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你生气,有点开心》 第1章 体特生 知了叫疯了,操场在8月初的暴晒下显得比往年更旧。这天,和区一中的高三届提前开学,操场上乱糟糟的,像过集市一样。 何安从小卖部过来,把脉动扔给了陶文昌,跑得直喘气“昌子,给怎么样,夏训提速了吗” 陶文昌一脸的鄙视,同样汗流浃背“我一跳高尖子,你跟我扯提速你怎么不问问我爆发力和软开度呢”一面接着提踵一面往嘴里灌水,“差不丢丢1米95吧,你呢” 何安是铅球队的,人高马大,平且宽的背阔肌把运动衣都撑鼓了,手肘还贴着一大块膏药。“没进步,也就那样儿吧。你丫真牛逼,今年吉林省的记录2米12多对了,你刚才看见门口分班的告示了吗” “看了啊。”陶文昌长得倍儿抢眼,很高,人又精明,好多人迷他,“学校也忒不地道了吧就说咱们这帮体育生不行吧,也不至于单独弄个班出来。” 何安更高,xxx的校服披在身上,一般人真不敢惹,实际胆子像个小仓鼠,还会做针线活儿呢。“要真是队里那帮体育生也就算了,咱们又不闹事儿,充其量就是一帮文化课不太行的。敢情高二期末联考就为了分班用,年级后20名和体育生划拉到一块儿,这他妈可热闹。” “热闹呗,我看班主任还是老韩,这一年可累死她。”体育生都提前到校,上课前全刷一遍晨练,陶文昌按摩着脚腕子,顶着太阳说,“艹,今年够热的。” 何安长了个书生脸,却是个扔铅球的,晒得黝黑也不显他多粗犷。“昌子,我看分班名单上祝杰那帮人也在9班。你说这课还能上得下去吗” 陶文昌累死了,拿命换的1米955。“祝杰再牛逼也不敢跟老韩杠,别的课悬。我艹,大腿根儿撕裂了似的,真他妈的疼,我以后再陪张钊那牲口跑步就是大写的傻逼” “钊哥知道了吗”何安书包里还装着一瓶脉动,给人留的。 “知道了啊,还能怎么着跟教导处反应去说你们丫真孙子,看不起我们体特生是吧打死了算谁的”陶文昌把腿往专门压腿的铁爬架上放,一下脚高过头,往狠了压,疼得嘶嘶吸气,“夏训你看见他了” “没有啊,他高二就不训了,可惜了的。”俩人练的项目不一样,何安永远压不上这个腿,可上肢肌肉已经练得很有料了,“咦,钊哥人呢” “跑着呢,他一跑步牲口,不活动开了,难受死他。”陶文昌往第8道上看,正巧一个白上衣、湖蓝短裤的影子跑过来,带着风,快如箭,冲破了这一天燥热的空气盾。 “昌子掐表啊”张钊冲过去的时候喊,运动裤被风压着,包得大腿很好看。 光一个背影,这人绝对是田径队的,一对儿跟腱要人命得长。 “我去钊哥跑多久了啊”何安擦着眉毛的汗问。 陶文昌像报菜名似的往外吐露“这他妈牲口,5公里下来我还抻小腿呢,他扭身加速跑又惯性跑了5组,这不,冲刺呢” “说他妈我什么坏话呢掐表没有啊”张钊过来的时候也气喘吁吁,汗水流进眼睛里,沙疼沙疼的“干今儿夏天是要疯吧,热成狗了” “钊哥给,先喝几口,冰的”何安把脉动扔给他,和他一样浑身湿透,“分班你看见了吗” “我又不瞎,能没看见吗”张钊的上衣全湿,穿得特别短的田径短裤,就为了减少那么一丢丢的风阻,两条腿晒得黑到泛油儿,有种阳光下挥洒大汗过后的运动型性感。 “祝杰他们丫的在咱们班是吧”张钊坐在地上换完了白袜子。 “看见了。”陶文昌拎着仨人的书包,一起往教学楼里走。“祝杰,薛业,都分9班来了。从前咱们好歹还是8班,这回倒好,九九归一。” “来呗,不想走体特这条路就挑一架,我看谁敢,谁敢谁死。” 进了教学楼,仨人先往男厕所走,擦一把汗再换校服。湿透的上衣扒下来,是三副挺拔的好身材,从肌群分布上来看,能很轻易地分出个人项目。 何安是大肌群,陶文昌是小肌群,张钊最匀称,逆天小腿后面还挂着汗珠,可想而知他窜高的时候肌肉有多酸。仨人嘻嘻哈哈你笑我骂,在一声声傻逼、你大傻逼、你丫裤衩儿破了的互损中走进了崭新的9班教室。 我看谁敢,谁敢谁死,不算张钊吹牛逼。体特生的规矩大家心知肚明,抽烟喝酒早恋烫头,唯一不敢轻易动手。真伤着了成绩怎么办,几年训练等于白瞎。 新班级找新座位,张钊很有自知之明,自己那破成绩,再加上1米85的个子,直接往最后一排找。说对了吧第四组第8排的桌面贴着他的名字和学号。 这个位置钊哥就很满意了,方便睡觉、溜号儿、看小说。落座之后张钊往后挪了一把椅子,噔一声,直接把椅背顶到了后墙。 干,怎么教室这么小啊。钊哥不是很满意。 后黑板还空着,教室比从前8班还小。看来一中真是不重视这个新分出来的9班,摆明半放弃的态度了吧 何安轻微近视,坐第一组的最后,戴上镜框总有一种差生还想努力一把的小样儿。“钊哥,钊哥昌子坐哪儿了” “我去你丫不会吧”张钊服他了,运动包直接扔在同桌的桌斗下面。桌上没有贴学号,看来这位置没人坐。“就你丫这视力,市里比赛可他妈别把铅球扔歪了,砸了裁判你丫得判刑的知道吗” 何安其实看得见,就是没话找话。同学陆陆续续地进来,坐他周围的全不认识,紧张。“看见祝杰和薛业了吗” “没有啊干,你丫是开光嘴吧”张钊正往前头找陶文昌,俩高个儿从前门进来,田径队的运动衣,谁也没换校服。其中一个连书包都没背,就这么直接上课来了。 祝杰,张钊队里队外的死对头,到现在谁也没看得起谁过。薛业就更别说,祝杰的小跟班儿,在体特生这个拿成绩说话的圈子里,薛业就属于根本说不上话的程度,太次。 “嚯,人齐了啊。”祝杰上来把仨人看一圈,新剪的圆寸,“又没看见你夏训,真不练了啊别是跑不出成绩就不敢跑了吧” 张钊的脾气直接叫人点了“我练不练用你管想高三老老实实过就别找事儿,不想过了,咱俩出去练。” “我不跟你练,你丫也别想激我火。”祝杰和张钊的梁子结得早,初三冬训时候因为赛道过弯谁碰了谁大打出手,“这屋的班主任谁啊他妈的这么倒霉。” “就韩雯,原先8班的老韩。那女的挺凶的,特凶,办公室里都不敢惹她”薛业像个小白脸儿,细眉细眼,把书包里的课本往外头拿,除了自己的还有祝杰那一份,“听说到现在都没结过婚呢。” 张钊看薛业更不顺眼了,跑个步要他小命似的,传话倒是快。“听你妹的听说别怪我没提醒,进了9班就别说老韩坏话,听一次我打一次。” “我他妈说什么了,你有病吧”薛业蔫儿坏,更何况仗着祝杰在,“你都不练了还成天牛逼什么啊我是跑不过你,可我还练着,没放弃没认过输,你丫别牛逼了。” 一句话扎进了张钊的心坎儿,这一猛子蹿过来,刚挪好的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一道声响,椅子又咣当磕了后墙。 墙皮眼见掉了一大块。 “傻逼欠收拾吧”张钊不练了,也就没那么多顾忌,后牙槽咬紧了特别狠。左面头发里藏着一条不显眼的反光白,是一道口子。有些人追星就喜欢弄这个款,他不是,那是一道疤。也不是因为打架,是他高一上半学期为了增加足肌群的爆发力练习负重深蹲跳,咬牙完成了指标,结果腿没站起来,一头栽在水泥地上。 体特的每半秒、半厘米进步,都是拼了身体极限换的。 “钊哥”陶文昌瞧着架势不对啊,从第六组直接跳过来,跃了两个桌子,和何安一左一右地拦着他,“钊哥你别,有话好好说老韩来了老韩” “张钊”韩雯刚踏进9班就看到有人要打架,何安陶文昌在劝,大部分都瞄准了后排看热闹,“干嘛呢你” “呦,老韩来了啊,够早的”张钊立马松了劲儿,但这口气压不下去,挨个指了俩人一遍。就这个破9班,迟早得四分五裂。就算他不惹事儿,迟早也能打起来。 “刚开学你就折腾,都回座位”韩雯狠狠地拍了一把讲桌,太阳穴都疼。张钊这小子就没得怕,打人骂狗的,愁得慌。 张钊对老韩还是很佩服的,假笑着回了座位。他唇峰高,不笑显得很冷,真心笑起来是一个很能叫人联想到操场上暖橙色的光和大朵大朵白云的男孩子。8班本身就是排名最次的班级,从高一入校开始,是按照中考成绩数排出来的。每个8班人都像带着一枚耻辱勋章,别说1班、2班那种尖子班了,哪个班都看不起他们。 可老韩这女人很厉害,把8班一盘散沙收拾得服服帖帖。她长得就是很厉害的样子,丹凤眼,戴眼镜儿,法令纹比同龄人深。没人猜得出她多少岁,肯定不年轻了,可也不显老。 这回更好,直接弄了个9班出来。坐下来的时候张钊在想,这回8班的那些老同学可以扬眉吐气咯,恭喜恭喜。 高三分班的消息韩雯早知道,压住没说。“现在班里的人都到齐了吗” 没人理她。不是不愿意搭理,而是刚组成的新集体,班长、副班长、各种委员都是空缺。班里45个人,女生不到10个,谁也不知道到底来齐了没有。 “那好,我先做个自我介绍,以前8班的学生就不用说了,都我带的。”韩雯穿一身正装,6厘米的标准教师高跟鞋,视线里除了45个孩子,还有最后排的一个摄像头,“从今天起,我就是咱们9班的班主任。不管大家愿不愿意,这一年你们得朝夕相处。所以我把话挑明了说,有情绪,操场上解决情绪问题。教室是学习的地方,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底下零零碎碎地回。 “狠话说在前头,下面咱们关上门说家常话。”韩雯把教室前门关上,楼道里的喧闹瞬间不再属于这里,“咱们这个班怎么来的,大家心里都有数。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既然9班成立了,我就把你们当自己孩子一样,好好带着。我韩雯别的本事没有,护犊子,不管其他班的人怎么样,咱们9班的学生,我不会让你们受欺负,你们也别看不起自己。明白了吗” “明白了”“谢谢韩老师”底下的声音明显雀跃起来。 韩雯的腰板挺得笔直“咱们9班的硬件条件是次一些,教室小,座椅比从前拥挤,你们体特生又高,行动起来难免磕磕碰碰,大家互相体谅一把。真打出毛病来,体考成绩还要不要了张钊你说呢” 刚趴下的张钊就怕老韩点他名字,挠了挠后脑勺“噢,我跟您保证,在教室里绝对不动手。” “祝杰,你呢”韩雯问另外一个。这小子曾经在5班,带着小跟班一起来的,虽然没接触过,可也不是善茬儿。 祝杰没说话,只点点头。挺屌的。 “行,既然咱们要在一起过高三,从现在起就是一个大集体了。”韩雯自信,镇压得住高三9,“接下来,我为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咱们9班,46个人,争取顺利地度过高中最后一年。” 嗯怎么回事儿有转校生张钊从地上捡起昌子扔的纸团儿,打开里头是卖老韩一个面子,别在班里收拾他。唉,往后这班里可热闹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插班生 陶文昌扔完纸球儿的第一个反应也是,哪个人这么倒血霉了,插班插到9班来 韩雯在办公室见过新生,班里这情况,新生不一定能融进来。“9班今天成立,大家都是新同学,所以也没什么新旧先后” “报告。”有人在门外,声音好轻,轻到班里顿时哑然无声。在和区一中这样的高中,没有多少学生进门喊报告的,而9班里的这一帮,进门前能敲两下,都是给老师面子。 “请进吧。”韩雯声音也轻,好像叫门外的人给影响了。 苏晓原是踩着预备铃进来的,不早也不晚,刚刚好。进高三9之前,他的心理建设轰隆塌了一半。 这个心理建设,从他6月回到北京开始就一直没停,或者说从上高中开始。高三这一年自己肯定是要回户籍地的,时间够长了吧可苏晓原从踏进和区一中那扇很高却不算气派的正门、走过对奇装异服视而不见的门卫张大爷、看到满操场乱哄哄晨练的体育生的时候,他承认自己败了,他是真的、真的、真的不想进来。 在南京长大的他,早忘记7岁之前的北京什么样子。他熟悉的是南京那座城市,干净又充满温情,身边是淳朴的南京口音和街坊阿姨。北京于他只是一个户籍出生地,留下的印象不深也不美好。可他不情不愿也得回来,感受大北京的酷暑暴晒。 其实苏晓原是来一中踩过点的,在7月中旬的一天。 第一印象就是特别高的大铁门,墙头都比他从前的重点学校高,有点儿像监狱后来张大爷告诉他,因为一中的体育尖子太多,是出了名儿的体特生基地,不弄高了,那帮练体育的孩子直接翻墙走人,逮不住啊。 体育生苏晓原根本不了解。从前的学校是南京知名的实验高中,很难考,从初中就在1班的他没体验过寒暑假,因为学校对尖子班有要求,假期也是半天的课程。可一中的教学楼静悄悄,不像有人的样子。 他问张大爷,暑假补课的学生呢张大爷像听笑话儿似的,给这个一中准高三生开了门,带着他在操场走一圈。 “补课的都在那儿呢”张大爷指了指操场,正好一声发令枪,吓了苏晓原一个激灵。 张大爷还说,一中很小,就操场还勉强能看,400米一圈8行跑道,都跑翻皮了,早就该换。后勤人手不够,从来没有寒暑假补文化课的惯例。倒是那帮玩儿命的体育生没有假期,这是在赶夏训呢。 那天,苏晓原站在漆皮斑驳的篮球架旁边,刚下过雨,脚边一片泥泞,热气烘上来却丝毫没有湿意。整个塑胶场地都冒着被暴晒过的味道,像是宣告领地权,和阳光一样霸道。从前的高中不是这样,操场大,人造草坪球场很干净,优秀毕业生一年比一年多。 现在,苏晓原站在9班的讲桌旁,眼里、心里、脑子里,全是迷茫。和他原来的教室比,这个教室太小、太破,和他原来的学霸同班比,这帮学生连校服都不好好穿。 好多人的桌面连书都没有,都在低着头干自己的,对他这个插班新生既没有明显的排挤,也没有明显的注意。苏晓原被孤立怕了,像站错了地方,迷茫又尴尬。 “我为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新同学,叫苏晓原。”韩雯打破了这场尴尬的宁静,“高三插班生不多,新同学从南京过来,对一中还不熟悉,大家尽快帮他融入环境” 后面的话苏晓原实在听不进去,融入环境什么环境这种吃饱了混天黑、不知道明天能干嘛的环境他才不要。 张钊靠着椅背,长腿蹬着桌腿,一晃一晃地往前头看。想法和昌子如出一辙,插到9班来,可真是倒血霉了。 “大家好,我叫苏晓原。”轮到做自我介绍,苏晓原紧了紧手里的书包带,上回被这么多人盯着,是自己在学校礼堂代表高二1班发言。他还以为开学头一天会受到全班的打量,甚至小声非议,却没想到是这样一片尴尬的宁静,茫然的宁静。 越是静,他越是站得不安,喘口气,重新说“大家伙,我叫苏” “呦,韩老师您在啊”门被无礼地推开,进来的是教数学的老王,地中海,灰马甲,个子不高脾气挺臭,“要不,有事儿您下课再说我该上课了啊。” 张钊一看老王的脸就萎了,干,破逼老头儿拽什么啊,带1班就这么牛逼,再牛逼也不是你家孩子。 新生发言被王老师打断,韩雯心里不太舒服,护犊子技能被动点亮“王老师,这位是我们班的插班生苏晓原,正在做自我介绍呢。他入学考试的成绩我看了,非常优秀,数学英文这两科” “文科班的数学奔着及格线就够用了。”老王不愿意为9班耽误功夫,1班现在是前50名,重点培养苗子,9班还能有个单拎出来的好胚子吗这个班的学生能走体育的走体育,剩下的大专。 “我在说话,请您不要打断我。”可韩雯不卖年级组长这个面子,“苏晓原的数学很好,您得单独给他留作业,您1班用什么卷子,也得给他一套。”说完她又问苏晓原,“真抱歉啊,咱们班的座位和排名都是暑假前订好的,能暂时委屈你坐最后一排吗” 被忽视、被鄙视的感觉苏晓原不陌生,可成绩上他还没受过这委屈,细嗓音,在9班里辨识度高得过分。“能,我视力没问题。韩老师您安排我坐哪儿都行,王老师的数学课要是简单了,下课我自己去办公室要卷子。” 老王抬着眼镜瞭了这位插班生一眼,看得特勉强,没做声。 诶可这一下,趴在桌上准备补觉的张钊醒了。 可以啊,举目无亲插班来的,撅老王还挺有一套。更别说那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好听得厉害。像一杯清水,把干渴边缘随时爆发的张钊灌了一口,说着人间有多温软。 倍儿好听 可南京回来的,他没有口音吗张钊细细回味,逐字逐字地回味。普通话不像北京话,说快了不觉得,单独拎出来就很醒目。比如普通话说西红柿炒鸡蛋,北京人说出来就是,胸儿炒鸡蛋。 敢情这小子不仅数学好,还挺咬文嚼字。 韩雯在看苏晓原的身高,中不溜儿,和体特是没得比,可坐最后一排也没问题。 “张钊。”韩雯看了一眼第四组,“坐你旁边行吗” 张钊愣了,内心倍儿茫然。他茫然地看了一眼右手边的空位置,想说不行。 “韩老师我觉得”张钊直起身来,准备拒绝。然后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把他拒绝的视线,从韩老师的脸,拉扯到了苏晓原的脸上。 “完全没问题啊。” 不因为别的,单纯因为新生漂亮,倍儿好看,好多好多高浓度的纯真都汇集在一张脸上的感觉。看惯了体特生汗流浃背,他好比给干燥的跑道来了一场小雨,还是太阳没升起来的时候下的,不热,有晨曦独特的清凉,还有蜻蜓抖落小翅膀。 脸很小,圆的,水汪汪。眼睛大,也是圆的,也水汪汪。头发不太听话,但是不像刷完晨练的体育生,都是汗水,像随时能冒皂角味道的肥皂泡儿。对上视线的刹那,张钊甚至觉得自己莽撞了,莽撞得撞上了人家的慎重。 一个男孩儿这么水灵,好少见。张钊不是圣贤,他有私心,不喜欢有同桌,但水灵灵的同桌可以例外。 韩雯也有私心,苏晓原的性格到了9班摆明要挨欺负,不如直接安排在张钊旁边。“王老师真对不起您,我们班新成立的,我还得再啰嗦两句。” 老王在旁边看起了教案。“嗯嗯嗯,您说,您说,我不着急。” 韩雯看不上他区别对待的样子,当着学生的面也不好发作“时间紧迫,咱们还没来得及开班会。张钊,你暂时代理班长,行吗” 张钊还沉浸在拿笔尖戳皂角肥皂泡儿的幻想里。