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宠妻难为》 第1章 拖累 天还没亮,葛云惠就睁开眼睛,扶着头坐了起来。昨夜里,外面的狂风鬼叫了一夜,屋里冷得好像冰窟窿一样,让葛云惠一整夜都没睡安稳,冻得头都是木的。若不是念着给自家弟弟葛衡的衣服都没做完,葛云惠今天许都起不来。 葛云惠在黑暗中摸索着披上夹袄,把油灯点上。借着油灯亮起微光,葛云惠瞧见一旁的丫头红珊还在睡着。红珊虽还在睡着,但整个人冷得缩成了一团,紧皱着眉头,睡得很不安稳。 葛云惠抬手给红珊掖严实了被子,随后把自己的被子也盖上了红珊身上。 红珊睡得迷糊,葛云惠把被子盖在她的身上,她也没有醒过来,只是翻个身,嘟囔了一句“终于回京城了,奴婢给老夫人请安,祝老夫人福寿康安” 红珊说的是在燕州极少听到的官话,哪怕是句梦话,她也说得端正恭敬,字字咬得清楚,仿佛真见了远在京城的老夫人似的。 还在做梦回京城呢 葛云惠看了眼红珊,轻轻叹了口气。红珊自打跟在了她的身边,就一直念着京城如何的好,盼望着能再回到京城繁华地。若是过几年还回不去京城,怕是这个丫头都要疯魔了。 昨天红珊还一边缝着衣服,一边对葛云惠念叨着“若是在京城,大奶奶这样的小商户女,是怎样都嫁不得我们府上的,更别说大少爷还是嫡孙。也就是老爷得罪了恶人,被作弄到这个又冷又荒凉的燕州来。不然的话,大奶奶根本遇不上大少爷。要知道,我们贺府可不是普通的官家,我们还有爵位呢,是抚远侯。封爵的人家,即便京城中也是少见的,更何况是侯爷呢大奶奶也是有眼力的,就算使点儿心计才嫁给大少爷,被人说你也是值得的” 确实值得。 葛云惠想到这里,微微眯起眼睛,轻笑了一下。 “谢老夫人赏”红珊继续说着梦话,闭了眼睛,往被子里缩了缩。 葛云惠听到红珊的梦话,笑着拿起银针挑了挑灯芯,把灯光挑得更亮一些。随后昨天没有做完的衣裳,继续做了起来。 葛云惠的弟弟葛衡前几日从学堂回来,看着身高又长了许多,去年的冬衣袖子都短了许多,需要紧着做几件厚衣服。不然过了段日子,天更冷了,葛云惠担心自家弟弟再受苦。 到了日头升起,窗外有了隐隐的亮光时,葛云惠就熄了灯,挨着窗边,借着窗外的亮光,眯着眼睛继续缝着手中的衣裳。她房中的灯油有着固定的份例,不能用得太多,能省就省着些。 听到院子里有了响动,红珊也睁开眼睛,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胳膊来。 可才刚伸出胳膊,红珊就又缩回了被子里,迷迷糊糊的嘟囔着“这燕州的冬天真是邪门,这才九月,怎么就这么冷成这样了若是在京城,这会儿正是好时候,往常侯府这个时候都会办个赏菊宴,前面的爷们在一起饮酒,各房的姑娘们就结个诗社,诗社中苏姑娘的年纪最小,样貌才学最高这会儿她该长得更好了” 葛云惠笑着应了一下,给红珊又盖了盖被子“今儿天冷,又是你的生日。好好的再睡会儿吧。” 红珊听得这话,立即裹着被子滚到了葛云惠身旁,只从被子里探出一个小脑袋来,笑嘻嘻的说“大奶奶,我这小半年都吃够粗饼子了,今个儿我生日,能不能吃点别的” “我让厨房的郭婆子给你做了碗面条”葛云惠才说完,就听到了一阵用力扣门声。 葛云惠从一旁的柜子里摸出了几枚铜板,起身走到门口,开了半边门,把铜板递给郭婆子。郭婆子颠了颠这几个铜板,沉着脸揣在了怀里。 从郭婆子手中接过一碗热腾腾的面,葛云惠笑着对郭婆子道了一声谢。 郭婆子从门缝往里看了眼,瞧见红珊还躺在炕上,就皱了眉,扯了嗓子喊“红珊你这个丫头越发张狂了,都这会儿了,还赖在炕上不起来这么个懒样儿,仔细卖了你” 红珊立时从炕上跳了起来,也不畏了冷,赤着胳膊,只穿着个肚兜,叉腰大骂“我起不起,什么时候起,自有大奶奶管着我,轮不上你这该死的婆子说话我们贺家只有买人的,还没有卖人的就算哪天真过不下去了,要卖也是卖你们这种燕州的乡下婆子,还轮不上卖我呢我可是跟着老爷少爷从京城过来的,比你高贵了不知道多少” “你个张狂的小贱蹄子,看我怎么撕了你”郭婆子气得撸了袖子,就想冲进屋子里。 葛云惠站在一旁,右手端着面碗,左手拦住了郭婆子,笑道“她就是个小孩子,妈妈您和她计较什么她虽是个直筒筒的脾气,说话难听了些,心思却不坏。刚才还对我说,昨儿她起夜的时候瞧见夫人往厨房那边过去,红珊知道妈妈你这些天夜里要盯着老爷的药,都不得睡。这夜里熬着难受,少不得吃酒打牌解解乏,就跑过去隔着窗户给你提点一下,才没让夫人抓你一个正着。她方才还为了自己做个好人正得意着,谁料没得到妈妈你的好话,反而挨了一顿骂,面上过不去,也是难免的。” 红珊听着这话,一脸疑惑的看向葛云惠。 瞧见葛云惠对她悄悄眨了眨眼睛,红珊才醒过神,轻哼了一声,做出一副委屈模样“哼我这白白做了好人,不得一声谢就算了,还平白被训斥了一通。以后我也不管你这婆子的事了往后就由着你被夫人查到喝酒赌钱,你就等着扣月钱吧” 郭婆子老脸一红,干笑了几声“哎呦呦,我也不知道还有这些事儿啊,早知道昨儿是红珊姑娘提点的我,我方才哪儿能说那些话我还寻思着是谁那么好心肠,给我免了这桩祸事去,万万没有想到是红珊姑娘你啊。今儿不是红珊姑娘的生日么我过会儿去厨房拿几个鸡蛋过来,算是给你贺个寿。” 红珊嘟着嘴在生气,也没有回话,只葛云惠笑道“多谢妈妈了。” “也不是吃我的,用不到谢。咱们的厨房别的没有,鸡蛋还是够用的。”郭婆子说完,就连忙转身走了,没片刻功夫就拿了两个热乎乎的鸡蛋过来。 葛云惠又笑着与郭婆子应付了几句,才打发走了郭婆子。关上了门,葛云惠把碗放在炕桌上,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自己坐在炕边一点点的扒着蛋壳儿。 红珊瞄着葛云惠脸上的浅淡笑意,慌忙套了衣服,怯生生的挨着炕边坐下。哪里还有半分刚才张牙舞爪的样子,活脱脱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奶猫。 “刚才我”红珊一边偷瞄着葛云惠的脸色,一边结结巴巴的说着,“不不赖我,那婆子也管得太多了” 说着,红珊眼圈儿一红,眼巴巴的看着葛云惠,带着几分哭意道“大奶奶,你别这样笑,这样笑一准儿是生我的气了。你可不能生我的气,不能不管我” 葛云惠看着眼前这个才十四岁的小丫头,把扒好的鸡蛋放在了红珊手里,轻笑着劝道“今儿是你的生日,不能哭。我知道你有心压制住这些婆子,刚才那么吵,也是为了我好。你是怕任由郭婆子在门口骂人,往后府里人更不尊重我。你是我的丫头,骂你也是打我的脸面。可是你再怎么吵,我在旁人眼里,也是用了下作手段,算计了大少爷,才嫁进来的,不会有人看得起我。倒还不如待人和气一些,许能赚些好脸色看。往后多少收着点脾气吧,你如今跟着我,府里的人都不能得罪。也是委屈你了” 红珊仔细瞧着葛云惠的脸色,点了点头,咬了口鸡蛋,小声应着“我知道了也不委屈她们如果不招惹我,不欺负大奶奶,我就不会和她们吵闹的。” 说着,红珊皱眉问道“可刚才大奶奶你说我昨天夜里提点了郭婆子我不记得自己做过啊我昨天根本就没有起来。” 葛云惠笑着说“昨儿是我撞见了,本来不想提的。” “原来是这样啊,是大奶奶把你做得事儿栽到我的身上了呀。”红珊笑着咬了一大口鸡蛋,又喝了一大口面汤,笑得一脸得意,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一样。 似乎想起了什么,红珊突然慌忙抬起头看向葛云惠,紧张的问“大奶奶你昨天没有听到厨房那些婆子说什么吧你不要听那些婆子胡说,她们的嘴是最坏的。大奶奶你对我这么好,你肯定是个正经儿好人。便是便是算计了大少爷嫁进来又怎么样哪个女子不求一个好姻缘呢大奶奶做得没有错等我们回了京城,那些婆子丫头还要羡慕大奶奶呢,觉得大奶奶聪明厉害。” “就那片刻功夫,哪儿听到什么”葛云惠听到红珊这样是非不分,硬要把自己当初做得可耻之事说得理所应当,耳朵有些微微发热,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昨天夜里,昨天夜里在厨房窗外听到的那些话。 “夫人也太刻薄了,这样冷的天,连吃几口酒都要管着。若是大奶奶当家了,她那样和气,咱们的日子必然能好过一些。” “你说那个葛氏她和气别忘了她可是抢了堂妹的婚事,使了药拉着咱们大少爷上了炕,又着人抓住,才能嫁进我们府上的。不然凭她那个样貌家世,哪儿嫁进我们府里来这样手段下作的娘们,你觉得能是好相处的” “啧啧,当初葛氏的爹娘在咱们燕州可都是善心的体面人儿,每月正月十五都施粥施药的,谁不说他们好呢葛氏的娘是个极好的人,那样有钱又有学问的人,和谁说话都轻轻柔柔的,从来没有瞧不起谁。葛氏的爹,生意做得好,医术更好,什么难治的病都能治好了。怎么女儿变成这个样子看来这没有爹娘的孤女,到底是缺少教养。可怜她那个堂妹喽,可是个标志儿的美人儿,比她不知道强了多少,竟被她抢了亲事” 葛云惠想着,心中不免苦笑,爹娘的名声到底是被她这个不孝女给拖累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毒妇 葛云惠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甩开了那些杂念,又笑着对红珊说“你别只顾着说话,快点把面吃了。过一会儿,面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红珊点了下头,虽应了下来,但她就是个话多嘴碎的性子,没忍了多久,就一边吸着面条一边又开始唠叨起来“大奶奶,我可是听说在大少爷跟前伺候的珍珠突然得了许多脂粉衣服,听说是预备着让珍珠给大少爷做通房丫头。本来咱们在府里就不招待见,若是珍珠再做了通房,过个一年,再生下个儿子,这府里哪儿还有少奶奶你的位置呢少奶奶可不能再糊涂下去了,该拿出当年嫁进来的手段,好好笼住大少爷,早早儿的生出一个儿子,位置就稳当了。那时候就算是大少爷又冷着大奶奶了,大奶奶也不怕了。” 红珊说着,还颇为老气横秋的晃了晃脑袋“女人家啊,可以没有夫君,但不能没有儿子在身” 红珊的话还没有说完,贺府中的粗使婆子刘婆子就慌忙冲了进来。虽然葛云惠只是挂着个大少夫人的名儿,素来没得过贺府上下的尊重,但也没个婆子丫头就能直通通的闯到屋里来的道理。 红珊立即忘了方才应承葛云惠的话,直起身子,杏眼倒竖,盯着刘婆子,硬撑起架子厉声道“好没规矩的婆子你这么急冲冲的,是急着寻死去么也不看这是谁的院子竟然敢直接闯进来” 刘婆子也不去理红珊,直接向着葛云惠走了过去,慌得声音都在发颤“大奶奶不,不好了大少爷方才正准备出门,突然从马上跌了下来,怕是不成了” 红珊听了刘婆子的话,瞬间收了强撑出来的凌厉架势,立即愣住了,张着嘴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葛云惠也皱了眉,恍惚看到了那个应该被她称作夫君的俊秀少年。她与他成婚两年,就被他冷待了两年。别说什么夫妻之实了,就算是两人见面的次数,也是一只手能数得清楚的。 成亲两年来,葛云惠唯一一次正眼看了贺珣,就是他们的新婚之夜。那夜,贺珣挑了她的红盖头,就立即厌烦的转过脸。贺珣正是年少意气的时候,喜欢就是喜欢,厌恶也是打从心里厌恶,丝毫没有遮掩。 葛云惠没有对贺珣的厌恶有丝毫埋怨,她着实算计了他,让他娶了一无所有的自己,她对贺珣着实心中有愧。 “红珊,我们去看看吧。”葛云惠轻叹一口气,放下针线就起了身。 红珊愣愣的点了头,随着葛云惠走出了屋子后,被冷风一吹,又慌忙折回屋里,抱了一个棉斗篷给葛云惠披上。葛云惠匆忙裹了一下斗篷,就快步跟在刘婆子身后。 虽然红珊整日里在葛云惠面前叨念着贺家在京城的侯府是如何气派,但在燕州,贺府如今几十口子人,也不过住在一个两进的院子。 尽管葛云惠住的屋子在偏僻的西北角,但没走多久,葛云惠就听到了女人的哭声,随即就瞧见了进进出出的丫头婆子脸上都挂着泪。 站在葛云惠身边的红珊被那些哭声带着,也随着哭了起来,一抽一抽的说“大奶奶,怕是真的这可怎么好,你可还没有孩子呢” 红珊心中为葛云惠盘算着,即便是做了寡妇,有儿子的寡妇,总比没有儿子的好些。 葛云惠轻轻摇了摇头,止住了红珊的话“你先不要乱说话,我们进去看看” 刘婆子走到正房,慌忙挑开了门帘子,也忘了通报,直接就带着葛云惠进到房里。葛云惠踏入房门,就瞧见她的公公贺庆元正和几个男子站在一处,拧着眉商议着贺珣的伤情。瞧见那几个男子,葛云惠皱了眉头,心头一沉,她倒是知道这几个人,个个都是一无是处的庸医。 贺庆元脸色青白,边和大夫商量着事边不住的咳嗽。葛云惠向他行了一个礼,贺庆元也顾不上看一眼,只对着那几个大夫皱眉说“当真就不成了么没有救他的法子了么” 葛云惠顾全了面子上礼数,就随着刘婆子转过屏风,进到了内室。一进到里面,葛云惠就立即瞧见一群丫头婆子围在床边,因围得太紧,葛云惠也看不出床上躺着的是谁,但料想应该只能是贺珣躺在床上。 当中有个穿着半旧锦袄的妇人,大声悲泣道“若是珣儿出个什么事,可让我怎么去见姐姐啊若有什么罪让我受着就好了,何必夺走我苦命的孩儿啊” 妇人这么一哭,旁边的丫头婆子们就都不断拭泪。一屋子呜呜咽咽的女子哭声中,夹杂着一个小少年刚刚变声的公鸭嗓干嚎着“大哥大哥我的亲大哥啊你可不能有事啊” 若不是少年的声音太过难听,乍一看去,还看不出那个混在女人堆里的秀气孩子是一个男儿。少年一边干嚎着,一边偷看着旁边小丫头的样貌,瞧见漂亮的,就狠狠的盯上许久。 葛云惠看到这个妇人与少年,努力平展自己的双眉,不让它皱起。 中年妇人原本是贺庆元的妾室,姓罗,长得倒是一副温柔娇弱的良善模样。贺家刚贬到燕州,贺庆元的正妻,贺珣的亲生母亲明氏耐不住燕州的寒冬,得了重病,没熬上多久就过世了。 之后罗姨娘虽还只是姨娘名分,却一直管着府里的事务。 尽管贺庆元是被贬到燕州,也是正经儿的七品参军,在燕州也算是有脸面的人。燕州没有京城那么多的规矩,旁人知道罗姨娘是贺府的女主人,就都拿她当贺庆元的正经儿夫人尊重着。慢慢,府内府外都叫着罗姨娘为“夫人”。 贺庆元被贬到燕州后,意志消沉,又觉得天高皇帝远,也就由着旁人浑叫了。 那少年就是罗姨娘生的儿子,贺珣的庶弟贺玳,今年十四岁。贺玳年纪虽小,却能看出已是个贪花好色的胚子,只要瞧见模样稍微齐整一些的年轻女子,一双眼睛就仿佛黏在了女子身上。 罗姨娘哭了一会儿,突然抬头怒道“葛氏呢她怎么还没有过来这会儿大少爷伤得这么重,她都不放在心上么竟还拖拖拉拉” 罗姨娘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站在她身边的葛云惠,就微微躬身道“夫人,我在这里。” 罗姨娘被突然出声的葛云惠吓了一跳,回头狠狠剜了一眼葛云惠。心道这个葛氏样貌生得也太不成了,怎能平凡普通到这个地步混在人堆里,竟就看不出她了 “既然来了,就站过来,站那么远做什么”罗姨娘继续训斥道。 葛云惠只得走到了贺珣的床边,她垂眼看了下贺珣,见贺珣比前些年身量长了很多。两年前,那雌雄莫辨的漂亮模样,如今多了些成年男儿的冷硬,添了些棱角。他肤白如玉,凤眼微微上挑。此时他昏迷着,嘴唇微微发白,也是好看到极致。 葛云惠此时却无暇去为贺珣出色的容貌惊讶,她盯着贺珣一点点变得灰白的脸色看了一会儿。然后葛云惠抬起头,看了掩不住喜色的罗姨娘,又看了眼外面那几个燕州有名的庸医。 葛云惠抿紧了嘴唇,想要退后一步,可只退了一步,就站住了。 葛云惠合了一下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拿定了主意。 葛云惠睁开眼睛,转头对红珊低声说“去外面大夫那里拿几根针过来” “啊”红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随后瞧见葛云惠皱眉看向她,知道葛云惠说的是正经事,也不敢耽搁。虽不知要做什么用,但红珊还是立即转身去寻大夫借了几根针过来。 “大奶奶,针”红珊刚把针递给葛云惠,葛云惠就走近贺珣,她给贺珣把了一下脉,对着贺珣的太阳穴稳稳落下一针后,又快速在贺珣身上施下数针。 葛云惠这个行为,不仅把红珊吓了一跳,更让站在一旁的罗姨娘吓得惊叫出声“你这是在做什么” 葛云惠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罗姨娘的呼喊,她只盯着贺珣,一针一针的落下。 “葛云惠,你疯了”罗姨娘盯着葛云惠大喊道。 “瑜之还生死未卜,这里闹什么呢”早就听到这边有喧哗声的贺庆元走了进来。 瑜之就是贺珣的字。贺珣这一辈排玉字,他早早就得了老侯爷给他备下的字“瑜之”,一人占双玉,这是对他侯府嫡长孙的重视。谁又能料到,当初京城定国侯府里最受重视的嫡长孙,如今竟随父亲被贬到燕州,此刻生死未卜 罗姨娘指着葛云惠,走向贺庆元哭道“爷,你快看看吧。葛氏正拿着珣儿的身子胡闹,乱给珣儿施针,是要害死他了” “你住手”贺庆元对葛云惠厉声喊道。 话才说完,贺庆元就吓得倒退了几步“你把瑜之怎么了” 罗姨娘听得这话,也探出头去看向贺珣,随即她也被吓得脸色苍白。贺珣的模样也太可怕了,他眼耳口鼻竟然都流出黑血来,看得格外惊悚,看着仿佛自地府来得恶鬼。罗姨娘又是心虚又是害怕,慌忙倒退了几步,一时连责怪葛云惠的胆量都没有了。 倒是贺庆元此时对葛云惠厉声呵斥“你这个谋害亲夫的毒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纠缠 葛云惠仿若没有听到贺庆元的呵斥,她拿去扎在贺珣身上的针后,站起身擦去额头的一层薄汗,对红珊吩咐“打盆热水来。” 红珊虽然早被眼前的状况吓得一脸惊慌,但听了葛云惠的话,还是立即应了下来,慌忙转身走了出去。 “葛氏”贺庆元咬牙呵道。 葛云惠这才转向贺庆元,低头答道“父亲,儿媳只是施针为他逼出淤血。过会儿,若是能醒过来,就可保住命了。” “当真”贺庆元听得这话,收起脸上的怒气,急忙问道。 “怎么可能呢那么多大夫都说珣儿没有救了,怎么能被她救活珣儿这满脸的血,分明是要被葛氏害死了”罗姨娘原本心虚畏惧不敢上前,但听到葛云惠能救活贺珣,就忍不住上前说道。 葛云惠抬眼,看向罗姨娘。虽葛云惠的目光平和,没有任何情绪。但是当葛云惠的目光落在罗姨娘身上的时候,罗姨娘就感觉仿佛她心中的所有盘算都被葛云惠给看穿了,让罗姨娘忍不住抖了一下。 葛云惠只看了罗姨娘一眼,就向贺庆元低下头,轻声道“儿媳怎能害了自己的夫君他若是有个万一,儿媳的日子绝不会好过。儿媳为何要害自己成为寡妇,无子无女的耗尽余生说句不敬的话,父亲尚有旁的儿子,但儿媳只有一个夫君。” “这”贺庆元一时无话可说,他虽有两个儿子,可贺珣是他的嫡长子,是定国侯府的嫡长孙,是他与过往尊荣的最后牵绊。 虽然这几年贺珣让他有些失望,父子间也有了隔阂,每次见面都忍不住争吵。 但如今贺珣受了重伤,他怎能不心中急躁 方才突然听得罗姨娘大喊说葛云惠要害死贺珣,就没想其他,贺庆元直接相信了。 如今贺庆元静下心来,也想明白了,他们这样的人家,必然不许寡妇改嫁。虽然贺珣平素待葛云惠冷淡,即便两人关系再冷淡,对于一个女人,自己的相公能够好好活着也比守寡强上许多。 葛云惠害贺珣的性命做什么 贺庆元虽想明白了,但是对着自家的儿媳,却还端着公公的架子,自然不肯认错。贺庆元就咳了两声,皱眉看向贺珣。 他虽什么都没有说,但罗姨娘一贯会看贺庆元的脸色,知道贺庆元是不会再为难葛云惠什么,她也不能再继续给葛云惠按罪名。罗姨娘的心一点点凉了,随之而来的强烈的恐惧,让她忍不住用力抓紧了手中的帕子,心中只能暗盼着葛云惠不过虚张声势,贺珣必然活不了。 “大奶奶,水来了。”红珊端着盆热水走了进来,等她走近,再看到贺珣满脸黑血的模样,吓得手上一软,险些就把手里的水盆扔到了地上。葛云惠抬手立即扶住了水盆,接了过来,用帕子浸了热水,给贺珣擦了脸。 葛云惠才给贺珣擦干净了脸,露出了他如玉的脸庞。贺珣就突然歪过头,葛云惠见状连忙拿起盆子,接了贺珣吐出的黑血。贺珣吐出几口黑血,就重新倒在了床上,葛云惠拿了帕子给贺珣擦了嘴角的血丝。 贺庆元看着贺珣呕出的一盆子血,皱起了眉头,刚要出声质问,就听得有个婆子忍不住喊道“大少爷,大少爷他的嘴唇动了” 贺庆元也不顾着质问葛云惠,转头看向贺珣,就见贺珣当真动了动嘴唇。 此刻贺珣紧皱起眉头,脸上显出痛苦的表情,轻声唤着“惠娘” 听到贺珣竟然能够开口说话,贺庆元快步走上去,皱眉问“这可是醒了” 葛云惠点了点头,正待说话。贺珣就猛然睁开眼睛,他一双眼睛漆黑如墨,茫然的扫了一眼众人,随后定定的看着葛云惠。 屋里瞬间静了下来,众人都盯着突然醒过来的贺珣,但贺珣的一双眼睛却只看着葛云惠,哑声道“惠娘,我不会放过你,哪怕我死了,我也要缠着你” 贺珣一边说着,一边竟然直起身,慢慢抬手,试图抚上葛云惠的脸颊。因贺珣突然醒来后的这一番话说得太过骇人,让站在床边的葛云惠都忘了避开,竟就任由着贺珣伸手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 贺珣身受重伤,伸出手似乎已经耗费全力。他轻轻抚摸着葛云惠的脸颊,手都因耗尽力气而颤抖着,可是贺珣却不肯放下手。他珍惜而又小心的抚摸着葛云惠的脸颊,仿若她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 可是贺珣的动作那样轻柔,说出的话却让人惊惧“惠娘你生你生,我伴你一生。你死,我就随着你死。往后无论生死,你都无法再舍弃我你躲不开我” 贺珣的声音很轻,但因这番话说得有些咬牙切齿,却是十分的清晰。这话像是用情至深的誓言,又像是愤恨至极的诅咒。 葛云惠被这样近似癫狂的贺珣惊得忍不住退后了一步,可她的手却被贺珣抓着,贺珣用力紧抓着葛云惠的手腕,他努力直起身,仿佛在试图抱住葛云惠。 周围的人都被贺珣的言行吓到,竟然都愣在了原地,就眼看着贺珣几乎耗尽所有力气,试图把葛云惠抱在怀中。但是还没等他揽住葛云惠,就力气耗尽,终于力竭的昏了过去。葛云惠看到贺珣昏了过去,连忙伸手扶住,才没有让让贺珣直接跌到了床上。 因为贺珣的反常举动,让周围的人都愣了许久,罗姨娘先反应过来,悲呼道“珣儿珣儿必是被葛氏用针扎傻了来人,把葛氏关起来” 葛云惠扶着贺珣,让他重新躺好,语气平淡的回道“他只是骤然惊醒,神志不清罢了,算不得什么事。他是我的夫君,我既然能让他醒过来,就不能让他变成傻子疯子,父亲尽管放心。” 葛云惠说的笃定,丝毫不见慌乱,仿佛贺珣不过睡了一觉,睡醒是理所应当的事一样。让贺庆元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一些,转头难得对罗姨娘厉声训道“我知道你担忧心慌,但是怎能这样不沉稳瑜之伤得这么重,突然醒来说些痴话也是有的,怎么就傻了” 对于贺庆元而言,那个曾经让他骄傲的嫡子,身受老侯爷极疼爱的嫡长孙,若是傻了疯了,真的要比贺珣死了,更让他难以接受。 贺庆元说完,不由得牵动了他对京城的思念,忍不住又猛烈的咳了起来。 罗姨娘连忙上前扶住贺庆元“老爷,你的身子要紧,妾身扶着你回去休息。老爷放心,这里妾身会” “父亲放心,这里儿媳会照顾稳妥的,您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葛云惠没有等罗姨娘说完,就先回道。 贺庆元一边猛烈的咳着,一边对葛云惠点了点头,随后摆了摆手,示意罗姨娘随着他出去。罗姨娘紧皱着眉头,狠狠的盯了葛云惠一眼,只得无奈跟着贺庆元走了出去。 罗姨娘出去之后,贺玳也不想留下,他早就被刚才贺珣的样子吓破了胆子,需被丫头扶着才能走出屋子。那几个庸医,见自己救不活的人,被个小女子竟然扎醒了,都用袖子遮了脸,慌忙离开了。 “你们也都散了吧,这里不需要留这么多的人。”葛云惠看了眼剩下的丫头婆子,挥了挥手。 这些丫头婆子还不惯被葛云惠使唤,在原地怔楞了好一会儿,才散去了。只留下一个鸭蛋脸,肌肤胜雪的大丫头,轻哼了一声“大少爷只有我能伺候得了,你大奶奶在一旁歇着吧,由我来照顾大少爷就可以了。” 原本被这一堆事吓得有些呆傻的红珊,待看到只剩下这个大丫头后,连忙精神了起来,赶快俯到葛云惠耳边,小声提醒“大奶奶,她就是珍珠。” 葛云惠听着,看向了那个叫做珍珠的丫头,果然生的标志,难怪会是红珊每日里在她耳边念叨着的头号“狐媚子”。 葛云惠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珍珠,目光在珍珠手腕上两指宽的金镯子上微微停顿了一下,冷笑一声“若是你照顾的好,大爷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我还敢把大爷交托给你么你出去罢,少在我面前露面,已是帮衬我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怎样的心思,略生得有个模样,你就以为真的能越过我去么滚” 珍珠素来在府中是个体面丫头,别说平时贺珣从未给过她一句重话,便是罗姨娘对她也是温和笼络,哪儿挨过这样的训斥珍珠立即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红珊瞧见珍珠跑了出去,兴奋的小脸涨红,转头看向葛云惠,竟是一脸骄傲“大奶奶,你终于上进了。对付这些勾搭大少爷的狐媚子,就该这么着” 葛云惠回身仔细翻看了一下贺珣的伤势,到桌前提笔将贺珣的伤情写清楚,将纸对折后,交给红珊,低声道“珍珠手腕上的镯子,是罗姨娘戴过的,她不能留在这里。红珊,你出府去惠和堂找卫大夫,对他说,葛家大姑娘今天要他践行诺言了,让他带上秘制的提神生息丸过来救人大少爷的伤势,我已经写清楚了,务必交给他。” 葛云惠说着,认真看向红珊“如今,我和贺珣的性命就交到你的手上了。” “啊”红珊瞬间吓得脸色退了血色,“大少爷他,他不都好了么” 葛云惠摇了摇头,沉声道“不,他仍命悬一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豪赌 “那那大奶奶,你不是对老爷夫人说,大少爷已经好了啊”红珊吓得声音微微颤抖。 “我方才施针,只是让他吐出一些淤血,缓上几口气,暂时保命罢了。他伤得这么重,怎么能施上几针就好了”葛云惠皱眉低声说。 红珊瞪大了眼睛“大奶奶你竟然骗老爷他们,你怎么敢若是大少爷真不好了,大奶奶你可怎么办” “我欠他的”葛云惠苦笑一下后,就压低声音,快速又清晰的解释,“红珊,事已至此,再说旁的无用。大少爷擅长骑射,怎会突然跌下马就算不追究大少爷的伤是不是被人所害,罗姨娘请来那么多无能庸医,就是存心想要大少爷不治身亡我方才只能诓他们,让他们以为大少爷并无性命之忧,才能保住我们此刻安稳,夺来看护大少爷之权。若是如实说了,罗姨娘就会继续说我胡乱施针,然后怂恿老爷把我关起来。老爷本就不管事,身体又不好,他之前看不出罗姨娘请来的都是庸医,他之后就能糊涂到所有事只让罗姨娘做主。罗姨娘做主,就只能任由大少爷去死大少爷死了,我这个冒险给大少爷施针救命的人,就当真谋杀亲夫,不得好死了” 红珊回想起方才,如果不是葛云惠施针,贺珣怕是早就没命了。 她连连点头,颤声道“是啊,这可怎么办夫人要害死大少爷,这可怎么办” 葛云惠抬手搭在了红珊的肩膀上,轻柔而又沉稳的说道“红珊,我们为自保才随着众人,唤她一声夫人,但我们都知道,罗姨娘她只是姨娘,不是府中的夫人。府中的夫人只有大少爷亡故的生母,即便她不在了,她也是唯一的夫人你不是对我说过你其实是流浪孤儿,被夫人留在身边才活了下来。侯府不收来历不明的丫头,夫人当初为你受了不少责难。