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花对海树》 第1章 山花红 费江淮坐在拥挤的船舱里，整张脸煞白如雪。 平宁到滃市的渡轮要开三个小时，费江淮费力地看了一眼手中的表，此刻距离抵达目的地还有两个小时，可他已经要受不了了。 坐在他对面的乘客正在吃一碗泡面，感受到费江淮的视线扫过来，他放下泡面碗，热情地朝费江淮咧出一口大白牙：“小兄弟，吃一口不？” 费江淮冷静地把头扭回去，保持着最后的礼貌回答道：“不了，谢谢。” 说话间，船舱突然一阵颠簸，泡面碗中的面汤泼洒了一些出来，淋到了那男人的皮革拖鞋上，整个船舱里顿时弥漫起了一股塑料油渣的恶心味道。 嗅着味道，感受着时有时无的摇晃，费江淮脸色的苍白程度又更上一层楼。 赶在男人拆第二碗泡面之前，费江淮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跑到了船舱外面。 站在走道上吹了会儿海风，船舱里那股油腻泡面的不愉快味道终于从少年鼻腔里消失了。但颠簸的船身让他整个人跟着不受控制地摇来晃去，眩晕的感觉更甚。 遭受的罪过越多，费江淮对目的地的厌恶程度便越强烈。他无声地咒了几句，又开始恼自己走之前不调查清楚，居然信了刘易说的“浪漫海上行”鬼话，就这么憨憨地买了船票坐船前往滃市。 “呜——”渡轮发出了悠长的汽笛声，震得费江淮耳膜发疼。 又是一阵大浪涌来，费江淮撑开眼皮看着略显浑浊的海水，干脆抓着栏杆蹲了下去，用头死死抵住栏杆一角，好让眩晕感不那么强烈。 “这儿什么情况？” “该不会晕了吧？” “要不你看看？” “你看吧……我不敢。” 迷迷糊糊间，费江淮听到有几人围在自己身后交谈。从声音上来听，这些人似乎同自己差不多年纪，正在犹豫着要不要上来看看强抓着栏杆姿势诡异的自己。 费江淮很想说一句自己不是碰瓷的，但性格和体力都不允许他这么做。 “你们在干什么？” 就在费江淮终于打算站起身来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另一个声音从包围圈外传了进来。那几个围在自己身边的少年像是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如释重负般七嘴八舌地冲那人汇报自己在这个角落的所见所闻。 “楚哥，这儿有人昏倒了！” 费江淮奋力地撑开眼皮转过头去，刚想说一句“老子没昏”，忽然感觉身子一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从栏杆旁腾挪起来，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中。 “散开点，他应该是晕船了，我带他去我们那儿休息会。” 听声音，这个被称作“楚哥”的应该也是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年，费江淮觉得他的声音比前几个咋咋呼呼的听上去舒服多了，而且他身上还带着一股莫名令人心安的味道，这让费江淮一时失神，竟然真的被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抱回了船舱里。 ……后面还跟着一群麻雀一样的少年。 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费江淮明白自己大概就算开口也只能被他们的声音给盖过去。 船身又是一阵颠簸，费江淮的脑门撞上了少年的胸膛，眩晕感再度袭来，让他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贝朝阳眼见已经睁开眼睛的费江淮被这一磕又闭上了眼睛，本来预备好的欣喜表情马上垮了，惊慌失措地冲褚戈汇报道：“队长，他被你撞晕了！” 褚戈低头看了一眼双眸紧闭的少年，觉得自己冤得很：“是他的头先动的手？”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贝朝阳看了一眼，识趣地后退了几步，“谁硬谁胜。” 另一边才进来的队员哈哈大笑起来：“小贝，我怀疑你在开车，并且我有充足的证据。” 贝朝阳这才反应过来，红着脸捂住了嘴，迅速远离了表情不善的褚戈，转身揽住了还在笑的其他人，飞也似地逃离了船舱。 有别于人挤人的大舱，褚戈几人身处在一间独立的小舱里，船舱里摆放着三排长椅，这会儿整个船舱只有褚戈和费江淮两人。褚戈俯身把费江淮放在其中一排长椅上，转身从包里掏出一板药，挖了两颗出来，没找到一次性纸杯，只好把自己的保温杯拿出来往杯盖上倒了点水，这才又去叫费江淮起来吃药。 费江淮晕晕乎乎间感觉好像有人在摇晃自己的身体，但他的眼皮子沉得抬不起来。 “同学，你别怕，我不是什么坏人，你等等要吃的是晕船药，有问题的话你直接来我家找我，你放心我不会逃的……我叫楚哥，刚刚从滃市十三中毕业，马上要入读……” 嗡嗡嗡嗡好似蚊子叫。费江淮听到那个“楚哥”用略带紧张的声音介绍自己，但在大脑不争气的情况下，他就只听清了前几句，在后面的声音糊成一片，震得他脑瓜疼。他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闭着眼睛用微弱的声音道：“闭嘴。” 褚戈正紧张着，就看到长椅上的费江淮手动了，少年的嘴唇微微张开，他以为费江淮是听到了自己的话，赶紧把人半扶起来，将两颗药丸送入了人嘴里。 费江淮感觉有人往自己嘴里塞了什么东西，还没来得及反应，嘴唇又沾到了水杯，白开顺着唇缝灌进了嘴里，该死的生理本能让他把那不明药丸和着水顺利吞咽了下去。 看着费江淮把药吃了下去，褚戈终于松了口气，把人重新放平到长椅上躺好。 费江淮的眼皮翕动两下，最终还是无力地不动了。 完成了一件大事，褚戈心上的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他呼出一口气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一股困倦感涌了上来。 看了一眼睡得不省人事的费江淮，褚戈在微信上给贝朝阳留了一句“赶紧滚回来”，跑到费江淮身后那一排长椅上，也跟着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费江淮一觉睡醒，脑袋发胀的眩晕感已经完全消失了。他从长椅上坐起来，一眼瞥见了后排用胳膊遮在眼前挡光的少年。 尽管看不着脸也听不见声音，但费江淮觉得他应该就是那个把自己“撞晕”还强行给自己喂了药的罪魁祸首楚哥。费江淮的视线遛了一圈，定格在少年另一只垂落到地上去的手边。 手边放着一板拆开来的药和一个黑色的保温杯，费江淮猜测这应该就是他趁自己迷糊的时候强行喂下去的东西了。 还没等脑子反应过来，费江淮已经下意识地走到了褚戈身边，弯腰拾起了地上的那板药。 茶苯海明片。费江淮翻出了药盒里的说明书，粗略地读了读，读到了上面写着的“适应症为用于防治晕动病，如晕车、晕船、晕机所致的恶心、呕吐”。 原来这人真的只是个好心人。费江淮站在原地，垂眸看着睡得不太舒服的褚戈，从前排的座位上拿起一只黑色的书包垫在了褚戈垂落到地上的那只手下面。 口袋里还有一支早上随手塞进去的水笔，费江淮没找到干净的纸，视线又挪到了褚戈的手上。他想了想，拔开笔盖在褚戈的手背上写了一句谢谢，又从口袋里摸出了最后几张纸币塞进了褚戈虚握着的拳头里。 做完这一切始终不见人来。费江淮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转身离开了空空荡荡的船舱。 等贝朝阳举着两大杯关东煮回到船舱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场景是自家队长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躺在长椅上，一只手快要垂落到地上，却被一只包硬生生地垫了起来，而那只手上握着几张红色的票子，手背上还有糊成一团的黑色印记。 “你怎么不进去？”被贝朝阳堵在外面的另一个队员好奇地推了推他的后背，却见贝朝阳转过头来，用一种诡异的眼神望向自己。 贝朝阳觉得自己可能上辈子是台X光机，一双眼睛看透了太多秘密。他把关东煮塞到身后人的手里，郑重其事地教育他：“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瞎打听。” 那队员觉得莫名其妙：“我俩都没成年吧？谁就大人了？” “总之等会儿进去之后，一定要装出一副什么都没看到的模样，听到了没？”贝朝阳严肃地说。 于是等褚戈悠悠醒转时，看到的就是自家队员们一个个若有所思打量着自己的神情。 见褚戈睁开眼，所有人像是被按下了开关，忙不迭地移开了视线，假装忙碌于手头的事情不敢回看。 什么情况？褚戈皱眉撑手坐了起来，低头发现自己最宝贝的那只包竟然被扔在了地上，刚要发火，感觉手心里似乎硌着什么奇怪的东西。低下头先是看到了手背上黑乎乎的一团，反手摊开，竟然在手心里看到了一沓整齐的钱。 “怎么回事？”褚戈语气平静地问道。 所有假装忙碌的人皆是动作一滞，接着转过头来冲褚戈露出讪笑，异口同声地回答道：“不是我做的！” “除了你们还有谁能……”话还没说完，褚戈立马想起了那个在栏杆旁边救下来的晕船少年，他的视线又在船舱里转悠了一圈，果然那个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看来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是那个晕船少年弄的了。