目的性不强,意思送到就行,他回不回她都不太在意,既不会让人觉得烦,也不容易拒绝。 当然人家肖闻郁不搭理她,十条回一条已经是极限。 几天后,肖闻郁主动打沈琅的电话,声音低沉疏淡,直接问“你想知道什么” 他跟她打直球。 沈琅没想到他会打电话来,估计是被自己烦得不得了才打来的。她放下手里的图纸,顺着调侃“肖先生都猜到我有问题问你,就猜不到我想问你什么吗” 她已经改了口,开始叫他肖先生。默然几秒,肖闻郁才开口“猜不到。” “我想问你有没有时间,好让我请你一顿饭。”沈琅说,“上回的晚餐本来应该是我来买单,没想到你请了,算我欠你的。”她说得煞有介事,笑着补充,“我不喜欢欠别人什么,更何况你现在还是我的甲方,算是很正式的关系。那就更要客气了,你说呢” 沈琅嘴上一口一个“客气”,语气却黏黏的,带着点微妙的暧昧。 这话说的,不答应就相当于承认两人不必客气的关系,答应却又上了套。 沈琅占尽口头便宜。 “请客就不必了。”肖闻郁声音平静,却在电话那头眯了眼眸,半晌道,“如果你实在想还,餐费可以直接从你的项目金里扣。” “”沈琅头回领教肖闻郁的资本家做派,噎了噎才接话,“肖先生好客气。” 办公室里静谧异常。沈琅话音刚落,肖闻郁虽然没开口,她却听到从电话另一边传过来些声音。 是道轻微的气流音。分不出是意味不明的低哼还是轻笑,像男人的鼻尖轻轻地蹭过耳朵,顺着耳廓上纤毫毕现的血管脉络往下抚,不经意却足够勾人,跟上回他接电话那声低低的“嗯”字如出一辙。 沈琅听着忽然冒出了点微微的心思。 电话通了会儿,肖闻郁没再出声,沈琅也不急着起话题。沉默间,组里的结构师进来给沈琅送图纸,等办公室的磨砂玻璃门再次关上,她边看图纸边问“下周的方案讨论会你会到场吗” 没等肖闻郁回话,沈琅没忍住,嘴欠了句“有几天没见了,我还挺想肖先生的。” 没人接话。 意料之中,沈琅迎来她第数次被挂电话。 方案讨论会在即,接下来沈琅在外往总承包方那里连跑几趟,在内忙着翻资料找数据,没想起来再去骚扰肖闻郁。 会议仍旧开在恒新集团,肖闻郁没到场,恒新这边派了其他几位负责人过来。 进来送咖啡的助理目光频频往沈琅这边瞟。沈琅漂亮得让人印象深刻,助理总觉得眼熟,想了片刻才恍然想起来,这位好像是上回在股东会上特立独行的那股清流。 就是众股东昂头吵得不可开交,她低头气定神闲画图纸的那位。 沈琅接过咖啡,偏过头轻声问了句。 “肖”助理反应过来她问的是肖闻郁,忙说,“董事长临时有事不在公司,其他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助理突然回忆起上次送错的那杯咖啡,像是想到什么场景,猛然红了脸。 这一幕看在对面另一设计院的建筑师眼里,就是另外的意思了。 此次恒新的商业园项目竞标这家设计院本来势在必得,没想到空降了另一家建筑事务所跟他们分着做项目,听说还是甲方老板钦定的,跳过了前期冗长复杂的项目准备工作,直接插入到了方案深化的环节。 这位建筑师是此次设计院的负责人,他从业十几年,没想到有天要跟沈琅这么年轻的后辈平起平坐。他还在忿然对面到底有什么后台背景,此刻上下仔细打量了眼沈琅,再联系到助理那番话,心里鄙夷了声。 所谓的后台背景,怕是不怎么光彩的关系。 会议室前亮着三块铺面光屏,最中央的光屏显示正在尝试连接公司于纽约分部的客户端,接通后,会议正式开始。 有人向光屏里的男人颔首致意“董事长。” 另一边,肖闻郁抬眼扫过电脑屏幕,“嗯”了声,收回目光,继续处理手上的文件。 本来今天这场会议董事长是确定亲自出席,但公司分部出了点急事,因此不得不临时改成视频会议。国内时间下午两点多,纽约已经是深夜凌晨,对面设计院的总工生怕会开到一半这位甲方老板就挂视频,忙点开t开始汇报方案。 这次会议上,对面设计院想抢到商业园那片主要商务建筑的设计资格,因此在方案上下了苦工。 对面的总工边汇报,边抽空往沈琅那边看了眼,发现这位花瓶美女正侧过脸,跟欣赏风景壁画似的欣赏光屏里的男人。 肖闻郁的脸很适合上大屏幕,眉眼轮廓分明,鼻梁修挺,五官深邃如电影明星。只是他不敛气势的时候太凌人,在场的没几个人敢注视光屏,沈琅带着纯欣赏的心情,目光自他的下颚落下去,移到衬衫领停住。 没打领带。 纽约时间是凌晨,肖闻郁摘了领带,只穿一件黑色衬衣,正垂眼看资料。他全身浸在酒店暖黄色的顶光灯色下,少了凌厉,多了分静默长久的温存意味。 对面总工还在注意沈琅的动向,发现这位花瓶总算不看光屏了,改成玩手机了。 总工嗤笑。 沈琅没察觉对面人丰富的内心戏,找到肖闻郁的号码,给他发了条信息肖先生什么时候回国 发完后,沈琅心说不知道他出国后手机号换了没有。她刚从手机屏上抬起头,就见光屏里肖闻郁目光顿了顿,往镜头方向看了眼。 能收到 沈琅被他挂电话快挂习惯了,猜到这回肖闻郁不能无缘无故挂视频,她顿时来了新鲜感,饶有兴致地连着发了几条。 设计院还在进行汇报收尾阶段,就听光屏里的甲方老板忽然出声打断,问“华慕的方案呢” 旁边的结构师悄声提醒“沈工,该我们了。” 设计院的总工闻言简短收尾,信心满满地坐回去。他们的方案已经金玉在前,有对比才有衬托,他在等着沈琅出丑。 沈琅起身,打开t。 “贵院的方案对于商务楼入口位置和人流动线组织的介绍似乎太过简单,缺少因果逻辑。”沈琅不久前问项目总包拿到设计院的中标方案,在完善深化的基础上,对商业园的主要商务建筑楼进行创新,给出了对比方案,“功能分区也并不合理。” 沈琅开口连着两句话,简洁明了,都是在驳斥对方设计院的方案。 对面脸立即黑了。 肖闻郁的眸光落在屏幕上。会议室的镜头只能扫到她白皙精致的侧脸,长睫卷翘,红唇翕张。 沈琅在自己的领域内有足够的发言权,轻佻不刻意,傲慢得有底气。她轻慢骄矜的神情一直都很好看,轻佻逗人的神情也招人,沈琅像是天生有引人瞩目的特权,这点肖闻郁早在八九年前就已经知道了。 他知道,并且在内心某个见不得光的晦暗角落里,对其有占有欲。 华慕事务所这一边的方案中,建筑群以环状各自独立又相互联系。沈琅给出的平剖立面图清晰漂亮,一场汇报下来,设计院的总工脸色从难看到若有所思。 会议持续两个小时,最后商业园主要建筑群的设计资格不出所料地给了华慕。 视频会议中断,光屏黑屏的下一刻,沈琅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跳出一条信息。 肖闻郁方案很好。 沈琅回了两个字,两个音节暧暧昧昧百转千回,还带着点留白。 沈琅晚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7章 周末,许许到沈琅公寓里过夜,由衷感慨了句。 “这年头不用skye不用微信、只用短信聊天的人都快灭绝了,你俩好土。琅琅你不会是撩了个老男人吧”这位前沿时尚杂志编辑对沈琅短信骚扰人的行为表示怀疑,边敷面膜边问,“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啊是不是那种你给他发条吃饭了吗他给你回一条吃了还附带手机自带微笑表情的那种” 沈琅端着水杯从厨房里出来,半靠着磨砂玻璃门,弯唇一笑“他不回我短信。” 许许来了劲“还是高冷款的” “纯情款的。” “国宝啊。”许许出于职业需要,每天跟时尚圈内各类长袖善舞五光十色的人打交道,就没见过纯情款的。她问,“他多大了” 听两句调情的话就挂电话,当面调侃两句就体温升高,这么纯情的能有几岁 沈琅喝完水,客观评价肖闻郁“十八岁吧。” 十八岁,纯情款,平时用短信聊天。 “这也太纯了吧。”许许面膜都贴不住了,新奇道,“你们这是打算发展柏拉图恋情” 沈琅闻言又笑“不发展恋情。” 行,她还打算玩弄人家感情。 别说许许了,就连沈琅自己都觉得新鲜。这么多年围着沈大小姐前后殷勤的男人不少,金融男大多圆滑油腻,建筑这行的理工男又不够知情识趣,突然冒出个久别重逢的肖闻郁,长相非常对她胃口,性格也不讨厌。 沈琅回忆起那天会议上肖闻郁只穿黑衬衣的一幕,他作为成熟男人,对她确实有着足够的性吸引力。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腻腻歪歪,沈琅对肖闻郁感兴趣,当然也就想分出点时间去亲近他,给自己枯燥忙碌的工作找点轻松感。 不过沈琅没想着认真,毕竟她和肖闻郁还有利益关系在。 “不投入感情是好事,谈感情多伤身。”许许拍着脸,突然想到她今晚的正事,“对了琅琅,你猜周末我要去见谁” 许许“你那位大嫂。” 沈琅顿了瞬“宓玫” “没想到吧她上周刚回的国,我们杂志社明年的开年正刊封面打算邀请她来拍封面,这周末要去山顶取外景。她听说我跟你关系好,还想托我约你出来见个面。”许许想不通,“不过也真够奇怪的,我给了她你的手机号,她反倒不要。” 宓玫是沈琅大嫂,她大哥沈立新的妻子。五年前宓影后在她事业的上升时期嫁入沈家,不久后跟着沈立新移民去了美国,一直息影到现在。直到上个月丈夫车祸身亡,宓玫这个名字才逐渐重回大众的视线。 当时沈立新的遗体被运回了国内举行葬礼,宓玫却没跟回来。 沈家兄妹感情不深,沈琅跟宓玫更是不熟,除了当年在拉斯维加斯的婚礼上见过几面,再没别的印象。 “她不要我的手机号,是不想跟我有私底下的交集,她连我大哥都不想见,应该也不太想见我。”沈琅了然,解散长发上床,靠进松软的抱枕里,“但她又让你约我见面,大概是有什么东西想要给我。” 许许感叹“所以我说感情伤身你哥不在了,对她打击不小吧。” “要我说,琅琅你这周末不如就跟我一起吧,也省得你们私下见面尴尬。”许许提议,“去西郊三个小时的车程,就在山顶上取几个镜头,我估计出片快,当天去当天回,挺方便。” b市西郊的群山上早早地下了今年入冬的第一场雪,漫山雪景,红梅开遍。 沈琅跟着许许的车走,杂志社的车后面紧跟着宓玫团队的车。她在上高速前跟宓玫打过照面,女人戴着墨镜,摘下来,镜片后是漂亮而明显憔悴的一双眼。 “琅琅。”宓玫悄无声息地息影五年,早就快被人淡忘,回国后只能在二三线杂志上露脸。她对沈琅微笑,声线客气温柔,“麻烦你为了我多跑这一趟了。” 沈琅笑“也不麻烦。” 西郊山区被分为两片山域,矮的那片被划入风景区,缆车和人工休息亭一应俱全。而杂志社要取原生态的景,另辟蹊径,打算爬“晚驼峰”。 “这山看起来是陡了点,不过上山的山路都是探过的,这一条是自驾游路线,开上去肯定安全,去年我自己就来过两回。”跟沈琅同车的摄影师笑着解释,“叫晚驼峰是因为这座山的晚霞最漂亮,你们哪天要是有空,最好能来看看日出,这里日出也特别好看,来了不看可惜了。” 车越往山上开,车窗起雾越明显。许许被颠簸的盘山道颠得五脏六腑乱搅一通,一脸生无可恋地靠着沈琅,脸色苍白地拒绝“你看我这样,我还来什么啊不来了我再也不来了。” 沈琅也不好受,她没接话,阖眸小憩。她倒不是晕,只是敏感地觉得周围越来越冷了。 越到山顶寒气越重。 两辆车沿着盘山路一路驶上去,停靠在路边。