你每年清明还偷偷的给夫人烧纸钱,是么我猜,你这个小丫头,心中怕是把夫人当做娘了吧” 红珊原本还在颤抖着,听得葛云惠的话,竟慢慢止住了抖,眼中含泪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不配” “你配你救了夫人留下的唯一儿子贺珣,你就配做她的女儿。”葛云惠说得笃定。 葛云惠笃定的语气让此刻还昏头涨脑的红珊忍不住认真思虑“可是可是大少爷不会喜欢我这个妹子的,他之前就嫌弃我话多” “我会认你,我只要还是贺珣的妻子,就是贺夫人的儿媳。我认你做我的妹妹,你就是夫人的女儿。往后你有母亲,有兄长,有嫂嫂”葛云惠一字一字的说道,仿佛说得本就是理所应当的话。 红珊瞪大眼睛看向葛云惠,慢慢的,她的双眼明亮起来,整个人都有了光彩“那我现在就去” 葛云惠摁住了红珊的肩膀,轻声吩咐“不要着急,慢慢走。你心中记得此事很重要紧迫,面上却要做出得意模样。让旁人以为大少爷状况已经平稳,你只是去找大夫给他接骨。要让府上的人知道,他很快就醒了,他定会回报我们今天做的事,你与我都要有好日子过了。若是实在稳不住,你就想想贺夫人,她把你带回侯府的时候,那个时候你应该很欢喜吧想想那个时候,心里不怕了。你只要能出府,就没有可怕得了。只要找到卫大夫,他会料理好所有事的。哪怕罗姨娘阻拦,他也有法子回到贺府。” 红珊眼前一阵恍惚,然后羞涩的笑了一下,看向葛云惠“嗯,其实其实我想着大奶奶,心里也不害怕。大奶奶你也真心待我好。” 葛云惠微微一怔,目光柔和的看向红珊,抬手给她理好头发,轻声道“那我就在这里守着你哥哥,不让恶人歹人碰他分毫,等妹子你回来。” 往日里,红珊最是嘴碎话多的,此刻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用力咬了一下嘴唇,重重点了点头。然后红珊把葛云惠给她的信小心的藏在衣服的最里层,揉了揉脸,露出笑来,看起来真有几分得意,转身走出了门。 葛云惠看着红珊走了出去,慢慢转身看向了贺珣。 刚才贺珣那片刻清醒时所说的话,葛云惠都还记得。他说得那么真切,若不是他之前对她的冷待也一样真切,葛云惠几乎就要相信那些话就是对她说的。是贺珣真的伤糊涂了还是他悄悄恋上一个叫做“惠娘”的女子呢 竟然那样绝望,似乎那个被他唤做惠娘的女子,已经离他而去了。 贺珣不过十七岁的少年,就算当真恋上了一个女子,怎能刻骨铭心到这个地步竟要生死相随那份绝望与情深,当真是一个少年能有的么 不过 贺珣心中念着哪个女子,与她也没有关系,暂时不必思量。 葛云惠目光落在贺珣苍白的脸上,她轻轻动了动的嘴唇,用着极轻微的声音说道“不要让我后悔救你,活下来吧。我赌这一场,压上的不仅是我的命,我不喜欢输” 罗姨娘屋子的窗子撑开一条缝,虽然从那缝隙不住往屋里灌着寒风,冷得罗姨娘又将暖手炉抱紧了一些,但她也没有着人将窗缝合上。她伺候着贺庆元歇下后,就一边听着珍珠的哭诉,一边从窗缝透过去,看一眼外面。正好能看到贺珣正在养病的屋子,瞧见厨娘按着方才葛云惠的吩咐,把一盘盘热腾腾的菜送到屋里,罗姨娘恨得咬了一下牙。 差一点就差一点啊差一点贺珣就死了 差一点她的玳儿就能成为这府上的独一无二的公子,她一直伺候着贺庆元,清楚知道贺庆元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很难再有子嗣。若是贺珣不再了,他绝对不会容忍自己的唯一儿子是一个庶出,既要给贺玳一个嫡出身份,那就只能将她扶正了。 她就真成了名副其实的贺夫人 怎么会被平时不声不响的葛云惠给挡住了呢 贺珣伤得那么重,怎么就被葛云惠几针就保住命了 虽然那几个大夫是糊涂的,但是她亲眼看到贺珣伤得严重,一副濒死的模样啊 贺珣当真这么命大 坐在罗姨娘身边的珍珠没有觉察到她的焦躁,依旧啜泣着“她知道大少爷宠我,所以在大少爷醒来前就把我赶走了。她算什么如今大少爷还没清醒过来呢,不过是伤糊涂了,拉着她说了几句痴话,她就觉得如今得宠了,竟然敢训斥我。那个红珊都跟着得意起来了,方才出门请大夫前还说她们的好日子还来了呢,也不知羞。当我们不知道她是怎么嫁进来的么” 珍珠还当葛云惠让她走开,是为了争宠。 珍珠哭到这里,因怕眼泪落下弄花了她的妆容,就止了一会儿眼泪,微微停顿片刻,仔细用帕子擦去眼角的泪,才继续哭“也不知道那个叫做惠娘的,是哪家娘子,竟然被大少爷这样惦记着,随时糊涂时说得话,也太过吓人了” 珍珠哭了一会儿,发觉罗姨娘不大听她的哭诉,就抬头看了眼罗姨娘。就见平日里总是对她态度温和的罗姨娘,此刻正拧着眉想着事。罗姨娘面上既焦躁又恼怒,竟有几分狰狞的样子出来。 珍珠被罗姨娘的神色吓得生出了怯意,就止住了哭,一声唤着“夫人” 罗姨娘烦躁的抠着暖手炉,把暖手炉上都抠出了几道浅痕。 突然,罗姨娘站起身,惊呼道“不对太不对了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呢怎么就会没有事呢” 罗姨娘说着,突然顿住了。她睁大了眼睛,静了片刻之后,猛然摔了暖手炉,怒道“是了,我怎么就听了她的话她说贺珣无事,我就当真信了呢这么多大夫都说贺珣没救了,就她一个说他没事。伤得那么重血吐了那么多,怎么能真的没有事呢” “夫夫人”珍珠很是惊慌的看着罗姨娘,怎么她觉得罗姨娘如今是希望贺珣有事呢 罗姨娘被珍珠这一唤,微微一愣,随即抽了一下鼻子,身上还因为恼恨微微发抖,脸上却还是强装出慈爱悲切的表情,哽咽道“我是当真怕葛氏为了邀功,故意瞒了珣儿的病情不报啊,误了珣儿的性命” 罗姨娘说完,看向珍珠,悲切哭道“葛氏又没照顾过珣儿,怎么着也要留你在身边啊。这样吧,王大家的,你去再找个有名望的大夫过来,吩咐门上不许红珊带什么乱七八糟的大夫进来,别再给珣儿看坏了。我和珍珠一起过去看看。也免得珣儿,在葛氏手上受苦。” 王大媳妇得了罗姨娘的话,就忙退出去,另请大夫了。 珍珠听得这话,就柔声谢道“多亏夫人为我做主。” 珍珠说完,伸手扶住了罗姨娘。虽然按照罗姨娘如今的年纪,也不必人扶着,只是这么扶着,珍珠觉得能显出两个人亲近,也能接着罗姨娘的势压制住葛云惠。让葛云惠知道,就算救了贺珣的命又怎么样她珍珠背后可是有罗姨娘撑腰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物件 珍珠扶着罗姨娘刚走到门口,就见贺玳走了过来,贺玳对罗姨娘喊了一声“娘” 罗姨娘应了一声,匆忙吩咐道“该去学堂了,不要在家里闲晃。” 贺玳缩着脖子站在门边,小声嘟囔着“我又不是葛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又不像大哥有才学会做文章。像我这样的人,去学什么啊” 罗姨娘心中装着事,也没有心思管教贺玳,瞥了他一样,就匆忙向前走去。 贺玳的眼睛在罗姨娘身边的丫头身上转了一圈儿,最后就黏在了珍珠身上。 若说长得好,珍珠当真是贺府里长得最好的丫头。但珍珠是贺珣身边的人,贺玳也只能多看几眼,不敢起旁的心思。 如果是之前,珍珠是连看都不会看贺玳一眼。贺玳虽长得清秀,可比起贺珣就差远了。只是这会儿贺珣重伤,往后还不知道怎么样,若是贺珣当真不好了,贺玳倒也是个不错的依靠。珍珠想到这里,就对贺玳羞涩一笑,勾了他一眼,然后才随着罗姨娘走过去了。 贺玳被珍珠这一眼勾得呆在原地许久,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往常对他不理不睬的珍珠竟然对他笑了贺玳立即咧嘴大笑起来,他此刻才算明白过来了,为什么罗姨娘总是对他说,“若是你想过得好,就要盼着贺珣死” 如今贺珣还没有死呢,珍珠就给了他好脸色。如果贺珣死了 贺玳想到这里,就吓得打了个哆嗦,心惊胆战的仰头看了眼天。虽瞧见没有雷劈下来,却也不敢再多想下去了,连好模样的珍珠也不敢去多想。 “算了吧,大哥若是不再了,爹娘不定要怎么逼着我读书上进呢。还是大哥好好的,由着他一个人支撑家里,最好了” 贺玳低声念着,眼睛一转此刻父亲养病,哥哥养伤,娘亲忙碌,无人约束,不正是玩耍的好时候么 贺玳想到这里,就笑嘻嘻的转身,撇了一大院子的纷纷扰扰,从贺府墙角的狗洞钻出去了。 贺府的院子小,罗姨娘心中急切,快走个几十步,就到了贺珣房前。此时房门紧闭,罗姨娘立即伸手去推,本以为此刻葛云惠必然将房门栓紧,防着她进去探病,罗姨娘就使了大力气去推。哪料房门并没有栓上,罗姨娘这样用力去推,直接扑了个空。若不是珍珠在一旁扶住了她,罗姨娘差点扑倒。 罗姨娘又急又气,站稳后就看到葛云惠正坐在桌边,慢慢吃着饭菜。 葛云惠仿佛才听到罗姨娘进来的声音,她慢慢放下碗筷,转头对罗姨娘笑道“姨娘怎么这会儿来了吃过饭了么是想要和我一块儿吃么” 姨娘 罗姨娘气得脸上涨红,如今这个贺府,除了贺珣唤她姨娘,哪个不都叫她“夫人”呢这个葛云惠之前也还叫着她“夫人”,怎么如今才攀上贺珣,就改口了 罗姨娘忍不住在心里的暗骂这个葛云惠当真是趋炎附势两面三刀嚣张狂妄的小人 可骂过之后,罗姨娘忍不住多思量一番,像葛云惠这样平时胆小老实,躲在小屋子里忍着苦寒,连个炭渣子都不敢多要的人。若不是贺珣真的能好,她以为能自此得势,怎么敢这么张狂呢 难不成是想错了贺珣当真没事 之前罗姨娘已经被贺庆元训斥了一回,若是当真估量错了,再惹了贺庆元不快,罗姨娘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这些年来,罗姨娘习惯了看贺庆元脸色行事,根本不敢去想贺庆元若是当真对她恼怒了,她该如何面对。 可如果是葛云惠虚张声势呢 罗姨娘精心保养的面皮儿抽动了一下,觉得还是尽快再去看看贺珣的状况要紧,她只得强摁下怒气,对葛云惠温和笑道“我是看这边只有你一个人,怕你身边没有人差遣,就将珍珠给你送回来了。珍珠这个丫头素来是个老实的,珣儿身边一时都不能少了她,她留在珣儿身边,珣儿也能好的快些。” 珍珠随即垂泪道“大奶奶,你就容我留下吧,不要赶我走。我会听大奶奶的话,不敢违背大奶奶,只求留在大少爷身边。还望大奶奶宽容大度” 珍珠说着,一双含泪美目瞟了葛云惠一眼。若是葛云惠还要赶她走,那就是不宽容大度,是一个妒妇母老虎了。 葛云惠慢慢沉下脸,冷笑道“谁和你啊我啊的,你是什么身份你也配和我这样说话你有什么资格来求你只是个丫头,往后大爷收了你,你不过是个通房。再抬举你一些,顶多是个姨娘。姨娘算什么不过是个妾。主子不高兴就能卖了的妾,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说这番话” 葛云惠的一段话,刺痛了两个人,一个是珍珠,另一个就是罗姨娘。珍珠从没有人这样踩她脸面,更何况被人尊为“夫人”多年的罗姨娘。 两人的面色均是气得青白,转而又恼怒的满脸燥红。 罗姨娘忍不住怒道“葛氏,你说的是什么话你可知错” 葛云惠挑眉回道,“怎么我说错什么了我是贺珣的正妻,母亲虽不在了,但是京城的祖母还在,婶婶还在。若是我说错了话,那我可要去信问问祖母问问婶婶,我错在哪里了还是定国侯府有旁的规矩。难道,定国侯里的姨娘不是妾妾不是个物件儿” 罗姨娘听得这话,脸上显出惊惧,她盯着葛云惠,眼中慢慢聚起了透骨的恨意。她是想要贺珣死,但那只是因为贺珣挡了她的路,若果贺珣与她没有利害关系,她也会觉得贺珣是难得的好孩子。 可是对于葛云惠,罗姨娘此刻是当真恨透了,葛云惠她怎么能,她怎么敢提起定国侯府 罗姨娘只要想到在定国侯府胆小甚微过活的日子,她的胸口就仿佛要炸裂了。那时她确实不算人啊,虽然无人直接说的明白,可是他们高高在上看她的眼神,就是明明白白的没有拿她当做个人,他们想得就正是葛云惠说的那些话拿她当做一个物件儿连她生的儿子,因沾了她的血脉,就也不跟着不受重视。 罗姨娘盯着葛云惠,她现在什么都不想不管,只想要把葛云惠给撕碎了,踩在脚底下,然后问葛云惠,她们究竟谁是物件 葛云惠见罗姨娘双眼赤红,知道她果然说中了罗姨娘心底里最恼怒最不甘的事,心中忍不住为罗姨娘一叹。但如今罗姨娘既然又过来了,必然是怀疑起了贺珣的伤势。葛云惠只能尽量把罗姨娘的注意引到自己身上,才能让罗姨娘不去探查贺珣的病症。 贺珣这会儿气若游丝,就算不懂医术,也能看出不好来。 葛云惠面上就继续冷笑道“看来姨娘在燕州呆得久了,都忘了京城规矩了。大约是真以为一生一世都不能回京了,想守着这个小贺府当一辈子夫人只是旁的人愿意陪姨娘留在燕州么你们怎么来的燕州,姨娘应该知晓。那就该知道,父亲终究有重新被启用的一日,一定是要回京城的。京城我虽然没有去过,但是却听过规矩。京城里的大户人家,也许会纳门户低些的女儿做续弦,却没有把妾室扶正的哪怕妾室生了再多儿子,也没有用。想来这般做也是有道理的,官太太们彼此之间总是要说话的,那些王公侯爵家出来的女儿,怎能一个丫头出身的妾互称姐妹,平起平坐呢” 葛云惠说得话,字字诛心,把罗姨娘这些年披着的画皮全部剥落。罗姨娘大睁着眼睛,仿若一个美梦初醒的人,定定的看着葛云惠,最终忍不住嘶声喊道“你怎么知道能回京城你凭什么这么说” 若说贺庆元做梦都想要回到京城,那罗姨娘就恰好相反。她也知道京城繁华,可是那些繁华与她有什么关系她在京城就只能守着一个屋子,等着贺庆元来宠她。哪儿燕州,虽然苦寒一些,但是还能让她做做当夫人的梦 “凭母亲再厉害,也是耗不过儿子的。”葛云惠轻轻笑着,说得意有所指。 罗姨娘一震,定在原地,她认真看向葛云惠。 葛云惠说得倒也没错,当初贺庆元因为受到皇上与太后夺权之争的波及,最后被太后贬到燕州。刚开始的时候,贺庆元也笃定他会回去,有时会忍不住对罗姨娘说,太后已经上了年纪,能再掌控几年权利呢他们一定会回京城的。 贺庆元是侯府嫡子,自小锦衣玉食受人追捧。凭了一时意气,不听老侯爷劝阻,参与进了朝堂纷争。当时被贬到燕州,他当真觉得家族不会抛弃他,皇上不会舍弃他。可是在燕州不断的等待,燕州的苦寒慢慢消磨掉了贺庆元的笃定,与京城侯府的日渐疏远,也让他失去了所有盼望。到了如今,他是什么都不敢去想了。 这虽不是什么隐秘之事,但是罗姨娘也是听贺庆元提起,才想明白这些事。 葛云惠怎么可能说出这些话葛云惠不仅仅只是燕州一个寄人篱下长大的孤女么不只是一个为了争夺婚姻,使尽下作手段,名声败坏的女人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毒舌 罗姨娘抿紧嘴唇,她觉得自己错了。她当初应该拦着葛云惠进门,她不该觉得,让贺珣有葛云惠这么个无耻又毫无姿色的女人做妻子是件好事。 她当初怎么会以为比起葛云惠那个美貌又任性的堂妹葛云瑛,葛云惠这个无依无靠孤女会更好控制 罗姨娘当真是悔极了,她怎么把这么个魔物招了进来 葛云惠说得哪里是话根本就是刀子带了毒的刀子 罗姨娘盯着葛云惠,冷声道“好一张能杀人的嘴你笑旁人下贱,也别忘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葛云惠笑了一下,夹了一口菜,慢悠悠的说道“我当然记得自己是怎么进来的,我是明媒正娶进来的,我嫁进来的时候,还记得父亲去信只会了定国侯府,侯府还送过来了一对龙凤镯子。姨娘是怎么进来的花了几两银子珍珠样貌生得这么好,她的卖身银子也就十两,姨娘不会比十两还多吧那时是谁卖的姨娘,是姨娘的父母,还是姨娘的兄长” 葛云惠说着,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罗姨娘,心中有了几分不忍,但嘴上依旧尖利刻薄笑道“姨娘那时是因为被卖了难过呢还是觉得能到侯府这高门大户高兴呢” 罗姨娘只觉得胸口翻腾,喉咙腥甜,她颤抖着手指向葛云惠“你你” 罗姨娘说着,却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头被气得嗡嗡作响,转头看向身边。见珍珠被葛云惠这一番毫不留情的话说得脸色苍白,已经退到了屋外。 罗姨娘心中恨珍珠是个无用的,就指着一个婆子,厉声喊道“你去给我把葛氏绑了给我掌嘴往死里打我今天就要让她看看,谁是这家的女主子我倒要看看,谁敢再卖我等过会子,我就告诉老爷,告诉老爷你如何对我无礼,让老爷遣你家去。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在你叔叔婶婶的手底下过活我看你这张利嘴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葛云惠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她只要能拖住罗姨娘,也不在意挨上几巴掌。 但那个婆子虽然往常不把葛云惠放在眼里,但瞧着方才葛云惠竟敢对罗姨娘说得那么狠辣,头一次拿葛云惠当做正经儿主子看,一时也不太敢上前。 婆子也不是个笨的,知道这会儿因为胆怯当众拒了罗姨娘的命令,别说往后也不好继续在罗姨娘跟前儿做事。就看现在罗姨娘气极怒极的样子,她若是不上前打葛云惠几巴掌,那当场被打死的,就是她自己了。 这婆子想了片刻,就对罗姨娘低声提醒“夫人,现在与她计较什么,我们该去看看大少爷的伤势。大奶奶的事,往后禀了老爷,自然有个处置。” 婆子本来是为了给自己脱身寻的借口,却没有想到正说中了现今的关键。葛云惠呼吸一顿,右手藏在袖中紧紧握起,指甲抠入掌心。 原本正恼怒着罗姨娘,瞬间熄了三分火气,对着葛云惠咬牙冷哼一声,狠狠的甩了一下帕子,就向里屋走过去。 葛云惠轻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冷声道“姨娘,今日当真要” 话未说完,就听得一清朗男声道“病者体弱,寻常人不要靠近” 葛云惠听得这声,立时松了口气,转头看向那穿着蓝色锦袍,白面凤眼的青年。那青年身边还跟着气喘吁吁的红珊,红珊忙向着葛云惠跑了过去,小声道“大奶奶,我回来了。” 葛云惠对红珊轻点了一下头,站起身,对那青年人行礼道“卫郎中,妾身久等了。” 卫安忙还礼“卫某来迟了,请夫人速带卫某去看病者。” 葛云惠就走向里间,对罗姨娘轻声笑道“姨娘且避一避,卫郎中要来接骨。” 罗姨娘怎肯轻易避让“谁知道你从哪里请来的人来糟践珣儿我怎就没有听过什么姓卫的郎中今天谁在门口当值怎就胡乱放人进来” 此时,有婆子带着一个山羊胡的中年男人过来,还未踏进门来,罗姨娘就得意笑了起来“我也着人请了郎中,这个是燕州鼎鼎有名的周郎中。我倒要看看,珣儿究竟是真的好了,还是被葛氏你给害了” 那周郎中确实燕州有些名气,事到如今,就算贺珣当真好了,罗姨娘也拿定主意,想要多使些钱让周郎中说成贺珣状况危及,都是葛云惠胡乱施针害得。不管是隐瞒病情或是谋害亲夫,她都可定了葛云惠死罪。贺珣病成这个样子,没有了旁人帮衬,他怎能活得下去 罗姨娘心中有了打算,却没有料到周郎中才门口就站住了。看起来三十余岁的周郎中竟对着二十出头的卫安躬身行礼“既然师叔在此,我就不必进去了。日后再到府上拜见师叔” 说罢,周郎中竟然转身就走了。罗姨娘愣了片刻,才说道“这这是怎么了” 卫安沉声道“在燕州,有卫某在此,旁的郎中自然避让。” 话虽说得狂妄,但是卫安面上却没有一点傲气,面上表情平和,像是说得是理所应当的事。 卫安说罢,就进到里间。罗姨娘寻思了片刻,也想了明白,这个卫郎中虽她不知,但瞧着周郎中的态度,卫郎中要么是辈分极高要么是医术极好。怎么,偏偏这样的人,是葛云惠请来的 罗姨娘心中盘算着,卫郎中这样的人,究竟与葛云惠何时相识,又有多少渊源她能花多少银子收买了或者根本就不能银钱能收买的人,白白使了银子,还让她添了罪名。 正在罗姨娘转着各种念头的时候,葛云惠已从她身边走过去。 罗姨娘也不再多做思量,正打算跟了上去看个究竟,就被葛云惠伸手拦了下来,她轻笑道“姨娘止步吧,接骨之前需先褪去衣服。姨娘终究不是亲娘,该知道避着些,有些事不该看,就不要去看。这话本来不该让我说,可姨娘着实关心太过了。我知道姨娘年轻念头多,若有功夫,姨娘多顾着些父亲吧,别总惦记着旁的。许多心思,该忍着就忍着些吧。” 罗姨娘听得葛云惠的话,脑子轰鸣一声,眼前一黑,就差点昏了过去。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她若是没有听错。葛云惠这是暗指她对贺珣有了念头 这是怎样的冤枉污蔑啊她这样一个盼着贺珣早死的人,怎会对贺珣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她疯了”罗姨娘低声骂道,却当真不敢往前一步了。 罗姨娘骂过之后,立即转头看了眼周围的丫头的婆子。瞧见那些丫头婆子也都悄悄打量着她,她看过去之后,那些人就又低下头。 “我没有”罗姨娘心中好冤,但是若是让她解释,她又无从解释。总不能说,她是想让贺珣死,才这般关切贺珣么 才说完,罗姨娘就觉得她这么说,那意味仿佛更不对。 罗姨娘此刻恨不得立即撞死,但是顾念着贺玳,就强忍着撑了下来。看着那些丫头婆子望向她的目光,都透着“原来这样”的意味。罗姨娘心中堵得难受,却只低声吩咐“葛氏她疯了,这些话不许外传,若是传出一点风声,我扒了你们的皮” 此刻,便是贺珣的屋子里藏着万两黄金,罗姨娘也再待不下去了,匆忙带着丫头婆子走了。 里面的卫安一边给贺珣把脉,一边看向葛云惠“葛大姑娘,当真不知道话能杀人这般诬赖一个女子,若是她想不开” 葛云惠低声道“我没有办法,贺珣服了药之后,还要养一段时间。不如就彻底堵了她的路,让她羞于过来。” 卫安不赞同的摇了摇头“戾气太重,终会伤人伤己的。” “那些坏人,就该这么治大奶奶做得没有错哪有姨娘乱闯少爷的屋子”葛云惠还没有说话,红珊就先帮着葛云惠辩道。 葛云惠垂下眼帘,知道卫安就是这人行事端正,自然不会看得起她的做事方法。她苦笑一下,只对卫安问道“他怎么样了” 卫安给贺珣服下药丸,才抬头看向葛云惠“服了药,应无大碍。也是你施针及时,若是晚一会儿,他绝活不下来。来,你帮我把他的衣服脱了,我给他接骨。” 葛云惠猛然抬起眼睛看向卫安,“要我帮” 卫安皱起眉头“你与他是夫妻,此时避着什么难不成让那个小丫头来” 卫安说着,看向红珊。红珊脸上一红,连忙退后几步,缩到角落里“有大奶奶在,要我做什么” 红珊说完,就双眼放光的看向葛云惠,似是在说这个时候就是和大少爷亲近的好机会,大奶奶你要上进些啊 “成亲前都敢做得事,如今不敢做了”卫安看向葛云惠,脸上竟有几分怒气。 葛云惠听得卫安提起她当初算计贺珣的事,抿紧嘴唇,看向了卫安。 卫安却避开眼睛,冷声道“快些过来,既要救人,就不该半途而废” 葛云惠垂下眼帘,走了过去。她伸出手,给贺珣褪去上衣,露出了贺珣如玉般的肌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是谁 葛云惠似是没有注意到这少年的躯体有多美好,她垂着眼帘,看着贺珣脱去衣衫后的身子,就仿佛看着一块上好的白玉,眼中有一丝惊叹却没有丝毫杂念。 卫安用余光扫了眼葛云惠的脸色,原本绷紧的脸色,竟有几分舒缓。他给贺珣的腿接好骨,绑了夹板后,给贺珣盖上了被子,才抬头看向葛云惠,沉声道“你今天能救他,看来你已不再似八年前那般了。女子本应如此,该守住本心,害人之心不可有。”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凭什么教训我家大奶奶”红珊立即出声护着葛云惠。 “没事的,红珊。”葛云惠对红珊摆了摆手,面上现出淡淡的笑意,“卫大夫竟还记得八年前,真是难得。那年我才十岁,您不过十五吧那时我父母刚刚没了,只觉得天下间都是恶人要来害我们姐弟,险些害了自家堂弟,多亏卫大夫为我遮掩。不然当时若是有人知晓堂弟落水与我有关,我怎能安稳活到如今呢那时我真的怕卫大夫告诉旁人您瞧见了我推堂弟落水,我甚至将父亲留下的三十个秘方交给您。您不收秘方,却仍旧为我遮掩。我那时就知,您是君子” 卫安瞥了眼红珊,似是不想在红珊面前说什么,抬手止住葛云惠的话“往日的事不要再提了,当时我隐瞒真相,非君子所为,休要用君子之称来羞我。” 葛云惠却不在意,面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继续说道“我没有想要羞辱您,我是当真觉得您是君子。您是这些年来,唯一个无亲无故却愿护着我的人,哪怕我做了天大的恶事。当初事情平息后,您为让我心安,被我迫得到底收了个提神生息丸方子。但还许我,若是我有危难之事,可来求您一回,不害人即可。如今这一允诺,我已用了。往后,卫大夫不再与我有牵连,也不必时时担心我误入歧途。自此我们就如陌路之人,就此别过了” 卫安脸色瞬间惨白,盯着葛云惠许久,终冷声道“那时我容了你,往后你若再有害人之心,岂不是我的过错,怎能不盯着你且治病救人,本就是卫某之责,算不得践诺。贺公子的药,我会着人送到府上。你懂得药理,应会辨别药是否被人替换,多加小心。” 卫安说罢,就快速收了药箱,走出了屋子。葛云惠看着卫安离开,才收起了脸上的淡淡笑意,坐到了床边,垂眼看着躺在床上紧闭双眼的贺珣。 红珊白了卫安一眼,快步走到床边,小声说“大奶奶,你放心,你和卫郎中说的话,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这人也是的,大奶奶你都不想和他来往了,他怎么还要盯着你啊。你好不好的,害什么人的,又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凭什么说大奶奶你不好气死人了他好么他为了进府,直接把守在府门口的两个人给迷晕了,算什么好人” 葛云惠抬眼看向红珊,轻笑道,“红珊,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你不必为了我与他生气,他碰到我,是他倒霉了。” “嗯”红珊不明白葛云惠的意思,疑惑的歪了一下头。 “你不懂也是好事。”葛云惠说着,看见红珊手上有擦伤,眉头皱起,脸上才有了几分紧张神情,“什么时候伤的” “方才不小心摔了一跤。”红珊小声道,“没有事的” 葛云惠拿着帕子给红珊擦去手上的血迹,低声道“今天别再碰水了,过会儿到我们屋里拿药擦了。” 红珊笑着点了点头“嗯,还是大奶奶你对我好。” 葛云惠看向红珊,低声道“看来还是做你的嫂子好,竟然这么护着我。” 红珊红着脸笑了一下“什么嫂子的,红珊虽然笨,也明白那是大奶奶为了让我不怕事才那样说的。我只是丫头,做一会子梦就罢了,哪儿能真当大奶奶是嫂子大奶奶已经对我够好了,每年都念着给我过生日。钱那样紧,也不忘了给我添衣服。我这样嘴碎又懒,大奶奶也护着我。我也是见过旁的主子怎么待下人的,能得大奶奶那些好,我都知足了。” 葛云惠怔了片刻,抬手轻抚了一下红珊的头。她自父母死后,除了她的弟弟葛衡。旁的人,能用利惑之的,她予以利。能用情动之的,她予以情。她的本心是怎样她都不记得了。她对红珊,也不过以情动之,换来几分忠心,她哪有几分真心偏得了这傻丫头的屡次袒护。 卫安训斥她,葛云惠从未觉得羞愧。红珊这样全心的信她,说着她如何好,倒是让她有几分惭愧。这一日发生的事,让葛云惠终于发现她竟然还是个人。 因是人,她才会不忍,救了贺珣的性命。因是人,她才会愧疚,竟待红珊有了几分真心。 葛云惠一时晃神,低头看了眼贺珣,见他仍旧昏迷着,才低声对红珊道“当初堂弟欺辱葛衡,我才对他下手。往后若是有人欺你,我绝不会让那人好过等我的事都了结,等我把一切都料理清楚。若我还在,我就为你谋个稳妥的前程。” 葛云惠说着,目光轻柔的看向红珊。红珊虽然有几分机灵,却不是十分通透。如今红珊瞧着葛云惠虽然面上没有表情,却要比往常对她笑着的时候,更让她暖心。 红珊笑着点了点头“嗯” 红珊应过之后,有些不好意思,就转过头,看向贺珣,惊呼道“大奶奶,大少爷的手动了” 葛云惠即刻看向贺珣,就见贺珣痛苦的拧着眉头,眼睫抖动着,似是要醒了过来。葛云惠立即坐到床边,伸手握住了贺珣的手,带着几分关切的看向贺珣。