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雷）疑是玉人来》 第1章 腊月初七 腊月初七 乔尔走出三庆园时已经很晚了，霓虹灯投下的大片彩色光斑将夜空映得五光十色、亮如明昼，她站在北京一月的寒风里，盯了一会儿这条街上明晃晃的灯光，抬头，将氤氲的哈气从嘴边呼出。 真亮啊。 要多亮堂一会儿，就把那人回去的路也照亮了。 这个点儿没地铁了，她沿着路边慢慢地往公交车站踱步，想起刚才台下唱生日快乐歌时，他露出的笑，明逸俊朗，好看得不行。 她的小哥哥，二十六岁了 乔尔经过便利店的时候买了一个小蛋糕，小小的托在巴掌上。她坐在站牌前的长椅上打开手机里的虚拟蜡烛，闭着眼睛，轻轻地哼了一段生日快乐 一生一日，快且乐之。 她在心里念下生日贺词的最后一个字时，十二点的钟声正好敲响，一阵夜风呼啸而过，噗的一声，将烛火熄灭。 她一口一口吃掉这块蛋糕，冰凉的奶油裹在唇齿间，和着松软的面包与夹层果酱，甜甜蜜蜜。甜的她眯起了月牙儿眼睛，腮帮子埋在围巾里面，鼓鼓的，像只吃了糖的小仓鼠。 无论是哪个，能听见我说话的神明 像之前许多次那样，请您让他平安，远离风雪，让他永远热忱，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如果一定要拿什么交换 那就用我现在可以尝到的这份甜，换他长长久久的欢愉。 夜里的星子已经很亮了，霓虹渐渐落下，最后一束垂落时，像极了陨落的一颗星。 张云雷坐在车里，忍受着腰部传来的钝钝疼意，一个一个拆开粉丝送来的生日礼物。 有绣着他名字的扇，绸缎扇面儿，金丝的线，针脚却不像是一个人落的，是一人勾的一线簇成的“张云雷”三个字儿。 还有一本打开来展臂宽的相册，里面是按时间整理的他的照片，齐齐整整，往前还能翻到他年少“放荡不羁”的模样。九涵指着那张长留海严严实实遮住眼的笑话他“您这眼睛不要可以捐了啊” “滚滚滚”，没眼看。 说话间他拆开了一四方盒子，里面躺着一条暖红色的毛线围巾，他捻动边角，发现下摆上用绿色细毛线织了一个小小的竹节。暖红鲜绿，明明凑在一起顶俗气的两个颜色，看着却让人心里涌起暖暖的欢喜。 他忽然好奇，问“从哪儿寄来的礼物，都有登记吗” “没登记，一般不都随东西一起写在贺卡贺信里吗” 他翻了翻盒子，除了这条围巾外什么也没有，没有信封贺卡没有留言，哪怕箱子面上也都干干净净的。 九涵问“找什么呢” 他捏着围巾，毛线塞满掌心的触感松松软软的，没由来的一阵心安 他说“没什么” 车窗外有一处小小烛火，一闪而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新年快乐 临近年关，医院排了值班表，乔尔一直受科里照顾，当值的日子就定在正月初五到初八，一点儿不耽误拜年。医院一放假，她就买了回天津的车票。 乔老爷子打从退休之后就舒舒服服开始了养老生活，养花遛鸟，品茶手谈，晨起打打太极，晚上还能夜跑，偶尔和邻居孙大爷呛两句，从前怼人的功夫分毫不减。 乔尔走进家属院的时候，一眼就从树底下围成一圈儿的人里望见了她家老爷子，端着个茶杯坐在石凳上，一举一落，点棋如风。 和他下棋的孙大爷眼尖，笑着朝乔尔喊道“嘿乔丫头回来了” 乔老转过头，小姑娘拎着一袋山楂糕，站在冬日懒洋洋的日头底下，盈盈地笑 他一回头，一巴掌拍在孙大爷悄悄挪棋的手上，哼道“伎俩” 乔尔噗地笑出声。 笑得开怀，腔儿软糯糯的。 乔尔的奶奶是南方书香门第的女儿，端的温婉贤淑，一头白发盘成了髻，用小银梳拢起来，定在脑后，远山眉杏核眼，总能见着她和和气气地朝你笑一笑。 乔尔自小跟在她身边，自然耳濡目染了许多，加之原本姑娘就生得好看，脾性又柔，说话时略微带些尾音，吴侬软语的，倒更像是南方人家生养出来的掌上明珠，家属院儿里头没一个不疼不爱她的，打小就当做自家孩子照顾。 姑娘长大了，出落的就愈加漂亮了，娇艾艾的身段儿穿着件墨绿棉裙，站在几步开外俏俏地笑，这当年院儿里小美人胚子，当真成了美人儿了。 街坊邻居都赶着夸姑娘聪明好看，又听乔老爷子的话，出国、读研，研究生刚毕业就被北京医院聘去了，又懂事孝敬，勤着往家跑，真是越看越喜欢，越来越觉想揽回家来当儿媳妇。 乔老听着心里也骄傲，面上却不显出来，端着茶杯子走到乔尔前面去“回来这么早医院没事儿” 乔尔几步跟上他，知道他心里也乐着呢，眯眯眼笑道“给假了，初五再回去” 她上手挽住老爷子的胳膊“我给您包饺子吃” 乔老咳了一声，眼里有笑。 乔奶奶包得一手好看的蝴蝶饺，乔尔跟在一旁学，捏了半天浪费几团面疙瘩，总算捏出来个模样。 乔老最近被勒令戒烟，瘾上来了，偷偷地到处摸索，被老太太一个眼神瞟过去，只好乖乖坐着嚼槟榔，嚼的直响 乔尔看着就乐，她爷爷指点江山了大半辈子，还是威风不到夫人头上。 她捏了一小撮面，想起来了一事儿，说道“上回教的那个围巾织法，我学成了，可收尾还是收的不好看” 乔奶奶说“多练练就好了，那织法啊，叫情人网，一听不就是个费心思的” 她看着乔尔，轻轻和和地笑。 乔尔一愣。情人网啊。 “可真好听” 晚上吃过饭，乔尔跟着老爷子出去遛弯儿，他们沿着院儿里的一条小溪流走，望见不远处蹲着一群孩子，个个儿手里攥着把仙女棒，点燃了凑在一起，就亮成一朵璀璨的花。 有些画面便争先恐后地浮现出来。 她高三那一年，年三十的时候，吃过年夜饭就窝在沙发上看晚会，那年沈腾刚火，一个小品逗得她能笑出眼泪来。 快零点的时候，张云雷打电话过来，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那头热闹的很，鞭炮声隔着手机都炸的耳朵疼，“乔儿出来消消食” 她说不去，我看相声呢。 姑娘抱着手机笑得眼睛弯弯，跟他讲这相声，哟包袱真好。 张云雷磨磨牙“它有我好看吗赶紧出来啊祖宗，桃花堤等你，冻死我了” 然后又惊炸炸地喊“多穿点围巾手套别落下” 乔尔靸着鞋一路小跑回房间，嘴上却诓他说“知道啦知道啦，你让我把这个相声看完的” 张云雷怎么也没想到啊，约不出来姑娘，竟然是因为这个自己打小学的东西 桃花堤年三十晚上人多，孩子大都聚在这儿玩炮竹，还有许多家放烟花的，可以蹭着看一看。 乔尔裹着厚棉服到地儿时，就看见张云雷蹲在孩子堆里点鞭炮，十九岁的大男孩，一手举着个小竹竿，竿上挂着一帘大地红鞭炮，炸的旁边小孩儿直缩脑袋，他却蹲在中间笑得眉眼飞扬。 她清清嗓子，手拢成筒放在嘴边，朝那边大声喊“张磊” 那人回过头，脸上的笑意比爆竹炸出的火花更加绚烂夺目。他望见姑娘，站起身指了指她，一挑眉峰“怎么叫呢没大没小的” 只大她两岁，也不知道怎么就论起辈分来了。 乔尔大半张脸都埋在毛线围巾里，露出一双亮盈盈的眼睛，乖乖地喊一句“小哥哥” 软软糯糯的拖出尾音，三个字儿比戏腔还让人心颤。张云雷每次都被喊得心律不齐，还总爱逗人家姑娘这么叫他。 他过去揉一揉姑娘的头发，应了“诶” 他买了几筒小筒烟花，坏心眼地围成一个圈，叫人帮着点起来之后，拉着乔尔就跑进圈儿里，小姑娘举着仙女棒压根儿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挨着旁边的烟花筒“咚咚”直响，十几束烟花窜上了天，景是美景，可她被吓得哪儿有心思去看，只觉得那炮筒就挨着胳膊肘炸开 她拽着张云雷的袖子，吓怕了就直往他怀里钻。张云雷这边早大大方方地敞着胳膊，就等着怀里被填的满满的了。 他搂着姑娘秀气的肩，下巴挨着她的耳朵，嘴上哄着哄着“别怕啊，别怕，我在呢”，好像把人吓成这样的不是他似的。 等十几筒烟花都停下来了，姑娘才缓过劲儿来，吸吸鼻子软绵绵地打他一拳，气得指着他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 张云雷见着姑娘眉飞色舞的模样就喜欢，乐得问“我我怎么着了啊” 然后也不等她磕绊出下文来，俯下身，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在眉心落下去一个吻。 姑娘羞红了一张脸，恨不得整个人都埋进他衣服里。 十二点的钟声恰好响起，他抱着怀里软软的人儿，望着夜幕中绽出的一朵朵礼花，轻柔地说“乔儿，新年快乐” 乔尔看着那一簇花火，不自觉地勾弯了眼睛。 乔老回头看他这个孙女儿，纤细的眼眉间分明带着笑，小山眉样承了她的母亲，牵动间温柔流转，可眼角却在皎白的月色下微微泛了红，那抹笑就看的人心都要碎了。 他这个孙儿啊，情太长、太深。 老爷子背着手，叹了一口气“尔尔，人该朝前看，旁人忘了的，你也就忘了吧” 乔尔突然觉得心口一窒，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半晌，她转身浅浅地笑了一下，别的什么事却再也没提。 她说“爷爷，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独乐寺 年初三，乔尔跟着奶奶去了趟独乐寺，寺里香火袅袅，来观音阁请愿还愿的人络绎不绝。 净过手，她扶着奶奶在蒲团上跪下，递上去三支香，静静站在旁边。小僧问她“施主不去请个愿吗” 她笑了笑，说还是不请了，“请的太多了，菩萨听得腻烦，该不理我了” 一六年那会儿，她成日往鸡鸣寺跑，那时候当真是心里没辙了，香上十三支，十重塔八方神，她跪在大殿里，双手合什，拜了又拜。偌大一寺庙里，只她跪在蒲团上不肯起来，叩头叩红了眼，嘴里还不忘默念着神明保佑。 好在后来神明真的护佑了 她往后也再不敢多请愿，怕神明嫌她贪心，把这份庇护收回去。 她不贪，旁的她都不要，只要她的小哥哥好好的就行了。 走出观音阁时，奶奶说要去补上香火钱，让乔尔随处转转，也不用陪着。 这会儿将近暮色，天边已经渐渐泛起橘红，寺里钟声敲响，声音深沉绵长，回荡在整座古寺里头。她跟着钟声走，绕过了长廊，尽头是一个僻静的院子。 院子里栽了棵参天树，这节令叶子都掉没了，光秃秃的枝干上挂着许多小木牌，用红绳儿系绑着，细看了上面还有字，像是许愿用的。 树下站着一个人。 那人瘦高个子，穿着件藏蓝色的夹克，仰头打量那些木牌子。只那样站着，脊背就比竹子还要挺拔。 乔尔以为她看错了，因为在她记忆里，像这样青竹似的人，再没有第二个了。 如果还没有思念成疾张云雷，我真的看见了你。 树下他听见动静，回过头来，在千年古刹的寂静之中，他的眼眉像是水墨绘出来的一样，一笔描出眉峰，一笔勾下眼角，余下的墨色泼在他漆黑的发上，还有一点，点入瞳孔，俊逸灵动。 他在台上和粉丝互动的时候，偶尔会玩闹似的大声问一句“张云雷帅不帅”，座下回音震耳，哄得角儿眉开眼笑。 她也会看着那个人的眉眼，应一声，真帅。 二十六岁的张云雷，坐是君子端方，站如青竹挺秀，行是云淡风轻，笑似翡玉流虹，静时山水泼墨，唱如鹤唳九天。 多俊啊。 乔尔垂下眼睛，一只手背在身后，颤抖着握成了拳，攥的紧的像是要将指甲嵌进掌心里。她往后退了一步，想转身离开这儿，她怕自己忍不住扑进那个人的怀里。 “嗨我们是不是认识” 她猛地一愣，下意识地抬起头，张云雷从几步外的树下看着她走过来，眼中有些许疑惑“我们见过吧在” 他皱起了眉头，仿佛回忆起来有些艰难、有些长久。突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他眉心的结一下子松开，碎发飞扬，眼角带笑“在医院，我病床前，哭了的那个小姑娘” 有风吹过来，卷起不知从何而来的，谁的一声叹息。乔尔没来得及低下去的眼睛，微微泛起了嫣红 错了，都错了。 张云雷看着她渐渐泛红的眼角，开始手足无措起来，他说“哎别、别哭啊，怎么了就” 他当年从病床上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个姑娘，一双眼睛红通通的，见着他睁开眼，豆大的泪珠就止不住地向下落，捂着嘴巴也抑制不住哭声。 他刚醒来，被哭得有些莫名，哑着嗓子问了一句“姑娘，你怎么哭了” 那时她愣着一双眼看他，眼里像有什么他看不懂的东西轰然坍塌。 不是，怎么次次见了面就得哭一场啊 他伸手摸索了一下，自个儿身上也没个纸绢，只好赶紧想办法转移注意力“你是我粉丝啊” 乔尔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敏感，从他当年醒来看见她，说的第一句话开始，自己不就已经接受这个结果了吗 她的小哥哥把她忘了，忘的干干净净。 她站在这座古刹的神佛面前，再也没有比这更要无力的时候这是命，她得认。 她吸吸鼻子，点头说“对，我是你的粉丝，喜欢你好多年了” 从他醒来的那天起，她就告诉自己，自此以后，只当他万千粉丝中的一个，再没有别的妄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心上人 乔尔第一次见到张云雷，是在一零年，那年小哥哥十八岁，她还在念高一。 张云雷曾经提过他倒仓的那几年，在天津，什么活儿都干过。前几年在加盟店给人帮忙，后几年开过小电瓶送货。一零年有段时间，他早晨六七点的时候给人送新鲜牛奶，早起活儿一结，余下大半天都闲着，是个清闲活儿。 他送的那个区，中央坐落着大医院的家属院儿，几乎每幢楼上都有人订鲜奶，他每天七点准时进院里，上五楼下五楼，收了昨天的瓶子，再补上今天的牛奶，耳朵上戴着耳机听曲子，近十八岁一大男孩，干起活儿来利索得很。 后来五单元三楼北边那户人家也订了单，叮嘱了要温热的，说是给早起上学的孙女儿垫肚子。那天张云雷怕牛奶凉了，从保温箱取出来，一路小跑上了三楼，刚弯下腰打算放下，门就打开了，一个穿着湛蓝校服裙的小姑娘从里面挑开了帘子 他抬起头，一下子就望进了她的眼睛里。 耳机里放的层层见喜，正巧唱到那一句弯生生蛾眉一对杏眼，眼似秋波鼻似悬胆。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小姑娘看见他手里的玻璃瓶，才想起来前几天奶奶是给她订了鲜奶。她伸手，轻轻地弯了弯眼睛“谢谢您，就直接给我吧，我路上喝” “哦。”张云雷把瓶子递过去，瓶身热乎乎的，颈上还有水珠滑下来。他用手指擦了一下那层水雾，好让小姑娘能握稳。 张云雷打小就跟着师父练唱活儿背贯口，哪儿知道上个学还要起这么早赶去，看着她也不过十五六的模样，就多说了一句“你趁热喝” 她握住了瓶颈，掌心暖和和的。 张云雷甩了甩指尖的水珠，转身正要走，身侧递过来一个方帕子，叠的齐整，左下角绣了一个小小的竹节。他愣了一下，小姑娘兴许赶时间了，将帕子直接放在了他打湿的那只手里“您擦一下吧” 他下意识地握住，软绵绵的帕子垫在掌心里，登时就把那些水珠吸收了。还没等他转过神儿来还回去，小姑娘就背着书包噔噔噔下楼了。 他看了看这块方帕，对折两下给叠起来，放进了卫衣兜里。 后来他送牛奶的时候，偶尔也会遇见这小姑娘，穿着高中校服，白色针织衣、湛蓝百褶裙，乌秀的头发扎成双辫儿，见到他时会停下步子，朝他浅浅笑一笑。 他跟郭麒麟打电话的时候提起来这事儿，说最近碰见一小女孩，笑起来真招人喜欢。 郭麒麟问他“多大呀” 他琢磨了一下，说“十五六吧” 那头啐了他一口“禽兽” “” 骂谁呢 小姑娘笑起来真是挺好看的，黛眉牵动，一双杏眼到眼尾眯成狭长，有细碎的晶莹闪动。每次见她这么一笑，张云雷心里都得愣一下，结果一次两次的，次次都忘了还人手绢的事儿。 可他怎么样没想到，再提起这个事儿时会是那样的情景。 张云雷以前在711便利店做兼职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小孩儿，叫米乐，因为家境实在是不好，十二岁的孩子要出来干活贴补家用，恳求店长能让自己在店里打打下手帮帮忙。 店长心软，可小孩子也干不了销售、收银、上货，听说他有劲儿，就只好让他跟着伙计卸货。小孩儿倒是真的有力气，干活儿也不偷懒，卯了劲儿地想挣一份微薄薪水。 张云雷偶尔会在他结活的时候给他留几瓶水、几个面包。小孩儿本来有点认生，早早出来打工，对身旁的大人也发怵，但张云雷天生一副温良的面孔，就算不笑的时候也是眼角微弯，半点儿不觉冷淡。小孩儿就也在空闲时找他说说话，一二来去地熟络了，嘴上也叫起磊哥来。 十二岁的孩子哪儿憋得住事，心里有什么难过，遇见这个大哥哥，就都想讲出来。 张云雷这才知道，他打小就没有父母，和年近七十的爷爷一起生活，爷爷每天早起在天桥上买烤红薯，维持两人的生计。等到九月份他就升初中了，想趁着假期挣一份学费。 其实从倒仓第一年张云雷就在天津各处找事情做，这些年遇见的人、事儿太多了，将一个十七八岁男孩的桀骜心性狠狠的磨砺了一回，才能体会到小时候师父讲的“世事百态”。对这样小一个孩子，他唏嘘之余，也想尽点力让小孩儿过得平坦一些，于是一等暑假过去，他就把米粒儿赶回学校去了，自己时不时地去他爷爷摆摊的地儿，趁老爷子眼睛不济，悄悄往车上挂着的布袋里塞些钱。 然后笑眯眯地跟老爷爷买个红薯，站在旁边，一边陪他吆天喝地地闲侃，一边啃着热气腾腾的甜红薯。 眉清目秀的，往那儿一杵，还招生意。 这段儿时间他换了送货的活儿，下午又去球厅摆球，累得狠了回家倒头就睡，有些日子没去红薯摊儿看看了。 这天傍晚他待在球厅里等人来接班，一个座机号码打了过来，甫一接通，那头就传来小孩儿慌慌张张地声音“哥哥有人追我你快来学校这儿” 小兔崽子旁的不会，惹事儿倒是挺有能耐，张云雷抓起外套就往外跑，骂过去“你不是抗揍吗，抗着” 那边求了几句，电话突然就切断了。 张云雷这回真急了，小孩儿平时总是不好意思麻烦他，要不真是出事儿了，不会给他打这个电话。幸好球厅离米粒儿学校挺近，他沿着小孩儿回家必经的路一路奔跑，终于在一个小巷子里看见了一群围成一团的人。 这时候天边暮色深沉，巷子口一盏孤零零的路灯亮了起来，他借着昏黄的光线，看见巷子里蜷在地上的米粒儿，和紧紧抱着他的肩护在他身上的小姑娘。 小姑娘被推搡着，原本扎得漂亮的双辫儿就变得凌乱，白色的针织衫上也落上几道黑印。 张云雷眉尖一凛，抄起旁边的废弃木条就往那边甩过去 “嘿” 姑娘抬起头，惊慌的目光穿过幢幢人影看向了他。 许多年以后，乔尔提及这一幕时，总是先想到那天分外绚烂的晚霞。她的视线里有因眼中惊慌而升起的水雾，那个穿着橘红色卫衣的少年就像脚踩云雾而来，他身披万丈霞光，手拿凌云长剑，眉尖冷冷一蹙，漆黑的眼眸中就有怒意翻滚。 她说，那是来救她的盖世英雄 她的心上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小哥哥 张云雷小时候没少打架，他打十一岁就住在师父家里，郭麒麟还年幼尚且掐不起架来，直到后来烧饼住了进来，两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王，白天练完评戏，晚上就拿白日里开嗓的架势互怼，觉得不过瘾了就开始踢腿，还好顾忌着师父，不敢闹出太大动静。也有那么几次踹红了眼，抓起枕头就砸过去，大喝一声，两人演打戏似的。郭麒麟一晚上就别想安生睡。 时常也打破内讧，一致对外，说自己是这条街上的小霸王，除暴安良惩强扶弱，缴了不少糖果栗子。 但那些不过都是小孩子玩闹。 所以他一个十八的成年人和一群高中不良学生打了起来，还挂了彩，并不算是很丢人的事儿。 个屁 让烧饼知道了，能把牙笑掉。 已经入夜了，张云雷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米粒儿又惊又怕了一晚上，这会儿趴在旁边睡着了，他抬手轻轻敲了一下小孩儿的额头，“啧，没良心的”。 马路对面，小姑娘从药店走了出来，怀里抱着酒精棉签创可贴，一路小跑地穿过人行道。 她在张云雷身边坐下，拆开医用棉签袋，拧开酒精的瓶盖，朝他伸出手“我给你擦一下伤口” 张云雷一愣，小姑娘指了指他的手腕骨，他这才发现自己腕骨那一处的皮肤不知道被什么划了一个口子，这会儿渗出了不少血，看着挺可怖的，就是不怎么显疼。 小姑娘一只手轻轻扶着他的手掌，另一只手取了棉签蘸上酒精，先把周围的血擦掉，再慢慢地给伤口消毒。 这就有点疼了，张云雷忍不住呲了呲牙，吓得小姑娘手上一顿，连连给他呼气。温热的气息扑洒在手背上，奇怪地，突然就不那么疼了。 旁边睡熟了的米粒儿突然大吼了一声“打打他” “” 小姑娘噗哧笑出了声。 她的辫子早在刚才的混乱中松散了，索性解开发绳，变成两个卷发马尾，随她笑得颤动的肩而微微晃。 她看了睡梦中吧咋嘴的小孩儿一眼，说“我很早就注意到他了，初中部的小学弟，每回见到他，他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青紫” 乔尔在校学生会担着职位，每周两次会跟着教导处在校门口值班，检查仪容仪表、制服穿戴。第一次看见米粒儿的时候，小孩儿穿着一身旧校服，脸上的淤青把她吓了一跳。 后来部门统计助学金名额的时候，她才看着照片对上人名，知道这个小孩儿叫米乐，家境特殊。兴许是一样从小没有父母亲，她对米乐就多了一份关注和照顾，后来早晨值班的时候，若遇见小孩儿从校门口进来，她都会笑着打个招呼，偶尔还会塞给他一个热的三明治。 学校里遇见了，也会招手叫他一起吃饭，布告栏公布成绩时看见他名列前茅，会轻轻揉揉他一头小卷毛，夸他真厉害呀，夸得小孩儿几根软趴趴的碎发都翘了起来。 今天放学的时候她就发觉不对劲，米粒儿见到她慌的连招呼都不打，埋着头往回走，像是害怕什么似的。她不放心，就一路跟着，果然看见了高中部的一群男生把他堵在了巷子里。 她总算知道小孩儿整日那一身伤是哪儿来的了。 她当即朝巷子里快步走去，一边故意喊道“你在这儿干什么呢，找你半天了，跟姐姐回去。”她紧紧拉起米粒儿的手就要朝巷子外走 一个男生拦住了她，抽着的烟味道呛鼻，让她直皱眉头，“别走啊，米乐之前可说了，拿了助学金要请客吃饭的” 旁边有人认出她来，嬉笑道“这不咱们高中部的模范生吗，嗨，咱们小学妹” 她不理会，握紧小孩儿的手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两步，却被眼前的人一把搡了回来，她没站稳，一下子跌倒在地 乔尔从小根正苗红一孩子，哪儿见过这场面，说不害怕是假的，掌心早已经出了冷汗，却想着身后有个米粒儿，强忍着不能怯 张云雷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他大喊出那一声“嘿”时，乔尔的眼眶一红，也不知道怎么，诸般委屈都涌出来了。 想起方才差点哭鼻子的场景，她耳根微微红了，埋下头去给伤口贴上透气纱布。 张云雷突然想起儿时师父说的一句话，说这人世间啊，共栖一树之阴，共饮一河之水，都是前世的缘分。 他们这也算是，缘分绵长了吧。 他心下蓦然涌起一阵欢喜，方才因痛楚而皱起的眉也舒展开来，他说“我叫张云雷，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儿” 才大她几岁呀就小丫头。乔尔腹诽了一下。 “乔尔，乔木的乔，莞尔的尔” 说着，她伸出食指在嘴边划了一个弧，嘴角随着弧度微微上弯，隐约露出牙齿，白的像贝壳。 张云雷看着她颊边极浅的梨涡，乐了“这名字，可真省笔画” 乔尔指尖一僵，笑脸收都来不及收。 就你笔画多 等把身上脸上大大小小的伤处理完，天色已经很晚了。张云雷没叫醒米粒儿，让乔尔帮忙把他轻轻背在背上。 他看着小姑娘，不放心她一个人，“走吧，先送你回家” 乔尔摆摆手，说“走几步就是站牌，我等公交车就行，你把米粒儿送回去吧，他爷爷该着急了”。然后还没等张云雷说话，就背起背包朝他道了再见“快走吧，我回去了” 他看了看那边灯火通明的街口，才放下心来，往上架了架米粒儿的腿，背着他转身朝家走去。 