褚戈把自己的宝贝书包从地上救了起来，用另一只手搓掉了手背上的黑泥，然后头疼地看着手里的那叠红票子。 贝朝阳小心翼翼地靠近褚戈问道：“队长，这钱是……？” 褚戈在包里找了个塑料文件夹把钱夹了进去，瞪了一眼满脸好奇的贝朝阳：“那人不小心掉在我地方的。” 是嘛。贝朝阳心想，这钱可真会找地方掉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海树蓝 费江淮随着拥挤的人流下了船。码头上有不少出租车司机热情地招徕着客人，他随便挑了一辆看起来比较新的车坐了进去，在外头的司机立刻掐灭了手里的烟跟着坐了进来。 “小伙子去哪儿？”司机启动车子，空调吹出来的凉风缓解了费江淮心头的烦躁。 费江淮摸出手机，一打开微信，与费昌东的对话框旁红色警告框里的数字已经蹿升到了52。他面无表情地点开对话框，飞速滑过那一堆“你在哪里”“到了给我发个消息”“小淮听话”，终于找到了昨晚睡前的最后一条消息。 费昌东：“小淮，滃市的房子在观前区的锦城花苑，房东已经把钥匙放保安室了，等明天下午小洋从补习班回来，咱们就出发。” 费江淮动动手指发了一句“我到了，您陪小洋吧，不用过来了”，重新锁了手机，不再管对面发过来的消息。他抬头看向等待中的司机，报出了地址：“去锦城花苑。” “好嘞！”司机一脚油门驶离了码头，透过后视镜，他看到这个年轻的乘客低着头发呆，好奇地问道：“小伙子，刚去码头送客人呐？” 尽管是来到另一个城市生活，但费江淮潇洒出门，连个包都没背，司机自然而然地将他归类到了本地人的行列。 费江淮没打算解释这个美丽的误会，含混地应了一声算是承认。 “还在念书吧？”司机大叔是个健谈的，一听费江淮搭理自己，话匣子便收不住了，“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大，现在在白海中学读高二。” 一听“白海中学”四个字，费江淮的眸光微动——半个多月前，自己收到的录取通知书封面上印着的似乎就是这个名字。 中考结束之后，费江淮凭借着自己不低的中考分数在数个对平宁招生的外市高中里随意挑了所名字顺眼的报名，直到通知书寄到费家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个白海中学位于滃市。 滃市作为一个海岛城市，靠着三座跨海大桥与数艘渡轮与内陆来往，着实不方便的很。 作为一个幼时对海有过不愉快记忆的少年，费江淮在坚定了外出念高中的决心后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要不……我再去同平实高的蒋主任说说？”叔叔费昌东试探着提议道，“蒋主任和你爸是大学同学，你又是咱们市中考前十名……” 没等费昌东说完，费江淮便拒绝了他的提议，轻描淡写地决定了自己接下来三年的学籍：“不用了，我觉得滃市挺好的。” 费昌东本还想再劝说几句，老婆在旁边拼命地拉着他让他闭嘴。于是最后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声深深的叹息，中年男人拍着侄子的肩膀道：“那就去滃市读吧。” 费昌东自己在平宁开厂，平宁的教学水平也远比滃市要好，费昌东断不会做出为了侄子把家庭和事业都转到滃市去这样的事，但同样他也不放心侄子，早早地联系了白海中学的教导主任，确认了学校可供住宿后终于放心了一半。 怕侄子在学校里待得闷了，费昌东还特地在学校附近找了间出租房，好让侄子周末或是小短假时有个休闲的去处。 “小伙子，锦城花苑到了。”司机大叔一脚刹车让费江淮跑远的思绪被扯了回来，他眨了眨眼坐直了身子，随手摸向口袋，手忽然一滞。 费江淮忽然想起来，自己临出门前随手揣进口袋的那几张纸币，都被他在船上塞给了那个闭着眼睛睡蒙了的楚哥。 一分不留。 花钱大手大脚的毛病真的是害人啊。费江淮头疼地反手贴住额头，面上波澜不惊地掏出手机问司机道：“微信转账可以么？” 好不容易付了钱下车，热浪再次扑面而来。费江淮抬腿走进一片树荫里，看着不远处小区安全门旁边的刻字。 锦江花苑的这套房子是费昌东找人帮忙租的，几乎全程由他包办负责，他拿着房间内部照片问费江淮时，费小少爷说了句“随便”，于是一切就这么草率地敲定了下来。 这会儿，费江淮看着小区门口剥蚀出锈色的鎏金字牌，视线慢慢地挪到了坐在大门一侧穿着保安服看着视频的大爷身上。 大爷脸上的神情很生动，并且还会随着视频里情节推进不断变化，看起来沉浸式体验感十足。费江淮走到大爷身边，轻轻敲了敲他的桌子，大爷略略仰起头做出一副聆听的架势，视线却仍然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看。 “找人就自己进去，不用登记哈。”大爷腾出一只手指了指开着的栅栏门。 安保条件极差。费江淮对这里做出了评判，当即产生了立刻扭头去酒店的冲动。 才踏出一步，费江淮的脑海中闪过了自己塞到褚戈手里的那叠钱，他的脚又收了回来，伸手捂住了大爷的手机屏幕。抢在大爷说话前开口道：“大爷，我来拿放在保安室的钥匙。” 一句话成功地让大爷暂停了手中的视频。他用警惕的目光审视这个陌生的少年，语气不善地说道：“相关的证明出示一下。” 费江淮摸着空瘪的裤袋心想自己真是傻逼了才会信刘易的话一个人先来这破小区踩点。 证明自然是没有的，费江淮和大爷对视了几秒后，脾气上来了，打算就这么杵在小区门口等着大爷自动投降。只是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他的身后又传来了声音。 “李大爷，我回来了！你有没有想我啊？” 这声音听上去有几分熟悉。费江淮想着循声转头，只见一个面容英朗的少年正咧着一口大白牙站在不远处。少年比费江淮高出了半个头，小麦色的肌肤看起来很运动。 白色的运动服，手上拎着的黑色书包，以及书包网兜里的黑色保温杯。零碎的片段记忆拼凑组合在一块儿，费江淮似乎能感觉到海水的腥咸味道再次充斥了整个鼻腔。 ——是那个给他吃晕船药的“楚哥”。 褚戈的视线对上费江淮一言难尽的表情，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出现在自家小区门口的晕船少年，吃惊地说道：“是你啊……” 李大爷见两个少年脸上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选择问比较熟悉的褚戈：“小褚，这是你同学？” 褚戈刚想说“不是”，视线落在费江淮晒得微微发红的皮肤上，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是同学就好，”李大爷松了口气，继续低头看自己的视频，冲费江淮摆了摆手，“进去吧，下次来同学家玩记得提前打电话，别找乱七八糟的借口哈。” 抢在费江淮开口反驳之前，褚戈大跨步走到了他身边，伸手拽住他的手腕把人往小区里带：“走吧，先进去再说。” 费江淮的力气不小，但褚戈的臂力明显更胜一筹，于是他便只能被动地跟着褚戈的步子被他拽着往小区里面走。 褚戈一直把费江淮带到了自家楼下，才停下来松开了手：“同学，你是晕船药吃出问题找我算账来了吗？”他转念一想又不对：“应该不至于……我好像没说我家地址。” 费江淮瘫着脸看着褚戈表情生动地演绎着一个人的“推理大侦探”，等他不说话了，才悠悠开口道：“我住这边。” “这不巧了？我也住这里，”褚戈一喜，追问道，“你住哪儿？” 费江淮沉默了半晌，憋出一句“不知道”。 还会有人不知道自己家住哪里吗？难道真的是被自己的晕船药毒傻了？褚戈的表情一僵，手不由自主地摸向了还放在书包夹层里的晕船药。 “我在这里租了套房子，今天是第一天来，所有信息都在我叔叔地方，我不知道具体门牌号。”费江淮三言两语解释清除了目前的境况。 褚戈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暂时不用血债血偿了。放下心来的他热情地招呼这位才认识的新朋友：“那就先去我家坐会儿吧，其他的等你叔叔来了再说。” 费江淮一句“不用了”还在喉咙底，褚戈的手已经再次拉住了他的小臂：“走吧，外面太热了，赶紧回去吹空调。” “空调”二字的诱惑无疑是巨大的，费江淮的心动了动，已经不由自主地跟上了褚戈的脚步。 只是因为外面太热了，不想再浪费在路上打车的时间了，并不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费江淮在心底给自己找好了十分合理的借口。 褚戈家在4楼，两个人爬了不一会儿就到了门口。褚戈反手往书包里掏钥匙，忽然想起了被自己夹在文件夹里的那叠钱。他把钥匙和文件夹一股脑地取了出来，将文件夹往回递给了费江淮：“你的钱掉在我地方了。” 费江淮打开文件夹一看，自己在出租车上还怀念过的那几张纸币又原封不动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身前的褚戈已经打开了家里的大门，转身邀请费江淮进去：“进来吧，我爸晚上才回来，我们可以把空调开低一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山花绿 费昌东接到侄子电话的那一刻，几乎要喜极而泣了。在听说侄子因为没带相关证件还没进屋后，那颗心又揪了起来：“小淮，那你现在在哪里？