虽是演出来的关切,看着确实动人。 既冒了风险救人,葛云惠必然要将这份恩情实实在在的落在贺珣心里。做了好事善事,却不让人记得,就不是葛云惠做得事。 贺珣痛苦挣扎了许久,才缓缓睁开眼睛。他头痛欲裂,周身被愧疚、懊悔、愤恨的情绪包裹着,胸口闷得难以呼吸。因太过痛苦,贺珣都无法辨别他是真的醒了,还是仍旧在方才的噩梦中。 梦中,那个和他容貌相似的男人已两鬓斑白,他轻抚着黑色的棺木,对着棺木里的那具枯骨,嘶声怒吼着“惠娘,你不是会算计么你不是说你是少见的毒妇么你怎就逃不过旁人的毒手怎就不在旁人害你之前,先杀光了他们你不是有仇必报么怎就不睁开眼看看仇人的下场” “你活着的时候,逼着我只能敬着你,我心中真正所想,不敢对你说。如今你不在了,我是不是能说了惠娘,我每时每刻都想着与你做真正的夫妻。你也该知道吧,你惯会算计人心,我心中怎么想,你怎会不知只是你心硬,虽然知道我如何想,却冷眼旁观着,看着我一个人挣扎一个人难过” “你不要想着死了就能避开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如今仇也报了,你生,我伴你一生。你死,我就随着你死。无论生死,你都无法再舍弃我你躲不开我” 的苦涩味道在他嘴里漫开,皮肉仿佛一寸寸的剥离开他的骨头,他却仿佛觉不出疼,笑着爬进棺木,躺在了那具枯骨旁,闭了眼睛。 “呃”贺珣攥住了葛云惠微微有些凉的手,方才梦中的情景快速的消散开,片刻间竟只留下极痛极伤的情绪,让他低声唤着,“惠娘” 葛云惠眯眼看着贺珣,低声唤道“贺珣” 贺珣立即抬头看向葛云惠,只是那目光竟透着苍凉。葛云惠心中一突,觉得这目光并非贺珣一个少年该有的。她虽没见过贺珣几面,却能感觉到眼前的贺珣明显变了一个人。 贺珣也醒了过来,模模糊糊瞧见他面前坐着一个女子,却不像是之前在他身边伺候的珍珠。 葛云惠与贺珣两人竟异口同声道“你是何人” 话才落音,两人就都顿住。贺珣已看清眼前的人,就是使了下作手段,让他不得不娶她为妻的葛云惠,立即厌恶的冷哼一声。 葛云惠瞧见贺珣身上的苍凉不在,又如往常一样对她一脸厌恶,辨出眼前确实是贺珣,就压下了心中疑惑,轻笑问道“你醒了” “哼,你怎么在我屋里”贺珣之前瞧着葛云惠是很厌恶,现在不知为什么,瞧见了她,心里面不仅是有厌恶,竟还觉得闷疼,极其难过。 贺珣痛得抬手抚住了胸口,立即觉出身上没有穿衣服。 贺珣玉脸一红,盯着葛云惠,鄙夷得冷哼一声“怎么竟又故技重施了才两年,就耐不住寂寞了么” 贺珣话说了出来,本以为能畅快一些,但是胸口更加刺痛。原本贺珣打算再说些讽刺葛云惠的话,但因为胸口刺痛,让他无法把那些更伤人的话说出口。方才刚刚消散的噩梦似乎又重新聚拢,压得他透不过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先知 红珊小声说道“大少爷,你今天从马上跌下,大奶奶是来照顾你的” 贺珣因疼痛而皱紧眉头,模模糊糊回想起来,他准备出府的时候,突然被马甩了下来。之后他就陷入了一场场噩梦里,身处噩梦中的时候,他仿佛就是噩梦中那个两鬓斑白满是愤恨不甘的男子。他也随着那个男子一样嘶喊着,一同承受中痛苦,一起追逐着那个面上带着淡淡笑意的女子。 但是当他醒过来的时候,那些彷如亲生经历的噩梦却又变得模糊起来,除了几抹虚幻的影子,只有噩梦中的悲愤和不甘却依旧残留在他的情绪中,让他烦闷痛苦。 “就算是我受了伤,也不用她来照顾。”贺珣忍了胸口的刺痛,打断了红珊的话,冷声道。 贺珣极少与女子计较,只是除了这个葛云惠,他永远都记得她怎么用药迷了他,将他推到在塌上,一边低声对他道歉,一边面目表情的解开他的衣裳。她那样冷静,哪怕他因药忍不住伸手揽住她的腰,她也能摁住他的手,面容平静的对他说“忍一忍吧,很快就会有人进来,你也不想太过难堪吧。” 她就那样压在他的身上,披散开一头乌发,冷冷的看着他越来越失去控制。一直到有人冲进来的时候,她就立即缩在一角,柔柔弱弱的小声哭了起来,与方才冷静的女人仿若两个人。 贺珣怎能不厌恶葛云惠,他厌恶葛云惠对他的算计,也厌恶葛云惠那时看着他的样子。仿佛因药而意乱情迷的他,不似一个人,只是一枚可用的棋子。 因想起往事,让贺珣面上添了几分厌恶,他动了动还有些苍白的嘴唇“你给我滚我想见到你” 站在一旁的红珊忍不住叫嚷着“大少爷,你知道不知道” “红珊,不必再说了。”葛云惠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低声道,“大少爷才刚醒来,不宜动气,我们还是先走吧,免得大少爷伤情加重。不知道大少爷想要谁来伺候珍珠么我去唤她进来” 葛云惠说着,就站起身,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嘴角微微翘起,眼中却不带一点笑意“我这就离开。” 可葛云惠转身离开的时候,她的手却被贺珣紧紧攥住,让葛云惠只能站住。她转过头,疑惑的看向贺珣。 此时的贺珣倒是比葛云惠更加疑惑,他怔怔的看着自己紧攥着葛云惠的手,皱眉道“我我也不知道” 贺珣当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他仿佛对他的手失去了控制,他想要放开葛云惠,让葛云惠赶紧离开。但是他的手却紧紧抓着葛云惠的左手,似乎不舍得葛云惠离开,仿佛有另外一个人在控制他的身体,那个人舍不得葛云惠离开 “我我没有”贺珣因这样的状况,变得有些慌乱,竟然直接说道,“我是当真想让你滚” “哦”葛云惠挑了一下眉梢,看了眼一脸窘迫的贺珣,又垂眼看了下贺珣紧攥着她的手。 贺珣俊脸一红,也不顾葛云惠怎么想,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手不听我的使唤。” 贺珣低着头,觉得他今日要在葛云惠这个女人面前丢尽颜面了,这般的说辞,怎能有人信呢 葛云惠仔细瞧着贺珣的表情,轻声劝道“我曾经听父亲说过,有人头部受过撞击,是有手脚不受控的慌张。不过不用慌张,过一阵就能好的。你之前伤得很重,需好好养着,不必着急。” 葛云惠说完,就侧过身,用她的右手一根根的掰开贺珣的手指。葛云惠的样貌虽然普通,但是她的手生得还算漂亮,手指白皙纤长,只是因做多了粗活,掌心和指尖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茧子。 贺珣看着葛云惠的手,恍惚觉得这双完整无缺的手不该是葛云惠的。葛云惠的右手应该缺了两指,伤口狰狞,让他都不敢去细看。因她的手长得美,那缺了两指的残缺,就更让人看得心痛。 “爱惜自己,不要在冰水里冻着,这双手要好好的。”贺珣忽然说道。 贺珣说完,就看到了几个恍惚的画面。贺珣看到葛云惠如刚才那样被他赶出了房间,然后她受到罗姨娘责难。堂堂贺府少夫人,竟然去做了下人的活儿,她竟也一声不吭。罗姨娘为难她,下人们嘲讽她,她整日里做着旁人不愿做的活儿。等贺珣知道原来是她救了自己的性命,去找她的时候,她的手已经因为长时间浸在冰水里被冻坏了,手指被冻去了两根。 葛云惠的手残了,她却在安慰他“没有关系,你不用自责。之前是我做了错事,才让你对我的成见很深。你那时才醒过来,看到我在你的床边,自然以为我别有居心,怎会以为是我救了你你把我赶走,也怪不得你。只是没了两根手指而已,我又不是大家闺秀,需要弹琴解心愁,不妨碍我什么的。” 可当葛云惠的手露出来的时候,他还是步步后退。他不是怕葛云惠缺了手指的残手,而是无法面对他心中的愧疚。葛云惠看着他一步步的退后,她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嘴角微微翘起,眸光却一片冰冷,她笑着叹道“哦,珣郎怕了啊。无妨,往后给你寻个模样齐整的妾室,你不必每日对着我。” 不要不要什么妾室,只要当时无愧,当时无悔,不再有一层层隔阂挡在他们中间 他不要看到她的断指,不要看到她对他诸多隐瞒,不要看到他们因为种种误会越来越远。他不想只是做她的棋子,他想做她的夫君 贺珣似乎听到有一个男人在嘶喊着,那个男人仿佛是他自己,那些晃过画面仿佛就是他记忆,因为他能清楚的感觉到那人的愤恨懊恼。可又仿佛不似他,他怎么会想做葛云惠这个下作女人的丈夫又怎么会有那些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的记忆。 该让葛云惠滚开都是这个女人在这里,气得他脑子都糊涂了。 可虽这样想着,贺珣却又紧紧握住葛云惠的手,甚至用力一扯,将葛云惠扯了过来。葛云惠丝毫没有想到贺珣竟然会把她扯过去,一时没有站稳,跌坐在床上。她靠着贺珣有些近,有些像是被贺珣抱在怀里一样。 可是虽然靠着贺珣这样近,贺珣又是难得的美男子,葛云惠却一点旁的心思也没有。她仔细打量着贺珣,她想起贺珣之前对她说过的那些生生死死的糊涂话,又想着方才贺珣反复无常判若两人的行为。葛云惠不禁仔细思量,眼前这个贺珣究竟是当真伤糊涂了,还是另有古怪 但这时的贺珣却长舒了一口气,当葛云惠靠在他身边的时候,那些痛苦懊悔的嘶喊声没有了,那些愤恨不甘的情绪没有了,那些偶尔闪过的不只是前世还是今生的画面也没有了。 难得的心安,难得的平静,让贺珣竟然忘了对葛云惠的厌烦,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嘻”红珊站在一旁,瞧着静坐着各有心思的两个人,笑了起来,“就知道大少爷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不枉费大奶奶拼了命的救你。大少爷,你要知道,大奶奶为了救你,可把罗姨娘得罪狠了。若是大少爷不领情,不知道罗姨娘要怎么对付大奶奶呢旁的丫头婆子也不知道怎么消化大奶奶” 贺珣听得红珊的话,惊讶的看向葛云惠,心中暗道红珊说的话,怎么和看到的幻境相符 “你救了我”贺珣对葛云惠问道。 葛云惠淡淡笑道“我怕我说的什么,你不会信啊你若想知道我今日做了什么,那我告诉你。今天的事,父亲看到了,丫头婆子们瞧见了,罗姨娘为给你治病请来的几个郎中也都知晓。就是旁人被罗姨娘压着不与你说,父亲总不会瞒着你的。” “父亲本就有旧疾,今日又受了惊吓,昏昏沉沉的迷了大半个月,怎能与我说这些事”贺珣说到这里就顿住了,他怎么知道父亲病了大半个月的事可他说的这么理所应当,仿佛本就该发生一样。 可是不仅仅是他父亲的病,连葛云惠救了他,他却因不知情,害得葛云惠大半个月来受尽磋磨的事,也都是真切的发生过。 贺珣抬眼看向葛云惠,就见葛云惠微微低垂着眼帘,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他方才的话一样。此刻的葛云惠温和乖顺,想着那些她受尽委屈断了两指的画面,贺珣竟然莫名为了他还没有做下的事愧疚。 如果他就像今天这样握住葛云惠的手,多留着她说一会儿话,她的手指是不是就不用断了 葛云惠低垂着眼帘,心想贺珣把贺庆元病了大半个月的事说的这般笃定,他是能未卜先知不成 葛云惠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早就不信这个世间有鬼神有轮回有报应。若是真有,那些谋财害命的,那些欺辱妇孺的早就该死尽了。 既无天理报应,又有什么未卜先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难过 葛云惠定了定神,转头对红珊吩咐“大少爷醒过来的事,你去报给老爷和罗姨娘去。他一整日都没有吃东西,让厨房给他备些稀粥。” 红珊笑嘻嘻的看着靠在一起的葛云惠和贺珣,连连点头道“我这就去” 红珊说着,眨了眨眼睛,又补了一句“我要在厨房看着粥,要等上好一会儿才能回来。大少爷你们好好说说话” 红珊一边笑着一边退了出去。 屋子里陡然安静下来,葛云惠看向贺珣,贺珣也疑惑的看向葛云活。四目相对,都愣了片刻,然后又都不着痕迹的转开。 “咳”贺珣干咳了一声,有些别扭的低声问“你你怎么救得我虽然你这阴险女子说的话,我也不见得信,但你既然守在我的床边,必然有缘由的。我想听一听” 葛云惠看着贺珣,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也没什么,你心里也应该明白一些。你跌下马的事,是有古怪的。” 贺珣轻轻点了点头,垂下眼帘,冷声道“这与你没有关联,说你自己的事。” 若不是两个人的手仍握在一起,贺珣这样质问,分明就像是在审讯犯人。 葛云惠面上笑容没有丝毫改变,只是轻笑道“我得了你跌下马的消息,就立即过来了。只看见几个庸医给看病,我猜测这般下去,你必然有性命之忧,只能冒险先为你施针。” 瞧见贺珣眼中有了疑惑,葛云惠又补充道“年幼时我随着父亲学过些医术,那几个庸医我也是有所耳闻。我家是有药铺的,对这些事还是有所了解的。” 看见贺珣点了点头,葛云惠才继续说“随后我就让红珊请了郎中来给你正骨,你就好了过来” “只是施了几针,我就好了”贺珣觉得葛云惠似乎说的太简单了。 葛云惠轻笑道“自然还是用了些药的,往后几日也要好生调养。” 葛云惠隐去了卫安给贺珣服下药丸的事没有提起。 贺珣抿紧嘴角,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自从母亲不在了,府中事务都由罗姨娘把持。她的盘算,我也能看出来。我伤重昏迷,父亲又信赖罗姨娘,你能做了这些事,也用了许多心思。也也着实算救了我” 若是换了旁人,贺珣必然会直接认了这救命之恩。但是面对葛云惠,这个当初一脸漠然算计了他的女子,贺珣不知道为何,就是低不下头,只能勉强承认葛云惠算是救了他。 葛云惠瞧了眼贺珣的表情,心中觉得这个样子的贺珣倒也算是有趣,就低头笑了一下。低头的一瞬看到贺珣仍旧紧握着她的手,葛云惠不习惯被人这样亲近,就试图将手抽回。 只是才抽开一点,贺珣就觉得心口刺疼,就只能更用力抓住葛云惠的手。待紧紧将葛云惠的手握住的时候,贺珣才觉得好过一些。 心里稍微舒爽了一些,贺珣才有心思去琢磨如今身体的反常。 他他竟然离不开葛云惠,一时离了她,就心里刺痛 贺珣想到这里,试探的松开了葛云惠的手,胸口果然开始刺痛。待他慌忙把葛云惠的手重新抓住之后,胸口的刺痛才舒缓下来。 贺珣先是震惊,随后浮上来的情绪,竟然是委屈。他如今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偶尔说些怪异之举说些奇怪的话,就罢了。他如今怎么还染上了这个怪症 贺珣看着眼前的葛云惠,她姿色平平,全身上下,也就一双手还能看一些。她之前算计他,几乎毁尽了他的名声,更让他的父亲就此对他失望。贺珣怎么都想不到,如今他竟然离不开这么个女子 贺珣自从知道是葛云惠救了他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之后必然要报答她,给她作为一个正妻的所有尊重。她若是提出什么要求,哪怕是要与他有个孩子,他也会咬牙允诺。 可是贺珣从未想过一生都不离这个女子虽然葛云惠如今救他是真,但是当初使下作手段嫁给了他也是真,这让他怎么能去时时面对这么个女人 此刻十七岁的贺珣,虽然已经过随父亲被贬燕州,又经母亲早亡,随后被罗姨娘处处暗害,以至于父子离心。有时虽也觉得命运不公,但此时的贺珣到时首次觉得命运有些过于苛待他了 便是葛云惠再有七窍玲珑心,也猜不到贺珣身上有了离开她就心痛的怪症。葛云惠瞧见贺珣有些委屈沮丧的低了头,只当贺珣是为了被罗姨娘暗害的事委屈,一时也有些不忍,只能低声劝道“你父亲还是惦记着你的,知道你病了就很着急。只是他有些事处理的不妥善,也不是他愿意的。” “嗯”贺珣怎能不明白他的父亲如何想的,自繁华京城到苦寒燕州,这一路他也走了过来。他也随着父亲从高处跌下,也尝到了人情冷暖,受了别人的嘲讽白眼。 他的父亲已经被磨得毫无志气,所以才甩手不管任何事,竟让罗姨娘寻了空子,下了这样的毒手。 葛云惠看着这个比她小了一岁的少年,也觉得这个少年确实该有些委屈。原本是京城中的贵公子,结果到了这个冰天雪地的地方。母亲不在了,父亲又不理事。家中的事被个姨娘管着,连亲事都毁了,竟然娶了她这么个样貌普通又没什么家世背景的女子为妻。 父母妻族全都无靠,这少年将来要走一条更加艰辛的路。 因她嫁给他的法子下作,她受了许多旁人非议,是她知道自己该受的。可是贺珣也因这件事,背了许多旁人议论。甚至往后,也会被人时常翻出来说贺珣如何行为不检。 葛云惠虽然早就想好了,因着当时的算计,她往后要如何弥补贺珣。但瞧着这少年此刻的委屈,葛云惠又觉得她给那点钱财,似乎都不足以弥补的。 可是着实没有办法了,也只能这样了。谁让当初只能选了他呢 葛云惠想着,只得轻声安慰“你的伤仔细养着就会没事的,只是腿要仔细一些,不要乱走动。你也算是死里逃生,大难之后许有后福呢。” 后福 贺珣看向葛云惠,想着若不是当初被葛云惠算计着,不得不娶了葛云惠。他娶的某个女子,当真会如葛云惠一样,为他冒着诸多风险,救了他的性命么 难道这也是他的后福 贺珣的目光落在葛云惠被他握住的手上,葛云惠的手生得白皙,比她的脸还要白上几分,指甲泛着柔和的光亮。他纷繁杂乱的心,慢慢的安宁下来,他低声问“你想要我怎么回报你” 原本贺珣觉得往后他对她的算计不再追究,把她当做一个真正妻子那样尊重,或许再和她生下一个孩子,就是对她的最大回报了。但不怎的,贺珣莫名想要去知道葛云惠究竟是怎么想的,她有什么想要的。 葛云惠没有想到贺珣竟然会问她要什么回报,她当初救他的时候,当真没有想过要什么回报。他本是个无辜的人,是她算计了他,对贺珣有所亏欠,又有些可怜他。因为这些,才不忍心贺珣就这么被害死了。 可是既然提了,葛云惠不由得要仔细去想了。这是难得的机会,她得想个贺珣能够接受,却又对她有好处的要求。 想了一会儿,那些对她有利的要求,葛云惠发现她竟然都不想提。只有一个对她全无好处的要求,在她心口盘旋着。 犹豫了片刻,葛云惠才低声道“红珊那个丫头,性子跳脱,不该是个伺候人的。我想要她的卖身契,放了她的奴籍。” 贺珣没料到葛云惠竟然提出这么个要求,他还一直等着葛云惠能提出什么让他为难的要求,比如往后只有她一个女人,必须好好待她,要和她生一堆的孩子。或是要很多钱财,要贺府的管家权。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葛云惠要得回报,竟然是为了一个丫头。 见到贺珣愣住了,葛云惠轻声问“怎么很为难么” 贺珣这才反应过来“没没什么不为难我现在就去安排。只是我为你做了这事,我就不欠你什么了。” “你本就不欠我什么。”葛云惠轻声笑道,“你先好好养伤,你既然应了,我就信你。她就算放了出去,这会儿也没有地方安排,我还要留她在我身边一些日子。” 贺珣其实对葛云惠没有什么太多的印象,只是记得当初她算计他时的一脸淡漠,偶尔见到时她脸上惯常挂着的淡淡笑容。虽也见过葛云惠笑,但看着这时的葛云惠,贺珣才有了一种感觉,原来她真正笑起来是这个样子的。 贺珣和葛云惠虽是夫妻,却实在不相熟。把这一日的事说清楚,虽都对彼此还存有疑惑,却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两个人都安静的坐着,仅两只手握在一处。肌肤相接,彼此的温度气息慢慢的混淆在了一起,让这时的安静多了几分尴尬。 即便贺珣是个做过贵公子的人,葛云惠是个颇有心机的人,却都没有经过这样的状况。 “你”两个人竟忍不住同时开口。 葛云惠轻笑道“你先说” 贺珣微微一顿,然后低头问道“当初,你为什么会那样算计我明明你的二叔已经给你安排了很好的亲事。虽是嫁得远了些,却是个好人家,那个人也很老实敦厚。你怎么” 这也是贺珣一直以来的疑惑,明明有一条更平顺的路,为什么葛云惠要不折手段嫁入贺家。 “因为看上了你,我从未见过像你长得这么好的男子。”葛云惠轻声道,“那人再敦厚老实,都不及你万分之一。便是受尽委屈与唾骂,我也要嫁给你。哪怕将来被你休了,我这一生也算值得了。” 葛云惠说着,抬起眼,幽幽的看向贺珣。贺珣面上一红,心头当真狂跳了几下。他知道自己相貌生得好,也知许多女子私下里恋着他,但是却没有一个女子这样坦率的说出对他的迷恋。 但是心中稍定,贺珣就察觉到葛云惠说得是假话,如果当真是对他有情。为何当日他都因药意乱情迷了,葛云惠面上却没有一丝羞涩,此刻她口口声声说着对他的迷恋,眼中却没有一点情。 想到这里,贺珣心中暗道这个女人当真是让人厌烦 贺珣心中虽然对葛云惠的厌恶不减,但是依旧紧握着葛云惠的手,冷声道“你方才想要对我说什么” 葛云惠低头扫了眼自己的手,她悄悄试图将手抽离,却被贺珣紧紧抓着。贺珣毕竟是她的夫君,她自然不能像是对某个登徒子一样,对贺珣大喊着,让他放开自己的手。 葛云惠只能任由贺珣攥着自己的手,轻声笑道“我的手怎么了刚刚你为什么劝我要爱惜我的手惠娘是谁” 葛云惠的话,把贺珣给问住了,他自己还没有从哪些纷杂的记忆片段中理出一个头绪,怎么来回答葛云的问题呢 “我不记得自己说过那些话了,那时脑子还糊涂着。”贺珣还年少,不大擅长说谎,就心虚的低头道,“也许那时我做了什么噩梦吧。” “哦原来是这样”葛云惠笑着点了点头,却知道贺珣是在故意遮掩,并没有把实话告诉她。 既然对彼此说得都是谎话,葛云惠与贺珣就真的无话可说了。两个人就这般坐着,直至红珊笑嘻嘻端着碗粥饭进来,她瞧见葛云惠和贺珣的手还握在一起,就更加笑得眉眼弯弯。 红珊走到床边,声音响亮的对葛云惠喊道“大奶奶,粥熬好了。” 葛云惠舒了口气,立即将自己的手从贺珣的手里挣开,起身接过粥碗。葛云惠的手从贺珣手中挣脱的一刹那,贺珣便觉得心口再次刺痛起来。 但是贺珣知道终不能与葛云惠一直在一处,虽然胸口刺痛,贺珣也强忍着不去触碰葛云惠。当葛云惠把粥碗递给贺珣的手,贺珣疼得根本无力去接。葛云惠瞧见贺珣脸色惨白,手指竟是微微颤抖着,忙给他把脉,发现贺珣脉象并没有异常,才对贺珣问道“身子不舒服” 贺珣脸色惨白的点了点头,却没办法说出实情,只能推说“我的头还有些疼。” “那喝了粥之后,就睡一会儿吧。”葛云惠低声说道。 才说完,原本老老实实站在一边窃笑着的红珊,突然跑出去几步,挡在了门口“这里不是你随便进的。” 之后是珍珠娇娇弱弱的声音“我本就是大少爷身边的人,此刻怎么能不伺候在大少爷身边呢” 珍珠到底年长一些,比红珊高出许多,直接越过红珊就望向了贺珣。珍珠本就长得好,这样期期艾艾的看过去,是个男人都会心疼她。 只是贺珣看到珍珠的一瞬间,苍白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他看着那个服侍了自己多年的珍珠,也模模糊糊的看到了就是这个珍珠不断在他耳边说着葛云惠做下的歹毒事,说着他受伤之后,葛云惠如何态度冷漠。 然后也是这个珍珠,在搀着他走路的时候,故意松开手推了他一把,让他本来就断了的腿不得不重新接骨,使得他落下了终身残疾。而这个珍珠则转身做了贺玳的通房,当他料理干净罗姨娘,去质问珍珠的时候。 珍珠哭得梨花带雨“大少爷,大奶奶不容我,我也没有办法。我只能依靠夫人哦,不,是罗姨娘了啊。罗姨娘让我那么做,我哪敢不从啊我也想着好好伺候大少爷,可是可是都是大奶奶,她怎么能这么容不下我一点体面都不给我大少爷,放过我吧,我会好好伺候你的” 那一声声带着哭腔的哀求还在贺珣耳边,他眯起眼睛,忍着心口刺疼,看了不远处的珍珠,冷声道“你进来吧” 珍珠听得贺珣这话,面上立即露出了几分得意,冷哼一声越过了红珊,向着贺珣走了过去。走到床边,珍珠对贺珣轻柔的喊了一声“大少爷” 贺珣抬起眼皮看向珍珠,他此刻真的想要知道,那些时不时浮现出的片段,究竟是他自己的幻觉,还是真的会发生的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别走 除了葛云惠,贺珣对旁的女子都还算温和。 哪怕他早就猜到罗姨娘存了害他的心思,因为贺玳的关系,也没有落过她的面子。更何况珍珠这个妥帖周全的丫头,他更是没有说过她一句重话。 可是如今贺珣见到珍珠,除了眼前闪过的那些片段,还有自心底里腾起的厌恶。可心底里虽厌恶着,贺珣面上却轻声道“你来了也好,这边也确实需要你来伺候。” 珍珠面上大喜“那奴婢来给大少爷喂些粥饭喝。” 葛云惠见了珍珠上前,就笑着把粥饭送到她手里,轻声嘱咐着“粥还烫着,珍珠姑娘小心别烫了手。” 珍珠早就见识过葛云惠的厉害,又不知道贺珣醒了之后,与葛云惠究竟说了什么,是否真的拿葛云惠当做救命恩人看待。若是贺珣依旧厌烦葛云惠,葛云惠又就得罪了罗姨娘,倒是可以踩踏一下,也报了葛云惠今日欺辱她的仇。 可若是贺珣知道了葛云惠如何救了他,当她是救命恩人一样,往后葛云惠许就是正经儿的少夫人了,也不好直接对付她了。 珍珠知道贺珣素日脾性,一心想让贺珣看着她在葛云惠面前如何委屈,往后无论贺珣与葛云惠的关系如何,只要贺珣怜惜了她,她都有周旋的余地。 珍珠就故意不敢正眼去看葛云惠,只怯怯地接过了粥碗,小声应着“奴婢会小心的” 葛云惠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退后了几步。贺珣看着葛云惠一步步退后,她退后一步,贺珣觉得他的胸口就刺痛上一分,最后痛得贺珣不得不出口阻止“你站过来一些,不要走开” 葛云惠略微有些惊讶,她不知道贺珣这么做是什么缘故,但还是顺从的上前几步,站到了床边。葛云惠一靠近,贺珣虽然胸口还是刺疼,但也好上许多了,面色稍缓,就抬眼示意珍珠伺候他用粥饭。 珍珠的脸色比重伤未愈的贺珣还要难看,她此刻心慌得不行。原本珍珠以为她是贺府第一美貌的丫头,在贺珣身边伺候着,将来必然是要做贺珣的姨娘。虽贺珣有个正妻,但贺珣厌弃葛云惠,那所谓的正妻也不过是个摆件儿。珍珠觉得熬上几年,待她生下贺珣的长子,那她许也能成为罗姨娘那样厉害的人物。 可谁知道竟有了这个差头儿,葛云惠成了贺珣的救命恩人不说,还让贺珣离不了她了。珍珠在贺珣身边这么久,也没有让贺珣说什么离不开她的话。难不成从此这个葛云惠就要得宠了 葛云惠若是得了宠爱,她本就是正妻,又那样厉害,往后哪有旁人的立足之地 珍珠心下悲凉,伺候贺珣的心思都没了,盛了勺粥也不吹一吹,就直接送到贺珣嘴边。贺珣才刚吃了一口就被烫了嘴,倒吸了一口气,皱眉看向珍珠。 珍珠慌忙道“大少爷,奴婢这一整日都忧心着你的伤病,心神恍惚,一时没有留意。” “既然心神恍惚,就不必你来伺候了。你到外间去”贺珣冷声道。 原本贺珣是打算着待珍珠如之前那般,看看她究竟会不会真的判了他,害得他的腿有残疾。可是如今见到珍珠已显出懈怠,贺珣就知她已经无心伺候他了,就失了继续留着她的耐心。 珍珠没有挨过贺珣这样的训斥,立时红了眼睛,将粥碗放在桌上,一扭身走了出去,直接去了罗姨娘房中哭诉。 贺珣忍着胸口刺痛,靠在枕头上,合了眼睛,莫名想起他七岁那年中秋,阖家团圆。母亲笑得慈和,为他理好衣裳,他便由祖父牵着走到当中坐下。祖父那时牵着他的手,听着他新作的小诗,祖父朗声大笑“贺某有孙如此,总算后继有人了” 那时他随着祖父一起笑着,他是侯府的嫡长孙,又得老侯爷疼爱。旁人看向他的时候,只有羡慕,连嫉妒都不敢有。 贺珣慢慢的睁开眼睛,那些称赞喧闹的声音不再,那些繁华热闹的美景不再。他现在身处燕州,几次差点死于妇人之手,连个贴身丫头都不敢去信,身子又似染了怪病,竟不受自己控制。他这会儿活得实在糊涂,活得实在难堪,实在可笑。连他自己究竟得了什么怪病都弄不清楚,又谈什么往后呢 “不要再想了,喝点粥先睡了吧。粥这会儿吃了正好,不会烫了。”温和的女声突然响起。 贺珣抬起眼睛,循声看了过去,就见葛云惠坐在床边。