剩下到山顶的一段距离需要步行,一行人下车,沈琅裹紧羽绒服踩着积雪往上走,许许紧赶两步,问前面的人拿了几片暖宝宝回来。 “我们拍完黄昏的景就回市里,下午山上的温度估计会更冷,贴上这个好受点。”许许说,“不该喊你来的,太受罪了。” “行了,我暖多了。”沈琅下半张脸埋进围巾里,笑说,“你再说两句贴心话我更暖和。” 山顶红梅成簇,人迹罕至。 到地方后,杂志工作人员开始忙着准备前期工作,临时搭出一片休息区。宓玫有意避开众人,挑了个位置坐下,沉默片刻后,温声问沈琅“立新他” 三个字刚出口宓玫就哽咽了下,她颤着眼睫,没问出后半句。 “葬礼上个月就办过了。”沈琅知道她要问葬礼的事,三两句简略而过。 宓玫转交给沈琅一方小盒子,灰色绒面的戒指盒,里面躺着一枚精致的女士戒指。她说“你帮我还给他。” 沈宅祠堂前,沈立新的遗物盒内放着同款的男士戒指。 生生死死说着很容易,身边人要往前走却很难,宓玫像是要彻底撇清过往几年的记忆,沈琅也没有硬拖人回忆过往的毛病。她收下戒指盒,没说别的,离开去帮许许的忙。 “宓玫居然没哭,我以为她跟你聊完还得带着泪痕来补个妆。”许许在山顶寒风里冷得直搓手,边抖边跟沈琅说,“看看看看来今天能顺利出出出片。” 许许估计也想不到她立了个fg。 拍摄过程很顺利,一行人在暮色四合的时候收工,刚拆完挡风板收起反光板等一系列拍摄用的器材,等一踩离合器才发现了不对劲。车动不起来。 下车一看才发现两辆车的车胎都被冻住了。 冻得整整齐齐。 “下午温度高,积雪化水掉后又结冰,连着轮胎铁链一起冻住了。”司机下车查了一圈,上车找出根撬轮胎的不锈钢棒,“就是我这辆的车后胎冻得严重,哥们有没有力气大的下来两位帮我个忙,凿开就行了” 两位男摄影师应声下车。 车内信号时断时弱,沈琅下车打了个电话,刚想上车,手机又嗡声震动起来。 肖闻郁的电话。 沈琅在寒风中从容依旧,语调慵懒从容得像在暖气房里喝咖啡,她接起电话,含笑说了句“肖先生。” 也就说了那么一句。 说完这句后,沈琅手机彻底黑屏,无情地被冻关机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8章 山上天黑得快,黯淡的天色很快自天际沉落下去,周围的温度几乎垂直下坠,几位跳下车帮忙凿冰的大男人都被冷得够呛。 沈琅把手机揣回羽绒服兜里,额头忽然挨了冰凉的一下。借着车灯,她呵着白气抬眼看,细细茫茫的碎粒正往下飘。 下雪了。 “琅琅,干嘛呢”许许开了条车窗缝,被灌进来的冷风冰得浑身一震,颤着声喊她,“快快快上车,车里暖和,这天冷冷冷冷死了。” 十五分钟后,宓玫团队的车胎冻冰被顺利凿开。团队助理过来打了声招呼,杂志社跟着来的两位小姑娘搭了他们的车提前离开,此时只剩下了沈琅一行人。 杂志社拍外景都拍习惯了,车上该有的都不缺,许许从登山包里翻出一把能量棒,又倒出来不少肉干和零食“我们这辆冻得严重,我同事说至少还得半个钟才能上路,只能先吃点垫肚子了。” “我已经联系好了附近的车,以防万一。”沈琅给手机充上电,偏头看了眼车窗上蒙着的厚厚水雾,“雪天车开得慢,上山要迟两个小时。” 沈琅翻通话记录,最近的两通电话,还有一通来自肖闻郁。 许许见沈琅回拨了电话,一眼瞟到她给备注的“the ure”,瞬间来了精神。 电话接通,许许无声地问了句那个十八岁 其实都不用问,看沈琅这幅笑眼盈盈的模样就知道是了。 肖闻郁接电话时的惯用词不是“喂”,而是很低的一声“嗯”,本来听在别人耳朵里像是声短促简洁的命令音,但这会儿由他低缓的声音说出来却带着些说不出的味道。沈琅在心里回味了遍,才开口“刚才手机没电了。” 沈琅推算时间,这时候纽约时间凌晨五点多“肖先生这么晚打给我,是睡不着还是已经回国了” 肖闻郁停顿片刻,道“我在国内。” 回国了。沈琅应声“是有什么事吗” 肖闻郁不久前临时回纽约,是去处理恒新分部里股东抽逃出资的紧急状况。有股东利用关联交易,拿着一笔可观的出资额参与了期权对赌协议。肖闻郁声音平静“公司会在一周后召开临时股东会决议,表决通过他的罢免处理。” 原来是通知她去开会的。 “肖先生习惯在周末说正事我以为你是”沈琅声音听起来还挺失落,后半句隐没在暧昧的语气里。她正无聊呢,又补了句更不正经的,“到时候你会来接我吗” 沈琅指的是开股东会的事,旁边的许许跟他俩不在一个频道上,联想到沈琅之前说的“已经叫了车”,想岔了。 许许“赶紧来接啊我们这边困山上零下十几度呢,再晚点有人要冻成冰雕美人了啊” 许许还嫌不够“车都熄火了,都吹不出暖风了啊沈琅她又冷又饿” 沈琅根本没想拦着,心说早在她逗肖闻郁的时候他就该挂电话了。她好整以暇,拿手机屏幕对着许许晃了晃“他挂了宝贝儿。” 许许看了眼“没挂啊。” 还真没挂。 沈琅怔了瞬,刚重新接起来,就听肖闻郁出声问“你在哪里” 沈琅闻言倏然一笑,几不可闻地说“都这么晚了,肖先生不会真的想见我吧” “沈琅。”这是肖闻郁第一次念她的名字,声音像浸入大雪长夜,低沉冷冽。他像是绷着什么情绪,压抑了片刻开口,“给我地址。” 沈琅真愣了“你” 许许“西郊晚驼峰,晚驼峰少年人,英雄救美要趁早” 四十分钟后,司机和两位男摄影师终于把冰凿开,裹着一身的寒风进车。司机舒了口气,欢欣鼓舞地搞了张cd庆祝,哼着小调踩离合器后变档,方向盘刚打了个转,越野车在车载音响悠扬的音乐声中缓慢停下。 几乎同时间,车内所有人都见证了发动机的风机停转的声响。 刚凿开冻冰的越野车 熄火了。 司机“” 摄影师“” 于是刚跳上车屁股都没坐热的一行人又哆嗦着下车,研究轮胎的研究轮胎,研究发动机的研究发动机。祸不单行,一小时后沈琅接了个电话,声音听起来还算冷静“雪下得太大,盘山路封路了,我叫的车开不上来。” 许许缩在没暖气的车内瑟瑟发抖,快哭了“我这什么乌鸦嘴” 时间已经是夜里近十一点。 没暖气发动无能的车充其量就是个挡风帐篷,还是不睡袋的那种。 长夜落雪,车内静谧一片。前排的摄影师回头看了眼阖眸休憩的沈琅,不好意思地压低声问许许“你朋友在车里这样睡一宿没事吗” “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事”许许被吵醒,冷笑一声。她打了个哈欠,“你放心吧,搁以前可能非常有事,现在什么事也没有。” 许许这话是实话。 换做以前她认识的沈琅,娇生惯养一点皮肉苦都吃不了的大小姐,要是让她像今天这样在寒天冻地的车里睡一晚,指不定怎么毒舌羞辱在场连发动机都搞不定的各位。 而近几年沈琅变了太多,甚至还心血来潮跑去住过地下室。好端端的,非要强迫自己吃苦受疼,有段时间脸许许都有种沈琅在强制“扭正”自己的错觉。 沈琅睡得并不舒服,直至浓黑的夜色被长灯照亮,混沌中她听司机惊喜开口“是不是有车来了” 凌晨近四点,一辆开着探照灯的车碾过山路积雪,在距离不远处慢慢点刹住车。 车门打开,一身黑色大衣的男人下车,踩着雪迈步过来,撑臂俯身,屈手指在车窗前叩了两声。 司机的表情都快赶上世界末日见到救世主了,他开门下车,激动地把兜里存着的整包烟塞了过去。沈琅还处在刚醒的那段缓冲期,旁边许许抹了两把车窗,朝外看了一眼,借着车灯打量身形修长的男人,回头问沈琅“我天,这是那位十八岁” 长得也太要命了吧 车外的男人没收烟,低头跟司机交谈两句,接着侧过脸朝着后座车窗看来。 冰雪下瓷画玉雕的一张脸,英隽疏淡,眉眼幽深郁晦。他连开数个小时的车,平时有意维持着的矜敛尽数退却,此时自上而下都裹挟着凌厉气。 许许惊艳“这肯定不止十八岁了吧”十八岁哪有这种气质 沈琅总算清醒了,她下车前扔了三个字“肖闻郁。” 司机是个自来熟的,沈琅走近的时候正好听到他诉苦完,熟络地跟肖闻郁攀谈起来“您这开的跑车上山多伤车啊,悬架就不说了,底盘刮擦的那可都是钱啊” 沈琅没想到肖闻郁真的来了。她抬眼对上他的目光,呵着白气,弯唇笑打招呼“好久没见了肖” 肖闻郁打断话头,漆黑的曈眸注视沈琅,盯着她问“你的手机呢” 听起来脾气很躁啊。 沈琅没惹他,略显无辜地眨了眨眼“在车里。” 从沈琅下车的那刻起,肖闻郁的目光自始至终落在她身上没挪过,像在确认什么完好性一般。他垂眸扫过沈琅裸露在外的一小片脖颈皮肤,半晌才道“我打不通你的手机。” 越野车早在数小时前就熄了火,车内温度冷得出奇。沈琅在车后座夹缝找到自己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冻关机了,难怪肖闻郁后来没联系上她。 车内两位摄影师也已经醒了,下车问司机借了根烟。趁沈琅上车找手机,许许拉住她,两眼放光“是那个掌权恒新的肖闻郁把你哥气得发疯的那个” 许许是知道肖闻郁的,但沈琅从没跟她提起过这个人,她对他也只停留在媒体新闻里的形象上。 “迈巴赫的这款车系少说要千万,他都能为你糟蹋成这样,你们俩别是真有什么吧”许许说,“太带劲了,你哥知道吗” 沈琅笑着回“别说我二哥,连我都不知道。” 许许失望了“你们真没什么啊” “有啊,怎么没有。”沈琅睨她,语气压得缠绵悱恻,“我追着呢。” 沈琅摸到手机,拿到肖闻郁前递给他,神情真诚坦然“不是我故意不接你电话,它没电了,我怎么会骗你呢” 她心情很好,递个手机都不老实,偏要逗他一下。沈琅指尖不经意在他指背触过,肖闻郁眸色一沉,顿了下,随即反捏住沈琅的手腕,温热的指腹顺着她的脉搏经络一寸寸抚过去。 沈琅的手冰凉。 那瞬间肖闻郁下颚线条随着动作绷紧了,像是平静表象被撕裂出一道缝隙,压抑蛰伏着的情绪快要破涌而出。他松开手,声音克制“上车。” 这模样看在沈琅眼里被顺理成章地理解为肖闻郁觉得他被她冒犯了。 生气了,还挺难哄的。 肖闻郁来的时候还叫了拖车,只不过拖车快不过跑车,四十分钟后姗姗来迟。 许许一行人最终跟着拖车离开,凌晨四点多,夜色还深,这场闹剧终于落了幕。沈琅坐在肖闻郁车里,裹着厚绒毯,体温逐渐回暖。 肖闻郁拉开车门坐进主驾驶,副驾上的沈琅偏头看他,问“明天应该是今天了,今天是周日,肖先生有什么安排吗” 肖闻郁闻言侧过脸,看了她一眼。 沈琅披着的这条厚绒毯跟肖闻郁身上一样,带着股淡淡的冷香,清冽的草木调,不知道是男士香水还是须后水的味道。她鼻尖蹭了蹭毛毯,不慌不忙地把话接下去,尾音含着鼻音“再等两三个小时就能看日出了,听说这里日出很漂亮,既然都来了,也不能白来。” 肖闻郁“不困吗” “离日出还早,我们有两三个小时能休息。要是现在就开车回去”沈琅看着他笑,瞳孔在车灯下呈琥珀色,“我总不好让肖先生疲劳驾驶吧” 沈琅是真的有点累了,累到防备心都撤下不少。 以往这番话她只会说出要看日出的部分,至于等日出是出于让人休息的念头这一点,她只会闭口不提。 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肖闻郁的目光落在沈琅裹着毛毯休憩的睡颜上,回忆起很多年的一幕场景。 多年前沈家宗亲会上,沈立珩听闻肖闻郁也被老爷子带来了游艇,当即气得要找人算计他。 