你先随便找个有空调的地方坐会儿，叔叔已经在路上了。”他几乎可以确定，以侄子的性子，八成还犟在小区门口不乐意走。 费江淮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插在兜里，双眼随意地扫过眼前屋子里的摆设，视线定格在撅着屁股在冰箱里翻东西的褚戈身上：“一个有空调的地方。” 含混的说明让费昌东疑心侄子说了假话，他不放心地追问道：“商场？还是小店？” “别人家里。”被问得不耐烦了，费江淮冷不丁爆出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费昌东吓了一跳，声音陡然拔高好几度：“别人家里？”侄子这是被刺激得连警惕性都已经完全放弃了吗？ 褚戈在冰箱里翻出了两罐可乐，走向费江淮的同时开了一罐，他正想把另一罐递给费江淮，结果还在打电话的费江淮手一伸，直接把打开了的那罐无比自然地接了过去。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小少爷，喝个可乐都得别人开罐的。费江淮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褚戈有些哭笑不得。 费昌东还在那头呶呶不休：“那你告诉我，这人叫什么名字，家庭具体住址在哪里……” 费江淮喝了几口可乐，觉得有点冰，转手把易拉罐放回了褚戈手里。他对着手机道：“就在锦城花苑，他叫……”他缓缓地转头看向褚戈，褚戈两只手握着两个易拉罐，造型很像商场门口的人形立牌。见费江淮转头看自己，褚戈张开嘴，用口型说出了“褚戈”二字。 费江淮顿了顿，觉得为了一罐可乐让人占口头便宜划不来，挑重点回答：“姓楚。”才说完，他感觉手里一空，手机已经被身后放下了易拉罐的褚戈捞走了。 褚戈听到电话那头还在不放心地交代着什么，礼貌地回复道：“叔叔您好，我姓褚，衣者褚，单名戈，我家在5栋401。” 听到是个少年的声音，费昌东多少放心了些，他翻出和中介的交流信息：“5栋401……太好了！咱们小淮租的是402，是邻居啊。” 嚯，那可还挺巧的。褚戈挑眉看向明显又开始发呆的费江淮，为自己的这个新邻居打上了“容易走神”的标签。 费江淮此时想的是褚戈的名字，他用手指在桌面上划拉了几下悄悄写了一遍，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年不是走黑社会老大路线的“楚哥”，而是取了个特别占别人便宜的名字。 不过这么名字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两个字在费江淮的脑海里过了几遍，他终于勉强把它同某个很久之前看到的微博热搜联系在了一起，但当时的费江淮人生遭遇某项重大打击，彼时浑浑噩噩的他连看新闻都提不起劲来，于是现在他便完全想不起来“褚戈”二字后面跟着的具体是什么新闻内容了。 可能是什么同名同姓的明星又出轨了。费江淮猜想。 褚戈三言两语让电话那头的费昌东安下心来，两人约定好等费昌东下午到了再联系。挂断电话，他把手机重新还给了费江淮，问他道：“中午你想吃什么？”想起电话里费昌东一口一个“小淮”，他跟着叫道：“小淮？” 被家人以外的，甚至才认识不过三个小时的人这么称呼，费江淮觉得很是别扭。他不觉蹙了蹙眉，开口道：“我叫费江淮。” “好的，费江淮同学，”褚戈从善如流地改了口，“请问你中午想吃点什么？” 三个多小时之后，费昌东气喘吁吁地敲开了褚家的大门。他看着站在自己眼前人高马大的小伙子，当下就反应过来，向他伸出手去：“你就是电话里的小褚吧？我是小淮的叔叔。” 褚戈伸手和他短暂地交握几秒，扭头朝里面喊道：“费江淮同学，你叔叔来了。” 在费昌东无比焦心地期盼下，早上偷跑的侄子终于不疾不徐地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费江淮双手插兜走过玄关，在褚戈耳边轻轻地抛下了一句“谢了”。 褚戈笑了笑，在费昌东的道谢中关上了家里大门，转身回去处理那堆外卖垃圾。 走到饭桌旁，褚戈发现了装披萨的纸盒上不知何时多了用水笔写上去的“谢谢”。 吃个披萨还要感谢披萨盒子装得好？褚戈又是一笑，把盒子拿了起来，这才看到在盒子底下竟然压了一张红色的纸币。这回费江淮为了防止自己拒绝，在纸币旁还用餐巾纸写了一句“披萨的钱AA”。于是兜兜转转，这还回去的钱还是到了自己手里。 褚戈拿起钱包想了想，拉开了夹层拉链，把这张纸币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费昌东站在402的门口，一边开门一边对费江淮道：“我看小褚这孩子人不错，和你不熟也那么照顾你，有他住你隔壁，我就放心了。” 费江淮皱了皱眉，没有接费昌东的话。 “咔哒”一声，门开了。费昌东推门进去，发现尽管小区外部破旧，这房间内部果然如同房东所拍的干净整洁，他悄悄松了口气。 “里面还挺干净的，”费昌东看着侄子走进门打量着日后要住的房子，再次婉转地提议道，“不过肯定不如叔叔家住的舒服，平实高的名额……” 不等费昌东说完，费江淮便开口道：“我没打算在平宁念高中，白海中学挺好的。” 费昌东张了张嘴，劝说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变成了干巴巴的“也好”，怕侄子觉得他不够真情实感，又慌忙补充道：“白海中学也不错，二十多年前咱们省理科状元就是白海毕业的。”这句话听着更奇怪了，毕竟连续五年全省的理科状元都是平宁实验高中毕业的。 费江淮知道费昌东没有别的意思，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说话间，费昌东口袋里的手机又唱起歌来。他紧张地看了一眼侄子，发现他脸上并没有露出不满的表情，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忙不迭地接通了电话：“喂，张总……我在滃市……对对对，晚上回来晚上回来……” 趁着费昌东打电话的工夫，费江淮已经将整个房子都转了个遍。大概是费昌东提前嘱托了房东的缘故，所有该有的摆设应有尽有，就连冰箱里都放满了饮料和各色食材，费江淮粗略地瞄了一眼，确定那都是自己煮不熟的。 费昌东这一通电话打了足足二十分钟才结束，他挂断电话四下张望，早就不见了侄子的踪影，绕了几圈才在卧房的床上看到了闭眼沉睡的费江淮。 角落里的老式空调工作时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若是从前的费江淮，定是会因为这奇怪的噪声恼得不愿睡觉的。 费昌东看着侄子沉睡时仍然微蹙的眉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费江淮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晚上十点。他睁开眼睛，皱着眉缓缓地转了个身，感觉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被汗水给湿透了。洁癖令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费江淮扭头望向房间里的空调，这才发现那台空调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工作。他伸长手臂拿过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对着空调连摁好几下，却不见任何反应。 坏了？大晚上的被热醒着实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费江淮站在原地冷静地思考了几秒后，打开手机百度开始搜索“空调坏了”，搜索页面立刻跳出了一大堆空调品牌广告，红字加粗暗示费江淮“我家空调二十年也不会坏快来买吧”。 烦躁间，突然弹出一个微信提示框，提醒费江淮有一条来自于刘易的未读消息。 刘易：“淮哥，滃市怎么样？” 费江淮面无表情地回复了一个“热”。 刘易：“你住的地方没有空调吗？” 费江淮看了一眼与自己相对而立的空调，低头回复道：“有，但是坏了。” 热心好兄弟刘易立刻着急地打了一堆废话发过来：“空调坏了情况分很多种，比如内机故障、外机故障和内外一起故障，当然也可能是电路问题造成的……”费江淮一目十行地看着刘易发来的文字，为了保护眼睛顺手按了一下近在眼前的顶灯开关。 三秒后，仍然身处黑暗中的费江淮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看来自己真的是坐船坐傻了，连停电跳闸这一种可能性都没想起来。 老式小区的总配电箱集中在一楼至二楼的楼道里，费江淮不再理会还在不断发来消息的刘易，打开手机手电，照着光穿好鞋走出了门。 关门转身的下一秒，费江淮的眼神捕捉到了楼梯上一个蹑手蹑脚的身影。这人被手机的手电光一扫，条件反射般地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一看经验就极为丰富。 就算那人用手遮住了自己的脸，费江淮还是认得出来，这就是中午才收留自己一起吃了披萨的褚戈。 在意识到站在楼道间的人并不是褚致胜后，褚戈的手已经放了下来。他仰头看向正俯瞰自己的费江淮，尬笑着说道：“那个……你也出来散步啊？” 晚上十点出门散步，听起来就不是什么正经散步。