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内还没有掌灯,只有外面的夕阳从外面透进来一些光,落在葛云惠脸上,让她那平凡普通的脸上染上了几分颜色。 她伸出手,盛了一勺粥饭送到了贺珣嘴边。米粥的香甜,让贺珣张开了嘴,吃了一口,温度恰好。吃了一口粥后,葛云惠就又送来一口。一会儿工夫,贺珣就把粥饭吃光了,这才似刚醒过神一样,扭过头低声道“其实,我自己也能吃” 葛云惠点了点头,心道当然知道你自己能吃,你是腿有伤,脑子似乎不太清楚,手又没有问题。刚才握着我的手的时候,手还挺有力气呢。你只是被人伺候惯了,大少爷 葛云惠自然不能把心中所想说出来,只低声劝道“你受伤了,应被人仔细伺候着。” 红珊自珍珠被赶了出去,就更加得意,一张小脸长得通红,连忙靠过来,紧忙吹捧葛云惠“大少爷,你这会儿终于知道大奶奶的好处了吧旁的人都不行的。那个珍珠更不中用,她手腕子上戴着的金镯子就是罗” “红珊,我也饿了,你看看有没有我吃的东西。拿到我们屋子,等过会儿我过去吃。”葛云惠打断了红珊的话。 虽然红珊的话未说完,贺珣却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苦笑一下,低下了头。 红珊听到葛云惠饿了,就不顾着说旁的了,忙转身,准备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能吃的。 贺珣听见葛云惠要走开,唯恐葛云惠离得远了,他心头就刺痛到难忍的地府,连忙说“把菜拿过来吧,不用走来走去的” 红珊一边走着,一边应着走出了屋子。 红珊一走,屋子就又再静了下来。虽葛云惠坐在床边,但因没有挨着她,贺珣的心头又是一阵阵的刺痛。疼得贺珣有些烦躁,几次差点就伸过去手,直接牵住葛云惠的手,缓一缓这刺痛。 但是贺珣虽然待人温和,却也有几分倔气,因气恼他这不知从何而起的怪症,竟硬生生忍着痛,不去靠近葛云惠半分。没一会儿,贺珣额头就疼出了薄汗,就在贺珣快忍耐不住,想要去牵住葛云惠的手时。 葛云惠先握住了他的手,她低声道“放心吧,我在这里,不离开。” 之前葛云惠猜不出贺珣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握着她的手不放开。但是现在葛云惠已看明白了,似乎贺珣离不得她,她不挨着他,他就会痛。离他越远,就会越痛。尽管贺珣极力忍耐着,可也会显出痕迹来,怎能瞒得过葛云惠。 虽然葛云惠贺珣这是因为什么缘故,竟不能离了她。但若是能解了贺珣一些痛苦,让两人的关系和缓一些,对她往后要做的事,也有益处。 贺珣仔细看向葛云惠,握紧了她的手。葛云惠面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淡淡的笑意,仿佛此刻做的事没有什么特别。她的手微凉,握在手里时,瞬间驱散了贺珣心中的所有烦闷。 贺珣的心难得的安宁下来,竟然什么都不再去想了。他躺倒在床上,闭了眼睛。但是却无法入睡,葛云惠做什么他都能听得到。听到红珊似乎端了菜回来,葛云惠吃了一些,喝了几口水。又听到红珊有些兴奋的小声嘀咕“大奶奶,今儿你是不是就睡这里了那你和大少爷” “怎能在这里睡了”葛云惠低声道。 葛云惠才说完,贺珣就慢慢向里挪了挪,在床上留出一个空位。然后贺珣抬眼看向葛云惠,面上涨红,低声道“我如今伤还未痊愈,你懂得施针,大约也明白一些医术。就留在这里,方便我养伤。” 贺珣还是说了谎,就会脸红的年纪。若是有旁的法子,他也不愿意说这样的谎话,不愿意葛云惠躺在一张床上。只是方才若他一直忍着不靠近葛云惠,许就能忍耐下来。可现在已经体会到了平静无痛的滋味儿,就不大舍得放弃了。 只是与一个女子同床共枕,哪怕这女子已经是他的妻子了,贺珣还是忍不住别扭,脸就更红了几分。 葛云惠见贺珣这番举动,抬眼看了青色的床帐一会儿,轻出了一口气,才站起身,脱去了鞋袜,躺在了贺珣身边。 “那我去给大奶奶那床被子。”红珊笑着就跑了出去,很快抱了床被子过来,给葛云惠盖好。红珊就说她在外面睡,就贼笑着离开了。 这时就又留下葛云惠与贺珣两个人,因为两个人躺在一起,贺珣不需再握着葛云惠的手,他就松开了。没一会儿,他竟然就睡了过去。 葛云惠转头看了眼已经睡熟的贺珣,无奈的摇了摇头,也慢慢闭上了眼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狐媚 珍珠躲在罗姨娘房里,瞧着贺珣那边灭了灯,气得牙都要咬碎了,秀美的脸也变得扭曲,指着贺珣的屋子,含泪怒道“姨娘你看看,谁能想到葛氏竟然是这样的狐媚子,把大少爷就这么迷住了大少爷竟然留着她住呢” 罗姨娘心中虽也记恨葛云惠,但却不大赞同珍珠的话。就葛云惠那样貌,天底下有长得那么普通的狐媚子么 罗姨娘猜着,这会儿贺珣留着葛云惠在身边,大约还是因为葛云惠救了他的命,只信任葛云惠一个人了。若是这样,就说明贺珣也怀疑了他受伤的事另有蹊跷。那追查到她身上,也就是时间的问题了。 罗姨娘知道贺珣是个聪明人,她做下的事,未见得贺珣就不知道。贺珣一直容着她,大概是因为她是贺玳的母亲,又一直陪在贺庆元身边,且在贺珣的母亲明氏重病时,她也尽心伺候着。 所以自罗姨娘起了害贺珣的心思,就知道她回不得头了。就算证据都收拾干净了,也瞒不过贺珣。贺珣就是再容她,也不会容她继续在这里害了他的性命。此刻贺珣还伤着,还腾不出手来对付她,等贺珣的伤好了的话,那她怎会有好日子过呢 罗姨娘咬了下嘴唇,忍下心头慌乱,转头看向珍珠。葛云惠盯了珍珠好一会儿,才低声叹道“今天我也瞧见了葛氏是怎么样个厉害人物,你往后再留在珣儿房中,怕也落不得好。珍珠你生得这么个好模样,被葛氏那个不起眼儿的女子压了过去,我都为你不值得。若是我家玳儿有你这么个贴心人在身边,便是不娶正妻,我也是知足了。” 罗姨娘的话,让珍珠立即平息了心中怒气,又羞又惊的看向罗姨娘“姨娘休要哄我了,二少爷身份贵重,哪儿能不娶正妻,只有我这个丫头在一旁伺候呢” “有什么不可以的葛氏比你强的了多少还不是嫁了进来。我就瞧着你很好,”罗姨娘眯眼看着珍珠,似乎真的把珍珠当做了儿媳妇一般,玩笑般的摸了下珍珠手上戴着的金镯子,笑道,“你都已经收了我家的聘礼了,还说不是我家儿媳” 珍珠脸上一红,扭着身子“姨娘” 珍珠虽扭捏着,却没有再说设么推拒的话。 罗姨娘压着心中对她的不屑,一副愁苦模样的叹了口气“只是我虽愿意,不知道珣儿是否愿意呢。你曾是他的丫头,他又素来对玳儿严苛,是见不得玳儿比他好的。他往后被葛氏拘着,虽不能纳了你,但也不会轻易放过了你们。便是我求了老爷,你在府中这么久,也该知道,老爷这些年虽然气恼珣儿做下的荒唐事,却还是看重他的。珣儿不许你另嫁,又不纳你,老爷总不会为了你这么个丫头坏了父子情意。就这么把你的青春耗尽,你可怎么办啊” 罗姨娘说到此处,真的还落了几滴眼泪。珍珠似乎从罗姨娘的话中看到她的未来,慌忙问道“姨娘,这可怎么好啊我可怎么办呢你帮我想想办法啊” 罗姨娘拿着帕子擦了一下眼角,似是在试泪,最终只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能有什么法子呢珣儿这一天好好的,老爷就会看重他。今儿葛氏也说了,老爷心里还惦记着回京城呢,怎么能不看重珣儿,他到底是嫡长孙” “除非珣儿废了,不然我们贺家早晚都是由他做主”罗姨娘说到这里,暗暗咬着牙,透着几分狠劲儿。 然后罗姨娘就悠悠看向珍珠,就见珍珠若有所思的低下头,罗姨娘就笑着握紧了珍珠的手,眯眼看着珍珠漂亮的脸庞,轻声笑道“真是盼着你早点进门呢,但你还要在珣儿身边委屈一段日子,等过些日子,我跟老爷去提” 珍珠愣了许久,看了眼罗姨娘,慢慢点了点头。她低下头,没有再说话,却用力的拧着手中的帕子。心想着大少爷一日不放她,老爷怎么会不依呢除非大少爷废了,老爷不再看重他了 想到这里,珍珠眼皮子一跳,用力捏紧了帕子,险些扯碎了,心里暗暗拿定了主意。 葛云惠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拢好衣服,方要起身,就发现她的衣服竟然被贺珣压住。 葛云惠转头看向贺珣,贺珣睡得似乎很好,眉目舒展,嘴角还微微上翘,仿佛还在笑着。他的头发被睡得有些散乱,他本就有个好相貌,这会儿显得年纪更小一些,让旁人多少都会对他宽和一些。 想着贺珣的伤还没有好,难得睡个安稳觉,葛云惠就没有再动,垂眼靠在安静的靠在床上。红珊早就醒了,只探头看了葛云惠与贺珣一眼,就立即缩回头,跑出厨房嘱咐着多做些吃的。 红珊如今很是得意,她是亲眼看到葛云惠与贺珣如何要好的,也看到贺珣怎么拉着葛云惠的手不放,还看到他们怎么睡在了一切。 红珊也不大明白男女之事,大概猜着男女睡在一处就会有孩子,有了孩子那葛云惠的根基就稳了。红珊自以为懂得宅门之中的争斗,心下甚是宽慰果然跟了个聪慧上进的主子,就是好啊 被红珊当做上进主子的葛云惠,此刻正垂下眼帘,低头看着贺珣。葛云惠素来很有耐心,不在意等上一会儿,等着贺珣醒过来。 等贺珣睁开眼睛,就直接对上了葛云惠的双眼。贺珣愣了片刻,他从没有见过这一双眼睛,太过平静了,平静的仿佛什么情绪都没有。可世间哪有什么情绪都没有人,除非这人擅于忍耐,把所有爱恨都埋在心里。 贺珣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眼前这女人就是用下作手段嫁给了他的葛云惠。贺珣心中对葛云惠厌烦之心又起,想起葛云惠刚刚又救了他,心底里升起几分感激,才压下厌烦。 贺珣抿紧嘴唇,低下头。这一低头,就看到自己因腿伤上着夹板,身上就只穿了亵裤。贺珣这会儿就又多了几分羞恼,不免他不得不留了葛云惠在身边的缘故。心中就暗恨他那怪病,又添了几分不甘。 这一会儿下来,贺珣的心思变了几番。葛云惠就在一旁看着贺珣心思变化,淡淡笑道“可是想明白了那你忍着些疼,我先下去洗漱一下。” 贺珣听到葛云惠这般说,立即抬眼看向她“你你怎么” 葛云惠起身后,一边理着衣服,一边笑着看向贺珣,“你我日夜相对,我怎会瞧不明白你留我在身边的原因其实你也不必觉得离了我就疼痛难忍,是多奇怪的事。世间的怪症千奇百怪,你这也算不得什么。你不如仔细说清楚,让我看看如何治了这个怪病。便是治不了,也要想法子缓解。你这病症,把你我连在一处,你想要瞒我,也是瞒不住的。” 贺珣看向葛云惠,他昨天因为自己这怪症甚是沮丧,觉得此生怕是与葛云惠要绑在一起了。可是听到葛云惠这几句话,他心头倒是轻松了几分,连心口的刺痛都减了几分。他并不是独自一人,有一人竟然能看破他这怪症,并没有觉得他疯了痴了,还愿意与他一起想解决办法。哪怕这人是贺珣最厌恶的女子,也让贺珣心中稍感安慰。 既然被葛云惠看破,贺珣就抚着胸口,不再隐瞒“你猜的没有错,自我昨天清醒过来。离了你就心口刺痛,你离我越远就越疼。只有碰了你” 贺珣说着,面上一红“和你在一起,才不会疼痛。” “心口刺疼”葛云惠皱眉上前,把住贺珣的手腕,探了探贺珣的脉。 葛云惠一碰到贺珣,他胸口的刺痛就消失了,他松了一口气,低声道“现在就不再疼了。” “奇怪”葛云惠摇了摇头,“你并无心疾,且除了旧伤,也没有什么其他病症。” 瞧见贺珣略微有些失望,葛云惠随着父亲见过许多病症。对于那些身患疑难杂症的病人,说看不出他的病症其实更加绝望。能诊出个病症,便是绝症,心里总算有个着落。但若是查看病症,就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清楚,怎能不绝望 葛云惠就轻笑“不过我倒是听父亲提起过,在南疆有苗女擅用蛊虫,很是玄妙,甚至可控人心。有一种蛊叫做情人蛊,就是下给一男一女,两人分开就剧痛难忍,才一起在能安稳。许你的病症与南疆有关” “南疆”贺珣皱起眉头。 葛云惠说得事,贺珣倒是有所耳闻,但那些异闻怪事他来说,都太过遥远,当时只当做趣闻。 虽然贺珣也隐隐明白所谓蛊虫,大抵是葛云惠稳住他的话。若是真有如此玄妙的蛊虫,怎么会下到他的身上但总算能有个回答来勉强解释他为何这样奇怪,贺珣倒也松了口气,不再像昨天那样怨愤不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不梦 葛云惠见到贺珣眉目略有舒展,就继续劝道“其实这也并不是一桩坏事,凡成大事者,必有奇遇。你若是能奈住这心痛折磨,还不让人瞧出来你忍着痛楚,往后自然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往后还有什么能难住你呢在找到解决的法子前,你不要当这是磨难,就当这是磨砺。” 贺珣慢慢抬起头,看向葛云惠。葛云惠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对他轻声道“我也会尽量陪你的身边,没有紧要的事,不会离开你。必然不会让你一个人独承苦痛,有什么可怕的又有什么可担忧的” 贺珣虽然独自承担着一切,但是有个人能再身边告诉他,这一切都没有什么,有她一道承担的感觉,让贺珣心头一暖,也让他觉得莫名的熟悉。 仿佛在他沮丧颓唐的时候,有个人曾经对他无数次这么说过。 “有我在你身边,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不用为此费心了。” “放心吧” 贺珣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缓缓出了一口气,似乎整个人都清爽轻松了许多,却依旧嘴硬“我何曾怕过又担忧什么你多虑了” 葛云惠看到贺珣重新打起了精神,轻笑起来。葛云惠觉得贺珣倒是个乖巧好哄的,也不揭穿这少年强撑出的倔强。葛云惠还真的担心贺珣没了面对磨难的勇气,为了止住疼就强留她在身边,日日相对,夜夜同眠。 葛云惠只是想着要整日里与贺珣黏在一起,她就很不自在。葛云惠浅淡的笑意里,倒是带了几分真心。 葛云惠心头轻快了几分,理好衣服,将散乱的头发拢一拢,快速挽好。然后葛云惠出去洗了脸,漱了口。回到屋里的之后,葛云惠见到贺珣还顶着那一头乱发,有些懵懂的呆坐着。葛云惠就笑道“我让珍珠进来伺候你洗漱” “不用了,我自己来。我也不是个废人,怎就要她来伺候”贺珣低声说完,就抬手自己理起了头发。贺珣虽然说得硬气,但是他被人伺候惯了,一捧乱发怎么也理不好。 葛云惠见状,知道贺珣不太耐烦珍珠在一旁伺候,就上前对贺珣道“我来吧” 贺珣虽没有应,却也没有推拒。他挺直背,在葛云惠靠近他的时候,也没有动。 葛云惠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把贺珣头发解开,拿着梳子慢慢梳理。 贺珣在葛云惠碰到他的时候,立即止了心头刺痛,轻舒了一口气。被葛云惠轻轻梳着头发,她微凉的指尖触碰着他,让贺珣觉得浑身舒爽。贺珣就如被人摸舒服的猫儿一样,微微眯起了眼睛,懒懒的说道“你父亲倒是个见多识广的。” 葛云惠手下微微一顿,过了片刻,才继续给贺珣梳理头发。她垂下眼帘,忆着她父亲的样子,轻笑道“父亲年少时曾为寻求古方秘药,走遍大宁各地,见过的事自然不少。” “既到过外面,怎么又回了燕州”贺珣因为身子舒爽,话也就多了几句。他是觉得哪里都比燕州要好,燕州这地方几乎半年都在冬天。一入了冬,人就大多缩在屋子里,就很难出去。地广人稀,冰天雪地的,有什么趣儿 若是一辈子没有离了燕州就罢了,既能离开,为什么还要回来 葛云惠垂目道“父亲寻方觅药,也是为了给母亲治病,并不想离了燕州。家父自小没了父母,得外祖父外祖母救济才养大成人,父亲与母亲也是青梅竹马。只是母亲自出生,就带了怪病,病发时剧痛难忍,全身筋骨仿佛寸寸折断,骨肉也像是在一块块的剥离。” 贺珣听得这话,立即抬头看向葛云惠“那怎么忍” 葛云惠摇了摇头,沉声道“我也不知道母亲怎么忍耐下来的,听父亲提起,在母亲小时候,还能见到她病发时,因痛极了哭喊。至母亲七岁起,父亲就再也没有见过母亲忍着疼的痛苦模样,她总是笑着的,且笑起来极好看。连外租父都觉得这是母亲好了,但是父亲却明白这是母亲怕她的哭喊,引得父母亲人难过,所以强忍下来。看过的郎中都说母亲活不过二十,父亲不信,就到处寻药。” 贺珣眸光闪动,哑声道“我不及令堂万分之一。” 葛云惠轻声道“那忍痛之苦,只盼无人再尝,何苦做这个比较” 贺珣抿了下嘴角,轻叹了一口气“是啊,只盼无人再尝此苦。那令尊是寻到药了,所以回来了” 葛云惠摇了摇头,低声道“母亲虽活了下来,却仍需发病时忍痛,在燕州这苦寒地还好些,再往南走些,病发的就越频。但母亲仍旧感念上苍,能让她活下来,能与父亲成亲,能生下我与葛衡。就算需要忍耐着再多疼痛,母亲说她也是甘愿的。” 贺珣皱起眉头“你母亲那样性情刚硬的人,怎么会” 贺珣在被葛云惠算计过后,不得不娶了她进门,也打听过她的家世。那时贺珣只知道她母亲周氏是商户出身,父亲葛闵会些医术。夫妻二人擅于经营,在世时除了药铺还有许多旁的生意,生意倒是做得不错。连京城都有葛家的买卖,在葛家订购药材,购买皮货。二人品行也好,葛闵时常免费看诊,施药救治贫苦人家,周氏也待人很和善。 只是在葛云惠十岁时,葛闵在外出收药的时候被土匪杀了,周氏听到消息后不久,就将葛云惠姐弟二人,以及所有产业交给葛云惠的族叔葛善打理,随后殉情自尽。 那时贺珣不知道内情,倒不多想,只觉得葛云惠的父母鹣鲽情深,葛云惠有这样的父母,怎么会变成这么个手段下作的女子。可是如今听了葛云惠说起的事,却不敢信如葛云惠母亲那样性情刚毅的女子,竟然会在丈夫死后自尽 葛云惠却是已习惯了旁人这样的疑问,轻声道“人总有想不开的时候,母亲极其看重父亲,便是她性情再刚硬,也很难撑过去的,这有什么可生疑的父母去后,叔叔婶婶待我和葛衡虽也算不得好,但情面上也算过得去,也没有遭到什么苛待。说起来,到有些事是我的不对,在家时候行事偏激了一些,后来又顶了妹妹嫁给了你,做的事让叔叔婶婶寒心了,有时也有些懊悔。” 贺珣转头看向葛云惠“你竟能这么想,倒也有些可取之处。前几日你二叔还问我,你过得可好。想来也是惦记你的” 葛云惠眯起眼睛,慢慢点头“嗯,叔叔婶婶自然是十分惦记我的。” 葛云惠说着,微微一顿,随后立即轻笑道“所以你不要太过担心,我母亲的病虽然没有完全治好,却活过了二十岁。若不是因为父亲不在了,寻了短见,母亲许能活得更长久。由此可见,你的病虽奇怪,却也有法可治的。” 贺珣瞪大眼睛看着葛云惠,皱起眉头听了葛云惠讲起往事都觉得难过,可是葛云惠面上却很平静,甚至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已经忘了父母双亡的苦痛。 贺珣本来对葛云惠已有改观,听她这样,忍了几忍,终于忍不住说道“你这人的心竟这般硬提起这些惨事,竟然还能笑得么” 葛云惠摇了摇头,轻笑道“难不成每天都哭么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记性又不大好,如今连父母的样子都想不起来了,如今又嫁了人,都算不得葛家人了,为什么要想那么多呢” 葛云惠说着,就退离了些许,笑道“给你梳好头发了,我去给你拿铜镜过来。” 当葛云惠的手离开时,贺珣这份舒适才被胸口的刺痛打破。贺珣重新捂住刺痛的胸口,皱眉看着葛云惠背对着走开,心道这女子当真无耻之极,心肠又冷硬至极。 葛云惠背对着贺珣,一步步走开,面上的笑容一点点收起,指尖冷了微微发颤。 这燕州的冬天是一年比年冷了啊,葛云惠记忆中的燕州冬天都不冷的。哪怕到了寒冬腊月,只要到了家里,母亲必然把炕火烧得旺旺的。一家人坐在一处,父亲逗着弟弟,母亲做着衣服,她讲着故事。她自小被父亲带着到处收药求方,把路上听到的故事一个个的都记了下来。 其中乡下的故事最有趣,乡下的日子苦闷,一群人只能编造这些稀奇古怪的故事解闷。她记性好,就一样样记了想来,留着说给母亲听。母亲身子一直都不大好,极少出门,最爱听这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那时的日子也不见得好,母亲病痛缠身,父亲为救治母亲,四处奔波求药,一家四口难得团圆。那时的日子又极其好,最起码父亲笑着,母亲笑着,弟弟笑着,她也笑着。哪怕忍着病痛,哪怕忧心忡忡,都为着彼此忍着,相见都是笑脸。 那段日子,葛云惠是连梦都不敢梦,想都不敢想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妥帖 贺珣看着葛云惠的背影,微微皱起眉头,虽然葛云惠说出往事时十分平静,仿佛已是放下了。但是贺珣却觉得越是这样,葛云惠就越是古怪。虽然贺珣看不起葛云惠的为人,却不信有人竟然能如此心硬,连早亡的父母都能淡忘了。 可当葛云惠拿着铜镜过来,她面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一双眼睛没有一丝哀怨悲痛,仿佛她刚才提起的往事只是旁人家的故事。 葛云惠把铜镜放在贺珣面前,笑着问“若是觉得不好,我重新给你梳一下。” 贺珣匆匆扫了眼铜镜,见头发还算整齐,就看向葛云惠。瞧见葛云惠脸上淡淡的笑容未有丝毫变化,瞧见他看过来,葛云惠还笑着问“怎么当真不好” 贺珣心头一闷,虽然葛云惠救了他一回,但也不能抹了当初葛云惠使下作手段嫁给他的事。可是不知怎的,贺珣竟不希望葛云惠是那般下作的人,不希望她真如表现出的那样心肠冷硬。 “看来当真不好,我给你解开,重新梳吧。”葛云惠说着,就向贺珣伸出手。 贺珣抬手拦住了葛云惠,闷声道“不必了,梳理整齐就好了,不用重新梳。” 葛云惠应了一声,又笑着起身,让红珊打了热水进来。红珊拎着热水回来后,葛云惠先在茶盏里倒了热水放在一旁。余下的水,葛云惠倒进铜盆,用块干净帕子浸了热水,拧干帕子后,就到了床边,轻笑道“我给你擦擦脸。” 贺珣抿了嘴角,轻点了一下头。葛云惠拿着帕子给贺珣仔细擦了脸,虽帕子刚浸了热水,可因着天寒,很快就散了热气。触碰到贺珣脸上的时候,帕子已经不烫了,是恰到好处的温热。 贺珣舒爽的长出了一口气,抬手自葛云惠手上帕子,捂在自己脸上,待温和全散了,才拿下帕子,重新交到葛云惠手上。葛云惠一手接过帕子,一手把茶盏递过去,轻笑道“你现在喝不得浓茶,我只倒了些烧开的热水,怕你喝着没有滋味儿,刚刚又加了些蜂蜜。” 贺珣看了葛云惠一眼,接过茶盏,将茶盏中的蜂蜜水一饮而尽。 葛云惠接过茶盏,将茶盏交给红珊,又拿了贺珣的袍子出来。贺珣想起他如今还没有穿衣服,面上一红,向葛云惠身出说“我自己来穿。” 葛云惠笑着将袍子递给他,却也没由着贺珣自己穿衣,一直在一旁帮着贺珣。衣服穿好后,贺珣低头看着正为他理顺衣褶的葛云惠,面上愈发涨红。待葛云惠抬起头,贺珣就立即扭过头,冷哼一声。 葛云惠却没有丝毫窘迫,只是低声道“若是想要如厕,你告诉我,我让你的小厮清风进来伺候,不必害羞。” 贺珣听得这话,面上涨成紫红,对葛云惠咬了咬牙,却还是闷声闷气的应了一声。 葛云惠转头笑着对红珊吩咐“去把大少爷的早饭端过来” 这大半日下来,都是葛云惠在贺珣身边伺候着,贺珣倒也习惯了葛云惠的照顾。葛云惠照顾得很妥帖,许多事贺珣没有说,她都能先想到了,且做得很周到。贺珣一直留着珍珠做他的贴身丫头,旁人都以为他是贪恋珍珠的容貌,其实只是因为珍珠做事比旁人细致而已,可贺珣没有想到葛云惠竟然比珍珠更加细心妥帖。 这让贺珣觉得葛云惠倒是除了救了他的命之外,又多了些许可取之处。虽这份细致妥帖,也让贺珣心底里有些惊惧,不知葛云惠怎么这样了解他的心思。 葛云惠照顾好了贺珣,无事的时候就靠在贺珣身旁缝着衣服。她和贺珣挨着,丝毫没离了贺珣,让他大半天都没有觉出胸口闷疼。 葛云惠正缝着的衣服,是件男子的衣服,看起来粗粗笨笨的,却很厚实。贺珣虽然对葛云惠不大了解,却也知道葛云惠有个弟弟叫做葛衡,看这衣服大小,应该是葛云惠做给葛衡穿的。 其实比起葛云惠,贺珣倒是对他这个所谓的“小舅子”葛衡更加了解一些。葛衡就在燕州最好的学堂读书,为人少言寡言,有时遇到了贺珣,也不知上前说几句话,只略点下头,就算见过面了。贺珣早先觉得葛衡是个极其无礼的人,后来才知道,葛衡能这般待他,就已经极有礼数了,遇到旁人,他是连头都不点一下,仿若没有看到人一样。 若不是葛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且为人谦虚。若是有人赞他过目不忘,他那般寡言少语的人,竟也能开口说还有比他强的人在。凭他这脾性,是很难在学堂待下去的。但葛衡虽然过目不忘,却也仅此而已,并不擅做文章,他性子又孤僻,怕是很难考取功名。还不若现在就停了学业,再想旁的出路。 贺珣看着正认真做着衣服的葛云惠,动了动嘴唇,本想着劝劝她,尽早让葛衡另寻出路。但是犹豫了许久,贺珣却不知该怎么说出口。对于多数人而言,家中能有个男子求得功名,就是一家子的荣耀,那些寒门学子都是一家子舍了命的供养。 葛云惠就葛衡一个弟弟,怎能不希望葛衡求个功名呢 更何况葛云惠这样一个为了谋个亲事,什么下作手段都能使上的女子,更是个贪图名利的。怎么会轻易让自家弟弟放弃学业 “你有话要说”葛云惠虽一直低着头做着衣服,却仿佛能看穿贺珣心事一般。 贺珣被看穿心思,干咳了几声,瞥了眼葛云惠手中的衣服,摇头道“没有” 葛云惠抬头时,正好看到了贺珣看向衣服的目光,又瞧他欲言又止,就笑着问“可是葛衡的事” 贺珣皱了下眉头,只得直言道“葛衡不适合考功名,他虽然过目不忘,有些本事。却不是个能做文章的,且他那样的性子,到了官场上,不知要得罪什么人的。” “我知道。”葛云惠轻声笑道,“也不想着他考什么功名,只这样好好的就可以了。” 贺珣皱眉“那你又送他去学堂,不如学些旁的。往后还能养家糊口” 葛云惠轻笑道“他喜欢读书,不喜欢旁的。他既然喜欢,那就去学。若是他明天喜欢旁的了,再学旁的也来得及。” 贺珣原本以为葛云惠是逼了葛衡读书,为了取得功名,给她脸上添光,争些面子。没有想到葛云惠竟然也知道葛衡是考不得功名的人,只因着他喜好读书,才送了他去学堂。世人多逐利,这样不图功名,只为了求学的人,在权贵家倒是有几个。但是像葛云惠这样的人家,拼了命,只为了一个喜好,确实少见。 葛云惠看到贺珣低垂着眼帘,就轻笑道“我养弟弟没用贺家的钱,二叔怜恤我们。不仅在接了我父亲的生意后,填上了早年落下的亏空,还每月给弟弟五两银子读书。” 贺珣眉头紧皱,方要说,他并未这样想过。 红珊就跑了进来,附在葛云慧耳边,小声道“大奶奶,刚才我听说老爷今天早上起来就昏昏沉沉的,请了几个大夫过来说是旧病发作了。到了午后,就越发重了,吃了药材好些。老爷知道大少爷醒了过来,本来想要过来看看的,都起不得身。听说老爷清醒的时候,还特别嘱咐了罗姨娘,说是让她不要告诉大少爷他病重的事呢。” 葛云惠立即想起贺珣曾说过的话,难道贺庆元这一病,当真能病上大半个月么 葛云惠瞟了贺珣一眼,对红珊低声道“知道了” 贺珣看二人嘀嘀咕咕,就皱眉问“怎么了” 葛云惠笑着说“没有什么,只是老爷旧疾犯了。” 红珊连忙拉了拉葛云惠的袖子,小声道“老爷说过” 葛云惠面上带着淡淡的笑,低声道“老爷虽说过,罗姨娘必然要瞒着,你又不在老爷跟前伺候,怎么能让你知道了既传到了你那里,必然知道你是要偷偷的告诉我的。我整日里在这里照顾着大少爷,难免露出来一些,又怎么瞒得下去若是不告诉大少爷实情” 葛云惠笑着看向贺珣“只会让他更加忧心,不断猜疑着发生了什么事。更不利于大少爷养身。不若就直接告诉了,大少爷知道这是老爷的旧疾犯了,还能少些担心揣测。” 贺珣听得葛云惠这样说,忍不住仔细看向葛云惠。见她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目光平静柔和,和往常没有两样。 贺珣就垂下眼帘,然后抬起眼帘,笑着看向红珊“你去请罗姨娘过来。” “啊”红珊愣了片刻,随后看向葛云惠,见葛云惠点了点头,红珊才走了出去。 