“啊” “班长,你暂时干着。苏晓原坐你旁边,出什么差错唯你是问。”韩雯把重担子直接扔给了他,“然后副班长,祝杰,你行吗” 祝杰都披上校服外套准备睡了,抬头也懵了一下。“谁” “你,暂时副班长。其他班委待定,下午班会”韩雯开始往讲台下走,“王老师您上课吧,真不好意思。” “没事儿,新集体且磨合呢。”老王拉了一把门,把班主任请出去,回头看见新生还站着,“你怎么不回座位啊都要开始上课了你们班谁是生活委员粉笔呢” 黑板槽比垃圾桶还脏。他又低头在讲桌里找了找,也没有。唉,这一帮不好好上课的学生。 “先自习吧,我去别的班拿盒粉笔去。”尽管对9班不抱任何希望,没有粉笔就没法上课。老王刚迈出前门,底下的假寂静瞬间打破,你叫我、我叫你,投篮扔垃圾的、借水喝的嗡嗡轰轰瞬间响了起来。 乱,像最廉价的菜市场。就是没有人搭理插班生,视而不见。 苏晓原轻轻地叹了口气,往座位走。也好,没有人注意自己也好。 可在他往近了走的时候,张钊却越来越明白,为什么苏晓原站在班里特别清新,那么的与众不同。 因为他的校服太新了。别的人穿过两年,能比吗他一身新的不说,号码还巨不合适,特别是裤子,直接盖了他的球鞋脚背。蓝色的校服长裤配一件崭新的雪白运动短袖,左胸口绣着校徽。 一朵嫩绿色的小草芽,显得他也特嫩,特水汪汪。 袖管底下两条细胳膊拉着书包带,肘部拐弯儿的角度也特别好看。可能是因为瘦,肘部的皮肤撑开了透出肉粉色。 可他走路的姿势不大对啊。 一迈步,肩就有轻微的不自然摆动,并不明显。张钊纠正过半年的踩地姿势,这是因为落地时候把重心全放在了脚尖儿的后果。说俗气些就是这人踮脚尖儿走路。 学跳舞的张钊见过那帮跳舞的小子,走路踢膝盖,外八字,显得目中很无人。苏晓原坐下之前他特意看了一下,右脚果真是个小外八,像站丁字步。 前因后果地联想起来,张钊突然就有些受不了他。咬文嚼字、自视甚高、跳过舞的,受不了,真受不了。 苏晓原却不知道自己的步态被人分析个遍,动作幅度小得不能再小。他看向同桌,韩老师叫他张钊,离这么近看,这人比远看更邋遢。可最让他注意的是一双匀称有力的小腿。 好羡慕啊,苏晓原多看了几眼。再往上看,很旧的校服外衣披着,里头是运动上衣,橙色的,放在自己从前的高中绝对进不了门。 鼻子好高啊,高高的鼻梁自眉心开始,眉毛压住眼头却放过了眼尾,往好听说是玩世不恭,说不好听了就是痞。 可是却很抢眼。 “你好,我叫苏晓原苏门答腊的苏。”他自以为幽默地说,帮自己缓解紧张。桌斗底下的地方被人占了,放着个鼓鼓囊囊的大运动包。自己的腿只好伸到前面的椅子下头。 张钊在队里待习惯了,特受不了这种动作幅度像小姑娘的人,轻蔑地点点头,学他,又像笑话他“你好,我姓张,嚣张的张。” 苏晓原却听不出来,这是班里第一个和自己说话的人,还害羞地笑了。笑一下,抿一下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借球儿 他这一抿嘴,张钊看到两个不得了的酒窝,浅浅的,盛满了甜水似的。俩人桌子紧挨,他面朝左边想睡觉,没一会儿就卧不住了。 “你干嘛呢”右边的课桌总动,砰一下砰一下,始作俑者还在那儿捣鼓,手就没停下,给张钊烦炸了,“问你话呢,还能老实上课吗” 苏晓原擦桌子认真,右手停在半空,没着没落的。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曾经的同桌,那个叫季重阳的好学生。坐姿笔直,成绩总能超过自己,校服还永远有柔软剂的香味。会帮自己擦桌子,还会在自己偷懒开小差的时候提醒班主任在后门徘徊。 永远不大声喧哗,不嫌自己动得多。 “我咱们上课说话会扣分吗”苏晓原不善于在上课时间交谈。以前哪儿敢交头接耳啊,班主任神出鬼没,可现在的环境简直就是菜市场刚开张。 张钊很看不惯1班那帮学生,身边这个更是受不了。“扣分我就问你,你不动弹还能老实上课吗有癫痫啊” “你胡说,我擦课桌呢,脏,不信你看”苏晓原脸皮薄,叫人训一句能无地自容,直接摸了一把,手指头都黑了,“都是灰。” “灰又怎么了,谁桌斗里没有啊,这不刚开学嘛。”张钊身边一直都是抗摔打的小伙子,头一回接触苏晓原,生出些坑蒙拐骗的坏心。 他摆出一副错怪你了的表情,态度温和显得很好接触“那你轻点儿擦啊,我补觉。” 苏晓原在9班举目无亲,还当张钊是真友好,未经世事地问道“那你要不要湿纸巾啊我带了一大包”说着看了一眼书包,挺大方的,拿出试图交新朋友的豪迈,“管你够。” 四个白白的指肚,沾着灰,申诉它们的主人跟本不应该坐在这个脏不拉几的教室里。张钊拿脚腕子勾了一把桌腿,动作生猛,直接亮空荡荡的桌斗给他。 “你觉得呢”这人有点儿意思,张钊像逗小动物,假装善良地笑。 空的,一本书都没有。苏晓原看不懂,睫毛和手指头一起颤了几下,继续试图交新朋友“那你平时上课的书都放哪儿啊” “我书”张钊再咣当把桌子正过来,指了指放在人家桌下的包,薄薄的运动上衣随他的动作起了褶皱,显出一片刚干燥的汗渍。 “是啊,你书呢”苏晓原自己擦手指头,擦完从包里拿出一个新塑料袋,在桌腿儿上栓了一个垃圾袋。 这一通操作给张钊打蒙了,受不了他讲究,女生才这么干净呢,他一个男孩子讲究什么啊这要是队里的新人,张钊能把人欺负到直接不练了。 “在你脚底下呢,别踩着我的包啊,脏了你给我擦。”不行了,假善良装到一半,失败。 因为身体原因苏晓原对别人的态度很敏感,他能感觉出来,张钊不太好相处,再加上班里谁也不认识,当下没有反对,只是很小心地把运动包往旁边挪了一丢丢。 这一丢丢,大概也就是1厘米。动作不能说是轻,只能说是浅。轻用来形容力度,浅用来形容动作幅度。他必须得挪开,否则右腿这么支棱一上午,中午该站不起来了。 除了倍儿好看,动作浅是张钊对苏晓原的第二印象。第三印象便是他动起来时的手忙脚乱,明明像个练舞蹈的,可真不怎么协调,弯一把腰拿书都像要摔。 “喂,用不用帮”张钊想起了老韩的话,苏晓原出任何状况,自己倒霉。 “我不踩你包。”苏晓原挪动完了,他知道有些人很反感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碰,还以为张钊怪他,“咱俩做个交换,你包放我脚底下,上课能不能别打扰我” 性格还挺刚的,上来就别打扰我,仿佛预见张钊一定会打扰。 “我不打扰你,你还准备认真听课”张钊歪着脸看他,找到了新的乐趣。 脖子好细,头发好软似的,像随时欢迎人来rua,特别日系。张钊笑嘻嘻地盯着他,心里却狠狠琢磨怎么修理他。从苏晓原身上过分崭新的校服针脚里,他还看到好多好多肥皂泡儿升腾起来。 皂角味儿的,一戳就破。破的时候还有啵儿的一声,碎掉的水珠全部砸在张钊发育完成的喉结上,洒在他带着汗的耳根下。 “嗯,我得好好听课这个暑假没上补习班,也不知道你们课程的进度,我怕成绩下降。”苏晓原偷偷摸摸地说,好像没补习是特别抬不起头的缺陷。这是他第一回冲着张钊笑,还用商量的口吻。 可张钊看得出来,他笑不是因为真开心,是想拉一个好感度。这人聪明,新环境,没人待见他,越快认识核心人物就越能融进集体,跟自己熟络他不吃亏。 这可是你主动搭我的啊,别后悔。 “行,绝对不吵你,我睡觉。你好好上你的课,要是有人吵你,叫我,钊哥帮你教训丫的。”张钊虚情假意帮他挪桌子。老王拿着一盒白粉笔进来了,先敲几下黑板,示意准备上课,底下准备睡觉的可以趴好了。 韩雯的话并没有干扰他的授课进程,成绩很好的插班生他看都不看。 “谢谢你啊,我也不吵你睡觉。”只有苏晓原一个人,认认真真把笔袋拉开。一个薄荷绿色的铅笔袋,张钊不想叫人看见他偷看了,但还是拼了命地往里头瞟。像笨拙的体育生扒在舞蹈教室外头,偷看那些准备变成白天鹅的丑小鸭们绷脚尖儿。 不仅偷看,他还很幼稚地数里头的笔。牛逼,粗算下来20根儿绝对有,红蓝黑齐活,还有荧光记号笔。干,这他妈不是白天鹅啊,这根本就是一只冒着肥皂泡儿的小仙鹤,静悄悄的,落在这一地鸡毛的差生堆里了。 张钊大咧咧地偷看。手指头特别白,手掌很薄,所以中指和尾指的两块茧子就格外明显,红红的,都磨出亮来了。右手戴着一块皮带手表,雪青色的表带箍着细腕子。 受不了,真受不了,男孩儿用雪青色,钊哥鸡皮疙瘩起一身。 “下面大家翻开练习册b本的17页”老王在上头喊,底下翻书的人寥寥无几,张钊闲得无聊,干脆戴上耳机听音乐,却总觉得今天的耳机有些问题,里头老有幻听,全是沙沙写字的声音。 声音也特别浅,不着边际地擦他的耳道、耳蜗,还是环绕音效。 干真他妈邪性张钊看了一眼昌子和何安,俩人摊开书,都在底下干自己的。一个往胳膊上贴膏药,一个发微信。 有时候,张钊总会发觉世界上有些无法理解的现象。比如,他耳机里的写字声,再比如,谁他妈脑袋有包排的课程表,一上午全是数学。 第一节课全是魔音灌耳的幻觉,第二三节课他做笔记,上头是老王念经一样的得逼得。到了第四节,他实在烦得够呛,干脆趴桌子上闭眼歇着。 老王的授课速度对苏晓原来说太慢了,一边做笔记一边做带回来的练习册。正当他准备审下一道大题的时候,不知道从哪个方向飞过来一个纸团儿,狠狠砸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不疼可是也不轻,是攥实在的纸团儿。 “钊哥钊哥”曾经8班的哥们儿把教室后门开出一条缝儿来,“钊哥,喂,帮忙叫他一下” 苏晓原瞥了一眼张钊,他没睡,就是不愿意搭理。自己更不想搭理了,谁也不认识,于是继续审题。 “嘿叫他一下啊”门外的急了,“你捅他一下,睡着了你叫他一下” 苏晓原对一中学生肆无忌惮的胡闹彻底无奈,拿笔轻轻地捅了左边一下。“喂,有人叫你呢。” “干”张钊早就醒了,腰上像被人挠了一把痒痒,柔柔软软的。昌子和何安都是一拳头呼过来,这种叫醒服务他还没享受过,“肯定又是借球儿,我他妈篮球又不是公用的跟他们丫的说我睡了。” 说完翻向左,残局留给了同桌。 苏晓原从来不在课上说没用的话,更何况自己坐第三组,离后门老远。“他他说他睡了啊,你们走吧,快走吧,我们这儿上课呢。” 几秒之后一个硬硬的纸球儿,精准无误地砸在他脑袋上。“你再叫他一下啊球儿借个球儿” 苏晓原心里特别不舒服,换了一个学校,待遇差距天上地下。接二连三的纸球儿过来,有的砸在脑袋上,有的砸在身上。但更多的是在脑袋,外头的人找准了砸的。 “跟你说话呢听没听见啊”外头的两个哥们儿也是逃了第四节课的后二十分钟,声音不大但明显急了,“你丫叫他一下” 苏晓原左右为难,只好放下圆珠笔,再碰一下张钊的胳膊。这回刚要说话,张钊却先一步坐直,伸过一把懒腰,然后整个人狠狠地趴在他的左腿上,去够那个占地方的运动包。 “你”苏晓原最忌讳别人碰他腿,刚才的好欺负全部不见了,被人揪了羽毛似的,猛推他一把,“你这人你做什么” 胳膊细,力气却大,一下把张钊的身体给推歪了,脑袋撞到课桌角上,动静很大。 “干”张钊撞了额角,田径队一起撕腿拉膀子的,没谁像苏晓原,碰一下就跟被自己非礼似的,“你有病啊” “这也是一道送分题后面你们干什么呢”老王正在讲题,后头发生什么他知道,就是懒得搭理,这会儿忍不住了,“叫什么啊你说你呢,张钊旁边的那个新生” 苏晓原委屈到不想说话,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眼睛瞟着同桌“苏晓原。” “苏晓原是吧。”老王记下了这个名字,“怎么,学习好就不上课了要打球和他们几个从后门走别耽误别人,好歹屋里还有听讲的呢坐下” “我没有。”苏晓原又委委屈屈地坐下了,脸涨得特别红。一个从没在班里挨过批评的尖子生,在9班快要待不下去了。 没等坐稳,左小腿猛地被谁扫了一下,他的重心全压在这一条腿上,身子立马歪倒。好在张钊还知道接着他,抬了一条胳膊过来,没让他歪在桌子上。 “啊你”这回他学乖了,声音很小,瞪着水汪汪的眼睛,“你无赖” 张钊很幼稚,你打我一下,我还手一下。更何况欺负新生太有意思了,再怼他几句,估计他得抽搭着鼻子哭出来。“我这是给你上课呢,别轻易跟体特动手动脚,我们反应快,有时候会下意识地还手,真把你怎么着了还是你吃亏。拿着球儿。” 说完把运动包里的篮球硬塞给他。苏晓原连球场都没上过,文绉绉的小样子,抱着个大篮球很可笑。 “你给我干嘛啊,我不要。”他不敢大声,怕老师再听见。 “谁说给你了啊。”张钊非常想把他冒出来的肥皂泡儿都戳破,看他皮肤是不是肥皂做的,“给他们丫的,扔过去。” 门外头俩哥们儿在老王说话的时候躲了,这会儿迂回回来。“谢谢了啊钊哥,下午请你吃冷面” “别冷面了,你们丫的能不能买个球去占球架子别他妈老用我的”张钊用东西很独,也很霸道,他的运动柜子从来不叫教练碰,“扔吧,不然他们烦死你,多影响你上课啊。” 苏晓原,一个上课连说话都不敢的好学生,换个学校就要变成上课扔篮球的差生了。刚才挨骂的羞耻还没从脸上褪去,他支着很细的腕子,想把球还给张钊。 张钊给他吹桌边风“扔啊,刚才成心推我那么大劲儿,打球儿一定不错。” “你你心里摸摸正,我那是成心的吗我真的不会。”几乎是求了,再挨一顿批苏晓原真要无地自容,“你扔吧,我真不会。” “这有什么不会的,你就扔,老王不管。”张钊轻轻地碰他胳膊,摸摸正,这一定是南京话了,倍儿好听,“你心里也摸摸正,实在不行再摸摸我的,老韩把你交给我了,我能害你吗老王要说你,我替你挨批,绝不让他说你一句不是。” 苏晓原把球放在大腿上,挡着膝盖,并拢腿的坐姿像个少女,夹着腿坐。“还是你扔吧,我没打过篮球,我的题还没做完呢。” “你扔过去不就得了,他们丫的特别烦,真的,我又不能出去。要不钊哥早冲出去揍丫们了,是不是还拿纸团儿砍你了”张钊心怀鬼胎地教他,因为刚才那一推,很幼稚地记上了仇,“疼了吗” 苏晓原看着脚下满地的纸球儿,想说有一个挺疼的,都砸眼睛旁边了。“不疼,你别出去打架,上课呢这样儿不好。” 张钊假装听进去了,还点头“行,你求情我就不动手了。你别怕,使劲儿,能多大劲儿就多大劲儿,往后门一扔,齐活。” 苏晓原不想扔,上课交头接耳已经是他的极限,怎么能往后门扔篮球呢他不知道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多好欺负,别别扭扭转了身子,双手抱球,紧着肩膀,像张钊教的,使出最大力气扔了过去。 砰地一声,篮球没砸中后门的那条缝儿,正好砸在门板上。虽然他没打过篮球,可终究是个男孩子,扔球的力度不小。 一个打满了气的篮球,扔出去,再原路反弹回来,硬邦邦地砸了张钊看好戏的脸。 “干”张钊捋了一把刘海儿,痛苦地低头。 这动静太大了,老王直接把教案拍在讲桌上“你那个新生起立还上不上课了不上课给我出去” 苏晓原从没挨过当堂批评,还接连两次,除了捏紧的拳头,脚趾尖儿一点力气使不出来。可没等他站,旁边一个高高大大的人起来了,挡着了他,还捂着鼻子。 “干嘛啊王老师,我扔的球儿,给您赔不是了啊。”张钊捏着鼻子,干,打球都没让人砸过脸。 苏晓原傻傻地看他,挨批这种事儿多下不来台,竟然真替自己扛了。是张钊,张钊没耍他,说替自己挨批就真替。他真高,长腿站直了怪吓人的高,可他心好,没看着那么坏。 张钊揉着鼻梁骨,给了苏晓原一个放心的眼神,心里想的却是,往后钊哥好好修理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抬饭去 老王对差生班没耐心,他可以不管底下睡觉、看小说、玩手机,唯独忍不了打篮球,瞪圆眼睛的刹那,眼袋更凸了“你坐下苏晓原起立” 苏晓原脸皮薄,起立活像受刑。“王老师我” “你什么,球是你扔的,我还能瞎了不成”老王气从中来,辛辛苦苦上四节课,底下没几个人听。可他又懒得说,底下不是体特就是根本不在乎成绩的。 “我”苏晓原不敢解释,单是两句批评,就能把他揍得鼻青脸肿。 “就你学习好是吧啊,学习好,嫌我课讲得慢了,就不听了刚来一天就和那帮逃课的混一起,你眼里还有没有课堂纪律”老王的怒火正好酝酿到爆发边缘,正好打响了下课铃,把苏晓原给救了,“行,我也不说你什么了,省得你们班老韩找我摆持来中午你们班找个人,当数学课代表,到我办公室里拿卷子。两套试卷,后天上课分析。”他地上完最后一分钟,抬脚离去。苏晓原像被人抽了骨头,软绵绵地坐了回去。 想亲手挖开地板砖,挖出个地缝来,钻进去,再也不抬头了。 “喂,你没事儿吧”张钊鼻子巨酸,假装关心,实际过来看笑话,“唉,不就挨批嘛,真不至于。一回生二回熟,以后有机会钊哥教你打篮球,行吗” 苏晓原有气无力地瞪了一眼“你胡说。” 干你胡说,骂人都这么娘,钊哥表示真他妈要受不了了。 这个铃声对苏晓原是挨批的结束,但对于9班,是提醒大家伙儿要吃午饭了。前头陆陆续续站起来,没人在乎谁究竟怎么扔了篮球,为什么好端端就扔了个篮球,好像9班的课堂出什么闹剧都正常。就连张钊也是,挨了一句不疼不痒的骂,一溜烟从后门跑了。 不得不说,收拾一顿新生,他有点开心。 9班在四层拐角,张钊打开窗户换换气,按照惯例,不到十秒就会有两个人出现在身后头。 “恭喜啊,正班长。”陶文昌按着他拍了一下,声音响亮、劲儿够大。苏晓原究竟是怎么挨批的他清清楚楚,可他和张钊一样满不在乎。“真没想到啊,钊哥你还有当官的一天,牛逼新官上任三把火,先从新生下手了” “滚烦死我了,你爱当你当”张钊把人掀下去,“何安呢” “说水喝多了,先去厕所尿尿。”陶文昌靠着墙,下腰直接摸脚尖儿,活动他坐了一上午的大腿韧带,“现在训练量都大,他喝水多。” 