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的徒弟都歪了》 第1章 第1章 1、 终南山上都是雪。 关于这座雪山到底为什么叫终南山,一直是天衍宗的一个迷,但由于它是掌门师兄的居处,多年来竟无人探究。 郁行便是那狗血的掌门的师兄,他之所以取这个名字,答案当然是因为,他喵的是个穿越犯,触景生情,随口说了一句终南山,这山便取这个名儿了。 不过当初走到这山的时候,刚好想歇歇脚,这天衍宗的宗主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说了一句“只要你加入咱们天衍宗,这座山头便是你的了。”所以他现在便住在这里,之所以是掌门的师兄,那是因为他不想做师弟。 反正那劳什子宗主也没教过他什么,顶多送了几本剑谱,便算拜入他门下,后来成为宗门的执剑长老,平时没事就被他那个掌门师弟利用名头训导下面的弟子,或者有犯了错事的弟子需要接受惩罚,也会出个面,翻上那本破破烂烂的门规选出一条惩戒方案,这便无事了,日子过得要多逍遥有多逍遥,至于他为什么会穿越,穿越到这里要做什么,哎呀,他这脑子已经不经用了,想不起来了。 郁行待在这里已经很久了,久到他闭关都闭关到睡着了,才不情不愿地被人叫醒,此时他待在自己不冷不热的洞府里,手指间夹着师弟的传讯符,匆匆扫一眼,便看见上面写的几个字“有事,出关。” 嘁,哪一回不是这四个字,郁行冷眼看着符,随手磋灭了,丝毫没意识到那是因为他一向不喜欢废话,师弟逍遥子哪敢多写半个字。 郁行忽然想到什么,起身往洞外走,他之所以会在这里触景生情,是因为当初落脚时发现这山有一处灵泉,合着符法运转使得这里四季如春,虽然美景如画但未免可惜,他后来将那处灵泉圈起来变成自己的聚灵地,再刻上自己的烙印,种上灵花灵草,他记得应该是在洞府的后面 郁行脚下变换,场景忽然像换了一个天地,从冰雪皑皑变成春风拂面,冻死人的地方竟然有了桃花 他这里什么时候种了桃树 郁行面色不变,浑身的气势已经变得不善,目光一转,视角上出现一个人影,这个人能自由出入他的领地,还能不被他的印迹所伤,气息似乎也很熟悉 “楚人玉” 完全看不出是刚刚认出人一般,郁行的脸上不露痕迹,心中却划下一丝讶异,他记得,这个人应该是,他的徒弟吧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 郁行在天衍宗待了很久,虽然称不上宅修,但多半是独来独往,宗里的弟子等闲都见不了他一面,师弟逍遥子以担心他老来无人伺候为由,非要他找一个弟子,郁行觉得麻烦,便随手点了一个看起来还算顺眼的少年,带回了自己的洞府。 他这性子哪里是会教人的,便像化成灰的老宗主一样,丢了几本剑谱给小徒弟,事实证明,逍遥子给他找的人里面绝不会有废柴,这个徒弟不仅修炼速度快,而且还勤快,一点就通还不算,日常生活还十分贴心能干,郁行这种极难伺候或者说是毛病多的人都很难对他说出一个不字,渐渐的,他还将自己的灵田交给了徒弟,他就闭关了。 算算,该有百年了吧 时间过得真快,郁行内心毫无波动地想,撤去周身的低气压,裹挟着的灵气都平复下来,粉嫩的桃花瓣落在他的脚下,又恢复岁月静好的模样。 既然是自己的徒弟,郁行还没有畜生到无情无义的地步,他自觉脾气不好,但责任感还在,何况人还给他一直打理药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植物。 郁行打量着换了一副面目的徒弟,勉强从他身上找到几分熟悉的痕迹,欣慰道“不错,都金丹期了。” 其实他完全不记得自己的徒弟弟原来是什么阶段,但观他修炼也不过一百多年,能到金丹期,算得上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了,这么多年没见,夸夸总是好的。 楚人玉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人是真的出关了,而且,模样完全没有变。 郁行的容貌自然是极好的,即使在修真界多出美人的地方,也独具颜色,尤其是他一头雪色的头发,楚人玉记得当初还没有他高的时候,抬头便能看见那头长发在眼前晃动,那时总想心痒痒想握一把,看是不是有想象中那么顺滑,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已经忘记了这个念想,如今再看见这个人,发现已经升不起这个想法了。 他已经不再是懵懂少年,看得出自己这个师傅的强大,心中完全升不起任何多余的念头,更重要的是,楚人玉看着他的眼睛,胸口就像含了一块冰,冷气漫向四肢百骸。 他的师傅,对他并没有多少感情。 即便是久别重逢,也像是面对一个疏淡的故人,楚人玉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了。 “师傅,您闭关出来了”楚人玉日日照顾着这块药田,这里离郁行的洞府最近,而且旁人都接近不得,可惜,始终没有看到想看的人。 他的师傅虽然感情冷淡,但还是对他才这样,其他人,估计就是无视了。 郁行的唇色也是接近霜雪的淡,只微微透着一点润红,面对自己的独子呃是唯一的亲传弟子,好歹也做出了一点为人师表的样子,勾起一点笑,道“为师闭关多年,心中也是十分挂念着天衍宗和你,便出来了。” 楚人玉讶道“弟子不孝,劳师傅挂念,这些年勤耕不辍,丝毫不敢松懈” 郁行嗯了一声,便像完成了一件任务,没有下文了。 要他关心体贴楚人玉什么的那是不可能的,顶多就是走走套路,其实以他的年龄来说,收个十七八个弟子不在话下,但多麻烦,一个个的总不能像种子一样,种在地里洒洒水施施肥就完事,所以他顶不爱做这些事。 郁行不管他,自行绕过朝自己的灵田里走去,发现灵花灵草都长势喜人,估摸着都能采下制药了。 楚人玉从后面跟上来,道“那扶姝草已经成熟了,有些已经放入玉盒中保存,师傅若是有需要的话,可以去库房中找寻。” 看来自己这个徒弟养的还是值得的,郁行对楚人玉的好感升上不少,又寥寥几句赞道“玉儿你这般勤勉,为师很是欣慰啊。” 翻来覆去就是欣慰勤勉,楚人玉虽然听着欢喜,但这种老气横秋的话配上郁行这般的脸,总觉得怪怪的,他仔细打量着师傅,想看看是否那头发比百年前更白了一些,结论是,他忘记了。 但师傅能出关,真是太好了。 楚人玉有心讨好他,又介绍了几种草药的状况,郁行显然很喜欢听这些,不仅回应了他的话,还面色和悦,刚出山洞的那种生硬感终于褪去了,说话像个人了。 “师傅可否要喝茶,徒儿去”楚人玉还没有说完,郁行便摇头道“我要先去找一趟元徵,不必了。” 元徵是掌门的名字,楚人玉自然知道,愣了愣,又笑道“那徒儿跟师傅一起去吧” 这也要跟着郁行虽然说养徒弟养了一百多年,但其实真正让楚人玉跟在身边的日子,估计满打满算也就短短几年,还要撇去后来他闭关一百年的时间沃去,好吧好吧,他闭关的太久了,徒弟的一点小依赖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爱跟就跟吧。 郁行无所谓道“可以。” 说完,他脚下铮然一响,一柄寒气四溢的剑出现在他们身前,楚人玉完全没有看见他是从哪里拿出这剑的,但观那剑,恐怕是柄神兵利器,不由艳羡道“师傅,好剑” 郁行本来踏上剑身的脚都差点滑了,无奈地看着自己的“爱徒”,后者似乎也发现自己言语上的毛病,赧然一笑,十分坦诚道“不知师傅可否搭上弟子一程” 这是要得寸进尺了 郁行瞧着自己徒弟满眼孺慕的模样,颇有抛妻弃子的罪恶感,这子自然是徒弟,妻嘛算了,他闭关时就已经将这孩子交给师弟带,长时间的山顶洞人生活终于使他脸皮薄了一点,暗自安慰自己反正就这一次。 得到了回应的楚人玉掩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但深知自己的师傅的个性,不敢太过放肆,小心翼翼站在剑尖,他也有自己的本命灵剑,他们天衍宗虽然没有强制所有弟子修炼剑术,但剑修还是占了大半,多半,都是因为他们的这位执剑长老。 其实以楚人玉的眼光来看,这剑有些过于古朴了,除了剑刃霜寒逼人之外,其余都毫不起眼,一点多余的装饰都没有,与天衍宗堂堂执剑长老完全不相配。 楚人玉乖乖地站好,不敢去触碰眼前的人哪怕一片衣角,保持着适当距离,道“师父,您这剑” “唔”郁行完全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人已经站上来了。 楚人玉语气更加小心,“这把剑可是上古神器或是有什么特殊的背景”宗门都知道郁行有一把不离身的本命灵剑,从不见他换过一把,多少有名的铸剑师想为他铸一把新剑,都没见他同意过,所以,所有人都猜,这柄不起眼的剑是否是把上古流传下来的神品,或是对郁行,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比如,是某个人送给他的 至于这把连名字都没有的剑是中品灵品甚至下品等等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谁都不信 郁行“哈” 这把剑是他的系统啊。 不,应该说,是一个没有固定形态的诡秘事物,称它为生物都仿佛不合适,每穿越一个世界,都能幻化出符合这个世界的东西,像这里,便是他的本命灵剑,这也没什么不好,起码不会弄丢,这玩意一般藏在他胸口,留下一个灵剑的印迹,但说交流,却没有,有时候他也会怀疑,到底这东西存在有什么意义 既然说不上感情,郁行也懒得给它取个名字,结果整的还挺神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2章 郁行当然不可能跟楚人玉说这么多,反正他也用不着跟任何人交代解释,随意嗯了一声,便道“走了。” 楚人玉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不再开口,郁行见他终于闭嘴了,便风驰电掣地朝天衍宗主峰去。 终南山离落霞峰不远,更不用说是驭剑,楚人玉也不是没见识的小弟子,自然犯不着为这种事激动,但御风而行,即使郁行以自身灵力在周身立起了防护屏罩,仍有几缕发丝飘到了身后,荡在楚人玉的脸上。 楚人玉还来不及抓住什么,便已落地了,一着地,郁行立即收起剑,两人拉进的距离迅速被分开了。 郁行一贯独来独往,当然不会回头看自己的徒弟脸上的神情,他大踏步朝金瑶殿走去,楚人玉赶紧跟上他,就这一会儿工夫,郁行都不知走哪里去了。 作为比掌门地位还特殊的存在,郁行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爱幼护犊,殿外排列纵横的弟子在他眼中也视若无物,宛如摩西分海一般,他所走过的路,都被笔直的分开两边,人人都只敢看着他的背影,嘴里呐呐的喊声都被淹没在郁行走路带起的风中。 其实以前郁行还懂一些礼貌的,但发现一旦停下来,就会被人围观之后,就再也不这样犯傻了,导致他在宗门中也有这么狂霸酷帅拽的形象,让人只能望其后背。 老宗主还在的时候尚有资格说一说他,可惜,现在连掌门都是他师弟,在他面前连响屁都不敢放一个,郁行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郁行自然是没人敢拦住的,但在他后面追赶的楚人玉却没那么幸运,只不过落后一步,便被自己的同门围住了。 “楚师兄,长老他出关了” “啊什么时候出来的怎么都没听过难道是今日” “刚刚师叔从我身边走过,我完全没反应过来啊啊啊啊” 楚人玉名义上是郁行的弟子,但更多时候是在掌门手下受教,这也造就了他独特的地位,加之为人温文尔雅,比他那个狗脾气的师傅会做人太多了,许多人都很崇拜仰慕他,但这种性格在这个时候也显得很为难,楚人玉只能苦笑地停下来,遥遥望着郁行的背影,先回答了众人的问题。 郁行先一步迈入大殿,一名蓝衣人已经等在那里了,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六七的年纪,但只要你看一看他的眼睛,就会知道,他绝对已经不年轻了,里面盛着满满都是阅历,年轻人是绝不会拥有他这样深谙世情的眼睛的。 但一见到郁行,那双眼睛也提亮几分,双腿都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显然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师兄,你终于舍得出来了” “嗯,”郁行作为一个成熟稳重的师兄,先是故作深沉地嗯了一声,才道“你都焦急让我出关了,我能不出来吗” 蓝衣人笑道“师兄,这么久以来我发了多少个传音符,你难道就有出关吗” 传了无数个,就这一个有回应,说明郁行根本就无视了它们,只有他自己想出来的时候,才会出来,不然别人说什么都没用。 “是么”郁行连表情都欠奉,正儿八经地仿佛都是对方的错一般,元徵了解自己师兄的狗脾气,不,应该说,在师兄面前,他都是没有脾气的,所以也只是笑笑,便让开一步,令郁行坐上首,亲自给他倒了茶。 很多年以前,久到在元徵还不是掌门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给他师兄倒茶的,那个时候,师兄也是一样的容貌,一样疏懒的神情,垂着眼漫不经心的模样,但很赏心悦目。 前提是当他不说话的时候。 元徵道“师兄明明说闭关一段时间,却一直未出关,可是修炼上遇到麻烦了” 郁行当然有点麻烦,但不是他所想的那个麻烦,他现在所在的这个身体是极好的修炼之体,一路上也颇为遂顺,就算遇到麻烦,也绝不会纠葛太久,但要想飞升,却是千难万难,他卡在大乘期已经很久了,却始终无法渡劫,估计是这个世界有意不想让他飞升,郁行估摸着如果飞升,那恐怕是去另一个世界。 他摇了摇头,道“只是有些感悟罢了。”当然不是,他只是修炼的太过无聊,直接睡过去了。 元徵却感慨道“师父一向称赞师兄心性坚韧,不为外界种种诱惑所摄,若不是怕会动摇师兄的道心,掌门这个位置本来也轮不到我这资质平平的人,没想到师兄也还有想不通的时候。” 这种废话郁行已经听了不下千遍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师弟总以为屁股底下的位置该是他的,总是坐不安稳,难道他长了一张很不甘心的脸 郁行修炼的是无情道,正适合他不过,既然无情,当然不会对乱七八糟的东西感兴趣,何况他对管理杂务这方面一窍不通,不禁安抚道“你做的极好,掌门之位,舍你其谁” 捧得元徵满脸放光,郁行老神在在地喝着自己的茶,不过是两句称赞,值得这么激动么这样恐怕不利于修道啊。 郁行没心没肺的叹道。 两人又说了一些别的话,主要是元徵在说,郁行左耳听右耳出,偶尔给一两个字回应,他待在天衍宗已经很多年了,以前是为了获取资源,在大宗门里,许多资源可以不用自己去寻找就能获得,虽然他也需要付出,但总归也算不得什么,近两百来他威名日盛,已经有很多事情不需要他出面了,所以郁行闭关的时间越来越长,即使不闭关,也很少出来,元徵是个细心人,这才找了个借口让他收徒,只是没想到,这样也没能让他上进一分。 随着修士越来越多,这个地界的灵气也算不上充足了,天衍宗也没什么可以让他留下来的理由,郁行忍不住寻思,是不是该找个机会走人 但大概是他的屁股太沉了,老没挪过地方,竟然没人觉得他有任何不妥,他明明只是几本剑谱忽悠过来的散修罢了,挂个执剑长老,其实也不算什么吧 “师兄师兄” 郁行睁开眼,“怎么了” “没,还以为师兄睡了,”元徵当然是开玩笑,断然没有这种可能,只是师兄合着眼无动于衷的模样令他有些心惊,即使是分别这么久,对师兄而言,也似乎当不得什么,好像,就从未见他对什么有过剧烈情绪的时候,不过这样也好,师兄本就该一心向大道,不该为外事所累。 元徵一笑,又问道“师兄可见过人玉他” 话音一顿,楚人玉匆匆从殿外走来,一见两人,立即告罪道“徒儿来迟,还请师父和掌门见谅。” 元徵虽然修为不如自己师兄,但在为师一道强过郁行太多了,对这个半路随自己修行的徒弟也很是了解,发现他见了郁行并不吃惊,便明白他是早就见过郁行了,恐怕还是随着郁行一起回来的。 他看了师兄一眼,见他并没有责怪的意思,才道“人玉是去了哪里这般来迟” 郁行视线瞥了他一下,元徵无论是作为掌门,还是作为师父,都跟他为人一样,正直严厉,不骄纵不放纵,但也不苛刻,总而言之,是一位君子,但就迟到这么点小事吧,也算不得什么,何况又没跟楚人玉约定什么时间 “这师父出关,师弟师妹们都十分关切,因此”楚人玉呐呐回道,还非常不安地看了看郁行,后者有点莫名其妙。 “哼,一个个不安分修炼,心思都尽偏到旁处去了”元徵冷哼,批了楚人玉几句,眼看着也要让人狠狠训斥外面的小弟子。 还是郁行懒洋洋地劝了两句“这种小事就不必过于揪着不放了,修炼本就是逆天而行,不用在乎这些繁文缛节。” 郁行本意是想让他少说几句废话,没想到元徵脸都涨红了,堂堂掌门在他面前还不如一个小弟子,“师兄教训得极是,元徵受教了” 还捏着拳头,青筋都迸出来了。 这就是为什么郁行不太想见人的原因了,有个太过崇拜自己的师弟也是个烦恼啊。 当年老宗主如果预见到这种情形,也不知道会不会吐着血活过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3章 郁行摇摇头,“你什么都好,就是这不好,元徵,有时候放开一些,不要拘泥于外在,才能走得更远。” 他难得说几句肺腑之言,元徵神色黯然下来,片刻又噙起笑,道“元徵又何尝不知,只是宗门所托,不敢有丝毫懈怠,况且,宗门中有师兄一枝独秀就够了,元徵哪怕作一介凡人,也心甘情愿。” 卧槽槽,这都说不动他。 郁行也是服了他了,想离开天衍宗的良心有了一咪眯疼痛,当然这种疼痛很快被他抛之脑后,他本来也不是在天衍宗生长的修士,何况也待了近千年了,又是个老前辈,他不领养老金了还不成吗 不过想归想,郁行也只是自己琢磨,毕竟他是在古修,不讲养老金什么的,估计真的要走,就得论叛徒处理了吧。 靠了,这也算叛出师门,真是不讲道理 郁行对去哪没什么计划,真的要离开也绝不是因为怕被打他就没担心过会有人打得过他,但既然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离开,那也没什么强烈的欲望要走,毕竟天衍宗还真是不错。 不过他还是说“宗门只有我还是不够的,你也应该提升自己的修为,最好将八代九代的弟子都提升到金丹期之上。” 元徵点头,有些迟疑地看着自家师兄,道“师兄,您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些以前你从来都没关心过这些。” “”郁行“说的我对宗门都漠不关心似的。” 元徵短暂地停顿一下,才不怕死地道“确实是这样” 郁行呵呵。 “咳,不过师兄所说的我一定谨记,人玉也很不错了,资质上乘,又勤奋不怠,八代弟子中也是领头人物。” 楚人玉地位特殊,可以算是掌门与郁行的弟子,虽然年纪不算大,但辈分却不低,即使是比他先入门的弟子,也不敢在他面前称兄称长,分到的资源也是除师父他们以外最好的,当然进步不会小。 不过元徵如此夸奖,多半还是因为他是郁行唯一的弟子,爱屋及乌罢了。 “还需要努力,”郁行看着楚人玉,道“今天起玉儿便随我一起罢。” 当他说上一句的时候,楚人玉还以为是对自己的不满与勉励,但下一句出口的时候,就简直可以用喜出望外来形容了,那又惊又喜的小眼神,让郁行怀疑难道自己以前真的那么无情瞧那被抛弃的小可怜的模样。 其实不怪楚人玉露出这种表情,他是真想师从天衍宗第一人的,但结果没想到郁行这么不靠谱,一闭关就是这么多年,将他丢给掌门,说不挫败肯定是假的,楚人玉虽然能很好的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并投入于自己的道中,但内心深处,对于选中自己的郁行,还是心存念想的。 当初十几个少年站在一起,他并不是最出挑的,身份更是低微,仅仅只是个贫家子,一袭破旧衣裳让他在如仙殿一般的宗门更显狼狈,即使不说,他也知道自己能待在这种地方是多么困难,他合该在乡间的家里跟着父母一起种地喂牛,两眼只看着地下,而不是随着仙长来到仙乡,直到过了许久,他都还是不敢相信。 楚人玉当时还不叫这个名字,他在家中排名第二,就叫楚二,因为在楚家村被天衍宗外出弟子发现,带了回来,跟他一起被挑选的少年也不在少数,有富贵有灵秀,他仅仅是用一块下品灵币换回来的,但那块玉石在他父母眼里简直如获至宝,二话不说就将他许了出去,虽然也在心中安慰自己,这是去成仙父母并不是因为钱等等,但在小小少年心中,又怎么能不感到凄苦难过,尤其是发现自己不过是所有人中最不起眼的一个,更默默不语起来。 他沉默地就像个透明的背景,又不懂得讨好宗门的人,被越发看轻,他们这些刚入门的小弟子照例是被发配做最粗苯的工作,而他一向是做最苦最差的活,一双粗粝的手甚至被人嘲笑“瞧他那双手,就该做这些事,他不做谁做” 楚二白长一张嘴,却是个锯嘴葫芦,三个巴掌也打不出一个屁来,更不会有人在意他的感受,但也因此,众人在说闲话的时候,也不会避着他。 自然,说得最多的便是天衍宗的事。 而其中,郁行被提到最多。 “南华真君百年前便已是渡劫期修为,一双手翻可成云,覆可成雨,已达通天彻地之能,身高十尺臂长九尺,眼似铜铃口似井,在碧波海一仗将那通幽老魔一掌击毙,镇压在海下,至今恐怕已经化为飞灰” 小弟子见识少,多半是听师兄们说的加上自己的想象编纂出来的,如果郁行在场的话,以他那厚脸皮也受不了此番吹嘘,实在是太太太假太太太夸张了别说当初他是刚刚晋升为渡劫期,根本没有百年前之说,就是差一级便可飞仙,也没那么大的威力,什么通天彻地,只是凡人的想象罢了,越是修为高深,牵动自然的气机越大,如果随随便便就能毁灭山海,恐怕这个世界会先把他毁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做那种蠢事的,至于那通幽老魔不说也罢 但对于如楚二这般的少年来说,已经不啻于神话一般的人物,何况还与他们这么接近,也许就在他们身后的哪座山上,便住着那位了不起的仙君。 不过,彼时也只是想想罢了,他们中或许有眼界甚高的少年,却也不敢肖想做郁行的徒弟,谁不知道郁行从未收过一位弟子,且性情高傲,能得他一句指点已经是莫大的荣幸,还想什么 楚二想象力匮乏,但每每听到这些了不起的事迹的时候也忍不住双眼发亮,他正是期待着这些,才会来到这里啊,虽然并不全是自己的意愿,但求仙问道,哪个凡人不向往 可惜他们只是刚入门的小弟子,必须得等一段时日,才能正式拜在某个师父之下,开始修炼。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 在经过某个会发光的石头面前,楚二被单独挑选了出来不,他的身边还站着几个少年,同样面面相觑地望着对方,不知所措。 明知道这是拜师大会,但其他一同来到宗门的少年已经陆续被划在自己的师父名下,就他们几个,无人问津,仿佛被遗忘了一般,孤零零,干巴巴地站着,感觉蠢极了,楚二当时还不懂这种情绪叫尴尬,但那种感觉,只恨不得找个地洞跳下去。 他们是不是没资格修仙,现在是要被送下山了 显然除了他,其他人也是这样想。 几个少年的脸越来越白,有那忍不住的,眼眶都红了起来,张望着想找人问一问,只是似乎所有人都说好了,就是不回答,只说另有安排。 楚人玉后来才知道,这另有安排的意思就是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只是将天赋最为出众的少年挑出来便罢了,并没有说过到底有什么意图。只是对于当时的楚二及其他少年来说,几乎等同于被判了死刑,要被送下山遣回家了。 登时,便有人哭出声,捏着拳头几近崩溃,情绪是会感染的,很快,脸上涌出泪花的一个接着一个,连其他那不明所以的小弟子,只是因为先一步有了师父,都纷纷露出同情的神色看着他们,不啻于在他们心上挖窟窿。 