没走出几步，他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转身朝乔尔喊道“丫头你的手帕” 小姑娘在一片灯火下回过头，她微卷的发尾划下了一个俏皮的弧度，湛蓝色裙摆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极了浅海微波。 她粲然一笑，眉眼弯弯，贝齿明灭 “送你啦，小哥哥” 哎呦 张云雷心尖儿一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天亮了 那个手帕到底没还回去。 张云雷爱将它放在外衣兜里，一开始是想着还给人小姑娘。他小时候跟着王慧在园子里听戏，见到才子佳人相会时赠以手帕，便听姐姐说，横也丝来竖也丝，这丝绢啊，是相思，是爱慕。可后来转念一想这都什么年代了，哪来的什么相思爱慕，就欢欢喜喜地揣进兜里，一揣就揣习惯了，无论换什么衣服都带着。 他想，当纸巾用吧。可随身了这么些天，愣是没让这手帕沾一点儿灰尘，从衣兜里拿出来都是平平整整地叠成四方，旁人见了还以为是什么稀罕东西。 是稀罕东西，他稀罕的东西。 一零年是张云雷倒仓近六年，家里长辈心疼，说让他别整日想着做兼职，才十八岁的男孩儿，非要跑去社会上经受风风雨雨。 其实他那时候对自己的人生规划挺模糊的，他打小在曲艺园子里耳濡目染，跟赵桐光先生学大鼓，又跟着胡子义先生学三弦，后来停学在北京跟着他师父郭德纲学艺，好像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可自从倒仓期开始，这份“老天爷赏的饭”突然就没了，他回到天津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他以后可能真的走不了这条路了。 可少年心性，他挺直了腰板说就算不吃这碗饭，他张云雷也不会饿着自己。只是偶尔在深夜里，不甘与不舍一齐涌上心头，这几年练功吃苦都没掉过几次泪的小孩儿，把自己蒙在枕头里哽咽出声。 纵然腰背挺得再直、有再多的少年意气。他也只是个半大孩子而已。 他也曾经一边抽噎一边跟父亲说，送我回去吧，回北京去。然后听那边一声无奈的叹息，“再等等，再等等”。 一等啊就是六年。 这几天快入秋，天渐渐凉了起来。家里勒令他辞掉几个兼职，没事儿多在家陪老辈儿唠唠嗑听听戏，他被念叨的没辙了，只好将原本安排的满满当当的活儿推了，可思来想去，还是没辞掉送鲜奶的工作。 他每天大清早起来，天还没亮个透彻，就骑着小电瓶踩着点儿慢慢悠悠地开进家属院，甫一停在花园旁边，就能看见五单元的三楼北边的灯一灭，紧接着，一层一层的感应灯亮了起来，然后一个穿着整齐制服的女孩子就背着包从楼梯口走出来。 他手肘撑在车把手上，支着腮，等小姑娘抬起头看见他时，眼中那抹陡然亮起的光。而后从箱子里拿出还冒着热气的牛奶瓶，朝她晃一晃，笑眼眯眯 “早上好” 乔尔就会走过来接住他已经拧开盖的瓶子，站在淡薄的熹微下一口一口将牛奶喝完，再顶着嘴边一圈的奶沫被他笑一番。乐此不疲。 后来有一次乔尔起晚了，怕赶不上公交，牛奶也不敢喝了就往院门跑，张云雷踩着小电瓶把人截住，指着她的手表说“现在七点半，你们校门八点关，你要是乖乖把肚子填饱了，我保证你不迟到” 硬生生叫人家啃完了半个面包，眼眶都要急红了，才一伸手把她兜帽扣上，拍拍后座，让她上车“你坐稳了啊” 乔尔怎么想得到，能有人把电瓶开出机车的感觉。 她一路抱紧了张云雷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背上，才没被呼啸而来的风给吹下去。结果她到校门口的时候，比哪天都要早。 她顶着一头小乱毛下车时还有点恍惚，找回自己找了半天。张云雷看着她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直乐，又忍不住伸手揉一把，再添个乱 小姑娘想瞪他一眼，看见他被风吹得煞白的脸，想起这回没迟到全是他的功劳，人家凭什么大清早吹冷风送自己这么一趟呀，这么一看，小哥哥是个好人，那揉就揉吧。 自那以后，“好人”张云雷惯用套路，装傻扮可怜且无辜，在乔尔面前百试百灵，偏就吃定了小姑娘一见着就心软，牢牢套了她许多年。 后来张云雷也想过，他为什么偏爱逗这姑娘，爱看她笑，看她瞪眼，看她雀跃扬眉，生气跺脚。 他在原地静默等待的时间太漫长了，这条路上，他仿佛可以看见天光，却又好像离黎明还很远很远，他若越来越迷茫，天色就会越来越暗。 而他每一次，看见乔尔一下子亮起的眼眸时，心中的茫然好像就被冲散了。他还在那里静候，但突然间，光线刺破云层，晓雾代替黑夜 啊。天亮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桂花酒 从那次打架的事情之后，米粒儿对乔尔就真正亲近了起来，小孩子心里想的其实很简单，谁对他好，他就卯了劲儿对谁好，那些人的拳脚将要落下的时候，乔尔还把他牢牢护在怀里，他现在都还记得乔尔眼中的恐惧，可即使是那样害怕，她都没松开手过。 他说一直觉得自己的命不好，从小就没有感受过父母的温暖，爷爷本来可以轻轻松松过老年人的生活，自己却成了累赘。乔尔问他“如果成全之前必经磨难，你愿不愿意” 小孩儿歪头想了想，说“我愿意” 他受了这么多的苦，最后却让他遇见了磊哥、乔尔姐姐这么好的人，那些日子回想起来也就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所以啊，如果这些磨难是为了遇见美好的人而做的铺垫，那我愿意。 学校通知放中秋假，各学部统一，拢共三天。 这天早操的时候正好轮到乔尔检查初中部出操质量，米粒儿眼尖，从一批箍着袖章的学长里一眼就看见了乔尔，便顺着做操的姿势高举双手，挤眉弄眼地引她注意。米粒儿个子拔高，在队伍里有个什么动作就很明显，滑稽得很。 乔尔一见着就笑了，垂在身侧的手朝他小小地挥了挥，然后佯装检查慢慢走到他身边，问道“怎么啦” 米粒儿凑过去“我家院子里桂花开了，爷爷说让你放假来家里，给你做糕干吃” 爱吃糕干的小姑娘眼睛一亮。 米粒儿家住在大杂院里，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八间平房，围着中央偌大的一个庭院，那棵环臂粗的桂花树就长在院里。秋八月的这个节令，桂花甫一盛开，馥郁的香气就绵绵延延地绕在整个胡同里。 乔尔是跟着花香找到地儿的，她刚跨进大院门，就听见一声干净醇厚的乐音，和着秋日午后微微暖的风，像蜷在太阳底下的橘猫吹吹猫须那样的慵懒。她抬头望去，桂树底下的石凳上坐着个人，他翘着腿，脊背却挺得很直，怀中侧抱着一个长柄方箱的乐器，他左手扶杆按弦儿，右手拿拨片弹拨发音。那修长的指微微一动，低而饱满的声音就飞跃而出，惊得满树桂花纷纷落下，一帘花雨倾覆，铺满了他的肩头。 他抬头，目光穿过如瀑的飞花和乔尔四目遥对，那张隽逸的脸上便徐缓地露出一个明朗朗的笑，笑到眼深处，恍惚间，竟叫她看出了情意绵长的模样。 可也只是一个恍惚。 旁边爱好曲艺的大爷鼓掌叫好，连连夸赞“小伙子好功底要不是遇见你，我这三弦都该积灰了”。张云雷笑了笑，把琴打横放回箱子里。 乔尔走过去，蹲在一旁摸了摸琴身，她从前是没见过这个乐器的，只觉得被他弹拨出来，悦耳极了，“你弹得真好听，专门学过吗” 张云雷昂头抻了抻胳膊，阳光穿过树枝在他眼睑下投出一片阴翳，乔尔看不真切，只听他说“嗯，学过很久。” 米粒儿爱吃甜食，乔尔也爱吃甜食，张云雷不必说了，更爱吃甜。仨人凑一起，把桂花糕干吃得能撑破肚皮，再配上一碗蛋花米酒，最后一齐瘫在石阶上打饱嗝。 米爷爷看他们仨一眼，乐呵呵地在屋子里忙活。过了一会儿，一股酒香从屋里飘了出来，乔尔轻轻嗅了两下，好闻得紧。 她问米粒儿“爷爷在酿酒吗” “是桂花酒，每年酿一些，窖藏个一年半载，拿出来能卖钱。” 张云雷见到乔尔眼中闪动着新奇，问道“想酿” 乔尔忙不迭地点头“嗯嗯” 那得再打些桂花下来。米粒儿跑去拿了竹竿，站在树下戳戳敲敲，半天没捡多少，张云雷嫌他太慢，挽起袖子拉来一张高凳，借着凳子顺树干就爬上去了，给小姑娘好一顿惊。 他小时候和烧饼在北京的胡同巷子里可没少窜树。 “接住了啊” 他拿着根棍，朝枝子上下力一敲，浅黄色的花就扑簌簌往下掉，米粒儿和乔尔在树下端着簸箕接，他东打一下西敲一下，小姑娘就围着树干绕圈跑，被漫天的花瓣浇了满头，有一些落在了她的鼻子下面，惹得她直打喷嚏，可怜见儿地想躲过去又不放心张云雷待在树上，抬头盯着他别踩空“好了好了，够啦，你快下来吧” 她鼻子红红的，眼角也红红的，眼中因为打的几个喷嚏而泛动水光，亮莹莹的。 他起了玩心就止不住，故意往前探了探身子，又瑟了一下“哟，这么高，怎么下去啊这”。乔尔哪儿攀过树，以为他当真不敢下来了，心里一急，想着安抚他，就放下簸箕后退了几步，手上挥舞着，“没事，没事，别怕啊”。 她站定，朝树上的人伸开了双臂，轻轻柔柔地说“没事儿，小哥哥，我接着你呢” 张云雷一怔，静静地看着她。 她细瘦的肩在秋风下愈显得单薄，从这个视角望下去，娇娇小小，细眉杏目，这样柔的一个姑娘，却对他说没关系，我能接住你。 傻不傻。 张云雷叹了一声，一只手撑住树干，利索地跃了下去。 乔尔尚还是那个敞开怀抱的姿势，见他稳稳落了地，眨眨眼，有点呆“你、下来了” 他拍拍手上的灰，凑过身去，朝她一笑“我可重了，压着你，我可舍不得” 小姑娘嘭的一下，从耳尖一路红到了脚踝。 对几个星号的解啰释嗦 “如果成全之前必经磨难，那么我愿意”依稀记得是出自二爷一个访谈的标题，具体文稿已经忘记了。 一天津特色小吃，咱们小乔姑娘是个爱吃糕干爱喝茶汤的地道天津姑娘不是天津人，一切感谢百度 关于三弦是半点儿没接触过，查了一下乐音特点，大三弦醇厚小三弦清脆，我记得二爷节目里说他小时候弹的大弦，我就按大弦写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千山阻隔 从独乐寺回来，就到了初四。乔尔简单地整理了一下东西，买了回北京的高铁票。 她才入职，虽说医院里好些前辈都是乔老的学生，平时里对她关照有加，但也因此多了些风言风语，该她当值的时候，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她特意订了下午的票，想着回去之前去看看小孩儿，再给米爷爷拜个年。 其实不能再叫小孩儿了，米乐今年也有二十一，毕业之后在天津读的大学，现在是个计算机系的大三学生，一头短碎发干净利落，身板看起来强健多了，再不是那个被人追着跑想哭又憋忍着的孩子。他有天赋又聪明，大二开始就着手创作几个小软件，被一些公司高价买走，自此有了一笔不菲的收入。 米爷爷没再卖红薯了，他盘下了一间报亭，就在离家不远的地方，紧挨着小公园，下午闲暇的时候还能去公园溜达溜达，身子骨虽不算好，但好歹过上了清闲日子。 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乔尔走进院子里的时候，米乐正在搬酒坛子，甫一抬头就瞧见门口站着的人，穿着件奶白色的短袄，围一条橘红色的围巾，唇红齿白，梨涡浅浅。他即就笑开，露出一排白晃晃的牙齿“姐” 冬季里那棵桂树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干，有干枯的叶子掉落在石凳上，被她轻轻拂开。她左右张望道“不找你，我是来讨糕干吃的，爷爷呢” 米乐把一坛酒咚地放在了石桌上“不赶巧，遛食儿去了。糕干没有，桂花酒喝不喝” 她笑着，轻轻戳了戳米乐的额头“拿杯子去呀” 爷爷酿的桂花酒度数很低，但想着下午还要回北京，乔尔就只喝了两杯解解馋。他们坐在冬日午后懒懒的阳光下，捧着杯子说几句闲话。也不知是邻居哪一家的电视声音放得很大，在唱一出前世今生，很老的歌了 “千山阻隔万里远，来世再续今生缘。” 四周蓦地一静。米乐犹豫了一下，说“年前磊哥来过一趟，吃个了午饭” 乔尔捧起杯子小小地嘬了一口，“嗯。” “我跟爷爷说过，没在他面前提起你。可是姐，你干嘛瞒着他呢兴许你跟他一说，他就都记起来了呢”米乐胡乱抓了抓头发，有些急躁，“你们认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说忘就忘了怎么就、就偏偏把你给忘了” 那酒滚入喉中，唇齿间就弥漫起了花香与酒香，可桂花的馥郁到了最后，却留下丝缕苦涩，乔尔被那一点点苦意晃了晃神儿。她倾过身子揉了揉米乐的脑袋，轻轻地，“是啊，我那时候也总想问他，你怎么能把我忘了呢可后来我又扪心自问，凭什么不能呢” “14年的时候他就告诉我，楚河汉界，他在这边，我在那边，从此各奔东西，不需要再有交集。他忘了我，不过是将这条界线划得更清一些。” 米乐定定地看着她，有几束阳光洒下来，她仰起的脸庞便白皙的近乎透明，那一如既往细瘦的肩膀与脊背，此时静静地挺直着，竟然像极了一个人。 他心中突然涌起了大片大片的悲伤，忍不住地伸手去抓住了乔尔的袖子 乔尔低下头，回望过来的眸中是长久的、经年的安静“如果他会过得越来越好，那忘了我，又有什么不可” 他会过得越来越好，我怎么会不知道。 张云雷在天津陪家人过了元宵节，一直到了正月末，老辈儿的念叨着他身体还不肯放人回去，好说歹说了一月份要办专场，才千叮咛万嘱咐地，把他送出家门。 一月十九的上海专场，他跟演出部商量了一下，赴沪之前还是想回趟北京，把自家队员拎出来，在萃华楼补个团圆饭。回程前一晚上，他跟九郎暗搓搓一琢磨，在微信群里发了个贵宾间的门牌，配字“明天晚饭萃华楼，御子板带着来” 这是要查作业啊。 萃华楼饭庄的饭菜有多可口，糟溜三白、烩乌鱼蛋，平日里若说队里来这儿聚个餐，人人兴致高昂。可队长开年查作业，能不能吃得进嘴还是另一回事儿。 群上寂静无人，就地闭关，熬了一晚上背贯口。 次日张云雷抵达饭庄时，就见奶泡怀里揣着个装御子的丝绒袋，朝他胸有成竹地一乐，等见他慢慢悠悠地坐下拾起筷子时，奶泡才知道，这是被诓了。 他抬眼，一指杨九郎“他支的招，哎哟，蔫坏” 九郎刚打门口走进来，还没来得及笑呲一口白牙，就被群起而攻，栗子毛都差点给他揉掉。 许是在正月尾巴上，年味还浓，且都想着今年是如意的一年，队里喝起酒来便十足地畅快。张云雷对酒水已不那样有兴趣，他端着杯子浅尝辄止，偏头听兔子跟他唠家常，旁边几个人好不容易逮着高鹤鹏，自然不能让他轻易下酒桌，兑酒撞杯的声音热闹得很。 “滴酒罚三杯啊” 说话的间隙，他转头望了一眼，满满当当围了一桌，余光里没有一个空隙。 这一顿饭吃到很晚，酒足饭饱之后，他叫了代驾来把人都送回家去，王慧说让他晚上就回玫瑰园住，且等一会儿，有车来接。 九郎把人都扛上车，折回来陪他等，两个人站在灯火通明的大厅门口，夜里寒风带着微腥的春意刮过脸颊，张云雷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听见旁边问他“手术定了” “嗯，三月份” 九郎不知说什么好，医院那边应该早催了，演出部随时能调配出时间来，可张云雷还是想把日期再延后一些。杨九郎比谁都清楚其中缘由，专场和小开箱加在一起就够他连轴转，他还总惦记着三庆园，一心想在三月份之前把事情都安排妥当，好让手术和修养的那段空白不会影响到园子和商演。 可看着他眼下明显是熬夜熬出来的乌青，还是忍不住叹口气“咱别不能抗硬抗，啊” 张云雷嫌冷没说话，捂在围巾里瞅过来一眼，意思是，小眼巴叉的瞎操心。 “哎，差点忘了，角儿新年快乐” 王慧来接的他，车上暖气十足，烘的人昏昏欲睡，他把车窗开了条缝儿吹吹冷风，让脑袋清醒了一些。手机便签里密密麻麻列着节目单，他看得眼睛酸涩，揉了又揉，却没肯挪开目光。 王慧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伸手把车顶灯打开，“病房都预约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办理住院啊” 张云雷打了个哈欠，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修修改改，“不急，开箱后再说吧” “还不急，你非要手术前一晚上才肯入院是不是” 她瞪了这祖宗一眼，又实打实地心疼，只好放软了语气无奈道“行，姐不干涉，你自己决定，但是磊子，咱们商量个事儿” “咱们找个私人医生吧，术前好好调理一下，还能照顾你的身体” “你姐夫认识二院的科室主任，让他介绍一个” 张云雷知道自己要是再拗，估计家里老佛爷就要打电话来轰击他了，就是为个心安也不能拒绝，于是连连点头，爽快应下 “好” 二院纯属虚构，不是北京第二医院，也不是武总二院。 私人医生也就像是家庭医生，只是负责对象由一整家换成了一个人，我查了一下好像是隶属于私人医院的，那就私设公立医院也有私人医生服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私人医生 乔尔大学修的是临床专业，读硕时选择了脊柱外，出国那两年也是专攻的这个方向，可等到被二院正式聘用时，她却选了创伤骨科。 那时候有许多人疑惑，乔老也问她缘由，都被她拿一句“太累了”含糊过去。可五六年的艰难时光都过去了，就连在国外实习那段日子，地方不熟语言不通都能撑过来，还有什么累不累的可言。 但她不愿说，乔老便没问了。 科室主任是乔老的得意门生，在乔尔读大学的时候就对她多有提点，时常帮她修改论文，让她手术旁观，参加一些学术性聚会时也尽可能把她带在身边，叫她和许多知名前辈有了接触的机会，委实是乔尔的恩师。 可这恩师有一点儿实在让乔尔哭笑不得身为徒弟身体力行，深刻贯彻乔老爷子找女婿的思想，每隔几天就给乔尔看照片，三天一隔壁院儿师哥，五天一哪哪行业新秀，愁的乔尔在医院见了他都蒙头就跑。 这天乔尔刚刚从急诊室值班回来，在护士站被叫住了，“乔医生”护士长指了指那边主任办公室，一脸同情地跟她说“叫你过去呢” 乔尔拿手上的档案夹撞了撞额头，咽下一声叹气，朝走廊尽头走去。 “咚咚” “进” 林主任从办公桌后面抬头望过来，见着她，慈眉善目地笑着招手叫人过来。乔尔即就在心里把那套陈词滥调搬出来默念了一遍，还想着要不要加点新说辞，听多了怕是会耳熟。 主任让她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沓资料递了过去“这是你大师兄负责的一个手术，因为情况特殊，患者要求延期进行，住院事宜也想延后再办，家属就申请了个人医生服务，你先看看” 这是他们医院的特设服务，一般为短期的术前术后调理或者长期签约的私人医师，前者仅需要配合主治医生对患者进行一段时间内的健康管理，而后者则需要就医陪诊、应急处置、易地陪同等，主要是为一些身份特殊的人士所设立。 乔尔之前也接过几个短期项目，所以尽管主任亲自介绍，她接过文件的时候内心也并没有多大波澜，只以为对方是个明星或者商政界名人。她低头翻开资料，内附的病历本上写着患者详情，姓名那一栏，白纸黑字地印着张磊。 她目光狠狠一颤。 右上角蓝底儿的二寸照片明晃晃地映入她的眼眸，墨眉星目，高鼻笑唇，她伸手轻轻摩挲了一下照片上的棱角，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这世界上，当真就有这么巧的事。 乔尔低着头，林主任看不见她的神情，继续说道“家属让我推荐一个心细又有能力的医生，我想了想，还是你能胜任” “于公，你是咱们骨外为数不多的女医生之一，又是你们科室独一份儿的女孩儿，论起心细来，你那些师哥们自然比不上你，况且能力方面，这有目共睹。于私，老师知道你一直崇拜这个演员，单凭这份喜欢，你就能比旁人多出一倍的用心” 乔尔静静地看着病历本，心里点头答应的欲望却拼命地在叫嚣，她当然想去，怎么会不想去，那是她朝朝暮暮都想走近一点的人。 那年她面对着醒过来却声声喊她“姑娘”的张云雷，满眼的不知所措，医生告诉她，这是心因性失忆症，若是由于过于强烈的心理情绪引起的，还可以接受催眠刺激，但他头部受到了损伤，症状不可逆转，如果受到外界刺激，恐怕会引发更多的记忆缺失。 她那天在走廊的角落里蜷缩了一整夜，第二天破晓的时候，她跟郭麒麟说“帮帮我吧” “失忆的事情，就别告诉他了” 他已经这样不易，一点点的风险，都不能再担受。 她弯下腰，将一个鞠躬做到最刻骨，“拜托你了，帮帮我吧” 林主任见她有些走神，便出声问道“怎么样，考虑好了咱们就和家属签合同了” 乔尔手指捏着纸页，将那一角捏的皱巴巴的，她张口，磕磕绊绊地说“老师，您让我让我想想” 乔尔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次日下午，她从手术室出来时被护士喊住，说是有人找，而且已经等了许久了。她顺着护士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穿着干练的女人站在休息区的落地窗前，朝她微微笑开。 她走过去，对方伸出手说“你好，我是张云雷的姐姐，王慧。” 乔尔愣了一下，匆忙伸手与她交握，“你好，乔尔。” 王慧目光和善地落在她清秀的脸庞上，过了半晌，才笑着说“有时间喝一杯下午茶吗” 医院紧挨着就是一条步行街，两人选了街上一家咖啡店，窗明几净，音乐轻淡，很适合聊天说话。乔尔以为她是来谈长期合同的事情，但自己心里乱的很，便暗自措辞了一番，正要开口，却听那边问道“女孩子学医很累吧，尤其是你们学骨科的” 乔尔有些疑惑，原不是谈合同的吗却见她笑意温和，心里一觉得亲切，便没那么紧张了，“还好，习惯就好啦” 乔尔的嗓音和她奶奶有些相像，温温柔柔的，末尾带着一点鼻音，紧张或羞赧的时候就会有种软糯糯的感觉。王慧再一次抬头打量起这个女孩儿，她的长相其实并不如何惊艳，但却能让人由心而生出一种欢喜，因方便工作而随意扎起的马尾、清澈的带着些许赧然的眼眸、白大褂纤尘不染的领口，与此时浅浅笑着的模样，都像极了一株空谷蕙兰。 她蓦然想起几年前，张云雷献宝似的跟家里说“我找到喜欢的姑娘了，特别聪明，特别好看，保准儿你们喜欢” 她当时见着小祖宗这模样稀奇，想让他把姑娘带回来见见，说了好几次却没答应，问了只说“再等等，我怕耽误她学业。我们以后可是要当医生的，主治医拿刀的” 郭麒麟常常对他拽的二五八万的嘴脸嗤之以鼻。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突然，他再也没提起过他的那个小姑娘。 王慧抿了一口红茶，看向她的目光多了一份疼惜“你们的事情，是大林后来告诉我的，前前后后我都大致了解了，唉真是捉弄人” 乔尔摇摇头，没说话只是她没那个福分罢了。 “当时拿到林主任给我推荐的医师简历时，我挺惊讶的，可转念一想，孩子，于他而言，你的确是最最合适的医生了。” 王慧从随身挎包里取出一份签约合同，放在了乔尔面前 “我这次来找你，就是想让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些残忍，但是作为家属，我是真的想找到一个最适合、最了解他的医生” 她说到最后，轻轻叹了口气 “他真的不容易。” 那声叹息一下子，叹到了乔尔的心里，化出了锥子一样的形来，锥在她的心口上，一阵一阵的疼。 她想起初来北京读大学的时候，跟着张云雷去过一次大观园，那时候正是淡季，园子里游客不多，他们就一路慢悠悠地看。 走到大观楼时，张云雷忽然指着那个挂着“红楼庙会”匾的台子跟她说“那个舞台，那是我十一年前第一次登台的地方。”乔尔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个舞台搭的格外精致，雕梁画柱、红毯铺就。