贺珣看着红珊出去,就转头看向葛云惠,笑着问“你可愿管家先帮我管几天贺家。这里就这么大点地方,这么些个人,你应该能管得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厌烦 贺珣说着,缓缓收了笑意,低叹了口气“父亲既不想让我知道旧病犯了,那我就装作不知吧。父亲这旧病最怕动气烦心,你若是能管了家,也能让他少动些怒。你愿意么” 葛云惠点了点头,轻声道“确实也没什么麻烦的,若是你信得过我,我愿一试。” 贺珣苦笑道“除了你,我还能信谁” 贺珣说着,轻叹道“母亲在世时,觉得世间对女子不公,让我对女子宽和一些。罗姨娘做得事,我本想过一段时间,再料。她若是想明白了,这事我也就瞒过去了。父亲见后宅平稳,也能少生些气,少病些日子。却没有想到有些女子心思歹毒至此,竟不容我退让半分。” 葛云惠听到这里,忍不住看向贺珣,似有疑问“你竟这样宽和” 虽然葛云惠也清楚,依着她当初的对贺珣的算计,换了个心肠冷硬的主,硬是不把她娶了进来,或者只给她一个妾的名分,不知她还要撕扯多久才能换个安稳。若不是看中贺珣这品行,葛云惠当初也不敢冒险算计了贺珣。 可比起贺珣待旁的女子,贺珣待葛云惠也只能说不够狠,还当真算不上宽和容忍。 贺珣知道对葛云惠绝对算不上宽容。 一个女子,自入门就被丈夫冷待,两年未同过房,受到的冷言嘲讽必然不少。更何况罗姨娘别有居心,必然不会让葛云惠有好日子过。葛云惠这两年的日子,想必活得极其艰难。 贺珣干咳了一声,掩了他的窘迫“你自己先前做了什么事,该知道的。” “算计着嫁给了你,竟比算计了你的命,更让你难以忍受”葛云惠微微挑眉,当真疑惑了起来。 葛云惠这么一问,倒是让贺珣愣住了,他确实对葛云惠不算宽和。但是正如葛云惠所问的那样,葛云惠不过算计着嫁给他,她过来之后也是安安分分的呆在角落,从未再打扰过他。比起罗姨娘来,葛云惠虽算计过他一回,却没有想要谋害他性命的心思,如今又救了他的命,按理说他不该再对葛云惠有任何成见。 但是贺珣只想起那一天,葛云惠把他压住,垂着眼睛,一脸平静的看着意乱情迷的他,贺珣就忍不住有怒气,瞧着葛云惠就不顺眼。哪怕是现在,葛云惠仔细的照顾了他,贺珣只要想起葛云惠如何那一脸平静的垂目把他的所有迷乱看在眼里,还是忍不住气闷。 也也许当初不只是他一人意乱情迷,葛云惠也能随着他迷乱片刻,就算不露出丝毫迷乱,只因为两人的贴近,略有些少女的羞涩,他许就不会这般气恼了 贺珣当真也想不明白他为何独独对葛云惠这般厌恶,算起来,他也挨过女子不少算计。也见识过许多女子的凉薄狠毒。 虽然心里想不清楚缘由,贺珣却不肯在葛云惠面前认输,只抿了嘴角,闷声道“你自有惹人厌地方” 贺珣说完,尤觉得不能表明清楚他如今对葛云惠的厌烦,就用力冷哼了一声。 葛云惠瞧见贺珣这副孩子气的模样,倒忍不住笑了“你这样与我说话,倒不怕过会儿罗姨娘过来了,我拆了你的台。” 贺珣冷哼道“你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贺珣说罢,觉得这句话似是在夸赞葛云惠一般。贺珣就又生了自己的气,抿紧嘴角,扭了头,不愿去看葛云惠。 葛云惠看着贺珣努力扭了脸,只留给她个后脑和微微发红的耳尖,忍不住想着如今才有了带孩子的感觉。 她父母去世的时候,她才十岁,弟弟葛衡不过六岁。葛衡原本还有些孩子心性,经了这些变故,就不大说话。后来他们被族叔葛善接管了过去,即便有她护着,葛衡也挨了不少欺负,人也越发木讷竟是连话都不说了。比起来,贺珣虽然比葛衡年长,却还有孩子心性。 葛云惠觉得,这就是有家人在的好处吧,哪怕贺庆元只有一个不大管事的父亲,任由着罗姨娘做大。但父亲还在,贺珣心底到底有了依托,还能留着几分孩子心性。 想到这里,葛云惠忍不住捏紧了手中的棉衣。为着她那少言寡语,只过了短短六年无忧无虑的时光,就不得不因那场变故而快速长大的弟弟,心里密密的疼了起来。 “姨娘过来了”红珊在外面喊了一声,断了葛云惠的心痛,也止了贺珣的别扭。 两人抬起头,面上都即刻换上了淡淡的笑意。贺珣与葛云惠忍不住彼此对看了一眼,瞧见对方脸上的温和笑容,葛云惠脸上的表情倒是未变,只是贺珣的笑容略微僵了一瞬,略有些尴尬,随后才重新恢复了笑容。 红珊先进得屋里来,打了帘子,然后罗姨娘才垂目走了进来,随后又进来两个罗姨娘的贴身婆子。罗姨娘走进屋来,才要随着红珊走近内室,就突然想起葛云惠尖利刻薄的话。 “姨娘终究不是亲娘,该知道避着些,有些事不该看,就不要去看” 罗姨娘想着葛云惠的话,耳边仿若响起了炸雷,立时定住,不敢再迈进一步。连对贺珣做出一个慈爱模样,都装不出来了,唯恐葛云惠又说出什么她受不住的话。 罗姨娘就只在屏风处站着,冷声问“不知道寻我来做什么” 罗姨娘说着,抬眼也不看贺珣,只冷冷的扫了眼葛云惠。 贺珣这是自醒过来后,头次见到罗姨娘。虽听着红珊与葛云惠提起过救治他的事,可她们也没讲得多仔细。如今见到罗姨娘看着葛云惠的眼神,贺珣就明白必然是葛云惠为了救他这一命,与罗姨娘发生了冲突,把罗姨娘给得罪狠了。 贺珣心头一颤,突然想着那幻影中葛云惠失了两指手指的手。若是他不是因着这心头刺疼的怪病,留着葛云惠在身边。若是当天不听葛云惠解释,就赶了她出去。那葛云惠将罗姨娘得罪的这样狠,又不得他的庇护,也许当真要如幻影中那样被磋磨得冻没了手指。 贺珣原本觉得他心痛的病症,着实是一桩麻烦事,无端给他添了许多烦恼。但是现在竟觉得,若是能保全了葛云惠,不让她受到损伤,不让自己面对她懊悔愧疚。他还能与她说说玩笑,还敢受她照顾。不必见了她就羞愧,不必想起她就懊悔。他得了这心痛的毛病,也算值了。 罗姨娘若是见不着葛云惠,还能有几分温和贤良的夫人架势。但见了葛云惠,罗姨娘就仿若一只正准备战斗的斗鸡,紧绷着时刻出击与人互啄的神经,一时没听到葛云惠回话,立即梗了脖子,瞪向葛云惠“你说话啊” 葛云惠觉得如今已不用她来出头,就索性做出一副无辜模样,微微抖了一下,似乎被罗姨娘这一声喊吓了一跳。 然后葛云惠怯弱的小声道“是大少爷喊了姨娘过来的,我也不知是什么事。姨娘不要这样大声,我胆子小。” 罗姨娘见葛云惠如今竟然装起来怯懦柔弱的小妇人,气得一口气险些没有上来,竟然忍不住有些怀念当初与她直接对骂的葛云惠。最起码那时罗姨娘还能回几句嘴,还能爽快一些。现今葛云惠这幅模样,只让罗姨娘闷了口血憋在胸口,不上不下,分外难过,偏偏一句重话都说不得。 贺珣见状也觉得有趣,就眯起眼睛,轻笑着对葛云惠安慰道“姨娘只是脾气急躁了些,才声音大些,不是有心吓到你的,莫怕” 罗姨娘恨不得即刻转身就走,却还是咬着牙忍着站在远处,死死盯着垂着头葛云惠。 罗姨娘盯着葛云惠的目光太过狠厉,让贺珣心里有些不舒服。他就直起身,将葛云惠挡在身后,才对罗姨娘沉声道“今日唤姨娘过来,不是为了旁的事。听着父亲旧疾又犯了,需要姨娘你仔细照顾。为了让你轻省一些,就把府上的事交给葛” 贺珣说着,微微一顿,想着该如何称呼葛云惠。他本想叫她“惠娘”,可却隐约想起了一个面目模糊女子,他该把这个称呼给她留着。 贺珣稍微停顿了片刻后,继续道“交给大奶奶” 罗姨娘脸色一白,即刻提高了声音“这是我的家,凭什么让葛氏来管” “葛氏”贺珣的脸沉了下来,冷声道,“这也是你能叫的么如今我只是不让你管家罢了。你若再吵闹,我不管贺玳的颜面,处置了你,也只是过后回父亲一句话罢了。” 罗姨娘见贺珣那几分与贺庆元相似的眉眼带着冷意,自心底里畏惧起来。这是她自有记性以来,打从根骨里对主子们的畏惧。哪怕这些年她张狂起来了,敢给自己按了夫人的名号,也敢痴想妄想去谋划,去害人了。但只贺珣一个冰冷的眼神,她就又变成了只能缩在侯府角落的小通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做嫁 罗姨娘被贺珣的几句话说得满脸通红,她照顾了贺珣这么些年,原本想拿出几分母亲的款儿,与贺珣辩一辩。 但是她拼了所有勇气,却仍旧不敢在贺珣勉强充作母亲,只能颤声道,“珣哥儿,你不能这几年我辛辛苦苦的我” 贺珣不待罗姨娘说完话,冷声道“过会儿把账本拿过来,先让大奶奶看看。等明天早上,再让管事儿的婆子过来,把事务交接一下。你该知道,这个家本就不该你管着。现今交出来,你也不该有怨言,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莫要让我去寻父亲,把所有事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罗姨娘脸色惨白,当日葛云惠虽将罗姨娘的地位说了清楚,但在罗姨娘眼中,葛云惠不过是牙尖嘴利。但贺珣不一样,他是侯府的嫡长孙,是贺庆元最看重的儿子。在侯府的时候,一群小公子里,独他最贵重。莫说是她生的贺玳,就是其他几房嫡出公子,也要被他压一头。 罗姨娘在贺庆元身边伺候久了,自然知道贺庆元的心思。在贺庆元心中,她怎能比得上贺珣呢别说贺珣性子温和,又有才学,模样也长得好。就算他一无是处,不提老侯爷早些年对贺珣的疼爱,仅他那个新近官复原职的舅舅明俞,就足够让贺庆元看重贺珣了。 贺珣见罗姨娘还站在原地,就皱了眉头“姨娘还不走么难道想让我亲自起来赶你走” 罗姨娘极少见到贺珣动怒,尤其是对女子动怒。 除了当初葛云惠算计贺珣时,贺珣气恼了红着脸,骂了句“当真无耻” 哪怕当贺珣随着父亲到了燕州后,京城中的段家就退了和贺珣的亲事。贺珣也没有对段家说过什么气恼的话,对那段家姑娘更是屡次出言维护。 当贺珣气恼了葛云惠的时候,罗姨娘还在一旁看了热闹。可如今落在自己身上,罗姨娘才知晓惹了好脾气的人发了怒,哪怕他并非说什么恶毒的话,却足够让人羞恼惶恐了。 罗姨娘失了脸面,抿了抿嘴角,只得咬牙转身走开。 回到了自己的屋子,罗姨娘才敢发作起来,怒道“葛氏当真可恶,若不是她若不是她” 罗姨娘话在嘴里打了一个来回,终究忍了下来。强忍着一腔字的话,罗姨娘对身边的婆子丫头摆了摆手“除了王大家的,旁的人都走了吧。” 王大媳妇儿长得一张长脸,却是个沉稳的。听得罗姨娘的话,也不因她得了罗姨娘的信任,就得意了起来,依旧低垂着脸,一副老实模样。 待旁人都走了,王大媳妇儿才看向罗姨娘,说话却透着凶狠“姨娘,若是当初把大少爷弄死了,如今咱么的处境才不会这般难堪了。” 罗姨娘长叹了一口气“我怎会不知道呢听着贺珣醒了,我就知道我的志向是全没了指望。如今连管家之权都要被收回去了,可怎么办呢老爷的脾性我是知道的,听了贺珣的话,只会赞他说得对。当初贺珣娶葛氏的时候,老爷还曾对他失望了一段时日,但如今贺珣这一伤,让老爷不仅对贺珣消了怒气,还对那个葛氏看重起来。我还有什么奔头儿呢” 虽然罗姨娘这几年有些张狂,可她也是自侯府里出来的,这大门户的规矩她也是懂些的。葛云惠虽然才入府两年,但她是贺珣的正妻,上面又没有婆婆,可是现今贺府的正经儿女主子。葛云惠若是要来管家,贺庆元只会觉得理所应当。 就因为知道这一点,罗姨娘才费劲心思的促成贺珣与葛云惠的亲事。在贺庆元不肯让贺珣明媒正娶葛云惠,只愿给葛云惠一个妾室位置的时候,是她偷偷给京城的侯府去了信儿,让老太太发下话来,才促成了这婚事。罗姨娘原本想着若是贺珣娶了一个他厌恶的女子,必然不会把管家之权交给那个女子。 罗姨娘却没有想到,她耗费心机,却还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比起现在已经消了所有志气的罗姨娘,王大媳妇儿则要镇定许多,她冷笑道“姨娘为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既然要葛氏管家,那就丢给她吧。她从未管过家,必然不能上手,我们在从中间使使劲儿,定会为难的她把管家权让出来。且姨娘身边还有珍珠可用,她原本就在大少爷身边伺候,稍微动些手脚,废了大少爷,凭那葛氏再厉害又能如何还有” 罗姨娘听着入神,忙抬起头问“还有还有什么” 王大媳妇儿笑道“姨娘莫非忘了那葛氏的叔叔婶婶,还有她那个如娇花儿一样的堂妹么可怜那个云瑛妹子,生得多标志的人儿啊,结果因为这桩事,怄得十七了也没定了人家,时不时还打听珣哥的事儿呢。” “那又如何呢”罗姨娘皱起眉头,“就算是招了他们过来,也不过是让葛云惠不快。能妨害到旁的什么” 王大媳妇儿笑着说“姨娘小瞧那一家子了,用得好了,却是一把好刀。姨娘莫要忘了,当初本就是他们得了姨娘的提点,在珣哥过去做客的时候,给他下了药。本是想着让他和葛云瑛促成好事的,让葛云瑛嫁进来的。可葛云瑛恋着珣哥容貌,她的爹妈念着侯府的名头儿,算计得妥妥帖帖。” 罗姨娘点了点头,听到王大媳妇儿说到这里,也忍不住懊悔“说起来,若是当初让贺珣娶了葛云瑛进来,也少了许多麻烦事。这会儿我也安生了,怎就不知当初好好的事,就被葛云惠钻了空子” 王大媳妇儿笑着劝道“看葛云惠这会儿厉害的样子,当年的事看来也不是她赶巧了,也是早有预谋。要气也是能气葛云惠的二婶许氏,既给葛云惠找了个看起来不错的婆家,就该做全了。逼得葛云惠到了绝路上,让她不顾着脸面,只能钻了这桩空子。” “葛氏当年的婆家不好”罗姨娘疑惑的皱了眉头,“我怎听说是不错的人家,那男方为人敦厚,家境也算富的了。” 王大媳妇儿讽笑道“若是真有那样的好人家,怎么会千山万水的在外地找媳妇儿许氏怎会不留给自己闺女许氏什么样儿的人,姨娘你又不是没有见过那人家虽表面富裕,确实强撑出来的,背地里欠了不少银子。那男人虽看起来敦厚,也是个孝顺儿子。就因着他孝顺,他那个刁横的妈才磋磨死了两个儿媳。葛云惠若是嫁了过去,大约也活不过几年。” 罗姨娘听到这里,忍不住咬了牙,恨道“原来是许氏误了我” 罗姨娘心中怎能不恨若不是许氏目光短浅,给葛云惠寻了不好的人家,葛云惠这会儿怕是已经死透了,怎还能在这里碍她的眼 王大媳妇低声道“姨娘如今再埋怨许氏,已是晚了。您先听听如何用这把刀吧” 见罗姨娘点了点头,王大媳妇儿就轻笑道“一呢,葛云瑛样貌不知道比葛云惠强了多少,她若是过来了,难保珣哥不心动。就算珣哥不心动,葛氏是个容不下人的,必然会处处防备着葛云瑛被珣哥看上。她那样行事,必然会勾起珣哥对她的厌烦,两人必然离心。二呢,葛云瑛和她那爹妈当初能用药,现今逼急了,也是还能用药的。珣哥一次说是不经心,第二次呢怕是连老爷都觉得珣哥是个贪花好色的下流坯子,再把这消息往京城里传一传,老爷还能那么看重珣哥么” 罗姨娘听得这里,终于笑了起来“这样听起来,这一家子,竟是可以走动的。只怕他们一直恼我促成了葛云惠的婚事,不肯上门呢。” 王大媳妇眯起眼睛,笑道“姨娘多虑了,便是他家有几个钱。但在燕州,只有姨娘不搭理的人家,哪有旁人不理姨娘的呢更别说,葛云瑛可是对着咱家大少爷情深似海呢。许氏是个疼女儿的,对自家女儿可是有求必应的。” 罗姨娘垂下眼帘,想了一阵,笑着点了点头“听你这么说,我才稍微放心了一些,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呢。算了吧,既她要账本,那你就拿给她看看。我倒要看看,这个贺家,就那么点钱,我费心打理,才维持了眼前的日子,她要打算怎么管还能比我管得好了” 王大媳妇儿拿了账本就出了罗姨娘的屋子,一走出房门,王大媳妇儿悄悄的白了眼屋子里的罗姨娘,就拿了账本去了贺珣屋里,交到了葛云惠手上。 贺珣见葛云惠翻了翻账本就放下了,皱眉问“怎么了可是看不明白” 葛云惠摇了摇头,轻笑道“账上没有手脚,只是这么少的钱,倒是难为罗姨娘费力管着家了。” 贺珣有些疑惑“钱少么” 哪怕是自京城到燕州,贺珣也只是觉得他不再是京城中的贵公子了,吃穿虽差了几等,却从未觉得他的钱少过。除却惊讶,贺珣更多的是觉得稀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地狱 突然发现自己非但不再是侯府被捧着的嫡长孙,竟还变成了一个穷人的贺珣,却没有任何沮丧慌张,倒是觉得新奇有趣。 他用那双往日里抚着四书五经的手,拿起了有些破旧的账本,有些好奇的问“这怎么看” 葛云倒不觉得从京城里来的贵公子贺珣,看账本这些俗物有何异常,直接拿起账本仔细的讲给贺珣听。账本有些年头了,不知被多少次翻看过,翻起来带了一种油污的气味。贺珣也没有因着气味难闻避开,一边看着账本,一边听着葛云惠仔细讲解。 贺珣本就是个聪明人,葛云惠又说得清楚易懂,加之贺府的账目还算简单。只几句话的功夫,贺珣就明白了这内里的乾坤。 “原来我家竟这样穷了,我竟不觉得。”贺珣看了眼账本,仿佛看到了罗姨娘如何精打细算,殚精竭虑,才勉强维持了一家子的用度。 葛云惠轻笑道“只是家里穷,又不是你穷,自然你不觉得。夫人在世时,经营了许多产业。夫人不在了,老爷不肯拿夫人留下的产业贴补家里,每年分红都直接给了你,你自然是不缺银子用的。不仅你不缺银子,罗姨娘还拿了不少你的银子,贴了家里。虽账面做的平整,仔细看也能辨出来。至少燕州两个铺面的租金,是被罗姨娘藏下了。” 葛云惠口中的“夫人”,自然就是贺珣的生母明氏。 贺珣这才了然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藏就藏些吧,也不见她用在自己身上多少。终究大多数还是用在了父亲和贺玳身上,我是之前从不知道这些事,若是知道了,也要拿出银子来的。罗姨娘这样精打细算,却只是艰难维持。再看我丝毫不费心力,每年就有大笔银子不费力进账。两相对比,自然心有不甘,难怪起了杀我的心思。” 葛云惠看着贺珣,心道“果然还是富贵家养出的公子,心胸到底开阔一些。” 贺珣将账本合上,忍不住将心中疑惑问出“你能讲得这么通透,应该熟知经营之道。可从未听说过你经营过铺子” 葛云惠理好账本,放到桌上,轻声道“家母病弱,顾不上两个孩子。弟弟年幼,缺不得母亲照看,自然要在母亲身边带着。我自小就跟着父亲,时常看着他经营铺面,我也算是拨弄着算盘珠子长大。虽然年头过去的久了,但是幼时学的东西,却忘不掉。” 葛云惠说完,轻叹了一口气,不由得赞道“往日里总听着红珊说起夫人如何贤德,今天看了账本,才知道夫人竟是这般聪慧。刚来燕州的时候,她就立即置办下了两个铺子,丝毫不因到了燕州就歇了志气。京城的铺子也经营的好,若是夫人在” 葛云惠分外敬佩这些擅于聪慧能干的妇人,如今当真是贺珣的生母明氏敬服。其实贺庆元被贬到燕州时,明氏是可以带着贺珣留在京城的,但却随着贺庆元过来了,可见她是有情义的。到了燕州,贺庆元这样的昂扬男子都没了志气,她却想着在燕州置办产业。更不要说她待仆从宽和心善,让红珊至今都念着她的好。 因着明氏,葛云惠看着贺珣都觉得他仿佛又好看了几分,一时不留神,就多说了些话。葛云惠自知失言,就立即住了口。 贺珣被葛云惠的话,带起了往事,低声道“母亲当初本想着多置办几个铺子,可是想到才刚到了燕州,不好太过铺张,就先置下了两个。” 贺珣想起自己的母亲,脸上有了些许悲伤,葛云惠也抿了嘴唇,不再言语。 过了好一会儿,贺珣掩下悲伤,长出了一口气,继续问道“如今既然你来掌家,总不能让全家再过得辛苦,以后我的所有分红,都拿进府里” 葛云惠摇了摇头“那倒是不必,只用燕州这两个铺子,就够用了。罗姨娘不懂得经营,只将铺面租了出去,拿着租金来贴补府上,可不是把日子过紧了这两个铺子租期也要到了,我想着把两个铺面收了回来,雇两个掌柜的来经营。一个可做了酒铺,一个可开了布店。” 贺珣有些疑惑“你既懂得针灸,救过我的命,家里曾经也是开药铺的,为何不开了药铺” 葛云惠轻笑道“药铺不是寻常人能开的,我虽给你施过针,也略懂药理。但那次也是大着胆子,按照幼时记忆去搏一搏的,我并没有真正学过医术,对药材药理并不十分了解。药物关乎人命,半点差错不能用,我暂时不敢去试。” “你没有学过医竟这般大胆”贺珣忍不住惊讶的打断了葛云惠的话。 葛云惠眯起眼睛看向贺珣“说起来,大少爷您是我救得第一人。” 贺珣想起那时处境,再看葛云惠,倒是又多添了几分感激“那日你也算用性命相搏了。” 葛云惠丝毫不在意贺珣的目光改变,只是继续笑着说道“燕州天寒,男子女子都喜烈酒,便是不吃饭也要饮上二两烈酒。虽当年我家的药铺有名气,但我外祖当年置起家业,确实靠着卖酒” 贺珣听着,点了点头“听说过燕州最有名的酒庄,曾是你家的。你父母去后,才过给了你二叔。可是酒铺要有酒方,你可有酒方造酒” 葛云惠眯起眼睛,笑了起来“自然是有方子,才敢这么做。” “你既然有法子,那就去试试吧,左右败了也没什么损失。不过若说稳妥,粮店不是比布店稳妥么”贺珣低声道,他并非对葛云惠有质疑才一再问询。只是他现在看到葛云惠提起这些经营商事来,平静的脸上竟有了几分生动,让他忍不住一再的问询。 葛云惠笑道“我们燕州与京城不同的,你来了这么些年,也该知道燕州虽比不得江南鱼米之乡,但也从未缺了粮食。我们这里的粮食虽只种一季,但因着土好,扔出去的种子都能长成苗子。这里略富些的人家都有田地,每年佃户送上来的租子都够用的了,极少出去买粮的。有些好面子的人家,便是这年粮收得少了,也不肯出去买了粮,让旁人看出不景气来。而穷人家,吃些红薯就能过活,怎舍得出钱买粮粮食既不易卖,还容易添麻烦。燕州的许多粮店背后都有官府的人,他们都是拿了仓里的陈米出来卖。这样做虽然此刻无人追究,但若是当真出了事,却是要死一片人的。到时候我们说自家的粮店来路清楚,谁又能信呢” 听到葛云惠这么说,贺珣点了点头,他隐约记得似乎确有此事。西北发了饥荒,皇上自燕州调粮去赈灾,却根本凑不齐粮食,当地官员为了保命,只得强征。燕州民风彪悍,哪里容得下这般欺压,立时闹了起来。皇上本就为了西北灾荒烦心,一怒之下,把数十大小官员流放抄家。 只是现今并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贺珣都不知道这段记忆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贺珣看着葛云惠,心里竟有了些闷疼。依葛云惠这样的聪慧,若是她父母仍在,一家子该把日子经营的多好可惜 葛云惠看着贺珣愣住了,就轻声问“可是我说得有什么不妥” “没有”贺珣摇了摇头,遮掩道“我只是想着布店倒是比酒铺好经营,母亲在别处也有布铺。让那边掌柜的拨些货过来,就可以了。” 葛云惠笑着点了点头“燕州虽不缺粮食,却缺少上好时兴的布料,若是能运些好得来,不必担忧卖不出去的。不过这都是之后的事,今儿先好好歇着吧。” 贺珣正听着有趣,葛云惠就突然不说了,贺珣怎肯 贺珣就连忙说道“今日我已经歇够了,不急着睡” 葛云惠却起身笑道“我回屋子片刻,过会儿回来再与你说。” 贺珣听着葛云惠要离开,略有些艰难的点了点头,忍不住问“你去做什么” 葛云惠安静了片刻,才淡笑着说“我去洗洗身子。” 贺珣听得这话,脸即刻涨得通红,慌忙说着“那你去吧去吧” 贺珣说完,就红着脸坐在床上晃着神,直到他胸口的刺痛一点点漫开,他才知道葛云惠这是走远了。 胸口的刺痛越来越重,尽管贺珣咬了嘴唇强忍住,却耐不住胸口刺痛难忍,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恍惚间,贺珣又看到了诸多幻影,愧疚不甘撕扯着他。 心头的刺痛,还能忍受,只是这铺天盖地的绝望懊悔,让贺珣实在难忍。他仿佛身处炼狱地火中,魂魄被懊悔不甘几乎焚烧殆尽 贺珣觉得自己煎熬了许久,觉得手心一片冰凉,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饿瘦,驱散了他的所有疼痛不适,驱散了缠绕着他的地狱烈火 贺珣没有看清眼前的人,只是知道此人必能救了他,此人是他不能舍弃不能放手的,他用力握紧这人的手,把她扯到了怀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乱了 贺珣用力紧抱着怀里的人,直至他的疼痛平息下来,他才长出了一口气,舒缓下来。。哪怕不用睁眼,贺珣都知道,怀中的女子就是葛云惠。 除了葛云惠,谁能缓解他的疼痛 虽知道怀中的女子是葛云惠,贺珣却不知为何竟不舍得放手。这样将葛云惠用力抱在怀中,让他心安,他感到身体里似乎有另一个灵魂再欣喜着,让贺珣的心仿佛也欢愉了起来。 刚刚洗过澡的葛云惠身上带着干净的皂角味道。 贺珣虽自葛云惠入府就没有理睬过她,但也大体能猜测到葛云惠在贺府中的处境。葛云惠用得东西都是府中最差的,用得澡豆大抵也没有配了其他香料。 葛云惠的身上很凉,头发湿冷的。燕州天寒,到了夜间就格外得冷。贺府虽然窄小,但葛云惠住得屋子到底离这里有些距离,只走了一阵子,头发就有了冰碴。细碎的冰碴碰到了贺珣的脖子,冷得贺珣打了个哆嗦,却仍旧不愿意放手。 静了一会儿,还是葛云惠轻声道“你的身体还没有好,我的身上凉,你放开些吧。” 葛云惠声音里没有一个女子的羞窘,平静的仿佛被贺珣紧抱着并不是她一样。 葛云惠这样的平静,让贺珣想起了当初她算计他的时候。 心底里陡然生气的厌恶到底大过了不舍,贺珣咬牙松开了手。可他的手指却仿佛不受控制一样,竟然在葛云惠的腰上留恋片刻,才慢慢离开。 贺珣不知道葛云惠有没有留意到他的动作,他却忍不住为了自己举动脸红。 贺珣红了脸,心中有些愤恨难道我如今不仅中了什么情蛊,还添了什么好色恶鬼附在我身上么怎得手竟不受控制,贪恋起葛云惠这等女子的色来 贺珣对自己的行为愤恨之余,忍不住瞟了葛云惠一样。 在有些昏暗的灯光里,葛云惠穿着素淡的藏蓝袄子,眉眼依旧普通,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头发湿漉漉的乱挽成一团,一点都没有做为女子的娇媚灵动。葛云惠大多数的时候就是这样,像是一眼枯井,看起来比个孤寡了十几年的老妇人更加无趣。就算偶尔有些情绪波动,也会很快平静下来。 贺珣气闷的皱起眉头,躺倒在床上。葛云惠仿若没有看到贺珣的情绪起伏,淡笑着给贺珣盖了被子后,把她的头发重新解开,擦干净了。 贺珣闭了眼睛,却能根据葛云惠发出的细碎声音,猜测出她正在做什么。他听着葛云惠坐在床边擦干了头发,暖了暖身子,才脱了袄子,躺在了他的身边。 虽葛云惠什么都没有说,但是贺珣却觉得她是什么都清楚。在葛云惠面前,他仿佛无法藏匿,任何心思都摊在了她的面前,只是看她说不说罢了。 贺珣想着,又烦闷的翻了一下身。 葛云惠看着贺珣不断翻身,就低声道“你的腿还没好,不要乱动,莫要再弄伤了。” 贺珣睁开眼睛,瞪向葛云惠这个让他烦闷的罪魁祸首,咬了牙气道“不用你来管” 葛云惠轻笑道“不要说你我是夫妻,就只说你现在的病症与我有牵连,我怎能不管你” 贺珣听着葛云惠的话,消了几分烦闷,闷声道“我无缘无故对你发了脾气,你竟然不生气” 葛云惠面上带着淡淡的笑“你是病人,我该让着你。你也莫要愤恨如今言行奇怪,在我面前落了面子。莫说你我有着夫妻名分,就算没有。你受苦到这个程度,我多顾着你一些,也是应该的。方才可是疼狠了气恼我回来晚了么” 在这般温和大度的葛云惠面前,贺珣觉得闹了别扭的自己仿佛是个小孩子一样。贺珣涨了红脸,虽抿着嘴依旧不说话,心中那些莫名的气恼竟是全消了。 葛云惠伸手握住了贺珣的手,轻声道“我以后会尽量在你身边,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贺珣听得葛云惠和软的话,心头一跳,呼吸停顿了片刻,只握紧了葛云惠的手,哪里说得出不好来 贺珣红了脸,有些别扭的闷声道“方才我摸了你并非我所愿” 葛云惠轻笑道“你毕竟年少,就算不喜欢我,终日里与我一道同吃同睡,有些状况也免不了的。不要觉得我这么个在你看来极其不堪的女子,你竟然我起了念头,是你的错。那只是作为人的寻常反应,只因你是男子我是女子,与你我是什么人,没有什么关联” 贺珣紧皱着眉头,立即想要反驳。他本该反驳他并没有对葛云惠起过什么年头,方才那样也是因他不受控制,但说出口的却是“我没有觉得你极其不堪” 只是这话说出口,哪怕是贺珣都觉得这话说得实在言不由衷。