楚二却木木然站在原地,不是因为他没有情绪,而是悲伤这种感情太奢侈了,他现在只想着回去的话,爹娘会要他吗如果不要,他又要去哪里找东西吃 生存比一切都重要,甚至还来不及悲伤,就已经抛在脑后了。 因此当郁行正式出场的时候,就楚二一个干净的人儿,顺手便指他了。 楚人玉一直都不知道缘由,到底他是怎么走的狗屎运,还以为都是缘分,因此从不敢逾矩妄动,郁行说东就东,说西瓜是方的就是方的,整个一二十四孝好徒弟,也正是因为这个,郁行才觉得自己洞府一切交给他打理甚好,自己安心闭关了。 只是在楚人玉心中,永远留着当初那一副画卷。 白发仙人乘风而来,一眼便令人忘记了在他周遭的人,当掌门出声时,众人才意识到,这位正是他们口中的那位“顶天立地”的南华真君,出奇的年轻俊美,身形也与寻常人一样,并没有传说的那么夸张。 不过也因为这样,反倒更让人紧张起来,这个看起来完全不老的老祖,会不会更难伺候仙风道骨的老人家模样反而容易令人放松,但面对那个人清冷的眸,呼吸还是不由一窒。 “你叫什么名字” 被点住的人僵在原地,“楚、楚二” 这么二 郁行眉间皱了一下,“你今后便改个名吧,叫楚人玉,人中宝玉。” 看起来呆呆的,像块石头似的。 楚二从此改名为楚人玉,也依着这个名字,蜕变为一个温润如玉,雅致翩翩的天衍宗师兄,每一个新来的小师弟小师妹,都会以为他出身高贵,进退有度,却不知道当初的他,其实只是个再卑微不过的蝼蚁,因着他的师父,才蜕变成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4章 楚人玉就像一块被点金的顽石,头脑开窍了一般,不通文墨的他在修行上却极有天赋,大概本心至纯,入境极快,随着修行的时间的拉长,不仅识文断字不说,修养气质都提高了不止一个台阶,天地灵气使他脱胎换骨,活脱脱一位金尊玉贵的贵公子模样,更加上他谦逊温和,勤奋上进,天衍宗年轻一代的弟子中脱颖而出,俨然成为了领头羊的人物,连宗门的师叔掌门等,也很难挑出错处,把他当作接班人看重。 如今的他,仿佛真是一块璞玉,天然美观,可惜雕琢他的人,却好像眼睛瞎了,什么也看不见,只是觉得好用顺手,眼见他已经成材,更加懒于教导,甩手给了自家师弟,自己乐呵呵地闭关去了。 郁行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毛病,心像秋后的霜叶,垂垂老矣,对外界的事物已经不敏感了,自诩为老人家,若非有人找他,他实在不愿意做什么,但若是说随波逐流,也不见得,只是懒罢了。 大概是活的年岁太久的缘故,即使知道这样不好,也不愿意改变。 郁行如今又愿意教楚人玉了,也不是因为他良心发现,而是有意想留一些东西给他,到时如果遇到恰当的时机,楚人玉便可以代替他,守护天衍宗,也算给了他这近千年住了的老家一个交代。 说到底,他总觉得现在也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了,天衍宗发展的不错,在九洲都是数一数二的宗门,弟子如云,正派魁首,老是有人粘着他,打扰他闭关什么的,实在不应该,比如说这个掌门师弟,年纪也不小了,还总喜欢给他张罗这么多事。 不过这些是不足为外人道的,郁行让楚人玉下去,回头跟元徵说了一声“谢谢。” 元徵几乎是愣住了,受宠若惊道“师兄说的什么话怎么忽然” “你将玉儿教的很好,”郁行虽然没放太多心思在楚人玉身上,但也看得出,百年内将一个完全没有基础的小孩培养成现在能独当一面的金丹修士要花费多少,如今灵气不能说匮乏,但比起百年前,确实是渐渐少了,说明元徵为了楚人玉,还是费了心思的。 元徵立时便笑了,“师兄说笑了,玉儿也是我弟子,何况他资质不凡,有所成就也是应该。” 郁行喝了一口泡好的茶,眉间舒展下来,袅袅的白烟散在他脸上,浑然若梦中之人,如果不看他那满头白发,实在是个很年轻的人,但骨子里的沉淀的沧桑,却还是透了出来。 屋外有轻微嘈杂声传来,淡金的阳光撒在殿上,千年的时光疏忽而过,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安宁祥和,犹如有神明庇佑。 看起来什么都没变,但确确实实是变了,郁行觉得自己的那颗心,变得更加僵硬冷冻了,大概上任天衍宗宗主所说的,身如不系之舟,心若既灰之木,才登大道。 不过那个老头子又说“郁行你就是没心没肺,枉费对你这么好了,好花都开给瞎子看” 说好的登大道呢 不过那些都是陈年烂事,稍纵即逝,郁行放下手上的茶盏,头只微微一偏,柔顺的发丝垂在他肩上,他这冷冷淡淡的一瞥,元徵立刻含胸收腹,等待师兄的“教诲。” 郁行道“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 “哪里”元徵恍然,“哦,宗门大比确实是差不多开始了,邀请了万佛宗、同一心庵、剑朝门” 郁行看他继续报菜名,“这些年轻人的事儿跟我说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师兄,你本来也是要出席的。” “我不记得有这回事,”郁行听而不闻道,大比虽然听得响亮,但也跟奥运会差不多,真正的老家伙是不会参与的,换言之,是给年轻修士一个崭露头角的比试,不伤性命点到即止,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这种玩意郁行早八百年都没去过了好吗 即使是在天衍宗里举办,也没人会真的要求郁行露面,众人大多只闻其名不知其人,简直是哥不在江湖中江湖却有哥的传说的这种存在,郁行想问的不是这个事。 见师弟还在装傻,郁行提点道“我观东南方似乎有一股邪气出世,而且,”他微皱了皱眉,“有点熟悉。” 那股气息引得他提前出关,倒不是因为熟悉,而是在察觉到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阵心悸,像是有根针刺了一下,不痛,但也不能忽视。 元徵没想到郁行刚出关,便知道了这件事,知道隐瞒不了,便老老实实地道“听说是东南的一个小镇出现了妖魔肆虐的情况,具体是什么还不清楚。” “就这样”郁行直觉很锐利,应该说不愧是剑修,元徵苦笑道“确实不单单如此,听闻那妖魔是从无妄海那里出来的,正派人打听着。” 无妄海并不是海,而是一片魔物生长之地,那里魔气纵横,魑魅魍魉什么都有,蝼蚁尚有栖身之地,那些不成气候的低智魔物若是不出边界,倒也没人会去伤害它们,只是不知从何开始,聚起了九位魔头,大肆侵扰凡人,修真者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联手斩杀了几个魔头,逼它们退回海内,数百年来都未闻风声。 怎么今时又会出现 不过这并不是元徵在意的,即使真的出现了无妄海里的魔物,也不足以为惧,他真正在意的是师兄郁行,当初那个通幽老魔,便是师兄一手镇压的。 当然,这也不算什么,师兄应该也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元徵打量着自己师兄的脸色,只是从那张一贯无甚表情的脸上实在看不出什么,只是短暂地沉默,心便被提了起来,不禁道“其实师兄你也不必” 郁行看着他,眼皮子向下一垂,眨了一下,他做这小动作罕见的带了一点困惑出来,这是很少见到的,元徵又是心疼又是担忧,却见师兄开口道“就这些了” “呃”元徵的担忧忽然卡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地方,总觉得,这句话好像有点责备他更加小心道“目前就只得到这些消息,其他的还待查证,师兄你要知道什么” “我要知道什么”郁行奇怪道“这不是你们发现的吗” 元徵被噎了一下,心里不知是该高兴自家师兄这么健忘,还是该郁闷自己白担心他了,不过既然师兄不提起那些陈年旧事就好,那个所谓的出自无妄海的魔物,应该也只是偶然,迅速除掉就可以了。 郁行似乎也对这件事不感兴趣了,点点头道“既然无事,我便先走了。” “师兄慢走,”元徵将他送到门口,对站在门廊下的楚人玉微一颔首,两人便一同离去,很快消失在众人眼中,当然,回去是不可能跟来时一样,站在师父的屁股后面,太扎眼了。即使是楚人玉,也决定暗暗把这件事放在心中,不向外人吐露,免得惊掉人的眼珠子,堂堂金丹修士,还要自己师父带飞,羞不羞 两人一块儿回到终南山,郁行所住的居所与其他人的大有不同,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没有人。 倒不是郁行脾气有多差,有多难伺候,而是他不喜欢人多,宗门里都知道,南华真君乃天衍宗第一等剑修,剑修当然是孤高卓绝,住在山顶上感悟剑意,不需要吃不需要喝,最不需要的就是人 吵来吵去的,多影响修行。 因为郁行的容貌,几乎没有人叫他老祖,但敬意却不亚于任何一个老祖之下,他一个眼神甩过来,都要认真揣摩,是以,他不说需要人伺候,是绝不会有人上赶着去送人的,耽误了一点两点,谁担得起责任 所以,这几百年住下来,郁行竟风评绝佳,不三心二意乱搞道侣关系,不胡乱插手宗门管理事宜,不索求无度胡作非为,半隐居在宗门中,作为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让人心安。 就是不知道如果大家都知道这位“老祖”已经开始考虑退隐的事情,心里会是什么想法 郁行自己一个人住,从来不觉得麻烦,他是不喜欢热闹的,也很少有什么事能动摇他的心神,但他有一项好,就是喜欢钻研。即使不懂,也不会轻易抛弃,尽量靠自己的能力做好,所以他种花种草,没有一株品质不好的,养徒弟也一样,收下来了,该有的也不会缺少,但说到底,他对楚人玉的好,更多是因为责任,而不是因为爱。 既然决定将楚人玉放在身边教导,总不能敷衍了事,他没做过人师父,但大致上还是懂得一点的,徒弟,与其他弟子完全是两回事,对徒弟是倾囊相授,对其他人,是点拨一二。 长久的分离,楚人玉又一次沉溺于师父的“溺爱”中,好像被放养被抛弃只是他的错觉一般师父虽然看起来冷一点,但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会主动考校他的功课,会在他迷惑的时候陪他散心走出迷雾,即使是与修行无关的事情,也可以一起说说,不居高临下,不嘲讽怒骂,那笼着无边仙气的师父,好像一丝丝剥开了隔绝的屏罩,在他面前现出清晰的轮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5章 楚人玉当然也不是没有和郁行相处过,这座洞府与这个人,都是他的启蒙之所,他学习的任何一点知识,都是从这里开始的,更是从师父口中开始的。 但那个时候太过久远,当初的师父已经在他心中融合成了一道模糊的幻影,威严、高不可攀当然不是因为矮的原因,他一个乡野小子,蒙昧未开,只懂得懵懵懂懂的跟着郁行,随着年岁的增长,智力与骨骼一起成长,对于过去,他不感到羞愧,出身卑微并不丢人,何况他在宗门已经得到了很好的待遇,实在没有任何抱怨可说,只有尽心尽力。 但那都是先前的想法了,如今郁行将他重新领了回去,向他打开了更广阔的大门,掌门对他好,但并没有这般倾囊相授,好像孤童终于找到了依托,可以随时回头像那人寻求帮助,任何问题,任何难事,都可以有了宣泄的途径,并且不用担心无法解决。 楚人玉自幼便比一般同龄人成熟,在掌门接管过后也是如履薄冰,不敢违逆,自认为自己没什么出众的地方,所以更加发奋向上,不敢提出任何过分越矩的要求,这样立身当然严持,但也未免落于无趣,好在他不需要有趣,只需要向上,做好一个典范便可以了。 师父留下来的药田子,也细心照料,这处地方灵气满溢,是个再适合不过的修炼场所,楚人玉的居所虽然不在这,但每日不敢懈怠,自觉主动的照料这块药田,一株灵草也不敢取用,都是妥善放在不会泄了灵气的玉盒中保管,若不是此处郁行出关,他以为这种日子会一直平静到永远。 但幸好,他还是有一个师父的。 郁行有意将自己知道的东西一一传授给徒弟弟,手上的好东西也慢慢朝楚人玉手中倾泻,如果说原先的楚人玉是个富二代,那他现在已经有成为富一代的迹象了,手上已经富裕起来,如果把那一套行头都穿上,还真能唬人。 不过郁行也说,再好的装备也只是外物,要秉持本心,否则一旦迷失了,想再回头,也只能后悔莫及。 郁行肚子里的鸡汤那叫一个多啊,随手熬一碗便够小弟子敬仰万分,行事更加恳切,每日请安问饭,就差给郁行提鞋子了,不过好归好,郁行总觉似乎有向师弟靠拢的嫌疑,这披着君子的皮,背后却像逐食的小狗,就不能成熟一点吗他也需要一点个人空间的啊。 所以当楚人玉说要过一段时间再过来的时候,郁行简直是求之不得,忙不迭挥手,连什么事都没问,就同意了。 楚人玉呆在师父寝室的门口,有点委屈,忍不住又在门外敲门,低声道“师父,弟子不会走太久的,只是这段时间是各大宗门莅临的时候,弟子需要安排食宿等零散琐事,是以才不得已离开,等忙完了,一定回来。” “一定回来”都喊两遍了,郁行才仿佛耳背终于听见了一样,回了一声“不必多言,你现在就走吧。” 难道师父是生气了 楚人玉暗自琢磨,是了,他这一走,药田无人料理,师父的一切照料也得放下,师父怕是会不习惯,也是,他师父就他一个弟子,却为了旁的事要离开,实在说不过去,要不,他还是不去了但是掌门那 郁行见人影杵在外面一动不动,弹指一个脑瓜崩隔空打在楚人玉额头上,冷声道“还不走等着师父请你吗” “不不不,徒弟这就走,”楚人玉犹豫道“还请师父多加保重,徒弟一定尽快回来。” 郁行在自己房间里翻了个不雅的白眼,就一个宗门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去什么地方,去做什么有去无回的任务呢,要不是自己的徒弟,他早就让他滚蛋了。 楚人玉啰啰嗦嗦了半天,郁行都懒得理他,终于,磨蹭够了,人走了。 其实楚人玉老妈子的性格可以收一收了,郁行好歹也是活了千年的老妖怪,还能离了谁不能活就没听过哪个大乘期的修士离了徒弟要不行了的,说到底,是楚人玉自己舍不得离开,郁行要是随口挽留一句,没准他就巴巴的留下了。 楚人玉失落的回到落霞峰,元徵看了他一眼,道“师兄没来么” 楚人玉摇头,“师父连问都没问一句,徒儿想,他怕是不肯来的。” 元徵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楚人玉的肩,道“师兄不来也是情理之中,我也只是随口问问罢了,别想太多,去做事吧。” “是。” 楚人玉是天衍宗年轻弟子中的佼佼者,自然不能像郁行一样,退到后面,后者身份不同,郁行可以的,他不可以,师门要他做到的,他必须做到,师门没要求的,他也要做好,严于律己,苛求本身。 但不提天衍宗隐隐有成为第一大宗的背景,就是楚人玉是郁行唯一的亲传弟子,也足够令人高看一眼,更何况,他足够有能力,足够谦逊,从外到内,都诠释了一个真正有内蕴的大宗门的气度,从他露面的那一刻,溢美之词就仿佛要把他整个人都堆起来。 什么“温润如玉翩翩君子”,“天资聪颖矫若游龙”至于更夸张的“你将会成为下一个南华真君”等等等等,楚人玉都微笑、微笑、微笑,完全看不出一点尴尬之色,就这方面来说,他实在是很适合成为天衍宗的接待人士,绝不会被任何一个人说不好,也绝不会因为哪一句话说得他张口结舌,面红耳赤,他已经完全免疫了。 倒是剑朝宗的领袖之人过来时奇怪地看了看他,道“你就是郁行的徒弟” 直呼他师父的姓名不说,似乎还有点困惑,仿佛不明白为什么会收他为徒弟一样,楚人玉掩下心中的讶异,拱手道“严前辈。” 严渊有天南第一剑的称号,至于为什么不是天下第一剑,因为被某个该死的家伙霸了,虽然某人完全没有意思想要啥啥第一剑,剑朝宗与天衍宗关系还算好,但严渊却很少来过天衍宗,楚人玉也算第一次在正式场合拜见他,剑朝宗一派上下都风风火火,像剑一般直接、锋锐,从不拐弯抹角,扑面而来都只觉的剑意盎然,仿佛随时等着拔剑一样,令人肃然。 但同在后辈嘴里经常出现的人,严渊却要长得沧桑许多,虽然模样齐整,但看起来比郁行元徵像是大了一轮的人似的,像是叔叔辈的人,只是这个“叔叔”,却比元徵他们还要难对付,一打眼,便毫不客气地道“郁行怎么会收你为徒” 楚人玉与他一点私交都无,平白被这样询问,有点下不来台,好在他自与元徵学得了一点场面上的学问,即使不悦,也并未露出任何不满,仍然面带微笑道“家师恐怕是见我尚有可造之材,才勉强收我为徒,至于其他,人玉半点不敢揣测他老人家的意思,还忘前辈海涵。” 严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冷不丁道“我看你跟他是一点也不像,倒像是元徵出来的徒弟。” 楚人玉露出一点诧异,没想到他果然很了解自己的两位师父,一语中的,“掌门也确实教导过我一二。” “哼,我看他是教了你很多吧,”严渊的语气,说不上嘲讽还是猜测,他这人无论是为友还是为敌,都不会令对方感到快乐,因为一张嘴就要气人,偏偏他一脸正气,总让人连气都没办法撒。 楚人玉自然不可能说什么,只能苦笑着抬手,道“前辈这边请。” 严渊点点头,令身后的弟子们跟他走,他兀自道“我自去寻你家师长,不必带了。”说完,他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走了。 楚人玉还在后面张着口,“师父他”就见对方根本不听他说话,已经朝着郁行的洞府中去了。 楚人玉闭上嘴,他还以为严渊是去找掌门,没想到他轻车熟路,完全不用提示便知道郁行的住处,想必他们是相识多年的朋友了,何必他提点。 只是他还想说师父不见人,看这情况,他是想多了,师父应该也不会不想见严渊,不过,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严渊过来是了,师父一直在闭关,他甫一出关,这严渊便过来了,这消息,可也太灵通了吧 楚人玉还想再猜测他们的关系,却没有时间了,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将剑朝门的人安排他们的住所,还要招待其他门派的人,一个都疏忽不得,等这些事了了,有时机再问问师父,也许会知道答案。 只是刚等楚人玉安排完剑朝门的事,就听说终南山那里的山体被削掉了一个角,山石滚落,发出极大的声响,好好一座巍峨的山,愣是被剑削出了一个光滑的绝壁。 严渊与郁行交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6章 楚人玉匆匆赶到那里,还以为双方剑拔弩张,气焰如虹,却没想到两人相对而立,一个淡漠,一个肃冷,竟然还挺安静。 表情淡漠的自然是他的师父郁行,楚人玉知道郁行一贯不喜欢山上有人,尤其不喜欢被打扰了清静,但面对严渊时,却还多了几分无奈,只是隐在按捺的眉梢中,不易察觉。 “你没事来我这儿干吗” 严渊吐出两个字,“比试。” 郁行眉间稍紧了一些,道“严渊你是不是哪里有问题你差了我不止一个大境界,还想跟我比试” 这句话将身为修真界大能的严渊贬低了个彻底,众人俱是一惊,虽然这话说得不假,郁行确实比严渊成名的还要早,兼有前辈的立场,但这话说得太过了吧严渊的自尊怎么受得了太不留面子了。 大家都以为还有一场激战要开始,却不想严渊伫立在原地,浓重的眉一挑,从鼻间哼出一道气流,道“这还真是你会说的话,狂妄自负。即使这样,我也要向你讨教讨教,用我手中的剑告诉你,这么多年,我从来不曾在剑道一途松懈过” 好 无论是天衍宗的弟子还是剑朝门的人,心中的不约而同地喊出一声好来,脸上纷纷涌出激动的红色,两派的人都是剑修,自然对这种一往无前披坚执锐的宣言无敌狂热,说到底,都是一群狂热分子。 郁行忍不住想翻白眼,没有松懈就没有松懈,难道他就有放松过吗 但他这么说其实也是占据着优越位置的,因为他的那柄剑与他本为一体,他不用花费太多心神感悟剑意,就像一朵花不用思考,便自然而然能开花一般,这几乎融入了他的本能里,一呼一吸间,便已经比其他人走的更远了。 郁行抱胸,道“严渊你确实不错,但在我这儿是不行的,听我的,不要比了。” 说完这番打发小孩子的话,郁行便要回头而去。 严渊踏前一步,脚下的石阶竟然出现龟裂,即使面色平静,众人也看出他的情绪不那么平稳了,严渊朝着郁行的背影低声喝道“你还是不屑与我一战。” “过去你便如戏耍一般与我比试,而今,连敷衍都不愿了么” 郁行脚步一顿,感觉太阳穴一跳一跳,都什么跟什么他以前那是玩性强,看什么都想碰一碰,动一动,但也没有戏耍那么随便吧好吧就算是敷衍了一点,那又咋滴现在他都养老了,还要比,比比比,都哪里出现这么多好战分子 他回头瞅了严渊一眼,后者眼里闪过一道光,“你终于肯” 郁行指了指那被削成一道峭壁的山体,道“只要你能把这里恢复原状,我就答应你。” 严渊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铁青起来,毁了容易,要恢复,谈何容易但那里偏偏又是他一剑削断的,真是站又不是,走也不是,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天南第一剑把脸憋成茄子色,把剑收起来,走了。 走、走了 众人还沉浸在这跌宕起伏的回转中无法自拔,万万没想到,两人三言两语,南华真君就将严渊逼退了 话说,这算胜之不武吗 郁行却觉得这个结果已经挺便宜严渊了,都把他的住处毁成这副模样,还能大摇大摆地离开,难道不显得他很大度很宽容吗 不过在其他人眼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起码他们也想见识见识两位大能的互相较量,尤其是南华真君,明明名声这么响亮,但却极少见他出手,或者说,距离他上一次出鞘已经太久太久了,如今的年轻人,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尚未作古的传说,始终带着不真实的梦幻感。 谁都崇拜英雄,但见到真人之后,却总是觉得有种微妙的幻灭感,与自己想象中的相差太远,倒不如从别人口中听说的那般好。 楚人玉却暗自松口气,师父一向喜好安静,尤其是在终南山上,被这般随意毁坏,他看了都觉得心里添堵,那严渊能干脆离开,也算好事。 他是从来都不怀疑自己师父的实力的,任何人在他眼里,都比不上师父的一根头发。 楚人玉想上前宽慰一番,郁行却看了看他,奇道“你怎么这么早回了” 楚人玉“” 师父你是多不想徒儿回来啊 他忍不住带上几分委屈“这不是见师父这里有事,徒儿才赶过来的,师父是不想见到我” 郁行嘴角麻了麻,道“你的翅膀已经硬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师父还未到年老昏聩的地步,用不着你事事担心,去做你的事吧。” 面对比自己小好几辈的小徒弟,郁行不自主地带上做祖师爷的语气,只不过那句“年老昏聩”由他口中说出来,不是一点半点的古怪。 楚人玉立在原地,眉眼黯淡“可是徒儿哪里做的不妥当惹师父厌烦了” 真是受不了。 这才过了几天舒坦的日子,郁行颇有种甩掉的黏糖又黏回来的感觉,如果说楚人玉这性格跟谁最像,那一定是年轻时的元徵,只是后来郁行周游四海,回来时见元徵已经登上掌门之位,性子才圆熟了些,与分别多年的师兄之间,才隔了点距离,现在看到楚人玉,就好像看到第二个元徵,心中多少有点麻木。 郁行顿了顿,从袖中伸出手,抚在自己小徒弟的头顶。 “别想太多,为师不烦你。” 只是一句话,一个轻抚,郁行便见年轻人眼中光芒闪烁,受到莫大鼓励般道“师父” 郁行做出一个慈爱的表情,道“去吧。”他扬手挥了挥,眼光看向远处无边的云霞,猜想自己此时的模样,恐怕如以前的老宗主一样威严厚爱。 “师父你保重,”小徒弟又开始依依惜别了,郁行保持着慈祥的表情,但笑不语,终于可以不用说第二句话,就将人打发了。 果然,摸头杀不管是对师弟,还是徒弟,都一样有效。 楚人玉回去之后的投入奋进自然不消多说,宗门里掌门长老纷纷赞扬,虽然说有个懒散的师父,但教出了个这么勤奋能干的徒弟,也足够欣慰了。 