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着对乔尔说“下了台以后，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是刚刚演出的那个人，我就冲到人群里，听见有人说诶这不刚才说相声那个小孩儿吗，我就特自豪，哎，我是演员啦” “那时候，虽然只有两三个人给我鼓掌，鼓励我、肯定我，我也能开心好久” 正是夏末，日头已不那么毒辣，绿茵茵的枝叶底儿有蝉壳遗落，风吹过来，有微微的响动。那个眼中写满了未来的少年人站在成荫的绿树下，眉峰凝出希冀，唇线划出热忱，他昂起头，明媚的光束越过高挺的鼻梁，照亮了他的眼眸 “以后会有更多人的” “相信我” 一时静谧无话，只剩下了轻音乐在徐缓流淌。 过了许久，乔尔从大褂口袋里拿出钢笔，轻轻拧开笔盖，在王慧略显惊讶的目光中，将合同翻到末页，在右下角一笔一划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迎着光的眼眸里，有一种分外熟悉的认真与许诺 “您放心。” 出自欢乐喜剧人第四季第十一期大观园录制视频中二爷原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医闹风波 张云雷从上海回来的第二天，王慧就给他看了个人医生的简历，和一份已经签了乙方姓名的合同。 他们坐在玫瑰园的露天阳台上，午后阳光照在人身上，松松软软的。张云雷啜了一口茶，一手拿起那沓简历，“乔尔”两个字清亮亮的写在首栏。 他不知何故地一乐，觉得这名字有趣，却又说不明白有趣在哪里。他的目光往旁边一瞥，小山的眉，柔情的眼，照片上清清秀秀的女孩子蓦地映入眼帘。 他笑叹这世界果真是奇妙 这不就是跟他有过两面之缘的那姑娘吗他举着简历往自己眼前凑，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这张照片，嘀咕道“原来她叫乔尔” 王慧一愣，忙问他“你认识” “不认识，见过两面，小姑娘说是我的粉丝” 有一束阳光越过他的肩膀投在照片上，绒面反光，女孩子的脸庞看不真切，一双眼眸却依旧清晰。他眯了眯眼，目光却许久都没从照片上移开，他说“说起来也怪，见了两次，她就哭了两次，可又不像是激动的，反而像” 像什么他张了张嘴，到底说不上来。 他拿起旁边的钢笔，微微俯身，在乙方笔画秀气的签字上面，没犹豫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抬起纸页，吹了吹上面的墨迹，好似梦呓般的问道“姐，你说是不是就有这么一种人，你就是见不得她哭，见不得她红眼睛，她一委屈，你心里就一阵一阵的疼” 王慧看着那白纸黑字，一个娟秀一个俊逸，不知为何，竟让她品出了岁月静好的感觉。 她说“或许吧” 毕竟这世间所有的牵挂，都有缘由。 王慧选了个闲暇的日子，让张云雷去二院室做个全身体检，也去见见他这位新上任的个人医生。这天中午打三庆园后台逛了一圈，戴上帽子口罩，就叫九涵开车送他过去了。 医院的层在十七楼，张云雷在大厅看了一眼科室分布，没确定他姐有没有跟人姑娘约好，还是先去了骨外科。九涵扶他在科室走廊的长椅上坐下，左右张望了一下，指了指那边一排的办公区跟他说“你坐着，我去找乔医生来” 他坐的长椅对面那堵墙上，是骨外医生的简介，女孩子明眸善睐太过耀眼，叫他一眼就望见了乔尔的那一栏。这次的照片不再是规规矩矩的证件照，她穿着干净的白大褂，站在阳光下对镜头微微一笑，张云雷看着她，就好像听到画面定格那一瞬间，满树花开的声音。 他想，还是笑起来的好看。 旁边附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介绍，他正要看下去，忽然听见走廊那边传来一阵吵闹声，只见护士站那里站着一对中年男女，女人正对一个护士哭喊纠扯 “我儿子、我的孩子，你们为什么治不好为什么治不好” “他才十五岁你们让他以后怎么走路” 她一边哭喊着，一边拿手拍打在护士的身上，小护士也吓红了眼睛，连躲都忘记躲了。 张云雷看不下去，扣了扣帽檐，站起来慢慢走过。他理解这些家属，看着那个女人悲痛欲绝的样子，就像看到当年在手术室外他的母亲。 他走上前去说“您别这么激动，医生肯定都是尽全力的，您” “尽全力他们要是尽力了，我儿子能是这样吗” 话说了一半便被打断了，女人真是气极了，不管不顾地抡起挎包就砸，张云雷这时离她近，脑子里反应过来要躲，腿脚却反应不过来，眼见着就要被那个包砸到 “唔” 一个纤瘦的身子挡在了他的面前。 乔尔从手术室出来时已经错过和王慧约好的点儿了，她急匆匆消了毒，套上大褂就要往电梯那儿跑，路过护士站时，却望见前面有个熟悉的身影。 她走过去，却见女人一阵怒骂，抡起包就要砸在张云雷的身上，她心里一急，猛地扑上去挡在了他身前。 就这样挨了三四下，重重砸在背上，叫她闷哼出声。这时候保卫才赶到，匆忙将人分隔开来。 她连忙握住张云雷的胳膊，上下左右打量了一遍，问道“没事吧打着哪儿了” 张云雷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他刚刚愣是没法儿把这姑娘推开，她定定地挡着，一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挡得严严实实。他说“打着你了你傻啊” 挨得时候倒不觉得多疼，就连那一句闷哼也是下意识的，这会子却觉得背上火辣辣的疼，手背上也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道口子，兴许是方才抬手挡了一下，被那包上的铆钉划得，正往外渗着血。 “诶，这什么时候” 她说到一半才发现自己还拽着人家的胳膊，匆忙撒开手后退了两步，才接着说“没事，贴个创可贴就好了，你来做体检对吗，我们去十七楼” 张云雷看着她垂在身侧的手背还在冒血，忍不住直皱眉头。 护士站台上摆着托盘，里面有酒精碘伏和医用棉签，他走过去翻了翻，朝乔尔说“过来” “” 乔尔走过去，他面色不善地说“手伸出来”，姑娘又乖乖地抬起手。他拿起棉签一边呼呼吹气一边涂抹酒精，半晌才说，“你是我聘来的私人医生，不是私人保镖” 乔尔看着自己的手心搭在他的手心上，而他低着头，手中动作格外地小心翼翼。 她蓦地一笑，眼眉弯弯“没事儿，一点都不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常青树 她笑得小山眉弯成了一条春溪、明净溪水流入璨璨眼眸，一下子就笑出了春意盎然的模样。 张云雷的目光从帽檐下飞快地扫过她的笑眼，他捏着棉签的手指突然有些不听使唤，脑子里尽是噼里啪啦春天花开的声音，甚至忘了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于是那棉签就轻轻摁在流血的地方，静止在那里，捏着它的人大脑一堆乱码，亟待重启。 乔尔以为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处理，便抽回手说“可以了，给我吧。”口子其实不深，血已经止住了，她就简单粘了一个创可贴了事。 方才医闹动静太大，这会儿许多人都朝这边张望，虽然张云雷捂得严实，乔尔还是怕他被认出来再给他多添麻烦，便挪了个位置想挡住那边的视线，“那我们现在去吧，层在十七楼” 张云雷看着这个比他矮一个多头的小姑娘踮着脚故意挡在他身侧，娇娇细细的身子其实压根儿挡不住什么，看着却可爱得很，那微微翘起的发丝，像小猫身上翘起的毛。 他忍着笑意说，“走吧。” 二院室占十七楼整一楼层，里面各项设施齐全，有许多间单人病房。乔尔领着张云雷做了几项常规检查，就带他来到许久之前王慧便预定好的那个房间，他甫一打开门，大片大片的阳光就扑面而来，屋内窗明几净，一束带着露水的桔梗花插在桌上的透明花瓶里，紫色花瓣微微晃动，一点儿都不像是间病房的模样。 他面朝那扇偌大的落地窗在床上坐下，双手撑在两侧，身体微微后倾，让午后温暖的光洒在自己的脸上，“我可真想现在就躺下，好好睡上几天，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管。” 乔尔站在他身侧，借着这个视角，恰好能看见他被帽檐遮挡住的眼睛，此时轻轻合着，好像真的在浅眠。她突然很想碰一碰他，想像从前那样，用膝盖抵着他的膝盖，用手肘轻轻挨一下他的手肘，然后对他说“小哥哥，你要是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吧，我在这儿，我会陪着你的。” 她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最终却被她背在了身后。 张云雷突然又笑了笑，呲了呲牙说“睡他个三天三夜，到时候谁敢叫我我跟谁急” 他一笑，乔尔便跟着笑了。 他之前便让九涵回去忙自己的了，这会儿快要结束，就等着车来接他回玫瑰园去。乔尔披上外套，说要送他。 医院的直达梯总是很挤，他们从十七楼下去，中途涌上来好些人，乔尔怕人多起来挤挤撞撞，就拉着张云雷站在角落里，她一手紧握着扶杆，整个身子都拦在前面，硬生生辟出了个一亩二分地，叫旁人见了还挺惊诧，嘀咕说这姑娘力气着实是大。 偏这姑娘还悄悄地对张云雷说“骨科医生嘛，劲儿不大怎么行” 张云雷一下子被逗乐了，笑挑着眉说“你还真想当我保镖啦，怎么总想着挡在我前面啊” 乔尔被问的愣了一愣，哪有什么缘由，好像就是下意识要去做的。 就像那一年他为了自己和米粒儿跟一群人打架，那个时候，她抱着米粒儿躲在后面，看见从四面挥舞而来的棍子，下一秒就要砸在自己身上似的 可直到最后，也没有挨着她一下。 他就像一棵常青树一样立在自己的身前，将凶神恶煞都挡在外面，只留给她挺直的脊背、和并不如何宽厚却让她安心的肩。每次都是这样，他握着她的手腕往自己身后一拉，然后向前迈出一步，去撑起她一整个世界。 达到一层，电梯门应声而开，乔尔低下头，伸手牵住他的一角衣袖，随着人流向外走，她说 “因为之前，也有个人，总爱挡在我前面” 小剧场 八队人人都知道，他们队长夫人不仅长得漂亮，还烧得一手漂亮饭菜。 自从队长把人哄骗到手，每次一来园子里，他前脚下台，后脚九涵就送来乔尔做好的饭菜，还热腾腾的，那香气儿回荡整个三庆园。 后来队员实在忍不住了，就在微信群里叫嚷 “一人血书求队长夫人添几双筷子” “两人血书” “万人血书” 后来，三庆园的饭菜香，能飘满整条大栅栏街。 可是这样吃下去也会造成一些不好的影响，比如，长膘。而作为被养得最好的人，这一点在队长身上体现的尤为明显。 张云雷捏一捏自己肚子上多添的几两肉，有点发愁，正碰上九良从这儿路过，目光轻飘飘地晃过他的小肚子，“吃挺好啊” 张云雷发誓他听出了轻蔑一笑。这人就是在报自己以前和孟哥嘲笑他小赘肉的仇 他觉得有必要采取一些挽救措施了。 于是晚上在家里乔尔喊他吃饭时，他头也不回地说“不吃，减肥” 可坚定，可强硬。 乔尔从厨房探出头看了他一眼，心想今儿演得是哪一出 “真不吃呀” “不吃我，张云雷，就是饿着，以后也绝对不吃晚饭” 乔尔端着盘子走出来，点点头“行，不吃就不吃吧，可惜今天的青椒牛肉丝了” “我吃乔儿我吃” 上一秒坚定强硬的人，下一秒飞快在餐桌旁落座，拿起筷子与乔尔放下菜盘达成同步。 吃到一半还得挣扎一下，“我明天，明天开始，不吃晚饭” 乔尔忙不迭点头，嗯嗯嗯好。 今天青椒买多了，明天再炒一盘。 嗯，真好。 一个梗是二爷说小时候爱吃青椒炒肉、青椒炒鸡蛋；另一个是我朋友说听现场的时候，总看见小先生的小肚子，实在是镜头里看不出来，太抢眼了。笑得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大白熊 私人医生的工作说忙也忙，因为需要随叫随到、异地陪同，说清闲倒也清闲，像乔尔这样签了长期合约的，医院一般就不会给她安排大手术了。而张云雷的行程除了二月份里十七号飞一趟天津、二十五号飞一趟上海，旁的没什么需要她陪同的，有需要时打个电话来就好。 她倒不希望自己被呼叫，因为那样才说明他一切都好。 最近因为比科室里的同事都要清闲一些，乔尔便自动捡起了当实习生时干的跑腿活儿，订饭订水买早点，干起来还挺得心应手。医院楼下那家咖啡厅正在搞开年活动，乔尔每次拎着咖啡出来时，都会收到一个大布朗熊的拥抱，软绵绵的熊套装能让她整个人都陷进去。 每次她的脸颊挨着布朗熊大大的肚子时，总会生出一种错觉，好像下一秒穿着熊套装的人就会取下头罩，露出张唇红齿白的脸庞，笑眯着一双眼，朝她晃晃汗湿的碎发 那是在米粒儿家酿桂花酒之后的事情了。 一连着几天，乔尔都没见着小哥哥来送鲜奶，她每天早晨特意起个大早，站在楼下朝大门那边张望，可一直等到上学要迟了都没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后来她终于看见了一个小电瓶车开进院子里，可坐在车上的人却不是张云雷。 秋冬交替，那段时间流感盛行。乔尔一连好些天没见着人，担心他是不是患感冒请了假，心里就总放着个事儿。 他们学校大门正对面最近开了家蛋糕店，乔尔上下学都要从店前经过，一阵阵儿的面包香气在冬日里闻着分外舒心。那几日店里在搞开业活动，门前站着好几个穿着玩偶套装的人，手里端着试吃糕点、或是牵着一群气球，送给路人为小店做宣传。 那天中午放学，乔尔和朋友结伴回家，她们说着话正走过蛋糕店前，突然被一只大白熊挡住了路，她冷不丁被旁边窜出来的白胖胖的熊身子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好几步。 却见那只大白熊从肚子前的口袋里摸索出一个黑色口罩，戴着熊爪子的手笨拙地把口罩展开，挂在她两只耳朵上，又朝她指了指过路的行人。 因为流感盛行，大家出门在外都会戴着口罩，乔尔也戴，只是离校的时候忘在了课桌里。她呆愣愣地摸了摸脸上捂得严实的口罩，心想现在开业宣传都这么送温暖的吗 大白熊慢吞吞地解下绑在手臂上的气球绳子，将那一堆五颜六色的气球，全都递给了乔尔。 朋友林曦在旁边目瞪口呆地看着，拿手肘怼了怼她，悄声问“你以前拯救北极了” 这可不就是北极熊报恩来了吗 乔尔摇摇头，一脸懵地接过来，大白熊这才满意地给她让了道。 结果下午来的时候，她又被截住了，这次是硬瞅着她喝了一整杯奶茶才放人，看着像试尝品，可哪家试尝品这么大一杯，那店家不得亏死了。乔尔咕嘟咕嘟喝完，热腾腾的奶茶裹着胃，一路走来被冻得冰凉凉的身子就一下子暖和起来 她看着大白熊端着杯子离开的背影，心想自己是不是真的上辈子拯救过北极。 一连着三天，乔尔中午牵着气球回家，下午喝杯奶茶进学校，卧室里面都要被各式各样的气球塞满，下午上课的时候打嗝都是奶茶甜味儿。她还傻不愣登地以为那是开业活动，而自己是连续三天被选中的幸运路人。 第三天下午放学的时候，突然下了大雨，乔尔没带伞，站在教学楼门前眼见着雨势越来越大，便不敢再等了，用书包遮在头上就跑了出去，打算一路跑到公交站牌的避雨亭那儿。 可没承想她刚跑出校门，雨就骤然猛烈起来，她的衣肩被淋湿透了，辫子蔫蔫地垂在身后，鞋子里进了些水，跑起来不舒服极了，可她却没敢停下来。 经过蛋糕店时她抬头望了一眼，细密的雨中，大白熊好像站在那边，朝她使劲儿挥了挥手，可乔尔顾不得多想了，她怕爷爷奶奶等不到她回去，看着雨大心里着急，再出来找她，这大雨天路滑人又拥挤，等天黑了更瞧不清，若老人一不留神儿磕碰着可怎么办。 那边大白熊见她不理会，便从房檐下追过来，抬起宽大的胳膊爪子，一边挡在她头顶，一边跟着她跑。还拍了拍乔尔的肩膀，示意她靠过来，能多避点雨。 乔尔心里一暖。 一人一熊跑到了站牌，让旁边等车的路人纷纷侧目。乔尔拉着大白熊躲在避雨亭下，踮起脚，伸手敲了敲那个头罩，“谢谢你啦，我明天一定去多买些糕点” 她的声音随着玩偶里的人取下头罩的动作而渐渐变小 就见一张生着俊眉星目的脸，头发因闷热而被汗湿，软趴趴地伏着，挺拔的鼻梁上沾满汗珠，笑若朗星的眼睛这会儿就看着她 不是张云雷是谁。 乔尔瞪着眼睛指着他，嘴张了半天，搜刮半晌硬是没找出一句骂人的话，“你怎么、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大白熊张云雷拿那只胖乎乎的手掌“啪”一下拍在她脑袋上，“也就你傻，除了你小哥哥我，谁大冬天的给你送温暖” “还有啊，出门不戴口罩，下雨不拿伞，你是不感冒心里不舒坦是吧” 乔尔想辩解，却自知理亏，便鼓了鼓腮帮子，从书包侧兜翻出一个手帕递过去，鼻音糯糯的“我下次记着啦，给，你先擦擦吧” “我有，你自己用吧”，张云雷拉开大熊肚子前面的兜袋，给她看里面叠放着的一条手帕，还是她送的那条 “那你怎么不用啊，你鼻子上都是汗”，乔尔说着，伸手给他擦了擦汗珠，这样冷雨天儿还能汗湿成这样，穿着玩偶套装肯定很累 公交车来了，张云雷握住她给自己擦汗的手指，不自然地咳了两声，把她往车门那儿轻轻搡了搡，“赶紧回家去，记得多喝热水，换身干净衣服”，说完还装着凶狠狠地补一句，“不准感冒” 你是感冒灵呀，说不准就不准。乔尔腹诽。 张云雷站在原地看着她上车落座，抬起爪子摸了摸刚才小姑娘擦过的鼻梁，好像还留着一点点她指腹的温度。 于是那只大白熊，在冷雨天儿里的大马路边，悄悄红了耳朵。 乔尔从手上拎着的咖啡香气中回过神儿来。 她笑了笑，从这只布朗熊的怀抱中离开，没了这份温暖环绕，一月末的冷风就一股脑涌了上来，将她彻底吹了个清醒。 那不是错觉，只是她一个人的记忆。 咖啡怕要凉了，她加快脚步回去，外衣兜里的电话却响了起来，是她特设的铃声。 乔尔心里一紧，连忙取出手机，只见屏幕上映出王慧的名字 她接通，电话那边的声音里透着焦急 “乔医生你现在能去一趟昌平吗，我派车送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痛楚 膝关节滑膜炎。 乔尔一听九涵在电话里的症状描述便知道了，关节红肿疼痛、行动受限，怕是已经形成内积液了。她从急诊室取了药箱，又问护士站要了一个软护膝，急匆匆跑下楼去。 九涵说，张云雷连轴儿转了四天了，二十七号空降三庆园，前天金沙剧场演出，一结束又去了孟哥的专场，昨儿也没肯歇，跟演出部商量了一天，才把八队封箱的日子和节目单敲定下来。本来昨儿晚上临睡前就觉着膝盖不对劲儿，今天醒来一看，果然红肿了一大片，火烧似的疼。 原本没影响走动，他便想着忍一忍，别耽搁了昌平的行程，可这刚到电视台，他就觉着膝盖发软、难以弯曲，别说走了，站着怕都成问题。 王慧打电话让他回去，到医院把肿消了，他没肯，说之前同电视台定下的时长和流程，不能因为自己一个人给打乱了。 王慧眼见着劝不动，这才赶紧给乔尔打了电话。 乔尔赶到昌平电视台时，九涵已经在楼下等了，见着她时两眼一亮，连忙上前接过她手里大大小小的东西，领着她朝直达梯走，“左边还好，右膝盖肿的那块刚刚烧的厉害，就拿冰袋敷了一会儿，现在不那么疼了，可却一点儿没消肿” 乔尔边走边问“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九涵说“忙起来的时候膝盖就胀疼，可从没哪一次像今天这样严重” 辫儿这几天把自己行程安排的太紧凑了，他在旁边劝又没法劝，帮也帮不上忙，只能干瞪眼，“乔医生，你劝劝师哥，他这样上台多难受啊” 乔尔抿抿唇，没说话。 他们到达休息室的时候，张云雷正坐在沙发上，一条腿搭着靠垫，宽松的裤子卷起来露出膝盖，冰袋轻轻敷着的那一块又红又肿，像充血了似的。即便是这样，他嘴里还在念着词儿，那一身早已换上的银灰大褂，和连皱都没皱的眉头，哪里像是个膝关节劳损的人。 看见她时竟还能笑一笑，那略微修饰过的眼眉带着一点点苍白雪色，看向她的眼眸中，有来不及掩饰的一抹疲倦，“麻烦你来一趟，外面很冷吧” 乔尔摇摇头，一言不发地蹲下身。九涵刚刚跟她说离上场还有一段时间，叫她不用着急，可她知道关节积液之后的肿痛是什么感觉，况且这不是单纯的慢性劳损，一定跟他那场事故后膝功能下降有关系，如果真如她所想的那样，那哪止是膝盖胀疼，他现在，怕是在忍着四肢百骼的疼。 让她、让她怎么能不着急。 乔尔挤了一点消毒液在手里揉搓两下，戴上乳胶手套，双掌将冰凉的消炎药膏捂温热了，才轻轻地覆上他的膝盖，将化开的膏药均匀敷在肿块上。她隔着一层手套，都能感受到掌心下那块皮肤的滚烫。 她沉下肩垂着手肘，这个姿势方便待会儿握推，也能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红了的眼角。她悄悄吸了吸鼻子，没敢抬头，闷声说“一会儿可能会不舒服，握推需要点时间，我们把肿消了就好了” 她在哄，就算这个人看上去那么不怕疼、那么能忍，她也想哄着，想跟他说，你疼了就告诉我，哪怕说一句呢，好不好 张云雷往沙发靠垫上倚了倚，说“没事儿，我正好念念词儿” 乔尔不敢再耽搁，她怕下一秒自己就要失态。 她松腕，双掌呈握状贴在他的膝部两侧，十指一齐发力，借助腿部肌肉的反弹力向前滑动，在二指宽的范围里重复，掌心始终紧贴着他高热的皮肤。 握推消除积水，这是很常见的做法了，她也已经给病人做过不知多少次，可唯独这一次，结束的时候，她手腕发软，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从前实习的时候导师跟她讲，一个医生所具备的心理素质要强大到，就算你的亲人躺在手术床上，你也要根据医学知识和临床经验，第一时间抉择出最佳方案。 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够合格。 兴许是她的表情太过严肃，张云雷伸出手指，在她额前轻轻一弹，“这是什么表情，怎么看着你比我还难受呐” 乔尔取出一对软护膝，又拧了两条热毛巾垫在护膝里面，仔仔细细固定在他的腿上。她一边系着绳子一边轻声说“我难受，难受的要命” 这时候房间里安静得很，她说的轻却能听见。张云雷一愣，还以为听错了，小姑娘声音闷闷的，一直低着头忙活，“我都说我是你的粉丝了，你疼，我可不得跟着疼吗” 张云雷一下乐了，连痛感都散了大半，“那我以后少疼一点，不然怕你忍不住了脱粉” 闷着头的小姑娘这才肯抬眼，瞪他一眼。 工作人员来通知上场，九郎也准备好了，站在前面等他。九涵扶他站起来，宽松的裤腿垂下，大褂摆一遮，便再看不出来异样。 他握着九涵的手臂向前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向乔尔 “放心吧，既然上了台，我就能稳稳当当的站着” 他的脸庞逆着光，笑纹像水波一样，从眉梢荡开，一圈一圈，泛到嘴角。那件银灰色的长褂剪裁细致，穿在他身上就像银器上雕琢出来的竹画，随他颦笑，透出说不尽的矜贵雅致。 乔尔蓦地想起，那年大观楼下、绿水湖畔，夏风吹动一树繁茂的叶子，那个站在明媚的日光下对她说出未来的少年，与眼前长身玉立的人重叠，都是一样挺拔的身姿，一样的，举世无双 以后会有更多人，为我鼓掌，给我肯定 我能稳稳当当的站着 相信我 她点头，露出的梨涡浅浅，像盛了一勺晶亮的蜜 “嗯，我信你。” 借鉴知乎里膝关节滑膜炎自我康复中一个消除积液的方法 这句话在第九章里，忘记了可以往回翻一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重要的人 乔尔在休息室里待了一会儿，整理好药箱，九涵就送她下楼去了。 走出大楼时，外面已是昏沉的暮色。之前送她来的那辆车仍在等着，应是王慧吩咐了的，司机见着她过来，连忙接过药箱帮她打开车门。 乔尔弯下腰正要坐进去，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他扶着九涵胳膊一步一步走远的背影，缓慢，却平平稳稳。