既然不觉得她不堪,为何这两年来对她如此冷淡。既让不觉得她不堪,为何哪怕她救了他的命,也仍觉得她是个无耻的女子。既然不觉得她不堪,为何已看到她的许多长处,却仍觉得对身为妻子的她起了念想,是件极其可耻的事 贺珣想到这里,抿了嘴,就不再说话。 葛云惠继续轻笑道“你觉得我不堪也好,觉得我可取也罢。我都是你的妻子,本就是你的人,你想做什么,都由着你。只是你如今病着,不好做那些事。待你好了,你若要与我圆房,也只你一句话。除了你的病,我们还有许多事要料理,你我之间不能出现嫌隙。你若不好了,我在府中活不成。我若不好了,你怕是要生生疼死。” 贺珣脸上羞窘慢慢褪去,他抬眼看向葛云惠。心里竟有些惊奇。这个葛云惠,怎么就有这样的本事,把男女之间本来旖旎暧昧的事,说得这般直接了当,公事公办的仿佛两人不是夫妻,仿佛是朝堂的同僚。说得也不是圆房同床,只是在谈论着公务。 葛云惠这话一出,莫要说贺珣这般俊秀年少的贵公子,就是再急色的街头混混也不会对她起半点兴致。 贺珣听着那往常令女子羞红了脸的话,被葛云惠这样平淡的说出,也不知她究竟几分几分假。无论真假,只一样是真,葛云惠虽然口口声声说她是他的妻子,但是她对他是没有一丝情意的。 贺珣的羞窘散去,声音也冷了下来“放心,我虽然待你不大好,却还记得你的救命之恩,知道你是这府里最不想见我死的。我不会猜忌你,也不会与你生出嫌隙。” 葛云惠笑着点了点头“那快歇息吧。” 葛云惠说完,微微起身,灭了灯,躺在了贺珣身边。她依旧牵着贺珣的手,贺珣心思烦乱,寻思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既然要开布店,你也做几身衣服吧。哪有年轻媳妇穿得这样素净” 葛云惠笑着应了一声“都听你的。” 只葛云惠这一句话,贺珣这跌宕的情绪终于平静,整个心都安顿下来。尽管贺珣仍旧觉得他现在与葛云惠在一处,是时时处于下风,事事都被她牵着走。但只葛云惠这一句话,就足够让他满足,仿佛他求了许久的事,终于得到了应答。 在这样带着满足的平静中,贺珣轻哼了一声,倒在了床上。不知何时昏沉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他耳边开始有人不断嘶喊着。 “只是这么简单,若非一开始就错了,我也不至于与她越来越远。若我当初就能多听听她解释,知道她怎么救了我的性命,与她一道面对府中困境。就算我有些少爷脾气,她也能容了让了。就算她对我无情,也愿意做我的妻子,甚至愿意与我圆房。若不是我害得她失了手指,就不会愧疚得都不敢踏入她的屋子不会为了抓紧她,就将她困在自己身边,将她困成了笼中鸟。不会为了她的眼中只有自己,就故意设计她亲近的人都离她远去。她与我也不会落得那般下场” 那样的懊悔不甘,让贺珣突然睁开了眼睛。比起往日的贺珣,此时的贺珣在转头看向葛云惠时目光幽深。他慢慢俯身靠近葛云惠,目光眷恋的落在葛云惠的眉眼、嘴唇上。 贺珣张了张嘴,发出了有些嘶哑的声音“曾经,是我错了。往后,我们好好做一场夫妻,可好” 贺珣说着,低头吻上葛云惠的嘴唇,许是渴望的太久,他的全身都不住的颤抖着。可哪怕剧烈的心跳让他的胸口都有些涨疼,哪怕他很想用力的抱住葛云惠,却依旧克制的,小心的,珍惜的,亲吻着她的嘴唇。 直至贺珣眼中的幽暗退散,双眼恢复清明,才停了下来。他讶异的瞪大眼睛,方才发生的一切他还记得,他好像不受控制般的说出要与葛云惠做一世夫妻的话,还亲吻上了葛云惠的嘴唇。难道他真的被邪鬼附身了不成 贺珣本想立即退开,但此刻他闻着葛云惠身上的清香,与他嘴唇相贴的那片柔软竟引着不能即刻退去。贺珣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他从未与一个女子这样亲近过,双唇紧张的微微抖动了一下。这一抖,让贺珣的嘴唇与葛云惠的双唇轻微的磨蹭了一下。 登时,贺珣脑中的那根弦断开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老实 贺珣少年初次尝情,魂魄深处又仿佛有人在驱使着,想让他离葛云惠近些再近些,将葛云惠再抱得近些。贺珣渐渐就失了神智,待他清醒过来的时候,葛云惠的嘴唇已经被他亲得一片水色。他的手甚至已经探进了葛云惠的衣服,抚上了她纤细的腰肢。 贺珣用力喘了几口气,仍不敢相信他竟然做出了这样的事。哪怕眼前的女子是他的妻子,他也该在她醒的时候,得了她的允才能近身,怎能就这样偷偷摸摸的亲了摸了,如好色贼子一般暗自庆幸葛云惠没有醒过来,不然他当真不知该如何面对葛云惠了。 贺珣甚是羞愧,但却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想着葛云惠双唇柔软的触感,以及她纤细柔韧的腰肢,心就不由得狂跳。 疯了 大丈夫立于世间,应以功成名就为毕生所求。他此生应立于朝堂之上,周旋于党羽之间。怎能为个女子就失了心智若是个绝色,倒能称为风流。可葛云惠这般的女子,哪里有色可言 贺珣忙退后了些许,有些惊惧的看着葛云惠,如看着毒蝎一般。当贺珣不挨着葛云惠的时候,他心头就开始刺痛起来。原本贺珣很厌烦他这怪病,如今这刺痛竟让他清醒了许多,他倒是暗自庆幸有这怪症。 胸口的刺痛让贺珣冷静了下来,当他重新躺下的时候,也不敢再紧挨着葛云惠,只能指尖微触着葛云惠的指尖略微止了痛,慢慢合了眼睛。 葛云惠察觉到贺珣重新躺下,听着贺珣的呼吸平稳下来,她才皱起了眉,睁开眼睛。葛云惠咬紧嘴唇,几乎要把嘴唇咬破,才强忍下来,没有直接就吐了出来。 葛云惠没有想到男子带了欲念的亲吻,竟让她恶心到想要作呕的地步。往日里,葛云惠也与男子接触过,照顾贺珣的时候,也曾碰到他的身子。虽然她一直知道在与男子接触的时候,会有些不适,但还能不动声色的忍了下来。可她方才却险些忍不住,差点直接把贺珣推开。 葛云惠咬了嘴唇,皱眉看向贺珣。她知道自己是他的妻子,别说只是亲一亲,就是圆了房,也是应该的,且这门婚事本就算她算计来的。她既然借了贺家的势力保住如今的安稳,就该尽她作为妻子的责任。 可明知道如此,葛云惠还是忍不住恶心。她从未厌恶贺珣,只是厌恶贺珣与她的亲密行为,只是厌恶因此重新翻出来的回忆。 葛云惠身上发沉,胸口发闷,觉得喘口气都是痛的,那些她强迫自己遗忘了的记忆重新又缠绕起了她。但是她怕惊醒了贺珣,并不敢用力喘气。她只能继续用力咬了嘴唇,疲惫的半眯着眼睛,努力迫使自己重新忘记那些旧识。 可葛云惠到底一整夜都无法入睡,就这样一直熬到天明。见到窗外透进来光亮,葛云惠冷凝着脸,坐了起来。她熬了一夜,面色苍白,嘴唇都白得没了血色。 贺珣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葛云惠。但贺珣有些心虚,匆匆扫了眼葛云惠的嘴唇,就立即转开头。贺珣红了一张脸,抿紧了嘴,一时竟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面对葛云惠。 葛云惠趁着这个空隙,整理好了她的表情,她苍白的脸上就挂上了一贯的淡淡笑容,轻声询问“醒了” 尽管葛云惠努力保持和往日一样的样子,说出口的话却异常沙哑。 “你怎么了”贺珣听得葛云惠声音这样嘶哑,忍不住问道。 葛云惠干咳了几声,轻声笑道“许是昨天夜里着了凉,过一会儿,我吃些药,看能不能强些。你如今身体还很虚弱,又离不得我,我本该更注意着些。是我大意了” “你日夜照料者我,想必也是累极了,染了风寒并不是你的过错。”贺珣连忙说道。 说着,贺珣因为不想葛云惠怕把病气过给他,就不再与他睡在一起,就连忙说道“我虽然还没好,身子却没有你想得那样虚弱。你不要不要避着我” 贺珣微微一顿,生怕话里透出他的真正心思,又添了一句“较起风寒,还是我的怪症更难受些。” 葛云惠笑着应道“嗯,我不避着你,我给你擦擦脸。待哪天天暖和些,我让清风进来给你擦擦身子。这几日的天着实太冷了,你如今可是受不得一点风的。” 葛云惠说罢,就起了身。如昨日里一样,葛云惠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给贺珣擦了脸梳了头发,换了身衣服。除了她的脸太过苍白,和往日里没有任何差别。 倒是贺珣因有些心虚,面对葛云惠的时候有些不自在,视线都不敢落在葛云惠的脸上。便是这样,只闻着葛云惠身上的气息,只被葛云惠偶尔触碰到,就已让贺珣的一张玉脸涨得通红。 贺珣的注意力都放在葛云惠触碰他时微凉的指尖上,竟没注意当葛云惠料理好一切后,愈加苍白的脸色。 “大奶奶,罗姨娘遣那些婆子过来了。”红珊笑着跑了进来,对葛云惠说道。 自葛云惠与贺珣同房后,红珊就对这个在她心中分外上进的“大奶奶”放心了。这两日,红珊正精力旺盛的沉浸在后宅争斗中,在听得葛云惠要掌家之后,红珊更是紧密的盯着罗姨娘,生怕葛云惠在争斗中落败了。 这一大早,红珊就趴在门边盯着罗姨娘屋子,瞧见门帘动一下,都要激动半天。好不容易把那些婆子丫头都盼来了,红珊兴奋得小脸儿通红。 葛云惠点了点头,就转身对贺珣压低了声音,轻声道“那些婆子都要过来,直接带到你这个病人面前,怕是要被人看出古怪来。我就在外间把事情理清,你躺着稍微忍忍。” 贺珣见葛云惠正病着,又第一次管家,就低声道“若是有人不服你,你就过来找我。若她们都不听你的,就都发卖了吧,不必留着。有什么事,自然有我担着。” 贺珣这次是必要让葛云惠立威了。 葛云惠面上带着淡淡的笑,轻点了一下头,算是应了,就起身走了出去。 葛云惠一离开贺珣,贺珣的胸口就刺痛起来,但似乎因为葛云惠离得不是太远,疼得倒没有特别狠,贺珣还忍得住。 葛云惠一边往外面走着,一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将咬出的血轻抹在了嘴唇上。她刚才给贺珣束发的时候,自铜镜看了她自己一眼,脸色实在难看的吓人。只是她手里没有胭脂水粉,只能给唇上添些血色,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绕过屏风,走到了外厅,葛云惠就瞧见已有五个婆子站在那里了。人虽不多,每个人却是各管着一摊事儿的。管了厨房的郭婆子也站在里面,但是因她和葛云惠还算相熟,并不想被罗姨娘拿来对付了葛云惠,所以她就缩头缩脑的站在最后面。不只是郭婆子,另有两个见识过葛云惠厉害的婆子,既不肯得罪了葛云惠也不肯得罪了罗姨娘,耷拉着脑袋,是拿定了主意,不再言语。 最后一共五个婆子里面,只剩下两个婆子识不得眼前局势,还梗着脖子,斜藐着葛云惠。当她还是往日里那个温和老实的人,想着趁着这个机会,扫一扫葛云惠的面子,在罗姨娘面前争脸。 葛云惠笑道“辛苦你们这么早过来了。” 葛云惠说过话,那梗着脖子的一个婆子就大声喊道“大奶奶既然体恤咱们,就把大家放了吧,这会儿都忙着呢,各处短不得人。知道你是初次管家,想要那个款儿来让咱们服气,但也不要乱折腾人。若是误了旁得事,大奶奶你可担当不起的。” 葛云惠笑着看向那大喊大叫的婆子“原来是你,我记得你姓何,是罗姨娘请过来的帮工,帮着府上做针线的,前年春天才进了府。” 何婆子扯了嗓子喊道“你到是记得清楚,你既清楚,就知道我是府上最忙的,不能在这里耽误了功夫。” 葛云惠笑道“既然你忙着,那咱们就速速办了此事。红珊,去她的屋子看看,有没有什么她不该拿的东西” 何婆子此时当真急了“你敢” 葛云惠眯眼笑道“倒真没有我不敢做得事。” 何婆子连忙伸手要去抓红珊,可红珊仿佛是条泥鳅一样,绕开了何婆子,就奔着何婆子的屋子就去了。 何婆子本想着去追红珊,就听葛云惠轻声笑道“你们站在一旁的,还不摁住了她她是雇来的帮工,我最多赶了她,你们大多可都签着卖身契,真不怕我发卖了你们” 若是葛云惠和罗姨娘对上,旁的婆子还能有所犹豫。但既是葛云惠要对付何婆子,何婆子又是自外面雇进来的帮工,在府中没有根基,自然有人愿意连劝带押的将何婆子给摁住了。 何婆子又急又恼,脸涨得通红“你们何必欺辱人,若是疑心我是贼,就赶了我吧。不必拿法子来诬赖我这个老实人” “老实人”葛云惠看着红珊抱着一捧缎子跑过来了,就轻笑道,“那就好好看看,你究竟有多老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毒辣 何婆子脸色惨白,身上都不住的颤抖了,却还梗着脖子,一副被冤枉的模样,大声喊着“你可不要诬赖人这缎子可是我用来裁衣服的” 红珊捧着缎子跑了过来,路过何婆子的时候,对她哼了一声,就径直跑向了葛云惠,大声道“大奶奶,你可不要听这老货胡说,她把这缎子藏得在了柜子最底下的包袱里,肯定是问题的。别说若是预备着给府里做衣服,为什么藏这样深呢再说了,夫人她” 红珊顿了顿,立时改了口,声音压低了些“罗姨娘她管东西管得严,甭说这么大一块缎子了,就是一个碎布头子每天都要拢在库里,怎会留在做事儿的婆子手上。” 葛云惠点了点头,笑着看向何婆子。 虽然葛云惠没有问,但当她似笑非笑的看向何婆子的时候,何婆子却觉得她已经开始拷问自己了。 何婆子咬牙狠狠看了红珊一眼,连忙辩道“这是预备着给我家里人做的,快过年了,家里好不容易得了块好料子,生怕做坏了。只能送进来,给我做。” 葛云惠轻笑道“哦不说你家买不买得这样的缎面,就算若如你所说,这是你自家的缎子。你拿着我们贺府的钱,却给家里做活儿,这也是不对的。” 何婆子知道是躲不过去的,比起窃了东西的罪过,不如认下个不着眼的错儿。 何婆子就丧着一张脸,回道“我是在晚上做得活儿,且只这一次,往后我不让家里再拿东西进来,也就是了。要是因为这点子小事,就赶了我出去,大奶奶你可有些太冷心肠了吧大少爷可才好些,老爷又病了,你可要帮着惜福,就放过我吧。” 葛云惠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没想你倒是个能抬举自己的,你何德何能,竟成为了贺家需惜着的福且我若要行善积福,就去庵堂寺庙添些香火,放几个王八麻雀儿,我原本看着你不像个可放生的牲畜爬虫。难不成我眼拙,竟是错看了你” “呲”此刻虽不是玩闹的时候,但听了葛云惠的话,还是有人忍不住笑出声的。 在里间靠在床上坐着的贺珣听到葛云惠的话,哪怕此刻他正忍着心口刺痛,也禁不住笑了起来。心道葛云惠的嘴当真毒辣,偏生她的话说得狠,声音却柔柔的,还带着几分笑意,这样反倒是比厉声喝骂更让人恼火,难怪罗姨娘恨她恨得咬牙切齿。 何婆子涨了张红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 葛云惠抬手止住了何婆子的话,轻笑道“你方才也说了,大早上的,大家都忙着呢,就不要耽搁大家功夫了。你既然说这是你家买的缎子,托了你来做衣服。那就不该和库里剩下的料子对上,是不是” 何婆子脸色惨白,她动了动嘴唇,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只看何婆子这个样子,到底她偷没偷,已经很明显了。若是心肠和软些的,也许会给她这个脸面,就此放过。只是葛云惠一贯心肠硬,自然不会给何婆子留面子。 葛云惠就笑着吩咐“哪个管了库房,去库房把与这花纹一样的缎子都拿过来,哪怕是废料都给我拿来。别觉得往日与何妈妈交情不错,就在背地里做了手脚,别逼着我一件件再查了库房。这库房查起来,可是很费力气,到时候我又累又气,就不似现在这么好说话了。” 管了库房的婆子,自然不敢再耽搁,即刻摸了钥匙,去库房取了半卷缎子,与些碎缎子过来。 何婆子见状,委顿的瘫坐在地上,一头得冷汗,小声求着“大奶奶,给留几分面子吧,莫要对了,老婆子这就滚出去吧。给老婆子一条生路吧” 葛云惠轻笑道“到了如今地步,这样不明不白赶了妈妈。我是不是要背上无故苛待下人的名声我年纪小,这样的名声我可担不起。红珊,我刚醒过来,精神不济。你把何妈妈手里的缎子与府上的缎子比了,让大家辨一辨,看花样纹路是否能对上。若是对不上,说明何妈妈的缎子确实是自家买的,我向何妈妈下跪道歉。若是能对上,就是自一匹布上裁的” 葛云惠的话只说到这里,就眯起眼睛,笑着看向何婆子。 红珊立即拿了两份缎子放在了一处,都不必仔细对齐整了,就能看出花纹图样严丝合缝,是从一匹布上裁下来的。 红珊转头对了何婆子不屑冷哼一声,然后抱着缎子走到众人面前“瞧瞧,瞧瞧,甭说花纹了,就剪坏了缺口都能对上。还说自己卖的呢在哪里卖的咱家库房买的么” 管库房的婆子被无端吓了一个激灵,小心的往后挪了挪,耷拉着脑袋,连头都不敢抬。 何婆子哭丧着脸,看向葛云惠,却如哑了一样,只张了张嘴,一个声都发不出来,就如哑了一般委顿的瘫坐在地上。 葛云惠垂目看着何婆子,轻笑道“我也不是赶尽杀绝的人,我不把你送进官府。只是你做下的事,我会传出去,让你别再进了旁的府上,偷了人家的东西。若是有与贺府交情好的人家,收了你,你又偷了人家的东西,那人不是要怪我们贺府不提醒我这是逼不得已,也是为了你好,毕竟旁人可不似我这样好脾气。” 这还不是赶尽杀绝啊 何婆子瞪大了眼睛看着葛云惠,这么一传出去,她就别想被旁人雇了。何婆子彻底慌了,连忙叩头“大奶奶,你饶过我吧,饶过吧,我家里也不易啊。” 葛云惠笑着说“我若是你,就赶紧收拾了东西离开。别逼着我狠下心肠,红珊去看着些,别让她夹带了东西。” 红珊笑着点了点头,低头看着何婆子,笑得格外得意“走吧,要真送到了官府,被打板子可是要扒裤子的。你的老脸不要,你儿媳闺女还要脸呢。” 何婆子没法子,只能强撑着站起身,如游魂一样颤抖着走出了屋子。 自何婆子走后,葛云惠就没说话,只是笑着一个个看了眼前的这几个婆子。这会儿,这些管事的婆子都屏息垂头,察觉到葛云惠的视线落在她身上,都打了一个哆嗦。 葛云惠一直不说话,整个屋子就一直静得一点儿声都没有。 “罢了吧,今儿就先办这一件事吧,我只再说几句话,大家就散了吧。”葛云惠轻笑道。 听得葛云惠这句话,一众人竟齐齐长舒了一口气。 葛云惠笑道“我也知府上给各位的月钱不多,可在燕州去看看,哪有人家养着这么多上了年纪的婆子不都捡着好差使有水灵的小丫头买小丫头揉搓够了,就卖了。各位应当知足,有些分寸了。我嫁进来两年,虽往日里没与各位说过话,却不是瞎子聋子,你们做过的没做过的,我都知道些。你们给了我脸面,我自然宽和一些。若是如今天这位这样不给我脸,我是难容的。你们再怎么气了我,我不过是气恼半日,添些肝火罢了。可你们却是会人可因着我的恼怒,没了命的,何必呢” 葛云惠其实一点都不在意何婆子偷拿了缎面的事,罗姨娘管得那么严,不是还有仆从偷拿府上的东西么便是再严苛的人家,也禁不住这些内贼,让这些人多多少少沾些油水是难免的。若是不容了这事,她们懈怠下来,许更加误事。 但是葛云惠在意有人敢对她不敬,敢冒犯她若她还是那个缩在贺府角落里的葛云惠,就罢了。可现今这状况,罗姨娘是恨她恨到了骨子里,今儿有人敢对她葛云惠不敬,明儿就能听了罗姨娘的话来害死她。 葛云惠是不想死的,她既不想死,那就只能让旁人倒霉了。 葛云惠散了众婆子,就快步走了回去,看见靠在床上坐着的贺珣。她虽犹豫了片刻,却还是把手搭在贺珣手背上,关切的问“可还受得住” 贺珣知道葛云惠是问他的胸口刺痛是否还受得住,但他的注意力却只放在了葛云惠搭在他手背的那只手上。昨天晚上的事,立时浮现出来,让贺珣面色通红,点了点头。 而后,贺珣顿了片刻,忍不住在葛云惠面前,自夸了一下“我自小就很能忍疼,这点痛自然忍得了。” “那我就放心了。”葛云惠轻笑道,“你方才也听到了,不知我那么处理,可以么” 葛云惠声音温和,这般询问了,仿佛她很在意贺珣的认同一样。 贺珣忍了忍,想沉下脸来,在葛云惠面前显得沉稳一些,但面上却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做得还算可以,就是嘴毒了一些。可你一个小妇人,也不会有人说你没有君子之风,就是毒辣一些,也是无妨的。但你也只能在府中这般做事,这里我还护得住你。出了府,还是要乖巧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厌恶 自父母不在了,葛云惠就没再听到过有人说可以保护她的话,她面上淡淡的笑容顿了一瞬,随即又笑道“放心吧,我有分寸的。你关心我的这份心意,我知道了,往后我有了难事,肯定是要求你的。” 见葛云惠不但接受了他的好意,竟还准备在遇到难事的时候向他求助,贺珣觉得眼前的葛云惠有些陌生。莫名的,贺珣觉得葛云惠对着他时,应该是带着淡淡的笑,推拒他的所有好意。她会利用他,但从不肯低头求了他,也是绝对不肯顺着他的话,接受他的好意。 短暂的陌生感过后,贺珣就自心底里欢喜起来,贺珣不知这些欢喜的情绪,是他的还是是那个可能附在他身上的另一魂魄的。只是那些欢喜驱使着他,让他觉得自己应该对葛云惠更好些,让她觉得他是可依靠的人。 贺珣就轻声道“你你还没有吃早饭,让红珊送些饭菜过来。你还染了风寒,过一会儿寻个郎中进来,给你看看,别耽搁了。” 贺珣虽然对女子格外宽容温和,可自他母亲病故后,他就再没有这样关心过一个女子。更何况,葛云惠还是他之前很厌烦的女子。贺珣说完之后,低头咳了几声,试图遮掩他的尴尬。 葛云惠微微弯起眼睛,轻笑道“我过会儿让红珊送些饭菜进来,但郎中就不要叫了,我自己吃些姜汤避避寒就可以了。若是请了郎中进来,闹得就太大了,府中所有人大概都知道我染了病,怎能让我再留在你的身边你离了我,有那怪病扰着,晚上怎么能睡得着病怎么能好的起来” 贺珣皱了眉“若是延误了病情,可怎么办” 葛云惠轻笑道“我虽不到支撑药铺的程度,也多少懂得一点点医术药理,不会让自己病倒的,你放心吧。” 葛云惠说完,就喊了红珊,让她去厨房那些粥饭过来。不一会儿,红珊就端了饭菜过来,十分得意对葛云惠说“大奶奶,这是厨房早就给您备下的粥饭。那郭婆子还说,原本她是准备自己个儿端了过来的,没想到我竟这么早就过去了,让大奶奶尝尝这些菜可合了胃口,若是有不合口的地方,她再改了” 红珊说完,就掩不住脸上的笑意,对葛云惠悄悄挤了挤眼睛。若不是这会儿贺珣还在跟前儿,红珊定是要对着葛云惠大笑道“大奶奶,咱们这回可是翻身了往里日厨房只送给咱们些冷饼子,咱们要吃些面条热汤,还要给了郭婆子钱。现在瞧瞧她们那个巴结劲儿,咱们以后是要在贺府中横着走了” 可这会儿话说不出口,红珊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因为怕不小心在贺珣面前说出来,再让贺珣看轻了葛云惠。红珊把饭桌支在了贺珣的床边,将饭菜一一摆上,就退了出去。这几天,只要贺珣与葛云惠在一处,她就不再跟前儿伺候。红珊自觉是在京城侯府里出来的丫头,甚是见多识广,觉得这会儿正是贺珣与葛云惠蜜里调油的时候,怎能在他们跟前儿碍眼 红珊就在外厅的门口守着,一边目光灼灼的盯着罗姨娘,一边拦着诸如珍珠那样别有心思的丫头进来。红珊心里盘算着,男人身边是必须要妾室的,但这妾室一定要让葛云惠选个老实本分的,怎能让这些心思大的丫头近了贺珣的身。 红珊自觉自家大奶奶那是又老实又心软,必须要她紧盯着帮扶一下才可以,所以甚是尽忠职守。 也因着红珊的尽职,葛云惠与贺珣这一早上都没有人来打扰。葛云惠能安心吃了些东西,。郭婆子着实是使了心思好好的巴结了葛云惠,白粥熬得软香顺滑,一屉的蒸饺还冒着热气,小菜是一碟子酱肉,一碟子水晶猪皮冻。 酱肉被郭婆子片的十分仔细,她是贺家到了燕州,才添进来的人,手艺虽有限,但这会儿也耗了心思,努力把酱肉用刀片的薄厚一样,又将肉片摆出个花样来。 水晶猪皮冻是燕州的本地菜,在一众粗犷的燕州菜里,猪皮冻算得上耗功夫的。材料虽然简单,只需要用猪皮,清理干净,切成细条后就可以用了。但之后需将猪皮不断的用小火熬着,熬上几个时辰,将猪皮的胶熬出来,再凉了一个晚上,让它凝成了冻,才能切成块,端上桌儿。 燕州苦寒,每家都需把炭火热炕烧得旺旺的,才能不冻着。火烧得旺了,人久在屋里闷着,心中难免就有些热火。这时候,吃些冰凉爽滑的猪皮冻,着实让人心头爽快一些。但这菜因又费时间,又费柴火,又要人时常盯着,常吃这道菜的人家倒是不多。哪怕是寻常富户,也只在过年过节婚丧嫁娶,添上一碟。 贺庆元来到燕州后,对燕州是万般看不上,只这个菜还勉强入了他的眼。尤其入了冬,他是时常吃的,因此贺府就常备着了。往日里也多是贺庆元与贺珣吃,罗姨娘因立志要精打细算的过日子,就强忍着不肯多吃。 葛云惠是许久没有吃过猪皮冻,也从来不打算靠着精打细算支撑整个贺府,就连着吃了好几口。最后还是因怕吃得多了,凉了胃,才缓了下来,吃了个蒸饺。蒸饺的皮儿格外薄,包得也小巧,馅肉是萝卜猪肉,咬了一口就是满口鲜香,不让人觉得腻。 只是哪怕蒸饺再鲜香,葛云惠的眼睛还盯着那碟子猪皮冻,待胃稍微舒缓下来,就准备再去夹。 正准备神筷子,就见那碟子猪肉冻被一只手往她面前推了推,葛云惠顺着那只手,看向贺珣。贺珣探着身子,立即把手缩了回来,端正坐回原处“既然喜欢吃,就拿近些,吃着也方便。” 贺珣说着,抬眼扫了眼葛云惠。许因饭菜的热气熏的,葛云惠原本苍白的脸色添了些暖色。原本没有血色的嘴唇,因沾了些油水,水润油亮的让贺珣想起了昨天夜里,那双唇的味道。 他方才是不由自主的就伸出手,原本在他面前只带着淡淡笑意的葛云惠,竟因着一盘子小菜,就变得鲜活了几分。他怎能不纵着她一些,让她多鲜活几分 葛云惠轻声道了谢,低头又开始吃饭。吃了几口,葛云惠发现贺珣竟还在看着她。葛云惠就抬头看向贺珣,见他的视线竟也不避开,依旧饶有趣味的盯着她,仿佛瞧着她吃饭,是件极有趣的事。 葛云惠想起了昨天夜里的事,抿了下嘴唇,忍下骤然翻腾起的厌恶,对贺珣轻笑道“是不是还要吃些方才你吃得确实有些少。” 虽然早起之后,葛云惠在给贺珣洗漱之后,就照顾着他吃过了早饭。但贺珣看着葛云惠,就想起了昨夜里对她的轻薄,心中是又羞又悔又恼又愧,自然吃得少些。 葛云惠不提还好,她这么一提,贺珣当真有些饿了,就点了下头。葛云惠立即起身给贺珣盛了一碗白粥,将筷子递给他,然后才坐下重新吃饭。贺珣心思还放在葛云惠身上,他看葛云惠低了头,小口的喝着粥得样子。 贺珣心中突然想若是当初葛云惠没有使无耻的招数算计了我,也许我能与她好好做了一世夫妻。 贺珣轻摇了一下头,凡是有因才有果,如果不是当初葛云惠的算计,他又怎么能去娶葛云惠没有家世又相貌普通的孤女呢 想至此,贺珣心中竟有些庆幸,庆幸当初葛云惠的算计,竟让他们成了夫妻。 此心思一起,贺珣就愣住了。他怎能这样想竟庆幸有人用无耻的招数嫁给他为妻想他贺珣竟到了这样的地步,难不成他缺了女子来嫁他 贺珣不免有些羞恼,既恼罗姨娘狠毒来害他,让他欠了葛云惠的恩情。也恼他这怪症,竟离不开葛云惠。又恼他是不是失控的身体,竟毫无廉耻的轻薄葛云惠。 羞恼到极致,贺珣只能想着他现在不由自主的对了葛云惠好,大抵还是因他怪症的缘故。他心中还是一样厌恶了葛云惠,想至此,贺珣就努力回想了葛云惠几个惹人厌的地方,试图再厌恶起她来。 比如 贺珣呆着想了片刻,却想不出葛云惠惹人厌的地方。她虽容貌普通,却有着纤细的腰肢。她虽然有时嘴毒一些,但说出的话倒也还算有趣。她虽然总对着带着淡淡的笑意,让贺珣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什么,她却能在生死关头救他。 贺珣思来想去,竟只有当初葛云惠算计着嫁给他的事,算是能让他厌恶的。贺珣心中翻来覆去的想着当天发生的一切,努力存了些对葛云惠的厌恶,但也忍不住红了脸。那一天,他与葛云惠也算是很亲近了。 “怎么不吃了”葛云惠轻笑问道。 贺珣抬眼看向葛云惠,见她眉眼弯弯,一时间,好不容易存下的那点子厌恶,瞬间烟消云散,忍不住也随着葛云惠笑了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借刀 罗姨娘却没有葛云惠的好胃口,一直到了中午,都没进一点吃食。