不管怎么说,郁行也实在没有身为一派长老的自觉,自顾自的,个性随性,宗门有事有时也很难找的上他,除非是真遇上灭门之灾,或者他自己大有兴趣的,不然,他可以一闭关就万事不管,也不知为什么当初老宗主对他青眼有加,一定要他进入天衍宗,如今掌门也跟老宗主一个脾气,就是太纵容他了。 但这也只是私下发发牢骚,其余长老实力不如郁行,自然对宗门其他事务较为上心,刷刷存在感,这样一来,就显得郁行特别特立独行,倒叫他更加高深神秘起来。 但每一次有什么大事需要众人登场,那执剑长老一定是不存在的,只有掌门去请了,才会出来露个面,其他人,都不太能请得动。 而作为掌门的师兄,元徵又显得极为爱重郁行,不是门派中出了叛徒或者有难以决断的事情发生,也不愿请动他,明明是师兄弟,却像拱着个老祖宗一样。 而自从那次灭魔之战后,郁行更加懒于敷衍,十次有八次都是不肯出面的,因此便有人觉得他是否受了什么刺激或伤害,不一定是身上的,也许,是心理上受了重创毕竟曾经的挚友变成生死敌人的 但一切都是臆想,想从郁行口中得到真相,估计得下辈子。 不管怎么说,就算不是敌人,那总是故人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7章 宗派大比百年一届,按理说应该是修真界的一件盛事,尤其是作为东道主的宗门,更是张扬本派传统最好的方法,不过这种事放在天衍宗却比较古怪,因为宗内名气最高修为最高颜值最高的三高人士郁大仙,基本不会出席这种场面,而且严格来说,他也不算正统天衍宗的人,仅仅修习了几部剑法,若只是个挂名长老便也罢了,偏偏这人几百年没挪过窝,对自己门派若即若离不冷不热,叫人看不明白。 最后只能归于一个理由,就是郁行这人脾气怪,不可以常理来猜测。 这种比试在古早时期倒也不限于修为层级,但到了后来,倒是人人矜于身份或是其他原因,金丹期以上的修士越来越少加入,观赏有之,动手少少,倒变为了年轻修士崭露头角的舞台,之后便顺理成章,转变成了众门派优秀子弟切磋的主场,如楚人玉这般,光芒耀眼。 楚人玉已经代表天衍宗胜出第十七场了,他实力拔群,又是天衍宗的首徒,自然容易受人关注,更何况他还是那个南华真君唯一的弟子,任何对郁行感兴趣的人,都不会错过他的弟子表现,都打起精神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果然名师出高徒,一路过来未败一场,且姿态极为谦逊,望之可亲可近。 “果然不愧是天衍宗首徒,年纪轻轻就这般出众了。”这是自诩老成持重的老前辈之言。 “天衍宗的楚师兄果然厉害,最了不起的是还很温、温柔”这是输给楚人玉的别派女修,双颊羞红,已经把他认作师兄了。 一边的亲师兄暗暗咬碎了牙这厮趁着比试,都干了什么 楚人玉其实规矩得很,但奈何落在小心眼的人的眼里,总是处处都有不合规矩的地方,连笑容都十分可恶 最好像块木头一样,对,就像那边那个谁,比试就比试,笑什么笑 严渊居高临下,眉心微锁,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楚人玉确实是个可造之材,一把剑挥舞的如清泓一般,如臂伸使,从这里看,倒有几分郁行的影子,看来郁行并未如传言那般,对自己的弟子不闻不问,相反,还栽培有加,天衍宗可以称得上真正的剑修的,除郁行外,绝不做第二人想。 与此相比,自己带来的弟子显得呆头呆脑,朽木不可雕也 接收到自己师长“死亡射线”的剑朝宗弟子也是十分郁闷,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握在手里的剑沉甸甸黏糊糊的,明明想劈左边,偏偏劈在右边,这倒也没什么,对方实力强过自己,引着手里的剑不听自己使唤也说不定,但就总觉得别扭。 年轻弟子看着眼前的人,漆黑的眼,眼底一丝光都透不出,双手套着黑色的手套,不知是什么材质制作的,但不惧刀剑,坚硬异常,应该是中上品法器。 剑朝宗弟子见无法胜出,便干脆认输了,对方竟也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见他认输,立刻收手转身走了,很快隐入人群中消失了。 这年轻弟子下了比试台后,摸着头对自己师兄讨论道“那人好古怪,完全摸不透。” 师兄摸着小师弟的脑门道“这不是你的错,师兄也是这样。” “啊师兄你” 一脸沧桑的师兄道“我也就比你撑的久一些,也依旧摸不清他的门道,他那套功法诡异得紧,倒不见得如何厉害,就是使不上劲来,还有他的眼睛” “对,盯着他的眼睛就觉得心里怵得慌,”小师弟立刻接道“师兄你说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感觉不是什么好人。” 师兄啪的一巴掌打在他的脑袋上,后者哎呦了一声,只听自己师兄道“怎么可能这是天衍宗的地方,可能人就是个木愣子,你跟他周璇了这么久,他有下死手吗” “这这倒没有,但是” “况且他不是那什么什么宗来着”师兄回想了好一会儿,才从记忆的旮旯角里搜出来,“青云宗的弟子吗” “哦,是那里啊。”小师弟摸了摸脑门上的包,释然了,青云宗名不见经传,算不上名门,断断续续维持着道统,勉强没有失传罢了,大家不了解也正常,可能人家的功法就是比较偏门一点也说不定。 作为底层弟子的师兄弟理所当然的为那个诡异的修士找到了理由,也并没有像严渊禀报,把失败当作是自己的实力不够造成的,也并没有放在心上,但一粒再小的石头落下的涟漪总会扩大,即使两人没有说,渐渐的,发现不对劲的人也越来越多。 因为那位青云宗的修士一场未败,顶多是和了,如此风头强劲的对手,自然有许多人关注,但自始至终,都不见那位道友说过一句话,连青云宗本宗的人,似乎也十分沉寂,只有寥寥几人坐在一处,叫人感觉不好接近,何况又不是交好的宗门,总不好贸贸然凑上去,只是觉得,这届青云宗的人,厉害得紧,区区一名年轻弟子,倒与天衍宗的首徒成绩相差无几了。 楚人玉也有了好奇,因为他与那名青云宗弟子抽签抽到了一起。 他不是自视甚高,但对于自己的实力还是有充分的了解的,他也不是那种足不出户没什么阅历的小弟子,出山门为宗门办事也是有过不少的,在修真界也传出些名号,当然,都是借着自己师父与宗门的光,但毕竟见过不少世面了。 却,没听说过还有这样默默无闻的出色同侪,难道青云宗隐藏着他,是想借此时此地大放光芒 这倒激起了楚人玉的好胜心,他决心好好会会这位同不输一场的青云宗弟子,与他一较长短。 严渊没有错过楚人玉的任何一次比试,他一贯冷淡的表情没有什么改变,眉头却稍稍皱起,了解他的同时也是真正代管众弟子的师弟石重不禁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严渊作为剑朝宗实力代表人物自然是没毛病的,但让他监管盯住下面的弟子却不太在行,因此石重也跟着过来了,两师兄弟一人主外一人主内配合适宜,严渊也只是以他的身份镇场罢了,他常常不知去哪里做什么,也不需要担心带来的弟子们没人管,但毕竟是带着使命来的,对于此次的宗门大比不可谓不重视,他见过这个青云宗弟子有几次了,剑朝宗的弟子都无例外的输给了他,在他胸中留下了一丝阴霾。 如果剑朝宗弟子确实技不如人,严渊没什么好说,顶多回去之后禀告掌门,好好收拾督促这帮兔崽子一顿,但并不是那么简单,以他这样毒辣老练的眼神,竟也有些看不清楚,离得太远,胜负又在瞬息之间,似乎是自己这边的失误多了一些,才导致的失败,但那些失误来得未免太凑巧,连最简单的基本功都会出错,那他们所带出来的弟子也太差了些。 所以,严渊心里总有些疑惑,只是没有踪迹可寻,如今楚人玉对上了他,倒是看得比较清楚了,简直不能更清晰。 因为那青云宗弟子做出来令人惊骇的动作。 他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施展禁术 楚人玉就在当场,他比任何人都首先受到冲击,那青云宗弟子眸光一闪,隐约一抹红光射出,浓郁的黑雾便从他袖中袍角倾泻而出,自有灵性一般,瞬间围住面前的楚人玉,那张牙舞爪的雾气不仅围拢住整个石台,甚至很快蔓延向四周,变故之快,众人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 石台虽然有特殊阵法镇压,但那黑雾竟然无视了那阵法的作用,肆意至极,周围的低阶弟子完全反应不过来,便被吞没了。 楚人玉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这种东西不是好东西,从未听说过有哪个门派会有这种手段,能放出黑雾,他疑心这是毒气,屏住六识,但很快,他便发现不是了,即使闭上眼睛,那黑雾竟也窜进了他的神识中,展现一幕幕怪异的画像。 扭曲的人面仿若怪物,叫嚣着呼喊着,楚人玉明明知道这是假象,仍然不免神魂动荡,头晕恶心。 他看不见的是,裸露在外的皮肤开始出现一丝丝血珠,很快便被黑雾吞噬。 楚人玉一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至于被带着失控,一边手中挥舞着剑招,担心趁这个时候,敌人偷袭,但无论他如何动作,都始终挥砍在空处,不断旋身跳跃,都无法走出这个黑雾的圈子,这种情况很容易导致崩溃。 楚人玉有种无力使出的沉滞感,他双眼被蒙蔽,看不见自己的灵气渐渐流失的情况,但也知道,现在的状况很不好,甚至可能出现最坏的结果。 在弱肉强食的修真界生存,楚人玉自然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但万万没想到,有一天竟会陨在自己的宗门中,他不担心别人,有掌门和各位长老师叔,绝不会令歹人得逞,但他自己却始终看不见有人来救他,不仅产生了绝望。 难道他真的要被困死在这黑暗中 一阵破风声朝他而来,楚人玉听见了,但入眼仍然是一片黑色,他本能的朝那个方向挥剑,不出意料,仍旧是一场空,同时空了的还有他的心,楚人玉明白,他这次失手,攻击却绝不会错落,等待他的,也许是穿心一击 他确实没有估错,那听错方向的风声,已经朝着他的背心而来,眼看便要穿胸而过之时 楚人玉胸前忽然光芒大作,一瞬之间将那暗芒弹飞,所有的魔障仿佛消融的雪水一般,无一丝抵抗之力,被驱散开来。 楚人玉的神海当即清明透彻起来,视线也清晰了,所有人的面目的看得清清楚楚,连对面那人他竟没有挪过一步,不,应该说,那青云宗弟子始终没有离开他的三尺之外,此时对方已经没有了那副僵尸般的冷面,面目已经被情绪破坏的狰狞扭曲。 “他竟然把这个都送给你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8章 那鬼魅一般的声音直窜脑海,想被针扎了似的,楚人玉喉头涌起一阵腥甜,被他强行咽下去了,破开迷障,只剩下真身,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妖魔以肉体相抗,但终究不是有秘宝相护的楚人玉的对手,楚人玉速战速决,手中掐了一个雷诀,将对方短暂僵住后,闪身冲到他的身后,一掌将人拍到在地。 此时情势已经十分明朗了,天衍宗几位弟子飞速赶到楚人玉身边,将那伪装的青云宗弟子控制住,对楚人玉道“师兄,你没事吧” 楚人玉才发现自己的狼狈,衣衫破烂,丝丝血线从伤口里迸出,他微喘口气,道“小心些,此人危险。” 一执事长老奉掌门之命也赶到了这里,见面便道“玉儿你做的很好,快先休息,这人留给我们审问,你先下去吧。” 楚人玉刚想说是,就见那明明无法动弹的歹人朝天喷出一口黑血,嘴里破碎地叫着“尊、上” 长老双眼睁大,“快阻止他” 话音未落,几名弟子就见地上已经瘫软成一滩泥的人,四肢一阵抽搐,真的化成泥水了。 这种场景望之作呕,且气味十分恶心,即使是修真者也很难适应,更别提都是未见过魔物的年轻弟子了,纷纷露出厌恶的神情,耳边一阵轻响,元徵亲自赶来,他长身玉立,眼神沉若深渊,神情已经不复之前的温和,他不像其他人一般吃惊,反倒显得高深莫测起来,大家都知道掌门当年也是见过不少魔物的,且自己的师兄郁行更是将那魔头都镇压于碧波海,因此都十分镇定,这件事掌门也许知道些什么 长老问“掌门,你可有什么发现” 元徵沉凝道“先安抚众人再说,这件事还需要各派一起商讨,你们先通知其他道友,在金瑶殿汇合。” “是。” “玉儿你也先下去吧,”元徵看向他,目光中仍是一派温和,“幸苦你了。” “我没事,”楚人玉迟疑道“只是这人怎会出现在此是否需要我去找师父” 元徵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道“他迟早会知道的,这事你不用在意了。” 楚人玉见他好像很为难似的,暗道,难道这人与师父还有什么关系不成 他往外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又折回去道“掌门,那人见了我这东西,还说了一句他竟然把这东西送给你。” 元徵猛然抬起头,动作之大令其他人吃惊,掌门一贯优容,此时用句不恰当的比喻,就像猛兽忽然觉醒了,浑身的气势骤然压低,叫人喘不过气来。 他盯住楚人玉,低声道“是什么东西” 楚人玉犹豫了一下,从脖颈中取出一块玉简,上面只有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郁。 不用说,这东西一定是出自郁行的了。元徵看着它,上面的色泽依旧温润古朴,完全不似写字的主人那般张狂,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古怪的意味,似怀念,又似疑惑,几不可闻地叹道“这块玉简竟然还在。” 楚人玉将它收了起来,看得出来,他很珍视这块玉,短短的视人之后,就立刻收起来了。他不禁问道“这玉,与此人有什么关系吗” 元徵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才道“与这人应该没什么关联,最初,你师父把这块玉简赠送的人现已经被镇压在碧波海内了。”他低低的压低声音,堪堪只让楚人玉听见,不,也许他并不是想说给楚人玉,是说给自己听的,即使是他,似乎也有埋藏在心底的疑惑,而这个疑惑,正是关于那个明明已经应该消失,如今却频频出现的魔物。 楚人玉胸口的惊涛骇浪自不必说,但他见掌门明显已经不想再详说了,只好告辞离开,他也负伤在身,需要找一清静之地疗伤,而疗伤的最好之所,自然是师父的终南山。 后续的扫尾安抚事宜自有其他人执行,他不需多关注,一离开落霞峰,便立刻赶到了郁行的洞府前。 终南山峰顶上仍然白雪皑皑,仿佛一点都没有受到其他人或事的影响,楚人玉是金丹修为,自然不会受到寒冷的侵袭,但不知为何,不知是否是因为受了伤,还是因为那倒地的人的话,此时他觉得周身有些冷,很想见一见师父。 他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站在师父的洞府前,第一次没有毕恭毕敬的等着,而是向前迈了一步。 郁行的洞口旁生着一株翠绿翠绿的植物,映在雪色的山岩上格外醒目,在这寒风中迎风摇曳,分外妖娆,楚人玉却看也没看,抬脚便走,甫一踏过这摆来摆去的草。 忽然间,一声稚嫩的“啊”,像婴孩的啼声猛然而起,惊得楚人玉立在原地。 师父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个孩子 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一声接着一声的尖叫声又响起,楚人玉僵硬着退了几步,那声音又消失了,他低头一看,那株草尖尖上是两片嫩叶,此时微合在一起就像花苞一样,他伸脚越过那株草,“花苞”立刻打开了。 “啊” 楚人玉嘴角微僵,果然是它。 什么时候多了一棵会说话的草。 正在犹疑之时,郁行出现了,他抬眼看了一眼楚人玉,微讶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同样的话,似乎不久前才听见过。楚人玉决定无视,直接道“师父,出事了,青云宗里混入了一个魔物,出手伤了不少人。” 郁行眉梢一跳,道“怎么会混进来”他上下看了一眼楚人玉,道“你受伤了” 郁行不说,楚人玉还打算忍一忍,这一说,周身都有些疼了,面色本就苍白,在他一蹙眉之下更显虚弱,但嘴里仍道“也不碍事” 郁行瞅瞅他,道“既然没事” 楚人玉脸色更加暗淡。 郁行笑了一笑,“行了,你进来吧。” 看着自己的徒弟弟灰暗的脸色瞬间提升了一个亮度,郁行暗自好笑,明明平时这般聪明伶俐的人,却也有孩子气的一面。 楚人玉并不是第一次走进郁行的洞府,他的住处十分简单,明显不是为了给招待别人所设的摆设,除了当中唯一的椅子,就再无别的地方可坐,楚人玉犹豫了一下,在郁行的示意下还是坐上了那把木椅。 屁股下的这把椅子看着也不知多少年了,油桐色,厚重的如铁铸一般,很结实很稳重,但依然掩饰不住这是一把古董的事实,如果是元徵,大抵会嘲笑师兄这是包浆了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说过。 但楚人玉是不会这么想的,他是第一次认真观察师父的洞府,前几次都只是浅浅的一瞥,不太敢细看,如今这么一观察,顿时一股子心酸油然而生师父这儿实在太简陋了。 寻常人家里尚不会只有这几样摆设,偏偏郁行这儿就是。 其实楚人玉还不太了解修真者的心态,他们大部分的家产都随身携带在身上,一般不会高调张扬的摆放出来,何况郁行也不太在意身边的环境的好坏,能用就行。 郁行听了他三言两语的描述,一时间没有开口。 楚人玉有些按捺不住,问道“那个人,掌门也没有说,是不是您的故交” 他确实没见过生在无妄海的魔物,但凭那魔物的样貌,也心知不详,按理说师父绝不会与这污秽之物有任何交集,何况还有那惊世一战,谁都知道他的师父是多么正直多么正派多么省略但见了元徵的表情之后,他又不确定了。 郁行只是在发呆,当然,还有回忆。 他视线漫不经心地放在楚人玉脖子上露出的一段红绳,话说,好像,确实有一段往事 楚人玉越等越心焦,就差替师父回答一个“不”字了,就见郁行抬眼微微笑了“是不是故交不知道,但他的主人,应该是认识的。” 楚人玉呆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9章 “你不是,师父你认识认识” 楚人玉支吾了半天,也没支吾个通畅的话来。 郁行看着自己的小徒弟,心里觉得真是有趣,一般人如果知道自己的师父与魔物有勾结,怕都是义愤填膺万分耻辱,最不济也怕是觉得被背叛吧他倒好,眼神里除了惊讶之外,就是一片澄澈,反而自己纠结的一塌糊涂,他怕也知道这勾结的罪名不太好背,所以先自己担心上了。 “如果我说是,你会不会恨我”郁行故意道,他就是想看看楚人玉对这种事的反应。 “怎么会”楚人玉双目瞪大,流露出一种受伤害的神色,“不管您与何人相识,徒儿永远都不会怨恨你。” 真是个好徒弟。 郁行意味不明地扬起嘴角,片刻后,才道“哪怕是魔物” “哪怕是魔物”楚人玉斩钉截铁地道。 “哈哈哈哈”郁行禁不住仰头大笑,他那副模样很像在酒馆里听了一个无关痛痒的笑话,全然没有一派宗师的身份气度,就差拍着身边的人的肩,分享一下自己听到的笑话。 楚人玉何尝看见过他这样的模样,虽然已经朝夕相处,但郁行之于他,就像高高在上的神祗,即使是面对面吃饭说话,也隔着一层看不清摸不到的纸,如今这样一笑,那层纸眼见的透明薄脆起来,就像剩一口气就能吹破 “师父”楚人玉刚想说些什么,郁行已经抬首打断了他,“你是天衍宗年轻一代中最有前途的弟子,这种事你不必插手,能少知道就少知道一些,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楚人玉手掌中还握着那枚玉简,愣了愣,“但是我”还是想知道。 那个倒下的人,那么面目狰狞,但也掩不住话里的痛苦,怨恨,还有抹不去的眷恋。 难道对对方那么重要的往事,在师父眼里,只是无关紧要的过去 楚人玉莫名堵了堵,又高兴起来,本就该是这样,师父不该跟那些魔物有什么关联,既然师父不想说,那便不要说了吧。 不过,他还是想问一问,“师父,那这枚玉简” 郁行垂眸看了看,这只是块普通的玉,不普通的是,里面有他放有的一丝神念,即使是一抹,隔了这么多年,也是他当年留下的,那丝丝血色似乎有生命一般,在里面缓缓流动,这块玉简放在他的储物袋中,一个最不起眼角落中,好像也随着记忆一起掩埋,若不是因为楚人玉,他也许就这样忘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上面,口气随意道“你自己留着吧,里面还有我的一抹神念,现如今还有用。” 楚人玉并不是呆子,他当然听得出师父不想告诉他这玉简的来历,只是这上面刻着的“郁”字无法不令他在意,本想就此作罢不再询问,突然改变了主意,他想知道这个东西,原本是给谁的,或者说,原本是制作来,送给谁的 自己这个师父,从来不见他对谁热情贴心过,虽然心下多少有些憾然,但也觉得,师父本就该是这样的人,他就应该高高在上,蔑视凡尘,这样才符合他的身份,在天衍宗内的人或事,何曾需要师父动一分心思 但如今,看到这枚玉简,就等于投给他一个讯息他眼前这个看似难以走近的人,其实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而这段隐秘的过去,现在就要展现在他眼前,光是知道这个,比师父其实与什么魔有交集更令人难耐。 楚人玉突的一笑,道“就是不知道,这枚玉简是否是师父所做又是送给何人的呢徒儿实在有些好奇,这个问题总可以说吧” 这小崽子要问这么多做什么 郁行默了一会儿,两人四目相对,最后还是郁行妥协了,道“确实是我做的,送给一位故人,不过,那人已经倒在我的手下,这枚玉简自然也被我收回来了。” 楚人玉胸中的疑窦越来越大,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容易把一个一个线索串联起来,到了最后,那点疑惑膨胀成乌云,笼罩在他心头,“那位故人难道就是通幽老魔” 郁行嘴角向上扯了扯,楚人玉几乎以为他要否认的时候,却听他道“什么老魔,只是一只修为尚不过千年的兔崽子罢了。” 楚人玉如果还是百年前初入天衍宗的小徒弟的话,恐怕已经被吓得倒在凳子下面,而不是好端端坐在上面,但饶是如此,他心中的震惊也不是面上表现出的那么简单。 师父,这是承认了 “真的是为什么”没有回过神来,楚人玉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喃喃开口了,他收起有些失态的神色,眉间已经拧起一个疙瘩,平白像老了十几岁,出口也是忧心忡忡“那人魔头不是已经消失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师父你” 郁行摇摇头,仍然一派风轻云淡万事不萦于怀的模样,“即使过去我与他真的有什么,现在又有谁敢把主意打到我头上还有一件事你不知道。” “什么” “就是元徵也是知道的,这件事交给他即可,玉儿你不必想太多。”郁行是真把楚人玉当作接班人看待,但也并没有太把他当回事,只是百年的金丹期,还不成大气候,任何门派都是将这样有出息的子弟圈束在内,哪怕一个有危险的任务都要再三斟酌才敢发放给他们,万一一着不慎折了,还是折的宗门未来的基业。 郁行不想跟他说太多,一是不想楚人玉知道太多,二则是因为那些事说来唏嘘,当年他也是慢慢才放下的,无论是谁,杀了自己认可的朋友,也不会觉得好受,虽然那个兔崽子用死有余辜来形容也不为过,但死在自己手里,至今想起仍然觉得满手血腥,不愿再想。 郁行留楚人玉在洞府中修养两日,第三日便把他丢出洞外,他这里灵丹妙药不少,调理调理便可以了。这两日果然如郁行所言,没有人来打扰他们,外面的纷纷扰扰都仿佛被无形的屏障所挡住了,一丝风声也没传到他们耳中。 不,也许还是与传到师父这里的,楚人玉偶然发现师父曾并指如笔,写了一张信笺传了出去。 楚人玉一离开终南山,便一刻也不停留地往金瑶殿而去,此时竟觉得气氛有些紧绷,把守的弟子面色凝重,见了他也是不欲多说的模样,楚人玉心中更是觉得不妙,难道除了他遇险之外,还有人受伤了 他快步走到殿外,殿中连几位平日里很少见的长老都在,似乎正与掌门在争执着些什么。 