她像是被绊住脚步，重又站直了身子说“不用送我了，麻烦您把箱子送到二院大厅里，您先回去吧” 她知道他迈出的每一步都是痛的，那些痛意从骨缝里滋生出来，就像拿一个凿子狠狠锥下去，可他啊，那凿子锥的越深、痛越剧烈，他走得却越发稳重，脊背也越发的挺直。 去年被二院聘用的时候，她放弃了可以充分施展自己的专业，选了骨外科室，那时乔老与她生气很久，许多人问她缘由，却都被含糊了过去。 她后来对朋友林曦说，其实啊，就是依了自己的私心，在这二十多年来为数不多的几次逾越里，再添一笔罢了。 “我没办法，受他受过的伤、吃他吃过的苦，我没资格陪他一起疼。但我还是想离他近一点点，我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样的痛。” 他什么时候会难受、什么时候会好一些、是不是要靠止疼片勉强入睡、会不会在下台的时候冷汗浃背。 “我就是想，如果了解了这些，至少他疼的时候，我心里也能跟着疼一疼” 就像现在，他正站在舞台上忍受着从膝部蔓延开来的痛楚，她便在某一隅陪伴着他，他疼一寸，她心里就痛上一尺。 一直到返场结束，张云雷演完鞠躬的时候，才觉得自己真是不能再站了，他膝盖发软，转过身，全靠杨九郎扶着他的手臂，才能安稳下台。 方才乔尔给他处理的时候九郎不在跟前，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如今一看他额头上直冒冷汗，手指紧紧扣着自己胳膊，才后知后怕，三分骂七分哄地说“祖宗你可吓死我了你倒是知会我一声儿啊，合着你就硬撑了这么久” 张云雷咬咬牙问一句“观众还看得见吗” 硬是要走出观众席视线了，才拉来一把椅子，往上一瘫，摆摆手说“这不是怕你瞎操心吗，而且真不是我硬撑，站台上什么感觉都没有，谁知道一下来腿就虚” 杨九郎气不过又心疼，帮着他解开护膝，重新换了两条毛巾垫进去，趁他换衣服的工夫，赶紧把备用的轮椅从车后备箱搬上来。张云雷不爱坐轮椅，说看着就不顺眼，恨不得把这玩意儿压在后备箱里生灰，九郎这次干脆把轮椅摆他眼前，大有一副你坐不坐你不坐我把你拎上去的架势。 估计真是累了，这回倒没多抵触，换好衣服坐上去，腿上搭了条毛毯，九涵在后边帮忙推他。其实倒不是看着碍眼，只是每次往轮椅上一坐，他捱着的那些疲倦感就一下子放大数倍，就只想这么一直坐着。 但他不能，他还有路要走。 到停车场的时候，九涵说“小乔医生好像还没走”，张云雷原本撑着头蔫呼呼的，听见这句，好像一下精神了起来。九涵朝马路那边努了努嘴“之前她让司机先回去，自己往小公园那边去了” 张云雷两手扶上轮环，自个儿往前推了一段，对他说“你吃饭去，我待会儿自己回车里就行” 九郎之前也听他说过王慧为他找的这位医生，却没见过，听九涵叫“小乔医生”，倒像是个小姑娘。心中好奇便问了九涵一句“医生叫什么名儿” “叫乔尔” 九郎一愣，竟觉得分外的耳熟。 张云雷屈着肘自己慢慢驱动轮椅，从林荫道穿过去，就看见一个穿着乳白色棉服的小姑娘，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公园里铺的通体砖，砖面粗糙，他费了点劲儿才把自己推到长椅跟前，小姑娘正朝着手里哈气，这会儿听见了动静抬起头来。 她白色棉服上围着一条橘红色的毛线围巾，衬得肤色格外白皙，漂亮的眼睛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像极了一对冰种翡玉。兴许是嫌夜风吹得脸颊冰冷，她便将头发散了下来，乌秀长发披散在肩头，耳边垂下几缕，显得她的脸庞愈发娇小，配上这时呆呆望着他的样子，就像只蓝银白。 张云雷看着她的头发，心想揉起来肯定很软，就像猫的绒毛一样。 乔尔猛地站起来“你怎么演出结束了你怎么样，疼的厉害吗要不要再涂一遍药膏，消炎片吃了吗你” “结束了，疼劲过去了，药膏涂了，药也吃了” 他看着她笑，笑得揶揄，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回答，笑得她脸颊红扑扑的，缩了缩脖子瞪过去“你笑什么呀” 哎哟，还会瞪人了。小猫呲牙似的。 “我开心啊，小粉丝、小医生，我可真是捡了个宝儿” 乔尔一愣，下一秒迅速把围巾往上一拉，遮住自己红得不行的脸颊。 冬寒料峭的夜里，公园里没几个人，他们面朝着人工湖水坐着。张云雷坐在轮椅上，乔尔就在他身边，风从那边吹过来，他假装不经意地挪了一下轮椅的方向，把冷冷的夜风都挡在了身后，“你刚刚坐这儿想什么呢那么出神儿” 乔尔双手撑在木长椅上，望着湖面泛起的粼粼波光，脚跟在地砖上一点一点的。她在想什么她想的可多啦，可搜搜刮刮，却好像没有一件能讲给他听的。 她原本想摇摇头，说一句没什么，可出口的话还是顺着了她的私心“我想起以前有那么一次，我也像这样，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一整夜” 张云雷转头看向她，坐一整夜就算是盛夏夜里也冷啊，“怎么了，离家出走啊” “不是”她摇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我去见一个人” “那时我还在读高中，那个人去了另一个城市，那天对他来说很重要，我想去看看他，我觉得这么重要的日子，就算他不知道，我也想陪着他” 那天是张云雷倒仓回归的第一场，11年六月。定下日子后，他就从北京打来电话给乔尔，言语间是兴奋也是紧张，他说“乔儿，要是那天你也坐在下面多好。” “不过没事儿你专心念书，以后机会多着呢，我一定会、让你看见我站在台上的样子” 可以后无论哪一场，都不比这一场有意义。乔尔举着电话，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她去办了临时身份证，让林曦想办法帮她买到了一张入场票，对乔老和奶奶说要跟学校去参加竞赛，演出当天坐火车从天津到了北京。 她坐在台下，双手绞在一起放在膝盖上，莫名其妙地紧张，她看到那个站在师傅后面的颀长身影，穿着件浅桃红的大褂，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穿大褂。 他开嗓的时候，座下尚还乱哄哄的，乔尔的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他身上，周围什么闲聊声、挪动声一瞬都消失了，耳边只剩下了他的声音。 记得太深了，到现在都历历在目。 她一边回忆着，一边帮张云雷拾起快要垂地的毯子，叠成双层搭在他的膝盖上，“见完了人，我才发现自己没剩什么钱了，第二天返程还要买车票，我就找了附近的一个公园，在和这一样的木长椅上坐了一宿” 她拍了拍身下的椅子，张云雷皱眉问她，“你一个小女孩，自己在外面待一晚上，不害怕吗” “怕啊，我不敢睡着，又困得不行，就睡睡醒醒、醒醒又睡”乔尔蔫呼呼地耷拉了下来，“后来回家，被爷爷发现我说谎，手心都要被打肿了” 她摊开两只手，掌心朝上，仿佛那时被打的感觉还残留着。老爷子抚养她那么些年从没有动过手，那一次却下了狠劲，一根戒尺抽得直响。 她刚要垂下手，却没想到张云雷倾了倾身子，握住了她的指尖。乔尔的手指是纤细的，巴掌却肉乎乎，他轻轻捏了捏掌心，没有想这个动作若是被旁人看去，该有多么亲昵 他的目光描着乔尔掌心的纹路，半晌，才轻轻问道“你宁愿这样折腾都要去见的人，对你很重要吧” 月光倾囊，洒下一抔的皎白光辉，有些许落在了姑娘摊开的手掌心里，将那斑驳的命纹一一照亮，就像古树的枝杈般盘根错节，谱写出她一生的羁绊。 她低头，看着眼前人纤长的眼睫，当心跳声静下来的时候，连风都停了。 “嗯，很重要” 远阔山河、人间烟火，都比不上他的重要。 改自腾讯贵圈访谈中二爷的话，原话是“我下了台之后，我说观众还看得见我吗看不见了，赶紧把椅子拿过来，我就瘫了，就不行了”、“我一上台就疼啊什么的全都忘了，演出方站在台底下，说祖宗我求求你赶紧下来吧，我说我不下不下不下” 大家可以去看一下这个采访的完整版，实在感触颇多。 我也不清楚当年买票是个什么途径，就一笔带过吧。 大褂颜色是优酷上看到的，倒仓回归那一场的视频。 山河远阔、人间烟火，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江海共余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好聚好散 二月初的时候林曦从国外旅游回来，直飞北京，说不想回去被家里念叨，让乔尔收留她几天。林曦父亲是天津地产大亨，膝下就这一个宝贝女儿，总想着把她捉回去学学管理公司，可林曦就不是个能坐得住办公室的，一天天满世界的跑，就是不肯回家。 乔尔住的是医院员工宿舍，想着这大小姐估计委屈不了，就在附近酒店给她开了几天的房间，最近又正好闲着，索性尽尽地主之谊，带她在北京城里到处溜达。 中午乔尔带她去吃焗虾，两个人坐在餐厅里靠窗的位置，闻着虾肉上淡淡的朗姆酒味道，立刻就被勾起了胃口。林曦大快朵颐的间隙想起了件事儿，嘴里叼着虾，一边低头从包里取出个盒子，递给乔尔，“喏我爸藏品，我叫我妈悄悄寄过来的” 三年陈的大红袍，她之前闲聊时和林曦提过一句，没想到她真的上心了。乔尔也没客套，笑眯眯地接过来，“放心，隔壁科室师哥的微信，我明天就帮你问到” 林曦两眼一亮，忙不迭地点头。 话又说回来，“你要它干嘛用呀，送给乔爷爷”，林曦疑惑道，她记得乔老爷子不大爱喝茶呀，况且这茶还这么讲究。 乔尔没回答。她嚼着嚼着琢磨了一会儿，突然想是猜到了些什么，连忙吞咽下，喝了一口水便凑过去捉乔尔的胳膊，“你跟他有联系了” 八成是了。乔尔的心思她从来一猜一个准，况且前几天那个私人医生的提议乔尔也跟她说过，那时她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却是极力反对的，这几年乔尔过得怎么样，她比谁都清楚，作为朋友的私心，她一点儿都不想这两个人再有什么交集。 果然，乔尔点点头，“签合同了。” 林曦气不过，打了一下她的胳膊，又没舍得使劲，“你傻啊，人都把你忘了，你还往前凑个什么劲儿” “况且他那年跟你说分手的时候那么决绝，你那段日子怎么过来的你都忘了尔尔，你真是要把我气死” 乔尔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 怎么会忘了呢。 那天是她第一次见到北京城的雪，天地间银装素裹、茫茫一片。而她只觉得冷，那种锥心刺骨的寒冷，伴随了她以后的许多年。 其实那天她该料到的，他仿佛已早早为那场结局做好了铺垫，让它显得并不突兀，像只是情到淡薄，两个人好聚好散。他们一起在香火炉前跪下，摇动竹筒，薄薄的一片木简便清脆坠地，是尘埃落定的声音。 离别的时候，她站在寺庙前被白雪覆盖的台阶上，看着张云雷在离她几阶的地方转过身，她竟还傻得以为下一秒他会敞开怀抱，让她扑下去 她听见他的声音，分明是清清朗朗的，落入她耳中时却沉重的像一捧冬雪，要把她心尖上的春枝压断，他说“丫头，上山的路我陪你走了，回去的时候，我就不陪你了” “我们，就到这儿吧” 他背过身，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漫天大雪骤然而至，远方钟声回响，他步步远走，再未回头。 乔尔在原地站了不知道有多久，直到那股寒意将要把她吞噬，她才迟缓地摊开手掌，露出被她紧紧攥着的那一支签 不觉琴弦断，缥缈无所依 他们的缘分从来都是这样，原本是琴弦断裂般的决绝，如今又成了浮云般的飘渺无依。总是，不得善终。 乔尔侧过头，餐厅的落地窗上雾气弥漫，将她江南烟雨般的眼眉映得愈发朦胧 她该听林曦的，也该听他当年说的，到此为止吧，往后余生无论风霜雨雪，他经受的痛楚再与她无关。 “可我于心何忍。” 接到王慧电话时是个周末的中午，乔尔翻出柜子里剩下的黑色细毛线，打算织个护膝，医院里的软护膝透气性不好，每次垫了毛巾才勉强能用，她想还是自己织两个，这几天春寒料峭就戴一个厚的，过几日回暖了再换上薄的。 正织着，王慧就打了电话过来，她和乔尔这段时间经常聊聊天，一来二去就熟了，也不再乔医生乔医生的叫，直接喊她尔尔了 “尔尔，磊子说他好像有点发烧，你离得近，能不能待会儿过去一趟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乔尔连忙应下，心里琢磨怎么会发烧了呢是不是哪里又发炎了，还是上次膝盖那块没处理好她说“您别着急，我这就过去” 张云雷在安兴苑有一套房子，平时不去玫瑰园的时候就住在这里，乔尔按着王慧的地址找过去，挺安静的一个小区，虽然并不是什么高档别墅房，却也绿地环绕、景色怡人。 乔尔摁下门铃没一会儿，可视对讲机的屏幕就亮了起来，她往后退了一步，抬起手挥了挥，让里面的人能看清，“是我，乔尔” “滴”房门应声打开，张云雷穿着一身薄毛衫站在门后，没用发胶的头发软趴趴的，见着她来，神色还有些懵，“你怎么来啦” 乔尔二话没说，先上手抚了一下他的额头，温度正常，又拿手背挨了挨他的脸颊，温度也正常，搞得姑娘也懵懵的，“你没发烧呀，王慧姐说你发烧来着，叫我过来看看” 张云雷无奈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诶呦，我姐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啊” 没烧啊，没烧就好。乔尔揉揉额头朝他一笑。 “就这还乐呢，都成跑腿儿的了”他也笑开，摇摇头侧过身子让乔尔进来，外面冷，室内暖气十足。 张云雷这几天休息，王慧怕他一个人在家就胡乱应付吃饭，让他去玫瑰园住几天。可张云雷不想过去，架不住他姐雷厉风行要派人接他，就谎称自己有点发烧，不想动。 谁知道他姐一转头就给乔尔打了电话，这姑娘也是实诚，他估摸着时间差，估计是一接着电话就赶过来了。 张云雷关上门往客厅走了几步，却发现乔尔没跟上来，一回头，就见那姑娘站在玄关地毯上对他眼神求助。他乐的朝她招手，“我这儿平常没人来，也没备用拖鞋，你就直接进来吧” 确实没人来，他都不常在这儿住。平时忙起来就各地飞、住酒店，连着休息几天的时候总被王慧捉去玫瑰园住，放个长假也会回天津家里去，所以房子干净得很，却没什么生活气息，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偶尔会觉得太空了，房子空，心里也空落落的。 乔尔脱下沾着冷气的外衣和围巾，一抬头就看见桌子上放着的小煮锅，还冒着热气儿，隔老远她都能闻见泡面味儿。他以前就爱这样应付。乔尔走过去一瞧，这回倒还好，肯放棵青菜在里面。 她指着煮锅转头问张云雷“你中午就吃它呀” 张云雷莫名其妙地就心虚了起来，“啊”，他连环眨眼，“嗯，吃它” 还嗯呢，合着煮面煮出手艺来了。乔尔腹诽，端起小锅环顾了一圈，看见走廊那边的厨房，试探性地问道“家里有菜吗” “嗯”，再一次连环眨眼。 纯属剧情需要。不要上升实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不忍 乔尔发誓，这绝对是她见过最干净的厨房。 燃气灶、抽烟机崭新的没一点儿油渍，锅碗瓢盆静静躺在柜子里，甚至还有几套没拆封。她关上空空如也的冰箱，鼓了鼓腮帮子，朝倚在门边的张云雷看过去。 张老师望望天花板。 她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半，送餐高峰期，就算点了外卖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还不如她出去买菜回来做一顿。刚才过来的时候好像看见附近有家超市，估摸着走过去也不用多久，她想了想说“我出去买菜，回来给你做吧” 张云雷正要说不用了，她就“吧嗒”一下盖上了小煮锅的盖子，“不许吃这个，没有营养，对身体也不好。” 她这是第一次对他说出“不许”，张云雷看着她，姑娘拧着秀气的眉头，将小锅端得离他远远的，认真的样子过分的可爱。 “你现在还属于养身体的阶段，不能应付午饭，你在家等着我，很快就回来”，她边说着边穿上外套，将围巾缠在脖颈上，正要往玄关走，就见张云雷取过衣架上的棉服，套在了毛衫外面，“我跟你一起去。” 乔尔一愣，见他从抽屉里拿出口罩戴上，顺手又取下了挂钩上的鸭舌帽，她急忙扯住他的袖子说“你别去啦，外面风大。” 张云雷低下头，把手里另一个灰色口罩轻轻给她戴上，“我又不是纸糊的，还能给吹走咯”他抻了抻她口罩的褶皱，满意一笑“况且，不是还有你吗。” 小区旁边的确有个超市，店面不大，但常见蔬果还是有的。乔尔在心里拟了一个菜单，依着他从前的喜好，尖椒牛肉丝、西蓝花、青椒炒蛋、芙蓉汤，三菜一汤煲米饭，这才算是正经午饭。 她在前面挑拣着，张云雷就站在她身后，手肘抵着推车的握把上，支着腮静静看她。她将口罩往下扯了扯露出嘴巴，就显得脸庞愈发的小，这会儿正琢磨着什么，无意识地鼓了鼓腮，看上去肉嘟嘟的，让他想伸手捏一捏。 张云雷在心里轻叹，他这是捡了个什么宝儿啊。 这会儿已经没剩什么新鲜蔬菜了，乔尔怕他站久了不舒服，就速速挑好放进推车里，一人一边，推着穿过一排排货架，朝收银台走去。 他们经过零食货柜的时候，售货员正把一盒盒巧克力摆在热销柜台上，精美的包装外盒闪耀着晶亮的光，乔尔看去一眼，渐渐放缓了脚步。 她从前不爱吃巧克力，嫌它余味太苦，那一点点的甜腻好像稍纵即逝，叫她勾起舌尖遍寻无果，在唇齿间只剩下令人沉闷的苦意。 那个时候张云雷还在她校门口的蛋糕店里工作，高高瘦瘦的大男孩，穿着衬衫黑裤的工作服，那眉清目秀的模样往柜台后一站，店里生意便不会冷清。店长乐得笑眯眯的，每次清点仓库的时候，就会给他塞一大堆糖果巧克力。 乔尔放学的时候经过店前，就看见小哥哥站在房檐下，扦着卫衣前摆，兜了一堆包装漂亮的巧克力，见着她来，就把衣摆朝她那边抻了抻，“给装着” 她两只手都捧不完，就蹲在房檐下边拆边吃。张云雷挨着她蹲在旁边，将那些彩色糖纸归拢在一起，平平展展地铺开，白皙修长的指灵巧地翻动了几下，就折出一个千纸鹤来，摆在掌心递到她眼前。 她鼓着圆滚滚的腮，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只彩色纸鹤，阳光投射下来，那斑斓的色泽突然汇聚成了一种鎏金，在她的笑眸中映出了数万枝金色玫瑰的华光。 他一下子被绚烂的光彩晃了眼，却还不肯把目光从姑娘笑盈盈的眼眉上挪开，只觉得那数万朵的玫瑰花好像开在了自己的心里，枝枝蔓蔓的，一时间把心房填的满满。 她将那只纸鹤轻轻放进衣兜里，转头问道“你怎么不吃呀” 他揉揉姑娘的头发，狡黠地将另一只小纸鹤放在了她的头顶，朝她灿灿一笑“发胖” “” 气得小姑娘嘴里裹着半截巧克力，都不知道该不该嚼。 乔尔不觉已经停下了脚步，盯着渐渐垒高的巧克力出神儿。张云雷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看什么呢”他随着她注视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着一人高的巧克力堆。 乔尔最后望了一眼，带着淡淡的笑意“我以前认识一个人，他就总爱给我吃巧克力，好像非得把我喂得胖胖的才行”，他们推着推车继续向前走，两个人的手臂挨在一起，衣料轻轻摩擦，生出别样的温暖。 “后来我才知道，chote，它在很久很久以前，是苦水的意思” 张云雷忽而低头，看着她眼角逐渐浅淡下去的笑意，心里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被她所说的“苦水”灌了进来。他突然很想伸手遮住她的眼睛，想问她那是一段什么样的故事。 心里有些苦涩、有些疼、又有些遗憾。 他想起和王慧坐在玫瑰园的阳台上喝茶的那天，乔尔的简历在他膝盖上静静摊开，像是受什么牵引似的，他的手指轻轻抚上那方寸照片，女孩儿朝他笑得山明水秀、满树花开 是不是就有这么一种人，你就是见不得她哭，见不得她红眼睛，她一委屈，你心里就一阵一阵的疼。 他后来对王慧说 “她在我面前哭的时候，我就想，如果我爱她，我一定一定、不会让她这么伤心。” 百度巧克力英语chote，粤港澳译为朱古力来自中南美洲巧克力的鼻祖是“xot”，意为苦水的意思。 这句在第十章，忘记了可以去回顾一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一个小剧场 小张同学今年三岁半，因小时候生得圆圆滚滚、脸上又是肉嘟嘟的婴儿肥，他爹便随口诌了个小名儿，叫张团子嗯，糯米搓的那种。 可见是个不靠谱的爹。 团子也有大名，是郭大爷给取的，叫张清欢，妈妈说摘的是那句“人间有味是清欢”。 可他的一众干爹都觉得还是小名顺口，团子团子，听起来就圆润，盘都不必盘。 小团子捧着自己被捏了不知多少次的小脸蛋，挺发愁。 他们家每天早晨一杯牛奶是规矩，可父子俩都不爱纯奶微腥的味儿，每天早晨一大一小支棱着头发睡眼惺忪地刷完牙，一在餐桌边坐下，就能闻见浓醇的牛奶味儿，俩人头上的同款翘毛都耷拉下来了。团子证明，爸爸也挣扎过，可是耐不住妈妈抬眼一看，立马就心甘情愿一饮而尽。 “团子，爸爸干了，你随意” 可见还是个不靠谱的队友 他后来跟大林干爹说，爸爸立场不稳定，老是叛逃。干爹捏捏他的小嫩脸，十分理解“你妈妈眼神儿一软，别说一杯牛奶，就是一排儿，你爸也能给干了” 团子揉揉脸，道理我都懂，但能不能不掐脸了。 我不要面子的吗 后来团子忍不住了，一个人揭竿起义，拒不喝牛奶。 乔尔连哄带劝都不听，索性将杯子往张云雷手里一塞，“你哄” 他爸就端着杯子在他身边晃哒了半天，戳戳他闭得紧紧的小嘴巴，说“团儿，牛奶不能不喝，不喝娶不到媳妇儿” 要说他爹这舌灿莲花的功夫真是绝 “你爸爸当年就是一瓶牛奶和妈妈结缘的，你要是不喝，你喜欢的那个漂亮小姑娘，就要被烧麦哥哥抢走了啊” 这可不行张团子一听，立马正襟危坐，双手捧杯咕嘟咕嘟，嘴上一圈奶沫。 乔尔戳了戳张云雷，“什么漂亮姑娘” “哎瞎编的我还不知道他小兔崽子，哪儿都随我” 乔尔秀眉一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情窦 一开始的时候，没人知道有什么在悄然滋长，就像伊丽莎白对达西先生说“我也说不准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看见了你什么样的风姿，听见了你什么样的谈吐。等我发觉我爱上你的时候，我已走了一半的路了。” 年少的爱恋像一泓澄澈的泉水，你想要掬起一捧尝尝它的清甜，又怕它从指缝中流走，只剩下几滴在掌心打转。你爱它的净无瑕秽，于是，你守着它的心便能生出一腔的英勇，纵是天柱倾塌、河流倒转，也能撑天踏地、力挽狂澜。 他们看向彼此的眼中都有这样的英勇，只是那个时候，十八岁的张云雷以为自己不会轻易为谁奋不顾身，他将心中枝枝蔓蔓的情愫解读成对妹妹般的疼爱，以为那些在旁人眼中的占有欲，是作为长辈的宠溺与回护。 他以为自己比少年成熟，可谁能说，这不是年少的欢喜 乔尔十六岁的时候，已出落的像一株清秀铃兰，她纤柔的眉眼舒展开，细瘦的肩、纤韧的腰肢和乌秀娇俏的发辫，成为了许多人心里鬓角带花的姑娘模样。 于是渐渐地，她桌屉里会莫名其妙地出现零食糖果，走在路上时会突然出现一个男孩子，站在她面前满脸通红、欲言又止。 搞得乔尔每次很奇怪，又不忘宽慰对方“同学，这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你来问哪道题” 林曦听见，一个白眼能翻上天。