张钊当然知道,何安是扔铅球的,正是身体要劲儿的时候。“别提了,他大胸那块儿都撑出裂纹儿了吧,一看就是急速增肌,胸推他妈的推过了,我一会儿得熊他一顿这么半天,丫跑二层男厕所去了” 陶文昌又勾起脚尖压小腿“可不是。四层厕所老他妈有人偷着抽烟,咱仨可别。体育生惜命,二手烟滚蛋。” 这倒是,为了那点儿宝贵的肺活量,这仨人烟酒两不沾。俩人靠着窗等何安,后背斜靠着窗台的边儿,长腿往前伸得像准备绊谁一跤。 “钊哥”陶文昌神神秘秘地靠过来,“祝杰薛业那俩人,你觉得恶心吗” “啊”张钊往后仰着头,突出来的少年喉结上下滑动,早把欺负人的事儿抛之脑后了,“虽然我挺烦他们丫挺的,迟早得干一架,但还真没到恶心的程度吧。祝杰那人,成绩放整个朝阳都排得上名次,放远些,市里也行,我俩巅峰期能打个平手。就是丫跑步拐人胳膊我特恶心。薛业成天屁颠儿颠儿地捧着他杰哥,挺烦人的。” 陶文昌那张特招小姑娘喜欢的脸又神秘地靠过来“不是,你觉不觉得他俩像那什么似的上回路过器材间,我看薛业那傻逼,跪垫子上还给祝杰按摩呢,揉腿” “这有啥恶心的咱仨训练住一屋的时候,不天天你揉我、我揉你嘛。”直到现在,张钊还能想起来那种疼。要不说体特生的关系都特别铁,能铁一辈子呢,集训的苦吃下来,每个人回宿舍都跟废了一样,一个趴一个身上,互相按摩,互相踩背。 身上没旧伤,就等于没练到位。 “不是,你都没瞧薛业那眼神,他妈冒水儿了似的祝杰也不推他,就闭着眼享受,大爷逛窑子似的让他伺候。这俩人成天在一起,像过上日子差不多不会是那啥吧啧,想想真他妈恶心。” “啊就还行吧。薛业那傻逼是挺那啥的反正也唉”张钊很不自然地动了动肩膀,像想解释,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没有女朋友的高中男生,脑子里乌七八糟的东西比公共厕所还可怕,更何况是张钊这样儿的,小姑娘手没拉过一回,揉腿、冒水儿、大爷、窑子、伺候接连击打着他茂盛的荷尔蒙胯下第二大脑。 他得赶紧转移话题“唉,你管他俩丫的干嘛呢,只要不惹咱们,我不让老韩难做人艹,何安这儿呢” 何安傻憨憨的,还往教室里找人,两大步跑过来。“钊哥,一楼领营养餐的地方就咱们班的没人抬,怎么着,班里谁去啊” “干我把这茬儿给忘了”张钊愁得想去楼下跑圈儿,班里没有生活委员,累活儿肯定落自己这个狗屁班长身上。最要命的是体育生的营养餐分量大,每个都是两份,跑一趟就是4箱。 谁说练体育不要钱啊这都是钱,成绩一半靠拼毅力打比赛,一半靠吃靠补。 “走走走,先下楼拿饭去”张钊没辙,老韩任命的正班长,他不好推脱责任。要是自己班学生再不给面子,班主任的威严怕是树立不起来。“可咱们仨也不够啊,何安,从班里再叫俩人” “叫谁”何安想不出来,瞧着旮旯里看手机的那俩人,“副班长和他小跟班儿” “你丫不提他,咱俩还是好朋友,提他就”张钊往前门跑,准备抓几个壮丁。结果一眼瞅见在讲台上擦黑板的苏晓原。 瘦,肘部拐弯儿都比别人的角度漂亮,用着踩脚尖儿的走路姿势,鹤立鸡群地站在前头。垮大垮大的校服上衣隐约透着他微凸的两片肩胛骨,真像个跳舞的。后脖子那块儿又长,又细白,整个人特别黏软。 对,黏软,张钊也不知道怎么会联想到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形容词,大概是苏晓原站着的时候总爱扶着东西,就像现在,擦个黑板都要抓着黑板槽,白手指头扣得很紧。 送上门的小仙鹤,rua他 “咦,你擦黑板啊累不累”张钊走过去问。 苏晓原扔篮球之前其实有些犯困,一个原因是昨晚没睡好。其次是老王的授课难度太没有挑战性,全是基础知识点,真真是奔着及格线讲课呢。害他连做笔记都兴致缺缺。 谁知道最后还挨了一顿莫须有的批评,这会儿来擦黑板精神精神。何况班里没有人搭理自己,傻坐着,显得自己多不合群似的。 他被孤立怕了。 “不累,黑板能擦吗”可张钊这一问把苏晓原吓住了,他以为还是在从前的高中呢,大家都抢着记知识点,“你要是没做完笔记,我做完了,中午借你抄行吗我看没人擦,就” “没有没有,我怕你够不着。”张钊受不了他自作聪明,想惹他生气试试,“你要这么喜欢干活儿,以后你就当9班的生活委员吧,快,跟我们下楼抬饭” “啊”苏晓原不太愿意干体力活儿,脸上明显是推脱“可我没订饭啊”但还是挪着外八字的右脚走过来了,每一步都比别人一步的跨度要小。 “特快,拿上来咱们赶紧吃。”张钊嫌他走得慢了,肥皂泡儿就是磨叽,迈什么小碎步啊,“对了,咱们班少个数学课代表,你当吧,吃完饭你去老王办公室里拿卷子等等,刚才你说什么” 苏晓原刚下一节台阶,后背单薄地去靠墙,怕站不稳“刚才我刚才说什么了啊” “干你上学不订饭,中午喝他妈西北风是吗”张钊的声音不大,可他高,再加上体特生习惯动手的毛病,直接把苏晓原当做昌子何安对付。 说一句话,还带推一把的。可他万万没料到苏晓原不经推,一推就掉了两节台阶,多亏靠着墙才站稳。 “妈啊”张钊服他了,也怕了,这一下推下去不得了,老韩不批死自己,“敢情你脚底下不生根儿啊,中午不吃饭了” 苏晓原紧紧贴着墙,小时候从楼梯摔下去一次,这个危险的地方对他来说是个百慕大。“我家离得近,我中午回去吃你手劲儿大,以后咱们说话你能不能别动我。” “噢,早聊啊。”张钊觉得自己莫名好笑,人家订不订饭,关自己屁事儿,“那你怎么还不走,擦黑板就那么有瘾。不走正好,下去跟我们仨抬饭。” 苏晓原不想给人留下太过娇气的印象,咬咬牙问“在几层啊” “一层啊,送餐公司才不管抬上来呢。”不用他说,张钊已经觉得这人矫情又娇气了,叫上陶文昌何安,“走,下楼吧,拿晚了班里再炸了锅。” 苏晓原也没说什么,慢慢地跟着他们。扶着墙是靠左行,显然和往上走的人群逆行了。他换了个边,靠着右,每一步都扶着楼梯的扶手。 前头三个体特生肆意地往下跳台阶,一蹦就蹦5、6节,他眼热又羡慕,手抓得一紧再紧。 一层领餐处就剩下四个箱子,张钊在领餐名单的高三9那排签了大名,指挥他们“昌子,你俩抬那个,我和他抬另外一个。” 陶文昌和何安以前经常抬饭,配合又默契,抬起来几步拐弯便没了踪影。苏晓原慢慢蹲下,从没干过这份工作,腿也不敢直接使力,就先用两根指头去勾餐箱外的扣手,想试试重量。 试了一下,拉不动,很沉呢。 “不用试,咱俩直接抬,你拿稳了啊一、二、三”张钊还特意看了一眼他的身高,不是特高,但绝对够用了,自己弯着点儿膝盖就行。 指使人家干了活儿,再晾着苦力就不太合适,张钊开始考虑能和他聊些什么。但自己跟他这种浑身上下散发着我很弱、我手不能提、你别过来啊的小仙鹤实在没话说,勉勉强强地问“你抬上去就赶紧回家吃饭吧,家不远吧” 苏晓原跟着他的大步往台阶上迈,装出轻松的模样。“嗯,我家离得挺近的,不坐公交车走一会儿也能到。” 所有力气压在左腿,他像走钢丝的人,丝毫不敢大意,拼了命也要维持住岌岌可危的平衡感。 张钊带着他拐弯儿,倒着上了楼梯。现在他很后悔,苏晓原明摆着白长身高,他是真没有力气。刚走到二楼,小仙鹤的肩膀就耸高了,可见他不会用下盘使劲儿。 结果就是大部分的重量全压在自己这边,和一个人抬差不多。 “你拿稳了啊,咱们快到了。”张钊尽量好脾气地提醒他,毕竟老韩把人交给自己了,“要不行你就说话,我上楼换人来我艹” 说时迟那时快,苏晓原一个屁墩儿摔在三楼的拐弯处,声音响不说,餐箱少了底端的托举瞬间大幅度倾斜,眼看就要以50米冲刺的速度往下滑落 张钊傻了,救人还是救饭,他只能选一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我罩你 滑下去后果不堪设想,一箱的饭菜全都得打翻。而摆在张钊面前的选择更是两难。要么,他箭步去拉苏晓原,放开手里的餐箱,要么,他紧紧拉住餐箱减速下滑,最后撞到苏晓原的身上。 几乎没过脑子,张钊就选择了后者。新生和自己不熟,显然敌不过一箱营养餐的重要。 “干,你拉不住你早说行不行”张钊有点儿生气,直接从仙鹤腿上迈过去,把压住他脚的餐箱推开,“队里那帮新人也是,就你这样儿,能跑不能跑也不吭声,傻不愣登跟着练真练不下去了,队里成绩早被他们丫拖成狗吃屎挪挪脚,没压着吧” 白色餐箱下面压着一双复古的飞跃胶皮底儿球鞋,本身很白很干净,现在沾了几滴汤汁。 苏晓原正好撞到膝盖,把脚收回来直接往下蹲。疼,特别疼,疼得他说不出话来。张钊的速度太快了,他在下头,本身就跟不上,越走越慢,高低差造成的倾斜度也越大。一着急,右脚磕在一节台阶上。 早年扎进屁股的那一针,生生扎断了他正常生活的后路。别人每一分每一秒里最正常的行走,他根本不行。 “怎么了啊”张钊身边都是摔倒了爬起来接着跑的,头一回见被撞一下往下蹲的。 “没事儿没事儿嘶你先走吧,我缓缓。”苏晓原倒吸着凉气,右膝盖疼得快烧起来。 “不是钊哥说你,你也太瘦了吧,胳膊和小姑娘差不多,脚底下没劲儿都是缺练。”张钊把餐箱拉到三层半的转弯,交给下来接应的何安,“你拿上去啊,那谁摔了” “摔了”何安一个人往上拉,推铅球的体格干这个,优势明显得不是一星半点,“怎么摔了啊” “谁知道也怪我,非叫他下楼帮忙抬。”张钊挽着袖子往教室里走,第一箱已经被拿空了,“昌子,你拉俩人下楼抬另外两箱,赶紧去,别人班都吃完了往回送呢” 陶文昌正在抖音看小姐姐朝自己比心,放下手机抓了两个男生下楼了。 “钊哥,那谁,摔哪儿了啊”何安从第二箱拿出6个餐盒来,他们仨的,“你就该和昌子搬一箱,非欺负那谁干嘛啊人家叫什么来着” “我怎么欺负他了啊”张钊不想承认,“我看他没事儿做,帮他融入集体。” “切,在队里的时候就数你爱欺负新人。”何安看张钊旁边的位置空着,课本码成端正的好几摞,一瞧就和别人不一样,“他叫什么来着” “苏晓原,名字都跟个小姑娘似的。你可不知道他多矫情,放个书还得擦桌斗。”张钊不吃肥肉,挑出来全扔了,瘦肉却往何安的米饭上放,“吃啊。” 何安有些退却“钊哥你别我够吃。” “让你吃,你就吃,瓶颈期怎么样了多吃多练别多想体特谁还没遇上过瓶颈啊。你看昌子,现在牛逼哄哄的,高一躲男厕所里哭那次,比你丫惨多了,大腿根儿叫杆子磨出那么大一片红,丝丝拉拉渗血,现在不也出成绩了嘛。” 何安知道张钊的意思,终于肯动筷子。“谢谢钊哥其实我昨天还想呢,自己到底适不适合走体特这条路啊。老师看不上咱们,再练不出成绩来真是没路可走。” “呵,昌子那年也是这么想的。我跟你说啊,体特这条路只能闷黑了往前冲,比北影考表演还难呢。”两盒营养餐,瘦肉叫张钊全挑给何安了。谁让两个好哥们儿的家里条件完全天上和地下。 昌子家里有钱,搞体育是他愿意,再加上确实在跳高这方面有天赋。从初中开始大小比赛就没断过,名次一直往前冲,经常上着课这人就没了,绝逼是请假比赛、为校争光去。 可就算是这样的优秀苗子,也逃不过体特生的瓶颈魔咒。高一上半学期,陶文昌最痛苦的瓶颈来了,就差025,1米83的国二高度无异于一道喜马拉雅山那么高的屏障,折磨得他寸步难行。 可025的差距到了跳高场上,和差25没有区别,都是压杆儿。 无论怎么加大训练强度,改变起跳习惯和肌肉记忆,愣是过不去了。这种痛苦无解,能把一个体特生的所有骄傲磨灭,体力磨尽。练到最后,陶文昌连起跳都不敢了,每回都压着杆儿落下去,那滋味仿佛能杀人,张钊特别懂。 能给他们无上荣誉的操场,顷刻之间凶相毕露,成了这帮练体育的孩子们的战场。 受伤、伤痛、失败、挫折、义无反顾体特生哭都流不出眼泪,都是营养补充剂和红牛。光张钊就见陶文昌哭过两回,一回是200米跨跳生生累哭的,一回是不服输地哭了。但眼泪帮不了成绩,咬着牙,再往上拼。 成绩雷打不动的滋味儿折磨死人,可冲过去了就是国家二级运动员,才能有参加体考的资格。冲不破的人满地都是,好在陶文昌有天赋,肯努力。一个国二压下来,再加上他名次已经冲到市级,只要成绩别低得太过分了,基本上前途比较光明。 可何安这个家伙就倒霉,726公斤的铅球,死活扔不过125米,也是差一丢丢,就差那么一丢丢更别说他家里条件差,训练服磨破了裆都是自己补的。 磨得满是血泡的大手拿绣花针,钊哥看不过去。 “多吃啊,下个月我订三份儿。”张钊很快挑完一盒,开始挑另外一盒。 何安默默地吃着,直到张钊快把第二份的肉也挑完。“钊哥你吃吧,我够。” “干,让你吃就吃,废话那么多。不吃你天天喝蛋白粉怎么着”张钊把最后一块瘦肉塞过去,陶文昌才带着两个男生搬回剩下的餐箱。跟着进来的是苏晓原,垮大的一身校服,微微地踮着脚。 他走路真是颠颠的,十分不明显。可还是叫张钊看出来了。 这么半天才爬上来吗张钊愣着看他,又看见他头顶冒出不可名状的肥皂泡儿,好多好多。“你干嘛去了啊” 苏晓原不能说自己是缓了半天才走回来的,他完全可以说是磕疼了,好叫这个不负责任的班长自责一把。“我顺路去了一趟洗手间数学老师办公室在几层啊我一会儿去拿卷子。” 嚯,挺高傲的。张钊现在摸清自己受不了他什么,就是身上那股劲儿,一股9班谁也没有的方向感。 他不该在这里,张钊知道,相信苏晓原自己也知道。9班剩下的45个人全是找不到目标瞎热闹的迷糊蛋,折腾得再大,成绩决定了他们未来的局限性就这么丁点儿。可苏晓原是以鸟瞰的方式在直视未来,他有蓝图,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要干什么,他能谈梦想,他马上就能起飞。 就很想一巴掌给他拍下来,听他骂你胡说。 “就四楼,你顺着楼道往外头走就能看见,年级组长那屋。”张钊牟足了劲儿看他脸,找小酒窝的痕迹。生气了,冰冰凉的一张小圆脸,巴掌大小。 “谢了。”苏晓原累了。挪着一条使不上力气的右腿爬楼梯,累得他连回家吃饭都懒得动。 张钊盯他外八的那只右脚,本不想帮他,可老韩既然把人交给自己了。“学校里你不熟,用不用我带你去” “不用,就这么一条路,我还找得着你吃饭吧。”苏晓原抓住薄荷绿色的笔袋,掩饰被盯着脚看的紧张。一紧张,拉锁没有拉开,赶紧假装翻书。 这是叫他看出来了苏晓原像等待发落,翻书动作快得不像话,心里却有动静小声地说,不会吧这人什么眼神肯定不是,这么多年了也没有谁看出来。 “真不用我带你去”张钊只知道他紧张,不知他紧张什么,“你自己能去” 苏晓原变了脸色“我自己当然能去。” 何安吃得忐忑,怕钊哥爱欺负新人的毛病又犯。“你叫苏晓原是吗名字真好记,我叫何安,体特,铅球队的。”又指正往这边走的昌子,“陶文昌,叫他昌子就行了,咱一中的跳高种子选手,奔一级成绩去的,省队里要他他不去。刚才钊哥说你摔了,严重吗不要紧吧” 苏晓原感觉这个人挺好的,摇摇头,他能说什么说自己不记事的时候,肌注射促使肌强力收缩拉伤了神经那还不如让老王当堂批死。 “不要紧,我不小心走神了才摔。”苏晓原没太多心思,平时除了学习就是读书,没培养爱好,更不懂人心隔肚皮那一套。雪白的脸干干净净给出一个笑来,拿小酒窝和何安打招呼,完全不是刚才那副决绝的冰样子。 怎么看都不像是9班里的人,很纯情。 何安脑子更简单,吃饭、学习、训练、休息,说话也直“是,你太瘦了,放我们队里教练都不敢练你。以后班里有什么事儿你就和我们说,老韩那人也特好,放心。” “教练你们教练凶吗”何安的友好缓解了苏晓原的紧张,边问边笑着,笑里还有向往,也有对力量的憧憬,“你们扔铅球的,是不是力气都特别大啊” “就还行吧我今年成绩不算特理想,且得努力呢。听老韩说你成绩好,真的假的啊”何安也不是很会聊天,还问真假,突然脚底下被人踹了一脚,从角度上分析,张钊。 张钊的脸摆明是黑了,不就是没扶一把吗摆脸色和自己过不去是吧小伙子至于这么不经摔吗何安也是,跟谁都能聊,有病。 陶文昌刚坐下,也是把肥肉往外头扔。“我靠,这他妈订餐公司太缺德了吧,这么多肥肉给谁吃呢钊哥你要不要下个月从家带饭啊” “不带,我爸妈都在海南做生意呢,家里没人,我住我堂哥这儿。”张钊扒拉了两口米饭,脸冷漠地扭向苏晓原,还使劲儿靠了一把椅背。 很大的噪音,很幼稚地吓唬人。 “你干嘛”苏晓原又抓笔袋去,眼睛里闪的都是紧张。 “你不是说,中午回家吃饭吗现在不回去,等着下午喝西北风啊”张钊的小腿试探性往右顶了顶,果然,这小子的腿像蜗牛,缩回去躲远远的。 碰都不让人碰,挺有意思。 “你老碰我干嘛”苏晓原最怕这个,碰一下腿,他紧张得能打颤,“你这样儿,像个流氓。” “我腿长,不小心碰着的。”张钊笑了,开始用他招牌式的阳光笑容迷惑对手,像赛道上装肚子疼的选手,只等枪声一响艳压群芳,“韩老师说我代理班长,让我照顾你,你但凡出点儿问题都是我的错,往后你在9班我罩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要卷子 苏晓原不回答了,张钊说话总是气势汹汹,弄得他没准备。 “所以你中午不吃等着下午喝西北风吗”张钊又问一遍,“用不用班长带你去小卖部请你吃午饭赔罪吧。” 干,小酒窝呢 跟何安说话就笑,轮到自己就摆脸色是吧 不就是没扶你一把吗真把餐盒打翻了,半个班的人没饭吃你出钱请客啊 苏晓原不说自己因为腿不方便所以宁愿饿一顿,拒绝得很腼腆“不用了,饿一顿不打紧。我想多做几页练习册。” “真哒”张钊眨眨眼睛,“我这不是怕你饿嘛,咱们往后都是同学,互相照顾应该的。” “那你以后能不能说话时候别随便动手啊我没你们结实,你手劲儿太猛了”苏晓原终于找到一丝被新班级接受的感觉,自小不合群的他很吃这套,“我先写练习册,下午要是饿了,你再带我去小卖部吧。” 张钊不尴不尬地拿着陶文昌没动过的那盒营养餐,得,人家不领情,转手给了何安。