楚人玉谨慎地在门外等候,其他人见了他,都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好歹换回来短暂的安静,元徵揉了揉额角,只不过短短两天没见,那一贯温和的面上便添了几分憔悴,见着让人心中一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让他们这般沉不住气了 “玉儿,你先进来吧。”元徵朝他挥了挥手。 楚人玉答应了一声,朝众人行过礼,才在他面前乖乖站好。 “你的伤可好了”到底是关心他的,元徵一出口便是问伤。 “已经好了。”楚人玉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把心底的疑惑问出口,这里人多,还是等其他人都离开了,他再单独问掌门吧。 不想,一声“哼”的鼻音从站在左边的人发出,楚人玉认得他,口中喊道“师叔。” “真是出息了,见了人都不会问了。”阴阳怪气地开口道“你师父本事大得很,一点小伤当然好得快” “元晖”元徵皱着眉,不悦道“注意你的说话的口气。” 刚刚停歇的风波又一次掀起,元晖吼道“我说话怎么了只有他才是你的师兄,我们不是你同门” “住口。” “元晖你疯了” 楚人玉终于明白了,敢情这是在师父的批判会上,他的出现,就代表着师父,这些人,没胆子对师父说话,倒是对着他倾泻起来,也不知是谁更可笑,既懦弱,又卑劣。 任何对师父怀着恶意的人,都是他的敌人。 “你这小子是什么眼神”仿若惊弓之鸟的元晖指着楚人玉道“别以为你们师徒可以为所欲为,谁不知道郁行” “元晖” 重重的呵斥声从元徵口中发出,他对这个师弟已经失去耐心了,沉声道“你已经失去理智了,回去。” “师兄”元晖还待说些什么,但元徵已经不愿再听了,只得愤愤的低下头,离开了。 其他人见了,也只是轻叹着摇头,告辞了。 楚人玉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10章 元徵拧了拧眉心,抬起头时已换上了一张笑脸,即使只是淡淡的微笑,也让楚人玉知道,那个温和亲切的掌门已经回来了。 “叫你看了一场笑话,”元徵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楚人玉心中最好的长辈,从不摆架子拿姿态,即使刚刚经历了尴尬的事情,也能坦然一笑,亲自为他倒了茶,相对坐下。 楚人玉也不是忸怩的人,见掌门不阻拦,便直接问道“刚刚,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元徵沉默了一瞬,缓缓道“你不在的这几天,确实发生了一些事。那个弟子被查明根本不是青云宗的人,连青云宗的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一个人,我们推测,怕是那人使用了一些手段,直接迷惑了青云宗的人的神智,才一直没有察觉。” 楚人玉惊道“完全没有被发现” “青云宗派过来的修士都是资质平庸之辈,那人恐怕是后来才潜入的,所以才能这么顺利。”元徵解释道“但是能将自己隐藏的这样深,几乎不被人察觉,修真界,还未有这样一门功法。” 楚人玉沉吟“而且那人的修为,明显不强。”他也只是占了被迷惑的便宜,只要识破了那一层迷障,那人也就不堪一击了。 “你发现的不错,”元徵欣慰地看着他,“玉儿,你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带领宗门走向更辉煌的前途。” 楚人玉发现这目光中竟沉重如许,往日元徵再看重他,也绝不会说出这么过誉的话来,他是个极好极庄重的长辈,不会给后辈这样大的压力,即使是夸赞,也是点到即止,如今这话,听来却有几分深意。 “您” 元徵抬起手,挡住他要说的话,又道“你知道他们过来,是说什么吗” 楚人玉顿了一下,道“大概能猜到一些,与师父有关” “没错,”元徵嘴角微扬,眼神却露出一丝嘲讽,“他们是觉得,这场突如其来的灾祸是师兄带来的。” “怎么会”楚人玉脱口而出道“师父根本不知道此事。” “你师父”温和的男子提起那个人,也忍不住无奈道“他在想什么,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从来都没有了解过他。” 师父并不是深沉难测的人楚人玉想这么说,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因为他忽然想到,自己真的如他所想那般了解自己的师父吗他与他真正相处过多长时间连掌门都这样说,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说了解 两人沉默稍许,元徵又道“你师父是不在乎任何事的,玉儿,我从来都没有跟你说过,师兄他从来到天衍宗的时候,便是这副模样,而那个时候,我才不过少年,如今百年岁月转瞬而过,师兄却还是当年面貌,不过当年的师兄不耐烦整日待在宗门内,倒是有许多时候在外历练,而那个通幽魔君便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师父没有铲除那魔头”楚人玉难以置信,明明最后倒在师父的剑下的魔物,竟然还有这样一番因缘。 元徵了然一笑,道“我知道你想什么,但那个人魔物其实修为极低,连化形都不能,不知怎么得了师兄的青眼,两人可谓是形影不离,在当年见过他们的人并不在少数,不过师兄并未放纵那魔头行恶,是以即使师兄在这方面沾上污点,也无人可以指摘。” “那后来”楚人玉问。 “魔头既为魔头,就是因为他们秉性中自有邪恶难除的孽障,那魔头也不例外,为了增加自己的修为而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已经刻进了他们骨子里,即使并不是出于本意,也无法抹去他们的本能,何况,他本也出自无妄海一种特殊的种族。”元徵无意提了一句,马上又道“当然,这也不重要。” “有多特殊”楚人玉的心砰砰砰跳起,脑中浮想联翩,无论是谁,在听闻这样的秘密,恐怕都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何况,那与自己一向敬爱的师父有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了那场旷世之战的发生,既然他们关系这样亲近,师父又能痛下狠手他自是相信师父不是那种秉持正邪之分的迂腐之人,必是有其他事,才会导致他们的决裂。 元徵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道“那魔头本体是咳魅魔。” “”楚人玉面容呆滞了一下,他甚至还重复道“魅、魅魅魔” “咳咳” 难得看见师兄家小徒弟傻乎乎的模样,即使正经如元徵,也觉得有些好笑,但他毕竟也是未成家的超大龄光棍,就算想取笑也笑不出口,只好闷闷地咳嗽几声,把楚人玉的窘迫轻轻放过去了。 楚人玉大脑空白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语言,脱口而出问出的话,都让他想打死自己“魅魔是什么” 敢情是在发愣,还以为这孩子懂了什么 元徵头一次明白了张口结舌的意思,就是白长着一张嘴,但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就差去找师兄求救了,最后还是刹住了脚跟,就师兄那百无禁忌的个性,不定说出个什么出来,到时把这孩子教坏了就不好了。 深深觉得自家师兄不靠谱,养徒全靠自己的掌门大人,绞尽脑汁,才婉转道“男女之情鱼水之欢你懂么” 楚人玉木着一张俊颜,“玉儿对此绝无兴趣” 哦,那就是懂的。 元徵的良心受到了谴责,他万万不该跟这老实孩子说这些话的,真是罪过,罪过唉。 但见对方仍然死死盯住他,元徵只好硬着头皮接着往下说“那魅魔,便是将人心中的欲望勾引发大了,再以此为捷径,提升自身的修为。” 其实就是采补,但那两个字他已经无法说出口了,光是想想都觉得面上火烫,元徵在心里连念了几声祖师爷原谅,才调整过来。 “哦。” 难道是没明白 元徵心中暗忖,便又道“那魅魔不是个好的,玉儿你明白这点便够了。” 但楚人玉却道“我只是没想明白,那魅魔原来是个女子” 这就涉及到他的华点了 楚人玉看着一贯稳重的师长此时竟然崩了,脸崩了他缓缓才回过神来似的,怔怔道“玉儿,那魅魔,是个男子。” 以上便是两人的表情。 楚人玉半天之后,才意识到,原来真正纯情的是自己的掌门师叔,一大把咳咳年纪了,一件事过了这么多年,才发现里面的不对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仿佛在一瞬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但又说不出来,朦朦胧胧,又难以启齿,最后还是元徵勉强缓过神来,挤出一点笑来“那什么,魔物的性别其实不是唯一的,只是众人所熟悉的形象便是男子,也许只是为了降低师兄的警惕,毕竟玉儿你知道的,师兄一直不近女色” 说得再多都像是掩饰,楚人玉一句话便堵了回去“但这些年来,好像都未听闻过通幽魔君是个女子,大家默认的,似乎就是个男子” 不、不妙 “况且,既然为男子,又为何不向女修士下手” “也许是因为女子修仙较少” 在师侄通透的眼眸下,元徵的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声,最后连他自己都承认,他这说辞骗不了别人,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末了干脆破罐子破摔“那魔头真是好不知廉耻” 直接糊弄过去,作为师长,岂能被小辈质疑 其实是不想再继续深究这个问题了,元徵连平常不拿的架子也拿起来了,牛气哄哄地将楚人玉挥出去,等人都走远了,心里还回荡着那一句话“那魅魔,是个男子那魅魔,竟是个男子” 元徵掩面坐倒,所以那些年来,师兄到底知不知道,或者,他知道的更多 元徵脑海中翻涌着许多画面,很多过去都不曾注意的细节,此时都一一出现在眼前,好似每一个细节里面都藏着他不曾发现的秘密,越发怒火高涨,那厮那厮竟敢 “砰” 他身前放置的茶杯以及身后的花瓶在一瞬间爆裂开来,散开的碎片被一股暴涨的气息冲至角落,发出清脆的响声。 巡逻的弟子听见了动静,赶忙跑到门前,正欲敲门询问,却听见掌门的声音“没事,退下吧。” 熟悉的声音平静如昔,却不知为何,门外的弟子觉得金瑶殿像藏着一头远古的巨兽一般,低沉的气息压抑着他,额上已隐隐见了汗珠,他忙低头答道“是。” 那弟子回完话,便立即回身走了。 掌门大概是在修炼,还是赶紧走了,不要打扰他。 空无一人的殿内,元徵的气息又复归正常,只是晦暗的眸子却显示了他不平静的内心。 喃喃的低语只有他一人听见。 “不管怎么样,那魔头也已经不存在了,往后,更不可能出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11章 楚人玉被“赶”出去了,也没多想别的,因为他自己的思绪也有点混乱,分不清到底是因为师父还有这样一段隐秘不宣的往事,还是因为这世上还有魅魔这种他无法想象的事存在,并且久久停留在其中,无法回过神来。原想离开金瑶殿去找师父的,经过这事也打消了念头,缓缓走回自己的住处。 他在分给郁行之前也是有自己的弟子房的,很小,也挤,如今可能也分给其他小弟子住了,但此时他还不想回终南山,便不由自主地回到了自己一开始来到天衍宗所待的小竹林。 他一路走一路想,最后竟也不知自己想了些什么,只听得一声呼唤“楚师兄” 楚人玉回头,一年轻弟子手中抱着一木桶,桶中朴素的弟子服洗的发白,显然是刚刚回来,他不认识对方,但仍点头道“突然想回来看看,不小心就走到这里了。” 年轻弟子眼眸亮了亮,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道“真的是师兄你还以为认错人了。” 崇拜而克制的笑容使他看起来很羞涩,楚人玉不好意思地笑笑,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与他一并走着,随意聊道“怎么这个时候洗衣服” “嗯积攒的太多,今日休息便洗了师兄你要去我屋里坐坐吗呃,可能有点乱” 楚人玉本来也不想去别处,正好小弟子热情,听他叽叽喳喳也能驱散心中的一些烦闷,他几乎不需要怎么说话,对方就一个人把话说完了,只需要点头应和便可以了。 “楚师兄,就是这里了。”云字辈弟子云凡停住了脚,楚人玉看着眼前熟悉的地方,一直心不在焉的目光突然定住了,这、这不是他先前的住所吗 “师兄” 楚人玉一直无甚表情的脸终于绽出一抹真心的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事真是巧,没想到你与我当初竟住的屋子是一样的。” “这么巧”作为迷弟的云凡更是喜出望外,不过还是勉强压抑着情绪道“还、还有几个人一起住的。” 楚人玉笑笑,眼底的阴霾又散了些,“当年我也不是一个人住。” “师兄请进。” 楚人玉踏进去,心里仍不禁发出感慨,还是跟以前一样,他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自己伏案看书的桌子,窗台那盆君子兰也还是一如既往的生气勃勃。 那个时候虽然低微,但还是有属于自己的简单的快乐,脑子里想的事情也单纯,就是修炼,不能也不必在意更复杂的东西,如今站的位置高了,实现了连自己都不敢肖想的许多许多,却反而丢失了一些纯粹的底色。 思绪闪电般飞转到过去,但楚人玉毕竟是个自持的人,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多少,淡淡的回忆使他看起来柔软平静,云凡觉得师兄一下子好接近多了,倒也不是说楚师兄不好接触,所有天衍宗的弟子都知道,楚人玉是个表里如一谦谦君子的人,再好的溢美之词放在他身上都不为过,也因此,会觉得有些距离,此时此刻,这种感觉却消失了。 “师兄在想什么”云凡从屋外进来,手中握着一节还散发着新鲜竹香的竹筒,大小正好适合做杯子,他清洗干净,倒上一杯水递给楚人玉,不好意思道“屋里也没什么准备,只好用这个委屈师兄了。” 这屋外是小竹林,楚人玉猜到他刚才去做什么了,心中一暖,道“竹节盛水,水清且竹香,怎么能称委屈” 说完,他一饮而尽。 云凡的忐忑也放下了,也坐下道“师兄方才一直盯着书桌,可是觉得有不妥” “没有,”楚人玉放下竹筒,淡然一笑,“只是想起了当初我还在这里的时候的日子,虽然简单辛苦,但如今回想起来,却是难得轻松的一段时光。” “呃”以云凡现在的境界,有点跟不上这么高深的思想,只好跟着回答“若是师兄愿意,云凡这里随时欢迎师兄光临。” 楚人玉只是笑笑,他偶然回到这里,却不会一直过来的,不管怎么说,师父那儿还是他停了停,忽然涌起倾诉的欲望,便问道“云凡,你为什么会想要修仙” “啊就是家里穷,仙长来我家乡,觉得我资质尚可,便要了我,”云凡挠挠头,“自然比不上师兄,就是家里孩子多,养不活那么多了,若是我能学得一两分本事,也好过在家乡被饿死。” 楚人玉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也一样,你不必把我看得太高。” “嗯” 楚人玉不愿说得太多,他个人的身世背景并不是秘密,但说得多了,便懒得解释了,何况其他人总以为他是谦虚或者含蓄,再说就显得啰嗦了,倒不如不说来得清静。 只是道“俗世富贵也只是虚幻,你如今只要一心修炼,不会比谁差。” 云凡只是把这个当作安慰,唏嘘道“希望吧,能有师兄的一二分资质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 楚人玉瞄到对方偷看过来的小眼神,心中轻笑,却没有多少被冒犯的感觉,以前他也许会觉得虚荣,但现在已经能做到宠辱不惊了,大概是因为他已经麻木了,在他在意的东西面前,这几分资质又能起多大作用呢 楚人玉与他又闲话几句,才缓缓吐出一直埋在他心底的话,道“若是还有选择,你会入哪个宗门” 云凡惊道“当然还是天衍宗啊” 楚人玉笑“不必这么紧张,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若是你觉得剑朝宗人人有一把灵剑很帅应该入的话,我也能理解。” 云凡被他的话逗乐了,没想到看起来正直的师兄也会开玩笑,他道“师兄你可真会开玩笑,虽然剑修一剑一人的身形很潇洒,但也并不是只有剑朝宗的剑修才能如此,我天衍宗更大有人在” “哦” 云凡兴奋道“虽说天下剑道以剑朝宗为首,但提起剑修,谁能不想到我们天衍宗的郁行师叔呢我有幸看过师叔的风姿,完全符合我心中对大道的向往,所以能入天衍宗,实是我毕生的心愿啊。” 楚人玉不出所料地笑了笑,又问“那,若是你想象中的人,根本就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你会怎样” 云凡道“这是什么意思” 楚人玉继续道“就是说,你以为是风光霁月的人,其实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高大,其实是个卑劣无耻的小人,甚至做过你曾经不耻的事,你还会一如既往的崇敬他吗” 他这般说来,倒与郁行撇的干干净净,听起来形容的是一个俗世伪君子,云凡曾经也是个凡人,对这类人也是深有感触,但他并没有什么十分崇敬的人,因此试想一下还是有点困难的,挠了挠头才道“那我应该会与他分道扬镳吧,即使不揭穿他的罪行,起码也不与之同流合污。” 小弟子说得倒挺正气凛然的,楚人玉又是一笑,冲淡了他方才的严肃,道“那很不错,你刚踏入修行便有这样的觉悟,将来必定有一番成就。” “诶、诶”云凡以为师兄在夸赞他,一喜之后又觉得有些怪怪的,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楚人玉便起身了,“今日谢谢你了,天色也已经晚了,先告辞了。” “哦哦,那师兄我送送你,”云凡望了一眼窗外,明明天色还亮着啊,也许师兄有别的事情要做,便依依不舍地将楚人玉送走。 “师兄有空再来啊” 云凡小师弟恨不得将师兄送到家,可惜楚人玉表示路途遥远,不必相送,一闪身人就不见了,徒留师弟在原地望眼欲穿。 楚人玉自然是心中怀有疑惑才问云凡那些话的,而且也得到了答案,只是这个答案,并不是云凡说的,而是他自己印证出来的。 他是绝不会与师父分道扬镳的,在云凡那句话一出口的时候,他心中的迷雾便在一瞬间驱散了,看清了自己的心,别人无论怎么说,在他心底,师父永远都是他的师父,是他在世上最亲近的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12章 楚人玉怀揣着一颗赤诚的红心回到终南山,原以为师父还在自己的洞府内,没想到刚到门前,就发现郁行已经站在门外了,还不待他开口,便回头道“你去哪里了” 楚人玉顿住脚,一丝尴尬飞快闪过,道“刚从掌门那儿回来,师父是有什么事” 郁行挑起一边的眉,“哦正好我也要去找元徵,你还要跟着去吗” 楚人玉见师父不只是说说,而是已经准备好了要去了,脚边剑光吞吐闪烁,他想起金瑶殿中发生的事,有意阻止,便道“掌门恐怕还有事要忙,师父不如过几天再去” 郁行看着他,忽而一笑,道“怎么我要找他,他还敢推托” “这这自然”楚人玉支吾,确实无论什么时候,掌门都无法拒绝师父,甚至以师父的意愿为首,出现多次明显偏袒的现象,不过这点恐怕已经引起宗内一些人的不满了。 “既然不敢,那有什么好犹豫”郁行耸肩,他脚步一抬便似要走。 楚人玉赶紧叫住他,道“师父,我也一起去” 郁行头也不回,剑芒一闪,人便已在云霄间,话音远远穿过来,“去便去,自己跟上” 唯恐师父在金瑶殿遇到什么事,楚人玉运转起最大的灵力,飞着追着郁行去了,他若是能看见自己的神情,就会明白,他脸上的焦急已经出卖了他,郁行是个傻子才会看不见,所以一落地便不听楚人玉说话,直接奔往殿内去。 元徵正在坐在殿内的上首,周围并无灯烛,大片的阴影打在他的脸上,明明是一个风光霁月的人,生生逼出了些阴鸷来。 “想杀人” 仿若泡沫被一瞬间戳破,元徵一下子抬头。 郁行大步进来,风从他衣袍中卷进来,又冷又急,元徵好不容易酝酿出大魔头的气氛,被师兄的气势一下子冲破了。 他怔怔地抬头,问了一个傻问题“玉儿告诉你了” 郁行站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身后跟上的楚人玉此时恨不得捂住眼睛,元徵很快回过神,立即后悔了,起身解释道“呃师兄你怎么过来了玉儿玉儿告诉你我这里了” 一句莫名其妙的问话,连楚人玉都不想开口了,只默默摇摇头,立在自己师父背后做一根安静的小竹竿。 “怎么我不能来吗”郁行精似鬼,他活了多少年了,就元徵这个道行在他眼里还只是个小辈,试探都不用,直接把他吓得以为楚人玉把殿内的事都告诉师兄了,赶紧让开,将自己的位置让出“师兄哪里的话,正想请你来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 元徵讪笑几声,企图掩饰自己的心虚,郁行也冲他一笑,结果非但没有缓和气氛,反而把元徵的心搞的更加忐忑。 郁行越过他坐下,在这同时,元徵使劲抛了几个眼神给楚人玉在自家师兄面前,他不敢用灵念,只好像个凡人一样挤眼,堂堂修真界第一宗门宗主,像个二愣子似的。 他都尚且如此,楚人玉又能在自己师父面前干什么神色淡淡,垂着头连发旋都透着无辜的气息他什么都不知道 真是气死本掌门 元徵与楚人玉置着气,其实还有一点不愿透露出的心思,那就是他不愿面对师兄,天知道,师兄会有什么反应 虽然已经相处百年,但说到了解,元徵自认还不如已经兵解的师父,从一开始,师兄便与他隔着天堑,若不是他与他同为一个师父门下,有这份情谊在,恐怕直到如今也不会亲密到哪里去。 元徵心里叹息再叹息,以极慢的速度回过头,见师兄已经单手托着下颌,浅淡的眼眸看着他,浑身都没有一丝压迫,却莫名令他紧张。 “师、师兄” “嗯”郁行很平静,反衬着元徵很焦躁,原本他令有打算,最不希望师兄知道,因为一旦知道,也就知道他这个人其实并不那么光明磊落,也有自己的私心,其他人知道自己的私心不要紧,但师兄不行 元徵袖中的手稍稍握紧。 “玉儿都跟我说了。” 轰隆 一记响雷将元徵刚刚成形的话打碎了,他甚至来不及回头去向楚人玉询问,便脱口而出道“师兄,他们说的话都是放屁拯救天衍乃至天下苍生是你,又有他们何功劳” 几句话落在楚人玉耳中,真觉得金瑶殿都震了几震,化神期修士的威赫果然非同凡响,即使掌门一直温和示人,也无法抹去一个他是一个强者的事实。 不过掌门你是不是暴露了什么 楚人玉又想捂眼睛了。 “拯救天下苍生我可没这本事。” 郁行悠悠的叹道,神色仍然一派自然,元徵已经滔滔不绝了,言语间虽然有所回缓,但愤愤之意已经透骨而出,不用郁行多问,这个殿中发生了什么,已经一五一十的知道了。 “他们就是嫉妒你”说完最后一句,元徵还不忘安慰师兄“他们都被我赶走了,无人再提此事” 这种霸道掌门维护我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完全不觉得有必要这么做的郁行有点想不通,就算元晖敢来找他,难道能对他做什么吗还是利用舆论来败坏他的名声那更困难了,谁不知道他对天衍宗意味着什么会一起跟着元晖脑残的都是看不惯他的那些元老,顶多是想逼出他来,再一次拯救天衍宗罢了。 郁行用脚指头想一想就知道那些人想干什么了,这大比上发生的事,只有经历了碧落海之战的人才懂得,年轻弟子大概会觉得是一次历练,一次机遇,但元老们却不会这样觉得,所以他们又找上他郁行,过去的事最好永远过去,不要再出现,这样才让人放心。 