婆子给她端了午饭过来,她看都没看一眼菜色,就挥了挥手,有气无力的低声道“拿下去吧,我没心思吃。” 说完,罗姨娘就歪在靠枕上,半合了眼睛,整个人恹恹的,全没了往日的精神头儿。 一个往常在罗姨娘身边伺候的小丫头,走进屋里瞧见罗姨娘这个模样,也不大敢说话,小心得退了出去。小丫头还没有退出门去,就被罗姨娘看见了。 罗姨娘皱眉看向了小丫头,恨恨的骂道“怎么连你也不守规矩了贼头贼脑的做什么我原本以为你们一个个都是顶安分的,结果这么落我的脸,让那姓葛的头一天掌家就寻出这么多错处” 小丫头立即站定了,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 罗姨娘看那丫头畏畏缩缩,心中恨极了“怎的如今看我没了势,连话都不回我了当我就不能卖了你我也告诉你们,葛云惠能做得事,我也是能做得的” 小丫头被罗姨娘的话吓得手脚发软,立即哭了出来“姨娘不,不,是夫人。方才何婆子寻人找了奴婢出去,央求奴婢在夫人面前多说说好话,让她再回到府里来。都是奴婢脑子糊涂了,收了何婆子一串钱,应了她的求。” 小丫头此刻吓破了胆,所有的事都一通说了出来。 罗姨娘闷着的气,都被引了出来,她随手拿了个物件就向那个小丫头扔了过去。厉声骂道“就是你们这些不开眼的东西拖累我,才我丢了这么大的脸面你与那何婆子一道给我滚了出去,我为了府上的事尽心竭力,你们倒是心安理得当了蛀虫。还在旁人面前落了我的脸,把我显得跟个瞎子一样。我招进府里的人竟然是个贼这些年在我眼皮子底下,我都没有看出你们都是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们有本事瞒了我,倒去瞒了葛云惠啊怎么落在她的手里,就全露了馅儿呢如今,我到成了个痴傻的,还自己个儿觉得把你们管得服服帖帖,你们这些下贱东西,真该把你们都卖进勾栏院子里,让你们过一过不人不鬼的日子现在,竟然还敢来求情” 罗姨娘气到极致,竟下了炕追着小丫头打,一边对着小丫头又掐又拧的,一边骂道“我让你们这些东西再不开眼,我让你们再丢我的脸面。原本还指望着你们能去压一压葛云惠,去给她个下马威。如今倒是因为你们,显得我不懂得管家了。你们你们当真是要拖累死我” 罗姨娘这般生气,是因着她之前觉得自己将贺府管得很好,比起贺珣当初的生母明氏也差不了多少。甚至罗姨娘心里还暗暗觉得,她要比明氏做得更好,明氏还有嫁妆可用。但她就贺庆元每月才多少月俸,竟然能用来养活了这么一大家子的人,对待下人她也是极其有威严,每个人敢在她面前说出一个“不”字。 可罗姨娘怎么都没有想到,她都已经精打细算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人钻了她的空子。那些个往日里对她顺从的丫头婆子,背着她竟是什么都敢做敢偷的 罗姨娘觉得她往日里的得意与威风都仿佛是个笑话她怎能不气怎能不怒 罗姨娘当真气极了,手下没个轻重,把小丫头掐得一边哭着一边喊着求饶的话,她也不住手。旁人看着小丫头的惨样都慌忙躲开,生怕罗姨娘的怒气发落到自己的身上。 罗姨娘最后实在没了力气,才放开了手,跌坐在炕上还不住的骂着“你们这些下贱坯子,当真是要气死我你们都给我滚滚出去” 罗姨娘说完,指了王大媳妇儿,气道“王大家的,你留下来,旁人都滚开一群下贱东西,惹得我生气” 待旁人都退下了,王大媳妇才给罗姨娘倒了一杯茶,沉声道“夫人,何必这么生气的。哪家没有这样的事就是葛云惠管了府上的事,也会出这样的事。” 罗姨娘气道“这怎么能一样葛云惠她是贺珣的正妻,本来就立得正。便是有了错,也是她年轻不懂事。我呢我虽然被称了几年夫人,位份就只是个姨娘。若是连家都管不好,我还有有什么前程” 罗姨娘说罢,用力咬了嘴唇,整个人都委顿了许多。 王大媳妇见状,连忙劝道“夫人可不能这样失了志气,这招不成,不是还有旁的招数葛云惠那二叔二婶,听着大少爷与老爷病了,可是着人想奴婢打探过,看能不能在府上拜见一下呢。葛云惠那妹子葛云瑛,听得大少爷险些死了,哭得差点晕了过去,口口声声要来这边照顾着大少爷。到时候夫人不如留着葛云瑛在跟前儿,她虽性子刁蛮些,但模样生的可是燕州第一等的好,不信大少爷不留着她的。葛云瑛可是个能搅事的,她到了大少爷身边,我们就只等着看戏就好了。” 罗姨娘听了这话,才长出了一口气,心情终于舒缓了几分“若是这件事能办成,倒是能让我舒心一些。” 罗姨娘说着,转头看向王大媳妇“这些年,你一直在我身边帮衬着。若不是你,我也走不到如今这一步,我做得事,你都知道。但你没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王大媳妇面上一僵,随后慌忙说道“夫人,奴婢能有什么事儿瞒着您呢最大的念想,就是盼着夫人能够站稳脚跟,往后奴婢在夫人跟前儿得脸,也能给自家小子寻个好差事。” 罗姨娘深深看了王大媳妇儿一样,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也甭怪我多疑,那何婆子在我面前是个多老实的人啊,却敢背地里偷东西,我也是被骗怕了。我知道你是个老实人,可你也得更尽心做事,才让我更放心啊。” 王大媳妇立即说道“夫人放心,奴婢往后就只靠着夫人了,哪敢有二心呢。甭说奴婢了,我家男人也给夫人出了不少力,不然大少爷怎能伤的那般重” 罗姨娘想了想,才点了下头“知道你们一家子,都是忠心的。放心吧,往后我好了,自然也短不了你们的好处。” 王大媳妇自然对罗姨娘千恩万谢了一番,只是待罗姨娘不再看向她的时候,王大媳妇眼中还是掩不住厌恶,在罗姨娘背后,狠狠的对她白了一眼。 因红珊一直盯着罗姨娘这边,听着罗姨娘把小丫头打得一个劲儿的哭喊,红珊就趴在门边仔细听着,随后就跑过去告诉了葛云惠。 罗姨娘打了的小丫头与红珊差不多年岁,是前年才买下的。这会儿红珊瞧见小丫头挨了一顿狠打,心里也不大自在,没了往日里看着罗姨娘倒霉就幸灾乐祸的表情,耷拉了小脸凑在葛云惠身边,说了这些事后,就蔫巴巴的走开了。 贺珣这几天看着红珊在跟前伺候,觉得她未免活泛得有些过头了,且做事有些毛躁。待红珊走了后,贺珣就皱眉看向葛云惠“往后你再配个丫头吧,这丫头不是能伺候人的。” 葛云惠点了点头,笑着说“往后再说吧,本来也没预备着让红珊一直伺候着我。” 葛云惠说完着,理了理手中的针线,低头一边做着衣服,一边轻笑着问“只是罗姨娘当真信赖着王大媳妇,许多次都遣散了旁人,独留着她在身边。” 贺珣垂目,目光落在葛云惠柔润的指尖,思量了片刻,冷声道“王大就是伺候马匹的,我的伤,与他们脱不了关系。他们是贺家的家生奴才,怎能对罗姨娘这般效忠也许自一开始,罗姨娘就是旁人手里的刀罢了。” 葛云惠抬了下眼皮,看了眼贺珣。她在贺府两年,多多少少能猜出一些影子。若是京城的侯府当真那么好过日子,贺珣的生母明氏当初该带着贺珣留在京城。贺珣的年纪正是求学上进的时候,燕州怎比得上京城,有那么多的好先生 明氏多么聪慧的一个人,若不是怕留在京城,贺珣的命会被人害了,哪里能耽误了贺珣的前程 且这些年来,只要有不利于贺珣的事,都是被侯府推着定下。就连贺珣当初与她的婚事,也是侯府的老太太来信给定下。若是侯府的老太太是贺珣的亲奶奶,倒也不会让人多心。 可老太太偏偏是老侯爷后娶的填房,是贺庆元的继母,与贺珣也是隔着血脉。这老太太有亲生儿子孙子在京城,自然要为自己的后辈盘算着。 寻常人家,为了争房前屋后的几垄地,都能打出人命来。更何况是那世袭罔替的侯爵 老侯爷据说一直病着,却一直没定下继承爵位的人,自是念着远在燕州的贺庆元与贺珣。那京里面想要为爵位去害人命,也是难免的。 葛云惠轻声道“如今这把刀也太利了些,竟敢去害人命。” 葛云惠说到这里,就不再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狠绝 贺珣见葛云惠的手指轻捻着线,指尖一绕就挽出了个结,他心中想着葛云惠全身上下就只这双手生得最好,还是应完完整整的留着,不应再被别人害了。 “罗姨娘终究是父亲身边伺候的人,总要父亲身体好了,由他来处置。若是父亲不处置,她又不知悔改,那我必定会将她料理了。现在我们手边没有得用的人,许多事还要稳一稳。”贺珣冷声道,年轻的眉眼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之前虽然贺珣也对罗姨娘说过,要管束她的话。可按照规矩,贺珣作为儿子,是不该去管贺庆元房中人。贺珣往日里顾着规矩,也顾着贺玳与贺庆元的脸面,不与罗姨娘多做计较。但不知怎的,贺珣现在却觉得,若是他顾虑着规矩,对罗姨娘继续一味的放纵下去,他怕是要做出连自己都畏惧的事。 那虐杀罗姨娘的法子,似乎早就在他的脑子里了。 别说罗姨娘还是贺玳的亲娘,贺珣就算顾忌着自己的名声,也不会直接将她活活打死,血淋淋的抬出去买了。但是在杖毙了王大夫妻后,将罗姨娘毒死,倒不会妨碍到什么。只是毒也有很多种,贺珣选的是可以让罗姨娘活活疼上一整天才死的毒。 贺珣从那些快速从他眼前闪过的浮光掠影中,看到他一边听着罗姨娘的惨叫,一边慢慢笑了起来。 贺珣在那些浮光掠影中,就拖着一条残腿,站在外面院中,脸色苍白,眸光中透着狠厉,盯着匆匆赶过来的贺庆元与吓得浑身发抖的贺玳,轻笑道“父亲,你来晚了,罗姨娘的谋算败露,已经畏罪自尽了。” 贺庆元气到极致,指着贺珣的手都在微微发抖,怒道“你若是恨她买通丫头害得你落下残疾,也该好好把她打发了,无论是送到庵堂做了姑子,还是送到庄子上看管起来,我怎会不允怎么能下这等狠手她也是被人利用了啊,你使如此歹毒的手段对付了一个妇人,往后如何立于世间怎算得上个君子” 贺珣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那条残腿,然后抬起头,越过众人,看着在人群后面样貌普通的女子,随即笑了起来“我这个处境,想要做君子,只能受尽欺辱,赔上性命。我不会再做什么宽容忍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君子。我只是个小人,能护住自己,能护住自己身边人的小人” 贺庆元绝望又懊悔的跌坐在地上,叹息道“早知小小的罗姨娘惹出这么大的风浪,我就不应该留着她” 贺庆元自小被老侯爷护着,虽生母早亡,却是一路顺遂着长成。所以当他娶妻生子后,还能少年意气的鲁莽行事,最终在朝堂上吃了亏。他自来没有把女子看在眼里,对当初垂帘听政的太后如此,对掌控着侯府大小事务的继母如此,对着在他身边温柔贴心的罗姨娘也是如此,最终却因为这些妇人,落得志气全消的地步,连他寄以厚望的嫡子都毁了。 贺珣看过这一幕幕后,垂下头,轻笑了一下。起初这些突然在他脑子里的画面,还会让他心烦不安。但是在适应了之后,贺珣却觉得这些异常也许就是示警,告诉他若是做了错误的决定,该是怎样的结果。因为那些如浮光掠影一样闪现过的事,是他能做得出来的。 哪怕他现在还没有害过一条人命,当他看到自己毒杀了罗姨娘的时候,也没有一丝惊讶。罗姨娘凄厉的惨叫,非但不让他觉得那般毒杀了罗姨娘,是件很残忍的事,反而觉得痛快。 如果他当真如那些浮影中一样被罗姨娘害得残疾了,他也许还会容一容她。但她不该害葛云惠冻没了两根手指,那才是刻在他心头上永远的愧疚与悔恨。而且贺珣虽然待女子宽和,愿意给人改过的机会。可若是真的动了对付某个人的念头,必会至对方于死地,让对方没有一丝还手的力气,才肯罢休。 老侯爷把自己的儿子贺庆元一不小心养成了太过端方的君子,眼看着贺庆元对险恶之事毫无觉察,当真是懊悔不已。所以老侯爷在教导自己的嫡长孙贺珣时,就有意改了,不肯再教导出个有君子之风的孙子来。 所以教出来的贺珣,虽然看起来仿佛温和端方,似乎有些少年天真,骨子里却带着他都未察觉到的残忍果决。 贺珣笑容变得更冷了几分,仿佛他不再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而是一个历经朝堂波橘云诡心思毒辣的奸佞“若是罗姨娘能早点醒悟,许她还能得个好死。” 葛云惠只听着贺珣的这句话,捏着针的手就忍不住一抖,扎破了她的指尖,一颗血珠子立刻滚了出来。自贺珣身上漫开的阴冷气息,让葛云惠当真惊惧了一瞬。那是真的阴狠,是当真不把人命当做一回事的,不是她对付罗姨娘时故意作出的狠辣。 自父母死后,葛云惠都没有这样怕过了。 偏偏刚才还说话狠绝的贺珣,看着葛云惠的手指被扎破,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态。如个性子有些别扭的大少爷一样,一边对葛云惠露出嫌弃的表情,一边连忙拿着手巾包住了葛云惠的手指,语气里带着几分紧张“怎的这么不小心看来你真的胆子小,只一句玩笑话,就把你吓得拿不住针了真不知道你当时怎么敢大着胆子给我施针的。” 葛云惠抬眼匆匆扫了眼贺珣,就立即垂下眼帘,用另一只手使劲儿摁住自己被扎破的手指。葛云惠觉得这个贺珣当真奇怪,她见过不少人,唯独贺珣是她完全摸不透的。当她觉得自己能够摸出些贺珣的心思,他就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这个贺珣得着怪症,时而说着怪话,有时身体仿佛不受他的控制。他一阵像是个没有见识过险恶人心的贵公子,时而又彷如心狠手辣的酷吏恶徒。 葛云惠素来不信鬼神,此刻也忍不住怀疑贺珣是被恶鬼缠身了。若是一个人,这人该经过怎样的磨难,才能从一个年少天真的大少爷变得这般阴狠她倒不怕贺珣真的去使了阴狠招数去杀人,也不怕贺珣突然变成猛鬼凶神为祸人间,只怕贺珣不能如她所愿成为她的助力,帮她报仇雪恨 葛云惠轻吸了一口气,摁捺住心惊,捡起一贯的淡淡的笑容,对贺珣轻笑道“听着你要打要杀的,怎能不怕” 葛云惠被惊吓到的姿态虽然做得足,可贺珣却是不信她当真是怕杀人这件事。从偶尔浮现的片段里,他记得葛云惠是个极善隐忍,下手狠绝的人。那些偶尔闪过的片段,虽然与现在的状况不大一致,但人的脾性却没有太大改变。 葛云惠绝对不是他看到这个样子,她心中还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背负着沉重的血债。虽然贺珣还没有想起,葛云惠藏在心底里的秘密,与她背负的血债究竟是什么。但贺珣料想是葛云惠有过极其惨烈的经历,因为当他试图去设想葛云惠的遭遇时,都会心口闷得难受。 贺珣越想越觉得胸口们疼,就皱起眉头,紧盯着葛云惠,慌忙道“你不要怕我,我们如今命都是连在一起的。若是你没了,我大约也不能活。” 贺珣说得认真,因为急于让葛云惠相信他的话,急切中又夹杂着些许委屈。 若寻常女儿家,见到贺珣顶着这张俊美到极致的脸,说着什么命连在一处的话,不仅会脸红心跳的,许还觉得自己因他说得稍微狠绝些,就对他畏惧,着实过分了。 但葛云惠知道贺珣的话虽然说得着实让人有些误会,但确实是事实。贺珣得了那怪症,若是她出了什么意外远离了他,怕是贺珣要生生的疼死。贺珣那离了她,就心口刺痛的毛病,绝对不可能是做假的。贺珣如今虽待她态度不明,但早先贺珣是极其厌恶她的,两人又是夫妻,贺珣着实没有必要以怪病为借口留她在身边。 而且不管将来贺珣能不能帮上她的忙,现在她至少能借用贺珣的财势,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些。 葛云惠就轻笑道“我怎能不知道如今我们是联在一起的就是再怕,我也不会与你隔心。我只是在想,这会儿我们手里没有稳妥人。只能紧着先把父亲照看好,当真做不了什么旁的事,免得府里乱了起来,再惊扰了父亲。若是有个不好,被京里面的侯府抓到了错处,一个孝字压下来,就是父亲也要跟着咱们吃了暗亏,被人说护着忤逆子。幸好,经过这一番梳理,虽没有几个得用的人,可府上的人最起码不敢再像往日里那样一味的讨好了罗姨娘。如今罗姨娘手上的招数也有限,最多” 贺珣笑着看向葛云惠,他听着葛云惠与他一道谋算人,就觉得极其熟悉也极其有趣。 若是往常,葛云惠倒也不在意被贺珣这么盯着,只是才见识过贺珣的透露出的狠绝,葛云惠不由得避了避贺珣的目光,低了头,轻声道“最多是美人计罢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美人 若是之前的贺珣,听得美人计只会不屑一笑,甚至会颇为自负的觉着他怎么会被一个女子迷惑着,乱了方寸罗姨娘要是当真以美人诱他,着实可笑 贺珣自小被教导着身为男子就应建功立业,不能耽于儿女私情。他从来不觉得女子有什么可贪恋的,也不知为何有人竟会因恋上一个女子,就抛却家族前程,甚至误了国家,毁了江山社稷。 可经过昨夜,贺珣才明白有些事当真是不可控的。这男女之事,当真是身不由己,心不由己。明知是错的,偏要去做。明知前方是末路,偏要去走。明知此身应舍给江山社稷,却心甘情愿为护她而死。 贺珣心里一乱,看着葛云惠微微上翘的嘴唇,就想起了昨天夜里他对这双唇做了何事,面上立时滚烫起来,声音也变得沙哑了几分,有些焦躁的问“美人计这可怎么办” 就算在那些突然闪过的画面里,葛云惠与他关系非同一般。但贺珣觉得自己也不该为了葛云惠,无法自控到那般地步。因此,贺珣也不敢保证,若是真换个绝色,自己就能把持得住。就算他把持住了,谁知道这具身体会不会如昨夜那样突然失控。 葛云惠与他如今是一道的,不仅救过他的命,与他还是夫妻。他就算因葛云惠失控,也不妨碍到什么。若是换了旁的女子,他再像夜里那样失控般的与她亲近。或是明知道对方是来害他的,他却由着人家来害,那就太不值得了。 葛云惠有些意外的看向贺珣“你担心” 贺珣是葛云惠见过长相出色的人了,他这容貌,每日里多看看铜镜,就应习惯了“美人”在侧吧怎会怕美人计 贺珣抿了抿嘴唇,终究无法将他这番心思说给葛云惠,他也不知该如何说。总不能对葛云惠说他昨夜如何不受控的轻薄了她,他现今也许极其好色,可能不仅好她的色,还可能好其它女子的色。 葛云惠见贺珣不愿说,只有他的一张脸涨得通红,想着他如今心思难测,就不再追问,只低声安慰“许是我猜错了,根本就没什么美人计。” 贺珣心思沉重的皱了眉头,过了许久才应了一声“希望如此” 也许昨天夜里只是个意外,他并没有贪恋女色到无法自控的地步。 只是几个晚上过去后,贺珣终于不得不承认,他许当真是色中饿鬼。虽再没有是失控的状况,可也让贺珣清醒的知道他是怎样一步步亲近葛云惠的。最初,他只是想牵一下葛云惠的手,止一止胸口刺疼的怪症。随后就不由得向葛云惠看过去,然后慢慢贴近。他想着,只是要趁着葛云惠睡着,好好看看她的脸,瞧瞧她的这张脸究竟有什么可取之处。 原本当真只是想要看一看,但当贺珣的目光落在葛云惠双唇上时,还是忍不住亲一亲,手也就顺势探进了她的衣服里。他清楚的知道,这样的行径着实不妥,却舍不得放手。若不是他的那条伤腿,让他行动不便,贺珣也不知他究竟会做到什么地步。 贺珣知道他越来越不满足,忍得分外辛苦。当他一次次品尝着葛云惠嘴唇,任由渴望越来越浓,却无法得到真正缓解,只能忍下来的时候,当真希望葛云惠醒过来。 贺珣记得,葛云惠对他说过,他们是可以圆房的。 若是葛云惠在他亲吻她的时候醒过来,是不是就能顺势与他圆房了 虽然贺珣之前没有亲近过女子,却也大体知道该如何圆房,也知道有些姿势只要葛云惠配合,就算他伤了腿也是能做的。 贺珣想着,难以遏制的亲了一下葛云惠的嘴唇,借着一旁的微弱烛光,仔细盯着葛云惠的脸。自贺珣觉出他的怪异心思后,就没有让葛云惠在睡觉前将烛火熄了,留了一根蜡烛。 他看着看着,又觉得葛云惠这样睡着也好,贺珣不知怎的,心底里总觉得葛云惠虽然嘴上说了可以与他圆房的话,但她却只是在敷衍他,到时候必然想尽办法避开。 就算真的同房了,若是葛云惠像当初算计他时一样平静的与他圆了房,如木头一样只是尽了做妻子的责任,冷冷的看着他一个人沉溺,那就显得他的情难自禁太可笑了。 还不如她就这样睡着,让他存有一丝幻想,哪怕他也知道如今的行径是极其不妥。再好色的登徒子怕是都没有在自家妻子入睡之后,这样轻薄她的。 尽管贺珣因为终于发现自己是难得一见的色鬼,有些心情烦乱。但葛云惠很妥帖的照顾了他,几天过去,贺珣不但没有因为种种怪异心思与怪症消瘦下来,气色反而更好了。 只是葛云惠瘦了一圈儿,脸色有些苍白,早起时更是惨白的吓人。若不是郭婆子巴结着她,每日里都给她备些汤水补身,怕是葛云惠早就撑不住了。 葛云惠不仅脸色不好,精神也愈发不济,白日里都常常靠着床边就睡了过去。让贺珣都有些惊奇,葛云惠怎的这么贪睡晚上睡得那么踏实,由着他为所欲为,都不曾醒来,白天竟然还要常常补觉 可即便葛云惠状况不好,也强打着精神把整个贺府梳理了一遍。虽然还没有着实对付了一些人,但已理清楚那些人是可用的,那些人是背后有人指使的。除了保全了贺庆元的安稳,葛云惠还提了一个老实本分的丫头做帮手,该改了名字叫做绿柳,不必再事事差遣了红珊。红珊虽是个好的,但年纪还小,靠着她一个人,做得事也有限。 所以当葛云惠的二叔葛善与二婶许氏带着葛云瑛到府上探病时,看门的婆子没有再像以往那样先去告诉了罗姨娘,而是先向着贺珣的屋子走过来,通报一声。 绿柳原本是在府上做粗使活计的,长得粗粗壮壮,还有些一根筋。当初她做着粗活儿,就一心要把手里的活儿做好,再冷再累都不怕。如今被葛云惠提到了身边,就一心忠于葛云惠,只听了葛云惠的吩咐,旁的竟都不顾及。 当贺珣眯眼看着正打瞌睡的葛云惠,正准备伸手摸一摸她的脸时。 绿柳就直接冲了进来,粗声粗气的道“大奶奶,你二叔和二婶子过来,说要探病的” 贺珣立即在葛云惠睁眼之前放下了手,转头冷冷的看了眼绿柳。绿柳丝毫没有觉察,倒是跟在绿柳身后红珊急得不行,低声喊着“大少爷和大奶奶在屋里呢,你乱闯什么啊” 尤其是当红珊看着贺珣的手都要碰到葛云惠的脸颊,却又快速放下时,红珊更是急得跳脚“快走,快走,不要扰到大奶奶和大少爷。” 在红珊看来,葛云惠靠着贺珣赶快生下个儿子才是正途,其他的都可以先放放。 葛云惠醒过来,就看到了壮实憨直的绿柳与一直蹦跶着的红珊,瞧着红珊在绿柳身边宛如一只拼命蹦跶着的小蚂蚱,她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可之后听到绿柳的通报,就让葛云惠不得不慢慢收起了笑容,换上了一贯的淡淡笑意。 葛云惠笑着看向贺珣,轻笑道“原来是美人计到了” 葛云惠说着,就站起了身。贺珣听得“美人计”这三个字,就有些紧张,愣了片刻之后,才拉住了葛云惠的手,低声道“你这个脸色太不好了,红珊去拿些胭脂过来。” 葛云惠摇了摇头,轻笑道“你不知道我那个婶婶,看着我这样,她才觉着我得体呢。” 葛云惠笑着看向绿柳“我已经知道了,可以让罗姨娘知道了,把他们带进来。” 葛云惠说完,就坐在原处,拿起了衣服继续缝着。葛衡的衣服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个袖子还没有做好。葛云惠低着头,边缝着衣服边低声道“二叔二婶既然来了,我过一会儿许要与二婶说说话,离开你一会儿,你可要忍着些。” 贺珣抿了下嘴唇,本想要说什么,但却忍了下来,什么都没有说。 其实贺珣昨天刚刚发现,他那怪症似乎减轻了一些。往常需要与葛云惠挨着,才能止住心口的刺痛,但是现在只要他看见葛云惠就不会痛。虽然葛云惠出了他的屋子,他的心头还会刺痛,却是可以忍受的。 但这个状况,贺珣却不打算对葛云惠说。若是对葛云惠说了,贺珣不知道葛云惠晚上还会不会留在这里陪着他。他若是主动提了,让葛云惠留下陪他,葛云惠应了还好。若是她不应呢若是她找了什么借口搪塞呢 贺珣只要想想这种种可能,就觉得气闷。 气闷之余,想起即将到来的“美人计”,贺珣更觉得心烦。这会儿贺珣也能猜到,所谓的美人就是葛云瑛了,他之前也见过葛云瑛几次,知道葛云瑛确实长得出色。 尽管贺珣先前对葛云瑛却没有半点心思,可是现在他不敢确定了。毕竟当初他之前对葛云惠还十分厌恶,如今却离不得她了。谁知道他见了葛云瑛之后,会是怎样个状况 他现在如何心思,竟是连他自己都摸不透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好笑 葛云惠在房中等了片刻,王大媳妇儿就带了葛善夫妇与葛云瑛进来,王大媳妇儿笑着对葛云惠与贺珣道“大奶奶,娘家二叔二婶过来看您了。” 葛云惠就立即起身,柔顺的站在了床边。 葛善一进来,就粗着嗓子喊道“我这次过来,主要是来看看贺贤侄的伤如何了。” 葛善长得浓眉大眼,国字脸,生得高高大大。他原本是个读书的,但是只考了个秀才就难再进一步,索性就把仕途丢开,如个侠客一般四处结交朋友。如今做了生意人,也不似个商人倒如个侠士。生意做得如何不论,他的朋友倒是很多,个个都捧着他,赞他热血侠义。 葛善做得诸多仁义之事里,最值得念叨的就是,他在葛云惠的父母死后,还养了葛云惠与葛衡这么些年,虽葛云惠忘恩负义抢夺了葛云瑛的婚事,他还能继续供养者葛衡读书。也是他的兄弟,常常提及的。 虽然葛云惠在旁人口中,做了诸多对不起葛善一家的事。 葛善在见到葛云惠对他笑着行礼时,还是爽朗笑道“这几天云惠清瘦了不少,贤侄你可要对她好些啊。” 葛善才说完,跟在他身后的许氏就忍不住尖刻的说道“谢她做甚若不是葛云惠命硬,克父克母克夫,贺大公子还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呢” 许氏最初只是觉得葛云惠是个吃白饭的拖累,但自葛云惠嫁给了贺珣,就恨极了葛云惠。所以当她听得罗姨娘传话来,说罗姨娘可帮着让贺珣休了葛云惠,另娶葛云瑛。许氏就放下了对罗姨娘言而无信的埋怨,来了贺府。 许氏说罢,就抓着自家闺女葛云瑛的手挤到了贺珣的床边,哭道“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么就伤成这个样子可真是心疼死人了” 许氏虽然年岁大了,但依稀也能看得出她年轻时该是个美人。只是如今她人又干瘦,颧骨高耸两颊凹陷,明明比葛善年纪小,看起来却要比葛善大上十几岁。此刻她扯了嗓子哭喊,更显得既刻薄又惹人厌烦。 这样的许氏站在葛善身旁,似乎更应了那句好汉无好妻的话。别说是葛善周围的好兄弟觉得许氏配不上葛善,就连贺珣每次见了这夫妻二人,心底里也觉得这对夫妻当真不般配。 偏偏这么些年下来,葛善对许氏极好,也没有纳了妾室,处处容忍着许氏胡闹。除了葛善是个极重情义的男子,还有什么可说的 许氏除了自己哭嚎了起来,还用力扯了扯身后花容月貌的葛云瑛。让葛云瑛也梨花带雨的在贺珣面前,小声哭了起来。 这几日,贺珣身边就只有葛云惠陪着,两个人有时一起说说话。若是不说话,葛云惠或是做着衣服,或是伏在床边补觉。他要么看看书,要么看看葛云惠。两个人相处惯了,如今猛地夹杂了这么多人进来,实在太过吵闹,而且许氏还把葛云惠挤到了角落里。 贺珣忍不住心烦起来,他强忍着烦躁,撑出几分笑来,扫过了许氏,目光落在了葛云瑛身上。葛云瑛与葛云惠恰好站在同一方向,二人相貌相差很大,葛云瑛着实是一个美人,葛云惠容貌也着实普通。在容貌眼里的葛云瑛身边,面上带着淡淡笑容的葛云惠就像是一个老实忠厚的丫鬟。 贺珣原本觉得他对葛云惠那般失控,若是见了美貌的葛云瑛,他应该更加难以自持。许不必葛云瑛施展手段,他就主动上套了。可是现在他看到葛云瑛,心中并没有任何悸动,甚至有些厌恶。当目光落在葛云惠身上时,贺珣心底里就遏制不住的欢喜起来。 难道他并非贪图女子只是贪图葛云惠的色而已 贺珣想到这一点,面上一红,略微有些尴尬的扫了葛云惠一眼。但他心里倒是安稳下来,若是只贪图葛云惠的色,倒不会让他因贪色而做错事,毕竟葛云惠是与他利益一致的。 许氏在一旁看着,见贺珣看了眼葛云瑛,然后贺珣就红了脸。她心底里对自家女儿的样貌是有信心的,又有葛云惠在旁边比较着,她不信贺珣见了葛云瑛不喜欢。如今贺珣这个样子,让许氏心里更加肯定确认,贺珣还是对葛云瑛有情意的。 