“你多吃啊,增肌多摄入蛋白,周末我给你家送50斤牛肉去。” 陶文昌半张着嘴“钊哥,我呢” “你就算了吧,都国二了,奔着国家一级预备,还至于这么补再说那么多小姐姐疼你呢。”张钊故意挑肉菜,一点儿不稀罕地往餐盒外头扔,好像扔的不是肥肉,是嚼剩下的口香糖,没什么可惜的。 “肉给他,菜给我剩下啊。”陶文昌怕手里这盒也被安排了,拼命往嘴里塞,“一盒就这么点儿,够谁吃的,喂麻雀似的。” “你少吃点儿也好,谁知道下午谁又约你。”张钊和他俩是初中升上来的,几年交情,要说偏袒绝对是偏何安。但陶文昌确实不差这一顿,晚自习8点结束,手机从7点半肯定微信不断,约他的小姑娘多。 校内校外的都有。 陶文昌把剩下的菜扒到米饭上“晚上约我也不敢吃啊,教练天天掐表盯着呢,谁敢胡吃海塞何安你可别听他的,还是吃白水煮鸡胸吧,我还几桶蛋白粉吃不完,后天匀你两桶。” “别别别,我家里还有呢。”何安块儿头最大,却是仨人里最老实的那个,既不敢像张钊说放弃就能放弃,也不敢像陶文昌那样,把钱都扔在别处上。 就因为家里的经济条件,体特这条路他差点儿不想走了。运动服、训练费、食宿费都是钱,更别说大大小小的比赛了,市级省级都不能落下。要不说没钱别搞体育,大概就是给孩子们提个醒,这是一条烧钱的路,还会耽误文化课。 可走了这么多年,文化课早落下了,除了这一条,他没路走,拼了也得闯。 苏晓原假装审题,耳旁却是他们说鸡肉、牛肉怎么做最好吃又热量低。什么西红柿炖烂了提味儿,无油烤鸡胸再洒黑胡椒勉强能吃,笔下的草稿越打越乱。 原本还能忍,被他们说得好饿啊,想吃大姨做的炖牛腩,饱饱得吃上一顿。 三个人围着张钊的课桌吃饭,挡了出路,他只好和看着最好接触的那一个商量“何安,麻烦你挪下凳子,我出去一趟。” “诶,行,不好意思啊,我占地儿大”何安倒难为情了,挪着凳子往旁边蹭。 张钊总觉得他走路颠颠的,满脑子都是先套近乎再欺负的幼稚套路。“喂,你是不是去小卖部啊我带你去” 苏晓原从窄窄的一条缝隙挤出去,更显得他身子窄。他真的很吃这一套,被全班孤立过就不想噩梦重演。“我不去,我先去办公室拿数学卷子,你不是说我当数学课代表吗” “噢那用不用我陪你”张钊感觉到何安在踹他了。陶文昌干脆不说话,钊哥的把戏他看太多回,以前训练时候就这德行。新人一开始都觉得钊哥特好,接触下来才发现,根本他妈的是个牲口,熟了就使唤人。 “不用,我自己找得着,你不用陪着我。”可苏晓原不知道,真挺高兴的。张钊本来也不是真想去,一下不跟话了。 就是老王那个人够他受的,估计得碰钉子。 数学办公室苏晓原在四楼的楼道摸边儿走,才发现9班的地理位置有多不招人待见。教学楼是个字型,另外8个班都在一条直线上,9班单独放在拐弯这边。越往前走,班级名次越高,离办公室也越近。从别人的班里,他找回了一丝以前的感觉。 好安静啊,午饭吃完的居多,好学生都在自习。每一张课桌都码满了辅导书,像一座小山堆,能把人藏住。苏晓原放慢速度,像没钱上学的娃,故意往里偷看。人家班里的黑板满满当当呢,不是作业就是重点。 越看就越是无奈,甚至有些可怜,他眼巴巴望着1班黑板上画了星号的部分,甚至想进去抄一遍。 走到一间挂着办公室牌子的门前,苏晓原初来乍到不敢进,也不敢敲门。 “报告。”没人喊请进。 “报告。”没人喊请进。 “报告。”还是没人喊请进。 咦没人吗苏晓原像阿里巴巴对着藏宝洞喊不出芝麻开门。忽然被谁拿胳膊肘撞了一把,回头一看,是个抱着两沓子试卷的女生,高高的单马尾,嫌他挡了路。 “你进不进啊”她把怀里的卷子往上抱一抱,“推门啊你倒是,门又不锁。” “噢噢,推门。”苏晓原愣了,原来一中不需要喊报告。他这才敢直接拧门把手,轻轻喊人“请问王老师在吗” “你进去啊,挡着门你当门神啊。”可能是怀里的东西托不住了,女生很急地往里走。苏晓原动作慢,也不好说什么。从前他去班主任的办公室简直像众星捧月,每一科的老师都喜欢他,现在进来完全是个透明人,不知道该找哪一桌。 办公室不大,是数学组,桌上都是数学辅导材料。苏晓原先看了一圈,有那个女生带路,老王简直太好找了。 因为这就是他班里的学生。 “王老师好,我来拿9班的数学作业。”声音小,却清清楚楚的,我,9班,数学作业,三个重点一个都不少。苏晓原也是倔得厉害,身体越弱越不认命、不服输,越没人看得起他,他越要往高了蹿。 老王是返聘的特级教师,又是年级组长,桌边已经坐了两个学生,加上后到的女生,正临时给三个尖子生开小灶。 “嗯”他抬头看了看,眼熟。“噢,你是9班那个新生啊” “是,我们班的班长说了,数学课代表我当。”苏晓原才来半天,按理说和9班没建立好什么感情深度,但是他拔尖儿习惯了,不觉得自己比眼前三个开小灶的尖子生差。 “嘶你叫什么来着”老王继续低着头,用笔代口,在模拟试卷上画解题思路。 “苏、晓、原。”他真想看老王在卷子写什么,可又觉得真偷看了是没出息,“您说9班今天留两套卷子,我来拿。” 9班,三个低头看题的学生瞬间抬起了脑袋,把苏晓原打量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可他们的眼神又把所有的话说了,对新分出去的这个9班充满好奇。但这绝对不是好的好奇,是好奇9班的人能烂成什么程度,又是怎么来拿作业的。 “你们等我一下啊。”老王对1班的态度明显不一样,眼尾纹里夹着的都是关爱。教师行业伟大,可当教师的都是普通人,总有一碗水端不平的时候。他从桌旁的偏柜取出几沓子雪白的试卷,翻了翻又放回去,拿错了。 这套对9班太难。老王换了两套,交给苏晓原。“8张卷子,写去吧。” 苏晓原不走,怎么都不走,他快速浏览一遍,卷子应该是老王自己出的题,于是不死心地问“王老师,我数学成绩不错,韩老师说我能用您1班的”三个低头做题的尖子生又抬头了,把苏晓原的话生生逼慢了半拍,“的数学卷子。” 1班的尖子和9班的尖子,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老王不抬头地招手“先做去吧,行不行我说了算,她一个教语文的。” 拒绝来得太快,苏晓原没有防备,他只认识一个韩老师,又太想要好卷子“可韩老师说” “她教语文的,能管你数学吗”老王声音一下变大,把办公室里的气氛拉到了凝固点上,还想起他上课打篮球的过错来,“卷子给你了,你就先拿回去做真成绩好,我还能耽误你不成别整天没学会走路就想跑,你要真行,明天起数学课搬桌子到1班来上你不来我都求着你来” 张钊和陶文昌送空餐箱下楼,搂着说脏话“干,你丫别瞎说啊,什么冒不冒水儿的。” “真的,不信你下回看。”陶文昌身上有体特生所有毛病,别看队友天天搂搂抱抱,对男生之间的真暧昧就特别恶心,“丫就是一典型例子,提醒咱们别做舔狗。你瞧祝杰丫对他好吗就当个下人使唤。招女生喜欢你得学会拒绝,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滚你大爷的,谁他妈当舔狗啊,我这辈子也不可能舔的。”俩人比着迈台阶,张钊先一步冲进教室,撞上了苏晓原,“干,你站门口干嘛挨批了吧,就说让钊哥陪你去。” 苏晓原抱着基础试卷,忘了自己是怎么逃出办公室的。他脸皮特别薄,从没叫人大声喊过,自尊心瞬间接不住王老师的话,像被人撵出来的私生子,见不得光。 “怎么了啊”张钊看他脸都憋红了,很像仙鹤头上一点红,“叫老王给骂了吧” “你胡说,谁说我叫老王给骂了。”苏晓原还不承认,撇着一只外八字的右脚,而他擦肩而过,“咱们班的卷子是现在发,还是放学的时候发啊现在发的话放学前能写完,不然只能晚自习再写了。” 张钊猜都猜的出来他是被老王给修理了。老王那个人吧,虽说有毛病,可是只认成绩。你成绩好,你在班里横着走他都鼓掌。“数学课代表是你又不是我,你想什么时候发就什么时候发呗。老王那人挺不是东西,别怕啊,后天上课钊哥帮你怼他。” 苏晓原以为他真要怼,小脸的神色都慌张了。他从前哪儿见过敢和老师叫板的学生,担心张钊惹麻烦“别,你这样儿顶撞老师不好。卷子我还是现在发吧,大家抽空写完,晚上还能多做几套模拟。” 说完他按照从前的规矩,数好每一组人数,卷子理好,放在了第一排的课桌上。再慢腾腾地走上了讲台,拿起那根被用了一半的白粉笔,在黑板左下角特别认真地写上字,用大方框给框起来。 数学作业基础试卷两套,后天上课分析。 不仅是张钊,连陶文昌都看傻了。人有脾气,字如其人很纤秀。干什么都特认真,就这股认真,是9班学生里不可能有的,让他一下脱颖而出。 “你俩你俩老看我干吗啊”苏晓原退了半步,讲台才一个台阶的高度,他不敢下了。下台阶动作幅度大,右腿承受不住半身的缺项要更明显。而且张钊总盯着自己的腿看,像研究什么,怪瘆人的。 张钊确实是在看他,不仅看腿,看他外八字的那只脚,看他脚上穿的飞跃球鞋,还看他身上升起来的肥皂泡儿。眼神好似一根针,一扎一个准儿,扎了还想再扎。 “我看你”张钊觉得说出来显得自己忒不要脸了,说什么说我看你身上冒泡儿了还皂角味儿的 “我看你写粉笔字不错嘿,要不你抽空把板报给出了吧。年级还评分呢,你看咱班谁像会出板报的啊”张钊拿临时正班长的身份压他,“我班长,我说了算,明天下午你留下做板报吧。” “我不想做。”苏晓原一动不动站着,不了解张钊的霸道,还以为有得商量,“你找别人行吗我想去要1班的卷子做。” “老王没给啊”张钊猜着了。 苏晓原面子上过不去,自己也是尖子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没给我”说着眼睛还有些红了,“还骂我上课打篮球了,可又不是我自己要扔的,究竟怎么回事儿你心里摸摸正。” 张钊叫他梨花带雨这么一看,心里猛地一颤,颤得像跑完5000米,咚咚咚压不住往嗓子眼儿顶。 “我又不知道你不会打篮球”张钊装作无事发生,抬头看灯。可能是幻觉吧,这夏天真他妈够热的。 陶文昌看不懂俩人之间有什么,推了张钊一把“你丫要进就进,站门口干嘛啊”张钊正走神,哎呦我艹一声被推进了教室,冲到了苏晓原面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亲兄弟 被突然一推,张钊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俩人无声地看了几秒。 “你看我干嘛”苏晓原不喜欢他这种看法,像显微镜,能放大自己的缺项。 “我、我看你写字好看啊,咱9班里谁有你这么厉害。”张钊赶紧上了讲台,擦他没擦干净的黑板四角。 顺便靠近他,研究他的站姿,怎么老靠着东西脚底下站不稳是不是 苏晓原本身就是个脸皮薄的孩子,经不住批评,更耐不住夸,叫人一夸,眼睛没刚才那么红了。“也没有,你们要好好练也能写好。” 韩雯从外头进来,一愣“行啊张钊,还知道给班里做卫生了,这班长没办干。” “那可不,咱们9班刚成立,我得帮您立威是吧”张钊跟韩雯第3年了,说话没大没小,“老韩,我可刚给您找了个生活委员,苏晓原怎么样别的班里都出板报了,咱们9班没有不行啊看咱们班晓原的字,端正清秀漂亮在后头写满面儿出师表,咱班就能是这周板报第一,您信吗” 晓原突然叫这么亲热,苏晓原都懵了。班主任一到,他再联想上午吃的亏,可怜巴巴过去告状。“韩老师,我中午找王老师要1班的卷子了,他没给。” 对,就是告老王的状。同学之前的嬉笑打闹他可以不在乎,不给卷子,不行 韩雯没想到老王没给。“唉,王老师那个人算了,你别多想,下午我给你要去。怎么样,新集体还适应吗张钊他人还是可以的,班里体特生多,有什么事儿你跟他说。” “是,我对咱们班晓原特别照顾。”张钊装熟地搭了他肩一把,一碰,他又躲了,真像个小闺女,“咱俩都是大小伙子,你害臊干嘛啊。韩老师您放心,有我在,班里谁也欺负不了他。后天我亲自陪着他弄板报” 张钊对自己热络,可苏晓原有些怕他。他太热情,胳膊都是烫烫的,还总盯着自己的腿看“可我不想跟你一起出板报。” “钊哥给你要卷子去,行吧”张钊搂着他说,像一对儿从小长大的好哥们儿,嘴贴着他耳朵,用糖衣炮弹收买他,“1班的。” 这个苏晓原想要,特想要,没躲张钊的手“真的吗要是不给怎么办” “真的,老王不给,我直接找1班学生要去。他们丫的再不给,揍一顿,钊哥也能给你要回来。”张钊紧了紧手臂,还真是瘦啊,闹着玩儿的话都能给搂起来。 苏晓原一咬牙“那行,不过我得上完晚自习再弄,不能占我学习时间谢谢你啊班长。” “唉,小意思。”张钊松开了手,一中午,觉得自己身上都是皂角味儿,噗噗噗的。 下午是韩雯的语文课,苏晓原饿着肚子上完的。老韩亲自授课,课堂环境比上午好了不止一点半点,每个人都认认真真做笔记。 当然得做笔记了,体考成绩不万能,真正有用的还是高考文化课。好像大家心知肚明,理科成绩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提高的,勉强混个及格、中上,文科不能再落下。 就连张钊也在认真做笔记呢,苏晓原看不透他,和季重阳比,简直是天上地下的差别,就好像实验高中和一中,真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说完。 说这人很差劲吧,可对自己也算不错,但总觉得他有点儿危险。 张钊心里偷着乐。小仙鹤一直研究自己,他能不知道吗研究吧,钊哥往后好好疼你。 到下午第三节课之前,苏晓原正在笔记本上打竖线,方便区分普通难度和重点,打得别提多认真。4张干干净净的卷子从旁边飘过来,盖住了他的字迹。 “你怎么要的啊”两个浅酒窝噗地一下在苏晓原脸上出现,看来自己是多心了,张钊这人不坏,对自己真是照顾,“谢谢了啊,你可真厉害。” “还能怎么要,直接怼老王呗”张钊中午搭了他一把,还想搭,碰一下跑一下太有意思了,“别光动嘴皮子,打算怎么谢我” “我不是都答应你出板报了吗”苏晓原如获至宝,立马举起卷子来看。难度不算太大,可题型是自己没见过的,顿时把什么都忘了。 张钊发现这人很搞笑啊,一研究数学,什么都给忘了。认真得怪好玩儿的。“就说一句谢谢啊知不知道拿卷子多不容易不说我可走了。”他又踢了下苏晓原的左脚,“往里,我拿包。真走了啊,走了班里可没人罩你。” “走了你为什么走啊”苏晓原缩了缩腿,觉得自己刚才没礼貌,用关心来代替感谢“还两节课呢,你不上了吗” “下去训练啊。”张钊瞎说的,他退队了,就是借着理由逃课,“晚自习我不回来,你小心点儿,班里有人打架你就躲出去,回家注意安全啊。” “晚自习也不回来了吗”苏晓原叫他说得瘆得慌,他看看周围,除了张钊,谁都不认识。何安不在,陶文昌也不在。 张钊刚走出两步,拎着包又回来,居高临下地逗他“怎么,特别想要我回来” 苏晓原捏紧了笔。“你胡说” “唉,想让钊哥陪你上晚自习就直说呗。”张钊被这句你胡说灌了一口,听着像打情骂俏,“今天晚上不行,明天陪你。别忘了写卷子啊,明天早点儿来,借我抄抄。” “早点儿来要多早啊”苏晓原确实不想独自待在9班。桌面上的笔袋让他又想起了季重阳,这还是他送给自己的呢。 不知道那个优秀的男生,还会不会记得自己,记着有过一个高三转学的同桌 “就尽量早吧,我先走了啊”张钊怕韩雯逮自己,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苏晓原本以为张钊和自己开玩笑,第三节课上完,这人果真不回来了。不仅是他,半个班的椅子都是空的。 原来这就是体育生的日常啊,牺牲文化课的时间去训练。四节课上完又是两节额外的随堂测试,韩雯似乎对班上空缺的座椅见惯了,只是帮没来的学生收好试卷,叠好放进了他们的桌斗。 这种程度的考试对苏晓原毫无难度,收卷刚好六点半。他想回家了,何安张钊不在,班里没有认识的人,晚自习万一有打架的自己岂不是遭殃。 而且肚子好饿啊。 想回家,吃好久没吃过的妈妈做的菜。好在家离学校不远,虽然是12层但有电梯,不然凭他自己,两个小时也折腾不上去。 “妈”刚下电梯,苏晓原和陈琴撞了个照面,“妈你干嘛去啊” 陈琴见着大儿子回来才放心,正在掏自行车的钥匙“刚才给你发微信也没回,妈想着上学校接你去呢。” “不用,我都过18岁了,这么点儿路还自己走不回来啊。”苏晓原不在母亲身边长大,可每年过节过生日,妈妈都去南京陪着,电话更是两天一打。在学校受了委屈,有些想和妈妈撒娇了,苏晓原揽着陈琴的胳膊,摇了摇“这不是,回来了嘛,我都是成年人了。” “嗯,成年了,不让妈管了是吧”陈琴假装不高兴,拉着孩子往回走。她是个典型的瓜子脸,年轻时候一头披肩发,走在街上都有人吹口哨。可头发白得很早,不到40岁近乎全白,懒得染那么长才剪成齐耳的短发。微笑的时候眼尾纹路挺明显,是个爱笑的女人。 可这个爱笑的女人,命运并没有优待她。 “妈你以后别去学校,下班累,我自己回得来。”苏晓原对这个楼不熟悉,他被送去南京那年还没有搬家呢。 “妈妈担心你,新学校怕你不适应。”陈琴拉着他,脚步慢慢的,比拉小孩儿还慢,“一下班我就想着赶紧回来,结果冰箱里的菜你都没动过,是不是中午没回家吃饭啊” 苏晓原好久没被妈妈拉着了,楼道的灯都是感应灯,不跺脚不会亮。陈琴在摸黑走,是因为顾及儿子才不去跺那一下。也只有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中,苏晓原才不装,不用维持着难以平衡的身体,走起路来,两个肩膀的高低差瞬间大了许多。 “学校还适应吗”陈琴很不放心,和区一中她考察过,可没有办法。 “挺好的啊,我们班也是新分出来,大家都不认识,对我可热情了。班主任也喜欢我,数学老师还特意给我单独留卷子。中午是开学的事情太多了,我才没回来。”苏晓原几乎是走一步歪一下,像被天宫打下来的仙鹤,“但下午上课之前我在学校附近吃了,有个叶师傅,卖扁豆焖面,可好吃了,我吃一大碗。是和同学一起吃的,叫何安,校铅球队的呢。还有我们班的班长,他是我同桌。” 回来的路上他看见一家店,店铺名字就叫叶师傅。门口立着的牌子写着招牌扁豆焖面,凭学生证还给打9折。 陈琴心里不舒服,哪个家长把好孩子送到一中都不会放心。“吃了就好,可别饿着上课啊。班里有人照顾你也好对了,小运在家做功课呢,妈妈给客厅弄了个小隔间出来,你俩互相不打扰。” 马上要到家了,苏晓原可开心,天真烂漫地说“嗯,他明年中考,我高考,都忙,我俩打扰不着。” “是啊,你说你们哥儿俩,还赶在一起去了”楼道很长,拐来拐去的,陈琴掏出钥匙刚要开防盗门,里头的门先开了。 “妈,这么快回来了啊”一个高高的身影,是苏运。 “刚要下楼,结果在电梯里碰上你哥哥了。”陈琴拉了一把防盗门,没开,“小运开门啊,省得妈妈拿钥匙了。” “噢。”苏运看着门外的母子俩,主要是看他哥,亲生的哥哥。他的长相、身高都随父亲,是家里最高的,站在门里一动不动。 陈琴拉了一下门“咦,门没开啊。” “噢开了开了。”这回门开了,可苏运的肢体语言表现得不能再明显,每个动作都在说不。他俯视这个哥哥,用一种鄙视的眼神看他怪异的步态。 苏晓原立马不瘸了,只因为弟弟看了自己的腿一眼。“小运你放学了啊。” 苏运先笑了一声“妈,我哥他多大了啊,18岁生日都过完了,你怎么还拉着他。” “你们就算活到整一百,在我眼里也是小不点儿,和刚出生没差别。”陈琴摸摸小儿子的脑袋,疼完这个疼那个,“吃饭了么” “没,想等你回来一起吃呢,你偏要接我哥去。”苏运高高地往屋里走。房子不大,一个小两居室,但收拾得井井有条。大卧室是陈琴的,小卧室一直给苏运一个人。走了好多年的哥哥突然回来,舒适的单人床变成上下铺,心里多少不太痛快。 特别是这个年龄的男孩儿,叛逆,不听话,开始重视隐私。 苏晓原把书包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和上午比,向阳的客厅多出来一扇布帘。东西墙上安装了挂钩,两个挂钩之间拉出一条尼龙线来。 线上挂着蓝色格子的布,把小客厅分成了两间。这样外头看电视,里头还能学习。 “还行吗”陈琴尽最大能力给孩子制造好环境,俩儿子差3岁,正好赶上一个中考一个高考,“里头那边给你复习用。” 她知道小运的性子,随他们爸爸,不好接触。况且前阵子一直唠叨,说睡房多一个人他没法复习了,无奈之下才给大儿子在客厅里支桌子。 “谢谢妈,弄这个挺费劲的吧”苏晓原无所谓,弟弟屋里小,就一张写字台,两个人确实没办法用。他很心疼妈妈,家里的条件不能说不好,可自己回来,小运的生活质量就下降了,弟弟的心情他理解。 “这样儿真挺好的,小运在屋里,我在外头,刚好啊。”苏晓原拉了一下帘子,里头有一张折叠桌,一个办公椅。还有妈妈准备好的靠垫,真的是能想到的,都替自己想到了。 “妈,吃饭吧,菜一会儿该凉了。”苏运从厨房里出来,往餐桌上摆米饭。苏晓原回头一瞧,两副筷子,两个碗,两张凳子,没有自己那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死对头 苏运刚过15周岁,个头儿却蹿过了180。瞳仁也好像特别深,但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得厉害。他完全和亲哥一样,有一双笑眼,但骨相真真随了父亲,一声不吭,感觉特别冷,是个自私到笑意都不给别人的男孩子。 陈琴扫了一眼桌子,不太高兴“你怎么不给哥哥拿个碗啊,算了,妈给你俩盛饭去” “妈,我去吧。”苏运却拦着她,像是真不小心才忘了,“你上班累,咱家又一直俩人吃饭,习惯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过两天我就记着家里多一个人了。” 苏晓原,这个多出来的一个人,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是自己的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那张椅子。 “什么多一个人,你这孩子都快中考了还不会好好说话。”陈琴把他拦下,自己去盛饭。想着大儿子中午没吃好,手里的饭勺特意重重地压了几下,绿豆饭在碗里压得很瓷实。 苏运从屋里搬了凳子出来“哥,坐下吃饭吧,你腿不好。” 听到那个腿字,苏晓原的右脚往后挪了半步“也没不好,这些年在大姨家好多了,也治,理疗管用。” “咱们一家人你还骗谁啊。”苏运亲热地叫他过来坐,不同于哥哥的蓝白校服,他的是墨绿色,“你去大姨家那年走路还瘸着呢,妈不帮你,你就只能地上坐着。别以为我当时还小就不记事儿啊,坐,坐啊,回家了站着干嘛。” 苏晓原像被人扯掉了遮羞布,光着屁股似的,一步步地挪过来。爸妈离婚那年自己7岁,小运4岁了,怎么可能不记事。不过,他倒是希望弟弟不记事呢,好把父亲留给他们的痛苦回忆忘记。 “这些年你照顾着妈,辛苦了。”苏晓原的脸微微红,右脚不自觉地往后面躲。桌上的饭菜全是自己爱吃的,可见陈琴偏爱。 “还行吧,妈把你送走那年我还小,大姨他们挺好的吧”苏运心里也不舒服,就因为哥哥有一条瘸腿,家里所有人都宠他,凭什么啊。 苏晓原把面前的碗筷推给他,这次回来之前,兄弟俩好久没见过。妈妈怕自己行动不便,都是去南京探望,可小运没有一次跟着来过。 “大姨他们都挺好的,每年都问你怎么不来呢。”苏晓原还当他是真心想问,说得无比认真。他很少运动,手腕子和脖子都细细的,聊天也笨笨的“大姨说了,后年她就办退休,这样时间多了还能出来走走,来北京看咱们。大姨夫说他明年先退休,他单位” “行了,我就简单问问,你告诉我这么多也没用。我又不是他家里养大的孩子,管那么多干嘛,是吧”苏运坐下比哥哥高出半头,校服短袖不羁地箍着肩头,又故意问,“你回来他俩特舍不得吧没嘱咐你高考往南京考啊” 苏晓原懵了,这是小运第一回问他南京的生活,问大姨家的状况,他还以为是真想知道呢。“啊噢没嘱咐,他们说我想考哪儿就考哪儿,要是能考回去也不错,他们” “打住,我随便问,别讲这么详细。”叛逆期的孩子不会给人留面子,苏运喷亲哥就和喷同学一样自然,“不过也是,你成绩好,考哪儿都行。大姨家条件比咱家好,先凑合凑合吧,明年考完你就解脱了。赶紧回去,省得人家想你。” “你”苏晓原想说你胡说,这是他口头禅,别人笑话这三个字女里女气,他改不了,“我没嫌咱家条件不好,你是我弟弟,咱们”他又想说咱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又怕叫小运喷回来,脸皮薄得像纸,只好把面前的碗筷一推再推,“你先吃,我等咱妈盛饭来。晚上你跟你屋,我跟外屋,睡觉的时候我再进去。” 苏运不买账,自己家里,还用得着他赏饭“我当然吃啊,这本来就是我的碗,我的筷子,我不吃等着给谁啊。” “小运你别这样儿,咱俩是兄弟。”苏晓原说不过他,“我” “我还记得你以前,扶着墙自己都爬不起来。妈出去上班,家里就咱俩和奶奶,爸回来就打人,你愣是坐床上尿了裤子都没人管。”苏运夹了一块嫩豆腐,一看就是妈妈给哥哥特意做的,他从不吃这种软不邋遢的玩意儿,“是吧,就那么坐尿里,一坐坐一天,屋里都是你的味儿” “小运”苏晓原受不了听这些,他都好了,只要努把力,谁也看不出来,“你别这样儿,咱俩好歹是亲兄弟,别提这些我都好了。” “嗯,好了,上学别叫人看出来啊。”苏运把嫩豆腐都扒拉开,正巧对上陈琴,也心疼妈妈做了一桌子菜,“妈你坐,忙一晚上累了吧” 陈琴没听见俩儿子说什么,还以为孩子们关系挺好。丈夫家暴,所有人都劝她为了孩子忍吧,俩儿子好歹还有个爸爸。可她偏偏要离,性格刚得很。她才不听别人那套,维持一个虚假的婚姻空壳只会对孩子伤害更大,只是为了争取两个儿子的抚养权几乎放弃一切,是净身出户。 事实证明她对了,丈夫再婚,仍旧没改掉家暴的毛病。 “不累,你哥哥刚回来,妈怕他吃不习惯,最近吃饭先紧着他做。等过两天妈再给你做卤鸡蛋。” “嘿,谢谢妈”苏运笑开了不难看,但只对着陈琴才像个活泼的孩子,很客气地给苏晓原夹了一筷子豆腐,“哥你也吃,你多吃些兴许还能长个儿呢。” “你这孩子,少提这些啊。”陈琴赶紧暖场,腿、身高、长个儿什么的,一直都是家里的禁忌。离婚之后她没有再婚,也考虑过,可带着两个儿子的离异女人并不好找。 换句话说,是很不好找了。所以一直单着,到最后干脆不找,清清静静过日子,没谁规定离异女人必须找人搭伴过日子。两个儿子都知道心疼自己,她没什么遗憾。 “你俩这一年最累,家里的事儿别操心,凡事有妈妈呢。”她也不和孩子兜圈子,两个孩子都到懂事的年纪,没有必要隐瞒,“只管读好书,知道吗需要用钱就来和妈妈要,补习班啊辅导书啊咱们全能买,你俩上学的钱妈可一直攒着呢。” “真的啊”苏运在母亲身边长大,撒起娇来那么的自然,“那我每天都吃一根儿梦龙行吗,8块钱的。” “你这孩子”陈琴知道小儿子是说笑呢,“长不大似的。” 苏晓原吃着碗里的绿豆饭,嫩豆腐,笑了笑没有接话。 吃完饭,苏运帮着妈妈洗碗,陈琴把布帘子拉上,正式化开一道边界。苏晓原也想进厨房帮忙,尽这份家里的一份力,可弟弟占着厨房的地方,愣是把自己轰出来了。 “家里这些活儿我干习惯了,哥你腿不好,歇着去吧。” 直到把9班的数学卷子写完,苏晓原还能听到这句话在耳边环绕。再开始写1班的,难度立马拉高了不知道多少个级别,但和曾经高中的试题难度相比还差一些。 “不是,妈”苏晓原听到屋里有人说话,兴许是从小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格,对别人的窃窃私语格外敏感,“家里多一个人,我复习不下去行啦,我知道了。” 唉,以后还是在学校上晚自习吧。 同一时间,一中的操场上还是那么的热闹。 张钊在领操台坐着,遥看那边训练下肢力量的陶文昌,第三组了,昌子的20公斤负重高抬腿不错,速度一直没降下来。做完这30个再有一组就能休息了。 “钊哥,给你水”何安又气喘吁吁跑过来,还掏钱包,“这是找的零钱” “得了你拿着吧。”张钊早不练了,可每天不跑够公里数他难受,但训练强度和体特没法比,“你今天什么项目” 何安还是想把钱给他“和昌子一样,也是下肢力量,深蹲。”他继续五大三粗地掏钱包,“钊哥你别老请我喝水,不合适” “谁他妈请你了,钱存你手里不行啊。”张钊伸直了腿踹他腰一下,愣没踹动,这才是他习惯的感觉,不是苏晓原那样,碰一下就要摔,“指标多少” 何安的下盘稳得惊人,去年主要练腰。铅球可不是单靠手扔出去,是推出去的,是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儿。“6组,30个,体重四分之三,我觉得好像进步点儿,找到些感觉。” “找着感觉就行,我靠你快看昌子”张钊又踹了他一下,何安仍旧纹丝儿不动,“丫怎么这么招小姑娘喜欢啊,又有小姐姐给送东西去了” “啊哪儿呢”何安没戴眼镜儿,找了半天,“那不是小姐姐吧,那校服不是高一的吗”一中校服是轮着换图案,现在的高三也就是他们,袖子上一圈白。这届高一和上一届的高三一样,胳膊上两圈白,很好认。 “反正好看小姑娘统称小姐姐,咱俩怎么这么倒霉呢”张钊怀疑自己是小姐姐绝缘体,也有女生表达过对他有意思,可他接了人家的情书,转身跑了。 正当俩人打赌昌子微信里有多少个小姑娘的时候,正主儿过来了,直接把一个手工口袋扔过来。“澳洲的姜黄氨糖,给何安的,钊哥你别动。” “干,谁他妈给你的啊”张钊拿过来一看,4罐,进口的,再瞧小口袋上有个十字绣图案,是个跳高的剪影人,“孙子没良心了吧,小姐姐刚送你,你转手扔给我俩了,狗逼渣男。” 陶文昌从初中起就没断过姑娘,早见惯不惯了。“什么小姐姐啊,那是小妹妹,再说也不是扔给你俩,都给何安的。” “别别别,人家给你的不合适。”姜黄氨糖片,何安知道,教练说要是肌肉实在酸疼得厉害可以吃。队里不少人一直补着,东西挺贵,他没舍得买过。 “我有啊,你丫跟我分这么清楚找揍吧”陶文昌乐着勒他脖子,俩人你一下、我一下地锁喉,看着像打架,其实就是闹着玩儿。 张钊看着那几瓶姜黄氨糖,心里头酸溜溜的。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怎么就没人疼疼自己啊,他也肌肉酸疼,没准儿也缺钙、缺维生素、缺爱,难不成是因为自己长了一张劝退的臭脸所以凭实力保持了单身吗 再一琢磨,确实是啊,昌子长得精神,眉目含情的,自己学不来他那套除非是特水汪汪的眼睛,圆圆的,苏晓原那种,欺负完他只会瞪人,惹他生气还有点开心,特纯。 干张钊甩了甩头,好端端的想他干什么,真他妈邪性。 “嚯,不练了还来,某人没地方去啊。”正当张钊像狗洗完澡那样努力甩头,试图把特纯的苏晓原从脑袋里赶出去的时候,祝杰带着他小跟班儿来领操台这边放松肌肉。 开口就阴阳怪气,像找茬儿打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装可怜 “你丫找不痛快是吧”张钊烦死这俩了,可领操台是公用的地方,轰也没法轰。 祝杰的情况和陶文昌差不多,家里条件好,运动包都是大牌,走体育是真喜欢这一行,可偏偏不把它当专业培养。 真想当专业培养,早就被省队挑走了。他们当体特,更多的是享受,享受运动天赋带来的喜悦,并非成就感。 “我可没给你找不痛快,操场你家开的,就你能来这儿休息”俩人积怨已久,从初中入队到现在,随时都能打起来。可越近体考,祝杰也不大敢和张钊来硬的,他是不练了,考不考都无所谓,自己玩儿不起。 “杰哥你喝水。”薛业给祝杰拎着包,毛巾、饮料挨个儿拿出来,迷弟捧着巨星似的,“杰哥你腿还疼不” 祝杰去年训练把韧带拉伤了,伤得不轻,明显不太愿意接这个话题。“我不是让你回家别等我了吗,你怎么还在啊。” “我,我”薛业的成绩在队里不怎么样,马马虎虎擦着国二的边儿上来的,不好意思说自己叫教练给罚了,“我看你还练着呢,想等你一把。” “我去你丫可真深情。”陶文昌最看不惯他,揭他底细,“刚才让春哥给罚了吧” 春哥是一中田径队的总教练,名字里带了个春字,大脸盘儿的北方汉子。队里都挺怕他。 “什么深情不深情的,你丫有病吧”薛业举着水杯给祝杰,祝杰嫌他用过,不要,他又悻悻地倒了。 祝杰对薛业的态度挺叫人看不明白,要张钊说,他对这个小跟班儿真不算好,可该罩他的时候也出头。但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薛业留。 “你他妈怎么又让春哥给罚了”祝杰捶着小腿,也是一双跟腱很长的田径腿,“罚什么了” 薛业不想说,他把祝杰当自己偶像,怎么敢叫偶像知道自己的成绩。“没怎么罚你不是急着走嘛要不你先走吧,我还得找春哥去。” 张钊看好戏地来了一句“呦,没罚完吧” 祝杰这才看了一眼张钊,眼里头都是轻视。“他挨罚是他活该,轮不到你逼逼吧。”说完从台子上跳了下去,看着很反感薛业给自己拎包,“走了啊,以后别等我了。” 陶文昌看不上薛业还有一点,这哥们儿蔫坏,从前给张钊打过小报告。“看见没有,你杰哥不爱搭理你,人家女朋友等着呢,用得上你端茶送水的。” 在这方面祝杰和陶文昌画个等号,俩人都是小姑娘不断的。晚自习之前有个高二女生直接来9班门口找祝杰,祝杰也不掖着藏着,直接领人家吃饭去。用得着薛业的时候用一下,用不着了直接甩屋里。 所以有时候张钊特别不明白,薛业你丫图什么啊,好好的非搞个人崇拜那套。可能是瞧这会儿薛业太可怜了,张钊没有怼他。祝杰一走,他也走了,直直跑到春哥那头儿接着挨罚。 何安一直没说话,嘴笨,和田径队的人也不熟,只是瞧着薛业极不标准的深蹲姿势感叹“钊哥,有时候我觉得体育竞技这东西特别说不清楚,你说你条件这么好,不练了多可惜,我要是你,谁也别想拉下我来。你再说薛业,就他那样儿的都能上国二,我怎么就不行呢” “你行,这是体育生的一道坎儿,鲤鱼跳龙门懂吗”张钊砰地拍了他一下,“干,这大厚背,震得我掌心发麻,冬训完你也能把国二拿下” “我当年不也是觉得自己不行嘛,你这叫大器晚成,肯定没问题。”陶文昌也过来安慰他,多瞧了几眼春哥那头,薛业的基础在田径队里真轮不上个儿,挨罚都能累得脸惨白。“别多想,多练就行,我还觉得铅球队里就你动作标准呢。” “真的”何安和他俩从初一就在一个班,挺信他们,“这回冬训可能去哈尔滨,等我回来你俩陪我比赛去,给我壮胆儿。” “哈尔滨,牛逼,中国体特生培训大基地”张钊高一的时候去过,后来再也不去了,“你就放心练吧,我俩陪着你还不行啊,没出息。” 何安活动着酸到脱臼的大臂,诚恳地点着头“行,你俩陪着我练。我其实也挺羡慕祝杰的,他女朋友真好看” “你瞎逼羡慕什么啊,等冬训回来你也是国二你也有女朋友”张钊知道何安是个外强中干,看着比墙还抗打,确实抗打,可内里很自卑,是个卑微的壮汉子。昌子看着比谁都文青,淡泊名利似的,实际是个拽逼王,这俩哥们儿也是绝了。 “女朋友算什么啊,我瞧着祝杰想要个男朋友也能有。”