沈立珩咬牙道“阿绪带了枪,我想收拾他还不容易” “阿绪是你的保镖,带枪是为了保护你,到时候一验弹壳,所有人都知道是你做的了。”一旁的沈琅接过话,“二哥,就是条听话的狗而已,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沈琅又说“他不听话,给个甜枣哄哄就好了。” 老爷子认肖闻郁为义子,无论辈分还是身份都比沈立珩高出一截。他年轻气盛,根本不能容忍“我哄个屁,我要弄死他。” 沈琅“既然这么不待见他,推进海里吧。” 两人谈话时压低着声音,而离甲板不远处的杂物舱里,肖闻郁听完了全过程。 后来的事人尽皆知,沈立珩找人把肖闻郁推下了海,却时间正巧地碰上救生人员经过,捡回一条命。 肖闻郁被推下海的地方避开了游艇的螺旋桨,救生员发现他落海的时间点又掐得太巧,像是有人故意暗中要放肖闻郁一条生路。 沈立珩这一招打草惊蛇,老爷子雷霆震怒,起了戒备心,往肖闻郁身边安插了两位保镖。 肖闻郁在医院醒过来的当天,老爷子拎着两位罪魁祸首向他道歉。 沈立珩当然梗着脖子没道歉。沈琅打量他一眼,琥珀色的瞳孔衬着窗外的阳光剔透潋滟,轻慢地呛他一句“活着呀。” 别人没察觉,肖闻郁瞥到了少女促狭骄矜的笑意。 沈琅还在睡,呼吸声很浅。她半张脸埋进绒毯里,皮肤白得像瓷,乌黑的长发铺泻至肩臂。像任人摆布的模样。 肖闻郁欺身垂眸看着沈琅,漆黑的碎发阴影打落下来,遮住他晦暗深沉的睫眸。他薄唇线条收敛着,目光一寸寸往下,耳边传来的呼吸声像漫长而温柔的折磨,他情绪再怎么汹涌翻腾,最后只是伸手开高了车内的暖气。 车窗外山川层迭,黯淡浅薄的光色从山脉间浮起,连成一道稀薄暗蓝的曙光。 日出了。 细碎熹微的晨光打在沈琅下半张脸上,一小片投落阴影微陷进她小巧的唇窝中,形成一小道曲陷的弧度。 如果吻她的下唇,不知道是多温软细腻的触感。 肖闻郁不看日出,只垂眸盯着沈琅。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沈琅没想到都周日了,肖闻郁还能有这么多事要忙。 肖闻郁中午有个视频会议要开,两人看完日出下山,要等到回市内早就是下午了。他赶不及回市中心,改道把车开进了近郊的半山别墅。 近郊别墅回国后才刚置办起来,草坪都没来得及修剪装饰,前院的泳池也是干涸的。 沈琅下了车环视一圈,明白了。 肖闻郁没空管她,也没心思送她回市里,要扔她在这里自生自灭。 既来之则安之。沈琅正好浑身上下哪都难受,她笑得眸光流转,问肖闻郁“肖先生,其实我有一晚上没洗漱了。方便我借地方洗个澡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9章 近郊这一片区域都是别墅区,开发商计划在这里建整片的山水庄园,连预拍卖都没开始,前段时间听闻恒新集团的掌权人正好在本市落脚,忙不迭地跑来给肖闻郁送了一套。 附近整片别墅区的草坪还没来得及打理,给肖闻郁的这套别墅内里却俨然已经装潢成了豪宅样板房。 沈琅洗完澡下楼,路过二楼书房,斜倚在门框边,从半开着的红木门外看了眼。 肖闻郁确实有视频会议要开,这会儿正戴着蓝牙耳机,神色沉稳地听着几位投资经理的项目汇报。沈琅在门口停留几秒就要走,忽然听见书房里肖闻郁问“什么事” 整场会议到现在肖闻郁开口的次数很少,但每次开了口就是直击要害,堪称百里杀人。 “这里的风险评估应该没有问题,上周我已经跟法务顾问沟通过了细节。”连着线的投资经理胆战心惊,“您觉得方案还有哪里不妥吗” 肖闻郁没说话,沈琅知道他在问自己,靠在门口隔空指了指书房内空无一物的书架“我在这儿哪里都去不了,想来借本书看,没想到肖先生这么不爱读书。” 书房是新装潢的,肖闻郁不常来住,当然没放什么书。 这里方圆几里内都没什么人,沈琅只能在别墅里走动,无处可去,无人交谈,像被困在独属于他的领域里。 肖闻郁切了静音麦,看她片刻。楼上卧室套房里的衣帽间跟书房一样空空如也,沈琅洗完澡还是只能穿回自己的衣服,裤脚被浴室的水雾浸润,湿湿垮垮地挽起来,露出一截瘦白细腻的脚腕骨和小腿肚。 肖闻郁的目光扫过沈琅,蓦然停在了她小腿皮肤上。 一道约一寸长的疤痕自沈琅的裤脚边显露出来,虽然颜色浅淡,但在白皙肤色的映衬下还是显眼。 “”那瞬间肖闻郁的眸色几乎是阴翳的,但他还是什么也没有问,低沉了声音回,“我这里没有书,楼上主卧的更衣室里有干净的换洗衣物。” 言下之意,她想去哪去哪,只要现在别来书房烦他。 沈琅心说自己在小纯情这里也太不受待见了,要不是她跟他还有股权合同的利益关系在,估计昨晚他就能把自己扔在山上冻死。 沈琅并不知道,她在这里,肖闻郁不可能不去注意那道不知由来的疤。他的神情隐忍莫测,眼神暗下去,问“还有事吗” “从昨晚到现在我还没有吃饭,如果我没记错,你也没有吃饭吧”沈琅自觉自己被嫌弃得很无辜,靠着门,晃了晃手机,“我查了外卖,周边的定位范围内没有一家送餐服务。不知道肖先生能不能联系上你的私人厨师” 按理说沈家也有私厨,但厨师平时跟沈琅二哥关系熟络,她不方便把厨师叫过来。 沈立珩虽然不能把肖闻郁怎么样,但对沈琅就不同了。要是让他知道她正跟他的商业死敌在这里暗通款曲、狼狈为奸,指不定会气得对她做出什么事来。 肖闻郁拨通了一个号码。 另一边,会议还在进行。 之前肖闻郁的窗口毫无征兆地黑了下去,吓得前一秒还在做汇报的投资经理大气都不敢喘,一度很惶恐。 副总常泓一副见惯风浪的云淡风轻“他没事,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话是这么说,但常泓敲键盘的声音噼里啪啦,信息轰炸了肖闻郁的私聊窗口。 常泓出事儿了 常泓你上周不是去解决股东抽逃出资的事儿了吗什么时候回的国 常泓难不成是昨晚 常泓那昨晚我跟老林他们几个吃饭,问你也没回我,忒不局气 常泓是肖闻郁在恒新集团华尔街分部的合作伙伴,虽然是abc,但回国的这段期间已经速成了本地口音,打字都要带个儿化音。他正操着一颗老妈子的心控诉肖闻郁,后者就给他来了电话。 沈琅听肖闻郁拨通厨师的号码,神色平静地问了几句后,下一秒就要搁下手机。 肖闻郁看向沈琅,语气也非常平静“厨师来不了,不方便。” “怎么就不方便来了你在哪儿呢”手机那头的常泓莫名其妙,“不是,我什么时候领的厨师头衔,我家糊锅的那几根锅铲都不同意” 电光火石间,常泓福至心灵,回想起肖闻郁切断会议前那道声音模糊的女声,突然冒出了个念头。 肖闻郁现在身边有女人。说不定还是单独相处的那种。 他还不想让别人打扰到此时的“私密二人空间”。 那到底在什么情况下,能让他既不情愿让人插足,又要跟影帝似的打电话演个过场呢 哎哟喂。趁着肖闻郁没挂电话,常泓热情洋溢“不同意也得同意啊我厨艺是真不赖,那女孩儿想吃什么来来我给做,你们在哪儿呢” 肖闻郁挂了电话。 沈琅隔得远,没听到常泓在手机里进行的自我推销演讲,她回味了遍现下的场景,突然觉得有点熟悉。 多年前肖闻郁被她二哥推下海,全身多处骨折擦伤,出院后在沈宅里还被沈立珩使绊子,在饭点时间摆了一桌的海鲜发物,只能看不能吃。 那时候她虽然随手帮了把他,但也嘴欠说了不少风凉话。如果她是肖闻郁,肯定要认为那出是沈立珩跟她联起手来,一个脸一个唱白脸,存心要他难堪。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这回轮到她了。 沈琅也不戳破,面上笑得眉目流转,只说了句“看来肖先生的厨师真的很忙。” 她正打算上楼打个盹,身后又响起肖闻郁的声音“楼下冰箱里应该还有食材。” 沈琅愣了愣,回过身,一时有点摸不清肖闻郁的心思。 要是他是存心想晾着她,那就不应该主动提醒她冰箱里有食材能下厨,但要说不是对她有意见,那拿着高工资的私厨怎么这么碰巧,说不来就不来了 思忖只在一瞬,沈琅很快调整了神情,得寸进尺地笑问“可我不会做菜难道你要给我做” 肖闻郁抬眼,又敛了眸收回目光,就在沈琅以为她又被他单方面隔空挂断通讯后,肖闻郁摘下蓝牙耳机,合上笔电起身。 他的大衣已经脱下来挂在了书房的衣帽架上,此刻只穿着剪裁精良的黑衬衣,即使一晚上没换,也还能合贴地勾勒出男人挺拔颀长的好身材。瘦韧的腰,紧绷的脊背,比例修长的腿。 沈琅没能摄取物质食粮,退而求其次地把肖闻郁当精神食粮,以纯欣赏的目光打量了遍眼前的人。 精神食粮越过沈琅往书房外走,她问“肖先生要去哪里” 肖闻郁停住,垂眼看向沈琅,反问道“不是我来做” 沈琅缓缓眨了眨眼。 好像还真是。 这回肖闻郁倒没骗沈琅。别墅里有家政阿姨来定期清扫,为应对雇主的不时之需,阿姨隔三差五地会往冰箱里补充点新鲜食材,不多,也就供三两餐的量。 偌大的厨房里,沈琅看肖闻郁架砂锅,从冷柜里取出冻鱼,动作熟稔地装盘,推进微波炉解冻“我没想到” 肖闻郁已经挽起了衬衣袖。他修长的手指被冻鱼表面结的一层冰霜冻得微红,正微俯下身撑着流理台冲洗手指,闻言侧过脸望向沈琅。 他做起这些事来的时候干脆利落,沈琅刚才留意到厨房的餐具都是新的,以为他在厨艺上的造诣跟她一样半斤八两,没想到他做起来这么熟练。 虽然沈琅曾自虐般住过一段时间的地下室,在胡同窄巷里吃过小餐馆,但常年的娇生惯养拔除不去她骨子里的骄矜。如果换做她两个哥哥,别说为下厨挽起衬衣袖了,像这样排了两三个月才给剪裁定制的昂贵高定,就是在餐桌上皱一道衣褶,也能让人拧眉不悦。 沈琅“我没想到你还会做鱼。” “以前试过。” 她笑说“那今天是我沾光了。” 沈琅确实沾了肖闻郁的光,她看着后者开锅热油,调料翻炒,升水炖鱼,直至食物的香气缠绵缓慢地溢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吊桥效应作祟,从晚驼峰上下来以后,沈琅怎么看肖闻郁怎么觉得微微心痒,突然横枝杈节地生出想要了解他本人的心思“在美国的时候,肖先生也会一个人做饭” 细微的水流声戛然而止。肖闻郁关了水,算是默认。 沈琅问得促狭“就没有人陪着一起吃饭吗” 这是一个私人问题。 肖闻郁这次打了直球,直截了当地问“你对我的私生活感兴趣” 厨房气氛静谧,只剩鱼汤在炖锅中冒出汩汩的小白泡。沈琅话说得暧昧,顺杆上爬地逗他“我对肖先生整个人都非常感兴趣。” 在沈琅看来,肖闻郁情场生涩,要是两人打起直球来,怯场的一定不会是她。 遑论这话她也没骗人,他确实对她有着足够的吸引力。 肖闻郁果然没再理她。 鱼汤炖好出了锅,沈琅总算是干了点动嘴以外的人事,上前想帮忙端过砂锅,但她刚上手碰到的砂锅的双耳,就被肖闻郁让开了。 沈琅难得没说点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男人上菜,又折返回来洗手。 他一个人把事情做全了。 “要不是我现在饿到只能动筷子,”沈琅靠着厨房的小吧台,忽然道,“恐怕我就要对肖先生动心了。” 肖闻郁洗手的动作顿了顿,骤然抬眸看她。 