费江淮没有接褚戈的话，只是把手电的光默默地挪向了另一边。 “好吧，我承认我是出去打游戏才回来……”没等到费江淮的回话，褚戈却摆出了一副认命的表情走上来，“我告诉你就等于拉你下水了，你可千万别告诉我爸啊。” 费江淮看着褚戈，猝不及防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褚戈。” 这还是今天第一次听到费江淮叫自己的名字，褚戈不免有些失神，他“啊”了一声，看向费江淮的眼神多了点小期待。 费江淮越过褚戈抬腿往下走，声音依旧无比清晰地往后传：“你是智障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海树白 褚戈花了一秒钟反应过来，这个“智障”是真情实感地感慨而不是什么客气话，半夜在楼道里遇见新朋友的尴尬立马散去，跟着追了下去：“不是……我怎么就智障了？” 费江淮的脚步踏了两下，声控灯亮了起来。在亮光中少年走得懒懒散散：“我不认识你爸。”言下之意，就算真见着了，也没可能把褚戈去网吧打游戏的事儿告诉他。 “不说我了，”既然已经跟下来了，褚戈就干脆坠在费江淮身后，同他搭话，“你这么晚还出门，是要去干嘛？” “我干嘛要告诉你？”费江淮嗤笑一声，脚步已经停在了配电箱旁。 手机的光在配电箱门前晃动，费江淮仰头开始寻找402的空气开关。 褚戈见状，也明白了过来：“你家跳闸了？”没等费江淮找到，他抬手扳下了位于自己眼前的那几个开关：“是这几个，现在应该好了。” 费江淮活到十六岁，还从未见过如此不见外的人。他看着将手收回去又插在兜里的褚戈，不带多少感情地说道：“哦，那真是太感谢你了。” “举手之劳，”褚戈咧嘴一笑，根本没有听出费江淮语气中的嘲讽之意，“都是邻居嘛。” 问题解决了，费江淮打算回家继续睡觉，转身又朝楼梯上走去。 褚戈看着少年冷漠的背影，挠了挠头，继续选择跟在他身后往上走。 楼道里，两人的脚步声几乎重叠在一块儿，踢踢踏踏，声控灯随着声音次第亮起。 听着身后和自己几乎同步的脚步声，费江淮的心中有一点儿小烦躁，但两人的家住同层，他并不能阻止褚戈和自己同路而行。好不容易捱到了四层，费江淮走到门边掏出钥匙，出于礼貌，他回过头去打算同褚戈道一声“再见”。 结果道别的话还没说出口，褚戈已经再次站到了他身后：“费江淮同学。” 这五个字在此刻的费江淮听来简直跟催命符没什么两样，他握住钥匙的手不自觉抖了抖。 褚戈等了一会儿，没听到费江淮回复，却见少年那双黑亮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既然看着自己，那大概就是在默许自己继续说话了，于是褚戈说：“今晚我能睡你家吗？” 费江淮禁锢了数月的毒舌之魂终于忍不住了，他问褚戈：“这是滃市欢迎新邻居的传统习俗吗？” “不是，”褚戈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出门忘带家里钥匙了，这会儿我爸肯定睡着了，如果把他叫醒的话，我可能活不过今晚。” 尽管今晚和褚戈的谈话只有两句涉及了他的父亲，但费江淮的脑海中已经补全了一个马景涛似的恶龙咆哮父亲形象。 如果是从前的费江淮，那八成会说一句“那是你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但一想到今天眼前这人帮了自己两次，刻薄的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费江淮心头两个小人打了一架，最终还是打开了门，闷闷地说了一句：“进来吧。” 褚戈赶紧进了门，自觉地换好了鞋道：“你去睡吧，我在沙发上凑合一晚。” 费江淮对这个安排没有异议，径自去厨房倒了杯水喝，等再出来的时候，刚刚还生龙活虎的褚戈竟然已经闭上眼睛歪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猪啊。费江淮插在兜站在沙发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开始会把这人当成什么奇怪的黑帮老大。如果所有的反派都像他这么没心没肺，那所有电视剧都只能拍10分钟了。 费江淮绕过沙发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再度摁下空调遥控器的开关，感受着空调扇叶吹出来的习习凉风，他回到床上再度合上了眼睛。 这一觉，费江淮终于睡到了大天亮。从卧室出来后，他随意地往客厅的沙发上一瞟，褚戈果然已经离开了，但是在沙发前面的茶几上，放着一袋没有拆封的吐司面包。 几乎是在看到吐司面包的下一秒，费江淮就感觉自己的肚子叫了一声。 ——昨天从睁眼到睡着，费江淮拢共只在中午的时候褚戈家吃了几片不太好吃的披萨，这会儿会饿的确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他走到茶几旁伸手拿起那袋面包前后翻了翻，没有找到类似于便利贴的东西。 算了。费江淮想，按褚戈的大脑应该也想不到留便利贴这样高难度的活。想着，他便心安理得地拆开了面包的包装袋，抓了片吐司塞进嘴里。 吐司面包干巴巴的，应该是街边劣质烘焙屋烤出来的，和从前费江淮家厨师烤制的相比简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尝惯了精心手造的费江淮皱着眉头勉强吃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费小少爷猛然意识到他迈出独立生活的第一步就遇到了重大挫折：饭太难吃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忍着呗。”褚戈坐在凉爽的空调间里，还摆了个小风扇怼着脸疯狂吹，一面开着语音和队里的几个男生一块儿玩吃鸡。 “队长，这儿有个三级头……”韩佐佐扫掉了左面的几个敌人，由衷地敬佩道，“这么热的天还敢在不开空调的地方睡一晚上，不愧是队长。” 褚戈享受着凉风吹脑门：“所以我今天早上五点不到就醒了。” 贝朝阳很是担忧地问道：“一个晚上没回去，教练没骂你吧？” “这你担心个啥？”韩佐佐嫌弃贝朝阳的智商，“如果教练骂了队长，他这会儿还能和咱们一块儿开开心心地吃鸡吗？” 褚戈回想今早和褚致胜在门口狭路相逢的场景，后知后觉地庆幸昨天中午自己给褚致胜打了个电话做了番“新邻居和我是同龄人”的铺垫。 “世界真的好小啊，”贝朝阳又忍不住感慨道，“谁能想到咱们在船上好心救下来的人，竟然会是队长的新邻居呢？” 褚戈一枪带走了远处大石头后面露出脑袋的敌人，纠正贝朝阳道：“注意一下，是我救的，你们一个个的就会嚎，跑的倒是挺快的。” 贝朝阳小声嘀咕：“让我抱我也抱不动啊……这救人的机会可不就是为您量身定制的？” “不过能忍心让你在没空调的地方躺一晚上，这新邻居有点冷血啊。”韩佐佐说。 褚戈回想起少年塞个钱都要工工整整写张小纸条的劲儿，当即反驳道：“他肯定是拖不动我，才把我搁沙发上的。毕竟不是什么人都像你们队长我这样拥有强健的臂力。” 难得听到褚戈这么护着一个人，韩佐佐的手一抖，一枪差点放空了。 “说起来我还给他留了早餐，”褚戈摸了摸下巴，“我爸早上买了两袋吐司，我把其中一袋放他家茶几上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吃了没有。” 韩佐佐感觉自己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屏幕上褚戈打了两个簇新的弹孔，左边那个写着“没”，右边那个写着“救”。睡了一晚上邻居家沙发的褚戈全然没救了。 不过事实上，在沙发一夜之后，费江淮和褚戈的关系并没有变得亲近多少，作息不同让两人很少碰面。褚戈对这个神秘邻居很是好奇，他本来以为那天来接费江淮的是他爸，随后在电话中却发现那是他叔叔，他本来以为费江淮租这个房子是要准备和亲叔叔相依为命来的，然而当晚睡在沙发上他就意识到，费江淮似乎是打算一个人住这的。 生活经验不太丰富，父母神秘，亲叔叔来去如风。费江淮其人简直神秘得像漫画男主角。 另一边，费江淮对于褚戈的好奇却是无所感知的。费昌东起先一天能打五六个电话来，费江淮选择性地接几个，大部分时间缩在空调房里看书，对外界的一切漠不关心。于是渐渐地，来自叔叔的电话也少了，手机里也只剩下了刘易的微信消息。 就这样一直等到八月底，全国各地的中小学终于即将迎来半年一度的史诗级灾难大片——开学。 正式注册报到的前一天，费江淮拒绝了费昌东陪同报到的提议，揣了只手机，又胡乱塞了点换洗的衣服进书包，独自一人踏上了报到之路。 出来一路上都没有看到褚戈，倒是在门口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保安李大爷。李大爷依旧在看他那个咿呀唱戏的视频，见费江淮背着书包出来，笑着和他打招呼：“小费，上学去咯？” 滃市人似乎都带着点自来熟的天赋，不论是送自己到锦城花苑的司机，还是看门的李大爷亦或是强行跟自己回家睡觉的褚戈。费江淮含混地应了一声，垂眸在高德地图上搜了去白海中学的路，跟着导航绕了几条街走到了白海中学的校门口。 还没有到正式报到日，白海中学正门口的人不很多，只有分班表前站了些提前来看分班结果的家长。费江淮绕过宣传栏，视线在各个建筑间转了一圈，抬步走向了印有“行政楼”的那一栋。 政教处就在行政楼一楼，费江淮没费什么工夫就找到了。他敲了敲门，很快就听到门后传来了一句“进来”。 