得一个怂，一个傻。 那天高中初中部一齐考完试，林曦拉着她和米粒儿要出去吃火锅，说是庆祝劫后余生。刚走出校门，路边站在灯杆下的一个男生就朝他们看过来，他像是故意等在这里似的，左手端着一个热腾腾的纸杯，右手捻下燃了半截的烟，向他们走过去。 他挡住去路，将纸杯递给了乔尔，昏黄的灯光下是少年人俊秀而尖锐的轮廓，“冷吗，拿着暖暖手”。 林曦心里一阵儿兴奋，可算有个不怂的了她心思一转，悄悄扯了扯旁边米粒儿的袖子，小声说“快去喊你磊哥就说，有人跟乔儿告白” 米粒儿噢噢地应下，朝对面蛋糕店跑过去。 乔尔看着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定自己委实不认识这个人，就没肯接那杯热饮。男生也不急，就那样平平稳稳地端着，朝她一笑“明天我能约你看场电影吗” 踩着放假的点儿来约，高、真是高林曦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心里叹服。 乔尔正要说话，一只手越过她的肩膀，接住了男生手中的纸杯，她的左手突然被人握住，揣进了一个暖乎乎的棉服口袋里。 她转头，只见张云雷站在她身侧，微微眯起的眼眸中带着一星半点儿的笑意 “不能，她明天有约了” 他端起纸杯喝了一口，这样挑衅的举动让男生勾起了锐利的眉峰，他半垂下眼眸看回去，目光中有毫不遮掩的戾气，漆黑的眸底暗潮翻涌，零星的笑意随着他的注视而一点点消失。 像玫瑰花的刺，耀眼却锋利。 男生敌不过他逐渐沉下去的目光，冷哼一声，不甘离去。 张云雷眯眼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拿舌尖抵了抵上颚，像是要将刚刚那口腻人奶茶味道散掉，顺手就将纸杯丢进了近处的垃圾桶里。 兜里握着的手动了动，被他乖乖摁下。他伸手捏了捏乔尔的下巴，神色已经恢复平常，只留了一点点皱在眉头上 “这是第几个这样的” 都这样了，再傻也反应过来刚才那人是在跟自己表白呢，小姑娘连忙伸出一根手指，乖乖回答“第一个” 张云雷点点头，“没事儿，以后不会再有了” 笑话，他家的宝贝白菜，还能让猪拱了 想到这儿，他凶巴巴地又捏了一下乔尔的脸颊，理直气壮地说“不许早恋” 旁边已准备好看一场霸道告白的林曦差点没背过气去，合着这是当哥哥当上瘾了。 她尽力了，这真救不了。 可谁能料到，不久以后，他会因为今天这句“不许早恋”而后悔万分。 乔尔一放寒假，张云雷就辞了蛋糕店的工作，去朋友的台球厅帮忙看馆子。他喜欢打台球，客多的时候他就去摆摆球，人少的时候就上手打几局，算是个闲职。 经常一大早他就把乔尔喊起来，骑个单车载她沿湖转一圈，再在米粒儿爷爷的摊前吃个红薯。有时候他去上班，乔尔就跟着他一起去台球厅，他在前面玩球，乔尔窝在角落里的沙发上听听歌做做题。 张云雷是个做什么都挺认真的人，打球也是，上一秒还懒懒地拿着杆倚在台球桌边，下一秒摆起姿势以后，眼中那慵懒的意味就全然不见，他双目凝视，眉心微微皱起，左臂线条流畅，他不习惯过多地斟酌拿捏，往往干净利落一杆进洞。 乔尔看得心痒，放下手里的习题册，两眼亮晶晶地小跑过去。 张云雷刚一抬杆，就瞧见小姑娘眼巴巴地望着他，乐笑了，“我教你” “嗯嗯”乔尔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他去旁边挑了根合适的球杆，杆身短杆头粗，好控制也容易使力，顺手拿起一块巧克粉在杆头上轻蹭了蹭，递给她说“腰下压，头抬起来，下巴尽量贴着球杆” 乔尔跟着他说的弯下身，依样画葫芦，右手架在腰间握住后杆。张云雷站在她身后，左脚抵住她的脚跟，“跨开，与肩同宽” 他扶住乔尔的后手，另一只手覆上她架住杆头的指，掌心包裹她的手背，修长的指从她温热的指缝中穿过，“五指张开平放，拇指上翘，固定球杆” 他稍稍收敛下颚，胸膛轻挨着她的肩膀，耳鬓厮磨一般悄轻的声音将最后一点距离打破 “瞄准，球杆一线，腕部发力” “出杆” 他的手臂带动着乔尔纤细的臂腕，“咚”的一声，台球落袋。 “啊啊啊进啦”小姑娘欣喜地握住了他的手臂，他们仍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张云雷的胳膊环在她的腰间，肌肤的温度透过一件毛衣渡了过来，明明是寻常的体温，他却觉得无比灼热，那股热气从手臂一路传到了脸颊。 乔尔笑弯弯地转头看他，却见他颊边连带着耳廓都微微泛红，想也没想就伸手双只手挨上他发烫的脸庞，“哎小哥哥，你怎么这么烫” 张云雷讪讪一笑“天儿热、天儿热” 隔壁桌的哥们捂了捂身上袄子，没话可说。 张云雷不值夜班，一般到了六七点就走。走出俱乐部大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他照往常一样，打算把乔尔送回家去。 这条街上有好些家高档娱乐会所，来这儿的人都身价不俗，也算得上是半个销金窟。他们从正门出来，要绕一下去后巷取单车。 台球厅里暖气十足，外面却是腊月隆冬的天气。温差一大，让乔尔没走两步就打了个喷嚏。张云雷侧过头正要取下围巾给她，余光中一道蜷缩着的红色身影，却让他捉住围巾一角的手顿在半空。 金碧辉煌的会所门口，一个穿着浅红连衣裙的女孩子坐在大理石台阶上瑟瑟发抖，她将身子蜷缩起来，可露在外面的胳膊与双腿都止不住地打颤。 她抬起头，目光透过刺骨的寒风，与张云雷四目相对。 张云雷紧紧地皱起了眉头。他将围巾取下来绕在乔尔的脖颈上，像许多次那样揉揉她的头发，只是眼中没有笑意，“乖，今天不能送你回家了，你自己乘车回去，到家了给我发个短信” 他的叮嘱有些急迫。 乔尔一愣，正想问他怎么了，那只揉在她头顶的手就已经离开，她下意识地想要去捉住，却只感到一角冰冷的衣料划过手心。 随着他转过身去的动作，那些原本被他挡在身后的寒风一股脑灌进了乔尔的衣领中，将她从头到脚冰冷了透彻。不知从哪里掀起的沙砾迷了她的眼睛，她抬手揉了揉眼角，模糊的视野中映出张云雷匆匆离去的背影，她的心中突然像海水退潮一般，生出巨大的迷惘与空无。 那些以前她从不曾多想的奇怪情愫一下子浮现出来，像原本被潮水掩盖的蚌壳，如今袒露在潮水退却的沙滩上，呈现出包裹在其中的璀璨夺目的那颗珍珠。 从她心上，结出的那颗珍珠。 我也说不准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看见了你什么样的风姿，听见了你什么样的谈吐。等我发觉我爱上你的时候 我已走了一半的路了。 摘自傲慢与偏见，简奥斯汀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本文时间线 除却11年回北京那一段，其余都和现实尽量吻合了。这是本文时间线高亮，请勿上升真人。 2010年春天相识。 辫儿18岁，乔儿15岁高一 同年冬天两个人确认心意乔儿已16岁 2011年暂未确定月份辫儿回北京 同年6月端午节专场德云社十五周年专场，倒仓回归 辫儿19岁、乔儿16岁高二 2012年乔儿高三毕业，学校有保送名额，她擅自填了北京的大学。 2013年辫儿提出分手。 2014年乔儿听爷爷的话出国读书 乔儿19岁，大二 2015年辫儿有了商演，给岳云鹏助演，风格改变，有了自己的粉丝。 2016年张云雷哈尔滨心云 同年822南京事件。 乔儿交换生将近三年。大五，22岁 辫儿失忆 2017年开年乔儿回国，将学业完成，七月份北京二院入职。 2018年两人重逢。乔儿成为辫儿私人医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心门 兴许是那天夜里的风太冷了，乔尔回到家就发起了低烧，这场病缠缠绵绵，总不见好。 等米粒儿急匆匆来找乔尔，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她的时候，已经是八天后了。这八天里她没有收到小哥哥哪怕一条消息，手机被握在手里握得发热，可屏幕从来都没有亮起来过。 米粒儿说，那是他前女友，是个舞蹈老师，叫姜筠。小孩儿和他结识得早，一开始认识他那会儿，他们还在一起，感情也挺好的，后来突然有一天姜筠就提出了分手，彻彻底底地在他生活中消失不见。 当初不告而别，如今回来的又这样突然。她告诉张云雷，她哥哥住院了要动大手术，需要一笔难以负担的钱，她走投无路，只好在会所推销酒品。医院说什么时候交了款，什么时候才能动手术，可她哥哥耽误不得。 张云雷什么都没再问，去医院交了全款。 米粒儿虽然年龄小，但见的事情多，他怕张云雷为了付这个医药费去找借贷，毕竟不是一笔小数目，他总怕会出什么麻烦。 乔尔想起那天张云雷匆匆而去的背影，他朝那个穿着单薄衣裙的女孩子快步走过去，二话没说，就将外套脱下来披在了她的肩上。女孩子低头掉下的一滴眼泪，砸在裙摆上，像洇开了一朵水花。 就连她看着，都特别、特别地不忍。 乔尔几乎要为自己这场才露苗头就无疾而终的爱恋叹一口气。她撑着沙发扶手站了起来，窗户外面雾气弥漫，一片愁云惨淡、大雪欲来，她的心里好像也被蒙住了一层雾，她问“他现在在哪儿” “医院，今天动手术。” 乔尔在医院见到张云雷时，他正陪姜筠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女孩儿姣美的脸庞在“手术中”那红灯的照耀下格外清晰，她膝盖上搭着张云雷的外衣，低垂着头的样子特别让人心疼。 他转过头，看见乔尔时一愣，旋即紧紧地皱住了眉头。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告诉她的，亏他先前还叮嘱了米粒儿不要多说，一点儿靠不住。 她走过去朝旁边的姜筠微微颔首，女孩子淡淡地笑了一下，问道“这是你的朋友吗” 张云雷说“我妹妹” 姜筠正要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看到来电显示时整个神情都变了，一点没有刚才低垂着头的苍白模样。她拿起手机，略显焦急地站起来，“我去接个电话” 话音未落，她就朝楼梯那边疾步走去。 张云雷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皱眉说“米粒儿跟你瞎说什么了你别听他” 刚才姜筠走得太急，搭在她膝盖上的外套掉在了地上都浑然不知，乔尔弯腰把它捡起来，轻轻掸了掸，塞进张云雷怀里 自己都不知道冷。她在心里闷声气道。 她嗓子有些痒，忍住翻涌上来的一阵咳嗽问道“米粒儿跟我说，医药费数额不小，你哪里来的钱” 她只是想跟他说不能找借贷，如果不够，她甚至能去找爷爷帮忙。 张云雷将外套穿在身上，语气平淡地说“我这几年存下的” 乔尔一愣。 那是他打算去北京闯荡的本金。 认识张云雷的这一年里，他换过很多工作，待过很多地方，但乔尔总觉得没有一处能让他驻留下来，他像一个真正的旅行者，而那些他曾留下痕迹的地方，无论是杜尚别的沧桑古堡、或是挪威小镇里的蔷薇庄园，都不足以使他停下脚步。他在这场原本没有目的的漫长旅途中一点点地找到方向，这位旅行者在天南海北留下脚印后，终于要在某个景色之中驻足那是北京，他想去闯一闯。 她抓住张云雷的手腕，盯着他的眸子里写满了劝阻与担忧“那笔钱不能动我们找别的办法，好不好” “你相信我，小哥哥，我也能帮你一些，我” 我可以把我的奖学金给你、可以找林曦借钱、甚至能向爷爷开口。但这是你想要去拼搏一场的本钱，你不能就这么拱手让人。 可他抬起手臂，轻而易举就把腕儿从乔尔的手中挣脱出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发 “北京，身无分文我也能闯。但她只有那一个哥哥了” “尔尔，回家去。” 空气突然静默。 乔尔心里滋生出一阵巨大的无力感，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得了重感冒，不然怎么会无力到那只想要重新握住他的手也垂了下来，再也抬不起哪怕一根手指。 她终于后退一步，轻轻地说“你从来、都只把我当成一个小妹妹” 他生命中的那些狂风骤雨，从没想过要同她分担，当她终于清楚了自己想要走进他的世界的心意时，他却说 回家去吧，尔尔。 至此，她站在那堵心门之外，再也没法前进一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怒火 乔尔在家窝了许多天，病去如抽丝，这场感冒来得徐徐缓缓，走得也不紧不慢。外面天冷，她索性待在家里整理房间，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拾掇抽屉的时候，她从里面翻出了一个玻璃罐子，里面是彩色糖纸折成的千纸鹤和小星星，装了满满，将罐子映得五彩斑斓，像塞进许许多多颗璀璨宝石。 那是张云雷折的。他们一起把糖果吃完，他将那些糖纸收拢在一起，第二天给了她满满一罐的星星纸鹤。 乔尔将罐子捧了出来，窗外的阳光照射在上面，那彩色晶莹的纸面一下子变得透明，她隐约看见纸鹤的背面写着细细小小的字。她拔掉木塞，将里面的折纸全部倒了出来，在阳光下铺开。 每一个星星、纸鹤的背面，都有影影绰绰的字迹。 她的指尖突然颤了颤，慢慢地拿起来一个一个地拆开。那些纸张背面用浅蓝色的圆珠笔写着或长或短的话，字如其人一般的俊秀 “小丫头吃糖的样子像仓鼠一样” “傻，不是怕胖，是想看着你吃” “等哥哥闯下了北京，就带你在北京城里撒欢儿” “临去莞尔还一笑，忽与余兮两目成。乔尔，可真好听” “遇见你之后，每一天都很耀眼。” 乔尔突然站起身，向外飞奔而去。 就算她没有立场、没有身份没有资格，她也想告诉小哥哥姜筠不是好人，她在利用你。 那天她身心俱疲，转身离开，走到楼梯口时突然听见姜筠打电话的声音，她本来已经不想去在意，可姜筠撒娇般的语气和说出的话却让她愣在原地 “你不是说分手吗不是不管我了吗” “你不管我，自然有别人掏心掏肺地帮我，我不过扮了一点点地可怜，就让别人能心甘情愿。” “我告诉你，你要是还不来找我，就永远别想我原谅你” 她嗔笑着挂断电话，转身上楼时迎面看到了乔尔，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却好像并不想遮掩。她走上台阶，抬头看向乔尔，语气淡淡地说“你都听到啦，我之前和我男朋友闹分手，这才回天津，又碰上我哥哥生病要做手术，我没办法，又听说他在台球馆上班，就只能找他帮忙啊” 所以那些都是骗人的，说什么走投无路、卖酒挣钱，都是骗他的。 姜筠扬起唇，笑意明艳动人，“小姑娘，你喜欢他吧” “我劝你啊，喜欢他是要吃苦的，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从来都没有过安稳感，如今他还是这样，毫无目的，碌碌无为” “喜欢他很苦的。行了，我男朋友过几天就要来接我了，到时该还他的都会还的，就当老朋友重逢，我跟他开了个玩笑” 她那时站在原地，脑子里混混僵僵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将这样真实的情谊付诸笑谈。 那天她想，既然小哥哥把她推开，那么无论姜筠如何如何的没有心，她都没资格再去管了。可如今她想通了，就算她一厢情愿，去演个小丑，也想告诉他你喜欢谁都好，姜筠不行，她对你不好。 那堵心门，我可以不进，但能跨越过去的人，一定要特别、特别喜欢你。 乔尔一路奔跑到住院部，她气喘吁吁地拉住一个护士打听姜筠哥哥的病房号，还未说话，便看见走廊那头张云雷的身影。 只见姜筠站在一个穿着阔气的男人身边，将一个牛皮纸袋递给张云雷“谢谢你帮我救急了，这里面是还给你的，你就拿着吧” 张云雷却并没有伸手，他的目光平平淡淡地扫过去，后颈与脊背连起的线条笔直挺拔，他的语气再普通不过，就像在谈论天气吃食，完全没有姜筠所想的那种愤怒或悲哀，他说“我只是想帮一把老朋友，不过，以后不是了。” “姜筠，往后好好过” 话音一落，他转身打算离开，姜筠身旁的男人却突然笑了一声，语气满满都是轻蔑与不屑，“听阿筠说你小时候还是个角儿唱什么的啊，正好这手术也做完了，现在来一段儿庆祝庆祝” 张云雷的眸色骤然冷沉了下来。 那令人厌恶的语气一字不漏地落入了乔尔的耳朵里，她胸腔里突然烧起了一团火，每一秒过去，那团火便膨胀一圈，烧的她四肢百骼都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原本被路上寒风吹得冰冷的脸颊，如今被怒火烧红，她的手指握成拳头，眼眶通红，纤长的睫毛气到颤抖。 他凭什么这么说自己恨不得放在心尖上的人，凭什么，被他这样轻视 她端起一旁呈着水的盆子，脚下生风，踩着一腔的怒意朝男人走过去，掀起水盆“哗啦”一声，一滴不剩地泼在了他的名贵衣服上 “你、做、梦” 小姑娘天生的好脾性，从来没有同谁生过气，可若真的发起火儿来，那柔和的眉便化成了一双锋锐的秋叶刀，素来含笑的眼中只剩下三尺冰冻的锥刺，她单手捉着水盆，狠狠抵在男人的胸膛，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偏叫他闷得说不出话来。 她转过头盯着姜筠，兴许是她的神情太过怒意滔天，姜筠被震慑地一动不动，她冷冷地说“他是心甘情愿，因为他相信能遇见就是机缘，就算是街边一条狗朝他哀求，他也会尽他所能。” “没错，我是喜欢他，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喜欢到多少苦我都愿意吃。我能等着他一步一步地闯出去，等到他光芒万丈的那一天，你一定会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与他相伴” “不，”她摇了摇头，“你不配后悔” “你只消去寻找你所谓的安稳感吧，我有他在身边，就足够安稳” 她扔下手里的盆，“咣当”一声，打破了四周冰冻一般的安静。她再也不想多看一眼，握住身旁张云雷的手，转身离开。 那是乔尔十六岁的英勇，就算这场爱恋隔着万水千山，他只消走出一步，剩下那九百九十九步，她便能飞奔而去。 这是她的初恋，这是她的男孩儿。 张云雷任她拉着自己一路走出了医院大门，他看着小姑娘挺得笔直的腰背，和紧紧扣在他腕上的忍不住颤抖的手指，心底最软的地方突然就彻彻底底的袒露。 如果有那么一个人，你见不得她委屈，见不得她难过，她倘若哭，你的心就同她一齐哭泣，她偌朝你笑一笑，你就甘愿把一个春天供奉。 那就千万别错过她。 张云雷反手扣住她的腕儿，轻轻一拽，让她一个转身撞进自己的怀里。他的双臂绕过小姑娘微微颤抖的肩，在她背后的蝴蝶骨处交叠，像打了个漂亮的结一般将人锁在怀抱中。 他的下巴抵在乔尔柔软的头发上，感受她抽噎时的颤动。她将脸埋在他的颈窝，手指下意识地寻找热源，攥紧了他毛衣的下摆 “她不是好人” “我知道” “你别喜欢她” “好” “以后不能推开我” “嗯” “你” “尔尔” 他偏了偏头，将心中喷薄而出的那样浓烈的情愫化为了极尽的温柔，伴随着如雪般轻的吻，印在了她的发上。他软下嗓子，像念出最最动人的情诗 “生日快乐” 漫天大雪悄然而至，他的告白藏在每一团雪絮中，落在他们眉间发上 多像是，与你共白头。 “暗香袭处佩环鸣，美眸善睐未分明。临去莞尔还一笑，忽与余兮两目成。”仓央嘉措情诗。意思大致是她临走时回眸对我莞尔一笑，四目相对，自然天成。乔尔姑娘的字就是从这里摘取的。 原话自鬼怪，整句是“遇见你后的每一天都很耀眼，因为天气很好，因为天气不好，因为，天气刚刚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姻缘绳 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打那天起，乔尔就彻底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像要在家里硬生生把寒假耗过去。 张云雷找米粒儿帮忙把人约出来，结果小孩儿叛变组织，美滋滋地在乔尔家里吃起了饭，等带着一身的火锅味儿站在他面前打了个饱嗝，才想起来正事儿，怯怯地跟他说“哥，我给忘了”，气得他差点一球杆抡过去。 最后没辙儿了，他就买了一堆烟花炮竹，在楼下选了个正对乔尔房间窗户的地方，左手打火机右手一挂鞭炮，炸的旁边一排小车直响警报。然后点起一根仙女棒，举过头顶，朝那边气喘吁吁地朝他跑过来的小姑娘挥舞。 白天天气回暖了，他就没套外袄，这会儿虽然夜风渐凉，他蹦蹦跶跶的倒也一点没觉得冷。可乔尔站在楼上就看见他穿得单薄，心里担心他挨冻，抓起一条围巾就跑下来了。 张云雷心里雀跃得不行，面上却假装委屈“小祖宗您可算赏脸了” 她鼓着腮帮子径直朝张云雷走过去，凶巴巴地打掉他挥舞的手，那劲儿跟轻轻挨了一下似的，打得他心里都泛甜。她一踮脚，将围巾绕在了他的脖颈上，软软地瞪去一眼，“你不冷呀” 她一踮起脚就会凑得很近，近到张云雷一低头，就能看见她露在风中的白皙侧颈。他突然握住乔尔打理围巾的手，朝她灿然一笑“一起戴” 他牵住围巾一端在乔尔的肩上绕了个圈，把另一端留给自己，而后轻轻一拽，险些就要乔尔跌进他怀里。小姑娘红着耳朵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的胸膛，给人往后推了推他耍流氓 暖红色的围巾将两个人缠绕在一起，在昏黄灯火下远远地看着，像是一条红色的长绳。张云雷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轻轻地笑了起来，明朗的笑眼在说话时吐露的雾气中也格外清隽俊秀，他说“乔儿，你看咱们像不像被月老绑上了姻缘线” 乔尔一下子没绷住，也跟着他笑开，弯弯的眼角比夜幕里那轮弦月还要皎洁，“人家月老是赤绳系足，哪有我们这样系脖子的” 张理直气壮云雷“我们系的更结实啊” “那些系在脚上的姻缘绳，被风一吹、被雨一冲，说不准哪天就松掉了，我们这样，就算是狂风骤雨、洪水滔天，都不会断” 他说话的时候，眼中是前所未有的专注与认真，就好像不是在讲一个有趣的神话故事，而是在说出少年海誓山盟的诺言。 他微微弯腰，将额头轻轻碰上乔尔的额头，就连额前的碎发都和她的发丝纠缠，他一字一字地问“所以，乔尔姑娘，你要跟着月老的指示，和张云雷先生交往吗” 这怕是前奏铺垫最长的一个告白了。 乔尔先是一愣，当她内心开始有点不知所措地时候，她突然瞥见了眼前这人红彤彤的耳尖、和他下意识捏着围巾一边儿的手指，原来她的小哥哥也不是看起来那样泰然自若，他也在羞赧、也在紧张。 她的眼中一下子就溢满了笑，却难得想要逗他，便挺了挺腰板，轻轻咳嗽两声，皱着眉摇摇头说“不行” 张云雷一愣，手心都出了汗，急忙问“为什么啊” 他心里慌着，就看漏了她眼中狡黠的笑意，只听她眨了眨眼睛说“小哥哥，你之前说的啊” “不、许、早、恋” “” 张云雷真的想把自个儿舌头咬断。 乔尔开学之后这天气就渐渐暖和了起来，台球厅生意太好，张云雷时常抽不出身，就拿一个游戏机贿赂了米粒儿，让他在乔尔身边充当侦查兼保镖。 后来乔尔察觉小孩儿异常黏人，让他如实招来，结果米粒儿张嘴便说“磊哥说，要是乔儿姐身边出现了什么心思不轨的人，只要是比他帅，第一时间联系他，他提刀就来” 林曦听得直乐，问“那要是没他帅呢” 小孩儿顺嘴就接“缓期执行” 乔尔捂脸＼这人好烦，我不认识。 新闻上说周六晚上十点多有天琴座流星雨，林曦兴致高昂地拉着几个人一通商量，组织去附近榣山上看流星。