陶文昌撞了一把他俩,“就那头儿挨罚的那个,我没说错吧他看祝杰时候眼睛里头冒水儿,多恶心啊俩男的。” 张钊听到冒水儿仨字,刚从脑子里轰出去的水汪汪苏晓原又回来常驻了。“干,你丫也挺恶心,老说他俩干嘛快快快,收拾东西回家,明早来学习抄作业” 第二天,张钊起得比平常都早。昨晚上没睡好,不管换什么姿势躺下都没有困意,害他在堂哥家里愣是做了3组20次的20kg杠铃快艇,又腿系橡皮带来了4组垫上小腿,好歹把旺盛的精力耗光。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朝体特生,一生体特生。从开始选择这条路,运动就是张钊生命里的一部分,不仅把他练成一头跑步牲口,也给了他一身特别棒的肌肉。 每回冲澡的时候他自己都感叹,啧啧,啧啧,这他妈什么身材啊,特别是腹肌,对称,腱划还深,练不出来的,天生的才有。到现在都没交过女朋友可惜了的。 可不管怎么折腾,老能想起沙沙沙的写字声来。睡醒之后,张钊看着床边歪头凝视自己的哈士奇,更是有一种巨他妈邪性的蠢动。 干昨儿晚怎么就梦见苏晓原了张钊赶紧甩头,试图再把满脑子的肥皂泡儿轰出去,这人有毒吧哈士奇看他醒了变得很激动,也跟着他一起甩头,知道这是要下楼跑圈儿了。 张钊习惯早起,带狗跑两圈儿不算什么,可他不爱拴狗。哈士奇今年刚三岁多,正是顽皮的时候,跑着跑着就找不到了。 “凯撒凯撒说你撒手没你就真撒手没是吧你丫二不二回来”张钊在一片林子里扯脖子嚷嚷,小区里什么都好,就是容易找不着狗。凯撒小时候丢过一回,跟着外卖小哥身上的香味儿撒丫子跑了,明明是张钊自己不拴狗的过失,他偏不承认。 不仅赖送外卖的,还赖小区里的林子太多,也是很不讲理了。 凯撒从远处呼哧呼哧地跑回来,长相辨识性很高。别的二哈都是白色猴脸,它偏偏多长出一个黑色的眼圈,像戴着一副眼镜。但只要看眼珠子就知道这狗有多纯,两只冰蓝色的雪花眼,看人的时候别提多酷。 但维持几秒的酷很快会被哈士奇与生俱来的的二逼属性代替。 “走了,儿子回家”张钊带着狗往回跑,直接爬楼梯,9层。进屋先给凯撒接一盆新水,趁它喝得不亦乐乎的时候赶紧给儿子做饭。 狗粮、海藻粉、钙片、鱼油oga3跟养一个体特生差不多吧,反正什么对大型犬有帮助他就买什么。 “乖啊,爸爸上学去了,晚上回来带你跑圈儿可不准再跟外卖小哥跑了啊,再跑不要你”张钊临出门也不舍的,揉着凯撒的立耳玩儿好半天,听那个扑棱扑棱的声音,“听话听话,再不走爸爸真迟到了” 他说的这个迟到不是上课,是早上热身训练。每天不跑个痛快就浑身难受,精力和哈士奇差不多旺盛。 只不过今天他没和队里的人练追逐跑,惯例5公里跑完再拉伸肌肉就回班了。昨天8张数学卷子啊,他一笔都没动。 上4楼,拐弯,进9班前门,张钊哼着歌儿,奔着同桌去。 “让让,给钊哥腾个地方。”一股小流氓气,来晚了也不道歉,顺便瞄同桌后脖领子露出来的一小块儿白肉。 特干净,特白,好像还特嫩。 苏晓原的眉头温软地一皱,不明说,眼里水汪汪盈满了埋怨。“你不是说早点儿来吗一点儿时间观念都没有。” 张钊还真没有时间观念,但有厚脸皮,手欠,话密,喜欢欺负人,看小仙鹤低着的脑袋就很想rua一把,想试试手感。“这不是起晚了嘛麻烦挪挪腿,往后我帮你要卷子,占你一点儿地方放东西。” “你你无赖。”苏晓原就会骂这几个词,翻来覆去也就这几句话了。可他想要好卷子,只好把左腿往里头挪,让出来一块地方。 “我就是有一丢丢的无赖,心还是很善良的。”张钊像是为了报复这个人害自己昨晚没睡好,故意把包放他正下面,“数学课代表,我的卷子呢” “没写完。”苏晓原在这方面当仁不让,清澈大眼睛瞪过来,屁点儿威胁性没有,可就是很透亮,有别人都没有的清高和认真,“我不是故意不给你抄,是题太简单了,浪费我写模拟卷子的时间。可小题我都写完了,你看,两份卷子就6道大题没动。” 一句话越说越小声,苏晓原也怕张钊使坏,上课再用馊点子整自己。可从张钊的角度看就不一样了,他觉得不该用美丽这个词来形容一个男孩儿,可他确实想到了。 不对,张钊立马制止了自己的想法,不该怎么想,不对。 卷子上还真写了不少,除了大题,全部写好了。像耐心的家教老师,怕数学基础差的学生看不懂,步骤标得一清二楚。 数字还特别不潦草,方便他抄。 “这”张钊装出受宠若惊的样子来,其实他也羡慕祝杰,也想有个人疼疼自己,发自内心关心就行,哪怕是骗来的,“都是给我抄的啊还没人对我这么好过。” “啊”苏晓原没明白。 “我昨天随便说的,没想你真愿意借我抄”张钊长得痞,学人家抿嘴,像迷途知返的浪子,又学人家眼神,看一眼就不敢看了,“我是个差生,你懂吗没人看得起我,你不一样。” 苏晓原上钩了,立马觉得自己没写大题是个罪过。张钊是个差生,这都是基础题,自己写出来还能帮他讲呢,都空着,多像看不起他啊。 “我没那么想怕你看不清楚数字,所以才写特别清晰,不然抄错了老王该骂人了。他真凶”张钊和自己推心置腹,苏晓原也不甘落后,生怕他再多想,“他昨天凶我凶得特别大声儿,我直接从办公室跑出来的。要不然你先抄前面的,我现在把大题给你补上” “不用”张钊抠破虎口的擦伤,弄出血来,可怜巴巴,“补上了,我也看不懂也没人愿意给我讲。” “我愿意。”苏晓原看着他,不问他满头汗怎么来的,也不问为什么来晚了40分钟,腿不好,屁股一扭,坐姿不太端正,“我愿意啊。” 这一刻,张钊用自己装出来的狼狈不堪,骗了苏晓原,骗着看他的小酒窝。他火热地想,苏晓原要是个女孩儿,自己一定不放过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烤冷面 张钊是个很逗的差生,他学习很差,基本上没有抢救的可能性,大专预备役,本科悬。可他偏偏不空着交作业,抄,也要抄得完完整整。 大概是受妈妈影响,从上一年级的时候就告诉他,作业本绝对不能空着,不会写的题目,你老老实实地写我不会,这样老师才能知道你哪里不会。 结果这习惯到了初中,成了张钊每天的必做内容。文科他写,数学真是不动脑子,等着抄别人的。他妈妈怎么劝都没辙,什么办法都试过,儿子就是讨厌数学,俩人经常因为成绩闹不愉快。 从前8班也有好学生,总能借来抄一抄。这回分成9班,不写作业的学生大概一锅给端了。好在张钊临时培养了一个作业工具人,还骗了一波关心。 他一面抄,一面偷看苏晓原在旁边刷刷地写,不一会儿6道大题全写出来了,从解字到结论,标准格式,一清二楚。 “给,你快抄吧,有不懂的吗”苏晓原怪开心的,这算开始融入集体了吗,认识了何安,还有张钊罩他,“我没跳步骤,你先看看。” “谢了啊。”张钊假模假式地看,埋头猛抄,装难为情,“你学习可真他妈够好的,大题转眼写6道,往后咱俩同桌,你可别嫌弃我学习差啊你真了不得。” “那哪儿能,学习成绩又不代表一切,是吧”苏晓原怕他难过,脚底下是包,感觉张钊像个没人管的野生大孩子。家里没人照顾吗连个正经书包都不带。“你往后不会了就问我,只要别在上课时候问,下课我愿意给你讲。” 为了看小酒窝,张钊抄错了一道填空。“真的啊你愿意给我给我这种差生讲题,不怕别人笑话你对牛弹琴我成绩不好,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未来在哪儿,唉,真羡慕你。” 苏晓原是个老实孩子,从小相信的是人性本善那一套,大姨和大姨夫也教他与人为善。虽然等他长大了之后,才明白这个与人为善的期望是怕自己在外面和别人起冲突,有一条不好使的腿,跑都跑不掉。 可张钊说话时的落寞刺痛了他的心,是真的有点儿疼。自己从小就在实验学校,尖子班,身边的同学,哪一个不是趾高气扬奔着全国重点去的啊,一提起未来两个字,他们身后隐形的小翅膀就启动了,恨不得马上就在985、211数字大学里挥洒青春。成绩千万别和他们提成绩。 文化课的成绩是这帮孩子最引以为傲的敲门砖,有了这块金砖,国门都拦不住。 可张钊这样儿的人是苏晓原没接触过的,他自卑,低着头提成绩、未来,是另外一幅光景。因为他不敢提,不敢想,连麻烦自己讲几道题都过意不去。 “咱俩是同桌,有什么可嫌弃的,你也别放弃自己,还一年呢。”苏晓原一脸真诚,若隐若现的小酒窝也跟着给张钊打气,“而且我跟你说” “等等啊,我把这道大题抄完。”张钊发现小仙鹤还挺能聊的,“我怕你一说话,我思路就断了。虽然这题暂时看不懂,可抄一遍我也走脑子。” “哦,也对。”苏晓原又被骗了,乖乖地闭了嘴,认真看张钊抄作业,等着给他讲。 张钊完全不过脑子地抄,一点儿不珍惜别人的劳动成果。不大一会儿,历史老师踩着早自习的预备铃进来,班里座位还空着一半。 “班长”苏晓原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话了,可还想说,大概是昨天没人理给憋着了,“班里同学不齐,老师不扣分吗” “你怎么满脑子都是分啊。”张钊没上过他那种班风严格的尖子班,“体特还没上来呢,估计都在男厕所里擦膀子。往后你去尿尿可别挑这时候,全是光着的,吓死你。” “真的啊”苏晓原像听天书,从前班里提前半小时坐齐,少一个班主任满楼道叫唤,还扣分,“我听你们聊天,和何安”他不敢把陶文昌叫昌子,跟人家不熟,“还有陶文昌,体特生也挺辛苦的吧” 诶,问到钊哥心里去了。但小仙鹤能懂他们体特生的苦吗他觉得不能。尖子生永远看不起体育生。 “是,特累。”张钊不愿意和他说这些,随便抛了个对话“你以前班里还扣分” 苏晓原准确地接到了话题,为自己能和班里同学聊上天暗暗高兴。上小学的时候,因为走路姿势奇怪被同学排挤好几年,他受不了班里谁都不搭理的滋味。 “扣,每个人都有平时分,监控可严了,我们上课稍微走神,监控都能识别出来可严了。”苏晓原还觉得自己离张钊太远,怪生分的,偷摸地挪了挪凳子,“分扣多了,座位就往后调,月考分数两次不合格就踢出去了咱们班里的监控,好像没那么厉害。” “干,那破监控”题快抄完了,张钊聊天的兴致也来了,“只能看见大半个教室,后头俩死角我怎么听着你以前不叫上学,叫蹲监狱啊。” “你胡说。”苏晓原不喜欢母校被人诋毁,“我们那是重点实验中学,数一数二的,不信你去南京打听打听,我、我” 话说一半,张钊不再言语,苏晓原愣着,感觉自己说错了话。 自己干什么呢和一个找不到未来的差生显摆这个,自己不是欺负人了嘛。 “挺好的啊。”张钊走神了,满屋找昌子何安,俩人怎么还没上来。 苏晓原以为他的反应是被伤到了自尊心,又挪挪凳子,挨得更近。“其实也不是什么都好,我们班里也有不好的地方。大家都比着学,我也累。” “啊不会吧”张钊漫不经心地接话,看见俩人进来才放心。紧接着进来的是祝杰薛业,干,真他妈辣眼睛,勾肩搭背,要不要脸啊。 “真的,大半个班的同学我都不熟,不怎么说话。”苏晓原为自己成功缓和了对话气氛高兴,“班里流动性大,这个月还在的同班,下个月兴许就挤掉了。可我一直都在前三排,我同桌也” 正式上课的铃声打断了苏晓原的话,他咻地闭上嘴巴,拿出历史笔记本来。张钊并不关心他从前什么环境、什么同桌,抄完了数学,准备在历史课上吃早饭。 历史课的氛围和数学课完全不一样。大部分人都做笔记,乍一看还是挺认真的一帮学生。 张钊早前经常去延边、哈尔滨冬训,吃惯了各种加料的烤冷面,自己会做。正当他努力把这一大口咽下去的时候,旁边突然有个不起眼的动静,咕一声,还带拐弯儿的。 怎么回事儿他顺着声音找,看苏晓原正捂着肚子,试图把肠胃抗议的叫声压下去,还很不好意思地拽运动包,试图再把它往旁边挪1厘米。 “我”怕张钊误以为自己踩脏了包,苏晓原先解释,“你包太大了,我没有地方坐。”一般人会直接说我的腿伸不直了,可他偏偏不说那个字。 “饿了啊肚子叫那么大声儿。”张钊嚼着问,果然是仙鹤啊,不吃午饭又不吃早饭,辟谷度日准备升仙是吧。 苏晓原瞬间无地自容了,教室难得这么安静,偏偏他肚子叫的声音还这么大。“你胡说,我” “你不吃早饭,等着来学校喝西北风啊”抄了人家的作业,张钊也得给他一点甜头,攻心计似的,“饿不” “我不饿。”苏晓原的脸完全憋红了,总觉得张钊的眼光落在腿上,一紧张就习惯缩腿,恨不得能缩多短就缩多短,把175的身高缩成157才好。 “你家里没给钱买早点”张钊觉得他特有意思。不就是肚子响了嘛,至于吗,臊得整个人都不会动了。 苏晓原的脸皮比玻璃纸还薄。“给了,我家给我钱。学校小卖部在哪儿啊,下课你带我去一趟行吗,我想买面包。” 钱有,从小苏晓原就不缺零花钱,大姨大姨夫没有孩子,当亲儿子养,大把大把给他花。陈琴也给,可她今天是夜班,所以早上没起,只在睡前备好第二天的早点,放冰箱里。 苏晓原和弟弟睡一个房间,自己在下铺,被苏运下梯子的动静吵醒。吃早点的时候小运又提起那些不堪的往事,苏晓原坐不住,半碗红枣粥都没喝完就上学校来了。 来早就来早吧,结果张钊又没准时到。 “面包多没营养,你这么瘦,还想不想长个儿了”张钊猜他饿坏了,把烤冷面揪断,“还有干净塑料袋吗” 苏晓原不敢,可他太饿了,张钊手里的东西又太香,勾引他去吃。“有”他乖乖地说,很没出息地从桌斗里扯出一个新的来,让张钊给包好吃的,“你给我一点儿就行,我不饿我不要这么多,吃不完。” “吃不完你扔了呗。”张钊受不了他小里小气,爽快地给一大半,“吃,钊哥自己做的,绝对干净,双肠三个蛋。” “这是什么啊”苏晓原闻了闻,好香。 张钊笑话他没见识“烤冷面啊,你吃。” 苏晓原真的没吃过,大姨不让自己吃路边摊子,吃几回鸭血粉丝他就高兴坏了。大姨夫看他爱吃,干脆学会了在家做。 “那你还够吃吗”趁老师转头写字,俩人一起低头咬,只不过张钊是一大口,苏晓原咬得小模小样,“这个好吃,真好吃这里头什么啊” 吃一口,抿一下嘴。 “洋葱啊。”张钊瞧他吃饭小心翼翼的样儿,很想塞他一大口。 “洋葱”苏晓原傻了,虚着声,皱着眉头,小酒窝立马不见客,“那咱俩吃完啦,嘴里有味儿怎么办啊,跟别人说话有大葱味儿。” “什么大葱不大葱的,会不会说话。”张钊给他一句,闷头狂吃,“下课我带你去小卖部买口香糖,快吃,让老师闻见你就死定了” “噢噢,对”苏晓原忽然被点醒,上课呢,从前自己可是标杆生,怎么到9班就堕落成这幅样子。当务之急是先吃完,于是大大地咬了一口。 张钊又是骗人呢,老师才不管。 “谢谢你啊”苏晓原捂着嘴说,怕洋葱味道散出去,叫人笑话。张钊早吃完了,直愣愣地看着前头,正在抄笔记。 吃了人家一半的早饭,苏晓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就想着给人家一些什么。于是他小心翼翼翻起了包,从内侧兜儿掏出东西来,在手心里攥了攥。 “给,家里带出来的,你吃吗”上课交头接耳对苏晓原实在太困难了,说一句话,心里难受半天。那他也说了。 张钊正在走神,余光中凑过来一只白白的拳头。他低头一看,拳头就松开了,掌心里躺着半颗糖。 苏晓原怕嘴里有味儿,掰断了,细细慢慢地含着。手里那半颗裸露着透明糖衣,黏他的手心,再不拿就该融化了。“你吃,我还有呢。” 干,大虾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出板报 张钊的心像撑满了热流的火山,火浆子憋着,不仅骗了一波关心,还骗了一颗糖。“这专门给我的啊” “嘘,你小声儿点,老师在上头”苏晓原惊慌地看黑板,悄默默地继续伸手,“在上头听着呢。给,早上从家里拿的。” “这哪儿好意思啊咱俩,不一样。你不用对我这么好。”张钊在校裤上蹭了把脏手,像个没吃过糖的穷孩子。别说,演什么还都挺像的。 不止是糖,他还想要骗别的,可要什么张钊自己都不知道。 苏晓原上当了,心里湿漉漉地难受一阵。“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俩是同桌,你给我吃烤冷面,我给你吃大虾酥,这不是”他也是很少和别人这么亲热,也就是季重阳了,“挺好的嘛,咱俩一样,你拿着啊。” 张钊这才伸手,常年跑圈儿,手背明显有黑白的色差。大手捉了小手里的糖,猝不及防地往裤兜里藏。 “也就你看得起我。”这句话说得不太假。 体特生是个很特殊的群体,早读能不参加,下午少两节课去训练,体育课单独拎出来。晚自习的时候,别人都在奋笔疾书,他们在训练场上累成了狗。隔三差五这人就没了,必须要去打比赛,有了成绩学校才会重视体育这一块儿。 也有那种特别牛逼的学霸身兼二级运动员的,不少,但张钊他们明显不是。他们只是一帮热爱体育、在体育上谋出路的孩子。好学生觉得体育生很狂,聊不到一起去,老师更不喜欢。 只有在体育里摸爬滚打的兄弟们肯搭把手,好学生都是拿鼻孔看他们。所以张钊不喜欢尖子生,别闹了,你们拼文化课,我们拼身体素质,谁看不起谁啊。 也许就是这几分真情实感在,张钊说话的样子有了一种破败的颓废感。从没接触过差生的苏晓原被他糊弄懵了,结果就是 又拿出了一块大虾酥。 “给,拿着。”这回他整个人贴过来给。 “干嘛啊”其实张钊根本不敢吃零食。 “我看得起你,你也别看不起自己,糖我还有呢,管你够。”苏晓原生出些无力的难受,这么个高个儿,连一块儿糖都不拿,可真塞给他,他当宝贝似的揣兜儿里,“你爱吃这个” 爱吃吗张钊真的爱吃,这么个桀骜不驯的灵魂爱吃零食,也真是很没脸。“爱吃啊,可我妈从小就管着我吃这些,从来不给我买。” “啊,不给买啊”苏晓原头一回上课说这么多话,老师也不管,他很天真地问,“你家,为什么不给买啊” 眼神里十成十的担忧,张钊看得清清楚楚的,他是以为自己家里条件不行。