这话像说得认真,但下一秒沈琅又开始没个正经,调侃道“不知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当一个人真正被勾起了解欲望、想去了解对方本人的过去的时候,才是动心的开始。这点肖闻郁非常清楚。 所以他只是默不作声地抛出线头,引导着。像蛰伏已久的狮子,看着漂亮警戒的猎物一点点踏入领地,试探性地触碰安全区,直到毫无防备地袒露自己。 但他没想到,沈琅会这么直接地说出来。哪怕可能只是开玩笑。 肖闻郁没打算放过这个话题。隔着小半个厨房的距离,他眼底晦暗难辨,明明灭灭交织混杂成模糊暧昧的暗涌,问句却很直白“有多动心” 耳朵又红了。 沈琅的目光从肖闻郁的耳廓上移开,刚想开口,她搁在吧台上的手机嗡声震动起来。 来电的是沈立珩。 一触即发的暧昧陷入冷场,沈琅拿起手机“不介意我现在接个电话吧” 电话刚接起来,沈琅一声“喂”还没出口,沈立珩死死压抑着的怒气就差没烧穿屏幕“肖闻郁” “” 沈琅人生第一次有种做贼心虚的错乱感,扫了眼肖闻郁的背影,转身往厨房外走“他怎么了” 沈立珩咬牙切齿“是我低看这个废物了” 以前沈家两兄弟明争暗斗了十几年,沈立新活着的时候都未必能把沈立珩气得这么狠,能让她二哥这么恨之入骨生不得除之而后快的,肖闻郁算是第一个。 别墅一层有道通向泳池花园的连廊,沈琅绕过大厅,拐入连廊,一路上算是摸清了沈立珩动怒的来由。 “这周三公司要召开临时股东会决议,罢免集团在纽约子公司的一位股东。”接下来的话沈立珩几乎说得一字一顿,“可能还要公布肖闻郁股份增持的消息。” 沈琅诧异“股份增持” 肖闻郁的手里的股份从百分之三十五一夜之间又涨,难怪沈立珩会气得跳脚。 这事还要从两年前说起。 恒新集团下属有一家科技子公司,早年在纽交所上市,并成功入驻了华尔街,公司内有位持股股东在两年前抽逃出资,拿着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参加了对赌协议。 “对赌协议的内容是,如果另一方公司在协议到期的时候达到约定的营业增长率,那蠢货就能获得一笔巨款,”沈立珩分出最后一点理智,按捺着脾气跟沈琅解释,“而如果协议失败后,他要以他百分之五的股份来弥补对方的亏空。” 那位股东本来瞒得天衣无缝,不幸的是,不久前恰好协议到期,而协议结果是失败。 股东抽逃出资的事传得风风雨雨,a股开盘后,恒新股价又跌。沈立珩还来不及暴怒着赶去美国兴师问罪,那股东手里百分之五的股份不知怎么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肖闻郁手上。 沈立珩深吸一口气“跟那蠢货进行对赌协议的是纽约的一家小公司,而那家公司一年前就已经秘密签了拟收购合同,预计今年放出被收购的消息,在这之前,没有人知道那家公司即将被收购了。而要收购那家公司的就是恒新。” 以前美国那边有沈立新卡着,沈立珩一直以来都对恒新在美国的业务不熟悉,所以也是才知道这件事。 沈琅听着,逐渐有了推测。 “你猜一直在负责那桩收购案的是谁”沈立珩咬牙,念出的名字与沈琅的推测一字不差地重合,“肖闻郁。” 肖闻郁一直都在接触对这家公司的收购项目,十有八九早就知道了恒新里有股东抽逃出资、拿着股份去投资这家公司的事。但他却引而不发,只等一个契机。 原因很简单,即使对赌协议失败,最后股东的股份都用来弥补那家公司的亏空,最后兜了一圈,仍属于恒新。 只不过兜的这一圈过程中,还会经由肖闻郁的手。 长达两年的鱼,终于咬了钩。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现在肖闻郁多了新增持的股份,再加上原有的百分之三十五,等到收购消息被放出后,公司股价势必会涨,到时候他手里的资金也会远比现在多得多,他这回又占了上风。琅琅,我们来不及了。”沈立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默片刻,突然问,“琅琅,你不觉得奇怪吗” 沈琅隐约猜到了他想说什么,却还是跟着问“奇怪什么” “奇怪为什么所有事都发生得那么巧,有股东抽逃出资,签对赌协议的对方公司正好要被收购,而负责收购案的碰巧是肖闻郁。”沈立珩说,“而这些事没在老爷子和大哥活着的时候被翻出来,却在这个时候被翻了出来,所有发生的事都像在给他铺路,都指向了对他有利的那一端” “”沈琅很快地蹙了蹙眉,“二哥,你怀疑” “我曾疑惑过,沈立新连出门参加私人聚会都要带四个保镖,像他这么惜命的人,为什么会冒着风险酒驾呢” 通向花园的连廊僻静无人,一时静默。 “你怀疑肖闻郁跟大哥的车祸有关系”片刻,沈琅才开口。她状似不经意地接话,“这还不至于。” 沈立珩冷笑“也不是没有可能。” 餐厅里,等沈琅挂完电话重新入座,肖闻郁已经上楼进了书房。 铺着雪白桌布的餐桌上,几道菜还袅袅温着热气,银质公筷和公勺被搁置在餐具架边,没有人动过。 沈琅吃过饭,把碗盘收进洗碗槽,跟着上了楼。 书房里,先前的视频会议还在继续,肖闻郁对投资方案的风险管控太严格,会议的进程非常艰难。沈琅这回进了书房,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找出包还没过期的速溶咖啡粉,泡完咖啡,大方坦然地端着咖啡杯在沙发角找了个位置窝着。 从她的角度望去,只能看见男人深刻英隽的侧脸轮廓。肖闻郁谈公事的时候气势锋芒凌厉,有种近乎性感的吸引力,因此大多数人最开始只会被他外在强烈的凌人感所压迫,而忽略了对他本人的伺探。 沈琅心里却莫名地冒出一个念头。 逗两句话耳朵都能红的人,真的能心机深沉、心思缜密到沈立珩都发憷的程度吗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来,连沈琅自己都觉得荒诞。 她竟然不自觉地在替肖闻郁说话。 会议结束,肖闻郁关了书房的雾化玻璃窗,摘下耳机。随着耳机叩碰桌面的清晰声响,他的声音一并响起“你想问我什么” 透亮的阳光穿过窗棱洒在沈琅的脸颊与肩臂,她没回答他的话,撑着脸笑说“听说下周临时股东会决议要公布你的股份增持,我二哥气疯了。所以” 肖闻郁问“所以什么” “所以,”沈琅那瞬间几乎要把脑海里的念头问出口,话到唇边却成了,“不知道肖先生肯不肯来接我去公司开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10章 周三几乎是华慕事务所最忙的时候,各个项目组大大小小的会议都攒在这天进行,沈琅身边的助理刚抱着图纸和笔记本电脑从会议室里抽身出来,转头就被路过的隔壁组总设计师热情地叫住了。 “小雯,你们沈工呢怎么开了一上午的会都没见到她人” 小助理闻言,目光悠远地落在远处,带着种迷妹般出离钦佩的语气“沈工发烧了,不方便见人,一直在办公室里忙着呢。” 自从沈琅那天在晚驼峰上受冻一整晚,又拖着半湿不干的衣角在露天连廊里吹了半小时的冷风,翌日就发起了高烧。 病来如山倒。沈琅空有不周山的命运,却操着颗泰山的心,撑着烧上三十九度还坚持在岗,老所长听闻感动得老泪盈眶,涕泗横流地一拍板,忙给沈琅多批了三天带薪的年假。 而沈琅贴着退烧贴,修禅入定般闷在办公室画图纸,岿然不为所动。 助理刚来事务所没几个月,只听说过沈工是事务所金牌e组的项目负责人,知道她拼工作,却不知道能拼成这样。 “财神爷来了都请不走,”助理关上办公室的门,“您这哪是祖国的栋梁,简直就是祖国的房梁啊。” 办公室内,桌案上的图纸堆成了山,沈琅正俯身盯着电脑,凝神搭建商业园裙楼的草模。 她忙得蓬头垢面,那双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高跟鞋被随意踢在地毯角落。助理绕过散落在地上的图纸,定睛一看,沈工用来固定图纸的镇纸居然还是一碗润肺败火的小梨盅。 看看,看看,这简直就是当代社畜的楷模啊。 助理被偶像的这种敬业精神所感动,严肃问“沈工,您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沈琅挽着长发,忙到头都没抬“帮我把那碗梨盅喝了吧,太苦了。” “您还怕苦啊” 梨盅是沈琅上午去荀周那儿顺手牵羊捎回来的,没想到茶馆的厨房小妹往梨盅里炖了点清热去火的莲子心,闻着味道就苦。沈琅爱吃甜,闻了闻就把它晾在一边了。 助理心说,沈工有时候看着像万能教科书,但有时候又跟小孩儿一样,怕疼,怕苦 aquot您从小一定是被叔叔阿姨宠着长大的吧”助理有感而发,小声八卦道,“我们都在说,平时看您的习惯就能看出来,一看就是那种富家出身的。要是我被这么宠着长大,肯定就不会选建筑这么累的行业了” 沈琅动作一顿,半晌后弯唇笑了笑“没有。” “能养成一种习惯,未必就是因为心甘情愿。”沈琅垂眼画图,随口道,“替我拿一下尺子听过环境决定论吗” “啊哦听过听过,我大学上建筑史的教授第一堂课就说过,说,”助理忙不迭地把手边的钢卷尺递给沈琅,突然找回了校园时光被考课业时候的紧张感,“说像西北荒漠那一带的民居建筑,都是适者生存,之所以保留着那样的风貌,全是因为环境决定论” 但这和沈琅有什么关系 “我以前认识一个人,他和周围的人都格格不入。”沈琅说,“不会服软,不曲意迎合,所以被人恨得很惨,差点没了命。” 助理倒吸一口气“然后呢” “没有然后。”沈琅就此打住了,笑意盈盈地指了指那罐小梨盅,语气接近理直气壮,“所以我不喝它,它苦得跟我的味觉格格不入。” “” 小助理没能听懂。 但这并不妨碍沈工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又拔高到了神圣的高度。 以至于当事务所前台敲开沈琅办公室说有人找的时候,助理投向前台的目光都带着微微的谴责。 像沈工这样发着烧都要专注事业的人,怎么随便被外物所打扰呢 “楼下有位先生找您,”前台激动得面色潮红,花痴捧心状低声惊呼,“天哪好帅啊” 助理谴责的目光立即成了八卦。 是肖闻郁。 沈琅正低头画建筑物的立面图,一缕耳发顺着动作从脸畔滑落,隐没进白皙的脖颈锁骨里。她没空管头发,漫不经心道“忙着呢,让他等二十分钟。” 前台应声离开。 什么是敬业是不为美色所动什么是四大皆空 助理肃然起敬。 还没敬完,就见沈琅从地上一堆图纸中找到自己静音的手机看了眼,一个肖闻郁的未接来电。她随即拆了发绳,撕掉额头的退烧贴,重新勾脚穿回角落里那双高跟鞋,擦脸画淡妆一气呵成。 披外套前没忘喷香水。 助理“” 整套操作太骚,这简直就不像是个正发着烧的病人能干得出来的。助理在浅淡隐约的香水前调中瞠目结舌。 财神爷都请不动的沈工毫无征兆地翘了班,翘班理由还极其缠绵悱恻“下午我请个假,晚上不回来加班,有事转我邮箱。” 那天在别墅书房里,沈琅为转移话题随口一问,没想到肖闻郁真的来接她了。 