周五一放学，米粒儿就尽职尽责地给张云雷打了电话，“哥，周六爬山去看流星雨，来吗” 张云雷朝窗外瞟了一眼，差点没忍住对着手机翻个白眼，“看个鬼，傻贝儿贝儿，就这天气还流星雨呐” 米粒儿一句话打断“乔儿姐也去” “哪座山” 小孩儿挂了电话后有些惆怅，他并不是很想提早感受恋爱的滋味，何况这边儿还是酸臭的。 他还是个孩子。 榣山是附近一座并不算高的山坡，但因山顶地势平坦视野开阔，许多观星爱好者都爱来这里搭棚夜观，当地为了方便人们上行，就沿着山路修建了一条木栈道。 虽然新闻报道了周六夜里有天琴座流星雨，但近日天气不好，不一定能观测得到。林曦平日爱玩，有模有样地准备好了一套登山装备，组织起好些人，倒不单单是为了看流星雨去的，大家聚在一起爬爬山图个乐。 张云雷没有提前跟乔尔说他要来，所以当他穿着一身藏蓝色登山服、背着鼓囊囊的背包站在乔尔面前时，姑娘还很惊诧，“你怎么” 还没说完，米粒儿就从身后探出头来，跟张云雷“啪”的击了一掌 乔尔挑眉叉腰。 张云雷第一次穿登山服，束腰束袖的衣服将他整个人衬得愈发颀长挺拔，黑色棒球帽压着他一头短碎发，只露出了俊秀的下颚轮廓，引得旁边几个女孩子纷纷朝他张望。 她们问林曦，“那个哥哥是谁呀”林曦顺着目光看过去，正瞧见张云雷对着乔尔笑的一脸灿然，“噢尔尔男朋友” 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林曦摆摆手走了，留下几个女孩子一脸失恋的神情。 唐代李复言续玄怪录定婚店中有“赤绳系足”一说相传月下老人主司人间婚姻，其囊中有赤绳，于冥冥之中系住男女之足，双方即注定为夫妇。 天津方言，berber，傻子的意思，这句请自行脑补辫儿的天津话。我记得九郎好像有一场还说过berber来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恐惧症 木头栈道到底是经不起风吹日曝，他们遇到了好几处断掉的地方，只能绕行走山路。越往高处去，从山坡俯瞰到的景色就越好，初春时节萌苏的绿意在山脚成片的蔓开、几株山茶花像星子一般点缀在那片融融春意中。乔尔一路看着风景，不知不觉就放慢了脚步，等到她回过神儿来时，一群人已经走远了，只有张云雷还在离她一臂之距的地方陪她慢慢悠悠地走着。 路边的枯树枝盘根错节，横斜在头顶上方的枝杈总是会刮到乔尔的头发，张云雷生怕她不小心被刮伤，就掀起自己的棒球帽扣在了她头上，一只手臂绕过她的肩，隔在了她的侧脸与那些枝杈间。 荆棘条划过他的手背，留下了好几道红痕，乔尔看着心疼得不行，连忙去扯扯他的袖子，却被揽住肩膀往他身边一带，那原本就咫尺的距离彻底被打破。 她红着脸庞一抬头，正要从他臂弯里挣脱出去，就见张云雷可怜见儿地看着她，“别动嘶真疼” 他就吃准了乔尔见不得他疼，乖乖地窝在他臂弯里。 山路边有零星的不知名的花，深蓝花蕊中透出淡淡的紫，花瓣慵懒地朝外舒展，如梦如幻的姿态像极了一株洋桔梗。乔尔看着那些花儿，像想起了什么，突然握了握张云雷的手说“小哥哥，你知道桔梗花的花语吗” 张云雷疑惑地回过头，只见她弯弯眼睛，粲然笑了起来，“你好笨” 嚯小妮子要成精。 “那你给我说，什么花语” “不告诉你哎你真的好笨噢” 张云雷眉峰一挑，手指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呲牙“揍兴” 小妮子捂着额头笑着躲他。 桔梗花开的时候，是一见钟情的开始。这场爱慕啊，注定长长久久、经世不忘。 一群人从清早开始登山，在半山腰歇脚吃了些压缩饼干，又继续前行，等到了山顶时已经暮色四合。他们在一块石壁旁边露营，一群人像模像样地支起摄影机的脚架。 张云雷帮着乔尔林曦把帐篷搭建好，搬了四块大石头压住四角，未免山顶风大将帐篷吹掀。利索地搭好了两个帐篷，他盯着自己指间的泥秽犯了小洁癖，附近又没有水流，心里膈应得很。 乔尔一转头，就见他站在原地对着双手苦大仇深，她登时就明白了，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将随身带着的手帕打湿，朝他走过去。 张云雷乐得朝她摊开手掌 少年人十指修长、棱骨分明，修剪整齐的指甲弧度圆润、干干净净，蜷起指来时指节露出淡淡的青白，就像一小段竹节的颜色。乔尔握着他的指尖，低头仔细地给他擦去手背手心的泥灰，“我之前给你的那块帕子你怎么不带着呢，手帕要比纸巾耐用些” 张云雷想了想惯常躺在自己衣兜里的那块手帕，勾了一下指尖，挠的小姑娘指腹痒痒，咯咯笑得缩了下手。 “那是定情信物，不能随便用” 眼见着快要日落，须得快点找到水、拣些树枝生火，不然夜里山顶温度骤降，单凭几片暖贴没法儿御寒。乔尔看旁人都在忙碌，搭棚的搭棚、支架的支架，就和林曦说她去找找附近的水源。 她和张云雷拿了两个手电筒备用，拎着小桶朝林子里面走去。 山顶温度低寒、春意就来得晚，偌大一片林子里只有零星的枝头生出绿意，枯褐色的树枝野蛮地盘踞在他们的头顶上，遮天蔽日，显得更加昏暗。加上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很早就日落天黑，他们走在林子里不得不打开手电筒，为了省电，又只开一个。 张云雷将乔尔的手握住揣在自己登山服的口袋里，两个人静静地走在一起，侧耳细听附近有没有水流的声音。 他们已经走出挺远了，张云雷心里计算着路程，为了安全起见，要是还找不到水源他就带着乔尔折返了。 突然，一阵细微的水声落入了乔尔的耳畔，她眼睛一亮，又怕一不小心就捕捉不到那声音，连忙朝水流的方向小跑过去。她的手从张云雷的手里滑落出来，他甚至都来不及再握住，就见姑娘雀跃地朝那边走去。 乔尔走出了手电筒的照明范围内，视野一下子就暗了，这时候夜幕已经落下，她彻底看不清楚眼前的路。她往前跑了不过几步，脚下猛然踏空，一声惊呼还未喊出来，人便掉进了一个三米深的坑里。 “乔儿” 张云雷飞快地向前一扑，抓住了她的手腕，却没来得及稳住脚步，一齐坠进了那个深坑里。 坑虽深，底下却垫着厚厚的树叶，摔下去倒并不算很疼。张云雷扶起乔尔左右打量，生怕她哪里受伤，“摔着哪儿啦，疼不疼” 乔尔这一波惊吓没过去，还懵懵的，直愣愣看着他摇了摇头。 手电筒摔坏了、手机没信号、这地儿离营地又远，张云雷抬头望着那个洞口，得，这回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小姑娘回过神儿来自知犯错了，乖乖地低着头等批评。张云雷敲了一下她的头顶，“傻丫头，我捉那么紧你都能溜咯” 他低头故意恶狠狠地说“真该把你铐在我身边儿看你还敢跑” 到底是祸不单行。 张云雷还在琢磨能不能借着这坑壁上的凸起攀上去，突就听见天上一声轰隆雷鸣，闪电划破寂静的夜幕，像是应声一般，他还未来得及反应，瓢泼大雨就倾盆而下。 他匆忙脱下外套，让乔尔紧靠坑壁蜷坐下来，他背对洞口站着，微微躬身，双臂将衣服撑开，竟把风雨挡得严严实实。 雨水从他的发间流淌进衣领中，他的后背被淋了个透彻，豆大的雨滴砸在背上，一波一波的，砸的皮肉发疼。 他低头看向乔尔，突然觉得这丫头有些不对劲儿。 她的呼吸过于急促沉重，甚至压过了雨声传入他的耳中，她把自己缩成一团蜷坐在那里，手臂互相环抱、双膝紧紧并在一起，外面雷声响起，她便像受了惊讶一般骤然抓住了他的裤脚。 张云雷觉得不对，也顾不得挡雨了，连忙蹲下身扶住她的肩，他甚至能感受到手掌下这具身体的颤动。他皱着眉头捧起了乔尔的脸，却见她紧紧闭着眼睛，牙齿咬着下唇瓣，将要咬出血来。 他从没见过乔尔这样，慌忙伸手去抚她的唇，“乔儿、乔儿、睁眼看我” 幽闭恐惧症。 乔尔从来没跟他说过。 张云雷把她抱进怀里，紧紧的、要把人勒疼的力度，他的唇挨着她的耳朵，一遍一遍地喊她的名字 “乔儿、尔尔” “宝贝儿，我在这儿呢、我在这儿呢”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雨势才渐渐小了。 怀里一直毫无动静的人儿终于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说话的声音轻轻虚虚的“小哥哥” “在呢”，他说“你别怕” 乔尔慢慢地抬起头，能看见他下颚的弧度，在雨后朦胧欲出的月光下，她抬手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下巴 “我爸妈出事那天，也是这么大的雨、这么黑的夜里” 人们都说婴孩时的记忆是留不住的，她的脑海深处却有一副刻骨铭心的画面那是母亲将她紧紧护在怀里的身躯、和父亲最后朝她看过来的那个眼神 不舍、担忧、悲痛 直到长大后，她才知道，那是告别的眼神。 张云雷的心里突然就泛起深深的苦涩和疼惜，他看到的是小姑娘明媚的笑靥，没看到的是她对幽暗的恐惧。她缩在自己怀中止不住颤抖的时候，他却只能用尽全力地抱住她，一下一下地哄拍着她的肩膀，“睡吧尔尔，睡着了就不想了。” “我就在这儿，守着你” 睡吧，那是我想为你编织的梦，梦里有南瓜车、水晶鞋、有神仙教母的魔法、和永远不会消失的咒语。 而我就在这里，待黑夜过去，在天亮时、我唤醒你。 天津没有榣山这个地方，我随手打的。 2011年的天琴座流星雨，北京时间4月22日23时30分至23日10时30分。 揍性天津话，德性的意思。 洋桔梗一见钟情的永恒爱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狠心 二院创办了一个中外合作项目，与国外多家医疗机构进行国际学术交流，并举办为期多月的交流会议，各家医院、诊所、医学院的主任医师都受邀来二院参会。 乔尔大二时赴美求学，在明尼苏达州的梅奥医学院就读三年，这次的学术会议也邀请了学院的外科教授来，而跟着教授一齐来参会的助教，恰巧是当年与她同校的学长薛炀。 薛炀毕业后就留校担任助教，已经许多年没有回国了，乔尔带他去西单的局气餐厅吃饭，说要让他尝尝地道的老北京菜。 他们坐在四合院装潢的餐厅里，乔尔特意点了文房烤鸭和酥皮虾，摆盘精美、色泽鲜亮，令人食指大动。 乔尔回国后和薛炀就很少联系，以为近年内都没有机会再见面，却没想到能在北京重聚。薛炀笑着说“我记得你来学校的第一年，还是我负责带你，那时候让你进一趟标本室，三天都吃不下饭，局解实验的时候吓得握不住刀，一晃眼，现在都已经是住院医师了。” 那一届学临床的留学生里就她一个女孩子，院方特意安排了直系学长薛炀做她的指导员，她那时可没少让薛炀头疼。 她连忙给薛炀满上一杯茶，赔礼道“被我烦了三年，辛苦师兄啦” 他摆摆手，“我起初是真不想带你，那年我大三，为实验室的事儿忙的焦头烂额，哪里顾得上一个小丫头”，薛炀拾了一筷子虾，炸得金黄酥脆、肉色鲜美，“可后来，江樾跟我提起了这事，他说他没法跨系辅导你，这学校里面能做你的指导员、能帮到你的只有我了” 乔尔突然听到江樾的名字，捧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 “我认识他好多年了，那是他第一次，请求我帮他” 乔尔其实是知道的。梅奥医学院那样大的一所学校，怎么会特意单另为她找一位指导员，同国籍、同专业、又颇具经验，背后江伯父和江樾一定在校方下足了工夫，才让她在美国的学业能完成的如此顺利。 薛炀一边夹菜一边说，像是仅仅在回忆大学时的日子，“我那时就说，咱们一开始也都是这样过来的，磕磕碰碰、吃几次亏受几次伤，也就能摸透了，何必一定要人牵着引着呢” 薛炀笑着摇了摇头，“他却跟我说，尔尔不行，她不能吃亏、也不能受伤，她要顺顺利利的才行” “嗨他就这么惯着” 茶杯里的水雾升腾起来，将乔尔的眼眉隐在了一片朦胧之下。 她抿了一口茶，静静地等着那边沉默下去，才说道“师兄，我和江樾哥已经分手了” 他手中的筷子在空中一滞，而后轻轻落下，搭在了餐碗上。他的目光透过一层水雾看了过来，浅浅地吐出一声叹息，“小尔，你可真狠心啊” 她再没有说一句话，便低下眸，没入一片雾里。 自从聘用了乔尔当张云雷的私人医生，王慧操心的事儿就少了一大半。不单是常规的健康管理，平日里要是知道张云雷一个人在家，乔尔就会去帮他做个午饭、偶尔整理一下客厅或是陪他听听曲儿解解闷儿，这一个月下来，虽然行程依旧很满，但生活节奏却规律了许多。 从天津省亲专场回来的第二天早上，张云雷就在二院楼下截住了乔尔，他帽子口罩墨镜全副武装的，把姑娘惊得往后撤了一大步。他勾下墨镜露出一半的眼眸，被遮在口罩里的声音闷闷的，“吃饭没有” 乔尔朝他举了一下手里拎的豆浆油条。 “就别吃这了，跟我走，带你去个地方”他伸手把那份早餐接过来，拉起乔尔就朝停在路边的车走去，乔尔心想在医院门口这样明目张胆的逃班也太嚣张了，想挣开手又担心拽着他，只好乖乖跟着上了车。 张云雷伸着胳膊把豆浆油条递给了驾驶座上的九涵，“给你买的，趁热吃” 九涵对着后视镜翻了个白眼，信你个鬼。 乔尔噗的笑出声儿。 张云雷让九涵把他们送到一条旧街道，就叫他忙自己的去了，八队开箱在即，这几天园子里正是事儿多的时候。 这条老街口看起来很有些年岁了，陈旧的石板路上布着许多坑洼、四边平房的墙皮在岁月中被剥落，变得灰白斑驳。 张云雷指着其中一个小巷子说“那边儿，你跟着我”，说着就迈开步子先朝巷口走了过去 乔尔刚从这浓重的年代感中回过神儿来，只见他徐徐缓缓走去的背影，她心中一动，连忙追了过去，伸出胳膊抬在他的面前，“路不好走，扶着我吧” 他没动，偏过头看着乔尔，似笑非笑。 乔尔料到他不肯让自己搀着，但这条路上太不平坦，他举步艰难，额头隐隐渗出些细汗。她索性左手握住张云雷的手腕，搭在她的胳膊上，“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这样扶着你吗” “你就当是粉丝福利吧，张老师” 她拿话哄着他，笑语软糯、尾音拖长，那声称谓喊的他心弦一颤，手指就那样轻轻搭在了她的小臂上。 掌下是一层薄薄的毛衣料，她肌肤间的温度与细腻触感却穿透而过，印上他的手掌与五指，一路火燎到了心里。他的目光从她衣袖下露出的一小截皓白手腕上移开，右手握拳掩唇，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咳那就扶着吧” 乔尔目视前路，笑靥轻快。 他们沿着窄窄的小巷子一路向前走，在分叉口看到了一个油纸棚子，小小矮矮的搭建在那里，仿佛大风一卷就能散开架似的。油纸棚里摆着几副塑料桌椅，一个满头银发的婆婆坐在旁边，膝盖上放着针线筐，手上正慢吞吞地编着什么。 乔尔还没走近就闻到了一股芝麻香气，她忍不住抽动鼻翼、向前探着嗅了嗅，张云雷笑着看她，握了握手底下的小细胳膊，“就这儿” 老婆婆抬眼看见他来，笑得眼角漾出了好些纹，嘴里支吾了一下，却没发出声音，只是用手指在空中不停比划着。 乔尔即就知道了，这位婆婆应该是个聋哑人。 张云雷回应了她几个手势，两人一来一回，好像熟稔得很。乔尔好奇，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来，就见老婆婆正指着她和蔼一笑 她转头疑惑地看向张云雷，他只笑意斐然，并没有什么动作。 她正要问，油纸棚后的小屋子里探出一个人来，是个精神矍铄的爷爷，爽朗招呼道“哎来啦还是老样子” 张云雷侧过身子，将身后的乔尔露出来，也是扬着声调回他“今天两份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乔儿 他们在椅子上坐下，清早的风吹过油纸发出“哗啦”的声响，像吹拂树叶一样的动听。巷子两旁的小商铺拉起了卷帘门、自行车碾过凸翘起来的石板、用旧报纸糊了一半的窗扇被敞了开乔尔偏着头四处张望，目光灵动而新奇。 张云雷不知不觉就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姑娘端端稳稳地坐在塑料椅上，她双手习惯性地搭着膝盖，肩膀处的弧度柔和优美、腰背与后颈连作一条平稳的线 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无论多喧嚣的世界，只消她静静坐在那里，就什么都烦扰不到他。 他忽就明白了，之前那么那么想要见她一面的心情。他们就这样坐着，不言不语，就算是数着她耳边落下的几缕发丝，心底都能生出大片大片的岁月静好。 周婆婆很快便端了两个搪瓷碗过来，那四溢芝麻花生香气的碗一下子攫住了乔尔的目光，张云雷把一小碗面糊似的东西推到了她的面前，“尝尝，这是最地道的面茶了” 喝面茶不讲究用勺筷，她学着张云雷的动作，端起碗，沿着碗沿每喝一口就转一个边儿，滚烫香浓的气息溢满了唇齿之间。 她舔舔下唇，看见周婆婆站在旁边笑呵呵地朝她比着手势，是在问她觉得好不好喝。张云雷正要翻译，却出乎意料地见她伸出手指，在空中生疏地划过，做出回应 “很好喝” “谢谢” 他眸光一亮。 这是他打小就经常来的摊铺，两个老人经营着，周婆婆是聋哑人，那些手语他看得多了，就也学会了不少。但他没想到乔尔也会懂。 姑娘转头邀功似的和他说“之前实习的时候在耳鼻喉科待过一段时间，会一点点”，她语气轻快、眉眼生动极了，甚至有些小小的骄傲和让他夸赞的意味，张云雷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熟稔感让他伸手朝她的发顶抚去 他心中突然一动 原本想揉一揉她头发的手指在空中蓦地转了方向，只轻轻拂过她脸颊边的一缕秀发，说拂过，也不过触及指尖而已 他压下心底莫名汹涌的想法，在她察觉之前，假装不经意道“沾头发了” 他们喝完一碗面茶，就跟两个老人打了招呼准备慢慢踱回去了，离开时，周婆婆往两人手上各塞了一条漂亮的绳结，是拿彩线编成的，正中一个梅花结扣细致好看。 乔尔一边比着谢谢，一边不解地看向张云雷。 刚才周婆婆指着他身后的姑娘无声问道“是女朋友吗”，他只报以一笑，心里莫名地不想多做解释，在周婆婆眼中便是默认了。老一辈人觉得，绳结通“神结”，寓意着美好愿景，那一条条一缕缕丝线编成的是命定的姻缘，也是人生的交缠，现下这一对绳结，便是婆婆吉祥如意的祝福。 他却没说出来，只将自己这条湛蓝色的绳结握在掌心里，揣入口袋，对她说“戴着吧，婆婆喜欢你” 姑娘即就眉开眼笑，欢欢喜喜地将它系在了手腕儿上。 等他们走出油纸棚子时，这条旧街巷已经从黎明的惺忪中完全苏醒了过来，两三老人拎着鸟笼、端一茶杯慢悠悠地走在石板路上。身后传来一串自行车的响铃声，穿着中学校服的少年骑着单车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青春的短发在风中飞扬。 全部都是生机盎然的模样，就连原本沉寂的风声也喧闹了起来，夹着微凉的春意鼓入路人的衣袂里。 乔尔侧过头，看见张云雷穿着的短呢外套被风吹得向两边敞开，露出里面薄薄的一件毛衣来。许是这样惬意的一个早晨让她从心到身都放松了下来，那些陈年的习惯就浮现出来，让她不假思索地拉住了张云雷的衣袖，使他停下脚步 她绕到他的面前，低下头扣上他短呢衣一个一个的羊角扣，手指这样的娴熟、自然，就好像已经为他扣过许许多多遍。张云雷不由得一愣，风吹过她额前垂下的碎发，只见她抿着唇，眼尾余光嗔怪又心疼，她脱口而出“你又不系扣子，这样会” 蓦然消音。 她的手顿在了最后一个羊角扣上，低着的眼眸中有些后悔、有些不知所措、还有随着手指垂下而浮出的灰白黯淡。她怎么忘了呢，就算他们能像许多年前那样并肩走着，也已经、不是那一年的他们了。 她故作镇定地朝他笑一笑，假装露出些不好意思，“习惯了，我男朋友以前也总不扣扣子，怎么说都不听，好像就在等我给他扣上似的” 他刚刚还涌动着欣喜的眸光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原本嚣动着的心也寂静了，静的有些憋闷。他觉得自己越发莫名其妙了，在听到眼前的人说出“男朋友”这样的称谓时，他险些忍不住要将烦躁与不适显露在脸上。 她总是在无意之中提及的那个人，原来是她的男友。 他尽量让自己的心烦别表现出来，淡淡地问道“看起来你们感情很好，他在北京工作吗” 没想到乔尔摇了摇头，浅笑着回答他“我们分手了” 他以为自己心里不知名的烦闷会因此减少一点，但却丝毫没有。他看着乔尔的一双眼睛，分明是带着笑的，他偏偏想要伸手将它遮起来 他看见过姑娘许多次的笑眼，开怀的、羞赧的、温柔的、骄傲的，却没有一次像此时此刻这样，那淡薄到经不住风吹的笑意勉强牵动眼角，却怎么也抵达不了眼底。 笑得他心都要碎了。 院墙那边人家栽下的藤萝枝枝蔓蔓延伸了出来，淡紫花穗垂在墙头，被包裹在其中的黄色嫩芽掉落一二，坠入乔尔乌秀的发间，像灿灿星子缀在了夜幕之中。 他那样想着，便那样做了。 他的手掌覆在了她漂亮的眼睛上，掌心温热、而她眼睑微凉，她长而卷翘的睫毛上下扑扇，让他不仅掌心生痒，心中也有了好些痒意。 乔尔正从怔愣中回过神来，要拉下他的手，却听见他突然喊道“乔儿” 她的身子轻轻地颤栗了一下 她身边这样多人，只有她的小哥哥会带着宠溺又回护的语气叫她乔儿。她几乎是在那一瞬间红了眼眶，若不是残存了几分理智，她就要以为她的小哥哥回来了。 一瞬过后，理智击碎了她玻璃般脆弱的幻想。 张云雷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叫她，就觉得应该是这样的，别的如何称呼都不对劲，只有这个才是专属于他的。 他却没有意识到，什么才是专属 他盯着自己的手背，好像能把目光穿透过去，与乔尔四目相对。他想说你别这样看着我、别这样笑，想说你哪怕对着我哭一哭，想说你不用坚强到这个地步 可话到嘴边，他却轻轻地叹了口气，说 “他怎么舍得” 他怎么舍得不要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一个觉得必要的说明 这几天各方面都很忙，得空看顾的时候，吧里却出了新的规定同人文搬移后删除。和吧务交流之后，宽限了几天容我把文全部搬过去再删，可是账号又出了点问题，搬了十章不到，刚刚就接到已被删帖的系统通知。 真的挺失望的 吧里甚至有对同人文表达出明显恶意的吧友，说写手们只是yy，说了一些不怎么好听的话 我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喜欢的心情，只是方式不同而已，却不能被一个平台接受，不能被一些人理解 从前有一个读者跟我说，这篇文里的二爷是她所看过的同人文里最爱的，有勇气有担当。我告诉她，我只是写出了我心里的张云雷，一个有梦想有责任、有遗憾有欢愉、有故事也有未来的张云雷，也是我所看见的、张云雷 我身边的朋友通过玉人来，能了解到这样一个男人，喜爱上他、了解到他肩上的担子、他的英勇，从喜欢他到喜欢他的相声，从喜欢他的相声到喜欢上他所在的德云社、德云社一众的快乐源泉，慢慢地，他们也会和我一样，流行歌单换成了入门戏曲、淘宝首页推荐御子板、跟人说话都不自主地捧着或逗着 不谈什么大的传统情怀，这样就已经很好，这就是我写同人文的初衷，也是我所预想的最好的效果 你们从我的文字中所看到张云雷，并不是一篇小说的男主角，而是那个，无论何时都稳稳当当、腰背笔挺的、优秀的男人。 所以你们才会喜欢这篇文、这个故事以及这个写手 一不小心说了这么多 贴吧那边不确定还会不会放文了，我把主阵地转到这边来，想要跟文的小可爱蹲晋江就好了 最后给大家承诺，我既然答应了不会坑，那就绝对不会坑，就算这篇文着实命运多舛，我也会写下去，因为有人在看 谢谢在读的你们大家的留言我都有看，无论闲聊还是谈剧情、谈意见，请向我砸来更多的留言吧 放一下我的呆鹅号一零四零五六九九二九 随时欢迎敲我噢:d s下一章发糖真不掺一点玻璃渣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一队之长 玫瑰园。 