伴随着这种担忧,他好像又看见肥皂泡儿了,从苏晓原的头顶噗一个噗一个地冒,扭动着,朝他脸上粘啊。 “我一个男的,老吃零食像什么话啊,我爸偷着买,都让我妈给扔出去。”已经装成卑微末等生了,家里没钱这个戏份张钊就不装了,主要是也装不下去。他动动手指,糖纸在指间哗啦哗啦得响。 “我妈那人特别烦,烦得要命,什么都管着” 苏晓原上课从不吃东西,可这个惯例打破,他想吃一口甜,压一压嘴里的洋葱味儿。“你别这么说家里人,你也吃啊,大虾酥好吃。” “我你给我的,我舍不得吃。除了我爸,也就你给我糖了,我留着慢慢吃。”张钊随便找了个理由。体育生的自制力就是尊严,吃一颗糖下楼跑5圈儿的记忆还没忘。 苏晓原含着一块糖,吐字不太清楚,表情却生动“那你想吃的时候再吃,吃完了我你干嘛” “你老一惊一乍地干嘛啊,小姑娘似的。”张钊从他嘴边摘了一片玻璃糖纸,是裹大虾酥的糖衣,搁别人身上像蜻蜓翅膀,搁苏晓原嘴边,让他想起夏训时候见过的一种小飞虫。 豆娘,颜色很漂亮,身子特别特别纤细,翅膀也是细细的一小条,轻轻地飞,轻轻地落。 “你这样儿,像个流氓。”苏晓原抿了一下嘴,“我要听讲,咱俩快做笔记。” “嗯嗯嗯,做笔记。”张钊还在琢磨刚才那块透明的糖衣,拿起了笔。 四节历史一下上到中午,苏晓原一直做着笔记,除了下课叫张钊带他找了小卖部,基本上没有什么活动。他活动量是真的小,几乎不动。再去抬餐箱,张钊可不敢用他了。 “走了啊”张钊带着人上来,苏晓原正在背书包。 班里没人理自己,苏晓原看见他和何安,心里暖融融的。“嗯,我家特别近,你还吃大虾酥吗我给你带。” “什么大虾”何安又被踹了一脚,从角度上分析,张钊。 “也行,我爱吃下午历史笔记借我抄抄行吗,有一段儿我睡着了。”自从有了苏晓原,张钊连文科都敢睡觉了。要是继续攀好交情,兴许将来能使唤小仙鹤亲手帮自己抄一份。 “笔记在我桌斗里,你自己拿吧我还有呢,这个给你。”苏晓原却不知道,临走的时候,从兜儿里掏了一颗大虾酥,给了何安。 何安不像张钊那么无赖,坐下的时候忧心忡忡。“钊哥你这是干嘛呢” “没干嘛啊。”张钊仍旧先挑肥肉,扔出去,“你敢吃啊” “这有啥不敢的,切。”何安运动量大,别说糖了,薯条炸鸡都敢吃。 “敢吃那给你吧。”张钊不敢吃,把大虾酥扔桌上,“你说他上着课,好端端地塞了块儿糖给我,他什么意思啊” 何安怕糟蹋东西,直接两块塞嘴里。“什么意思不懂反正钊哥你别欺负人啊,还借你抄笔记呢,再说你不是挺爱吃糖的嘛。” 张钊头也不抬地塞青菜吃“那是从前。你现在怎么跟我妈似的,絮絮叨叨,我妈也是,她特烦人,从小就唠叨我吃零食” “噢。”何安沉默了好半天,“咦,昌子呢” 张钊把陶文昌的餐盒直接拆开。“说中午不在学校吃,溜出去找女朋友了。你吃,别浪费了啊。” “我艹丫有”何安一喊,四面八方看他,立马小声儿,“丫有那么多姑娘呢,哪个是女朋友啊。” 张钊给他挑肉“谁知道啊,再说是不是女朋友还不一定呢,听他瞎掰。” 何安想想,也是,昌子招姑娘喜欢,嘴甜又会来事儿,还有几个聊着的大学生姐姐呢。“唉,什么时候我也能交个女朋友啊” “干,你丫想姑娘了吧”张钊笑着撞他一把,“等你国二突破了桃花就来了,努把力,将来找个好的” “嗯,我努把力。”何安很实在,他没有特别高的远大志向,考个大学,将来干体育这方面的工作,当个教练就行。然后踏踏实实找个女孩儿,攒钱,买房子,把人家娶回来,这就是他这辈子的人生轨迹。 再远点儿,万一生个臭小子,从小教他扔铅球,这辈子齐活。 “钊哥,今天下午训练你来吗”俩人吃饭都快,两盒营养餐瞬间没了。 “不去。”张钊已经退队了,再回去多他妈没脸。更何况队里现在的一把手是祝杰那个野逼。 “那你下午干嘛去啊”何安觉得奇怪,“又找你堂哥去” “他找他还不如回家遛儿子呢。”张钊神秘地挤了挤眼睛,想把下午的时间空出来,戳肥皂泡儿,“下午苏晓原出板报,我看着他。” 何安更不懂了“看着人家好不央央地出黑板报,你一个屁都不懂的看着干嘛啊” “就他那脾气,小姑娘似的,没人看着,不得让班里欺负死”张钊笃定地说道,很是嚣张跋扈。何安又不说话了,心里想的却是真没人欺负人家,就你,就你。 苏晓原回了家,家中只有自己,小运初中远点儿,在学校里吃。饭菜都在冰箱里,陈琴疼他,抽时间也做出四菜一汤。他很快吃好,临走时候路过糖匣子,一下住了脚。 想了又想,苏晓原从一堆缤纷包装的糖里挑出两颗大虾酥,装进了书包。 张钊对自己那么照顾,他喜欢吃,那就给他带着吧。 下午,整节整节的课全是英语,夏天本来人就容易犯困,半个班清醒着就很不错了。前两节讲题,后两节随堂测试,正当苏晓原发愁英语试卷也太过简单的时候,左脚腕被人勾了一下。 是张钊苏晓原慌张着瞥他一眼,赶紧又看试卷。他这是要干嘛 张钊抬了抬头,睡眼迷蒙的。他也小心着,看看题,又看看老师,再看苏晓原,然后挑了一下眉毛。 这是要要自己帮他作弊苏晓原从没干过这种事,从前班里更是不可能,有人作弊立马被监控捉住。 不行吧干这个事儿,他害怕。 这么好的资源坐旁边,除了抄作业当然要方便考试了。张钊又看了一眼老师,随即摇了摇头,把卷子往右边移。 没事儿,不用怕,老师不管,发现了算我的。俩人桌子挨着,他把这句话写卷子上了。 苏晓原根本不敢往旁边看,好像看一眼就犯了大罪。张钊的卷子却一而再地推过来,他没办法,然后趁老师不注意,想给答题卡给张钊瞥一下。没想到刚推过去,直接就被张钊拿走了。 正儿八经地压在自己的答题卡下头,光明正大地抄。 前头的英语老师听见动静,只抬头找了找,又低头看教案了,连讲台都懒得下。苏晓原脸红得像山寨的年画娃娃,才想起来,这已经不是从前的实验中学了,这里是和区一中高三9,没人管的一个班。 这种犯罪感一直持续到考试结束,卷子收完,体特生拎起包往外头冲,和其他几个班的抢训练场地。张钊慢悠悠过来,碰了一下发呆的苏晓原。 “不至于吧,给我看看答题卡能吓成这样”他笑话着一个尖子生的底线,又往他脚下看了看,“吓得尿裤子了” “你胡说。”苏晓原骂得有气无力,“你还是班长呢,不会的题你空着,考试作弊到最后骗的是你自己。” 张钊坐在课桌上晃腿,眉毛紧紧一皱。“你说话跟我妈真像,她就爱唠唠叨叨的不说了,你饿不饿我给你买吃的去,吃完咱俩出板报。” “我不饿,咱俩先弄板报吧,早弄完早回家。”苏晓原怕耽误时间,“桌椅是不是要挪开啊” “小意思,我来。”说着还真帮人家挪开了,教室小,张钊挪了四套桌椅才空出位置来。 “谢谢啊,我刚才不是嫌你打扰我,我是怕你老这样儿,最后不知道自己的学习进度。”苏晓原立在旁边,羡慕他一回能搬动整一套,腿长,胳膊也长,劲儿真大。 “你看地方够吗”张钊不想让他走,热情建议,“对了,咱们班没有彩色粉笔,我陪你去后勤室拿几盒,备着。” 苏晓原迈着标准外八的右脚找了找,还真没有。“不去了吧,我不想搞太久,还得回家复习呢。” 英语老师比老王好说话,苏晓原想去要一份1班的英语卷子做。这样下来,一天就要做两个班的作业。 “你要是不愿意也行”也不知道为什么,张钊不想让他走,想无赖地霸占他的时间,尽职尽责地演戏,“我也是随口一说。我看别的班他们班的板报都是彩色的,就想着咱们也试试,别叫其他科的老师看不起咱们9班,觉得9班是烂泥糊不上墙” “彩粉笔也行,我去拿。”苏晓原马上乖巧地上当了,原来张钊是这个心情,怪自己没理会,“你不用跟我去,我顺路去英语办公室看看。” “我还是跟着你去吧。”张钊演上瘾了,小仙鹤软软地犯傻上当,他心里热得慌,“你知道有的老师挺那个的,不认识你,再知道你是9班的,懂吧我还是跟着吧,有我在,没有哪个老师敢给你气受,钊哥帮你怼丫的。” “咱们是学生,不能怼老师。你这样儿,像个流氓。”苏晓原有些震动,他第一次和差生接触,怕他们生事打架,可却柔软地享受被笼罩的安全感,“再说也没人给我气受走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心相印 苏晓原心软,也很善良。从前身边全是趾高气扬的名校待定生,现在叫张钊欲言又止的假自卑难受得不行。被人看不起的滋味没谁懂,他懂,所以才拼了命读书,拿挑不出错儿的成绩换取同学的羡慕和友好。 小学的孩子是一群多么天真无邪又可怕的生物啊,走路还不稳当的他稳坐年级第一之后,那些取外号的、学他走路的同学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愿意和自己一起上下学的小伙伴。 可张钊学习不好,他无能为力的消沉打动了苏晓原心里最柔软的温善,看他英气勃勃的眉眼耷拉着,苏晓原心里像捏碎了一样,酸的。 “你放心吧,咱们班的板报包在我身上。”苏晓原挽起袖口,轻轻摘下他的腕表,准备好好出第一期黑板报。 陶文昌赶在晚自习之前进的教室,看一圈人围在后头,干嘛呢 “你们看什么呢”他挤过去瞧,叫精致的图文并茂黑板报震了一下,“闹呢吧,我他妈没进错屋吧” 张钊打着一盆干净水进来“让让,让让啊干你丫还知道回来训练没有啊今天” “这不赶着回来训嘛。”陶文昌下了课就往外跑,敢逃课,不敢逃训练,“这个给何安。” 苏晓原踩着凳子,给开学季这仨立体字描边。黑板槽里是各色粉笔,落着各色的粉笔灰,桌上两盆清水等着他洗抹布。 张钊也没想到小仙鹤这么能个儿,钢笔字好看,粉笔字更好看,像拿图章印的。他手白,打湿的指头叫彩粉染了颜色,真的倍儿漂亮。 “谁他妈给你买的蛋啊”张钊放下水一看,袋子里的东西见过,这牌子不便宜,专业运动员的。 陶文昌往墙上一靠,声如蚊蚋“唉,一个姐姐呗。对我挺好的。” “挺好的”张钊才不信,这个年龄对那些事儿都好奇,“没名没分的,能对你怎么好天天来找你那位” 陶文昌是个随时能有烂桃花的人,什么样儿的小姑娘都算见过,这会儿倒不愿意说。“就就那么好呗。” 张钊好奇,好事地问“是不是她啊,天天来找你的那个” “啊,我没让她来。”陶文昌害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黑板报上,他把人拉来偷偷地说,“钊哥,我他妈可能栽了。” “栽了你丫没病吧。”张钊看着像小流氓,却是个恋爱都没谈过的小伙子,女同学给情书能把他吓跑二里地,“什么意思” 陶文昌看着地板“栽了的意思就是钊哥,你心里琢磨过一个人吗就是有事儿没事儿老琢磨她,琢磨她干嘛呢,和谁聊天儿呢,琢磨她今天来不来,还能不能见着了。” 张钊突然明白了,揶揄地问道“干,你丫是栽了该终于栽了发展到哪步了” 陶文昌不说话,英俊的二皮脸红了又红。 “我去”张钊心里一阵悸动,明明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也不知道瞎悸动什么劲儿,“昌哥你丫别仗着上个月刚过18就胡来啊,我读书少你丫别吓唬我。” “就上礼拜的时候,送她回家,她让我上去坐坐。”陶文昌脸红得没法看,“你懂吗” 张钊都听傻了,那种事儿都做了,他一个姑娘手没碰过的处男,能给什么建议。“懂个屁啊,我他妈不懂上去坐坐这种台词你丫也信摆明了这是要睡你啊你俩戴t了没有” 陶文昌整个人像要爆炸。“戴了而且她经验挺丰富的。钊哥我栽了,我现在老想她,你说我还有救么” “没救,等死吧,让你丫浪。”张钊脑子里乱七八糟,好些画面,看过的黄片儿都在眼前晃荡,没头没尾地问“那个,什么感觉啊” “就那个感觉。”陶文昌从脖子直接红到耳朵尖儿,“老想。她约我周末去家里过一晚上,你说我去吗” “那个感觉是什么感觉啊”张钊舔着脸问,他好奇,17岁的男孩儿没谁对这个不好奇。 陶文昌吞吞吐吐地说“反正就是特别舒服,舒服完就特累,缓上来就又想了。你倒是给句话啊钊哥,我他妈周末去不去” 张钊完全听不进别的,好像自己做了亏心事,把谁给怎么样了,脸红成5000米跑之后的颜色。“咳这我哪儿知道啊,但我觉得你也就在同龄小姑娘里游刃有余,玩儿不过这种大学里的小姐姐,人家可能就把你当个解闷儿的,你先别陷进去。还有啊,做那事儿多费精力啊,体力啥的你有点儿出息,别跟狗似的往人家里扑,该训练训练。老做那事儿做多了容易肾虚,你还想不想冲名次了” “想啊,可她对我也特好,我不去不合适吧”陶文昌没了主意。 “对你特好能好到哪儿去你傻逼啊,有那么多体力你下楼折返跑去,撕大韧带去,别琢磨这个。”张钊说不上是担心,还是嫉妒。嫉妒他有人喜欢,还是嫉妒他做那事儿。 陶文昌不乐意听他这么说,话里话外充斥着少年的冲动“你不懂那感觉,特好就是什么都想着我,能暖进心坎儿里,我就把命给她半条都行。剩下那半条留着下回再给。她让我觉得自己特好,特厉害,特值得,可我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你他妈是精虫上脑了吧还把命给人家,人家缺你这一条啊”张钊觉得这事儿不对,“滚滚滚,下楼训练去,再瞎跑我他妈告诉你教练信不信” 苏晓原画完最后一笔,回头也震了一下,太专注,都不知道围了好些人看。“你们看,画的还行吗” 身边最近的几个女生比他还结实,身条有健美的飒爽。“行啊,你这字跟彩墨喷上去似的” “是啊,好看”“比1班的还好呢” 苏晓原不耐夸,一夸就笑,笑了就抿嘴。“也没多好,下回再换板报估计就教师节了,我画个更好的。”他明白了,原来张钊叫自己出板报是为了帮自己融入集体。 还给自己要了英文试卷,ab两套都要过来了,真是个热心肠。 “出完了”轰走了陶文昌,张钊过来看,“我就说你干这个绝对牛逼吧,诶你们说说,是不是特好看咱们班晓原可以,不比1班的差。” 围着看的人、夸的人一多,苏晓原开始发愁怎么下去。“也没什么,这些都挺简单的,要是再弄个高考倒”他不说了,敏感的他察觉到这个班并不希望有倒计时这种东西,“班长,咱们板报评分吗” 张钊看他站那么老高,身子还总是不稳,就开始琢磨他到底为什么老晃悠。“评啊,就后天下午。你还站着干嘛,7点半了,拾掇完回家写作业去啊。” “我这就下。”苏晓原考虑要不要先蹲,这样跳下去,肯定要摔。 “不敢跳啊”张钊琢磨半天了,没琢磨出来,擦起黑板槽里的粉笔末,不知不觉就擦到了他身边,“扶着我跳啊,肩膀好使着呢,值得依靠。” 女生笑了,笑张钊不正经。他确实随口说的,倒是苏晓原,被值得依靠四个字闹得下不来台,一边扶着他,一边用外八字的右脚踩了地。 “你胡说,什么依靠不依靠的。”他羡慕死了,这个身高和这个体格,真是轻易不倒,“你再胡说我生气了啊。” “你心里摸摸正,我什么时候胡说过啊。”张钊笑着去收拾书包,快到晚自习下课的时候,9班里的人就剩几个。不一会儿,净校铃声来了,广播里响起萨克斯版的回家。 “走吧。”张钊是班长,拿着一串教室钥匙,远远欣赏了一下板报,比近看还漂亮一万倍。 苏晓原的字,大片大片地看过去,因为字体完全统一,竟然有区别他体型的大气磅礴,很有气势。擦了怪可惜的。 可如果明天早上,小仙鹤发现板报叫人毁了呢他一定会觉得班里有人针对他,自己才是9班里真正对他好的。保不齐明天晚上还能一起出板报,多聊两个小时。 苏晓原特别兴奋,开学第二天成功融入小半个集体。一高兴,就想赶紧回家写英语卷子。 “你怎么回家啊”走到校门口,高却不气派的大铁门好像也比从前顺眼了,苏晓原还和张大爷打了个招呼。 张钊瞥了一眼自行车停放处。“骑车,你走回去不远吧” “不远,就十分钟,有时候我妈还下楼接我呢。”苏晓原一高兴就把家里事说了。 “呦,那你妈可真好,我妈就不介,烦死了,整天做生意,别说接我,经常见都见不着。”张钊盘算着时间,突然摸了一把肚子,“干,怎么肚子疼了你有纸巾吗” “啊肚子疼”苏晓原看他眉头紧皱,赶紧从书包里拿餐巾纸,一包没拆过的心相印,“趁着没净校,你快回去上厕所,不然还得骑车回家呢” 骑着车的时候闹肚子得多疼,还得到处找厕所去。 “那行嘶那我先去方便一下啊,明天作业借我抄抄”张钊抓了纸巾,撒丫子往教学楼跑,一直跑到4层,却没有进洗手间。 而是开了高三9的后门。后门是摄像头的盲区,他精明地蹭着墙皮,径直走到苏晓原忙活一整晚的作品前面。 大刀阔斧地擦了起来。 擦的时候,张钊琢磨起明天苏晓原的表情,一定是又生气又没辙,水汪汪瞧着自己发愁。也不知道他家到底在哪儿,走10分钟就到了,可真够近的。 作案完毕,张钊偷摸地锁好门,一边下楼一边拆兜儿里的心相印。同样是雪青色的包装纸,闻起来香喷喷的,像什么花儿一样。 真是小姑娘啊。 “班长”谁知道刚走到校门口,苏晓原的声音给张钊吓得一哆嗦。 “你出来了啊”苏晓原没走,还在门口站着呢。一中学生快走光了,就他一个人,一身蓝色运动校服配飞跃球鞋。 “干,你没走啊”张钊做贼心虚,这小子不走,专门儿逮自己吧。 “我怕张大爷给校门锁了,你出不来,就让他等等,顺便给你个东西。”苏晓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糖在手里攥好半天,露出来的糖衣又黏掌心里,“中午回家多给你拿了几个,你吃。” 小白手里两块大虾酥,指头上的红色粉笔印子还没擦下去。 张钊没拿,脑子里全是陶文昌的声音。 “她让我觉得自己特好,特厉害,特值得,可我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红双喜 干,两颗大虾酥是什么意思张钊作业写到一半开始看着它们发愣。 顾名思义,这糖做得就像个虾子的中段儿,光光滑滑,饱饱满满,撕开透明的糖衣,白褐相间的糖皮本该是薄而脆的。只不过苏晓原拿在手里的时间长,酥了不少。里头是松软的花生酱馅儿,不散也不硬,吃多了也不腻不厌,倍儿好吃。 