许氏心中大定,忍不住得意的看了眼葛云惠。葛云惠已经嫁进贺家两年了,三年无所出,就当休了。听说贺珣又一直厌烦葛云惠,葛云惠被休是早晚的事。许氏还是知道贺珣家底儿的,他就算将来没有承袭爵位,他手里也有一大笔家产,京城中又有人脉,听说他的舅舅还做了刑部侍郎。葛云瑛若是嫁了贺珣,那往后他们家就什么都不愁了。 许氏想到这里,心中越发痛快,再看贺珣,就直接把他当做了女婿来看。 葛云瑛是没有许氏想得多,只是看贺珣出众的样貌,就足够让她倾心了。两年前,葛云瑛对贺珣就有些好感,若不是因为葛云惠掺和,让原本十拿九稳的事出了茬子,葛云瑛觉得自己现在都已经与贺珣有了孩子。这两年里,葛云瑛也曾想过放下贺珣,再寻个比得男子。可旁的男子,哪有比得上贺珣更出色的若是寻个不如贺珣的,让她竟然被葛云惠压过一头,她也不甘心。她就一直念着贺珣,终于又等到了机会。 葛云瑛想着她待贺珣这般情深,哪怕贺珣是个铁石心肠,也会对她动心的。葛云惠忍不住自许氏身后,探出脑袋,仔细看了贺珣。看着贺珣更加俊美了,葛云惠心中就更欢喜了。 贺珣被许氏与葛云瑛这么盯着,就有些不耐烦。 他这会儿也闹不清楚了,这“美人计”到底是谁给谁施 不是该葛云瑛迷惑他么怎么现在看来葛云瑛倒像是被迷惑的那个 许氏边盯着贺珣就哭了起来“葛云惠在家里就是个笨手笨脚的,哪里能照顾得好你呢看看你瘦了这么多,着实让人心疼啊。我们这回来,就好好照看照看你,免得你受苦。” 许氏说着,竟然要去拉扯贺珣的手。许氏虽然算得上贺珣的长辈,但却并未直系血亲,终究男女有别,本该避嫌。可许氏早把贺珣当做自家女婿,半个儿子看待,有意的想要表示对贺珣的关心,就失了分寸。 贺珣避开了许氏的手,面上带着疏离又礼貌的微笑“我这屋里都是药味儿,别熏到了二婶与妹妹。云惠,你不如带着二婶与妹妹去姨娘那边坐坐” 许氏瞧不出贺珣的脸色,还摆着手,笑道“我们家有药铺的,都已经闻惯了药味儿,我们都不怕熏的。我家云瑛更是最懂得煎药和照顾病人的,葛云惠木头木脑的,怎比得上云瑛贴心我看不如就把云瑛留下来” 贺珣听着许氏一个劲儿的夸赞着葛云瑛,贬低着葛云惠,面上越来越冷,连那点子礼貌的笑容都收起来了。他虽然也曾厌恶过葛云惠,也冷待过葛云惠,但如今听着有人在他面前贬低葛云惠,心里十分不快。 “咳咳”葛善见贺珣脸色不好,立即干咳了两声,瞪向许氏,“你乱说什么贺贤侄的伤还没有好,你这样唠唠叨叨的,让贤侄如何休养我要与贤侄说些正经事,你们女人家自己说话去吧。” 许氏撇了撇嘴还想继续说,但看着葛善又瞪着她一眼。许氏吓得打了个哆嗦,慌忙站起身,结结巴巴的说“我,我这就是走,这就走” 许氏说着,看向葛云惠,慌忙喊道“你还呆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带我们去见夫人。” 许氏还是习惯称呼罗姨娘为夫人。 葛云惠应了一声,看了贺珣一眼后,就走出了屋子,在前面带路。葛云瑛原本不想离开,还想与贺珣多相处片刻,被许氏硬扯着离开时,她还频频回头看向贺珣。 葛云惠一离开,贺珣的心头又有了丝刺痛,让他微皱了下眉头。 葛善见贺珣脸色不好,就爽朗的笑了起来“怎么被这些女人叽叽喳喳的吵烦了吧知道二叔我在家里的日子不好过了吧哎,我什么都不怕,就是怕这些女人,着实吵得人耳朵疼,也不怪旁人会说我怕老婆。贤侄可不要跟你这个没用的叔叔学,落了个怕老婆的名声。女人家该管也要管一下,要是养成了你二婶那个脾气,想要管也难了。” 葛善生得端正,说话做事也爽利,让人很难对他厌烦。 贺珣听了葛善的话,也面色稍缓,对葛善轻笑道“二叔还是这么喜欢开玩笑。” 葛善朗声笑道“旁人都有愁事,偏我没有。只要我的心正,做事仁义,就算有了麻烦事,也可迎刃而解。” 葛云惠走在院中,还能听到葛善的爽朗笑声。她垂下眼帘,嘴角慢慢的上翘,笑了起来。 着实好笑当真好笑葛云惠每次见了她那二叔,就觉得这人间事好笑到了极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耍猴 葛云惠心中虽略有起伏,但是面上还是带着一惯淡淡的笑。 葛云瑛一直到再也看不见贺珣,才扭过头狠狠的瞪了一眼葛云惠,冷哼道“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德行,还占着大奶奶的位置不放,还要等人赶你走么真是不要脸要不是你使了下作手段害了我,你以为珣哥哥能娶你么我若是你,就赶紧求了休书离开,不在珣哥哥面前继续碍眼。” “你这个”站在葛云惠一旁的红珊,听了这话,怎能忍得住撸了袖子就上前就想直接与葛云瑛吵了起来。 绿柳想来比红珊反应慢上半拍,等红珊出声准备吵架了,绿柳才突然明白过来,脸上有了怒色。 葛云惠抬手拦住了红珊,轻笑道“云瑛妹妹年纪小,惯爱与我开玩笑,你们不用当真。我见云瑛妹妹还如往常那般天真可爱,当真高兴,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婶婶,你还记得云瑛妹妹小时候也是这样吵吵闹闹,没过了一会儿就与我又好了起来。我还记得小时候的云瑛妹妹,粉雕玉琢的如个玉娃娃一样,我抱着都不愿意放手。” 许氏本来也想与葛云瑛骂上葛云惠几句,但听了葛云惠的话,不由得也想起了葛云瑛小时候的事。 许氏紧皱着的眉头松开了,刻薄的脸也变得柔和了许多,牵了牵嘴角,露出了一个笑“那可是说起我们家云瑛啊,那小时候的模样啊,可是没有人不夸的。多少人说,见了我家云瑛,就才知道观音座前的玉女该是什么模样。不少道士尼姑都说我家云瑛就仙女下凡,为了留住云瑛,我这些年可是没少添香火钱。” 葛云惠轻笑道“云瑛妹妹生得好,还是因为像了婶婶,婶婶原本就是个标志的美人儿。” 许氏笑着点了点头“我年轻的时候,那可是个大美人啊。若不是生得好看,怎么会被你二叔给强” 许氏说着,笑容突然僵了僵,随后抚着脸低声叹道“算了吧,不提那些事了。我老了,还说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葛云惠轻笑道“婶婶怎么这样说我瞧着婶婶还和之前一样的好看。只是气色有些不好,这脸许久没有保养了。过会儿,我给婶婶敷敷脸,气色就会好上许多了。” 葛云惠说到这里,垂下眼帘,眸光微暗“也是侄女不好,因没有脸去见婶婶,竟忘了尽孝。还好婶婶大人大量不计较,还想着过来看看我,今儿既然来了,我可得好好孝敬一下婶婶。” 葛云惠说着,转头看向红珊,轻声吩咐“红珊,你先去把我们的屋子收拾一下,然后再去厨房拿几个鸡蛋,把鸡蛋打了,将蛋黄挑出去,只将蛋清盛了一碗过来。” “马屁精跟小时候一样”葛云瑛盯着几句话功夫,就哄得许氏缓了脸色的葛云惠,气得咬牙。 葛云惠仿佛没有听到葛云瑛的怒骂,她看了葛云瑛一眼,轻笑道“云瑛妹妹这脸上怎么起了个红疙瘩这样用粉盖着可不行,若是弄不好,是要落疤的。云瑛妹妹这样的好相貌,若是落了疤可怎么好呢” 原本还打算再骂上葛云惠几句的葛云瑛,立即捂了脸,焦急喊道“真的能落疤么这可怎么办” 葛云惠温声安慰“云瑛妹妹不用害怕,我有法子的。” 葛云瑛立即准备点了头,就想要随葛云惠过去。许氏到底有些年纪,抬手抓住了葛云惠的胳膊,冷声道“你不会动了歪心思,想要把云瑛的脸给毁了吧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这么做,我可不会饶了你” 葛云惠轻笑道“婶婶说笑了,云瑛妹妹这模样,我喜欢还来不及呢,怎敢毁了过一会儿,我做的事但凡有一点不如婶婶的意,婶婶尽管来打我我隐约记得,婶婶早些年也好起些红疙瘩,那时候我年纪还小,都能给婶婶料理好了。如今,婶婶倒不信我了么” 许氏听了葛云惠的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回忆起了往事,小声念叨着“你小时候倒是个老实孩子,怎就在亲事上起了坏心思你二叔给你寻的也是个一等一的好人家,你竟然不要” 葛云惠听了,也只是笑着吩咐还没有离开的红珊“对了,让人备些珍珠粉过来,沏上一壶花茶。再拿了些点心过来,婶婶与云瑛妹妹最爱吃栗子糕,但只吃栗子糕怕婶婶觉得腻,再添些山楂糕来。” 葛云惠把一切吩咐妥了,红珊虽有些不情愿,但也按着葛云惠的话去做了。此刻,不说许氏,就连方才还骂着葛云惠的葛云瑛都有些心动,她晃了晃许氏的胳膊“娘,你也好久没得她伺候了,就让她是给你修修面,看起来也精神些。” 葛云瑛说着,靠在了许氏身边,压低了声音“爹也能待娘你好些” 许氏慢慢点了点头,对葛云惠冷哼一声“你要是使什么鬼心思我肯定不饶你” 许氏的语气听起来也颇为冷硬,但才说完就摸着脸对葛云惠,小声吩咐“我这脸的褶子长出来许多,你给我弄平整些,说起来那些婆子都不及你会挽面。依我的意思啊,你留在葛家最好,又不缺你一口饭,还能常常伺候我,何必去嫁人呢,嫁人有什么好的过几日,你就回家里住一住,这边就交给你云瑛妹妹,她也是能顾好的。” 葛云惠轻笑道“我一直都是婶婶话的,婶婶既这么说了。过会儿我去求求大少爷,他也许会允我回家的。这些日子” 葛云惠说着,轻轻抽泣一声,微红了眼圈儿“这些日子,我着实也想婶婶了。当初我也没有想使那下作手段嫁进贺府来的,却不知道怎么了,闻了一阵香就” “罢了,罢了。”许氏慌忙打断了葛云惠的话,“以前的事还再提什么往后你懂事一些,不要与你妹妹再争抢东西就好了” 葛云惠垂下眼帘,一副怯懦模样的点了点头,小声应着“是的,婶婶,我都听你的。” 原本跟在葛云惠身边的红珊被遣走做事去了,现今只有葛云惠与许氏母女在一起。葛云惠这副小心怯懦,处处顺从的模样,自然没有被旁人看见。 所以当罗姨娘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葛云惠与许氏母女过来时,就急得随意指了个小丫头“你,你去看看,怎么还不过来。” 那小丫头出去后,罗姨娘还急得走来走去,无法坐下。她憋了这些日子的怨愤怒火,就等着今日一遭发作出来呢。原本打算着许氏母女过来,三人联手好好的整治了葛云惠,扫扫葛云惠这些日子的威风。 葛云惠不是说她只是个姨娘,在她面前很嚣张么那葛云惠在许氏面前可不敢嚣张了吧甭管葛云惠的二叔二婶实际待她如何,在旁人眼中,葛云惠就是被二叔二婶带大的。葛云惠要是不敢听许氏的话,那她就是忤逆不孝的白眼狼,看看她还要不要名声 可是她们三个怎么半天都不过来,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小丫头很快就跑回来,看着罗姨娘好一阵都不敢说话。 罗姨娘不耐烦的皱眉喊道“怎么不说话说她们做什么去了怎么还不过来” 小丫头犹犹豫豫的小声道“奴婢听着大奶奶带了葛夫人与葛家姑娘去了大奶奶先前的屋子,又倒腾了些珍珠粉鸡蛋清,花茶还有点心进去。奴婢就站在窗外,偷偷听了,似乎大奶奶在给葛夫人用了珍珠粉敷脸,过会儿还打算给葛夫人挽面。葛家姑娘在一旁吵她脸上的红疙瘩怎么办,大奶奶夸了葛大姑娘生的得好又似乎掰了她在盆子里养得什么怪草,给葛大姑娘敷脸。葛大姑娘起初还吵闹着不肯敷,过一阵子就不闹了,还说敷着冰爽舒服” 罗姨娘都不敢信自己听到的话,她皱起眉头盯着那个小丫头“什么你说什么啊这是你从哪里扯来的谎话吧” 今日许氏带着葛云瑛上门,不是来找葛云惠茬的么怎么这还亲亲热热的做上脸,闲聊起来了这人就算再不靠谱,也不会糊涂到这个地步吧 小丫头早见过罗姨娘是怎么打人的,吓得哭倒在地上“是真的,奴婢都听得清清楚楚,不敢瞒着夫人的。” 罗姨娘自从脸面被葛云惠踩了下来,听着别人唤她“夫人”,就觉得仿佛别人在讽刺她。偏偏她又不肯认输,不肯让旁人再唤了她做“姨娘”。 罗姨娘此刻心头被声“夫人”一刺,愈加恼怒,气得咬了牙“好啊,好,好个笨到了极致的母女。怪不得葛云惠这么些年,能好好的活下来呢。怪不得,葛云惠一个孤女还敢抢亲事,全须全尾的嫁了进来。往日里不大见面,我还不知道呢,这许氏竟是葛云惠手里的猴儿,是想怎么耍就怎么耍啊。我竟还指望许氏,真是丢尽了我的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仙子 罗姨娘骂完,心也灰了,她跌坐在椅子上,强忍了泪,颤声道“这个葛云惠莫非天生给我添堵的么怎么算计的好好得事,碰到她就不成了呢” 王大媳妇在一旁也急得皱起了眉头,瞧见罗姨娘失了斗志,只得先吩咐了小丫头“你去请葛夫人过来,就说我们夫人想要见她。” 小丫头听了王大媳妇的话,抬眼看了下罗姨娘,见罗姨娘也点了点头。小丫头就即刻奔着葛云惠的屋子去了,没过多久,就小丫头就回来了,小声回道“回夫人,奴婢去请葛夫人了。葛夫人本打算过来,但是大奶奶说了些敷脸的事,就把葛夫人的话给茬开了。奴婢再提了,大奶奶就说” 小丫头说着住了口,抬眼看了眼罗姨娘,慌忙又垂了头,不大敢继续说下去的样子。 罗姨娘烦躁的皱紧了眉头“这会儿还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有什么话赶快说了” 小丫头大约知道这话说了,必然要挨上一顿打骂,可若是不说,怕是罗姨娘此刻就不肯饶了她。小丫头身子颤抖着,耷拉着脑袋,小声道“大奶奶说,说,说她婶婶是正经儿的当家夫人,哪有去见姨娘的道理。就算见,也该姨娘去见她婶婶。那,那葛家夫人被大奶奶又哄了两句,就随着说大奶奶说得对呢,哪有姨娘做大的道理。还说姨娘若是个有礼数的,该去见他们的” 若是几日前,罗姨娘听了这些话,怕是要当场气死过去。但是她这些日子,已经被葛云惠气惯了,此刻罗姨娘虽觉得胸口发闷,眼前发黑,却还支撑得住,只是气得红了眼圈儿。 王大媳妇生怕再误了这桩事,对京城里面的那位不好交代,就连忙对罗姨娘劝道“姨娘,那我们就过去吧。看来许氏也是个随风倒的,我们过去说几句话,也许她就回转过来了。” 罗姨娘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葛云惠挫了气焰,心中对葛云惠多少有些畏惧,都已经到了要靠许氏来压制葛云惠的地步。如今见许氏还是个不牢靠的,心底里不肯再去葛云惠面前折腾,白白再被她辱骂讽刺一回。 罗姨娘心里生了怯意,嘴上寻了借口“这么些年了,葛云惠一直在许氏手里讨生活,自然摸透了许氏的脾气。许氏心里头不喜葛云惠,未见得就不怨恨我。葛云惠使了伎俩嫁了进来,我还是帮着促成的呢。别白白去了,闹得没有意思。” 王大媳妇在罗姨娘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知道罗姨娘这是畏惧了,绝对不敢再到葛云惠面前寻不自在。这些年她在罗姨娘身边,花了那么大心血才挑拨起罗姨娘的野心,才让她敢狠下心对贺珣下了手。这会儿罗姨娘受了挫,怕是又变成之前那个不争气的样子了。 王大媳妇先是心中恨着贺珣命大与葛云惠的多事,耽误她回京城与儿子团聚。随后王大媳妇儿心中又暗骂了几句罗姨娘没用,却知道再逼了罗姨娘,她也做不成什么事儿,只能强忍了怒气立在罗姨娘身边。 葛云惠这边见罗姨娘只遣了个小丫头过来传话,随后罗姨娘那边就再没了响动。葛云惠就知道罗姨娘这是打了退堂鼓,不敢露头了。 葛云惠就一边伺候着许氏洗脸,一边笑道“原本还以为罗姨娘是真心想要和婶婶说说话呢,没想到竟然一心想要婶婶去拜见她呢。这会儿看婶婶拿起了当家夫人的架势,就畏惧了婶婶,不敢过来了。” 许氏这一会儿功夫已经被葛云惠捧得飘飘然,顺势骂道“我其实早就看不惯她那个样子了,本来就是妾,非要拿太太的款儿。” 许久没有被人这么精心伺候过的许氏抬手摸了下被葛云惠染得乌黑的头发,她被葛云惠伺候着洗过脸,脸上还带着淡淡的花香,只觉得浑身惬意,竟能赞上葛云惠几句“哎还是云惠你手巧,我也寻了方子,用黑豆染发,怎么就没你染得好呢” 葛云惠轻笑道“婶婶要管着一府的事儿,自然不会费心思在这等琐事上。侄女儿没那么多的事儿,就只琢磨着如何孝敬了婶婶,就在这些地方有些心得。往常我是怕见到婶婶,生怕婶婶还怪罪我。今儿见了婶婶这样大度,还盼着往后婶婶带着云瑛妹妹常常过来看看侄女儿。” 葛云惠说着,轻叹了口气“哎,本来也想着多回家里看看的。可是今儿这状况,婶婶你也看见了。姨娘管我管得紧,若不是婶婶在这里镇着,我都不知道能不能与婶婶说上话。” 许氏听得葛云惠的日子仿佛过得不好,心中一喜“怎的她个姨娘还能管着你” 许氏虽不知道贺府如今的变化,但却知道葛云惠两年备受冷待,那日子过得连个管事婆子都不如的事儿。她这般问了,也是故意刺了葛云惠一下。 许氏见葛云惠咬了嘴唇,一副藏着心事不敢说的模样,许氏心中大为痛快,笑道“看你这个样子,悔了当初的事儿了吧告诉你,若是你云瑛妹妹嫁进来,绝不是你这个样子,定是会被人捧在心上的,还能被个姨娘压制着” 葛云惠垂下眼帘,一副难过到极致的模样,哑声道“如今悔了,也是晚了。” 见到葛云惠这副懊悔不已的模样,许氏与葛云瑛心中甚是欢喜。只是在一旁伺候的红珊见许氏与葛云瑛欢喜的样子,气得咬牙,心中暗骂这上不了台面的蠢样子,若是在京城侯府里,怕是早就被打死了 葛云惠就这么伺候了许氏母女,将许氏母女收拾齐整了,葛云惠一提出要不要去给葛善看看,许氏母女立即欢喜的应了。给葛善看看倒是其次,主要是想要让贺珣看看葛云瑛如今多么美貌。 原本葛云瑛就足够貌美,但经了葛云惠梳理,这会儿的葛云瑛看着竟如月中仙子一般。葛云瑛的皮肤虽没有敷粉,却依旧白皙柔亮,不再似之前那样死白。她眉眼被葛云惠用黛粉细细勾画了,更显得明亮有神。一张粉润的樱桃小口,仿佛是天生的粉嫩,竟看不出是用了胭脂的。 葛云惠还给葛云瑛重新梳了头发,留了几缕头发挡在左脸颊,不仅遮了葛云瑛脸上的红疙瘩,还多了几分风情。葛云瑛对着自己如今的模样极为满意,却还是嘟嘴道“若是把红疙瘩去了就好了,你鼓捣了半天,怎么还在啊” 葛云惠正半跪着给许氏穿鞋,听了葛云瑛这么问,就笑着回道“云瑛妹妹不用担心,到了明天就会好了。” 许氏此刻觉得脸紧绷绷的,虽满意葛云瑛如今的装扮,却因怕生出了皱纹,也不敢大笑,只是僵着脸赞道“云瑛这样打扮,当真跟嫦娥一样。” “哪有啊,我瞧着与往日里也没什么变化。”葛云瑛虽这样说着,但却一直扭着身子捧了镜子看了又看。 直到许氏催着葛云瑛出门,葛云瑛才放下了镜子,挽着许氏出去。 贺珣这边也与葛善说话说厌了,葛善这人虽读过几天书,却算不上个有学问的。虽然葛善常被赞了侠义,却又不会武功。虽然他现在是个商户,但言谈之间又鄙薄商人,对于如何做了生意并不精通。贺珣与葛善谈不到一起去,觉得这一下午过得,还不如看着葛云惠缝衣服有趣。 起初,贺珣还能费心思寻些话来说。当发现葛善只喜爱说他做下的仁义之事时,贺珣就再无话可与葛善说的了,只是笑着随了赞一赞。 “二叔果然仁义”贺珣听着葛善说他如何照顾友人留下的一门孤寡后,只得又赞了一声。 才刚赞完,贺珣就听得有丫头在外面通报是许氏母女与葛云惠过来了。贺珣想着又能见到葛云惠,心头一松,面上才有了些喜色。 这是先进来的并不是葛云惠,而是一脸紧绷的许氏与宛如仙子的葛云瑛。贺珣一看许氏母女换了装扮,对葛云瑛确实惊艳了一瞬,也是一愣,但是片刻就醒过神来。方才贺珣那一瞬的惊艳,就仿佛看到了一个精致漂亮的瓷瓶一般。待那一瞬的惊艳过去,心中没有丝毫波动。 不止贺珣愣住了,连葛善看到许氏母女,都是呆住了,把葛善看得双眼发亮。 过了好一会儿,葛善才反应过来,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回来了” 许氏不敢多笑,只能僵着脸,挤出个僵硬的笑来“惠丫头带我们去梳理了一下头发。” 贺珣听了这话,就看向才走进门来的葛云惠,皱起了眉头,心中埋怨葛云惠是生怕美人计中没有美人,所以硬造出两个了么怎么把葛云瑛收拾成这个样子她就不怕我当真中计 贺珣想到这里,突然觉得有些恼怒,盯了葛云惠一眼。葛云惠抬头对贺珣轻轻一笑,四目相对,贺珣就立即红着脸转过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赶走 葛云瑛本就对她的容貌颇为自得,这会儿她的容貌更盛往常,见到贺珣看到她时,先是愣了一瞬,然后他的目光再移开,一张玉脸变得通红。葛云瑛自然以为贺珣已经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立即快走两步,到了贺珣床边,笑着问“珣哥哥,你看我这么打扮好看么” 贺珣被葛云瑛身上的香气熏得微微皱了下眉头,他这半日已经被葛家三口缠得烦了,不耐烦在与轻薄无知的葛云瑛在做纠缠,轻笑道“我不擅长评判女子长相,葛姑娘打扮的如何,只要令尊令堂看着好就可以了。” “不嘛我就要珣哥哥说”葛云瑛只当贺珣是脸皮薄,继续缠着贺珣。 贺珣脸上礼貌的微笑都撑不住了,只勉强翘了翘嘴角,笑着下了逐客令“今天的天色已晚,本想着留着二叔吃饭。但贺家如今事多,又只靠着云惠一人打理,她着实忙不过来。待侄儿的伤好了,再请二叔赏脸与侄儿喝上一回。” “不碍事的,我们都是自家人,珣哥儿不用怕对我们照顾不周。我们留下,还能帮帮云惠。”许氏见葛云瑛走到贺珣身边后,两个人站在一起如一对璧人,许氏巴不得今天就让贺珣休了葛云惠,娶了葛云瑛进门,哪里肯轻易离开 葛善看了许氏一眼,面上虽不悦的表情,却依旧坐在原处,什么话都没说。 若是以往,贺珣遇到再厌烦的来客,都会留对方几分脸面。可不知为何,贺珣对葛家的三人,竟是厌烦不耐到了极致。与他们应付了半日,已经消磨了贺珣的所有耐心。 此刻贺珣见他已委婉的赶客了,三人竟还不肯走,贺珣就全然不顾了礼数,拧着眉头冷声道“你觉得不碍事,我却觉得碍事的很。我的伤还未痊愈,若是知礼明事的人,就该知道不能继续留了。” 贺珣从未对来访的客人说过这样无礼的话,在对他说出的话,略微心惊之后,却觉得心里爽快,仿佛他早就想对葛家三口这么无礼了。就算如此无礼,他心底里仍觉得自己已经再忍耐,他此刻心里不仅有着厌烦,竟对这三人隐隐透出了几分恨意。 这让贺珣都忍不住有些意外,他与许氏母女只见过几面,之前都还未说过话。对于葛善,他先前还是很欣赏他侠义宽厚的品行,虽觉得葛善有些过分贪图仁义名声,但这也不足够让他对葛善到恨的地步。 难不成,这又是什么警示让他知道葛善一家的真面目 贺珣皱起眉头,看向了葛善。葛善虽表面上看还是那副浓眉大眼,颇有侠士风范的模样。可贺珣却仿佛透过葛善的皮囊,看到了他骨子里透着的猥琐不堪,他目光闪烁着的阴毒。 贺珣瞬间就厌恶葛善到了极致,觉得他只是一个披着侠士皮囊的奸险小人,贺珣冷冷瞥了葛善一眼,就不愿再多看他。 贺珣的话说成这个样子,别说葛善了,连许氏与葛云瑛都听出贺珣在赶了他们走。葛云惠原本带着浅笑低了头站在角落里,这时脸上也收了惯常的浅笑,惊讶的抬起了头,眸光闪亮的看着贺珣。 葛善面上微微一沉,原本端正的脸上竟显出几分阴冷来。许氏原本只是觉得贺珣的话,让她失了脸面,见到葛善变了脸色,立即吓得抖了起来,险些站不住。 葛云瑛一心想要嫁给贺珣,心里原也觉得贺珣已对她有情,没料到贺珣竟然出言赶了自己。葛云瑛终究是女儿家,面皮儿薄,一时下来台,竟急得哭了出来。葛云瑛不舍得去恨贺珣,也无法去怪自己的父母,转了一圈儿就只能恼上了葛云惠。 葛云瑛快走了几步,到了葛云惠身边,哭道“定是你在珣哥哥面前说了我家坏话,才让他这么对我们的。” 葛云瑛说着,抬手就打向葛云惠。葛云惠虽能避开,此刻竟躲也不躲,生生挨了一巴掌,直接跌坐在地上,头发都被打散了,惊讶的看向葛云瑛,轻声道“云瑛妹妹,我方才还为你仔细梳妆,好生的招待了你,怎能说你的不是呢你着实误会我了” 葛云惠此刻瘦瘦弱弱的跌在地上,红了眼圈儿,看着好生可怜。 贺珣见葛云惠竟挨了一巴掌,却也看出她是故意为之。贺珣虽心中暗气葛云惠不知爱惜身子,但更气恼打了葛云惠的葛云瑛。 贺珣气红了眼睛,瞪向葛云瑛,冷声道“滚我贺府不留你以后休到贺家来” 葛云瑛跺着脚哭道“珣哥哥,你不要信她的,她就一贯会装可怜陷害我她没有一句是真话,都是骗人的” 贺珣根本不看葛云瑛,皱眉看向红珊与绿柳“你们大奶奶养着你们是做什么的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这个泼妇赶出去我贺府没有无端赶客人走的,你们站在府门口,只管大声喊了,这位葛姑娘进了贺府,就莽撞无礼,竟没有缘由,就打了我们府上的大少夫人,才被赶出去了。别到了事后,真正做错事的人,一脸无辜到处哭诉,还要我贺府背上一个待客不周的恶名。” 葛云惠皱起眉头,心知这样吵嚷开,必然牵扯上贺珣。贺珣的名声早就因她损上一次,如今又与葛云瑛牵扯不清,往后只怕会累得他名声更差。若是没有旁的人盯着就罢了,可京城里面还有许多人巴不得贺珣倒霉,如今贺府更是四面漏风的筛子。若是贺珣名声一损再损,对贺珣怕是不利。往后贺珣如何去夺得爵位 只是葛云惠才起身准备劝了贺珣,贺珣就气恼得瞪了她一眼,贺珣还生着葛云惠的气 然后贺珣冷声吩咐红珊“不必顾忌其他,按我说得去做名声应我所用,我怎能为了顾忌名声,就畏首畏尾” 贺珣虽还在生葛云惠的气,但却还是借着吩咐红珊的话,来安抚葛云惠。葛云惠见到贺珣这样气恼,就只没办法再劝贺珣了。 红珊早就看不惯葛云瑛了,立即带着绿柳推搡着葛云瑛出去。许氏原本被葛善吓得发抖,见着葛云瑛被推搡,也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与绿柳红珊撕扯上。 葛善终于坐不住了,慌忙起身道“贺贤侄何必做到这个地步云瑛是不懂事些,但我们也是好心过来看望,你一个大丈夫何必与一个小女子计较” 贺珣冷声道“究竟是好心过来看望,还是有旁的心思,当真要说破么若是连妻子被辱,都顾及面子不敢出声维护,这样的大丈夫,我倒不识的。既知道你家女儿不懂事,就该放在家里严加管束,这样带到旁人家中胡闹,仗着别人愿意给你们几分脸面,就逼着别人让着你们,就有些无赖了。” 葛善气得面皮儿涨红,却还强撑着笑道“贤侄是伤糊涂了,罢了,确实已经晚了,我们叨扰已久,着实不该留了。我就先走了,往后待贤侄伤好了,不糊涂了,再到我家酒庄喝酒。我们是实在的亲戚,莫要为了一些小事,伤了和气。” 葛善说得颇为大度,但是目光却越来越阴冷,所谓的侠士风范此刻也不见了。 贺珣见葛善这般,就知道他没有看错葛善,他果然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伪君子,也不屑于再与他周旋,摆了手,冷声道“在下身体不适,就不送了” 葛善面皮抖了抖,还是笑着点了点头“知道,知道,不必相送。” 葛善说完,就阴冷着脸,走了出去。走到贺府的大门口,就听得一个小丫头跳着脚大声喊着“真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来了我们府上,我们大奶奶好生招待了她,结果她倒好,又是要洗脸又要敷脸的,竟是拿自己当了祖宗,让我们伺候着。到了天黑,她还想留下来睡。我家顾忌着她还是未嫁的姑娘,家中的男子多,免得传出了什么对她不好的名声,就让她先回吧,往后有了闲时候再来聚。却把她给惹恼了,竟打了我家大少夫人一巴掌,说我家大少夫人不留下她在府上过夜,就是算计了她。我都闹不清楚了,我家大少夫人究竟算计你什么了” 此时天也有些黑了,葛善看着那跳着骂人的小丫头,却还是能认出,那就是原先在葛云惠身边伺候的红珊。他冷冷的看着红珊一眼,快步走出大门。 那葛云瑛本就自觉受了委屈,听得红珊这么说,立即哭着回道“就是葛云惠算计了我不然珣哥哥怎么会不理我还不留下我像葛云惠这么歹毒的女子,到处骗人,珣哥哥就该休了她” 红珊跳着脚继续喊道“我家大少爷是正人君子,自然不会随便理睬旁的女子。你个未嫁的大姑娘,不想着在家好好绣花侍奉父母,竟然时时想着让姐夫休了姐姐,你惦记着什么呢好不要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