郭德纲甫一走进书房，就看见张云雷坐在香樟木的根雕茶几旁，一手拎起煮沸的水壶，将滚水倾入天青色勾边的白瓷杯里，像一支笔画出了碧水绿波。 他端起茶盏，轻轻放在了对面，平静的水面泛动起波澜，“三年陈的大红袍，您尝尝” 郭德纲眯了眯眼，这么多年，这小子只有心里憋着事儿的时候才会来书房找他喝一杯茶。 他慢慢踱过去，在樟木树根打的凳上落座，呷了一口升腾着袅袅热雾的茶汤，茶叶的醇香一瞬间在唇齿之间溢散开来。他看了看茶色，满意道“哪儿找的不早点孝敬上来” 张云雷想起之前乔尔把大红袍拿给他时，说“你自己留一点，余下的给郭老师、于大爷、高老师和栾队，还有” 她报了一大串社里师兄弟儿的名字，张云雷还没算好够不够分，就见她摆摆手“哎算了，你别给自己留啦” 真是亲生的粉丝 他不自觉在眼眉间染了些笑意，回话的时候语调都轻快许多，“一小姑娘送您的” 郭德纲乐呵呵地，“哎好我这粉丝工夫下得挺足啊” 张云雷扬唇一笑，“误会了，是我的” “” 臭小子 师父在玫瑰园的书房一直是张云雷的清静地，他遇到了什么坎、心里闷了什么事儿时，都会来这儿独自一人翻翻书，或是给自己煮一壶茶，面朝着落地窗外，往往能从晓雾初现静静坐到暮色昏沉。 他习惯了暗自将事情积攒在心里，不给旁人添堵、也不必寻求助力，窝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再暗自将它们一一解决。 他比同龄的年轻人更加坚韧成熟、理智清醒，更承得住事，却也更加孤独。 这些，郭德纲都看在眼里。他知道今天张云雷出现在书房里，心里憋着的是什么事情，也知道他现在面临的困惑和犹豫，一个队长、一个团体的梁柱、一群人的主脊骨，不是那样好当的。 但他只是慢悠悠地喝茶，好像真的没有看见张云雷眼中些微的焦虑，直到瓷盏见底，他才开口道“我听演出部说了，你要在开箱时临时加上一个环节” 八队乌托邦，没有在节目单上明面登记的一项环节，是张云雷想了许久才做出的决定。 张云雷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听见他的师父缓缓地说“11年你被你姐带回来，我问你想不想重回舞台，你说不，站在了台上就是小角儿，肩上就得担着事儿，你那时候被北漂的日子磨平了棱角、没了少年意气，你深怕自己担不起那个舞台” 他透过茶雾，认真地看着这个打小跟在他身边的徒弟，就好像看见了那年站在他书桌前的少年，分明说着“我不想回去”，眼中却仍闪烁着希冀的微光。 “这些年你越来越稳重，我越能放心地把一些人一些事交给你，这是磨砺，也是信任” “我既然交到了你的手上，你就不必顾虑太多，想做什么决定、要提点谁、敲打谁，都放心大胆地去做” 他不担心旁的，只担心这孩子的独立与冷静会让他变得过于孤独。于是他伸手越过根雕茶几，拍了拍张云雷的肩膀，意有所指地说“九郎是个通透的孩子，有很多事情，他都会支持你” 张云雷想起演出部找他拟定开箱节目单的时候，那天晚上他和九郎在三庆园坐了许久。他的指节一下一下地敲在白纸黑字的一个名字上面，那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尤为沉重，重的就像敲在谁的心上 他一直没说话，过了很久，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九郎拍了拍他的肩，说出的话一如既往的可靠而坚定，“想做什么就做磊子，你带着这个队伍，我就辅佐你、把它带好” 此刻他看着这位一班之主，他这样睿智的师父，定然是从一开始就通晓了他的心思。 他突然觉得心里一轻，眸光颤动了一下，开玩笑似的说“您就不怕我搞砸咯” 郭德纲睨他一眼，“天塌下来，师父给你撑着” 他眼睛一弯，朗朗笑出了声。 赶巧晚上郭麒麟回家，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吃了顿晚饭。 家里阿姨烧了一大桌菜，看着色泽鲜亮、勾馋得紧，可张云雷这几天被乔尔养叼了嘴，才拾了几筷子就没食欲了，避着阿姨小小声地指点江山 “这个姜丝放多了、豆腐里花椒不够、西兰花炒的太狠了” 王慧好笑地看着他，“你让阿姨听见，下次就喝西北风去” 郭麒麟挨个儿尝了一口，觉得挺不错啊，便问他“你什么时候嘴这么叼了” 王慧顺口便接道“还不是小乔给惯的，我是给你找了个私人医生还是保姆啊” 郭麒麟拿起筷子的手突然一顿，下意识地问道“小乔”，他心里有了某种猜想，想要证实一般向王慧看去 王慧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是乔尔吗” 吃过饭，郭麒麟在张云雷出去遛食的时候问王慧道“妈，那个私人医生，是乔尔吗” 王慧点点头，解释道“我之前跟你说这个事的时候你没同意，但是大林，我考虑了很久，乔尔这么了解磊子，来当他的医生，还能慢慢地让磊子想起来他们以前的事儿，有什么不好呢” 她实在喜欢乔尔这个姑娘，不想让他们就这么遗憾地错过，另一方面，依她的私心，她还是想找一个最了解张云雷、最能照顾他的医生。 郭麒麟却摇了摇头说“妈，你想得太简单了” 他当初只告诉了王慧，辫儿忘记了那个叫乔尔的姑娘，为了照顾病情，不能刻意地让他记起来，却没说如果再次受到刺激，他会失去更多的记忆。 郭麒麟想起当年在icu外那个姑娘红着眼睛对他说“拜托你了，帮帮我吧” 那几天受到她的嘱托，他将张云雷身边一切有关两个人过去的东西全部打包封藏，就连手机通讯录上的那串号码都没有留下。 “她不会让辫儿想起她的” 如果恢复那段记忆要让他承受这样大的风险，于乔尔来说，他不如忘记的好 她舍不得。 来自八队乌托邦九郎原话，“张云雷带这个队伍，我就辅佐他把队伍带好” 辫儿失忆的解释详见第九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温柔 手术定在三月三，二月末八队开箱一过，张云雷的行程基本告一段落，王慧就赶忙把这小祖宗安置到医院去做术前修养。他的病房在十七楼层，一个独立病室，乔尔帮忙聘请了专业的护理，主刀医师那边也早已经预约好，一切妥当，就等他住进去了。 去医院这天是九郎送他，队里事情处理完以后，他心里轻了不少，可他暂时卸下担子却压在了九郎的肩上，况且凭他这搭档死轴的性子，接下来将近一个月肯定又要队里医院两头跑 车子平平稳稳地在路上行驶，张云雷透过车窗的倒映看到驾驶座上他的搭档，这些日子他为了赶行程调档期连轴地转，九郎就陪他连轴转，他熬夜，九郎就跟他一起熬，过年回家才养圆润的轮廓肉眼可见地瘦了下来 他有些心疼，又有些叹息 九郎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好好的叹什么气啊，你别总操心，有我这个队长夫人在，准保儿队里齐齐整整的” 他不担心队里，师父说得没错，九郎这么通透的一个人，有他操持，没什么可担心的。 他就是觉得，他这傻搭档、现世报儿，真是太认哏了。 但他没说出来，因为他们之间从来不需要这么矫情的时候。 张云雷故意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不在，都怕你把三庆园给拆咯” 他转过头挠了一下九郎的一头栗子毛，“你要敢给园子拆了，我就把你这一头毛薅掉” “别啊”杨三庆园小霸王九郎开着车，腾不出手来挡，任他角儿的手在脑袋上胡作非为，“我不敢、不敢” 张云雷看着他，呼噜头发的手转去他的肩上，替他将翻起的衣领折平整了 “翔子” “欸” “辛苦你了” 车停在地下车库，张云雷让九郎扶他走到电梯门口，就没让他跟着上去了。有直达十七楼的电梯，不用他走动多少。 其实从一六年到现在，他心里一直在暗暗抵触医院这个地方，白色的装潢会让他眼睛酸痛、刺鼻的消毒水气味让他胃里翻涌，这种抵触感发展到最严重的时候，甚至让他开始恐惧，走进医院时会掌心出汗、呼吸紧促。 但除了必要的时候，他还是拒绝了让人陪同，他知道自身的情况暂时还摆脱不了这个地方，那么想要克服这种恐惧与抵触，就得靠他自己 他必须面对。 因为提前通知过，十七楼的电梯口就有护士在等着他，层的医护人员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团队，仪表整洁大方、举止优美言谈亲和，令人如沐春风。护士朝他微微笑道“我带您去病房” 他的眸中闪过一抹失望。 他原以为站在那里的会是乔尔。 护士带领他走到病房前，他微微蜷起的手指出了汗，慢慢洇开在掌心里，那种潮湿感令他不适。走廊两边是白蓝相间的瓷砖和抗菌板，冰冷的砖面映出廊顶红色的指示灯光，那一团模模糊糊的红，让他想起了与之相关的某些画面、某些疼痛。 “以后就由我负责您的病室” 走在前面的护士说了什么，他听不太清了，他想暗自斥退那些像藤蔓一般试图生长开来的痛楚，可皱起来的眉头却助长了它们的气焰 “就是这儿了，乔医生应该在等您，有需要可以随时呼叫我” 他顺着那扇被推开的病房门看过去，还是他上次来时的布局摆设，那一束洋桔梗依旧带着露水在花瓶中舒展，站在窗边的人儿拉开了水蓝色的落地窗帘，将正午的阳光全部收入囊中，而后转过身，把那数不清的灿烂光辉都洋溢在了朝他露出的笑靥上 一瞬，那些缠缠绕绕的藤蔓和痛楚，像受不得光亮曝照似的，一股脑地褪去了 清风从她的身后吹来，带起了几缕乌黑长发，她发间淡淡的栀子花香也随着风拂过张云雷的鼻尖 他静静地盯着那几缕扬起的发丝，半晌，低下声音轻轻地说“你没来接我” 乔尔一愣，朝他身后看了看，竟然没有陪同的人，顿时埋怨自己有些大意，“我以为会有人送你来，我我不是在这儿等你吗” 他听着她小小声的解释，眉眼间暗藏的笑意让他的眸光软的不可思议，他又说“我们六天没见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 他趁姑娘还没转过神儿来，迈步朝她走过去，抬起手将盯了许久的那几缕头发挽在指尖，轻轻、轻轻地，绕到了她的耳后 他们离得太近了，乔尔甚至能闻到他衣袖间古龙水的淡淡柑橘味、甚至、侧过耳朵能听到他胸腔里的心跳声 她有些不敢抬头，只听见一声低低的笑落下来，落在她故意沉寂下去的那一池心湖里，分明只是轻飘飘的一声，却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笑得明俊逸动，眼中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惊人的温柔 “你头发乱了” 如果我爱你，而你也正巧的爱我。你头发乱了的时候，我会笑笑地替你拨一拨，然后，手还留恋的在你发上多待几秒 村上春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小剧场 k说“如果有下辈子，我想当戒指、眼镜、床、笔记本，这样可以在你身边。” 阴雨天，他们窝在家里看新上映的电影，看到悲情桥段，姑娘捉着他的袖子哭得肝肠寸断。 女孩子看电影时的表情瞬息万变，先前还笑得欢快，这会儿却直掉金豆豆。张云雷好笑又心疼，抽出纸巾给姑娘擦眼泪，把她搂进怀里轻声哄着，“好了好了，明儿眼睛肿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乔尔埋在他怀里抽抽噎噎，平复了好久，突然打着哭嗝问他，“如果有下辈子，你想当什么” 他一愣，想起来这是刚才电影里的一幕 姑娘蜷窝在他怀里，柔软的像一只小小的猫，他用毯子将两个人都裹住，他的双臂环抱着她的身体，她的额头抵在他的锁骨上 “嗯” 张云雷的手指拂弄着姑娘的头发，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当一棵树吧” “种在你的院子里，陪你长大，为你遮风避雨，秋时的果子酿成酒、春天的花瓣碾成蜜” “你小的时候，我听你念书。你嫁人的时候，我系上红绸给你送嫁。等你老了，我也老了，你就坐在我身边的摇椅上，摇啊摇、摇啊摇，再一起回忆年轻时的故事” “就算你走了，我也能做你的棺椁，我知道你怕黑，有我在，你就不怕了。” 乔尔抬起头呆呆看着他，水盈盈的眼中有泪光泛动。 他笑着叹了口气，稍一低头，就在姑娘红殷殷的唇上印下了他的唇瓣 如果有下辈子 “只要在你身边，做什么都是好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前男友 张云雷这几天要配合着做手术前的各项准备，尤其是饮食方面，要高热量、高蛋白的食物来保证能适应术后的身体状态。王慧给他订了半个月的天麻鱼头汤，可那股子药味实在难闻，他每顿喝不了多少。乔尔索性借了医院餐厅的厨房给他煮鲫鱼汤，鲜嫩豆腐、乳白汤色，飘的满屋子的鲜香。 豆腐炖鱼、虾仁蛋羹、清淡小炒如此吃了一个周，还真的把张云雷清清瘦瘦的轮廓养得圆润了一些。 乔尔一直觉得他太瘦了，从前他们在一起时虽不如何魁梧，却是健健康康挺拔有力的，现在看着他削瘦的棱角，有时候单薄的甚至快撑不起一件衣服，乔尔心里就止不住的心疼 他们坐在病房外的小阳台上晒太阳，张云雷端着小瓷碗喝鱼汤，乔尔坐在旁边撑着下巴看他，小声嘟囔道“怎么就养不胖呢” 张云雷说“要那么胖干什么，瘦点在镜头里好看” 他慢条斯理地喝完一碗鱼汤，小瓷勺搅动着乳白色的汤底，“之前有那么几次，演出之前腿脚疼得厉害，就拿止疼药顶着，吃得多了脸上就会浮肿”，他说着朝乔尔笑了笑，“我后来看那一次录像，镜头里我脸圆的可难看了、眼睛小的都和翔子似的了，还是瘦点好，上镜” 乔尔心里一揪。止疼药对肝肾是有损伤的，吃得量多了会产生依赖性、出现一些副作用，像头疼耳鸣、身体水肿，他这样轻描淡写地一句、他这样有耐力的一个人，可想在那个只能依靠镇痛药的时候，他身上该有多疼。 她问“现在还吃得多吗” “没头几年那么多了”，他以为乔尔担心他会对药性产生依赖，宽慰道“我有分寸的，就是临上台前出了什么状况才会吃两颗。你站在台上，一举一动都在底下观众的眼睛里，我不想脸色苍白的上去，我怕他们担心” 他眼中有点点温柔，像是放进了一捧午后的日光，“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忍疼忍到咬牙切齿的模样，那可一点儿都不帅” 喝下那两片药，能让他不痛，上台的时候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走。能把最好的一面留给观众、能宽慰他粉丝们的心。 她怎么会不知道他这样的心思。 乔尔定定看着他，认认真真地说，“张云雷，你特别帅” 他一愣。旋即笑了起来 这还是姑娘第一次喊他的名字，自从认识以来，他总觉得乔尔有意地在他们之间横出一道隔阂来，就像她愿意照顾他、陪他聊天、给他煮饭，却从来只肯喊他一声“张老师”，这么规矩又客气的一个称呼，每次都让莫名他心里空落落的。 他看着姑娘认真严肃的模样，觉得有趣又喜欢，便往前倾了倾身子，手臂撑在玻璃小圆桌上，笑眯眯地问她“那是张云雷帅，还是你那个前男友帅” 乔尔呆住，这算是什么问题原本就是一个人 她有些后悔自己总用前男友的幌子来解释之前那些下意识的小习惯了，她正要打哈哈敷衍过去，一抬头，却撞进张云雷熠熠的眸子里。 他的瞳色很深，原本浓墨一般的漆黑在光线下变成了深棕，里面映着她的眼眉。乔尔突然发现其实他们分离的这些年，张云雷从内里到外表都变了许多，他更加冷静而自持，轮廓更加深刻、更成熟 他好像已经离她记忆中那个扬言要为她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的少年人很远很远了，可当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目又是那样的生动而熟悉 乔尔没有敷衍过去，而是清清楚楚地回答了他“他更帅一些” 她弯着眼睛，温温柔柔地说“他可是我的初恋啊” 这场无疾而终的初恋就像一根软刺扎在她的心尖，她的一颦一笑甚至每一次呼吸，都会伴随着心上的刺痛。她明明可以拔掉，可她舍不得拔掉，因为在痛楚开始之前那些岁月，都是她人生无比无比美好的画面。 张云雷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她所表露出那种温柔情愫是他从没见过的，一想到这种感情是属于另一个人的，他心里就抑制不住的烦躁，甚至会生闷气到暗自磨牙 这种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还没等他细想，病房门就急匆匆被推开，一个小护士跑进来神色慌张地说“乔医生，西区的病人在闹，您快去看看吧” 层分东西两区，张云雷住在东区，乔尔得了科里批准，几乎全天在病房陪同。 西区最近来了一个特殊病人，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患有重度狂躁症，病发时从露天阳台摔了下来导致胫骨平台骨折，两个科室商议之后，决定先由骨外科主治，神经科协同治疗。 男孩儿平日里脾气暴躁古怪，一连换了几个医生和护理，连护士长都被他气得头昏脑涨。主任没办法，想着凭乔尔的好脾气应该能应付的来这个混世魔王，便让她受累一下负责这床的术前调整 说是调整，其实只要让他安安静静待在病房里就行。 这几天她和男孩儿相处的还算融洽，她以为不会出什么岔子，没想到今天突然闹了起来，可狂躁症患者在他这个阶段本就容易被激惹，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难以承受。 乔尔匆匆赶到西区时，病房里已经一片狼藉，男孩儿砸了一切可以触及到的东西，床边的矮柜也被他推翻在地，现下正胡乱挥舞着输液架，几个神经科的医生拿着镇静剂的注射针管犹豫着不敢上前。 乔尔看着针管眉头一皱，“病人明明就容易情绪激动，你们难道不知道尖锐的东西会刺激他吗” “神经科只是协同治疗，辛苦了，这儿就交给我吧” 乔尔不看好神经科的治疗手段，这是赶人的意思了。可的确是骨科在负责主治，几个医生面色不悦却也不好多说什么，收了镇静剂就离开了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她往前走了两步，站在男孩儿的面前，这个距离近到倘若他再次挥舞输液架就能打到她。他仿佛意识到了，渐渐卸下防备，扔掉手里的输液架，砸在地上发出很大声响。 他背抵着墙蜷坐了下来，一言不发。 乔尔俯下身，轻声问道“小安，今天怎么啦” 他好像并不想回答，空气一时静默，可乔尔极有耐心地俯着身等他开口说话。 过了许久，他才厌恶地看向地上某处，闷闷地说“我不喝药” 乔尔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白色的药片散落了一地，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催眠镇静类的药，神经科现在就这样，若下次再严重一些岂不是要把他五花大绑 小安说“我不想睡着，我还有好多事没做” 她伸手轻轻地拨弄了一下他有些凌乱的头发，“好，咱们不喝，不睡着” “但是你得答应我，下次不许发这么大脾气，你把护士姐姐差点都吓哭了。如果以后还有人让你吃药、给你注射，你就用呼叫器喊我过来，我帮你把他们撵走好不好” 他点点头，又撇嘴道“你别用哄小孩的语气跟我说话，我今年十七了” 乔尔笑开，在他身边坐下，和他一起背靠着墙壁。她拿出耳机将一端戴在耳朵上，另一端递给了他，“那十七岁的小安先生，要不要跟我一起听会儿歌” 他接过去，心里想着该不会是催眠的钢琴曲一类的。等乔尔按下播放键，韵味十足的唱腔回荡在耳廓边时，他呆愣了一下，表情狰狞一瞬，“你让我听京剧” 乔尔拍了他一下，“好好听不然我给你放摇篮曲了” 他旋即闭嘴。 唱着词的人嗓音干净澄澈、音色透润、疾徐有致，他从没这样静下心来听过京剧，可这戏曲仿佛真的安抚人心，他心里的躁意和焦灼慢慢地被抚平了。 他问乔尔“这是谁唱的” “我喜欢的人”，他看见这个不长他几岁的小医生露出了骄傲的神情，原本安静柔和的眉眼都飞扬了起来。 他的目光扫过她的手机屏幕，看见一个名字赫然其上 “张云雷” 欢乐喜剧人二爷接受采访时原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北京北京 三月份正赶上朱云峰忙的时候，前有无锡专场、后有电影宣传，刚结了年假，就听说辫儿正住院准备手术。 他问了医院地址，绕路去月盛斋买份酱牛肉，张云雷馋了许久的。 正值午后，医院的层格外安静，朱云峰找到写着张云雷名字的病房牌时，透过房门正中圆形的玻璃洞口，他看见张云雷站在窗前试戴着一个毛线护膝，旁边身着白色大褂的姑娘蹲下身，给他调整绑带松紧 时而说起什么，两个人都笑了起来，阳光下姑娘微微侧过脸庞，温柔细软的眼眉，让朱云峰敲门的手蓦地一顿。 张云雷正把姑娘拉起来，一抬头看见了他，笑得愈深了，“你空手来啊” 乔尔转头，看见他时也是一愣，对上他的眸中旋即带了些恳求 他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走进去将手里的纸袋塞进张云雷的怀里，“这不，孝敬您的” 张云雷吃了好些天的鱼肉，又被医生嘱咐饮食清淡，一见到酱牛肉就勾馋，眼睛笑眯眯。他把安安静静站在旁边的乔尔介绍给朱云峰，“这是乔尔，我的医生” 朱云峰有些恍惚，他想起第一次见到乔尔那天，张云雷拉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跟他说，这是乔尔，我女朋友。 然后又凑过来悄悄儿跟他说，这我小媳妇儿，客气点 朱云峰朝她伸手，面色如常，只是眉间带了隐隐的柔和，“你好，我是他发小，烧饼” 乔尔暗暗松了口气，两个人就像真的是初次见面那样握了握手 “你好” 医院顶楼天台。 近暮时分，没了午后温暖的日光笼罩，初春的晚风尚有些冷瑟意味。乔尔走上顶楼时，朱云峰已经站在天台扶手边等她，听见脚步声，他在薄薄暮色中回过头，朝她笑了笑，“小尔，好久不见”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两年前的icu病房外，也是这样四合的暮色，他跟在双目无神、步履不稳的姑娘身后走出医院大楼，他尤其记得那个单薄的背影，在踉踉跄跄走出几步远后回身，哭得红肿的一双眼睛那时强撑着冷静。 她说“我以为，就算他不爱我，至少我们曾经在一起的那段记忆是真实存在的” “可现在没有了，我和他之间最后的那一点牵扯，都没有了” 这就像一部狗血满天的悲剧电影，他旁观无力，直想破口大骂，明明是两个人的故事，到最后却只剩下一个人悲惨落幕，一个人无疾而终。 他私心里也想，就让乔尔以后好好地去找她的归宿吧，在圆圆美美中把这段故事渐渐忘了。可到底没有想到，两年后会在张云雷身边再见到她。 朱云峰叹了口气，“你就像那只扑火的飞蛾，明知道他是一团火，还要心甘情愿地送上去” “累不累啊” 她迎风站着，晚风将她颊边的碎发吹起来，远处的霓虹在她眼中明明灭灭，她浅浅笑着、弧度合宜，“或许有一天会累吧” “在那天来临之前，让我再多在他身边待一会儿，多一点可以回忆的东西，以后就不会太过遗憾了” 医生大褂太单薄了，从他的视角看过去，姑娘细瘦的身子在骤然猛烈的风中摇摇欲晃，朱云峰没再劝什么了，只伸手拍了拍她的肩，笑道“你嫂子七月份要生了，等孩子出生之后，我们就举行婚礼，到时候你得来啊” 乔尔连连点头，欢喜地应下，“我一定去” 其实，乔尔在分别的这些年里也会回望，他们是从哪一天哪一个瞬间开始，一步一步，走到了最后那样的结局。 