可惜这个死脑筋的师弟没搭理他们,其实他这百年来都只是在天衍宗里吃吃喝喝,什么正经事儿也没做,说不定连楚人玉做的都比他多,何必如此护着他 郁行如果会做些什么,也都不是因为天衍宗,而是因为这一两个人,天衍宗说到底,也只是他一个习惯了的落脚之地,过去需要他,他也需要它,也就不在意背上些东西,但现在天衍宗已经不需要他了,郁行也可以就此离开,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理由吗 所以郁行听了这话,低低笑了笑,声音轻飘,好像与己无关,却在元徵头顶上炸开一朵烟花“既然他们这么想,那我就如了他们的愿吧。” 元徵倏然瞪大了眼“师兄” 底下的楚人玉也猛然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师父。 “怎么好像我会出什么事一样”郁行看着两人的表情,毫不留情地调侃“你们以为我要以身殉道了吗” “师兄”元徵狠狠打断他,颇为无奈道“这种话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说,你何苦要这么牺牲自己宗内又不是没有其他人了,再不济让元晖自己去” 典型的在说气话。 郁行哈哈一笑,道“元徵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模样很像护崽的老母鸡” “我不知道” 眼看掌门要被气得头上冒青烟,楚人玉赶紧劝道“师父你别气师叔了,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啊,”郁行摸了摸光滑的下颌,望天半晌,终于抛出一句“大概这是想匡扶正道,为民除害吧。” 配上十分不真诚的眼神,仿佛在说饭已经做好了,可以吃了一样。 “郁行” 元徵深深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如果眼前这个人不是自己师兄,他一定要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好吧好吧,我只是去查看一下,如果真有什么,一定会先告诉你,”郁行把敷衍的态度收一收,努力掰出认真的神情,“你大可不必这么担心。” 不得不说这话还是有点安抚作用的,元徵怒发的毛发眼见的平复下来,但仍眉头深锁,很不放心“师兄,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如今冒出的那个魔物,也许只是残留的余孽,让其他人去就可以了,现在不是没发现什么吗” 说来说去,元徵仍然不愿意,他总觉得不安,总之师兄不要离开天衍宗,他就没那么担心。 不得不说,他还是比较敏锐的。 可惜他面对的是郁行,郁行想要做的事,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拦他,元徵说再多,到了郁行面前,都是纸做的盾牌,一戳便破了。 “元徵,你真的觉得,那人能直接来到宗内,并且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过关,却在玉儿身上破功,是一件偶然的事吗”郁行难得正经了一回,好好解释一番“这样高明的掩饰法门,多年来我也只在一人身上见过。” 元徵倒吸了一口气,心下越发凉了起来,但依然不放弃,“即使这样也说不准,师兄你还是再等等吧。” 语气已经不再坚持了,元徵一贯信任师兄,即使郁行没有说一定,他也几乎认定了这就是事实,只是事实是一回事,他心中所想的,又是另一回事。 郁行知道他拦不住他,明明自知不行还是要留下他,在天衍宗内,若要说谁待他最真心,元徵是唯一。 因此,“我三日后便启程,你把得到的讯息都告诉我吧。” 再待几天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13章 楚人玉随着师父回了终南山,心中还想着金瑶殿的事,在师父和掌门争吵不,应该说只是掌门单方面的反对的时候,他多次想开口,只是终究还是觉得人微言轻,始终没有说话。 最后师父自然很轻松的“胜了”,然后带着他回来。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一直盯着为师干吗” 冷不丁郁行回过头,楚人玉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洞府前,他顿了一下,才道“没什么,师父早点休息。” 郁行挑挑眉,他还以为这孩子会说跟元徵一样的话,没想到竟然没说,该称赞一句楚人玉比他师叔长进吗 郁行虽然身在正道,但心却没有所谓正邪之分,行事一贯按喜好而为,像元徵这么死脑筋的本来该剔除他所在意的人的范围,但这些年来,元徵也被他带的有些偏了,两人的关系反倒比老宗主在的时候还要好一些,不过楚人玉倒好像天生就比较能接受这些歪偏的道理,就像这次他明明知道魔物与他的关系匪浅,却依然能做到不问不离,令郁行有些惊讶。 也许楚人玉更适合修道,以后的前途更不可预料。 这个念头在郁行脑中一闪而过,无论怎么说,少一个人烦他,总是一件好事。 因此郁行也没有留他说什么话,摆摆手便入了洞府。 楚人玉默默站在门外,看着那随着郁行进入后,恢复如初的岩壁,心中不知在想什么。 ====================================== 郁行给了三天,但据楚人玉带回来的消息是,第一天掌门闭门不出,晚上仆从清理出一堆瓷器的碎片,分明一天都没发出声音,但却无人敢靠近,众人猜测应该是掌门使用了隔绝声音的阵法,才没有泄露出一丝响动。 这也足够令人诧异了,要知道,元徵自任掌门后,脾气一直十分和善,从未做过任何过火的事情,更别说是迁怒拿器具泄气了,谦谦君子温文尔雅,连发火都闷在屋子里,大家都在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惹毛了掌门,还令他只能用这么憋气的办法发泄。 当然,除了楚人玉,没人会想到郁行身上,毕竟两人的关系是出了名的好,怎么可能会闹翻。 第二日郁行门前仍无人问津,楚人玉在药田上抬头望,心道不知这次掌门会坚持多久 原以为以掌门之威,怎么会做出这种幼稚的举动,楚人玉若不是亲自看见,也是不会相信的,心中觉得好笑之余,又暗暗升起一丝期望,也许,师父真的会因此而回转心意,也许,这次掌门会坚持下去。 但深心处,怀着一个难以撼动的直觉,那就是,师父绝不会输,如果这是一场博弈,那赢的绝不会是元徵师叔。 在第三日夜里,终南山来了一个人,楚人玉看见他,便知道,是师父赢了。 “掌门,”楚人玉上前,朝那人打了一个招呼。 是的,来人正是元徵,他没有派人,没有传信,而是亲自前来了。 元徵看着楚人玉,目光中满满是无奈,明明已经到门前了,却好像不愿再走一步似的,楚人玉想起那些传言,忍住笑道“您怎么来了” “明知故问,”元徵哼了一声,状似不经意道“你师父呢” “师父在里面一直等着您呢,”楚人玉一面指道,一面又问“徒儿还以为您不会来了。” “一直等着”元徵面色有些不自然,在不信与惊喜之间游移,见楚人玉一直盯着自己,咳嗽一声板正脸色,低声道“师兄就如此关心这些消息” 他也不是非要从楚人玉嘴里问出答案,更多的是在自问自答,话里有恼怒有疑问,但终究还是别扭着,进去了。 楚人玉没有随着他进去,心里已经明了,无论如何,掌门能来到这里,就一定会把师父想知道的事说出来,他是不用跟着进去了。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将师父的药田打理好,免得那些灵药无人看管,枉费了师父的一片心思。 元徵待在里面的时间有点久了,楚人玉也不离开,他的活已经做完了,但仍没有走,风把雪花吹到他肩头,像是一夜白了头,平白多了许多沧桑,但这不过是假象罢了,且不说他是个修真者的事实,就那雪真覆了他的头,也不会因此而冻死。 但元徵出来时,便见到这副景象,即使知道并没有那么凄惨,心中仍然起了一声叹息,为这孩子的一片心肝,为师兄的固执。 他甫一出来,楚人玉身后便像长了眼睛似的,立刻回过头,这一动弹,身上的雪花都簌簌落下,露出了翩翩少年的璀璨笑容。 “掌门,”楚人玉也不问他们说了什么,只是道“您这是要走了” “嗯,”元徵蹙起的眉头依然没有放开,与他并肩站在一起,硕大的月轮洒下清冷的银光,终南山的峰顶自来是天衍宗最好的风景,但很少人能有幸欣赏到,他道“师兄不日就要离开,我实在担心他,但这件事不能告诉宗内其他人,玉儿,我相信你,所以,你随师兄一起去,一定要保护好他,将他的消息传递给我。” 这番话实在可笑,别说是楚人玉,就是他元徵,都没那个能力说保护郁行,但元徵心中已经开始烦乱了,竟不顾及说出了这样的话,楚人玉知道他其实想说的是后半句话,也慎重地点点头,道“您不说,我也是要跟着一起去的。” 元徵欣慰道“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师兄想做什么你便随他去,但一定要记得,不要离开师兄半步,若是有什么情况,一定,一定要告诉我。” 楚人玉见他说的这样严重,不禁问“师父只是去探查情况,不一定有您想的这么糟糕。” “我是希望自己太过杞人忧天,但不知为何,心中总觉得不安,也不光是因为无妄海的魔物,更重要的是,我是觉得师兄”元徵斟酌着,谨慎地从心中挑选着词句,他过去总希望师兄能别常常闭关,能在宗内多走动走动,不求多么活跃,也不要显得那么遥远,如今却更希望他别老动弹了,现在一动,就觉得心脏受不了。 师父离开了,只剩他们两人,元晖虽然也是他的同门师兄弟,但感情就不是一回事,再怎么兄友弟恭,也不可能真的亲近起来,他现在就像师兄能平平安安的。 “觉得师父怎么”楚人玉问。 元徵纠结了一会儿,最后放弃道“算了,反正你就给我看着他就好,师兄很久之前其实有点不管不顾的,再危险的境地他也敢眼也不眨地闯,希望他现在把这个习惯改了。” 隔着一堵墙仍然听得清清楚楚的郁行呵呵。 楚人玉显然是没有见识过他的师父不管不顾的时候的,对此也没有多少警惕心,反倒是觉得掌门会有些难做,沉吟道“师父走了,您在宗内怎么说” 元徵带着一股满不在乎的语气道“就说他闭关了,尽量不要将这个消息泄露出去,我不说,其他人更不会说。” 郁行在天衍宗的地位比较特殊,但也比较尴尬,属于需要他,但又不希望他过于出头的那种,所以多年来都有点将他当作秘密武器的意思,不过这是在元晖他们心中这样认为的,其他不知情的弟子们,都将他当作天衍宗的守护神,轻易场面不出场。 从郁行进入天衍宗来,从他未改名就可以看出,他其实并不归属于天衍宗,说是客卿也有人相信,但偏偏又一直没挪窝,多少宗门朝他投来橄榄枝也没回应,久而久之,更没人在意这个问题了,只有郁行自己心里清楚,他只是寻个落脚点,如今天衍宗已经不能对他的修为有丝毫进近,当初对老宗主的恩情已经报完了,是时候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了。 楚人玉嘴角轻微抽动,这个理由真是极好的,反正师父也是常常闭关的,而且谁也不会多问,既然万事具备,他也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那什么时候启程” 元徵喟叹一声,摇头“看你师父吧。” 他自恃是极重感情的人,可惜郁行不是,所以郁行第二天便离开了天衍宗,剩元徵在空无一人的终南山干瞪眼。 就打了一声招呼,至于这么着急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14章 小槐镇。 郁行一路带着楚人玉跑到了东林岛小槐镇,此处便是最先发现魔物的地方,小槐镇民风淳朴,他们稍加易容,便在镇上住了下来。 楚人玉有心出去打探消息,郁行没有阻止他,但自己却意兴疏懒,即使听到关于魔物的消息,也显得不那么在意。 对此,楚人玉忍不住问道“师父,你不是来这打探消息的吗怎么” 我只是来这里打酱油的。 郁行在心里胡扯,嘴上却颇为正经说“那些事都不是什么新鲜事,况且,很多都是错的。” 彼时午时的阳光撒在他脸上,剔透的眉眼格外惹人注目,即使五官已经被掩盖平凡,也是块闪闪发光的石头。 楚人玉把目光放在他头上,师父的长发已经变成漆黑的颜色,五官与先前有几分相似,倒像是少年时的郁行。 当然,楚人玉并没有见过少年模样的师父,只是觉得,如果师父有个年幼的弟弟,怕就是这般容貌了。 他脱口而出“师父,你的头发一直是白的吗” 郁行本望着窗外出神,忽然听到这话,一怔,道“怎么关心师父头发了”他扯了扯发尾,感慨道“苍头华发,自然是人老了之后才会这样,难道还有年轻人头发花白的” 想当年他也是最靓的崽,现在啧啧岁月不饶人啊。 郁行没心没肺的感慨两声,落在楚人玉耳中,却有些刺心,他道“师父怎么会老,修真界多少前辈都红颜永驻,师父也可以永远如此。” 郁行松开头发,哈哈一笑“你真是个小孩子,人老了就是老了,你莫看我现在如此,等功散兵解的时候,还有更难看的样子呢,到时候老成一堆枯树皮,怕你更不认我。” “更何况,那些人愿意装嫩是他们的事,我倒不觉得一头华发有什么不妥,若不是怕引人注目,这头发也是不变的。” 郁行是真不在意,他我行我素,说白了就是自负,觉得这样子也美的不要不要的,不好看的人才会在脸上弄许多玩意,他天生丽质,用得着么 却不知道这番话活生生在自己徒弟心里扎了一刀,楚人玉一想到他说的画面,就痛心不已,“师父你就差一步飞仙,怎么会”他实在不像郁行这么大心脏,说不出后面的话。 “谁说得准呢”郁行满不在乎,修真的每一个境界都会影响他的心态,在合体期时他最喜招猫惹狗,红尘中翻滚,是凡尘历练的最好时期,但一迈入渡劫期,那浑身的俗世气都散了,收敛了一般,变得再清心寡欲不过了,所以他其实没跟元徵说过他为何性子收敛许多,很大原因是他修为提升了,可以说是眼界开阔了,看淡生死诸常了,也可以说是他心意懒散,对很多东西都提不起兴趣了。 要不是他还保留住他郁行本有的一切,怕是连这个本我都要在太清中失去。 所以他是不太可能飞升的,做个仙人不适合他,他估计到那个时候是要去别的世界了。 楚人玉默不作声,但郁行看他把茶当水灌的姿势,恐怕是不会接受了。 这孩子是好,但就是有些死脑筋。 应该说,不愧是他那个师弟调、教出来的 接下来几天,楚人玉都会早早出门,继续打听,他是那种很有主见且很自觉的人,绝不需要长辈提醒,也会主动搜集讯息,即使郁行已经说过不需要,他也不会待在客栈里偷懒。 郁行也不会去劝他,一是劝不动,二是对他这种行为很欣慰,不管怎么说,师父领进门,修行还是要看个人,如果徒弟是个死的,光听别人怎么说就怎么做,那永远不会有什么成就,同样,不努力也不行。 他为天衍宗留下这么一个徒弟,也算对死去的老宗主有个交代了。 郁行听到人出门,便拎一壶酒窜上屋顶,悠悠白日,已经有几股气息涌出来了。 以他如今的境界,就算压制了修为,也可沟通天地气机,嗅觉已经非常人可比了呃,当然不是把自己比做一条狗,而是说,那魔物就算隔着千里之外,也能像放在鼻子底下一样,轻易可以嗅到。 但他嗅不到。 郁行垂下眼,慢吞吞喝下一杯,这酒水是客栈自己酿的,滋味自然寡淡,但慢慢咽了,也能品出三分滋味。 他储物囊中比这好的酒不知凡几,但如今更愿意尝尝杯中的味道,大概是觉得世间的酒都一个味儿,无论是甜的苦的,或是烈的温的,酒不论好坏,只与当时的心境有关,开心时饮,水亦能醉,不欢时喝,再醇香的也是苦的。 世间事大抵如此。 他虽然感觉不到魔物的存在,但凭直觉他们就在这里,而且,还能觉察到其他几股门派的人的气息,怕是目的与他们一致。 郁行不急于行动,他已经是个老人家了,能不动就不动,再不然也该玉儿上去发挥一下,他对这个徒弟还是有信心的,只要他也察觉到那几波人,应该能跟他们搭上关系。 果不其然,楚人玉回来后便跟他说了这件事,“朝颜阁和万佛宗已经认出我来了,来找徒儿探听消息,说愿意与我们一道行动。” 郁行眉头一挑,道“朝颜阁她们竟然也有兴趣还是对你” 不怪郁行这么大惊小怪,朝颜阁只有女子才能进入,虽然宗门确实在东洲,但离这儿却还是有点距离,她们通体修为都不高,更犯不着淌这趟浑水,当然,这都不算什么,她们最有名的是个个都兰质蕙心,貌美如花,嫁予的夫郎皆是修真界才俊,即使是凡人,也得是帝王将相一类的,因此用眼高于顶来形容也不为过。 许多人不敢得罪她们,也是怕得罪门中女修士的道侣。 至于万佛宗,那也正常,那群秃驴最喜欢降妖除魔什么的。 楚人玉“师父你在想什么我们谈论都是正事。” “哦,”郁行打趣了徒弟一句,又道“那你怎么说” “我没说您也跟着,只是说我们只有两人,恐怕出不上多少力,但他们还是表示,愿意与我们同行。” 郁行摸摸下巴,道“那就行了,这些事你全权负责,就当作我是一个小弟子罢了。” 楚人玉点头,“那明日我便与他们出去看看,若有什么再通知您一声。” 郁行想了想,说“如果真有发现什么,也可直接密音传讯给我,我可以立即过去,不要轻举妄动。” “好。” 两人完全没觉得,一个“小弟子”随便待在房间里,让大师兄在外面奔波有什么问题,或者说,就算会被人发现有问题,也不在乎。 事实也是如此,即使有人怀疑,楚人玉也能敷衍过去,他师父本来就不必出来转,有人觉得奇怪就奇怪。 小槐镇人口就这么点,再盘查也发现不了什么,楚人玉他们早就进入东南角的树林里,万佛宗的普憎大师在他们其中是身份最重的,感知也是最强,因此带着他们往前走。 树林中风平浪静,仅是肉眼望过去,便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 没有多少动物,连风都吹得极为温柔。 这趟怕是又白来了。 即使不说,他们中也许多人把这情绪摆在脸上。 “大师,您确定是这方向么”娇柔的女声响起,是朝颜阁的白衣女子出声。 “阿弥陀佛,素衣女施主,贫僧应该没走错,”普憎大师手中的禅杖看起来极为稳重,走动间一丝声音都无。 “但我看这里什么也没有,不是走错了吧”另一紫衣女子出声。 “师父是不会弄错的,你们”万佛宗的小和尚不满道。 “智通,”普憎大师阻止他,双手合十道“这或许是贫僧佛法浅薄,若是几位能有更高明的方法,不妨一试。” “要是有办法,我们还用等你说,”紫衣女子嘀嘀咕咕,智通已经憋红了脸,奈何师父阻止他,只能干瞪着眼睛气呼呼的看她。 素衣轻轻一笑,她是那种很温柔的长相,无论说什么都像是在你心上柔柔的轻抚,绝不会有人与她置气,她劝住自己的师妹,又回头向楚人玉道“楚师兄,不知你有什么想法” 楚人玉能有什么办法,他摇了摇头,道“这里若是没有收获,也许魔物真的离开此地了罢。” 小槐镇从风水上来看,是没有大阴大煞之地的,不知道为什么魔物会出现在这里。 紫玲咬了咬下唇,跺了跺脚道“真是白费工夫,不知师祖为什么” “紫玲”素衣低斥了一声,紫玲立即闭嘴了,露出懊悔的表情,白素衣警告地看了她一眼,转而岔开话道“既然如此,那麻烦大师了。” “阿弥陀佛,”普憎点点头,“贫僧尽力而为。” 楚人玉对她们怀的目的不感兴趣,不过心底对于朝颜阁的评价却有些降低,这般骄纵任性,到时一无所获便与她们分道扬镳吧,普大师倒是可以继续相交。 他这番思忖,自然没有流露出来,行至转角处,一丝腥味忽然传至鼻尖,他脚下一顿。 海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15章 他们面前竟是一望无际的海水,幽湛清蓝,倒映着蓝天白云。 但所有人均是后退了一步。 小槐镇四处环山,何来的海 “师姐” 紫玲一声惊叫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楚人玉此时才发现,脚下还有几个人倒在地上,已经停止了呼吸,诡异的是,他们脸上都挂着欢愉的笑容,像是做着美梦死去的。 这个发现令楚人玉不寒而栗,因为他们身上都不是凡人,尚未消散的灵力波动还存在在四周,也就是说,他们都是修士,从他们身上佩戴的物品来看,有好几个不同门派的。 他们都是遇到了什么 同时,有一道声音出现“玉儿,别轻举妄动,等我。” 是师父的声音 楚人玉目光一亮,才发现胸前佩戴的玉简浮了起来,是师父的千里传音 他的心顿时定了下来,心知此地一定十分危险,才让师父这般慎重,他当即道“大家切勿上前,也别分散开” 几人同时点头,白素衣道“小槐镇是绝不会出现这样浩瀚的海水的,恐怕” “师姐是说这一切都是幻象”紫玲很快也反应过来,睁大双眼,恨不得看尽一切迷惘。 可惜眼大无用。 白素衣纤弱的眉微蹙,道“兴许这实在,太像了。” 几人都默然不语,面前的景象太过真实,连泛起的一丝波痕都生动得像真的,即使心里都在告诫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但却总是无法完全说服自己。 心与眼,哪个才是真的 普憎手中的降魔杵泛出淡淡的金光,道“大家先靠后,退出这片幻境再做打算。” “好” 正在众人都打算后退的时候,那平静的水中忽然哗啦一声,像是有活物在搅动海水,接着一条巨龙跃出海面,红眼蟒身,硕大无比。 “怎么可能” 扑面的水都是那么真实,淋湿了众人的衣角,楚人玉瞳孔紧缩,难道出现在这里都是真实的还是他们通过某个阵法,闯入另一个地域 “闪开” 普憎一声大喝,同时挥舞起手中的法器与那恶龙斗在一起。 楚人玉几人也想冲上前,但情况却不容乐观,海中同时升起好几头龙,一齐攻向他们,楚人玉已经来不及看其他人,便被一头怒冲的青龙撞上了。 面前的苍色的巨龙仿佛是海水凝成的,打了又散,散了又聚,根本伤不到它的本体,楚人玉耗尽法力,也仿佛泥牛入海,毫无建树,只听一声惊雷般的吼声,震入神魂,楚人玉被冲撞地后退了一步,这一退,已给了对方机会。 粗大的龙身卷住楚人玉,将他拖入深海中。 手中的剑不知在什么时候失落了,他也无暇在意这个了,蛮横的桎梏令楚人玉浑身骨欲碎,胸口更是如压了一块巨石一般,喘不上气来。 那条龙也不知要带他去哪,好像就这样一路拖着他往更深处去,幽暗的水包围着他,好像被拖进一个孤寂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师父呢 楚人玉直到这个时候,还在想,他望着波光灿烂的海面,视线越渐模糊,也好,省的他这样狼狈没用的样子被师父看见,污了师父的名声。 “噗” 一道游鱼般的身影窜入水面,楚人玉感觉到胳膊被一只强壮有力的手拽住了,猛往上提 那头龙哪肯放弃它的猎物,扭头便要张开巨口撕咬,楚人玉只看到雪光一片,束缚着自己的力量便松开了,然后他便随着那片雪衣浮了上去。 “咳、咳咳” 楚人玉扑在地上,湿透的长发贴在他的额头,天子骄子一朝如落水狗一般,但他却并不觉得难堪,在吐出第一口湿咸的海水,他便立即去寻找那个人的踪迹。 “师父” 那个雪衣人回身,果然是他的师父郁行。 楚人玉唇角露出一抹笑,像是等来了依靠的孩子,带着几分稚气,又像松懈了似的,笑望着自己的师父,道“您终于来了。” 郁行的头发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模样这样比较好看,楚人玉心中模糊的出现这个念头,然后见那人缓缓蹲下身,伸手抚上他的脸,眉心蹙起一个微小的起伏。 这个动作可以说令楚人玉受宠若惊,他近乎无措地看着自己的师父,从未体味过这样亲近的温度,师父从未与他这般接近过 “不是让你等我吗”低沉的嗓音夹杂着些许无奈担忧,郁行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像个师父,身后简直自带柔光。 楚人玉手已经攀附上了郁行的手背,不知是想让他更接近,还是不好意思,想阻止他的抚触,郁行微微一笑,手心已经触到了柔软的脸颊,道“真是个孩子” 楚人玉眉眼已经倦怠下来了,师父都已经来了,他什么都可以不怕了,但潜意识里,总觉得,他还应该与师父并肩作战,而不是躺下来,他应该站起来 却觉得越来越困,越来越困 意识仿佛堕入了甜暖的梦乡,楚人玉还牢牢抓住师父的手,嘴角挂上了一丝笑容。 