费江淮转动门把手推开门去，只见一个谢顶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后面朝这边看来。 中年男人看到费江淮，短暂地愣了几秒后，脸上浮现出喜色。他快步走到费江淮身边，笑眯眯地拉住了他的手：“你就是费江淮同学吧？进来坐，等你好久了！” 费江淮的手不适意地微微挣了挣，然而教导主任的手劲显然更大，拉着他一路走到了办公桌前才让他坐下。 “我来报到。”费江淮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山花怼海树 “好说，好说，”教导主任眉开眼笑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视线越过他往后瞧去，接着略略一滞，“……你的家长呢？” 费江淮不知道教导主任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回答道：“我一个人来的。” “那有点难办啊……”教导主任蹙起了眉，像是遇上了不太好解决的问题，“寄宿生需知得要家长亲自签名才可以……你看现在能不能打电话让你监护人来一趟？” 就算这会儿自身出于棘手的境地，费江淮还是注意到了教导主任在同自己交谈时，谨慎地使用了“监护人”这一不太常用的词汇，想必定是仔细了解过自己那不同寻常的人生经历。这种被谨慎关怀的态度费江淮这几个月来遇到得多了，反而觉得刻意。 费小少爷又开始觉得烦了，而他反抗这一切的态度就是闭口不言。 教导主任对眼前少年的突然沉默浑然未察，谨慎地换了多番措辞婉转提出希望与监护人见面的要求。费江淮起初还听一些，后半段便低头看桌下教导主任那双顶上微微翘起的皮革凉拖，大脑中思考穿皮革凉拖与中年谢顶的正相关性。 这样鸡同鸭讲过了十余分钟，在一方的沉默不配合下，教导主任也渐渐失去了耐心。正此时，门口又是一阵敲门声响起。 教导主任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努力维持着和蔼的态度对费江淮道：“费江淮同学，你先去旁边坐一会儿，你的问题咱们一会儿再交流。” 费江淮点了点头，极配合地站起来转过身去，他循着教导主任手指的方向往那处瞧，这才发现原来教导处并不是逼仄的一小间，在沙发后面有一个小挡板，恰巧挡住了另一处与这边同样大的空间。 费江淮绕过挡板走到了另一边去，随着挡板遮挡的部分消失，费江淮看到了身着运动服的褚戈正坐在一张椅子上玩手机，他跟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张填得乱七八糟的表格。 费江淮走去的步伐不由一滞。挡板只遮人不隔音，自己同教导主任的那番争执，褚戈必然是完全听进去了的。 褚戈玩着手机，自在地从另一边拖了一把椅子到自己身边，拍了拍椅背招呼费江淮：“来坐啊。” 费江淮没有拒绝，走过去坐下，目光扫到了那张表的抬头全标题。 白海中学体育特长生日常训练申请报告。 原来他是体育特长生。费江淮看着表头不动声色地想道。 看褚戈的身材，费江淮早有猜测他大概是个运动细胞发达的人，只是没想到他在这方面竟然如此突出，还是个特长生。 另一边，推门进来的是个身着运动服的中年男人，比起谢顶还发福的教导主任来，这个男人看起来显然要更年轻健康一些。他的脖子上还挂着个哨子，像是刚从训练场上被喊下来。 “老褚，你可算来了。”教导主任见褚致胜犹如见到了亲人，激动地再次离开座位走到了门边，皮革凉拖发出的呱唧声整个教导处都听得一清二楚。 “老谢，”褚致胜倒没有教导主任那么激动，“怎么了？” 教导主任扬声喊道：“褚戈！拿着表格给我出来！” 褚戈左右看了看，最后把手机塞到了费江淮手里，低声同他道：“帮我藏一下。”说着便拿起写得潦草的表格往外走。 费江淮看着强行被塞到自己手里的手机，有一种推开窗扔下去的冲动。 手机屏幕的界面还停留在百度上，褚戈刚才在搜索的内容是“怎么写日常训练申请报告”，界面上跳出来一堆驴头不对马嘴的“入职申请报告”。 褚戈抓着表格晃荡着走去见亲爹和教导主任，教导主任拿过写得乱七八糟的表格一看，后槽牙疼得厉害。 “虽说游泳队是校方大力支持的……但这日常训练申请报告，该打还是得打，”谢顶的谢姓教导主任看着褚致胜说道，“而且一定要教练签名，不能让队长代签。” 听到“队长代签”四个字，褚致胜瞪大了眼睛，立刻看向儿子：“不是你说这报告只需要队长签名？” 签名字迹太丑不慎暴露的褚戈讪笑着解释：“这不是因为您这两天太忙了，我想替您分忧解难吗？” “忙是忙，也不至于签个名的时间都没有。”褚致胜又瞪了褚戈一眼，从教导主任手里拿过报告，看也不看就在下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和“同意申请”四个大字。 拿到了按规矩办事的表，教导主任满意地点了点头，感觉校方按章办事的权威再一次得到了维护，拿着表格回自己的办公桌前去核对程序。 看着教导主任灯泡似的大脑袋，褚致胜低声对儿子说：“回头再练100遍我的签名。” 天降横祸让背锅侠褚戈觉得委屈：“不是你说让我先签着，出事了再说的嘛？” 教导主任终于走好了流程，满意地在申请书上盖了公章，眉开眼笑地把申请书放进了资料袋里，对褚家父子俩道：“这样就可以了。” 褚致胜冲教导主任点了点头，对儿子道：“我回去盯训练，你好了也赶紧给我滚过来。”他转身欲去开门，步子一迈就感受到了衣角的强烈阻滞。 “爸，还有件事儿得你出面。”褚戈拉着褚致胜的衣角，脸上是一脸无辜的表情。 褚致胜转回身头疼地看儿子：“有事你刚才怎么不说？赶紧的，那帮混小子快要造反了。” 褚戈清了清嗓子，回头看教导：“谢主任，费江淮同学的家长来了。” 教导正低头写文件，闻言一愣，赶紧抬头朝门口看，发现门口站着的依然是阴魂不散的褚家父子俩，他头疼地摆手道：“褚戈同学，别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褚戈把褚致胜重新拉回办公桌前坐下，自己也很自在地又拖了把椅子来坐，顺便喝了口方才教导倒给费江淮的茶，“我和费江淮同学是邻居，他的家长比较忙，所以委托我爸代管费江淮。” “这样吗？”教导疑惑地翻开费江淮的档案，住址那栏确实与褚戈家是隔壁。 褚致胜也很想问一句“是这样吗”，但是看到儿子挤眉弄眼的动作，多年来父子培养的默契让他演技自然地接了下去：“是这样，小费他叔叔走之前跟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管好小费……小费来报到了吗？” 褚致胜的语气自然无比，一口一个“小费”，教导最后一点疑虑也被打消了。他松了口气，把那张刚刚收起来的须知推到了褚致胜面前：“既然是真的，我就放心了……小费来了，就在里面呢，这需知必须要家长签名留电话，这孩子死犟，不肯打电话。”他说着扬声朝里面喊道：“费江淮同学！你也出来！” 要了命了，给一个还没见过面的小子当了监护人。褚致胜在儿子的动作下赶鸭子上架，还是在那张需知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这边的动静不小，费江淮自然是全听了进去。他抓着手机走出来，脸上依旧毫无表情，只是在看到褚致胜的时候，淡淡地朝他叫了声“叔叔”。 褚致胜怀着诡异的心情应了下来，他的视线落在了费江淮抓着的那部手机上，手机壳是水蓝色的，写着“游泳冠军”四个字，怎么看都和家里臭小子那部被自己没收的一模一样。 情侣手机壳？不能吧？ 回想刚才褚戈吊儿郎当地从隔间走出来的情形，褚致胜脑子转了一转，重新给两个小孩写好了一套逻辑完整的剧本。 肯定是自家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偷偷把手机带到了学校里来，怕被自己发现，就胁迫老实小孩费江淮把他的手机藏了起来，并许诺以一定的好处让他心甘情愿地替自己做事。 这个小孩真是太惨了。看着自家儿子欠揍的笑脸，褚致胜不由地同情起了费江淮。 费江淮自然是察觉不到褚致胜心中的风起云涌，他打过招呼后，便把手机又丢回到了褚戈身上：“你的东西。” 教导主任见这两人当着自己的面堂而皇之地交换学校明令禁止携带的手机，脸上的笑容简直要挂不住了：“费江淮同学，咱们白海中学的教学区是明令禁止携带手机的。” 费江淮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好的，那就没收吧。” 教导主任脸上的笑容这回是真挂不住了。他强忍住捂腮帮的冲动，扭头看向另一位肇事者：“褚戈同学……” “主任，这手机其实是我爸的，他忘在家里了，我今天来报到特地顺便拿给他的。”还没等教导说完，褚戈立刻开口截断了他的话。 教导的手已经抓住了两边的扶手，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他缓缓转头看向神情诡异的褚致胜：“老褚啊……” 如果只有自家的臭小子，褚致胜当然会毫不犹豫地卖了儿子让他被痛斥一顿，但又扯上了别人家的无辜小孩，褚致胜只能忍气吞声地接过了儿子递来的锅，哈哈一笑说道：“不好意思啊老谢，这手机是我让褚戈带来给我的。”说着从褚戈手里拽过了那部手机，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并决心短期内不再还给他。 表格的名都签了，该办的事也办完了，教导主任光是看这三人就觉得头疼，赶紧起身送客：“训练很忙吧？那就不打扰你们了。” 