有些事情其实从一开始就埋下了种子，随着时间的堆积慢慢发展，直到最后脱离控制。 譬如他们之间，从始到终都并不怎么被看好的这场爱恋。 一一年开春，张云雷孤身一人去了北京。 他原本是想自己总能找到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在那之前就不要让身边的人担心，所以对家里、对乔尔说的都是在那边有朋友安排了工作。 那个时候他还没从倒仓期走出来，但就算不吃这碗饭，他也昂着首说绝不会饿着自己，少年人有一腔的热血，他想在北京搏到一个稳定的工作。 可这四九城真的太大了，也太冷漠，他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孩子，纵然已经早早在社会上见过风浪，可哪里撑得过一座城市的冷漠。 他做服务业、房屋中介、当客服接电话，最后暂时安稳下来的工作，是在西单的一家滑冰场。他每天从陶然亭硬生生走到西单，后脚跟被鞋子磨出血、脚底走出水泡，晚上啃着一块干面包躺在冰场的钢丝床上，望着头顶明晃晃的灯泡，给自己说还得撑，还能撑。 那时候支撑着他的不仅仅是少年被打磨的所剩不多的意气，还有他的小姑娘。他想有一天能站在乔尔面前对她说“我养你我养得起” 爱一个人的时候，你就想把自己变得优秀无比、刀剑不入，才能去为她挡刀挡枪、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她的面前 所以就是到了那个时候，张云雷也没告诉家里一声，和乔尔通电话时总不提北京的事，他爱跟姑娘讲这些天遇见的趣事儿，逗她乐得直打笑嗝，他就握着电话在这边，看着皮夹里乔尔的一张照片，想象她现在笑起来的模样 肯定是小山似的眉先轻轻地弯，琥珀色的瞳孔折射出细细柔柔的光，然后嫣红的唇就有了弧度，像用一只蘸了朱砂的笔勾出的弧，微微露出来贝壳一样莹白的牙齿 笑得深了，还会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张云雷每次看见她颊边的梨涡，就忍不住伸手去戳一戳 他们通电话一般都在晚上，张云雷掐着乔尔写完作业的点儿，悄悄从冰场鞋部跑去休息室，跟她说一会儿话。高二学业繁重，小姑娘有时候累狠了脑袋不清醒、又不舍得挂断，说话就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的，上一句还在给他汇报月考成绩，下一句却是米粒儿又长个儿了 张云雷背抵着休息室的门，笑着听他的小姑娘晕晕乎乎地跟他说话，鼻音软糯糯的，一句话拖着长长的尾，把他的心都要融化了。 最后她实在是撑不住了，说着说着声音就淡了下去，只剩下绵长均匀的呼吸声，张云雷握着手机静静地陪了她好一会儿，才极轻极轻地说一句，“晚安，尔尔” 那个时候，脚上走路磨出的血、在北京辗转吃过的苦、冰场夜晚的漆黑与寒冷都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不是有那句话吗 ove nquers a thgs 爱能战胜一切 维吉尔古罗马诗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追风去 后来王慧知道了他在冰场工作的事，亲自来把人带回家去。 他倒仓这几年从没有和郭德纲淡了联系，尤其是后来师父还成了姐夫。但这一次见面，他的心情是从来没有过的忐忑与复杂。 张云雷推开书房的门，郭德纲戴着金边细框的眼睛坐在电脑桌边已经在等他，见着他进来，笑眯眯地“回来啦孩子” 他一瞬间酸了鼻子 王慧问他这些日子都干什么了，他一直没想说，其实只是觉得那些苦、那些难过不必要讲出来而已，但他知道师父能懂，他那样通透的一双眼睛，在笑眯眯地看着他时，就是在对他说，没事了，回家了。 就像小时候他和邻院儿的孩子胡闹，每次摔倒在地上时，师父从来不走过来扶他，而是定定地站在离他几步外的地方，看着他自己慢慢站起来、抹掉眼泪、擦掉灰 直到夜深他睡着了，师父才会来轻轻地给他上药，把他摔破的裤子缝补好。 一直都是如此，在师父面前，他从来不需要掩饰。 郭德纲提起小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清茶，“以后想干什么嗓子好了，想回来吗” 他那时候嗓子已经慢慢好了，郭德纲欣喜又期望，打心眼里想让他回来说相声，但毕竟是这孩子自己的人生路，向左向右，都得他自己选择。 张云雷摇了摇头，“不回去了” 他已经不是那个半夜偷偷哭鼻子、抽噎地央求爸妈让他回北京去的年纪了。他承认那个舞台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梦想，他站在台上，就是个光芒万丈的小角儿。但也正因为如此，在离开这么多年之后，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腰杆笔直的站在那里 他不是那个年少恣意、天地不怕的张云雷了，一个“角儿”的重量，他可能担不起了。 郭德纲点点头，仿佛这孩子的回应在他的意料之中，“你想干什么都行，我这儿都有路子，只是有一点” “孩子，你真的想好了吗” 他从不阻拦孩子去干什么，就算最后他们碰壁了、气馁了，他也会在最开始的地方等待着，给风尘仆仆归来的人倒上一杯茶，涤净他们心上的尘埃 等风来不如追风去，追逐的过程就是人生的意义。 张云雷没说话了，抬起手里快要凉透了的茶水正要往嘴里送，郭德纲伸手按下了他的胳膊，“等你什么时候心静下来了，再过来，和我喝一杯茶” 第二天，张云雷回了一趟天津。 从车站出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他转了几站公交，在南城高中的站牌下了车。远远看着学校里灯火通明，正是上晚自修的时候，偌大的校园十分安静。 他在学校外面的长椅上坐下，想点一颗烟又怕待会儿小姑娘闻着不舒服，她不喜欢烟草味儿。想了想就连同烟盒一起丢进了旁边的垃圾箱里。 等了没一会儿，下课铃就响了起来，陆陆续续有学生走出校门。高二的教学楼在偏后的几幢里，乔尔跟林曦一起出来时，张云雷已经等了很久了。 小姑娘压根儿就没想到他今天回来，看着从椅子上起身朝她走过来的人直愣，还是林曦搡了一下她，才回过神来 林曦朝她挤眉弄眼，“我先走啦” 张云雷胡乱拨了一下乔尔的头发，笑道“发什么愣傻不愣登的” 乔尔秀眉一拧，两只手上去就揪住了他的脸。他刚刚站在风口等了许久，风吹得脸颊冰冷，乔尔本来还想生气，可触手冰冰凉的，又心疼得不得了，“张磊，你还知道回来呀” 哟嚯，炸毛了。 张云雷任她捏着脸，伏下眉头朝她眨眨眼睛。乔尔哼了一声，松开手指，两只温热的掌心贴在他冷冷的脸颊上，给他取暖。 “小哥哥”，她到底没舍得真的横眉怒对，“我们三个月没见了。” 他彻彻底底地软下了眼眉，伸手将他的小姑娘抱进怀里，侧脸习惯性地抵在她的鬓角，一低头就能嗅到她发间的清香。 “三个月零八天”，他说。 他们慢慢朝站牌走，初夏夜里的星子很密很亮，月光与星色灿然铺洒，将路灯昏亮的光都掩盖过去。乔尔穿着春夏季的薄校服，藏蓝色百褶裙角随风摇曳，露出的小腿纤细修长。张云雷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索性脱下外套系在她腰间，垂下来正好遮了个严实，他正经道“我怕你冷” “哦”，乔尔这时正站在台阶上，他站在一级台阶下，她突然弯下腰，带着笑的眼睛直直地望过来，干净澄澈的像一泓幽谷里的清泉。她问“你想跟我说什么吗” 他有心事，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张云雷吐了口气，好像被她这么一问，心里轻了不少，“我嗓子好了，我师父想让我回去说相声。乔儿，我现在心里乱的很” 小姑娘眼中有些疑惑，她问“可你不是已经想好了吗” 张云雷一愣。 “你每次跟我讲你小时候练功如何如何，跟我讲你师父、你的发小，说你是怎么受的罚、打了多少次架，你知道你的语气是什么样的吗就像我跟别人分享我最爱的桂花糕干，又骄傲又满足” “那天你在米粒儿家弹三弦，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我那时候就觉得，呀，这个人肯定有还没完结的故事，那个故事一定很精彩” 那些事情他都不记得，她却能扳着指头一一细数。 她笑意难得的狡黠，古灵精怪地朝他眨了一下眼睛，“所以啊你不是早就已经想好了吗那还有什么让你心乱的啊” 他失笑，点了点头，“嗯，没错。没什么可心乱的了。” 原来自己早就已经有了决定。那些他以为改变的了，其实经年未变啊。 他们刚一走到站牌，乔尔要乘的那路公交车就远远驶来，张云雷面色不善地盯着那辆车，心说平时怎么不见你准时准点，这次倒是踩着点到站。 乔尔正在和他说学煲粥的事情，“等下次你回来，我给你煮粥喝，鲜虾粥、鸡丝粥、牛肉粥” 张云雷问“怎么全是荤的啊” “小哥哥”，乔尔正色，伸手捏了捏他的胳膊，又拍了拍他的胸脯，煞有其事地说“我最近觉着楼下小胖的身材挺好的，宽厚，有安全感” “我就喜欢那样的” 张云雷“”得，不就是嫌他瘦吗，养膘谁还不会。 不过话先说清，哪家小胖磨刀霍霍 乔尔哧哧地笑。公交车在她跟前停下，车门自动打开，她踮起脚飞快地在张云雷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扬起的发丝和他额前的碎发纠缠了一霎，而后转身几步踏上了车 张云雷还没从软绵绵的触感中回过神儿来。她扒着车窗朝他挥手，笑得像一大捧繁星坠落，一颗接着一颗砸在他心上，发出扑通扑通的声响，“拜拜，张小胖” 他抬起手指假装无意地蹭过那一片脸颊，先反省了一下自己怎么就愣成了一个木桩子，而后暗暗打算，琢磨着什么时候把这亲的一下讨回来。 且单是讨回来还不够，还得要利息 至少得两个。 出自祖宗十九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家法 第二天一走进校门，乔尔就觉得四周的气氛古怪，通告栏那里围了许多人，见着她纷纷开始低声私语。林曦挑眉拉着她挤进人群里，只见通告栏上贴着好几张照片，就算都是侧面，乔尔也一眼就认出，那是昨天晚上的她和张云雷。 那些照片拍摄的角度真是巧妙至极，将两个人烘托地分外暧昧，几乎每张都是挨在一起的样子。这明显是冲着她来的。 林曦气得一把扯下那些照片，要去找管理通知栏的学生，看看是谁做的这事儿。乔尔把她拦了下来，从她手里把那几张照片拿过来，“我知道是谁，你别担心了，先去上课吧，我去找她” 乔尔成绩好、脾气温和、人缘好又招老师喜欢，学校里早就有明里暗里对她冷眼的人了，给她下得绊子也不少，平日里要么是林曦气不过帮她解决了，要么就小事化了，左不过是不痛不痒的一些事情，不值得她去追究。 但这次不一样，这一次，越过她的底线了。 乔尔站在三班门口等到了姗姗而来的许薇，她直言来意，将一沓照片递到她的眼前，“是你做的吗” 她们共同在竞争一个去北京高校的交流生名额，这个节骨眼上，当众曝出她作风有问题，与校外的人过分亲密、疑似早恋，她一定会被从内定名额里划出去，说不定学生履历上都会留下记录。 一个女孩子，是对她有多大的恶意，才会做出这样卑劣的事情 许薇咬了咬牙，面上却滴水不漏、神色如常，“真可惜，出了这么个事，乔同学可能没法儿去北京了。这都还是不要紧的，要是你的履历上留了什么污点啊” “听说乔同学以后要出国留学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呀” 她啧啧感叹，仿佛真的在为她叹惋。 乔尔定定地看着她，自己竟然曾经真的把她当做一个值得学习的对手。她将那些照片朝许薇扬了扬，“我做过的事我不会后悔，也不觉得是污点，就算审核老师问我，我也会这样说”，她把照片塞进了许薇的怀里，“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恶劣到这个地步” 她没想再多看一眼，转身离开。 那天回家，爷爷一句话都没说 学校里几位组长、主任都和乔老爷子有联系，就连校长逢年过节都会上家里来看望两个老人，他怎么会不知道乔尔发生了什么事。 但他什么都没有提，他觉得这是从小在他身边长大的孩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心里自会有数。 这是宽宥，也是提醒。 只是他没想到，他这个一向听话乖巧的孙女儿，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出格的事情。她刚被从交流生名单里淘汰掉，转头就瞒着家里独自一个人跑去北京，还跟他们撒谎说是学校竞赛。 乔老突然意识到事情正在朝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那天乔尔风尘仆仆地从北京回到家，就见爷爷冷沉着一张脸，坐在客厅的太师椅上等她，中间八仙桌案上摆的是她父母的牌位，她心里一下子就沉了，抿抿唇，一句话也不说，便跪在了桌子前 她明白，爷爷这是什么都知道了。 乔老养了她十六年，第一次请了家法，一柄长戒尺握在手里，冰凉的尺面挨着她的手掌，“知道错在哪儿了吗” 乔尔低头认错“不该说谎，让您和奶奶担心” 老爷子目露失望，他要等的不是这一句。他摇摇头，狠了心挥下戒尺，结结实实地抽在了她的掌心，疼得她猛地一缩指尖 戒尺破风挥了十下，她一次都没躲，硬生生地受着，单是挨了最初的几下，手掌就肉眼可见地红肿了起来 “乔尔，你当真什么都不说” 她紧紧抿着唇，将喉中的一声痛呼压了回去，一言不发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老爷子将戒尺重重地放在桌案上，他叹了口气，对乔尔说“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入夜，乔尔窝在床上，乔奶奶小心翼翼地给她的手掌敷膏药，灯光下她白嫩的掌心青紫一片，触目惊心。 她疼得额头上渗出冷汗，奶奶温柔地拿纸巾给她擦了擦，轻声说“你别怪你爷爷，他盼了十几年，无非是盼着你长大成人、学业有成，你爸妈去的早，你如果出了什么岔子，叫他怎么跟你爸妈交代” “你看他平日里精神不错，可我们年纪大啦，不知道什么时候这身子骨就顶不住了，等你毕业，他也该退休了。他就想趁这些年还有劲儿，能早早把你的路铺好，让你以后能快快乐乐、衣食无忧” 乔尔点点头，这些她都知道的。 奶奶伸手将她额边的一缕落发拂到耳后去，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眼中满是心疼，“尔尔，奶奶知道你的性子，一旦认定了就比谁都执着。那个男孩子，其实你爷爷早就知道了，我们也不是要干预你感情上的事情” “只是，我和你爷爷一直想让你以后找一个能给你安稳生活的人，两个人的人生履历相当，相处后才不会产生分歧，那样才会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乔尔静静地听着，往前挪了挪身子，将头枕在乔奶奶的腿上，闷闷地说“奶奶，我真的喜欢他，感情不是比一切都重要吗” 那时她纯粹天真地以为，只要爱说出口，就会落地生根、风雨不倒。 奶奶轻轻地在她肩上拍着，“那他呢，那个男孩子，他也想好了吗” 过了许久 奶奶低下头，乔尔闭着眼睛侧躺在她的膝上，好像已经睡着了。 那年是二零一一年，张云雷在北京复出，乔尔在天津继续她的学业。 他们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那么不同的两条路，即使有了短暂的交集，可往后的路上有那么多的岔路口，谁也说不准他们会在哪个路口分离 多年以后，她在美国留学，跟明尼苏达州的友人解释“uy ove”的含义 他们走在罗切斯特的小镇上，友人指着途经的一片常青树林问她，“是否就像这些树木，永存心底” “true ove is eterna” 真爱永恒。 她笑着摇了摇头，把草地上空四处飘飞的彩色泡泡指给友人看，“那才是” “是得到又失去，相遇又别离，是伸出手，却碰不到你” 那才是，她的初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怦然心动 晚上十点多 乔尔从值班室出来续杯咖啡，整个十七层安安静静的，护士站值夜班的小姑娘撑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她取了个毯子轻轻地盖在她身上。 喝口咖啡提了提神儿，看大病历看得久了，后脖颈酸疼的难受，连抬个胳膊都会发出关节弹响。她端着杯子往回走，经过走廊时，却看见走廊尽头的阳台上迎风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双手撑着围栏，身体微微前倾，月光将他颀长的身影投了下来，在光亮的大理石地板上，有一种安静到孤独的感觉。 是张云雷。 乔尔心中一动，走了过去 张云雷听见脚步声回头，姑娘工作时穿的白大褂还没换下来，在风中衣角猎猎，好看的紧，他问“你怎么还没回家加班” 乔尔说“今天是我值班”，其实不只是今天，她专门和其他医生调换了值班时间，这几天层都是她负责夜班。 张云雷点了点头，今天晚上不知为什么，他格外沉默。乔尔跟着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担心手术啊” 他转过头看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她连忙道“你别担心，我师哥主刀，他可是我们骨外一把手这是个常规手术，他也做过很多次，所以你别害别担心，肯定会顺顺利利的” 这一通话下来，他硬是没找到能插个嘴的空隙，眼带笑意地听她说完，才道“我不担心” “也不害怕” 他笑意越浓。深夜的风吹过他的短发，露出额头，“大大小小的手术做了不少了，就算再害怕，这一次一次的磨下来，也就不怎么害怕了” “就是觉得医院太安静了，睡不着” 安静到好像这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躺在床上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孤独感就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乔尔看着他，明明是在说着这么无力的话，却笑得好像那个被孤寂缠身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回去了”，他拍了拍手正要折返，乔尔一下拉住了他的袖子，突然说“你想看电影吗” 乔尔朝他一笑，“我们去看电影吧” 张云雷换上一件连帽衫，帽子扣上，又压了一顶棒球帽，戴上黑色口罩和镜框，基本是看不出五官了，乔尔才满意地带他溜出医院。 医院附近有个小影院，周末的时候会放一些老电影，乔尔偶尔会去看。他们到时将近十二点，影院里却还热闹得很，候场的大多是约会的情侣，一对对依偎着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 乔尔抬头看了一眼ed屏幕，今天影院要放的电影是怦然心动，难怪变成了情侣圣地。她去取票，张云雷站在大厅等她，就算裹得严严实实的，可那高挑的个子还是很惹眼，她回来时恰好听见旁边一个女生望着张云雷小声嘀咕道“看着怎么这么像二爷” 乔尔一惊，心说怎么捂成这样都能被认出来她几步并一步地走过去，踮起脚轻轻地勾住张云雷的脖子，让他的脸埋在自己的颈窝 张云雷呆眼，“怎么了这” 她不松手，小声说“二奶奶简直太厉害了，这就是粉丝雷达嘛” 张云雷失笑，侧过头时蹭到了她的耳朵，看起来像极了情侣间的耳鬓厮磨。乔尔正要退开，他一手扶住了她的后背，说“还有人看着呢” 姑娘立马窝进了他的怀里。 乔尔抱着爆米花和可乐，跟着张云雷找到对应的位置。他们选的座位偏后，旁边没什么人，乔尔左看看右望望，确认安全了才戳了戳张云雷，示意他可以取下口罩和帽子了 张云雷看着她左右张望的样子觉得还挺可爱，他伸手抓了抓被棒球帽压的有些凌乱的头发，笑着说“你这么紧张，以后” 以后什么他的话戛然而止，在这场只是一时兴起的电影约会之后，还会有后续吗 乔尔转过头疑惑地看向他，正巧这时场灯熄灭、电影开始，他暗自挥散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一只手捏着她的下颚让她的脑袋转向荧幕，“看电影，看我干什么” 乔尔鼓了鼓腮帮子，很想挣开他的爪子。 电影节奏舒缓，就是青春懵懂美好的爱恋，那大片大片的青葱岁月，一帧一幕都洋溢着年少的气息。 张云雷其实挺少看这种电影的，他看的挺认真，可在某些引起观众唏嘘的桥段出现时，他却觉得没办法产生共鸣，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当然也有漫长的一段少年时，也有刻骨铭心的爱恋啊 刻骨铭心的 他突然顿了一下。他所能想到的交往经历，有哪一次能被称之为刻骨铭心呢因为自己性格的原因，好像从前的交往都是从平淡一直到寡味、好聚再好散。 那为什么他的脑海中会蹦出这个词呢刻骨铭心、刻骨铭心 他的太阳穴猛地一突，好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那一下的猛烈痛意让他狠狠地抽动了眉头 这个时候，旁边乔尔的胳膊抵住了他的胳膊。他侧过头一看，姑娘竟然已经睡着了，倚在扶臂上的胳膊悄悄滑到了他这边，抵住了他的，恰好撑着自己的身子。 张云雷哭笑不得，敢情这是带他来电影院睡觉的。 乔尔也是真的累狠了，她下午被西区那熊孩子闹腾了一下午，晚上好不容易得空，急急忙忙去档案室借了大病历，一看就是几个小时，之前还能拿咖啡吊着精神，现在环境一舒适、气氛又太适合睡个觉，她就撑不住了。 她右手还搂着一桶爆米花，随着她手上渐渐失力而摇摇欲坠，张云雷就倾过身子想要把爆米花接过来 他的身子这时就横在乔尔面前，她低着头呼出的温热气息扑在他的脸颊上，他忍不住转了个头，与她面对着面 可就在他侧过头的这一秒，乔尔睡得熟了、脑袋太沉，猛地垂下头来。她淡红色的唇瓣准确无误地印在了张云雷的唇上 他一瞬间呆住了，耳边似乎都响起了惊雷还是闪电的声音，他的脑海中就像炸出了一片火树银花，他只能愣愣地感受嘴上那软的不可思议的触感 乔尔似乎在梦中感觉到了什么，她小小地皱了一下眉，下一秒竟然抿了抿唇。 张云雷的耳朵一下爆红，他飞速地坐直了身子，那一片红色都快要蔓延到他的眼尾了，他双手抓着两边的座位扶手，眼睛紧紧盯着荧幕，满脑子却都被刚才那种果酱软糖一般的触感占据了 偏偏，大荧幕上的台词说到了这一句 “and i reaized garrett as right about one thg: i ha ” 我心动了。完全心动了。 and i reaized garrett as right about one thg: i ha 我意识到加利特一件事是说对了我心动了。完全心动了。 怦然心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第35章 晚点放一个论坛体的小剧场 打个预告 论坛体 报姆们角儿来樱花节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