却不知面前的人,五官开始维持不住四裂开来,像最劣质的面具,绷不住要碎开,“郁行”的脸本是人间难寻,但这样被残忍破坏,倒像是故意的,越坏越糟糕,便越好。 青年犹然不觉,沉浸在自己的梦境中,眉头松展。 如果就这样下去,也许这海岸边又会多一具有着奇异欢愉表情的尸体,但可惜,这只是如果。 首先开始感到的是风。 当有人闯入这个禁地的时候,风会把他的气息传送过来,带给此处的主人。 来人并没有掩藏自己的气息,更没有隐匿自己的脚步声。 轻而缓,仿若只是误入花园,散漫游览风景,不见丝毫慌乱,难道他看不见这里发生了什么么 此处已经现露出真正的模样了,翻滚的白浪苍龙已经消失,无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反而是入口处光明通透,显得来人轮廓朦胧,只有那一双眼睛,冷若寒星。 他的剑已经垂在身侧,剑芒晦暗,但每一个认识他的人,都会知道,那剑刺过来的时候,是多么令人胆寒。 那伏在楚人玉身上的人已经起身了,他脸上的碎片已经几乎掉光,只剩下斑驳的皮屑还粘在上面,倒显得他脸上出现两种肤色,配上他那狡猾天真的笑容,千年时光一瞬间溯回。 “你来了,阿行。” 听到这熟悉的称呼,来人真正的郁行反而皱起了眉,他明明是见过面前的人的,而且还曾与“他”朝夕相处,但他看过去的目光,却好像在打量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你怎么,不认得我了吗”清脆的少年嗓音,本该让人联想到阳光、青草、雨露,而不是属于这个有着鬼魅模样的人,穿着同样的衣服,像是镜像的两面,却出现两个不同的脸庞。 “白潋,”吐出这个已然生疏了的名字,郁行才发觉,原来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还是旧时模样,但所有的事物都已经换了模样。 但这个名字,他还是记得的。 “嗯” 那少年脸圆圆的,看上去年纪小,而且还很可爱,任何人都无法把他和那个曾经惑乱修真界的魔头放在一起,完全像是两个人。 下一秒,他便朝郁行扑过来,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人就已经贴在郁行面前了。 他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 可惜郁行已经先一步退开,这个动作明显伤害了少年的心,他眨巴着眼睛,水光开始泛滥。 “你怎么不理我了,是不是讨厌我了。” 熟悉的话,郁行有那么一瞬觉得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他还是那个到处游历的浪子,而白潋还是那个聒噪的少年,但目光触及旁边倒下的楚人玉,心神还是很快收了回来,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了。 郁行淡然开口“你把玉儿怎么了” “玉儿”白潋恍然道“原来他是你重要的人吗那正好”他纯稚的脸上忽然又换上阴冷的表情,“我已经把他杀了。” 郁行明明还可以感受到楚人玉微弱的气息,对这话只当听不到,他又问“你不是已经被镇在碧波海了吗怎么还能出来” 白潋立即泪湿了眼睫,泣道“你果然不想我了你以前都不是这样的是不是他,是不是他迷惑了你” 郁行对这样说变就变的妖孽早已有了抵抗力,只是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这周边的黑气愈浓,入口处的亮光愈发微弱。 他已经看清周围还散落着其他人的身体,也不知他们什么情况,郁行对其他人没什么情绪,但对楚人玉却不能放任不管,他急于将他救出来,便也不理白潋,只一心想夺过楚人玉。 但他的动作已经被白潋识破了,后者根本不需要动,那片黑暗里便出现了几只魔物,将楚人玉牢牢看管起来,郁行当然不惧,但这点时间的耽搁,已经足够白潋将楚人玉握在手中。 他纤长的手指掐住楚人玉的脖子,漫不经心的笑道“阿行你怎么不关心我怎么样,这个小家伙到底跟你什么关系,你这么在乎他” 他顶着这样白嫩的少年脸说出这话,却有种执掌权柄高高在上的优越,如果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白潋,是绝不会有这种气质的,郁行知道自己是遇到正主了,而不是白潋的幻影,但如果这个人是真的话,那他是怎么逃出来,而且不被镇守在碧波海的鲛人发现的 郁行瞳孔一缩,想到了一种可能,有,且只有一种可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16章 白潋看穿了他的表情,蓦然仰头大笑出声,笑得花枝乱颤,他虽然无倾国倾城之颜色,甚至可以说得上平凡,但这一笑之下,却染上别样的风采,纤细的腰肢微微颤抖,整个人可以用弱柳扶风来形容,翩翩少年,纯白如纸。 想给这张纸染上颜色的人很多。 即使是知道他本来面目的郁行,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他见过最像少年的人,从始到终,都让人觉得就算他这么坏,也只是本性使然,这种假象很难摒弃,就好像你知道有些东西很酸很难吃,但看上去好像没那么坏对吧 白潋便是这种很坏的食物,但他总能击中人心底最柔弱的一点,郁行倒没有被他迷惑,他纯粹只是欣赏他的个性,敢爱敢恨,想要便要,比其他道貌岸然的修士更真实有趣,更何况白潋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傻乎乎的模样,依赖,而不黏人,郁行就当养了个小东西,不在乎他那一点吃喝,也尽心助他修炼,只可惜最后结局不那么美满,还是折在他手中了。 郁行听他笑完,并不对楚人玉的安危太过担心,他还在确定,这个白潋,是否是那个含恨陨在自己手中的白潋。 白潋眼角含了一点泪光,似蕊中凝露,欲坠不坠,看向郁行,就像看着自己的爱人一般令人心碎他一贯骗人的技巧,郁行并不为所动,何况,他说的话“你是不是在想那群鲛人哪里去了我早就跟你说过,阿行,那群脑子只有鱼那么大的家伙靠不住的,你怎么总是不听我的现在他们早就在我肚子里面了” 说完,他又乐不可支地笑出声,笑得他弯下了腰,更显腰部线条柔韧纤细,只是那手依旧牢牢握在楚人玉的脖颈,纹丝不动。 郁行感到脊髓都窜上一股寒意,那些鲛人虽然面目柔弱,但却是海中霸主,一条成年期的鲛人比得上一个元婴期修士,何况还是一群,他们从深海来到浅水湖,为的也是报答他郁行曾经的恩惠,如今竟然 他定下心神,沉声道“不可能,你明明已经被千年玄铁囚禁起来了,而且连元丹” 这是他们最大的依仗,白潋腹中的元丹已经被毁了,绝不会有重出天地的时候,更何况还有他们当初布下的天罗地网。 那些自诩正派的名门,做这些事的时候到底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还是为了天下苍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郁行虽然冲在最前方,但在白潋束手就擒的时候,他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剑,他们两两相望,郁行只说了一句差不多就好了,便离开了。 后来的事,更多也是元徵在善后,他听一听罢了,郁行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渐渐淡了四处游历的心,转而变宅,所以他知道白潋最后的下场,但便是如此,他也没有恻隐之心,从前的朋友散了便散了,他自问问心无愧,白潋能有此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不能怪别人。 “咦,原来你以为我是这样的吗”白潋歪着头,嘻嘻笑道“我根本就没有元丹,那只是我伪造的假元丹,不过我现在,真的有元丹了。” 郁行呼吸一滞,是了,这本是他的拿手好戏,但饶是如此,他也该受了极重的伤,如今这么好端端站在他面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白潋继续道“阿行,看来你还不清楚我当初到底被他们怎么样了,哦对了,还有你那个好师弟,他可不留余地的要将我置之死地,不过是为了遵照你的诺言,留着我一条命勉强吊着罢了,想必他在你面前,表现的十分宽仁厚道吧” 郁行只皱着眉,道“元徵如何对我说的自与你无关,白潋,不管怎么说,这一切你都怨不得旁人,我已劝过你的。” 元徵的品性他是了解的,何况就算如此,也是他认下的师弟,他能说得,别人说不得,白潋若还是当年那个被他护庇在羽翼下的少年,他当然也对他有十二分的容忍,但他已经把他的耐心耗完了,再多的情分也经不起时间的消磨。 白潋低低地笑道“是了,你就是这个脾气,我说再多也没用了” 话音消散在风中。 他漆黑的十指猛地掐入楚人玉的咽喉,力量之大足以撕裂金石,更别说是毫无防备的血肉之躯,但奇异的是,郁行仍然站在原地,并未去做任何举动。 他就这样任这个人死去 白潋心中哼出一声冷笑,眼也不眨地要将这小子的头拧下来,他早就看不惯郁行看这人的眼神了,好像与多年前他看自己的目光重叠 本以为会如切嫩豆腐一般轻易,白潋已经把目光投向了郁行,他想知道,如果这小子死了,郁行会不会难过。 郁行自然是平静的,甚至还带着几分稳操胜券的笃定,白潋猛地低下头,正巧看见手中的青年脖颈中浮起一段红线,悬挂在上面的一块古朴玉佩,正正撞在他的指尖。 来不及收回,两者已经发出震耳欲聋的碰撞声,那玉佩如响天雷一般爆炸开,破碎的粉末瞬间刮成一道飓风,白潋只觉得手中一空,再看清时,楚人玉已经不见了,空留玉色的碎末在地上。 他其实脸上已经颇为狼狈,那玉简已经被郁行再一次输入灵力了,何况郁行这个自学成才的老妖孽,等同于半个灵符师,里面不知布下多少个阵法,一瞬间爆发出来,足以令这个黑暗世界暴露出一个残破的空洞。 但白潋全然不管自身的伤势,反倒怔怔地盯着地面,那些一吹即散的灰尘,他、他分明看见,上面刻着一个“郁”字。 郁行手中抱住的人正是楚人玉,饶是他已经猜中的结果,此时也不由松了一口气,他看向那方清朗的天空,自知这边的气息一旦溢散出去,各方的掌教师祖都怕要惊动了,这白潋再有三头六臂,也无法离开了。 只是,郁行看向那仿佛已经呆掉的傻子,他现在这样,是连逃都不想逃了吗 白潋茫然地看着地面,不知道自己满脸都是要哭出来的模样,他只是在想,这块玉简,这块玉简,怎么会是同一块呢其实只是长的一模一样吧这是被他毁了碎了 就是再木然,也能从这溢散出来的灵气感觉出来,这正是当年佩戴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块,只是短暂的一瞥,他是绝不会看错的,当年被他视若珍宝,每一个棱角都被摩擦得圆润光滑,还以为能留下来,却不知原来被收回去了,害他还找了许久,在那无边的炼狱中千回百转地想,却原来已经被戴到另一个人的身上了。 郁行早就没有争斗的心,见白潋已经负伤,也不愿再做什么了,白潋既然逃出来,那过程一定也是很艰难的,他最巅峰的时候尚不是他的对手,如今,只怕修为都不知倒退到什么地步了,更不值得他动手。 心念一动,他便想直接离开,让其他赶过来的大能收拾残局。 至于故友重逢什么的郁行嘴角一扯,还是算了吧。 他现在连多看对方一眼,都已经有些厌倦了,不是谁都喜欢这种相逢的场面的,起码他不喜欢。 郁行再不看对方,拎起自己小徒弟的裤腰带,闪身已经出现在了缺口处,只一步便可山高水阔,但就在这个时刻,身后忽然惊起一道破空声。 他立即从那道口子冲了出去,身后的世界轰然坍塌。 “郁行” 嘶哑的长音自身后响起,郁行蓦然回首,一只令人作呕的魔物出现在地面上,巨大的腹部生着八根虫足,无头无口,白潋苍白的脸像面具一般挂在上面,嘶嘶的声音便是从这张脸上发出,他嘴里已经完全没有正常的牙齿与舌头,取而代之的是狰狞的口器。 白潋的原形是尖耳朵的兔子,根本不是这个畸形丑陋的玩意,郁行目光突然定住了,那腹部侧边生着白色的骨矛,鲜红的纹路布满其上,他的心往下沉了沉,低声道“你把另外两个魔君的身体都融合了” 无妄海有九位魔君,嗜杀残忍,魔物从来没有同类的概念,在他们眼里,只有变得更强才是永恒的追求,任何死去的魔物都是其他同类绝佳的佳肴,他们没有味觉的好坏,越强的强者,便是越好的补品。 是了,他早就该知道,身为九幽之一的白潋,身败之后自然会引起其他魔物的觊觎,却被他反过来将对方吞噬了 郁行简直不可想象,已经被打碎了爪牙的白潋,曾经怯懦的白兔子,竟然有一天也会化身恶狼,吞噬了自己的同类,最后变成不伦不类的怪物。 魅魔是没节操的魔物,但也是最在意外形的颜控协会终生会员,即使是蠢笨如曾经的白潋,也会每天照着镜子穿一尘不染的白衣,而今却放弃了珍若生命的容貌,让自己堕落为一滩污泥。 应该说,不愧是天生的魔物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17章 大概郁行脸上的惊讶连掩饰都没有掩饰一下,便这样裸地展现出来,那已经变成一团混沌的怪物似乎也因此感到羞恼,面具一阵剧烈的抖动扭曲,但仍是没什么表情的,他不,它好像变成这种形态之后,连情感都一并丧失了,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但那澎湃的浑浊灵力却是扑面而来。 郁行想将楚人玉放在安全的地带,但发现即使离得远了,那魔物依然会分出一道分身去袭击他,不得已,郁行只能将他始终抱在怀中,单手执剑,若不是储物袋中不能放活物,他就一把将楚人玉丢进去了。 但这样终究不是办法,郁行强行催醒了楚人玉。 楚人玉醒来时,觉得头上仿佛有一百口钟在耳边敲响,差点没呕出来,但很快,他便发现自己好像被人抱住怀里。 熟悉的冷香窜入鼻尖,楚人玉抬头,正巧郁行一缕白发落在他鼻尖,当即便醒了,“师、师父” “醒了就起来吧,”郁行将他放下,推至一边,“别站着不动,保护好自己,看看身上是否有不妥。” 能动能跑的肯定比自己抱着强,郁行也不指望他能派的上用场,但只要醒了,就不需要他太过担忧了。 楚人玉看清场面,第一个念头便是去帮师父,但刚一提气,丹田内便传来一股剧痛,他不敢在师父面前吐出来,咬牙强行压制下去,忍了忍,才拂去额上冷汗,走到既不至于太远又不至于妨碍师父的距离,认真查看自己的状况。 这一看,冷汗更是湿透薄衣。 他的金丹已经出现了丝线般的裂痕,色泽暗淡,灵力更是耗竭一空,好像被一口气抽空了一般,但这不可能,他明明 楚人玉脑中刺痛,才恍惚想起自己昏睡之前,似乎看到了师父,他抬头,看向已经一片狼藉的战场,郁行是剑修,向来粗暴走犀利路线,所以所到之处都像齐齐砍断的嫩豆腐块,但即使这么快,那八只脚的魔物依然能利落地躲开。 郁行脸上仍然沉稳冷淡,全然不似自己脑中出现的那样温柔,难道是幻觉楚人玉此时回想起来,也觉得说不过去,忽然就那么亲切和蔼了,他根本就从来没见过师父对谁那么温柔过,更何况是那种情形。 如果他是师父,恐怕会打烂自己这个笨徒弟的头,竟然这么容易就输了,还那么轻易地放弃性命,岂是天衍宗首徒所为 他现在应该做的,是尽量不拖累师父,能恢复多少是多少。 楚人玉自在一边调息,郁行余光关注着他,自然也发现了他冷汗簌簌往下流的情况,心知应该不太好,但怎么个不太好法,也看不清楚,但担忧归担忧,下手也还是尽量理智,所幸这小槐镇边郊环山,人烟稀少,如果尽量控制着,还是能将伤害降到最小。 “郁行啊” 就是这个噪音太大了,郁行也不知道白潋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要喊他的名字,难道是欲杀他而后快 那大概是不可能的了,即使他吞噬了两个同样强大的魔物,也不能在短短百年内,便将它们的灵力系数化为己用,别的不说,就白潋现在的脑子,估计就是强行融合的后遗症了,连智商都消失了,一味地向前冲,他又有几副躯壳,挡住他连世界意志都无法摧毁的系统化身的剑 白潋的双目已经呈现骇人的红色,腹部忽然裂开一道巨口,硕大的白茧从里面落下,尾部还轻微的动了动,形如诞子的画面差点令郁行握不住手中的剑。 这、这还有生子的功能 郁行见母体似乎有些虚弱,竟然不动了,他却犹豫了一下,这刚刚生下孩子,就把人家妈给宰了,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远处已经传来沸腾的人声,其中最响亮的,竟然是自己的师弟元徵的。 “师兄” 风驰电掣而来的果然是自家师弟,郁行却有点不想见他,实在是有点丢人,大庭广众的,吼这么大声,还有没有一点身为宗主的体面。 但面对着对方焦急的神色,郁行还是憋住了,天衍宗离这远,元徵能这么快过来,恐怕也是赶着来的,只是身后的白潋郁行下意识挡在了他的面前,朝楚人玉的方向说道“玉儿恐怕受伤不轻,你快去看看。” 元徵见师兄形容完整,且身后已经有人群赶至,便顺从道“好,师兄你多加小心。” 他叮嘱了一句,飞身赶到楚人玉身边,见后者脸上隐见灰暗,再一探查,竟发现他的金丹不稳,有皲裂的迹象,立刻将怀中的灵丹掏出,给楚人玉服下,同时密音告知师兄。 郁行听了心头震怒,这金丹不是毁了便可以重新来过的,很可能会给这本就前途无量的年轻弟子造成难以挽回的损伤,最有可能的是,修为一朝尽毁,永为凡人。 他这么乖巧勤恳的小徒弟 郁行心疼啊,握剑的手也狠了一狠,快刀斩乱麻,便是不欲夺了白潋性命,也不能缩在后面当个缩头乌龟了,这徒弟的仇,他还是要报 正在这时,白茧突然破开,爬出数以万计的黑色八足怪虫,偏偏体格微小,除了数量庞大之外,好似风一吹便能吹走,但这风吹就走的小东西动作极快,纷至沓来的修士竟无法第一时间将它们消灭,反而有许多已经爬到人体上来。 “啊” “这是什么东西” 修士都有灵力护体,按理说这些幼虫根本无力抵抗,但坏就坏在,它们无视那灵力筑起的屏障,反而把那层看不见的隔膜当作蛋壳,统统蚕食殆尽,然后寄宿入人体。 只要有一只触到了人的肌肤,便牵起一条银线,线的另一条连接至母体,只是一瞬,那肌肉饱满的汉子便被抽成人干。 这种玄之又玄的手段令所有人都为止胆寒,而同时,那已经露出虚弱姿态的母体眼可见的气韵丰满起来,郁行见状不妙,甩开一堆缠人的虫子,直冲白潋的本体而来,但因着短时间内吸收了大量的灵气,竟令后者动作敏捷非常,而且明摆着在拖延时间,好吸收更多的灵力。 这孽障竟然变的有脑子了。 郁行都要气笑了,他朝众人呼喊,“都别慌扛不住的退后,别让这里的虫子四散出去” 元徵接过师兄的话柄,让实力低弱的弟子站在最外围,其余人以火以水隔绝那群虫子,所幸虽然还有伤亡,但总算有些成效,不过除了天衍宗等几个有数的宗门很快反应过来,做出应对之外,多半修士仍中了招,死伤无数。 若只是如此便罢了,但眼见自己的灵力化为了对方的修为,就是死了的人都要被气活过来。 偏偏来的修士还不少,汇聚在一起,白潋原本是猛虎,现在就是上古蛟龙,翻腾凌跃,全然是不同的模样,郁行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那群虫子是杀不尽的,若是要尽快解决这些灵力被吸尽的问题,还需要杀了白潋。 他将目光投向那体型硕大了一整圈的魔物,心中隐隐有些震痛,不管白潋怎么胡作非为,终究还是对他还是一片赤胆,从前那份情谊越是真,便越是难以割舍,所以在百年前,他只是重伤了对方,如今,却要为了天衍宗,下那杀手。 郁行心中缓缓生出一个惊险的念头,随后,再不迟疑,挥起屠刀斩向前方。 ======================================= 小槐镇镇外一日内被改变了地貌,原本连绵的群山一夕间夷为平地,甚至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地下泉水涌出,成为了一面湛蓝璀璨的湖。 如此奇景让后人啧啧称赞,却不知此战对于天衍宗乃至整个修真界而已,不啻于晴天霹雳。 南华真君陨落了。 所有人亲眼见着那人与魔物同归于尽,神魂寂灭,只有锤炼得相当于神兵的肉身留存于地,但已经不过一具空壳罢了。 天衍宗掌门当即萎顿不起,抱着真君的尸身失声痛哭,所有天衍宗弟子莫不垂泪,而郁行唯一的亲传弟子楚人玉也突然如煮沸的虾子,昏倒在地,不知如何。 从此后这面湖也被称为落仙湖,天衍宗也在此设下分宗,派人看守,却不阻碍有心人观赏,只是此处离天衍宗远隔万里,偶尔却能看见身着天衍宗高层衣物的人来此驻足,一待便是一天。 相传那南华真君的仙身被化为灰烬,只余思过堂一幅画供后人瞻仰;也有说已经被冰冻在水晶棺中,沉入深海 而天衍宗的宗主渐渐有隐淡的迹象,逐渐将事务放手于宗内首徒楚人玉,后者在师父陨落后,不知遭遇了什么奇遇,一身修为突飞猛进,一日一个进境,如今已经突破元婴,直指化神,这进度将他的同辈都抛在九霄云外,甚至有人说,他已经将其师父一身修为化为己用,贪婪无情云云但有脑子的人都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当日郁行已死,试问一句空壳能藏几分灵力呢 何况那楚人玉分明伤感过度,那面上谦和浅笑已随其师一去不复返,冻着个冷脸,叫人看了就难过,那终南山上的旧物始终如一,一草一木皆是他亲自侍弄,又从何谈到他无情无义欺师灭祖呢 但这些对于他人不过是平添些谈资罢了,真正的切骨之痛,非当事人无法感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18章 郁行在昏昏沉沉中,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泡沫,随着其他的泡沫一起飘忽浮沉,恍惚中看见那黑乎乎的魔蛛四裂开来,一个白白嫩嫩的少年扑向了他,带着张扬的、明媚的笑容,像很久以前的那个时候 在下一刻,他就被包圆了,像一枚饺子云吞或者包子之类的东西真是奇怪,他变成馅儿了吗 但郁行还是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他回身将一身修为输给了金丹碎裂的楚人玉,这是一门不为人知的法门,是他当初游历大陆时找到的一本残本,郁行是有点收藏癖的,虽然觉得自己用不上,但对于这种很容易流失的古籍喜欢默记在心,久而久之倒变成了一部活藏书阁。 当然,这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他舍己为人,金蝉脱壳了。 但是,这个金蝉脱壳似乎有些超脱了他的意料。 郁行在短暂、也许是漫长的昏沉中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元神出窍,也就是没有身体了,出现在一个幽暗的空间,得亏他没有幽闭恐惧症,不然这一下醒来不是要吓死。 说是幽暗,其实也还有些光亮,有点点萤光飞散在他身边,倒也不算寂寞。 郁行先查看自己的身体一番,发现果然已经肉身了,这通身暗淡的颜色,他已经是个魂淡了吗 这个发现令他短暂地空白了一下,很快便发现胸前的那柄小剑还在,不由松了一口气,他的系统是跟着他的灵魂的,所以身体没了,但还有系统啊,也许什么时候还能穿过另一个世界,再拥有一具新鲜的身体。 郁行没了那身修为,连心境也好似发生了变化,那脱俗的意兴也随之而去,不知是因为离开了束缚的身份职位,还是因为丢了那成仙的修为,变成人了。 连深陷困顿也不在乎了。 郁行睁开眼,看见那发出幽幽光芒的萤火还在他身旁环绕,微弱的就像下一秒就要熄灭,但又固执的在他周围飞舞,郁行一时好奇,伸指点了上去。 那点萤光忽然就兴奋起来了,猛然炸开,扑面而来的是一段画面荆棘丛中,一只小小的白团子躲在里面,忽然听见脚步声,两只迥异于普通兔子的尖长耳竖了起来,惊恐地看向来人。 它想逃的,但由于蠢,竟然扑到了长满刺的荆棘中,几道刺已经扎入它的屁股上,胆子又小,又没有几分力气,只能拼命把自己缩进这仅有的空间中,却不知道自己一身白毛在这黑漆漆的植丛中有多么显眼。 