沈琅回忆起当时她问完那句话后,肖闻郁盯着她看了几秒,漆黑深邃的眸色里情绪不明“你跟以前一样。”语气简洁疏淡,跟多年前对她说的“滚”字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还是来接她。 真是太纯情了。 是因为两人间股权协议的利益关系也好,还是因为成年人间无聊打发情感空虚也好,沈琅乐见其成。她是个惯会给自己找生活乐趣的人,不反对在不踏出安全区的前提下及时行乐。 肖闻郁像是没耐性在写字楼大厅接受百分百的回头率,等沈琅下电梯给他打电话时,他已经等在停车场。 车内空间小,开着暖气。沈琅发着烧,热得浑身不舒服,于是挑起话题转移注意力“肖先生能抽空来接我,就不怕到了公司不小心被我二哥撞见” 肖闻郁搭着方向盘倒车出库,露出肌理流畅的小臂,面色沉静“股东会上投票都犹豫不决的人,应该比我更适合考虑这件事。” 他记得上回股东会她为防沈立珩起疑心、把票投给沈立珩的事。 翻旧账呢。 沈琅抻了抻拂在鼻尖的大衣毛领,软着尾音,反倒顺着问“我的任何事,肖先生都记得这么清楚吗” 肖闻郁“” 沈琅没浪够,叹气说“我不知道你这么在意不如晚上我请你吃饭,就当赔罪,可以吗” 语气跟哄人似的。 肖闻郁看沈琅一眼。后者的唇埋在白色貂毛绒领中,一双眼水光潋滟,白皙的脸畔被车内暖气热出了浅薄的红晕,生动漂亮得惊人。 对方没反对,也没阻止,沈琅还真准备摸出手机订餐厅。预约过程中按住手机,随口问他“约会定在七点怎么样” 肖闻郁这回终于开口了“七点我有会议。” 车内气氛安静下来。沈琅迎着肖闻郁的目光,眼底满是揶揄“肖先生也觉得这是约会” 肖闻郁动作稍顿,小臂肌理绷紧了瞬。 沈琅挖了个坑给他跳,逗他一回,见好就收“那我等你开完会。” 接下来的一路,肖闻郁没再理她。 沈琅估计她调戏过了,暂时把人得罪了,订完餐厅就自觉地没惹他。花园餐厅预留了八点到十点的位置,就定在离恒新不远的酒店顶层。 车驶过市中心繁华的街道,在红绿灯前停下。沈琅看了眼车窗外的路况,并没注意到肖闻郁幽深难辨的眸色。 耍手段的是他。 他欲迎还拒,耍尽手段,还要让她觉得是安全的。 甚至不再顾忌地、自得其乐地跳进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11章 比起沈琅来,沈立珩的心情就没那么好了。 那位子公司的股东由于抽逃全部出资,即将面临着刑事诉讼。 沈立珩仔细查过肖闻郁公开交易的全部信息,早在后者接手恒新时,就已经擦边避开窗口期交易限制,以个人账户购买了一大笔公司的看涨期权。而等将来公司收购的消息放出,届时公司股价上涨回升,肖闻郁将是幕后最大得益方。 下午的股东会决议上,沈立珩从开始就阴沉着脸。 以往沈太子心情不好的时候,总要在会议上逮几个人开涮,今天会议主席提心吊胆了两小时,一整场会议下来意外地发现,沈立珩脸色难看归难看,居然没开口说几句话,像是一直在走神。 沈琅了解她二哥,以往他这样时,不是在酝酿什么,就是准备跟人密谋些什么。 在过去很多年里,沈琅为求自保,一直斡旋在沈立新与沈立珩之间两边讨好,不偏帮谁,也没插足过公司里的事。而沈立珩每次想拉她站队时,基本上就会露出像这样的神情。 果然会议结束,沈琅被沈立珩叫住,推门进一间小型会议室,锁上了门。 开口第一句话是“你知道沈立新出车祸的那天晚上,肖闻郁给他打过电话吗” 会议室很久没人来用,自动窗帘遮得严严实实,中央的光屏也已经进入暗灰色的待机界面。沈琅在暗沉的光色下注视沈立珩,微不可辨地皱了皱眉,才问“所以呢” “大嫂回国了,我去找过她,她说在美国的时候,沈立新跟肖闻郁的关系并不好。”沈立珩按着她的肩膀,着重语气道,“我知道你从来不管公司里的事,但这和公司无关,琅琅,这事关我们大哥的性命如果大哥不是意外死亡,那我们就有义务查到底。” 沈立珩把话说得冠冕堂皇,说到底,也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可大哥的死亡司法鉴定结果早就下来了,就算我想查,也不会比法医更权威。”沈琅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二哥,你想让我做什么呢” “在大哥这件事上,你和宓玫都可以是人证,而肖闻郁有足够的谋害动机,至于物证沈立新有通话录音的习惯,可惜他的手机在爆炸中报废了,没有信息恢复的可能。”沈立珩陷入思考,“我会去查他的云数据库,不知道他有没有把通话记录上传上去,这会是我们的有力佐证。” 沈琅听明白了。 沈立珩不是真想给肖闻郁定罪,他甚至都不是以怀疑为出发点,去质疑肖闻郁是否有罪。 他只是千方百计地想借舆论的力量,把肖闻郁拉下台一个因为似是而非的证据受到舆论质疑的领导者,是基本不可能再管理庞大的恒新集团的,即使可以,公信力也会大大下降。 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一如多年前那样。 如果此刻沈立珩从思考中抽离出来,就会发现沈琅这瞬间的神情是接近厌恶与嘲讽的。她几乎不流露出这么鲜明凌人的情绪,不知道是不是发烧在病中的缘故,连基本的神情维持都欠奉。 很快,沈琅调整了情绪,微笑道“可二哥,现在你的股份不稳,即使你扳倒肖闻郁,上位的也不一定是你。现在就动手,容易打草惊蛇,不是吗” 沈立珩若有所思。 沈琅说“等五个月后,我就能把我的股权转让给你,到时候再打算也不迟。” 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恒新集团足足占了四座商业写字楼的区域。沈琅不像沈立珩是实权管理层,从没要过自己的股东办公室,所以不常来,走两步就失去方向感。 第三次经过相同路标时,沈琅在到底是留在公司找个会客室等肖闻郁、还是出去找个咖啡馆等之间思忖半秒,选择下楼。 刚摁开其中一座电梯门,就对上了电梯里男人凝眸看过来的目光。 肖闻郁被众人簇拥着出电梯,沈琅粗略扫了一圈,董事长秘书,副董,法务总监,几位叫不出名字但脸熟的股东。 在场有人认出这位是老爷子的孙女,点头致意。在众人眼里,肖闻郁和沈家直系的两位关系交恶,肉眼可见地分成了两个派别,沈琅当然不会选择在这时候跟肖闻郁搭话,她侧身让开一行人,而后进了电梯。 正想按下一楼,却发现电梯已经被人摁亮了上行按钮。 沈琅微诧地抬眼,见肖闻郁在跟她擦肩而过走出电梯的瞬间脚步稍停,替她摁了顶层的按钮。 顶层是董事长办公室。 这是一个自然得不能再顺手的动作。擦肩的瞬间,肖闻郁微侧过脸垂眸看沈琅一眼,她注意到男人的睫毛其实比她印象中还要鸦黑密长,五官轮廓深刻英挺,连后颈细碎的黑发都赏心悦目。两人视线交错分开,沈琅心里忽然跃过一丝微妙而暧昧的奇异感。 “小姐,董事长让我带您去休息室。”肖闻郁身边的女秘书悄无声息地脱离众人,对沈琅微微躬身,“请您跟我来。” 董事长办公室内,沈琅放下手里读完的杂志,站起身,思忖着想,他怎么就把她放进来了 小纯情这是真的放心留一整个办公室的文件资料给她看,还是故意借这个机会试探她 他不相信她是真的背叛她二哥、倒戈向了他 公司的休息室这么多,总不至于真的让她在董事长办公室里休息吧 不怪沈琅想这么多,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肖闻郁的办公室除了偌大的办公区和宽敞的会客区以外,并没有休息内间。办公室两面都是透亮的落地窗,窗明几净,一望到底。 沈琅的目光落在那张宽大的实木办公桌上。 同是办公室,比起她那散落一地图纸的窒息环境,肖闻郁这里简直属于强迫症吸氧区,文件合同资料都整齐地码列在旁,背后宽达一面墙的红木书架上,资料册与陈设品摆列规则而整齐。 只有桌前摊着一份文件,像是刚签完字。 十五分钟后,办公室外突然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沈琅窝在沙发里看杂志。起初她以为来的是肖闻郁,直到听到模糊的一声 “早就说过那笔投资不靠谱,老林非得注资给那项目,投借壳上市的公司风险又高,初创期又长,你看,栽了吧真没点眼力见儿”陌生男声幸灾乐祸,“可让我抓到把柄嘲笑他了。” 沈琅认出了这声平仄不齐还要非要带上本市独特儿化音的中文口音,是肖闻郁手下的那位副董。 “” 脚步声越来越近。沈琅环顾一周,下意识地望向门口。 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怎么办 皮鞋踩地的脚步声在办公室门口停止。 泛着冷光的金属门把缓慢被人向下按压,“咔哒”一声 “今晚我约了老林吃饭,他可得为他的莽撞自罚三十杯,这么好的机会你干嘛不去摄影机我都叫人准备好了。”常泓推开门,回头对肖闻郁说,“难不成晚上你又加班” “不加班。”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内空无一人。真皮沙发套上平整无褶皱,黑色茶几上放着一个空玻璃杯,和一本已经合上的杂志。 肖闻郁停顿一秒,收回目光,黑眸中罕见地带了细碎微渺的笑意。 他脱了剪裁精良的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上,往隔间的更衣间走去“我换身衣服。” 办公室靠边侧的地方,有一间空间不大的更衣间。更衣间的幕墙只是一层磨砂玻璃板,因为正好挨着落地窗玻璃,所以不细看的话,并不能辨别出来。 更衣间的黑暗角落里,沈琅往后微靠上玻璃幕墙,小指触碰到身后冰凉的材质,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然而很快,她身体又紧绷了起来 身后这扇是磨砂玻璃墙,不开灯还好,万一肖闻郁进来立即开了灯,很难确保她投映在墙上的影子不被更衣间外的副董看到。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常泓也跟着肖闻郁走了过来。 “不加班怎么不一起吃饭”常泓在更衣间外老妈子般碎碎念,“老林这个人很玻璃心,要是他知道你不肯赏脸,肯定觉得你这次是对他有什么意见。当年在华尔街不也这样吗,他” 肖闻郁开门进更衣间,刚合上门,自旁侧的黑暗中就伸过来一只手,直接搭住了他的手腕。 雾蒙昏沉的黑暗中,沈琅摸到男人触感冰冷的机械腕表,还烧着的身体随即不受控地打了个细小的寒颤。 虽然沈琅从小到大在沈宅里的精神生活环境比较艰难,但物质环境好歹优渥富足,什么时候干过这种类似小偷小摸的事 因此她阻止肖闻郁开灯的动作非常生疏,更要命的是,虽然她止住了开灯动作,却没料到对方会开口。 