褚致胜心系着训练，也赶紧起身道：“那我就先带褚戈走了。” 褚戈站起来，余光瞥见同样起身的费江淮，鬼使神差地开口问道：“费江淮，你想不想去看看游泳队训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山花红 白海中学的学业硬实力虽然不怎么样，但在体育竞技方面却可谓是叱咤风云的存在，尤其滃市作为著名的海岛城市，以“游泳健身”作为城市的健身招牌，人人都多少会一些水。而作为本市的重点高中，白海中学的游泳队也被校方作为金牌代表队严格培养。 此时此刻，金牌代表队的新一批小队员们看着坐在岸边玩手机的陌生面孔，觉得有点玄幻。 训练期间最讨厌被打搅的褚队长竟然带着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外人来训练场了。 “这个是谁？”趁褚戈还在更衣室里换衣服，几个小队员泡在游泳池里扎堆偷偷看岸上的费江淮，从彼此眼中都读出了显而易见的“不认识”。 费江淮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真的答应了褚戈，跟在他后头来到了学校的游泳馆里。 “岸上随便坐，等结束了我请你吃饭啊。”褚戈往更衣室晃荡，随便地给费江淮指了一处岸上的位置坐。 于是就有了方才的那一出。 褚戈终于换好了泳裤，趿拉着拖鞋从更衣室走出来。听着拖鞋在地面上踩踏出的呱唧声，费江淮的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瞟了一眼褚戈的身材。 流畅的身体线条勾勒出壁垒分明的肌肉块，不是那种令人不适的壮硕，反倒充满了年轻的魄力和张力。 褚戈见费江淮的视线往自己的身上扫，也不躲，大大方方地叉起腰来，拍了拍肚皮朝他咧嘴一笑：“怎么样？六块腹肌哦！” 憨批。看到褚戈拍肚皮的下一刹那，费江淮就收回了视线，重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机。 褚戈下了水，方才闲谈的小队员们立刻朝褚戈围拢过来：“队长，你带来的那人是谁啊？” 褚戈朝小队员们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你猜？” 果然有不解风情的小队员嬉笑着猜了起来：“难道是新加入的队员？” 褚戈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抬手往小队员脸上弹了点水珠：“训练太休闲了吗？都给我去训练！” 小队员们这会儿终于回想起了被队长支配的恐惧，原来就算队长带了人来训练场，也并不代表着自己可以就此放松了。一时间原本围聚在一块儿的队员们纷纷四散，一个个老老实实地开始完成训练项目。 耳边的水花声十分响亮，费江淮玩了一会儿手机，视线就不自觉地被水池里那个矫健的身姿给吸引了去。 明明池子里泡着七八个脑袋，但褚戈却似自带发光特效般，惹人不由自主地就去注意他。 褚戈犹如一条灵活自在的鱼，一双手上下拍打推开阻力，在他周身簇起白色的水花，顷刻间就推动着他往前行进了数米。 “怎么样？这小子游泳的时候还是很帅的吧？” 费江淮回过头去，只见褚致胜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边。他双手抱胸，一脸欣慰地看着池子里的褚戈。 眼看着褚戈游到了头，褚致胜把哨子放在口中吹了一下，四散在池子各处的所有队员们闻声立刻朝岸边游来，一个个翻身上岸，井然有序地岸边排成一排站好。 “今日体能训练内容未完成的出列！”在面对游泳队的小朋友时，褚致胜便是黑心黑面的无情杀手教练。 所有队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有两个队员瑟瑟发抖着站了出来。 “王超！汤有道！又是你俩！”褚致胜拿起文件夹，一人头上给敲了一记，“集训两个月，你们自己算算偷懒多少次了？” 王超和汤有道缩着脖子任凭教练批评，大气也不敢出。 见褚戈竟然没有站出来，费江淮意外地挑了挑眉——自己今天一早就出来了，在教导处里遇见的褚戈，这人得多早起床才能既完成了训练又去教导处打了卡？ “其他人解散，王超、汤有道绕泳池蛙跳五圈！现在去！”褚致胜吹了一声哨，无情地宣判了两人的结果。 费江淮发誓自己听到了其他几个队员同时松了一口气的声音。这回不等褚戈说什么，解散了的几人也只敢偷偷地再瞄了费江淮一眼，飞也似地抓起自己的东西往更衣室跑走了。 褚致胜堵在另一边看两个小队员蛙跳，褚戈便转身朝费江淮走，一边走一边问他：“中午一起去食堂吃饭？” 费江淮现在确定了，褚戈的自来熟不是滃市自带的，而是他自己天赋异禀的。他想也不想地拒绝了褚戈：“不了，还没充饭卡。” “这有什么关系，”褚戈没有察觉到费江淮的抗拒，“我请你吃啊，下顿你请我不就好了？” 费江淮感觉自己额头的青筋跳了跳：“就这一顿，吃完我把钱转你。”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褚戈满意地拍了拍费江淮的肩膀，转身朝更衣室跑去：“游泳馆门口等我啊，带你吃全滃市最好吃的红烧狮子头！” 褚戈的动作很快，五分钟之内换了衣服还冲了凉。他跑到费江淮身边的时候，费江淮甚至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柠檬沐浴露的香味。 “走，去吃饭。”褚戈拍了拍费江淮的肩膀，费江淮不动声色地往另一边挪了挪，躲开了他要揽上来的手。 由于不是正式报到日，食堂里的人不很多，只有提前报道的为数不多的住宿生们。费江淮见褚戈的视线在食堂里逡巡了一圈，终于锁定在了靠角落的一张桌子上。 费江淮循着褚戈的目光朝那里看，只见三个穿着褚戈同款运动服的少年正凑在一堆吃饭。 锁定了位置，褚戈便大步流星地朝那里走去。费江淮跟在他身后忍不住一再皱眉。 那边，惯常吃饭不老实的贝朝阳眼神滴溜溜地乱瞟，早在褚戈和费江淮出现在食堂门口的第一秒就发现了他们，他嘴里那一口饭就这么噎住了。 “好好吃饭。”坐在他对面的人敲了敲他的碗，提醒他不要乱看。 贝朝阳缓慢地回过头，努力咽下了嘴里的饭，向其他两人汇报自己的所见：“我看到队长和一个没见过的男的一起来食堂了！”他说着脑子里却觉着这没见过的男人面向有几分熟悉，但他又说不上来是在哪里见过。 大概好看的人都有相似的地方吧。贝朝阳暗自思忖。 褚戈已经走到了三人的桌边，拉开位置坐了下来：“红烧狮子头打了没？” 贝朝阳把放在中心的那碗肉菜恭恭敬敬地端到了队长面前：“打了打了，您发消息的下一秒我就去打了。” 褚戈看着还温热的狮子头满意地点了点头，扭头对仍然站在一旁当雕塑的费江淮道：“走，我带你去打别的菜。”他说着又站起来，不忘同费江淮解释：“不是我赖账啊，只是这红烧狮子头暑假期间是限量供应的，我怕我们来晚了吃不着，就先让小贝帮咱们打了，不过我猜这钱八成是向哥帮忙付的。” 费江淮面无表情地听褚戈一个人叽里呱啦表演，一会儿“小贝”一会儿“向哥”的，浑然不觉同他交谈的人脑海中并没有与之匹配的画面。 褚戈拉着费江淮来到了打菜的窗口前，费小少爷终于肯屈尊看一眼窗口里的菜色了。一个个不锈钢的大盆子里盛满了菜，无一不是浓油赤酱的滃市风味。 作为一个喜好清淡的平宁人，费江淮平静的表情下隐隐有了一丝裂痕。 “随便点，我饭卡里的钱多得是。”褚戈大手一挥，热情地招呼这位表情冷漠的新朋友。 窗口里打菜的阿姨似乎和褚戈也熟悉得很，笑眯眯地帮着褚戈劝费江淮：“小同学，你可多点点噢，阿姨帮你们打满噢！” 最终，费江淮胡乱拿了两个看起来比较朴素的素菜应付了事。褚戈疑心费江淮是想替自己省钱，遂又热情地添了好几道肉菜，终于满满当当地端着两个餐盘朝贝朝阳三人坐的地方折返回去。 贝朝阳三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见两人回来，还是减缓了进食的速度。 放下餐盘后，看着三个好友打量的目光，褚戈终于意识到这两边的人事实上还是不熟悉的。他扭头看向费江淮，手依次指过桌边的三人：“贝朝阳、向野、韩佐佐，都是我在游泳队的队友。”然后他又对三人介绍道：“费江淮，我邻居，小贝在船上见过。” 一说在船上见过，还是队长的新邻居，贝朝阳立马把人同自己脑海中的画面联系上了，他一拍桌子说道：“啊！你就是那个晕船昏倒被队长抱进船舱的人！” 费江淮瘫着脸抓紧了筷子，努力克制自己把筷子戳向刚认识的新同学的冲动。 经贝朝阳这么一介绍，韩佐佐和向野也反应过来了，这不就是三伏天把褚戈扔在没有空调的房间里睡了一晚的神人么？ “好巧啊，”贝朝阳笑眯眯地感慨道，“原来咱们是同学……如果能分到一个班级就更好了。” 费江淮心想别分到一个班级那才叫谢天谢地。 “分班在明天，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今天先帮费江淮同学把宿舍搬了。”褚戈大口地扒着饭，与三个好友交流道。 费江淮抓着筷子的手又紧了紧，拒绝道：“我自己可以搬。” “不用和我们客气，”贝朝阳笑着把一只拳头大的红烧狮子头放到了费江淮的碗里，“曾经打过照面，现在还同校，那就是有缘分啊！来，有缘人，干了这个红烧狮子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海树蓝 通过贝朝阳和韩佐佐的热情介绍，一顿饭的时间，费江淮就把眼前这几人的底给摸了透。 除了开学即将高二的向野，其余三人都和自己一样，是即将就读高一的新生。