听见远处的哭喊声,更是吓得一动不动,若不是那紧贴着的枝干在瑟瑟发抖,怕是会以为它已经晕倒了。 穿着云纹道袍的男人好奇地走了过来,一人一兔四目相对,蠢萌的红眼睛中,男人分外出色的脸清晰可见,本就出自魅魔一脉的血脉,顿时不抖了,甚至伸出粉色的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它们的种族特性,对气味也很敏感。 男子不知道它什么意思,但这份可爱却是毋庸置疑的,伸手摸了摸它柔软的毛,从此便沾了手,成了饲主。 光团一下子熄灭,又恢复原有的淡淡的幽光。 郁行倒是第一次看见白潋眼中的自己,有些好笑,再看这四周,心中大致有了想法,他恐怕是落入了白潋的识海内,或者说,是一个储存着白潋记忆的黑屋子,这个黑屋子,想必就是白潋所说的内丹了。 “我根本就没有元丹,那只是我伪造的假元丹,不过我现在,真的有元丹了。” 当时他说的话还犹在耳边,郁行觉得自己之所以会有被“包圆”了的幻觉,只怕也是到了人家的元丹里,这倒是离奇了,白潋竟然把他的魂魄给抽出来了,还给“吃”进去了,吃了也就算了,他又没什么事,难道还有慢慢消化的过程 郁行想一想便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先给否定了,白潋已经消失了,还是他亲自出的手,不会有错的,而且有巨兽把猎物吞入胃囊,自己死了那胃袋还继续消化猎物的吗 既然没有,那么白潋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郁行抬头,发现那些萤光多如繁星,抬头看的时候,就像仰望真的星空一样美丽。 且不论那些都是记忆,只是这样看着,也有心神宁静胸怀浩大的感觉,郁行忽然顿悟,难道白潋是自己准备的这些回忆,想有朝一日给他看 竟然连他们初见的记忆都保留如新,该不会,这是他所有的记忆吧 郁行知道白潋是只蠢兔子,不仅没开化,而且连智商都没有,大概有的只是本能罢,所以带在自己身边,慢慢才成人形的,这其中发生的傻缺事情不胜枚举,但自己当初手贱,养了这么个玩意,不能当宠物养,什么都得自己一点一点教,后来他还感慨幸好是自己一手养大的,没有沾染什么不该有的习气,没想到还是被打脸了。 魅魔就是魅魔,跟人完全不一样,他们的天性中就是好淫,郁行开始知道时还有阻止的念头,但发觉自己养的小兔子变得萎靡不振,也只得放手了,只是这红尘中参杂了太多东西,有正确价值观的人尚且不一定抵挡住的住那万般诱惑,何况是那还什么都不懂的傻子,等到他察觉到的时候,白潋已经被染上各种颜色,不再是那个纯净如纸的少年了。 这倒也算了,再污浊的纸还有漂白的可能,可是白潋发现那样修炼比较迅速的时候,主动放弃了改变,依循这本能行事,果然修为一日千进,只是郁行终究觉得两人渐行渐远,便有了分别的念头,况且也觉得少年已经不再需要他了,与其碍着情面膈应双方,倒不如就此分开,以后见了面还能像个普通朋友一样叙旧。 郁行断的果断,虽然见少年呆怔的脸有些可怜,但到底还是遵循了自己的心意,且当时他也有意闭关冲击渡劫期,随后便回了天衍宗,与白潋也再无见面的机会。 如今看来,似乎他错过了许多事情啊。 郁行又戳住一个飘到自己面前的白芒,忽然见一片鹅毛大雪之下,天衍宗下的天阶有一个渺小的影子在艰难上行。 “想见我们宗内的执剑长老”那白系带的守门弟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还直呼长老的姓名,你到底谁啊” 少年嗫嚅了一下,还是道“我、我找他有事他认得我的,我们是朋友,你就帮我问一问我叫白潋。” 郁行一眼便看出他为何不愿吐露自己的身份,试问一个魅魔也敢擅闯天衍宗的地盘,真是艺高人胆大,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知天高地厚了。 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独自来找他,不过,从来没听说过白潋有找过自己啊。 守门弟子最终同意通报,只是那命令传上去,却引出了掌门,郁行望着元徵的脸,才后知后觉,原来他们很久以前是见过面的,难怪甫一见面便水火不容,还以为师弟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呢。 元徵令守门弟子站远些,自己与白潋说着话,他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信物,那便是白潋能顺利进入天衍宗守山大阵的凭证,郁行站在画面外,也看了一眼,才发觉自己原来曾经这么信任白潋,把自己的个人凭证都交给了白潋。 白潋先是警惕地看着对面的男子,将手中的东西收起来,还是问那句话“我想找郁执剑长老,烦请你通报一声。” 元徵冷笑一声,道“你便是那个白潋吧,真是好大的胆子,连我天衍宗也敢来,不怕把命留下” 嚯,好威风,郁行把脸贴向画面,想看清楚这个人是否是自己的师弟,怎么这么像披着羊皮的狼呢刚一开口就火气这么重,他倒是忘了有没有跟元徵谈起过白潋,看他这仇深似海的,好像还真知道白潋的样子。 白潋虽然看着白嫩,但也不是好惹的,只是知道这里是郁行所属的天衍宗,对眼前这个不客气的男子还是忍了下来,他拿出郁行所赠的信物,重复道“我与郁行是朋友,他说我可以来找他。” 元徵觑了眼他手中的东西,还是不为所动,“我没听师兄说过你,这个也不是师兄的,你走吧。” 郁行听了这话,心中也是颇为吃惊,原来白潋所说并不是假的,元徵真的对他有很大的敌意,但认真想想也可以理解,他是正道魁首,自己的师兄交了个魔物做朋友,自然是不希望他们继续来往,不过这种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前所未见。 两人继续说了几句,元徵统统否认,在白潋仍不放弃的时候,出手打了他一拳,正好将那信物击成碎片,白潋白着小脸,躺在雪地中,恨道“你是故意的” 元徵收回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师兄已闭关去了,不见外人,我劝你不要继续纠缠,否则,下一次留下的便是你的小命” 说完,他吩咐弟子将大门紧闭,拂袖而去了。 画面极速升高,雪地里躺着的人愈来愈小,直至看不见了。 又一个记忆看完了。 郁行神色难掩复杂,他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么些内情,不过如今看着,却总有种恍如隔世的距离感,若是头几年知道,可能还有点情绪,现在再看,除了少少的感慨,顶多也就这样了。 那师弟已经不是师弟了,朋友也没了,他就一个孤魂野鬼,还要被逼着看这苦情内心戏,究竟是让他内疚呢还是让他内疚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19章 岁月不知年,山中无甲子。 郁行被关在这小黑屋子里也分不清年岁,但并不觉得无聊,他不需要吃,不需要喝,更不需要拉撒,索性多半的时间都拿来沉眠,这倒不是倾颓时光,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界,他竟然还可以吸收天地精华,这内丹不知是什么材质,郁行也不敢随意突破,只是发现每看一个“小电影”,此处的束缚的力量便少一分,一个两个不显,但等他看完小半的时候,便发现了这个秘密。 想必那白潋希望他看完他所有的记忆,才这样布置的。 郁行却有些叛逆的心性,一来不愿顺着别人的心意,被迫看完这些隐私,二来也觉得可惜,这世上白潋留下的东西不多,难得有这些珍贵的回忆,若是看完了,这个小世界岂不是也要消失 白潋能有这份心思这种能力,将自己的说是回忆也好,臆想也罢都化为这一方世界的繁星,比多少修士大能都强得多,也比他有创造力想象力,他不管是从身体上还是心理上,其实都是个老家伙了。 郁行微微一叹,所以到底是为什么要将他禁锢在这见不得光的地方,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大概是真的是怨恨他的,所以才让他失去了自由。 郁行猜测着,内心却实无太大的痛苦,因为他总觉得自己不会被永远的禁锢,他对自己有着盲目的自信,对系统也有信心,总会有契机让他从这里离开,而白潋虽然希望他看完所有的记忆,他却不肯如他所愿,干脆便在这方天地修炼起来。 这一修炼,便不知过了多少岁月,期间他也会看一看那些繁星里藏着的记忆,但比起开始,这个速度已经慢下来了,这些记忆其实大部分他都是知道的,这白潋竟然这样重视他,将他们俩共同经历的事都铭记的如此深刻,不过视角从他变成了白潋,看着画面中的自己,郁行渐渐了悟了一点白潋的心意。 不过,也就这样了,郁行只多了几分死孩子眼瘸的彻底的感叹,对那些记忆也就更淡了继续看的欲望。 但饶是如此,这般岁月蹉跎,郁行还是看了不少的,毕竟除此之外,他也只有睡觉和修炼,虽然不算空虚寂寞冷,但到底还是有点无聊的,偶尔也会想念一下自己的师弟和小徒弟,觉得他们现在一定很好,楚人玉修为不损一定进阶迅速,元徵也还是那个万人之上的天衍宗宗主,时间会帮助他们忘了自己,这样的结局也很完美了。 郁行以为自己与星辰相伴的日子会一直下去,但某一天,他突然发现天“亮”了。 这天亮了的描述也不太妥当,只是从一片漆黑变成灰蒙蒙了,像从内到外刷掉了一层污垢,光线通透进来,连星辰也变得黯淡,而郁行听见了一些声音。 是人的声音 他愣了愣,说不上大喜过望,但欣喜还是有的。 任谁被闷了这么久,也会有种难以自恃的激动,郁行也不例外,就差钻出去看看是谁在说话了,但一触到那看不见的屏障,还是冷静下来,他现在还不能出去,但能有此变化,说明情况已经好转不少了,这倒是令他心怀慰藉。 “陛下,此乃南海夷渑供奉上朝的珍奇异宝,请陛下笑纳。” 使者弓着背,操着奇怪的口音恭敬道。 金殿上坐着大雍的帝王,面目尚算周正,只是目光已经有些浑浊,宽大的衣袍也挡不住发福滚圆的肚皮,见下面一溜长长的礼品,神色愈见温和,点头道“使者一路幸苦了,代寡人向你们的国主问好,这千里迢迢,路途可顺利啊” “回陛下,一切顺利” 郁行听着这些话,心中疑惑,他怎么跑人家朝堂上来了,而且看这情形,也不知是哪个国家的朝奉上,不过这南海夷渑,倒是有点耳闻,那里近海而居,海内名产丰富,归属东洲雍朝,所以,兜来兜去,他竟还在东洲大陆上。 不过这流落的,可算远的,不仅离当初的小槐镇远,一个在西南,一个在东北,更是离天衍宗差个十万八千里。 郁行好不容易能听见个声音,不管说的什么,也听得兴致勃勃。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听不见皇帝与朝臣的对话了,他似乎来到了别的地方,听到声音更少。 “先送进金库中存放,等陛下定夺。” 大门砰的一声响,郁行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愣了几秒,郁行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成了进贡的礼品之一万一陛下忘记了他,岂不是要永远烂在仓库里 别啊 陛下 郁行在“牢里”自然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个什么,他确实如他所想的那样,被收入了白潋的内丹里,但白潋的内丹什么样,他不清楚。 所以他现在就跟着一堆硕大的南海白珍珠放在一起,一副又黑又小的丑样子,仿佛在蚌壳里就发育不良的畸形品种,就算陛下记起了他,大概也会把他丢进垃圾桶里。 而他这一关,便又是几日过去。 等夷渑的使者离开,皇上才终于想起了那些贡品,命人清理出长长的单子,将其中上好的玛瑙珊瑚赏给自己喜爱的皇子公主,极品的海参赏给后宫宠妃,这么一溜赏赐下去,只剩下数量较多的珍珠,便挥挥手,让太监将这些分给各宫的娘娘,也算雨露均分。 但后宫向来是踩低捧高的地方,即使是一样的物品,也要分个优劣高低,更别说本来就有好次的东西,那些罕见的圆润的大的珍珠自然是先给受宠的宫妃娘娘,层层分下去,剩下最差的就挑无可挑,任由宫人想挑个好的,也不容易。 最差的宫苑有几个,除了冷宫无人问津外,还有东苑的傅嫔,因生了一个皇子,所以即使犯了大错也没有被废,但是也因此被帝王隔绝在视线之外,被罚到这偏远的院落,若不是这夷渑送的东西多,只怕连株草都捞不到。 这次送珍珠的宫人面带喜气道“娘娘,皇恩浩荡,特意命奴婢送来这外域的稀奇珍宝,这陛下啊,还是想着娘娘您的。” 傅嫔当年也是书香门第中出来的大家闺秀,容貌算不上最美,但那股子柔弱温婉的气质却令皇上爱不释手,可惜脑子跟不上脸,仗着自己怀了龙子便得意起来,后宫中瞧不上她的女人都盼着她走路踢到石头摔进池塘里吃糕噎住果然,祸从天降,吃了太后赏赐的梅花糕之后小产,疼了整整一天,才诞下皇子,从此母子体弱多病不说,也被皇上疑为是她故意嫁祸太后,不然为什么只有她有事而其他嫔妃都安然无恙。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傅嫔又被其他人唆使,给太后绣的万寿图中加入了生姜花花粉,致使太后碰到了那幅字绣之后全身发痒,上吐下泻,此时大家都知道太后对生姜花花粉过敏,偏偏这傅嫔献上的绣画上有这种花粉,皇上不待查明这种花粉为何会出现在傅嫔手中,她又是从何得知太后对这种花粉过敏的,立即大发雷霆,将傅嫔发落宗人府,若不是看在年幼的皇子和她背后忠心耿耿的傅家,恐怕已经被废入冷宫,只是如此结局,也跟发配冷宫差不多了。 太后厌恶,陛下不喜,傅嫔的未来也被毁的一干二净了,就算生下皇子,也无人再把她当作有力竞争者了,转而落井下石,时间久了,这本来温婉贤淑的女子,也变得有些失常了。 和傅嫔站在一起的有一小男孩,年纪仅五六岁,神色却寡淡如水,仿佛送来礼物的不是他的父皇,而是其他不相干的人,模样也瘦小的可怜,露出的手腕骨头都看得分明,但他的目光明晃晃的像一面镜子,叫那名送东西的宫人有些不自在。 倒是傅嫔面上晕开两朵红霞,惊喜道“真是陛下送来的他晚上是否会来我这雪凝宫他说最爱我肌肤如雪,凝脂皓腕,我要好好准备一下,请苏嬷嬷稍等,这翠玉镯子就送嬷嬷了” 她还兀自在自己的手腕上撸着根本脱不下来的镯子,那宫人已经受不了的将托盘放下了,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着一般,飞也似地跑了。 赫龙涯木头人一样站着,直到自己的母亲把手腕都撸得青紫一片了,他才动了,不过却是往后退了几步,看着已经疯魔了的女人,心中一片荒凉,这雪凝宫早就被收回去了,他们早就搬到了冬苑,冬苑冬苑,连名字都这样寒冷,那皇上又怎么可能会过来找他母嫔,一开始他也以为她说的话都是真的,但日子一天天过下去了,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的母亲已经疯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笑的话。 傅嫔犹自带着羞涩粉红的脸,像掀开什么珍宝一样轻轻地掀开了托盘上盖着的红布,当看到里面的东西的时候,立时崩溃地哭了。 “这都是什么东西陛下,陛下啊您忘了凝儿吗是你最爱的凝儿啊呜呜呜呜” 哭嚎如厉鬼,在这冬苑寂寞的上空回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20章 这声儿震耳欲聋,赫龙涯虽然经常听见自己母嫔胡言乱语,但像今天这般痛哭却是第一次,她那柔弱的身子像是要拗断一样,伏在桌子上一抽一抽的,像是要背过气去。 服侍他们母子的宫人早就躲在门外了,他们也已经忍受不了这三天两头的发疯,除了收拾和送餐的时候,很少会有人搭理他们。 赫龙涯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伸手搭上自己母亲的肩。 傅嫔回过头,披散的发和红肿的眼睛使她看起来更像个疯婆子,但平日里,那安静的柔婉女子模样还是占据了赫龙涯的心头,他终究还是不忍心自己的母亲这般消沉,开口道“娘” 傅嫔突然猛地抓上了他的手腕,那尖细的指甲深深刺进自己儿子本就没有几两皮肉的手,凄厉道“你为什么这么没用连你的父皇的心都抓不住,我生下你到底有什么用” 傅嫔的力气再小也是成年人的力气,抓一个瘦小的孩子就跟抓只鸡似的,赫龙涯的小身子就像风中的飘叶,被推的摇摇欲坠,他死死咬着下唇,也没有喊出声来,因为他知道,如果哭的话,自己的母亲只会越生气,后果也会更严重。 那傅嫔还不解恨,骂了半晌,又从桌上捡起那枚看着最可恨的黑色珍珠,死死按在自己儿子的额头,像是要直接嵌进他的脑壳里,在那一瞬间赫龙涯觉得那枚冰冷的珠子似乎已经钻进了他的脑中,吓得他啊了一声,捂着额头倒在地上。 那枚黑色珍珠也滚落在地。 眉心顶着一个红得刻骨的圆形痕迹,说不出的滑稽,可屋子里的两个人都不这样觉得,傅嫔还在大口地喘着粗气,她心口被划出的伤痕正在汩汩冒着黑血,忍不住涌出恶毒的念头,当她打开那盖着红布的托盘时,满心以为是什么名贵的珠宝首饰,结果却是几粒小的可怜的珍珠,连形状都不够圆润,更别提大小了,这些东西,就是赏给宫中的下人,都不见得有人要 这是把她的脸丢在地下狠狠地踩 陛下啊 房中一时安静了下来,而被傅嫔厌弃的黑色“珍珠”里的郁行,也是莫名其妙,这啥啥娘娘也太狠的心了吧,对自己的儿子都是又打又骂的,在他贴近小孩的额头的时候,他终于看清了对方什么模样,受惊的,恐惧的,还有隐藏在最深处的痛苦和悲伤,这才几岁的小孩子,眼中就已经有几十岁的人才有的沧桑了。 郁行也是有些震惊,原来他是什么都看不见的,顶多能听见声音,方才那一下,竟然还能看见别人什么模样,是他的修为又更上一层了吗 这个猜测无从确认,因为他完全无法动弹,要是那狠毒的女人再把他给那小孩试试,也许就清楚了。 傅嫔掩面哭了许久,期间发出的各种神经质的质骂,郁行不听她说话,只是有些担心那小孩已经出去了,但好在一直都没听见那个方向有什么声音。 看来那小孩也是个实心的,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一般遇到这种母亲,再怎样也会躲开了,竟然还不肯走,该说是固执呢,还是蠢呢 郁行摇头,现在的小孩都挺不可爱的。 傅嫔大概是醒过神了,将眼泪擦干,理好云鬓,柔若无骨的身子倚着案几,唤了一声“云裳。” 一个婢女这时才走了进来,偷眼看了一眼主子,暗想,终于静下来了,在之前他们根本不敢进来,没想到这次恢复倒快,看这屋子里,好像也没摔碎什么。 至于满脸狼狈的赫龙涯,她已经见惯不怪了,这母子俩就是这副德性,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娘娘。” 傅嫔纤手点了点,道“你把这儿收拾收拾,还有,”她垂眼看了一眼那落在自己儿子脚边的黑色珠子,脸上流出一种恶意的笑,道“那个既然是圣上赐下的珍宝,就把它挂在我儿的脖子上,好让他一直感念陛下恩德吧。” 云裳看了看那脸色苍白的小皇子,掩下眼中的怜悯,福身道“是。” 傅嫔又看向自己的儿子,温柔的吐声“涯儿,你要好好戴着,切不可忘了你父皇对你的一片心意啊。” 赫龙涯只觉得那声音就像一条阴冷的毒蛇向他而来,偏偏又无力抗拒,他深深将自己母亲高高在上的身影钉入脑中,又深深埋下头去,哑声道“我不会忘记的。” 我不会忘记我的父皇是一个怎样的人,也不会忘记,您是怎样的人。 傅嫔很满意,满意到连笑声都溢满了嘲讽的意味,“好好好,要让你的父皇看看,我们母子俩真是时时刻刻都将他放在心上,时时不忘他的恩德啊” 娘娘又发疯了。 云裳想到这,加快了收拾的速度。 赫龙涯的意见自然是无人理会的,云裳捡起那枚黑色珍珠,心中也是纳闷,黑色的珍珠,还真是第一次见,若不是知道这珠子是随着其他珍珠一起送来的,还会以为是什么别的东西,不光小,而且也没有一般珍珠润泽的色彩,黑沉沉的,总觉得不好看。 云裳叹了口气,管它好不好看,娘娘想怎样便怎样吧。 不过,这样小的东西想挂在脖子上,显然钻洞是很困难的,云裳用金箔融了粘在上面,愣是珠子顶上弄出个小小的洞眼,用细细的绳子穿过去,便好了,样子倒挺精致,但这黑乎乎的实在说不上好看。 可惜,在这形同冷宫的地方,她空有这般的巧手也无用,只能用来收拾房间。 当她拿着这小小的珠子交给小皇子的时候,清楚地看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怨恨,但接着他便接了过去,任由云裳将那东西挂在他脖颈上。 那一瞬间接触皮肤时的冰冷,又令他想起了母亲说的话,心情更低落了。 云裳见他始终一言不发,抿了抿唇还是没说话,傅嫔不喜欢宫人与她的儿子说话,尤其是女子,一旦说多两句话便又是呵斥又是掌嘴,说什么贱人狐狸精,就知道魅惑主上毫无廉耻,完全像是一个泼妇一般,哪里还有一点贵女的自持,人人都说这傅嫔是受刺激疯了,把自己儿子当作圣上了。 赶上这样的母亲,就是皇子也没用了。 云裳暗自摇摇头,安静地离开了。 屋内一片昏暗,这个房间本来光线就不是很好,即使是白天,阳光也很难射进来,所以看起来就分外阴沉,衬得坐在床边的人也像角落里的蘑菇。 这朵蘑菇还是没有撑太久,就崩了。 因为他听见只有他一个人的房间里有人说话了。 “歪喂喂喂” “有人吗”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饶是淡定如蘑菇,也要吓疯了,赫龙涯砰的一声摔在床上,脸上带着罕见的惊慌失措,他紧紧拥着被子,一手已经握住坚硬冰冷的瓷枕,手心出汗。 “谁谁在说话出来” 那声音徒然欣喜起来,听着声音都能感觉到他的手舞足蹈,“你能听见我说话” 难、难道是鬼 赫龙涯此时已经不是手心冒汗了,他开始全身冒汗,嘴唇不住颤抖,但仍以极强的意志在克制着,吐字时依旧平稳,“你到底是谁别装神弄鬼,出来” 郁行顿时觉得,哎呦不错啊,这小孩还挺坚强的,该说不愧是天家之子,皇室龙种吗有这份从容不迫的淡定,看来是可以托身啊不,是可以结交的人啊。 所以郁行在看不见对方什么情况的状况下,还是以一种尽量不要吓着他的语气轻轻道“我就在你脖子上挂着的珍珠里。” “咚” 郁行听见一声巨响,距离自己还挺近,然后就没听见其他声音了。 而真实的场景是小皇子一时手快,用瓷枕狠狠打在那颗珍珠上,然而由于目标太小,珠子太硬,大半力气都打在自己胸口上,把自己拍晕了。 这真是最可笑的伤敌为零自损三千的“死法”,别说郁行待着的根本不是珍珠,就是真的珍珠,也不见得能被一枕头拍碎,只能说是赫龙涯受惊过度,心神已经溃散了,才会做出这么奇葩的事情。 而当他晕倒之后,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灵魂,在他身上苏醒了。 郁行莫明占据了这小龙子的身体,看着镜中单薄瘦小的身躯,和周遭简单陈旧的摆设,再一次确认了,这个与他灵魂相通的有缘人,还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小屁孩,不受宠爱,又饱受欺凌。 这样的“有缘人”,还是不要的好 郁行揪了揪头上有些发黄的头发,头痛感叹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21章 当赫龙涯再一次苏醒的时候,胸口一阵阵闷痛,才想起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但他来不及懊恼,脸色一变,低头看向自己胸前刚刚佩戴上去的珍珠。 还是黑乎乎,不起眼的样子。 赫龙涯又像四周看了看,还是如平常一样,如果那个声音真的是人发出的,怎么没弄出动静便是要掳了他,也该早就掳走了。 不是赫龙涯觉得自己身价不菲,而是他母嫔以前便常常在他耳边唠叨,说他是正儿八经的皇子,在宫中要小心行事,若是遇上歹人,还会被掳走去威胁父皇云云,虽然后来傅嫔再也不说了,但也在他小小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痕迹。 