肖闻郁的声音在头顶上方沉下来“谁” “就那次项目我还有印象,”常泓的忆往昔忽然被肖闻郁的出声打断,茫然问,“闻郁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沈琅“” 沈琅能说什么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已经没空去思考肖闻郁是不是故意是不是在报复她在车上没事撩闲他还是真的没发现是她等等一系列问题了,常泓还在更衣间外等着,只横着一扇不隔音的磨砂玻璃,不能让他进来。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沈琅盲人抓阄般顺着男人的臂膀往上探,迅速摸过弧度分明的脖颈下颚线,想上手捂他的唇。 指尖刚触到肖闻郁的脸,沈琅怔了怔。 对高烧不退的她来说,对方的体温温凉,脸庞皮肤如瓷像玉雕。沈琅的神经末梢像热源终于找到泵散的闸口,猝然开始细微跳动起来。 肖闻郁甚至没有阻止,只是任她摸索。 任何细节都在黑暗中被放大,隔着衬衫滑过手臂肌理的触碰,顺着喉结曲度扫过的试探,以及最终不经意擦过他唇缝的温热。肖闻郁闻到鼻端若有似无的花木调香气,眸色隐没在深浓的黑暗中,呼吸渐深。 他知道是她。 沈琅显然也意识到了,刚想放下心往回撤,手腕就被宽大修长的指掌握住。 下一秒指尖传来了温热濡湿的触感。 肖闻郁亲那一下,仿佛全身的细胞在刹那间战栗颤抖,无数个难捱的日与夜,倾颓汹涌的欲念在此刻得以片刻消停。 黑暗里是没有面具的,剥离了皮相,只剩骨肉与灵魂的坦诚。肖闻郁食髓知味,忍了又忍,才没做出下一步不可控的事来。 “你换衣服怎么不开灯啊”常泓总算发现了,“不是,闻郁你的衣服不都是黑白灰西装三件套吗,有什么要换的”他回头看被扔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奇道,“也没见皱啊。” 话音刚落,更衣间里传来清脆细微的一声碰响。 那是沈琅后退时,高跟鞋不小心磕到玻璃墙的声音。 常泓的话音戛然而止。 下一刻,肖闻郁低沉道“你先出去。” 常泓震惊。 乱世藏金,盛世藏瓷,董事长大白天在办公室的更衣间藏了个美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12章 常泓不仅自己离开了办公室,还极其贴心地到紧挨着董事长办公室的的秘书办公区逛了一圈,喊了句董事长提前下班,一时间众人四散下楼,顶楼整层空无一人。 狭小燠热的空间里,沈琅只在被吻手的时候下意识撤退一步,随即反应过来,在黑暗里弯了弯唇。 都是成年人,独处在昏昧漆黑的环境里,被异性不着分寸地瞎摸一气,会情动是正常事,能坐怀不乱而没点反应的是圣人。 耳边只听得到男人收敛压抑的呼吸声,没再有下一步动作。沈琅大胆起来了,嘴也没遮没拦,语带笑意轻轻调侃了句“你就只会亲手” 从某种角度来说,沈琅真的是个非常嘴欠的人,当然也只有嘴欠如果刚才肖闻郁继续有过界的举动,那她一定是第一个撤退不玩的人,但当确认对方不感兴趣、或是无意游戏后,她就开始在安全区域内肆意撒野了。 肖闻郁在多年前就把她的脾性摸得清清楚楚。 他的手触过她细腻温热的手腕,唇吻过她细长柔软的指腹,俯身侧过头就能蹭到她紧致脆弱的脖颈皮肤。肖闻郁在浓夜般的暗沉中克制自己去反复回忆,半晌后松开了沈琅的手腕“你在发烧。” 沈琅看不见对方现在的神情,循着刚才的记忆伸手向上探了探,手背果然碰到肖闻郁灼热的耳廓。 小纯情也太容易耳朵红了。沈琅感叹。 肖闻郁还没从被触碰耳廓的刹那紧绷中抽离出来,就听到始作俑者还慢条斯理地补了句“肖先生的体温也不低。” 死一般的寂静。 病着都不耽误她说轻挑话。 那瞬间肖闻郁感觉自己溺在深海中,亿万吨深海水驱使强压着引他沉沦,只有一线理智牵着他挣扎上浮。 沈琅毫不知情,只听到男人低哑的声音在很久后响起“出去。” 十五分钟后,肖闻郁从那张高大的红木书架里柜中找出医用箱,敛眸对照说明书后挑出几盒药,跟热水一起,一并搁在了沈琅面前的黑色茶几上。 沈琅窝在办公室宽适柔软的沙发里,隔着一整套沙发组和一席长地毯的距离,边喝水边注视着肖闻郁面色沉静地接完两个越洋致电,敲定会议时间,可能对着电脑还回了封邮件。 做完这一切后,肖闻郁拎起西装外套,开口道“我送你去医院。” “” 怕疼怕了二十多年的沈大小姐扪心自问,发烧去医院除了打针还能做什么 沈琅难得不贫了“刚刚吃了药,不烧了。” 说完,为了证明真实性,沈琅拿电子体温计测了遍,三十七度三。已经退了烧。 刚吃了退烧药,当然见效快。肖闻郁扫了眼体温计,不查结果,只问过程“烧了有多久” 沈琅无比配合“三天。” 肖闻郁漆黑修长的眉宇皱了一瞬,平静问“吃过药吗” “吃了。” 肖闻郁垂眸扫她一眼。 沈琅“没怎么吃。” 能反反复复烧上三天,还要归功于沈琅的高强度工作和间歇性吃药健忘症,这些细节沈琅当然不会说。她放温计,对上肖闻郁淡淡瞥落下来的目光,忽然有种被审讯的感觉。 沈琅倏然一笑,出声问“你问了我这么多,要不要问问我现在在想什么” 肖闻郁看她,没说话。 “我在想,”沈琅尾音带着病中的鼻音,含糊而泛软,“要让肖先生心疼多少次,才能答应今晚跟我一起吃饭。” 沈琅定了家花园餐厅。 空间偌大的包间,中央台上饱沾露水的鲜花团簇,夜幕中的细雪正缓缓地落在透明玻璃天顶上。 在这种极富情调的气氛下,沈琅面前摆着一盘番茄意面,高脚杯里盛着的不是红酒,而是柠檬水。 就在落座前,肖闻郁换下了她预定的主厨特制菜单,现在餐桌上唯一能勉强被称为“大餐”的是一道牡蛎奶油鸡汤。 沈琅可惜“你本来不用跟着我吃这些菜,这家的雪蟹很不错,我虽然发着烧不能吃,但你让我闻个味道也好。” 远处传来隐约的钢琴曲。肖闻郁放下银质刀叉,不答反问“你想问我什么” “”沈琅停顿两秒,无辜道“什么问什么”她低下声来,“难道我没事就不能请肖先生吃饭吗” 肖闻郁神色淡然“下午在办公室,你动过我桌上的文件。” 早在肖闻郁坐在办公桌前处理公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发现桌上那份需要他过目签字的合同被人翻过了。 页码位置不对,钢笔放置的角度也错误。 如果沈琅真要看,她可能会忽略还原钢笔的位置这一点,但不可能不会记得还原页码的位置。唯一可能的解释是,她故意想让他知道她翻了。 沈琅想让他知道,她翻文件也许是找开启电脑锁屏的密码,也许是找一份不可公开的秘密协议。 如果肖闻郁真的对她藏着秘密,发现自己桌上的文件被翻后,一定不会在今晚的餐桌上坦然直白地戳穿她,而是会选择表面当没发生过这件事,转头在私底下动用所有渠道去确认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但现在肖闻郁直接问了出来。 他眉眼幽深,可能在刚才开口的时候还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此刻全身上下的气质冷淡疏离。 沈琅看了肖闻郁半晌,没有直接回答他上一个问题,反而笑说“肖先生不喜欢我试探你难道今天下午,你放我进办公室,不也是在试探我吗” “我不会试探你。如果我想要,”肖闻郁简明扼要,抬眼她,眸色很沉,“会用尽手段自己去取。” 他用的是“想要”,而不是“想知道”。 沈琅一瞬间甚至有种错觉,肖闻郁说这句话不是出于现在的假设,而是在陈述另一件事实。 “”沈琅抿完一小口柠檬水,缓缓说,“我二哥在怀疑你,他知道你在我大哥出车祸前给大哥打过电话。他怀疑车祸跟你有关,甚至我大哥酒驾也是你有意引导的,所以他来跟我商量过,能不能伪造假证,靠舆论拉你下台。” 她没有全信,却也没有不信,而是怀着存疑的态度,在下午的时候试探了肖闻郁。 肖闻郁问“为什么都告诉我” 沈琅大可以直接告诉他,是因为她怀疑他在沈立新的车祸中动了手脚,而不用真的把沈立珩卖给他。 这样即使以后沈琅跟他关系闹僵,她还有沈立珩这条路当备选。 为什么 沈琅叹气,尾音暧昧回转“肖先生因为我试探你所以闹脾气了,不得不哄。” “” 静默间,几位乐手跟着身着燕尾服的侍应生进了包间。 中间褐发碧眼的小提琴手笑容友善,对两人鞠躬致意后,小声和身边的同伴商量两句,拉响了今晚给这两位客人的第一首乐曲。 原本这首悠扬的乐声应该配红酒美食的。 “这样的曲子只配柠檬水,太浪费了。”沈琅叫来侍应生,要了一支红酒,问肖闻郁,“你喝红酒,我就只闻个杯底,好不好” 真是难为沈大小姐能低声下气说出类似“你吃火锅我吃火锅底料”这种话了。 沈琅刻意软了尾音,肖闻郁目光落在她翕动的红唇上顿了几秒,看起来好像并没有领情。 她见他向侍应生撤回了要红酒的需求,又与几位乐手交谈了几句。小提琴手笑着扬弦“as you ish,sir如您所愿” 陌生的曲调在夜幕中舒缓散开,已经换了一首。 开头是一段手风琴独奏,曲调有些熟悉。 沈琅喝回手边那杯柠檬水“肖先生对病人好无情” 话音还没落下去,突然止住了。 肖闻郁摘了腕表,随手搁在餐桌边。 桌上明亮暖黄的烛火随着气流微微颤动了一瞬,光影勾勒出男人深邃的眉廓和修挺的鼻梁,他抬眼看向沈琅,下一刻,径直朝她的座位走过来。 男人颔首欠身,致礼,伸出了手。 肖闻郁的动作矜贵而绅士,衬着那张英隽疏淡的脸,竟意外地没什么违和感。 沈琅看着眼前这只指骨分明的手,诧异。 小纯情居然请她跳舞。 烛光在夜色中明灭晃动。宽阔的花园餐厅包间内,沈琅攀着肖闻郁的肩膀,在提琴曲中开口问“什么时候学会的” 两人脸庞交错,距离不过五厘米。沈琅呼吸出声间,温热的吐息微微拂过对方的脖颈。 肖闻郁“很早。” “我以前以为你对这种舞不感兴趣,”交谊舞由男步主导居多,沈琅把主导权给肖闻郁,没注意到男人刹那收敛的喉颈弧度,调侃道,“甚至永远不会去学跳舞。” 恰恰相反。 在沈琅注意不到的视线外,肖闻郁隔空贴着她后腰的手指在霎时间紧绷,又不动声色地松开。 沈琅以为这是出于肖闻郁即使跟老美学了贴面搂腰的交谊舞、却还要死守着绅士手礼仪的纯情。 却不知道他极尽克制,才压下那些蛰伏着的、叫嚣的、一点点撕扯皮肉的。 肖闻郁没回答。 多年前,在沈宅,曾举办过一场晚宴。 酒席过后,众人移步礼堂喝酒畅谈。 二楼演奏台上,沈老爷子请了本市最好的演奏团演奏,从二楼的雕花白栏杆望下去,大厅中央舞池内已经有不少人在跳舞。 沈立珩最近开始学习商业应酬,在一楼大厅下喝了一圈回来,上下打量趴在栏杆上百无聊赖的沈琅“你在这窝着干什么” 沈琅穿了一身的藕白色小礼裙,少女肌肤在灯下白皙如缎,回头说“挑人陪我跳舞呢。”她撑着下巴,视线在楼下转一圈,声音骄矜而软糯,“你看,那几个还可以,不过都有女伴了。” “有女伴有什么要紧”沈立珩搞不懂自己这个妹妹,正想开口,见二楼议会间内,肖闻郁正走出来,顿时改了主意,“那你去请那个废物跳一支舞。” 沈琅顺着她二哥的视线看过去,正巧对上肖闻郁冷淡的视线。 肖闻郁已经拆了石膏,能从轮椅里站起来走路了。 沈立珩存心不想让他好过,想方设法地想再断肖闻郁一次腿,无奈现在对方身边随时都有保镖跟着,只好想别的办法。 “你不是没有男伴吗正好请他跳舞。” “我不和他跳,他一看就不会。”沈琅说,“跟他跳不好玩。” “大哥跳得比你们要好,”少女笑靥很甜,神情带着稚气未脱的天真,“刚才我看见大哥了,我去找他玩。” 沈立珩的脸立即青了。 当晚沈琅拉着沈立新跳了一曲舞。 肖闻郁没在宴会上出现很久,离开前隔着人海灯色瞥了一眼。舞池中央,漂亮得引众人瞩目的少女微垫着脚,黑色长发自肩背上的蝴蝶骨顺落,最终收拢于纤细内陷的腰窝处。 一舞完毕。 演奏团刚好换了下一首歌。 沈琅不跳舞了,端了甜点往楼上走。不远处的演奏台上,手风琴独奏后,奥地利主唱舒缓低沉的声音响起。 ich kann vieeicht ees tas tanzen ernen ei ich ihre taie haten kann 也许在某天我学会跳舞; 为能名正言顺搂她的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13章 三首曲毕,几位乐手笑着鞠躬致礼,安静地退出包间。 周围气氛重新陷入静谧。情动和心动的界限其实很模糊,沈琅察觉到心里那点稍纵即逝的情绪,搭在肖闻郁肩膀上的手没动,心说,今晚还真应该开一瓶酒。 “如果早知道你会跳舞,当年我大哥和二哥一定不会跟你出现在同一场宴会上。”沈琅评价得很客观,“不知道有多少女孩想做你的女伴,他们该气死了。” 肖闻郁“我不跟人跳舞。” 沈琅心说,如果不是他退了她点的那支酒,确实也不会跟她跳舞来作为补偿。 想是这么想,开了口,沈琅的语调却暧暧昧昧的“是只和我跳” 肖闻郁没再理她。 男人的睫廓很深,他垂眼盯着沈琅白皙的耳侧皮肤,她鬓角那里有颗细小的痣,漂亮而勾人。 不知道有多少跟她跳过舞的人,注意到了她这颗小痣。 在到处上了床不上心的灯红酒绿里,却还有人能关起门来忍受欲念。肖闻郁松手前,修挺的鼻梁蹭过沈琅顺在肩头的一缕长发,像只按捺着阴煞脾性的兽,将心底见不光的那句话强压回阴暗角落里。 是只和他跳。 但沈琅不知者无畏,离开餐厅前甚至还捞了一杯他的柠檬水,倒给自己,动作无比自然地喝了口。 “我尝尝肖先生这杯柠檬水是不是甜的,”沈琅显然对她那瓶没闻成的红酒耿耿于怀,弯唇说,“不然为什么你都不肯喝酒。” 肖闻郁“” 沈琅没想到,她得寸进尺地逗小纯情的这句话被记仇上了。 两天后,商业园的项目方案修改会议上,华慕事务所和设计院的争执终于在三小时后结束,两方的总设计师各自进行让步,散会。 沈琅收起扔了满桌的图纸,正要带着整组人离开,就被刻意留下等她的甲方叫住了。 作为恒新的董事长,肖闻郁并不会出席每场会议,这位是甲方派来的新负责人,也是项目监理。 “您是沈工吧啊呀幸会幸会”监理的态度异常热情,神神秘秘地交给她一个长方的黑色礼盒,“这是我们对贵事务所的一点诚意,就当” 监理搜寻了遍自己的记忆,发现董助把礼盒交给他、让他转交给沈工的时候,确实没说董事长这是什么意思。 于是他擅作主张,殷勤地补充“就当为我们的合作干杯。” 沈琅回办公室后打开,黑色丝绒礼盒内,端端正正地放着一瓶红酒。 年份很好,价格不菲。 病没好全、只能看不能喝的沈琅“” 这瓶红酒摆在沈琅办公室内,俨然成了一种诱惑。工作起来异常忘我的沈工时常在画图建模的间隙一眼瞥到这瓶酒,对着瓶身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怎么看都写着“吃药”两个大字。 来自资本家的红酒激励非常管用,至少沈琅总算记起来她抽屉里那盒药一天能吃三次了。 隔天周六,许许要出差,订了晚上的机票,趁着下午有空约沈琅出门逛街。 “发烧什么时候发的烧吃药了吗”许许挂回手里的爱马仕大衣,赶紧试了试她的额温,“我摸着不像烧了啊,什么时候好的现在还难不难受” “别摸了宝贝儿,已经好了。”沈琅挑了件浅驼色的大衣,抬眼笑,“试试这件。” 许许来爱马仕店里配货拿包,心仪的新款铂金包要排队才能买到,只好先带几件衣饰走。她见沈琅挑了些餐具和拖鞋,好奇问“琅琅你买这些干嘛” 沈琅挑的是套粉釉金边的餐具,连带着拖鞋也是奶橘色,实在不像她的风格。说话间,她又要了两个抱枕,一并让店员打包了“公司的同事今天搬新家,请我去做客,等等我先送你去机场。” 别人进高奢店配货拿包,都是买衣饰珠宝,还没见过像沈琅这样挑了一堆家居用品结账的。 去机场的路上,许许感叹“什么时候你买包也要排队了” 要被列入免排队名单,每年在高奢店内的消费金额必须非常高,沈琅就曾是其中一员。以前沈大小姐满柜子的奢侈鞋包,从来不穿过季款,现在她每个月购物次数屈指可数,早就不在名单上了。 “你又不是缺钱,”许许想不通,“我看你这架势,就跟为准备净身出户提前适应生活一样。” 闹市区,车流被堵在路中央。沈琅刹住车,随口道“以后打算养家糊口,钱还不够,现在要提前攒钱。” 许许灵光乍现“肖闻郁” “”习惯性胡扯的沈琅终于阴沟里翻船。 “肖闻郁确实要难点儿,他一看就很贵的样子。”许许对这位印象深刻,时尚编辑的职业病又犯了,“上回他手上那只表你注意到没百达翡丽的特别限量,有价无市,送到钟表展里都能直接展览” 沈琅接过话“如果是我,就只会展览他本人。”她微靠在方向盘上,支着下颚,笑得意有所指,“他本人比表要有看点多了在所有方面。” 许许“收着点吧,大白天的,隔壁车司机都能听见浪花声了。” 车流堵了近二十分钟,附近的酒店正准备在今晚筹办一场大型商务酒会,有几位明星似乎也会到场,这会儿闻风而来的各方粉丝已经将酒店前的路围得水泄不通,交警正在疏散人群。 沈立珩跟沈琅提过这场酒会,恒新高层出席了大半,他本来想拉她应酬,沈琅喝不了酒,只好不了了之。 “几位最近走红的演员,还有小有名气的歌手,能不堵吗”许许被堵得没脾气,带着困意说,“对了,听说你大嫂也在。” 前面堵得厉害,沈琅正准备改道,突然停住了。 “怎么了” 沈琅捞起手机“给展览品先生打个电话。” 许许瞬间精神了。 在许许看来,沈琅正在追肖闻郁,而后者现在是恒新的掌权人,更是沈琅她哥的眼中钉。她要只是抱着打发时间撩着消遣的心,以后势必会狠狠得罪肖闻郁,要是真想认真谈谈,那她哥肯定得疯。 进退两难,她也真敢。 “肖先生晚上有什么安排”电话接通,对面似乎在忙,没有立即回答。许许听沈琅等了片刻,继续,“既然你今晚有晚宴,喝了酒不好开车那我来接你。” 另一边,恒新顶层。 三分钟前,董助发现董事长给自己发了条讯息。 肖今晚的酒会致辞稿转给常泓。 不打算去了 董助处变不惊,利落迅速地点开邮箱,正输入副董的邮箱号准备发送,董事长的信息又到。 肖不用转了,我亲自到场。 车内,挂完电话,许许凑上去“怎么说” “他没说,”沈琅晃了晃手机,“挂我电话了。” 被挂了电话还能笑得这么自得其乐许许简直匪夷所思。 没答应,却也没说拒绝,沈琅非常顺手地把肖闻郁的这种反应划为默认。沈大小姐在上流社交圈里左右逢源了多年,却在肖闻郁这里被堵死了路,非但没泄气,还莫名心痒。 总结来说欠的。 沈琅的助理是本市人,最近乔迁新居,按照当地习俗,请了几位平时要好的同事来新家做客。 送完许许去机场,沈琅导航了助理给的地址,刚把车停在小区楼下,助理就忙不迭地下楼接人来了。 “别别阿姨您放着吧,这种小柜子我一人能提俩,您甭管了我来就行”客厅里,眼镜男搬着两大纸箱经过,一眼瞥见正进门的沈琅,立即扬声打招呼,“沈工好” 沈琅换鞋进门,助理热情介绍“妈,这就是我女神,人特别特别好,上次给你那张荀周道人的平安符就是她帮忙要的沈工,这是我妈。” 眼前的中年女人模样端庄和善,一听眼前这位是沈琅,喜笑颜开道“雯雯总说公司上级特别照顾她,没想到这么年轻漂亮,看起来比我们雯雯都要年轻” 小助理对亲妈敢怒不敢言。 沈大小姐八面玲珑,哄人能力一绝,笑说“是阿姨心态年轻,看谁都觉得年轻。” 女人果然被哄得喜笑颜开“你们先坐,雯雯快请人坐书房去别让人家坐客厅沙发,都没擦干净,太不方便坐人。”女人往厨房走,“晚饭还要等等,我先去给你们盛碗红豆汤啊。” “不用麻烦了阿姨,我坐坐就走了。”沈琅晚上要去晚宴,待不了多久,抱歉道,“下次有机会,一定空出时间再来。” “那怎么可” 助理忙小声说“妈,沈工她很忙的,可能真有重要的事呢,你就别留了。” 时间已是下午五点,今晚办在市中心的商务酒会七点入场,沈琅果然没有留很久,寒暄片刻就礼貌离开。 新居内,来的两位男同事闲着没事,前前后后地帮忙摆起了家具。助理和几位女同事在厨房准备食材,聊天间,忽然被自己妈叫了出去。 就在五分钟前,女人理了理今天几位同事来做客顺手带的礼物,发现其中送的一堆包装袋商标实在熟悉,上网一查,沈琅送的那两套爱马仕的餐具加拖鞋,总价格竟然超过五位数。 “赶紧联系联系还回去,怎么好叫人家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她愕然地问女儿,“你们上级对谁都这么好吗” 是太好了。 在此之前,助理隐隐约约知道沈琅大概是富家出身,但即使出身富家,也不会平白无故送自己助理这么贵的东西。 母女二人的谈话就发生在在厨房门口的走廊边,一男同事搬着个小立柜从旁边经过,不小心听了一耳朵,插话说“那倒不是,我们沈工她对小雯特别好。” 助理受宠若惊“啊我” “我们都猜过,肯定是你跟芸芸长得有点像,沈工才对你特别优待一点。”男同事神情羡慕,玩笑说,“不然我这么能力过人光芒四射,被优待的肯定是我” “芸芸” “以前我们事务所的一位设计师助理,陶芸芸,一名校毕业的小姑娘,一直跟着我们组做项目。”男同事说,“可惜后来被抽调去参加一个大项目,开发区工程出了重大事故。这事儿吧,其实也不全是她一个人的责任,但报纸媒体说什么的都有” “她受不住,就自杀了。”男同事唏嘘,“沈工和她关系好,出差赶回来,连葬礼都没参加上。” 助理听说过以前事务所里有人因为压力太大轻生的,但不知道这么多细节。 她倒吸凉气,问“还有呢” “还有”男同事突然想到,“当时我们的甲方好像是恒新吧就是现在这个商业园项目的甲方,恒新集团。” 与此同时,市中心酒店,宴会厅内。 恒新原来在中国区代理全权交给了沈立珩,以往像今晚这样重大的商务酒会,第一个请的也会是沈立珩。而自从肖闻郁翻手掌权后,别说他在董事会上的席位,就连这种商务酒会的邀请都少了大半。 沈立珩阴沉着脸,席间接了个电话,脸色总算好看了些。他对身边秘书说“琅琅到了,你出去接下她。” 沈琅来得正好,酒会致辞刚开始,台下众人掌声迭起,都在翘首等人发言。 “不是说喝不了酒,和我说不来了吗”沈琅入座,沈立珩打量她,“你怎么临时想来了” 沈琅拿了杯苏打水,神情慵倦,偏头回“我闲得无聊。” 酒会厅内灯火辉煌,觥筹交错。大厅正前方,西装革履的男人正上台致辞,甫一开口,周围嘈杂声渐弱,几乎在同时间彻底安静下来。 沈琅隔着小半个厅的距离,抬眼看向台上的肖闻郁,心说,要是她真说她其实是来当肖闻郁的司机,估计她二哥能当场对她动沈家家法。 静默间,沈琅搁下玻璃杯,像是不经意地低声问“听说大嫂也来了” “坐那儿呢。”