只不过作为体育特招生，这四人都加入了白海中学的游泳队，七月就提前投入了游泳队的暑期特训中。褚戈作为整个游泳队中综合实力最强的人，在有高二学长存在的情况下，仍然当之无愧地被推选为了游泳队的队长。凑巧的是，褚戈的父亲褚致胜先生正是白海中学游泳队的教练。 看着费江淮怀疑的眼神，贝朝阳努力地替褚戈证明实力：“你别觉得队长是拼爹拼来的啊，省运会上队长刚代表咱们市拿了男子50米自由泳的银牌呢。” 时隔数日，费江淮终于在贝朝阳的努力帮助下想起了那条许久之前的微博热搜词条。 褚戈的名字后面跟着的是“游泳亚军”。 在贝朝阳的介绍里，费江淮还知道了几人在游泳队中的主攻项目，褚戈和贝朝阳都是游自由泳的，向野是游蝶泳的，韩佐佐是游仰泳的。 自由泳、蝶泳、仰泳，费江淮的目光闪了闪，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游泳项目中还存在蛙泳的比赛项目。 贝朝阳像是知道了费江淮所想，下一秒就把剩下的八卦抖落了干净：“我们四个加上另一个游蛙泳的上礼拜代表白海中学去淮水市参加友谊赛了，回来后教练特地给我们放了四天假，游蛙泳的这会儿还在家没回来呢。” 难怪游泳馆里没有见到这三个。费江淮想。 “说起来，咱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友谊赛回来的船上啊。”贝朝阳笑嘻嘻地说。 此时再联想那会儿船舱里一舱的运动生和整齐划一的队服，一切诡异奇怪的画面都有了合理的解释。费江淮沉默地挑着青菜，对于这听起来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八卦兴致缺缺。 游泳队训练枯燥，又都是熟悉的脸孔，难得遇到个新朋友，贝朝阳兴奋极了，一整顿饭的时间只顾着拉着费江淮叭叭说个不停。 最后褚戈伸出筷子敲了敲贝朝阳的碗沿，说道：“吃饭。” 方才还兴奋无比的贝朝阳立刻噤声了。 坐在贝朝阳对面的向野看见他可怜兮兮的表情，夹起另一颗红烧狮子头放进了他碗里，言简意赅：“吃。” 在四个游泳运动员的“陪伴下”，费江淮食不知味地吃完了一顿饭。韩佐佐手脚麻利地收拾了桌子上所有的碗碟，两只手一夹，竟然同时端起了四个餐盘。 费江淮伸手想帮他分担一个餐盘，贝朝阳笑嘻嘻地挡下了他的手：“别担心，你让佐哥秀，他是练过的。他家开小餐馆的，同时端四个餐盘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韩佐佐闻言也笑着转头，甚至给费江淮展示了一波花式转餐盘：“专业的，不虚！” 费江淮冷静地扭头望向野，感觉这个应该是在场唯一的正常人了。这位沉默的高二学长似乎也感受到了来自身边的注视，略略偏头回望费江淮，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 尽管费江淮再三推辞，但热情的游泳队员们还是簇拥着他来到了男生宿舍楼下。 在当初费昌东七扭八拐的打听下，费江淮也对白海中学的宿舍有了一定的了解，比起大部分高中的四人间甚至六人间来，白海中学的住宿条件显然要好得多：男生宿舍三人一间，每间宿舍里都配备了独立的卫生间，还装有空调。 “姚阿姨！有新人来报到啦！”还没走近宿管处，贝朝阳就热情地扯着嗓子朝里面喊去。 不多时，一个头发上还沾满泡沫的宿管大妈从楼道里走了出来，她眯缝着眼打量眼前的一行人，一见到贝朝阳，欢喜地笑了起来：“噢哟，是小贝啊，你们回来啦？” “姚阿姨，我们来帮新同学整理宿舍。”贝朝阳笑嘻嘻地说。 姚阿姨抹了一把头上的泡沫，扭身往回走，还不忘夸人：“真懂事儿……宿舍名单在桌子上，你自己翻哈，阿姨去把头冲了。”大概是贝朝阳等人的阳光形象实在太令这位姚阿姨放心了，她随手指了指摊在桌上的文件夹，竟然又回自己房间冲头去了。 翻开文件夹，费江淮发现这张打印的名单上，不少名字后头已经跟了箭头，似是进行了调换。 贝朝阳给费江淮解释道：“这是全校男生的住宿名单……一开始都是按学号排布的，后来总是要进行各种各样的调整。” “比如？”费江淮问。 “比如各个体育集训队的成员一般都是住在一起的，”贝朝阳说着指了指自己、韩佐佐和褚戈，“我、佐哥还有队长就是住一块儿的。” 费江淮低头一看，果然名单上原本分布在三间宿舍里的三人被一起调到了501。 “再比如，”贝朝阳又笑嘻嘻地指了指向野，“向哥作为全宿舍楼的空调捐赠者，获得了独享一间的SVIP待遇。” 向野的名字在502，在他的名字后面霸气十足地空了两个位置，着实十分醒目。 向野的脚上穿了双费江淮从前再熟悉不过的限量球鞋，对于他的家境也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位学长的家境竟然会如此不普通。 费江淮的名字跟在319宿舍后面，旁边是两个陌生的名字。 褚戈听两人聊了一堆无关紧要的东西，等不住了，便干脆亲自凑上来看。这一看，便皱起了眉头：“319？不行，不吉利，换一间。”说完还没等费江淮表态，便拿起笔在费江淮的名字后面划了一道线，箭头一直打到了位于502的向野名字旁的空位上：“你还是和向哥住一块儿吧。” “我……”一直沉默的向野也开口了，才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欣喜的贝朝阳打断了。 贝朝阳说：“这样好哎！小淮就能和咱们做邻居了！哦对了，向哥你刚才要说什么？”他说着好奇地歪头看向被自己打断的向野。 看着贝朝阳亮晶晶的眸子，向野又变成了面无表情的酷哥：“没什么，就这样挺好的。” 费江淮还试图推托：“我不需要换，按原来的就可以。” “别啊阿江，”贝朝阳说，“本来你得挤三人间，但是和向哥一块儿住，你们住的就是双人间，而且向哥住的是SVIP房，房间比我们宽敞多了，我之前也常常去蹭床睡，可舒服了！” 从来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沉默了几秒后，最终还是拜倒在了VIP的待遇下。 于是当宿管大妈擦着头发再度走出来后，贝朝阳笑嘻嘻地指着早已动好手脚的新名单对她说：“阿姨，新同学是向哥室友呢。” 姚阿姨低头看向名单，果然发现502房里竟然多塞了一个人，她不由愣了愣，犯起了嘀咕：“是嘛，多了一个人……领导怎么也没说呢？” “可能是忘了吧，”褚戈拉了拉向野，把人拉到费江淮旁边，“你看，咱们都认识，所以安排他和向哥住一块呢。” 姚阿姨的目光在几人脸上来回转悠，看到连褚教练的儿子都出来打包票，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弯腰从抽屉里找出了502房的钥匙递给了费江淮：“好好保管，钥匙总共就三把，没了要自己赔哈。” 费江淮接过钥匙，低声道了声谢，跟在几人身后转身上楼。 502房果然如同贝朝阳所宣传的那样，比起费江淮心中所构想的宿舍要大一倍不止，宿舍里放着三张上床下桌的多功能铺位，除了一张上齐整地铺了床单叠了被子，另外两张床上都凌乱地堆了些诸如锅碗瓢盆等不该在宿舍里出现的奇怪物件。 “小贝，你又把东西都塞向哥房间了。”韩佐佐一见进门床上的那个榨汁机，立刻转头看向贝朝阳。 贝朝阳讪笑着解释道：“这不只有向哥的房间阿姨不会来检查么……” “火鸡面、芝士球、巧克力……”韩佐佐随意地翻着桌子上堆的零食，一边啧啧感慨道，“也就向哥愿意纵着你帮你藏东西。” 贝朝阳快步走到桌面，三两下把东西全都揽到了自己怀里一把抱了起来：“有本事以后在我吃的时候你别跟着凑合两口。” 褚戈动作快，已经麻利地把一张桌子给收拾干净了，他把床上的那些锅碗瓢盆堆到另一张床上去，俯身问向野：“房间里有抹布么？” 向野瘫着脸仰头看褚戈：“我的毛巾可以么？” 褚戈挑了挑眉：“也不是不行。” 褚戈又问费江淮：“你的床单和被子呢？” 费江淮沉默几秒后，转头看贝朝阳：“学校里有卖日用品的超市么？” 褚戈忍不住笑了，他发现费江淮和向野似乎有那么一点相似，两个人带着如出一辙的少爷脾气，似乎天生与“干家务”这三个字格格不入。 “别找了，”褚戈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轻松地落到了地上，“抹布、床单、被子、枕头，这些东西我房间都有。”他想了想补充道：“都是新的。” 费江淮点了点头问道：“多少钱？” 褚戈再次被他逗笑了，他看着眼前神情迷茫的费江淮，产生了一种想要揉他脑袋的冲动：“我可不是推销的。” “嗨呀你就安心接受吧，”韩佐佐帮着劝费江淮，“我们队长就是那种特别想助人为乐的五好青年，你就当为他日行一善做出贡献吧。” 褚戈回501找出了那些东西，抱着往回走。一回头便看到了贝朝阳神情复杂地站在门边，他乐了，走过去轻轻踢了贝朝阳一脚：“怎么的，杵在这儿当门神呢？” 贝朝阳张了张嘴，表情讷讷：“队长……这回你帮的也太多了吧？” “很多吗？”褚戈问。 贝朝阳板着指头给他数：“晕船喂药，帮买早饭，请吃中饭……还倒贴新的床上用品和抹布。你对阿江也太好了一点吧？” 褚戈搂着被子往上颠了颠，朝贝朝阳笑了笑：“是吗？” 其实褚戈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对费江淮这么好。但他望向少年幽深无一物的瞳孔时，总觉得那里或许曾经该有过光亮。 他想做那个点火的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山花退海树 帮着费江淮收拾好房间，时间转瞬就来到了傍晚。