所以当他醒来,发现一切都没有改变时,便又担心那声音真的是鬼 赫龙涯小心坐起,双手托起那枚珍珠,眼珠子盯在上面,就像斗鸡眼一样滑稽,他咽了咽口水,才道“是你在说话吗” 寂寞太久,即使是鬼,竟然也起了一点期许。 但他等了许久,还是不见有声音传出,赫龙涯那好不容易升起的点点期待也落下去了,算了,说不定是他发癔症了,那些下人都说他母亲是个疯子,他现在可不是像母亲一样了么竟然跟个珍珠说话 摇了摇头,赫龙涯正待放下手中的珠子,那道声音又响起来了,不过这一次,却是闷闷懒懒的,“是我。” 赫龙涯再一次将珍珠托在掌心,不确定是从珍珠里发出的,道“你,真的是在这颗珍珠里吗怎么声音好像不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当然不是,我是直接跟你心神相通,郁行翻了个白眼,道“当然。” 赫龙涯此时才觉得有些奇怪,之前明明对方情绪挺高涨的,怎么现在却有气无力的,难道他那一枕头把对方打伤了,又有些紧张道“你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 “那你怎么不说话” “我这不是在说话了吗” 赫龙涯急急否认,“不是,我是说你怎么不多说一点” “因为我不想说。” 背对着小皇子方向,即使对方看不见,也闹脾气闹得挺像一回事的前南华真君说道。 “哦” 赫龙涯也是个不会聊天的,就这样把话聊死了,但他又是个死心眼的,好不容易遇到个能陪自己聊天的,绞尽脑汁也要想出话题来,于是手托酸了,也憋不出个屁来。 等那个声音果然很久不开口时,又急了,担心是不是那人那鬼走了,只能没话找话,道“我叫赫龙涯,赫就是那个赫,龙是飞龙在天的龙,涯嗯额我是大雍乾元帝的第十五子,今年五岁了,我住的是冬苑” 才不过五岁,但在皇家已经是懂事的了,可惜始终没有先生教过一个字,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全,只能嗯嗯啊啊的带过去,就是一般富贵人家的孩子,也该启蒙了,话也说得这么无聊,平铺直叙,吭吭哧哧。 郁行对小朋友写作文般的内容一点兴趣也没有,但耐不住对方的执着,还是开口道“我是郁行。” 终于有声音了。 赫龙涯放下心来,兴致勃勃地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在我父皇御赐的珍珠里” “因为我是珠仙,这是我的本体。”郁行不要脸的给自己杜撰了一个仙人的身份。 但赫龙涯信啊,“哦哦,猪仙。” “是珠仙不是猪仙” “我知道是珠仙,”委屈巴巴的小皇子托着某人的“本体”,解释道。 还不如不解释 “都跟你说了算了,反正我修炼了很久了,你要小心一点,别动不动用什么东西砸我的珠子。” 这个他记住了,赫龙涯不住地点头,“那我以后叫你郁阿行,可以吗” 这个称呼触动到了郁行的隐讳,他不太愿意有谁这么亲密的叫他,皱了皱眉,拒绝,“不可以。” “那” 郁行抬头看着星光,又听着这小孩还在叽叽喳喳,心浮气躁地一挥手,道“你就叫我师父” “啊”赫龙涯呆呆的问道“你是个老头子吗” 那些教习的先生夫子都是老头子,祭天时他看站在太子身边的太傅就是个老头子模样,理所应当地以为教书的都是那样的了。 “哼,不然呢” “那、那我就叫你师父。” 于是郁行莫名其妙又多了个徒弟,并且郑重其事地对这个多出来的徒弟说“你前面还有一个师兄,你是二徒弟,就叫悟能吧。” 不知有诈的赫龙涯感觉还可以,又问道“那大师兄叫什么” 郁行噎了一下,搪塞道“他叫楚人玉你管他叫什么,反正你们又见不到。” 好奇宝宝继续问道“为什么他是三个字,我是两个字” “因为我喜欢,小孩子别问这么多。” “那为什么我们见不到” 郁行阴恻恻道“因为你们王不见王,见了面就会打架。” “为什么我们见了面就会打架” “因为我会叫他打扁你别问了” 显然郁行当初养徒弟的时候太省心,现在上天派给他的这个徒弟就非常不省心了,一天到晚就会叭叭叭,活像个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更悲惨的是,郁行被他整日挂着,走到哪都不放下,睡觉时睡不着也会师父师父个没完,搞的郁行整个鬼神经衰弱,自觉更年期已经到了,这腰也酸了腿也疼了,脾气也暴躁了。 不过暴躁归暴躁,赫龙涯这个新出炉的小徒弟却乖得很,说什么就什么,被吼了也只是安静一小会儿,很快又忘记了,所以郁行总体来说也是欣慰大过烦躁,他毕竟也是养过一个徒弟弟的人,二徒弟虽然小,但悟性天赋还是比一般孩子强的。 没错,郁行开始教他练气,当然,这只是煅炼身体,离引气入门还差一线,郁行是没打算把这个二徒弟带上修仙一途的,一是没那个耐心,二来也觉得不合适,教些寻常的吐纳方法和拳脚工夫,帮他强身健体即可。 赫龙涯确实很听话,这这冬苑根本不会有人管他们母子,傅嫔虽然是读过书的,但想让她亲自教导他,还不如做梦,小小年纪眼看就要错过最好的启蒙时间,突然凭空掉下一个师父,可不得好好听话,早就忘了父皇给他们的耻辱,甚至还感谢自己的父皇,送给他一个好师父。 傅嫔见他日日将那黑珍珠戴在身上,更是涌出一种扭曲的满足感,抚着自己儿子的脸,又是骂他那不长眼的父皇,又是哀叹他们母子俩命苦,赫龙涯却已经左耳进右耳出了,面上端着,其实早就跟自己的师父说话神游去了。 他以前没有可以依赖的人,总是被母亲灌输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荒芜的心田满是怨恨的种子,现在有了师父,心中也有了阳光,越发不喜欢自己的母亲了。 郁行也知道他是个懂事的,没有被他这个疯子娘带到沟里去已经是天赋异禀了,但教唆赫龙涯远离自己的母亲,也有点不近人情,教本来三观正直的孩子好教,比如楚人玉,但教这样的小孩,还真是没经验,所以他愿意走神,郁行也只能配合着他,所以赫龙涯每当这个时候总是很开心,因为这个时候,师父会主动跟他说说话,耳边是絮絮叨叨的噪音,心中却是师父暖阳一般温和的声音。 他也就这个时候最温和了。 不过郁行觉得这孩子老待在这冷清没人气的地方不行,便怂恿他去上书房读书。 多交些朋友能开阔心境,通透视野顺便少来烦他。 赫龙涯反射性地拒绝,但偏偏又是师父提出的,便委婉道“父皇不会让我去的。”何况还有其他皇子,他曾经见过自己的几个兄弟,那鄙夷的眼神和双方迥异的待遇都让他不想与他们一起读书。 只有他和师父,有什么不好。 郁行却道“难道你希望一辈子都待在这见不到天日的冬苑,你就不希望你母亲好一点就不想见一见你父皇有些东西你越不去争取就越会失去,别怕,我会帮你。” 向命运发起挑战吧,少年 突然恢复了中二病的郁大仙人谆谆诱导,赫龙涯是无法狠心拒绝自己的师父的,便答应试一试。 郁行早就把赫龙涯八辈子的关系都打听清楚了,傅嫔出生书香世家,但有个兄长在军中任昭武将军,正三品,在皇上面前很有话语权,倒是可以通过他,像皇帝求求情。 不过,首先要通过傅嫔这一关。 傅嫔当然也不容易,但赫龙涯照着郁行的指示这么一说,竟然就答应给兄长传信。 赫龙涯道“我已经五岁了,若是再不上上书房念书,便会跟不上其他兄弟的进度,在父皇面前也就更加无法出头,我跟母嫔只会离父皇越来越远。” 这孩子真的是复述郁行的话,平铺直叙,虽然不磕磕绊绊了,但说起来就好像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好在话的内容足够吸引傅嫔的注意,不然估计只会得到一个响亮的巴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22章 傅嫔的兄长叫傅珩,年纪大傅嫔十三岁,与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不亲,甚至在傅嫔犯下错事的时候,主动劝父亲不要求情,让陛下秉公处理,这种态度令乾元帝很欣赏,也认定这是个值得信任的臣子,反倒放了傅嫔一马,没有打入冷宫或发落宗人府处置。 这样的人,下朝时见到守候已久的云裳,立即便皱了眉,云裳是傅家的家生子,他当然认得,因此也知道,傅嫔来找他了。 对于这个娇宠任性的妹妹,他一贯是没好脸色的,傅珩能从一个庶子走到昭武将军的位置上,骨子里最是高傲,对于后宫妇人的那点鬼域伎俩最是不屑,他不待云裳走近,便迈着长腿往外走。 云裳顾不得其他,提着裙摆便追上去,口中急急道“将军、将军留步” 傅珩本可以不理她,但这下朝人来人往的地方,拉拉扯扯传到陛下耳中未免不妥,便不耐地停下脚步,冷道“什么事” 云裳不敢面对这位少爷的脸色,低着头小声说“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笑话”傅珩毫不犹豫地拒绝“我乃外臣,怎可随意出入娘娘的寝宫,还请娘娘早点歇息吧。” “将军,少爷”云裳的眼角立时红了,连在家中的称呼都不由自主地喊出来了,“求您去看看娘娘吧,这、这您是外臣,但也不是不可以探望娘娘的啊娘娘一人在宫中受尽凄苦,已经知错了,她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十五皇子啊少爷” 听到十五皇子,傅珩的脚步终于又停下来了,他当然知道外戚是可以出入后宫探望后妃的,只是他不想去见傅嫔罢了,见云裳跪在脚边嘤嘤哭泣,似不是作假,难道他那位好妹妹真的吃到苦头了还有他那个从未谋面的侄子 许久,“你起来吧,过些时日我自会去见傅嫔。” 当云裳回来将傅珩不日自会到冬苑的消息带回来的时候,傅嫔终于喜上眉梢。 她在家中时与这位庶兄不太对付,却想不到在这种时刻,还需要仰仗他,若是这次能得到他的帮助,自己未必不能重新出现在陛下面前 赫龙涯忽然扯住她的衣角,打断了她的臆想,但傅嫔想到往后的一切还需要靠这个儿子的时候,也没有像以往一样不悦,反倒拉着他的手,含笑道“涯儿啊,你舅舅就要来看你,你可要争气些,莫让那莽夫看不起。” 赫龙涯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神色间依旧冷冷淡淡,却道“娘,若是被舅舅听见您叫他莽夫,恐怕不会高兴。” 傅嫔细眉高高扬起,“他敢他只是一个庶子罢了,我才是傅家正经的嫡女,若不是父亲的扶持,他能坐上昭武将军的那个位置” 这话即使是角落里站着的云裳,也有想要捂住耳朵的冲动。 但赫龙涯不愧是久经他娘语言污染的狠人,不仅已经免疫了,还能从容开口“若娘见到舅舅也这样说,恐怕舅舅不会帮您了。” 傅嫔没想到自己的儿子敢这么反驳自己,下意识又要骂,但偏偏清楚他说的话是对的,因此气势也消减了许多,“不帮便不帮,难道没有傅珩我就不能重新得到陛下的心再不济,还有父亲”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其实他们都明白,若是傅父真的能帮上她,那当初他也不会因为这个庶子的话,而放弃向皇上求情了,所以最重要最需要争取的人,只有傅珩。 傅珩说的一句话,顶的上其他人的千句万句。 所以在等待了半个多月后,终于见到了傅珩,傅嫔也忍下性子,没有摆出那副高傲嚣张的嫡女模样,让傅珩还以为自己进错了门,认错了人。 这端庄的淑女,是他那个从不用正眼看他的妹妹 “兄长终于来了,快快请坐,”傅嫔一改平日里疏懒的模样,不仅叫云裳梳了个头,还化了个淡妆,颦笑动人,她本来就生的清丽,入宫多年又是十指不沾阳春水,除了疯婆子的时候,梳妆打扮一下还依稀有当年名动盛京的模样。 不过傅珩并不关心这些,他只是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变化真大,竟然会对他露出笑容了,还叫他兄长,但即便如此,也难以改变他的固有印象,而他只是进宫来看看傅嫔的情况,如今看来并没有什么艰难的,便不愿久留,直白道“坐就不必了,不知娘娘找我来有何要事” 傅嫔的表情裂了一瞬,但很快便粉饰回去,掩下嘴角的笑容,换上楚楚动人的模样,道“兄长这般看不起凝儿连坐一坐陪陪我说话都不愿” 傅珩其实有很多事情要做,见她这样心中更觉腻歪,道“若是娘娘无事,请恕微臣先告辞了。” 说完,他抬腿便要走。 傅嫔哪里知道他这般雷厉风行她跟他从来没有相处过,立时傻眼了,张着嘴屁都放不出一个来。 关键时刻还是赫龙涯顶了上去。 傅珩见一个瘦小的男孩主动拦下了他,倒是停下来脚步,细细打量面前这个孩子。 这越看,越觉得是他们傅家的种,而且还有点像他。 眉眼都是生得浓黑,像炭笔描出来的,除了一双眼睛暗沉沉的,与傅嫔和他,都很是相像。 只不过傅嫔五官更加精细些,而这孩子看上去就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身板瘦小,头发枯黄。 那孩子吐声“舅舅。” 这个时候傅嫔终于回过神来了,上前搂住那孩子,泪眼婆娑地道“这便是我那苦命的皇儿,小名涯儿,今年都已五岁了,还未见过自己的舅舅,礼仪有些失漏,还请兄长莫怪。” 傅珩望着这个侄子,终于还是点头,坐下来了。 傅嫔也松了一口气,连忙令云裳倒水送茶,只是面对着这个浑身透着难缠的兄长,还是有些头皮发麻,但幸好,傅珩比起听她说话,还是更喜欢主动出击,在抿了一口茶之后,辨别出这茶的粗陋,便开口了“看来你这这冬苑的日子并不好过。” 傅嫔差点哇的一声哭出来,她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千金,入宫后更是受尽帝王宠爱,一开始进来这冬苑的时候是这不习惯那不舒服,每日被她砸掉的东西就不知多少,等到她清醒了,身边的人也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像云裳这种要不走不了高处的,要不就是她从傅家带出来的,后面的日子当然不会更好,本来还有点私财的,也被她毁了大半。 但经过傅珩刚刚的举动,傅嫔知道如果自己再废话只会更惹他厌烦,最好就是直接说出自己的难处,不要拐弯抹角,便含着泪道“兄长明鉴,我在这冬苑生活拮据,便是这茶,也是所剩不多的,宫中的人更不会将我这冬苑放在心上,各种敷衍怠慢这些且不说,我这孩儿也是受了我的牵累,都已经五岁了,尚未上过一日学,开过一天蒙。” 她说起来真的是真情实感,本来还想说多一点自己在这里过得是多么痛苦,但触及到傅珩的眼光,还是把话题牵回赫龙涯身上,那目光,好像她再多说一点就要翻脸走人一样。 真是莽夫 傅珩点点头,仿佛对她遭到这待遇没有丝毫触动,倒是听到赫龙涯的时候,眉头锁起,再细细打量这冬苑的摆设,确实是空荡简朴,那傅嫔身上的首饰更是从家中的挂满一身到现在只有两耳垂珰,面上的脂粉也被泪水刷出两道痕迹,露出的真容也是颇为憔悴。 再看这皇子侄儿,生得真是豆芽似的可怜,但眉宇间的沉静却令傅珩很欣赏,比他的娘顺眼多了,即使是不为这傅嫔,他也应该对这侄儿弥补一二,遂问“你多大了” 赫龙涯抬头看他,乌黑的眸子没有一丝杂质,说“五岁了。” 傅珩点头,“可曾识字” 赫龙涯犹豫了一瞬,他其实已经认识一些字了,他有师父,但还是摇头“不曾。” 傅珩又是点点头,道“那你可愿像其他皇子一起念书学识” 在傅珩身边的傅嫔立即露出激动的神色,看起来很想摁着自己的儿子的头让他点头,赫龙涯只是看了她一眼,在心中问师父,“师父,他问我要不要去。” 郁行恨不得敲一敲这个猪徒弟的榆木脑袋,“这种好事以后不用问我,你统统都说好” “好。”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23章 有傅珩的承诺,显然这件事是板上钉钉了,连带着傅嫔这几日都心情甚好,疯病都没有再发作了,如果是以前,赫龙涯一定也会很高兴,但现在却无多大感觉了。 其实读书学习他有师父可以教啊,赫龙涯并想见到他那些兄弟,所以对这种事情显得兴致缺缺,好在他本来就这性子,傅嫔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妥,只是这几日情绪高涨的指使着云裳给十五皇子收拾出入学的东西,虽然皇家的太傅不需要他们给钱,但必要的束脩还是应当准备一些的,还有笔墨纸张,还有压在箱底的皇子服饰 赫龙涯随便她们搞,心中偶尔还会涌起一些荒谬的念头万一那所谓的舅舅说服不了皇上呢那自己不是可以不去了么 但见母嫔这样高兴,又觉得自己这样想,实在有点自私。 郁行当然知道自己这个傻徒弟在想什么,安慰他道“你去了那上书房,就会有伴了,倒也不用一定要结交那太子之类的,也可以找个伴读做朋友,也好过你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无依无靠,不过就是不喜欢其他人,也不可流露出自己的情绪,才不会惹祸上身。” 赫龙涯不知道自己的师父这些经验是从哪里知道的,但他认定师父不是凡人,自然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也因此有些困惑,“我现在也不是一个人啊,我还有师父。” 抚额 郁行暗道,我就是你师父才倒了八辈子煤,黑着脸道“你知道我,但别人不知道啊,如果被别人看见你这样自言自语的,会被当成疯子。” “我也没有自言自语”赫龙涯嘟囔道,他明明是跟师父“心灵相通”。 郁行才不管他,继续掰着指头说教“还有你去了之后,听不懂可以向太傅讨教,但不要太过频繁,听得懂也不要声张,这就叫扮猪吃老虎,闷声发大财。” “总之记得一句话,宁愿平庸,也不要太过,过蠢过智都不要,懂吗” “实在有不明白的,放着问你师父,当然了,回来了再问我,别到了地方还自己闷不吭声的,要多与人交流” 其实这才是郁行真正的“阴谋”,这小子别看是个面瘫,其实屁话太多,郁行偶尔想吸收个天地精华进行个光合作用都不行,总有人打岔,害他分心。 每次想到这个,他就分外想念他的第一个徒弟弟,那多省心啊,随便闭关个几十年一百年的,楚人玉都不会来打扰他,还会照顾他的那些花花草草灵泉灵兽,可惜了,好苗子难寻,他这不就眼瘸了,找了个小崽子当徒弟,还得给他当爹当妈,一点享受都没有。 郁行像个老爷子唏嘘不已,就差捧着杯茶边喝边吐槽了。 好在赫龙涯是个听话的,既然已经答应了师父会去念书,自然不会食言,几日后,有宫人传信,陛下竟然传赫龙涯去觐见。 这可把傅嫔乐坏了,亲自梳妆打扮想随着一起去,却被告知只请十五皇子一人,请娘娘在宫中休息。 差点没把傅嫔气坏,眼看她又要发起疯来,云裳赶紧将门关上,领着小皇子去见皇上。 一路上连云裳都忍不住面泛红光,陛下终于想起他在冬苑还有一个儿子了,那他们冬苑的日子不会再这样凄凉了。 等到了御书房,发现那傅珩也立在此处,朝他们点了点头,云裳便知道,果然是这位少爷的话起了作用。 不过婢女是不能进去的,云裳望着小皇子的背影,暗自祈祷,可千万别惹怒了皇上,不然娘娘怕会更加生气,那后果连她都不敢想象。 赫龙涯进了里面,发现只有皇帝和傅珩,没有其他人了,这父皇其实他很小的时候是见过的,但等他记事之后,都是在冬苑了,所以很难把心中模糊的印象和眼前这个威严发福的中年男子联系在一起,无论怎么看,都有股陌生感。 因为没有学习礼仪,赫龙涯直接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干硬地吐出几个字“见过父皇。” 连乾元帝也被这砰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走下台阶将他扶起,口中连连说道“快快起身,真是大了啊,都这么大了父皇却很少去看看你,涯儿可会怪父皇” 其实都知道乾元帝说的是假话,什么很少,分明是没有,若不是傅珩,估计真的把赫龙涯忘在脑后,他生了那么多儿子女儿,难道一个个都照拂得过来只有那些喜爱的子女,他才会真的当作自己的孩子心疼,旁的,也就真是撒了雨露自生自长的苗苗罢了,乾元帝连自己的孩子的名都还记不全呢。 这些微的歉意,也不过是向傅珩展示出来的,但对赫龙涯,也是吓了一跳,这孩子养的真是干枯干枯的,都好像没施过肥一样。 再一看,发现这孩子脖子上挂着黑色的小珠子,想到自己的亲信太监说过的话,这孩子一直将他送的珍珠当作宝贝似的,每日必佩戴于身,这等子亲孝,有几个孩子做得出 乾元帝对他的感情自觉又重了几分,手往那颗黑珍珠一碰,道“这小东西你还要父皇可以送你更好的要不要” 却不知赫龙涯在他的手不经意地一触碰的时刻,身体僵了一僵,再发现皇帝只不过是动一下,才放松了身体,摇头道“他很好,谢谢父皇。” 乾元帝哪里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当即便以为这孩子对自己十分尊敬,连这微末的小珍珠都这么珍惜,笑容更深了些,道“朕听傅将军说你一直向往跟其他皇子一起念书,可有这回事” 赫龙涯低头道“孩儿已五岁了,尚不识礼义廉耻,实在愧为父皇之子,儿臣愿以驽钝之资,,供父皇驱使,为父皇分忧。” 他低着头,让乾元帝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对于这番话却很是欣赏,道“这话是你母嫔教你的吧也罢,这些年是父皇冷落你们母子了,等空闲了,再去瞧瞧你母嫔去。” 赫龙涯俯首,叩谢隆恩,知道自己已经能去上书房念书了,而母嫔的心愿,也实现了。 他出了御书房的门,却没有立刻回去,而是令云裳先回冬苑,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母嫔,他一个人待在这里,等人。 云裳没想到这个不声不响的小皇子这么有主张,比傅嫔都要识大体,知道要感激谁,那傅将军出来见到小皇子一直等着他,不定多惊讶呢,便有心陪着他,道“要不奴婢也陪您一起等吧,您一个人不安全,也不知道回去的路。” 赫龙涯却摇头,“没事,这宫中守卫严密,不会有危险的,你先告诉母嫔吧,免得她等急了。” “这”云裳确实有点怕傅嫔,谁知道那个疯女人现在什么样,万一正在发疯怎么办,这么一想,便不敢停留了,“那您千万要早点回来,让娘娘安心。” “嗯,”赫龙涯心想,她怎么会担心呢,她现在说不定多高兴呢。 云裳很快离开,而赫龙涯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之后,盛夏虽然不会如隆冬一样冻得半死,但赫龙涯等了这么久,不仅没有走还没有露出不耐的神情,让傅珩有些惊讶,又觉得有些触动。 “你一直在这里等着” 赫龙涯点头,“是的。” 傅珩道“你是想见你父皇恐怕不合适。” 赫龙涯却朝他深深一躬,足足等了一会儿才挺直腰,道“不,我是想见您,谢谢您,舅舅。” 这下傅珩是实实在在的惊住了,这才多大的孩子,如此郑重其事的模样,却足以感到他的真诚,他再一次感慨,这孩子比他那个妹妹懂事多了,那傅嫔礼仪具备有什么用,还不是用到狗身上了,这孩子在这殿门外等了这么久,也不见有人陪着他,也是可怜,这么一想,傅珩不禁多了几分怜惜,真正将这个侄子放在了心里。 “走吧,我送你回冬苑。” 一路上傅珩也对他多有叮嘱,无非是少惹太子等人,多念书,不要结党营私,把心思都花在别的地方,如今乾元帝记起他们母子来了,冬苑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些,若是实在有困难,也可与他联系,但少年时吃吃苦不是什么坏事,一定要沉的住气,好好用功。 他话说得不多,但句句都很朴实,看得出是真的想赫龙涯好,赫龙涯也认真的记下了,他是看出来了,真正为他好的人,只有师父和这个舅舅,而母嫔根本不会对他说这些话,在母嫔眼里,外物更能吸引她的注意,她只会去捣鼓那些穿戴什么的,叮嘱的话都没有几句,不过,她又何曾对他说过什么有用的话呢 傅珩将赫龙涯送到冬苑门口,便不愿进去了,赫龙涯又是一揖,送走了他。 郁行的声音跑了出来,道“你这舅舅倒是不错,是个金大腿,可要好好抱住了。” 赫龙涯又要问什么是“金大腿”,某鬼马上装死不吭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