沈立珩不在意。 在沈立珩眼里,自从沈立新死后,宓玫就和沈家毫无关系了。除了上次他找她问过沈立新在美国的事,其余时间,宓玫和沈家是两路人。 沈琅循着沈立珩的视线望去,找到了坐在侧后桌的宓玫。 宓玫在和沈立新结婚后淡出了娱乐圈,而最近重新签了经济公司准备复出,必要的应酬与聚会一定不会少。 但宓玫显然没料到会在应酬上碰见沈家,以及 肖闻郁。 她正在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肖闻郁。 沈琅看到宓玫的神情,蹙了蹙眉。 台上,肖闻郁的声音清冽低缓,正在做脱稿致辞。他身形颀长挺拔,灼然如昼的顶灯汇聚成明亮的焦点,自他英隽深刻的五官轮廓一路尽数倾泻下来。 看着气势矜贵疏离,但还不至于到让人觉得胆颤心惊的地步。 但沈琅非常明晰地看清了宓玫此刻的神情 惊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14章 宓玫怕肖闻郁。 为什么怕她在怕他什么 致辞结束,掌声热烈如潮,肖闻郁随即成了整场酒会簇拥瞩目的焦点。沈琅在远处,注意到在场的权贵精英纷纷上前与肖闻郁敬酒攀谈,他抬眸,远远地朝这里瞥了一眼。 沈琅遥遥对上肖闻郁的视线,晃了晃盛着苏打水的香槟杯,动作幅度非常小地与他隔空碰了杯。 她笑意缱绻,无声道晚上好。 “刚才那位是市建委的副局,明年年初市内计划有个新城区的工程招标,我们最好能争取到这个机会。”一旁的沈立珩结束上一段谈话,回头对沈琅开口,“不能让肖你在看什么” 沈琅示意他看“大嫂去露台了。” 沈立珩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宓玫避开人群穿过大半个宴会厅,果然在向露台的方向走去。他不放在心上,随口说“你管她那么多做什么。” 沈琅“二哥,你不觉得大嫂像是在刻意躲着我们吗” “沈立新死了,她不愿意见我们很正常。”沈立珩问,“你去哪里” 在以前,沈琅并不是多管闲事的人,管得越少,束缚越少。沈立新遇难后,这场车祸连同沈家都是宓玫的痛点,她会选择避开沈立珩他们也是正常事。因此,除非出于必要,否则沈琅不会主动揭人家的伤疤。 据沈立珩的说辞,宓玫和他说过,沈立新和肖闻郁在美国时关系并不好。今晚沈琅会来,本来是想向她确认这件事,并没有问沈立新车祸当晚细节的打算。 但宓玫为什么要怕肖闻郁 沈琅放下杯子,向露台走去“我去找大嫂聊会儿天。” 露台的雕花栏杆边,宓玫一身曳地绿裙,披着件黑色大衣,指间夹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已经燃了一半。 她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沈琅,愣了瞬“琅琅。” 宓玫的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眉眼间的憔悴。沈琅给她带了杯香槟,顺手递给她,笑问“在这里吹风不冷吗如果我是你的粉丝,该心疼死了。” 宓玫接过酒杯,微笑自嘲“现在我哪里还有什么粉丝早就没人记得我了。自从我跟你大哥” 话音顿住了。 提起沈立新,对方逐渐红了眼眶,哽着声音没再说下去。沈琅半靠着栏杆,把话接了下去“大哥很早就去了美国,这么多年,我也没怎么去看你们。就连他车祸的事,也是隔天二哥告诉我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沈琅低垂了眼眸,长发柔软地披在她白皙的肩臂处,带着脆弱无防备的温驯。她尾音轻而低软,问宓玫,“车祸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也许是酒精作用,也许是对沈琅的同理心作祟。良久,宓玫开口“那天他去出席活动,也是像今晚一样的宴会。” “中途我身体不舒服,他就先让司机送我回家,我没想到这是最后一次见他。”宓玫手里的烟明明灭灭,她低眼碾灭烟头,眼睫都在细微颤抖,“我听说他喝了不少酒,酒醉后当场跟人吵起来了,心情很糟,吵完后自己开了车要走,别人怎么劝都劝不住。” 沈琅不动声色“和谁吵起来了” 宓玫回忆“肖闻郁,是公司里的人。”她说,“公公很欣赏他,但你大哥不喜欢他,所以跟他关系一直闹得很僵。” 沈琅好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不清楚。”宓玫嫁给沈立新的时候,肖闻郁已经在华尔街声名鹊起,她并不知道肖闻郁在沈宅待过一段时间。她停顿片刻,又说,“你大哥不喜欢他,我和他的交集也很少。” 宓玫并没有说实话。 如果她和肖闻郁交集很少,就不可能会无由来地怕他。 沈琅没有戳穿,寒暄几句后,跟宓玫一起回到宴会厅内场。 厅内衣香鬓影,红酒台旁,香槟色与白色的花蕊团簇缀饰。 常泓刚和某基金投资人高谈阔论完,发现刚刚在肖闻郁身边的那位温柔脉脉的黄裙女人已经不见了踪影,而被拒绝的黄裙女人正在不远处端着酒杯,水眸含情,仍不死心地频频看向肖闻郁。 “这已经是今晚你拒绝的第四个女孩儿了。要不是那天我撞见你在办公室那什么,我还真以为你那什么冷淡呢。”常泓还没算那些示爱示得比较隐晦的女人,他递给对方一杯酒,苦口婆心,“我们不能那么挑,是美人儿就得了,还真指望在这种酒会上找到理想梦中情人还是怎么的来,干杯。” 肖闻郁执着酒杯,淡淡地抬眼问“那什么” 常泓羞涩“就那什么,那天你不是在办公室更衣间跟人那什么嘛。我还没问你那女孩儿是谁呢。” 肖闻郁没解释。 旁边基金投资人听得云里雾里,观察着肖闻郁的神色,笑道“这个女人嘛,确实不能只漂亮就行,肖总的眼光自然是要比我们都高” 常泓打断对方的阿谀奉承“甭理他,他清高他的,咱们喜欢咱们的。” 基金投资人不知道两人关系熟到能随意调侃的地步,莫名被常泓拖到肖闻郁的对立面,吓得出了身冷汗。还没说话,常泓说“你看看那个,漂不漂亮我就喜欢那种类型的女孩儿。” 常泓指的是沈琅。 远处甜点台旁,沈琅跟一群名媛女星一起。她像是在旁听一件圈内秘闻,正注视着旁边滔滔不绝的蓝裙女人,唇角弯着笑意。 沈琅的瞳色很浅,在灯色下有如琥珀般湛然,看个玻璃杯都显得动情,偏偏言行举止间又带着与生俱来的骄矜。漂亮又带劲,让人起驯服欲望。 “可惜我跟她立场不同,你知道罗密欧跟朱丽叶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命运让真爱彼此错过,”常泓叹息,“不然我肯定说什么都得追她。” 基金投资人一句“确实漂亮”还没出口,一直没出声的肖闻郁蓦然开了口,道“没有可惜。” “”常泓茫然“什么” “你一直来晚了。”肖闻郁平静道,“错过了八年。” 八什么 常泓还没怎么消化完呢,就见肖闻郁喝完杯里的酒,酒杯搁在一旁,又说“是沈琅。” 他在回答对方之前的问题。 常泓疑惑“什么是沈是沈琅”尾音陡然变调。 酒会结束,酒店的地下停车场内,沈立珩靠在车后座,离开前隔着半开的车窗问沈琅“坐我的车一起走” 沈琅晃了晃手指间的车钥匙“不用了,我开了车来。” 肖闻郁一行人是酒会上的重要人物,被趋之若鹜的宾客一留再留,直到停车场的豪车逐渐寥寥无几。 今晚沈琅给肖闻郁当司机,等得十分耐心,倒也不催人。 车内放着首舒缓温柔的钢琴曲,沈琅正阖眸小憩间,靠主驾驶旁的车窗被声音清晰地叩了两声。她摇下车窗,抬眸与窗外俯身看她的肖闻郁沉默对视几秒,笑问“肖先生怎么站在这里” 一场酒会下来,肖闻郁身上那套剪裁精良的衬衣西装仍然笔挺,即使被敬了整个晚上的酒,面上也不见醉意。 他没动,只垂眸淡声反问“你怎么在这” “”沈琅无辜,“说好我来接你回去,难道今晚跟你说过话的美人太多,你转头就把我忘了” 肖闻郁顿了一瞬,像是在思忖,片刻后开口“没有。” 他垂眼看她的时候睫尾也跟着垂落下来,在深邃眉眼间扫下一片阴影,从沈琅的角度看去,竟然意外有种蛰伏着的温存感。 肖闻郁今晚确实喝了不少酒,红的白的,香槟果酒,从他坐进副驾驶开始,沈琅就闻到了酒的浅淡醇香。 沈琅关了车载音乐,偏头看他。 男人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修长的双腿伸展不开,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适应了一会儿,接着侧过脸又望向她,不说话。 跟向阳花一样。 “我记得你以前不会喝酒,”沈琅没急着开车,搭着方向盘揶揄,“有年我生日,拿了颗酒心巧克力给你,你都能被呛到,耳朵还红了。” 换以前,沈琅跟调戏似的说这种话,肖闻郁非但不会理她,还非常有可能下车走人。 但今晚肖闻郁只是神色镇静淡然地看着沈琅,半晌低低沉沉地“嗯”了一声。 沈琅终于觉得有哪儿不对了。 “”空旷的停车场内车走人空,这边的角落里灯光昏沉。沈琅开了车内顶灯,凑近观察了几秒肖闻郁,微微错愕“你喝醉了” 肖闻郁“没有。” 沈琅凑过来的时候带起一小股气流,混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花木后调香,周遭莫名生出些旖旎的氛围来。 肖闻郁还不到醉的程度。他注视着沈琅近在咫尺的模样,忽然回想起刚在宴会期间,在常泓以近乎谈情的口吻谈起她时,他在那一刹那间迸涌翻腾而出的情绪。 凌戾而强烈的不悦。 他瞳色深沉如墨,薄唇也抿成一线。沈琅忽然有种看到当初那个在沈宅里的肖闻郁的错觉,调侃说“肖先生就算有人送你回家,也不能喝醉吧,你就这么放心我” 喝醉了的肖闻郁比平时要说话不留情一些,没挪开目光,定定问“你能对我做什么” “” 沈琅被怼了一脸,刚想退回去重新放点歌来缓解气氛,半路停住了。 沈大小姐忽然反省,她在一个醉酒的人面前有什么好退缩的 她不退了,不仅不退,还非常贴心地帮忙把肖闻郁的安全带给系上,扣上后抬眼笑问“不知道我送肖先生回家,有没有工资”沈琅的字句说得很慢,像是情人间的呢喃呓语,“要是没有工资的话,有没有奖励” 肖闻郁眼画眉裁的一张脸,神情淡漠如初,耳廓却逐渐红了。 沈琅终于有种找回节奏的舒适感,刚想再逗两句,就见肖闻郁突然收回目光,开始低眼摘手上的腕表。 铂金的手工机械表重量不轻,递到沈琅手里时还带着男人体温的余热。沈琅没反应过来,肖闻郁又从西装内衬口袋摸出张黑金卡,一并递过来。 肖闻郁平静开口“给你。” 沈琅“” 沈琅对上肖闻郁晦暗难辨的眼神,垂落在膝上的手腕猝然被捏紧了,顺着力道带向他。 肖闻郁说“给我。” 一时间,沈琅没去细想这话到底什么意思,这回是真的惊愕了。 沈立珩大概怎么都不会想到,他想方设法地想从肖闻郁手上夺权,甚至不用大费周章,其实只要灌醉他就行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