四人原本还想再和费江淮吃一顿，却被褚致胜的临时通知打乱了安排，只能急匆匆收拾了东西赶去体育馆开会。 站在窗边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费江淮轻轻松了口气。 头顶的空调还在温和地发挥着功力，费江淮胡乱冲了个澡爬上床去，一头栽进新被子里。 许是那床被子在褚戈的房间待久了的缘故，费江淮躺在上面总能嗅到游泳池那股特殊的味道，好似闭上眼就能感受自己被水包裹着，他在无尽漫长的河道里荡漾、漂流……费江淮猛地睁开眼睛弹坐起来，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压迫着□□和神经，光是想象竟然就会变成这样。 费江淮下床，在包里胡乱翻找了一番，勉强找到了一瓶费昌东不知何时偷偷放进去的花露水喷雾，朝着被子疯狂地喷洒起来，整个房间顿时充斥满了花露水的味道。 等到花露水的味道渐渐将被子原本的味道掩盖了去，费江淮终于感觉好受了许多。他再度爬上床躺在了花露水的味道中，合上眼打算睡一觉再下去吃饭。 “下半年没有什么重大的赛事，并不代表我们的训练可以就此松懈。11月全国青少年游泳X赛就要启动报名了，全市只有一支参赛队的名额，我们必须要拿到X赛的参赛资格。” 褚致胜的手在白板上拍得啪啪作响，上面用红色记号笔写的大大的“X赛”让下面的小队员们看着便望而生畏。 “明天报到就代表着新学期正式开始，咱们学校通常安排每天的第八节课为自习课，我已向校方申请了第八节课作为游泳队的训练课，到时候……”褚致胜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坐在观众席上的队员，“谁敢逃训练，第二天他的训练强度翻三倍！” “翻三倍”三个字说得铿锵有力，某几个常常赖训练的小伙子忍不住颤抖了几下。 “首发阵容只能上四个人，谁不知道轮不到我们啊……”有个小队员悄悄地说道。 褚致胜耳聪目明，在听见声音的下一秒就捕捉到了说话的人，他没有批评这位队员，反倒笑了：“我在大家进游泳队的第一天就说过，咱们白海中学的游泳队一切都是凭实力说话，如果你敢保证你的成绩比现在首发的某一位要好，我褚致胜当场做主让他给你来做替补！”他顿了一下，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个队员：“所以有人现在要站出来挑战吗？” 几个主力哪个都不是吃素的，褚戈甚至还在刚结束的省运会上拿了块银牌，现在找他们挑战成功的几率堪比自己今年去参加选秀直接C位出道。 小队员自知理亏，闭紧了嘴巴不敢再说话。 褚致胜继续道：“主力队员确实只有四位，谁能保证这四位的竞技状态始终保持在巅峰状态呢？一场比赛选人不但要考虑实力，更要考虑选手当天的身体状况和心理状况，所以不仅是四位主力，在座的每一位都有机会上场。只要你们在11月之前有机会迎头赶上，主力首发的名单随时都会调整。” 这一席话既对主力队员们进行了敲打，又让其他队员们看到了上场的希望。一时间整个游泳队的气氛被充分调动了起来，一群十五六岁的半大小伙子们纷纷握紧了拳头怒吼道：“我一定会好好训练！” 在这一群怒吼的热血青年钟，褚戈显得淡定得有些过分了。坐在他身边的韩佐佐见队长双目无神地盯着白板的某一处发呆，悄悄地凑过去问他道：“队长，怎么了？” 褚戈眨眨眼，回过神来：“没事儿。” “真的？”韩佐佐怀疑地看褚戈。 褚戈呼出一口气，低头看手里那份城市资格赛安排流程：“真没事儿，我只是在思考晚饭吃什么。” 能在这么重要的会议上走神思考这些的，不愧是队长。韩佐佐叹服了，他想了想，也加入了褚戈的走神大队：“我想吃炒饭。” “成，”褚戈点头，“叫上小贝和向哥。” 费江淮是被食物的香气给勾醒的。一天来没怎么吃过东西，让他此刻饥肠辘辘，一丁点的香味都勾得他口水分泌不自觉加快。 他翻了个身看向对面，向野不在床上，但卫生间的灯亮着，从里面传出了淅淅沥沥的水声。他还看到向野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快餐盒，里面盛着一大盒放了满满一堆佐料的炒饭。 褚戈从卫生间里出来，看到的就是费江淮坐在床上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打包回来的炒饭瞧的场景。 “想吃？” 费江淮正思考着这个点能否在学校里叫外卖，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了褚戈的声音，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盯着向野桌子上的炒饭看得太久了。他摇了摇头，肚子却很诚实地咕叫了一声。 费小少爷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褚戈有点想笑，但怕费江淮恼羞成怒，他还是极善良地憋住了笑，从堆着贝朝阳“宝贝”的床上找出了一副餐具和一只不锈钢碗，伸手递给了费江淮：“去洗洗，我给你盛点。” 这一天来在游泳队这帮人面前丢脸的次数加起来堪称十六年之最的费江淮木然地接过了碗筷，下床去冲洗餐具。 等费江淮再出来的时候，褚戈已经用筷子将整盒炒饭一分为二，坐在桌旁等待他了。 褚戈从费江淮手里拿过餐具，快手快脚地给他盛上了炒饭，这炒饭的量的确足够大，在一分为二的情况下，竟然还塞满了一整个不锈钢碗。 “吃吧，”动完手，褚戈把碗还给费江淮，自己先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刚炒出来的，趁热吃。” 费江淮没有动筷子，看着坐在向野的椅子上神情自若的褚戈，心中有一丝疑虑：“向野呢？” “他在501，”褚戈指了指对面，“小贝还有份检讨没写完，他在帮小贝写检讨。” 想象了一下新认识的高冷室友面无表情地坐在桌子边帮别人写检讨，费江淮觉得自己之前认为对方比较正常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食物的香气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费江淮已经无暇再去思考其他人的事了，他不再矜持，抄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起了炒饭。 褚戈三两口解决了自己碗里的炒饭，笑眯眯地看着费江淮：“快吃，吃完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费江淮吃饭的手不由一滞——他不觉得褚戈能告诉自己什么值得高兴的好消息。 果然，当费江淮吃完之后，褚戈整理完桌子，兴奋地向他宣布道：“好消息就是，我、小贝还有你，咱们三个人以后就是同班同学了。” 费江淮突然有了一种把刚吃下去的炒饭全都还给褚戈的冲动。 “挺有缘的哈，”褚戈说，“我还觉着不可思议呢……这又是邻居又是隔壁寝室的，竟然还能分到同一个班级。”费江淮觉得如果现在给褚戈一支麦克风，他可能会当场高歌“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门口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是帮贝朝阳写检讨的向野回来了。 褚戈站起身来，给原屋主腾地方，不忘提醒费江淮道：“明天就是正式报到的日子了，到时候一块儿去教室啊。” 费江淮没有回答褚戈，但他知道就算自己拒绝，明天501的两位友好的同班同学照样会与自己亲密相见。 向野进了屋先去洗了个澡，再出来的时候，费江淮已经回到自己床上躺下了。 看着新室友的眼神，向野脑海中回想起的是贝朝阳刚才在隔壁屋同自己的嘱托。 “向哥，你知道队长是怎么评价阿江的吗？”不等向野回答，贝朝阳就自己回答道，“队长说阿江眼神缺火，他不快乐。” 贝朝阳握住了向野的手，真诚地对他道：“向哥，我希望你作为他的室友，能够给他多带去一些关怀和快乐。” 向野想了想，掏出手机鼓捣了一会儿，接着走到费江淮的床边，轻轻敲了敲他的床板。 费江淮偏过头，视线对上了向野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他看到那双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丝犹豫，紧接着，对方把手机递了过来：“你要看吗？” 费江淮不明其意，接过手机往屏幕上看了一眼。 ——噼哩噼哩弹幕网青曲社相声合集。 “这个挺有趣的，要不要一起看？”向野再一次向室友发出了邀请。 费江淮把手机还给向野，沉默良久后憋出一句“晚安”。 折戟沉沙的向野没有百折不挠的精神，他拿回手机后就回到了自己床上，关了寝室的大灯。 费江淮翻了个身，看向雪白的墙壁，听着身后传来的苗阜和王声的插科打诨，在心中把向野名字后跟着的已经摇摇欲坠的“正常”标签给摘了下来。 手机震动两下，费江淮猜想应该是刘易又发来了新消息。 他打开手机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刘易在微信里大吐苦水，表达对费江淮的思念与对在平宁实验高中没有找到漂亮妹子的遗憾。 刘易：“不说我了，费神，我听说滃市漂亮妹子特别多，你有见过吗？” 费江淮：“没有。” 他想了想，补充道：“这里没有妹子。” 刘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