还有这包装,大多都是黄金纸上画一只红色的大虾子,苏晓原给的居然是喜糖。 红色包装纸上一龙一凤,中间是个红双喜。 张钊琢磨不明白这什么意思,好端端,给自己两块喜糖。还专门在校门口站着不走,就为了给自己塞两块喜糖 最要命的是,这糖是老北京的玩意儿,他一个南京回来的孩子不可能买这个。那这糖肯定是别人给他的,是谁给的啊 琢磨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倒是给张钊琢磨得坐立不安。忽地,那股特受不了的感觉又来,让他手心手背都烧得慌。 “汪呜汪汪”凯撒拱着大脑袋往张钊身上扑,大尾巴甩起来,一个掉毛的活天使。 “你起来,都楼下跑好几圈儿了还要出去,往后直接把你养楼下得了。”张钊使劲儿把狗头推开,想继续琢磨他的大虾酥。 凯撒的眼睛雪亮,像玻璃珠子,有透明感。也许是出于嫉妒,也许是出于主人的冷落,它又扑了一下,尖长的狗嘴直接搭在了桌边,舌头再一卷 把主人的琢磨对象吃了。 “干你丫吃我糖干嘛你丫缺不缺德啊”张钊一眼没看住,两颗糖就进了狗嘴,他抓着凯撒的大牙还往里找呢,找什么啊,早没了。 凯撒意外吃到两颗大虾酥,酒足饭饱地舔着嘴,有种意犹未尽感。可又觉得把爸爸给惹了,甩了个飞机耳出来。 “行,你行,你就瞎吃吧,那他妈是花生的,也不怕吃死你”张钊对哈士奇这种非地球生物表示五体投地的无奈,什么都敢吃、哪儿都敢去,瞧见泥坑比瞧见亲爸还兴奋,直接扑下去撒泼打滚,简直从地球的内核二到太阳系的边缘。 这回连琢磨对象都没了,张钊在家里瞎转悠,必须找些事儿干来发泄没琢磨透的苦闷。 张扬,张钊堂哥,进屋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有人入室抢劫他几天回来一趟,前阵子染了个亚麻闷青色的头发,现在快要褪成浅金色。 “艹,我家凳子叫谁拆了”张扬面对满地的凳子腿儿发出质问。 “咦,哥你今儿怎么回来了啊”张钊穿着运动短裤从厨房溜达出来,身上全是汗滴。 “这是我房子,我再不回来家都拆了”张扬数了数地上的腿儿们,8条,看来有两张凳子惨遭不幸,“你二逼吧,大晚上抽什么风呢” 张钊比张扬小两岁,堂兄弟,从穿开裆裤一起玩儿大,尿尿活泥巴那种。堂哥的房离一中很近,骑车一刻钟就能到,所以张钊经常赖在这儿住,天天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 “不是我干的啊,不是我,是凯撒丫抽风了。”张钊刚练完4组引体向上,二头肌还硬着。凯撒歪着脑袋,看着这哥儿俩,承受着三岁年龄不该承受的冤屈。 张扬又不傻,哈士奇再折腾也拆不了这么多腿儿。“你别逼逼了,一会儿麻利给我安上。给没给你爸打电话啊” 张钊心里有股火,小腹底下总硬邦邦的,练完又喝两大瓶水才压下去。“打了,我爸在海南看项目呢,倍儿滋润。你回来拿衣服啊” 这个堂哥吧,可以说是张钊小时候的唯一小伙伴加模仿对象。小孩儿都有这样的心理,大孩子玩儿什么,自己也想着要。张扬从小就是小区里的一霸,欺负欺负这个,戏弄戏弄那个,鬼点子多得很,结果张钊有样学样地成了下一任孩子王,专门欺负小伙伴。 可这种学习在张扬进入青春期之后戛然而止,因为张钊偶然间发现了堂哥的秘密。 他喜欢女装。 不是喜欢看,是自己喜欢穿。 这个就没法儿学了吧张扬不怕他发现,张钊在他眼里就是小弟,不仅不怕,还能用堂弟打打掩护。张钊住在这里也算开了眼,拉开衣柜四扇门,我滴天,全是这样儿或那样儿的裙子、丝袜、吊带儿、高跟鞋。 女士内衣,上半身的倍儿刺激。 俩人是堂兄弟,长相却不是一卦的,张扬有一张很阴柔的脸,非常适合上妆。“拿什么啊,我又没法弄宿舍里穿。你是不是又他妈遇上珠峰了” 这个堂弟,从小一有想不明白的问题就用珠峰打比方,来不来就我翻越不了这座喜马拉雅、我爬不上去、我要歇逼。可叫张扬挺刮目相看的是张钊身上自带体育生的天性,不屈服、不认输,珠峰能吓住他,却难不倒他,一莽子冲过去。 张钊悻悻地过来,还不承认拆家壮举是自己所为。“什么珠峰啊,我这么牛逼的腿,这么牛逼的弹跳力,还有什么爬不上去的。” “狗屁,你丫到底怎么回事儿”张扬摸一摸凯撒的狗头以示安慰。凯撒支棱着尖尖的耳朵,嘴巴咧成微笑的弧度,更二了。 张钊砰地弹了一声狗鼻子“我大虾酥叫它吃了。”凯撒低低地嗷呜一声,躲张扬身后藏着去。 “少废话,这回又是什么事儿,说痛快点儿。”张扬是个急脾气,比张钊还急,眉毛挑着像黄粱一梦里的书生。 “哥,我这回面前的一座珠峰,是世界上最高的喜马拉雅。”张钊真是这么觉得,因为他摸不透到底烦躁什么。 兄弟俩从小都是不好好学习的人,张扬大二,去年刚上的大学,却没想到堂弟的地理知识已经次到令人发指的程度。“狗屁,喜马拉雅就一座,知识点不够你读书去,少抽风。” 张钊直接坐下,拿着拆凳子的螺丝刀,试图把腿儿重新安上。“哥,我们班新来了一个插班生,特受不了,我真特受不了。你知道他多小清新吗坐也坐不稳,摇摇晃晃,下个楼梯摇摇欲坠,说话跟掐着嗓子了似的,巨逼小声儿,走路还颠颠的还是我同桌。他还是学霸呢,粉笔字挺好看的。” 张扬明白了,这是欺负人的毛病犯了。“你别闹啊,人家是学霸你管那么多呢。同桌同桌好啊,让你也沾沾学习的氛围,别成天混吃等死的。” “他还在桌腿儿上栓垃圾袋呢,你猜他手表带儿什么颜色”张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记这么清楚,“雪青色的,你受得了吗” “我看你是欠收拾。”张扬打开冰箱,里头除了纯净水就是煮鸡蛋,“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欺负同学。你欺负阿猫阿狗也就算了,同学是欺负的吗同学是用来友好相处的。再说你都高三了,再受不了人家,最多也就这最后一年。有那功夫不如想想重新训练,练这么多年了,不跑多可惜啊。” 张钊满不在乎,修完椅子,开始疯狂蹂躏凯撒毛茸茸的大脑袋。“我就是受不了他他连烤冷面都没吃过。” “没吃过烤冷面也不行了你给烤冷面代言了啊”张扬就是回来看看,没想多待,“说你别不听,好好和同学相处。有句话还叫远亲不如近邻呢,能照顾你就照顾点儿。” “我不照顾他,他”张钊把后半句话吞了,想说他会冒肥皂泡儿,皂角味的。 张扬却急着要走。“反正话给你放下了,别成天欺负同学。你多大了明年高考就18岁了我走了啊,你要是闲得慌就下楼遛遛狗,脾气改改”说着,拿了几瓶水扬长而去。 “改个屁再说,我也没欺负他啊。”张钊自言自语,和凯撒一起盯着安不回去的凳子腿儿,发愁。 之所以张扬急着要走是有人等,可说好了在小区门口,半天找不见人。他性子急躁,刚准备打电话,看见一个圆寸小伙子往这边急跑,手里还拿着两瓶冰饮。 “干嘛去了你”张扬长眼一瞪,“横穿马路你又想挨撞是吧” 尽管是去年出的车祸,可这么一听,杨光后脑勺还是一疼。太阳穴的小疤瘌消不掉了,留下一个小对勾。“我怕你找不着我着急”知道老三急性子,杨光给他手里塞东西,“三哥你喝水吗你家旁边的711买一赠一。” “谁让你买水去了过马路不知道看路,你多大了”张扬欺负起同学来一点儿不输给他堂弟,只有更甚,“大二了不会看红绿灯啊,红灯你就敢跑,我缺你这瓶水啊。” 杨光怕张扬,不止他怕,宿舍里的老三比老大还厉害。“不是打折嘛天热,我怕你渴。你不是说最怕热吗” “你再横穿马路不看红灯试试,我揍不死你。”张扬受不了他窝囊,更受不了他贪便宜,“饿了没有” 杨光比张扬矮一点点,哥哥又出国了,所以把张扬当哥哥看。“有点儿。” “你能不能说句痛快话,有点儿是什么意思”张扬拧了水给他,小光是宿舍老幺,从来不敢明明白白说感受,也不知道爸妈怎么教的。现在他算摸透了,有点儿的意思就是特饿。 “附近有个蒸汽海鲜你吃过没三哥带你开荤去。” 杨光陪着老三跑了一天,上一顿饭还是中午吃的。“没吃过,蒸汽海鲜是去年才流行的,我哥说他回来带我吃去。” “你别老你哥你哥的,吃个饭还得等人带着去。”张扬受不了他没吃过蒸汽海鲜,伸了一把细手打出租车,“走走走,吃饭去,往后你过马路看着点儿,上回就是闯红灯给撞飞了,你真以为自己九条命” “诶,三哥你说话我听。”杨光很顺服地跟上来,黏着他走,“这个月我又卖出面膜了,三哥,我想给你饭卡里充钱。” “省省吧,你能有多少钱过马路看车”张扬拎着他上车,唉,受不了,真受不了,操碎了心。 第二天,张钊特别早就来学校了,莫名其妙的,4点多开始就睡不着,一直睁眼等到6点再一跃而起。一系列常规训练下来,他像个偷鸡摸狗的贼,徘徊在传达室的门前。 苏晓原急急忙忙地往校门走,他来晚了,早上的闹钟也不知道为什么没响。远远瞧见了张钊,穿着湖绿色的运动短裤,很好认。 “班长你锻炼啊”他亲热地打了招呼,还好,张钊在,班里的人一定没齐呢,自己进去就不算太显眼。 “啊,刚练完,拉腿呢。”张钊和张大爷熟,因为俩人一个姓攀上亲戚,从前翻墙进来还叫大爷打掩护,“张叔儿我走了啊” 老张在一中几十年,5年前就认识这小伙子了,体特生训练都叫苦,他每天来最早,净校都轰不走。“快上课去,不跑就不跑了吧,文化课你跟上啊” “我尽量吧,改天咱俩撸串儿啊。”张钊拎起包,几乎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真够轻的,苏晓原走路和仙鹤一样,没声儿 “嘿”他突然定住,回身吓唬人。 “啊”苏晓原没专心,注意力全在张钊露着的腿上。他腿怎么长得啊,小腿这么老长,跑起来肯定像阵风。 把人吓得叫了出来,张钊有些开心。但心里却有个感觉把他往回拽,明明自己安排好了一出戏,却不想,特别不想,叫苏晓原进高三9,看到被自己擦得稀里糊涂的板报了。 “你不走啊”苏晓原扭着头看教学楼,“是不是让我借你作业抄” 张钊傻站着,歪着头琢磨怎么办。“要不先别进班呢,你你陪我去男厕所换校服去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花生米 “换衣服就换衣服,你吓唬我干嘛你再这样儿我不给你作业抄了。”苏晓原瞧他支支吾吾的,心里懂了。 张钊是想和自己交朋友,又怕因为成绩太差,自己看不起他。 “我哪儿知道你跟着,你走路没声儿,跟飘着来似的。”张钊放慢脚步。 “你胡说,你走路才飘着。”苏晓原骂完就笑了,“你怎么这么幼稚啊,撑死了幼儿园中班。你是哪年生日” 张钊一步迈三节台阶,说了一个年份。宽肩膀撑得运动背心不带褶子,带内衬的运动短裤勒出三角内裤的形状。修长的小腿衬得跑鞋硕大。 “啊你真是比我小呢”苏晓原的酒窝不明显,凹得很浅,若隐若现,笑得深了才有,“我比你大一年,你几月的” “6月,是6月6号。”又是那一股不明不白的感觉,叫张钊不仅想告诉他月份,还想告诉他日子,可真告诉了又受不了,他像个跑道逃兵,一猛子钻进4层男厕所。 苏晓原只觉得他可怜,想交朋友又害羞。既然张钊这么自卑,那自己热情些应该的。“你是双子座啊”他颠颠地跟着,“我5月15的,比你大13个月,今年过的18岁生日呢。” 都成人了啊。张钊捧了一把冷水拍拍脸。“你上学这么晚啊” “嗯,家里人疼我,怕我到学校里挨欺负,等我大一岁才送去读书。”苏晓原背过去说,果真叫张钊的预防针说对了,全都是光着膀子擦汗的体特生。他们嘻嘻哈哈的,运动短裤还特别短,像没穿,一个个提拔地站在周围。 金牛座张钊也脱,他火力壮,白毛巾拧着水挂在脖子上,琢磨金牛座的特性。好像是个特别能忍耐的踏实星座,爱钱,还爱吃。 “你在南京待几年了啊”他转身想问,苏晓原则被一帮威武的体育生逼到门口了,姑娘似的背向他们,自己在那儿研究瓷砖。 “你干嘛呢”张钊立刻走过去。 苏晓原没见过这些,全是饱满的肌肉和运动白袜子,毫无保留地在眼前晃。因为自己的腿,他从不在外面露这么多,短裤更是没穿过,一年四季都是长裤。“没事儿,你擦你的。” “钊哥”远处一个脱短裤的男生直接扔过来一条毛巾,“中午借球儿吗” 张钊回头一瞧,8班曾经的兄弟,练跨栏的。“你丫不好好跑栏子,瞎打什么球儿啊再摔一次我他妈笑话死你”一把给毛巾扔回去,张钊像面结实的墙,调整方向,用他还没长成青年人的身体挡着,“我跟你面前换,你甭怕他们。” “你跟我面前换算什么啊,这儿是门口,再”苏晓原回头一瞥,特别结实的肌肉,是胸肌,他赶快低头,晒得发亮的小腿上有一层细细的腿毛,“啊你快穿校服,上里头换去,跟我站门口干嘛” 张钊又开始装蒜了,这个时候,大家都知道体特生在换衣服,没人往厕所来。可他故意不说,弄得像为了护着苏晓原,青涩得恰到好处。 “跟你站这儿”他想着这个谎话怎么编,背过身脱裤子,像忌讳小姑娘,又像护着一颗温润的白珍珠,“因为咱俩一个班,我罩着你呗。” 一个很幼稚的理由,像小学生,我跟你好我就愿意护着你,可说得确实又有几分真心,不容别人侵犯。 苏晓原吃惊地抬头,看到了张钊害羞的脸和后背。也许是太过结实,脊椎那道反而凹下去了,像被肌肉群挤出来。漂亮的身体和他不太均匀的呼吸声,有沉默又阳刚的张力。 等他换好,苏晓原踩着预备铃进了教室。“想不到咱们学校体育生这么多,你们” “干”张钊先声夺人,绞尽脑汁只能走这一步了,“谁他妈把板报给擦了” “什么”苏晓原看傻了,原本好好的板报,叫人擦成救不回来的乱图,一着急,走起来颠得更明显,“我板报呢昨天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呢我我板报呢” 张钊声音更大,拎起运动包甩在地上,稀里哗啦的。“就是啊,咱俩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呢你们谁擦的啊知不知道苏晓原昨儿画到多晚” 班里一开始没人说话,后来才有人说,什么进班的时候就这样儿了,什么哪个王八蛋手这么欠。 “这怎么办啊”苏晓原还是稚嫩,心血白费了,担心明天评分,担心班里有人针对自己。 “哪个傻逼这么手欠”张钊入戏了,指着监视器,支着膝盖站在椅子上,“他妈查出来,往死了打” 何安不说话,戴着眼镜看钊哥这个双子座的戏精装逼。苏晓原一个新来的好学生,和谁都没结仇,能是谁啊陶文昌早上和张钊变速跑,活动着劳累的骨架子过来劝“钊哥你急什么啊,再出一回不就得了。” 薛业刚好走到前门,看教室里气氛不对,愣是没敢一个人进来,在楼道里等祝杰。 “能不急吗好端端叫人毁了”张钊摔了一把抹布,咬着牙骂“孙子,跟他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 苏晓原不敢置信地看傻了眼,胸口里狂跳。“班长你别骂人,一会儿老王该来了。”他徒劳地抓着张钊的运动包,好像有自信,自己只要拽住他,这人就不会坏到哪儿去,“我晚上再出一版就是,你别这样儿,别为了我” 他转身,没敢说完,怕张钊也不全是为了自己。 “为了你,我能不急嘛”张钊还想往前冲,拉不住,下一秒就能舍身取义,“你好不容易出的,再耽误一晚上怎么办” 苏晓原心惊,还真为了自己“今天晚自习我再出就是。” “你一个人行吗”张钊斩钉截铁地追问,头发用运动型金属发箍拢向后,所有人齐刷刷看着他。 “你要不训练,陪着我出也行。”苏晓原对暴力又恨又怕,6岁以前经常看到酒醉的爸爸打妈妈,自己站不起来,连求一声都做不到,只能把哇哇大哭的小运藏在身后头。 现在他拿半个身子挡张钊的出路,亲生父亲家暴的凶狠还历历在目,战战兢兢又气势汹汹“你出去打架,我生气了” 戏到这里就可以了,再多容易过。“真的”张钊立马站住,自己打架和苏晓原生气挂上钩,让他觉得被人需要,“那既然你说话了,好使。” 老王这时候进来,拿着大号三角板,敲了敲黑板。“上课了啊,打架上外头去。” 张钊头一回被人需要着,还是个男生,感觉莫名其妙。他被苏晓原拉回座位,桌斗里脏得没法看。“绝逼是他俩”他盯着进屋的祝杰,“他跟我不对付,你又跟我好,所以他才” “你把运动包放我下头吧,你腿长。”苏晓原的细胳膊仍旧拉着他的运动包。新班级,有个人要为了自己打架,他一个尖子班长大的简单学生哪儿经得住这个,眼神一对上就是感激。“晚上我再出就行,你别这么大脾气” “我这么大脾气”张钊心想这才到哪儿啊,“你心里摸摸正,我脾气再大还不是没动手。你看你生气了是不是好使” “嗯嗯嗯,你别动手。”苏晓原从前的同班不这样,大家都是求学路上的竞争对手,连做什么辅导题都掖着藏着,笔记都不肯借。突然被张钊这样的热血男孩儿宠了一把,他有些高兴,又很扭捏。 张钊眼里,同桌又冒肥皂泡儿了,很清新“行了,我不动手,先上课吧。” 这一节数学课,苏晓原走神了。 老王在讲那两套简单的卷子,他根本不用听。可张钊在听,时不时在卷子上划拉几笔,很认真。 到讲大题的时候,他明显看出张钊听不懂了,一会儿手忙脚乱地翻笔记,一会儿找不到作图工具,好像不那么痞了,只是个找不到学习方法的笨学生。他比自己还小呢,小13个月,可真看不出来,比小运高。 最主要的是,他没吃烤冷面。这是没吃早饭吗 张钊被题目烦得焦头烂额,身边突然有点儿香。小白拳头又过来了,清清爽爽地掬着一把花生米儿,给自己的。 “听不懂也没事儿,我会,我下课再给你讲啊。”苏晓原从来不缺零食,“昨天小卖部买的,老奶奶花生米。” “这给我的啊”张钊真是没想到,皮儿都剥得干干净净,一颗一颗白白的小胖子似的,乖乖等着他拿,“不好吧” “你拿着,当我谢谢你护着我。”板报叫人毁了,摆明是班里有人讨厌自己,更显得张钊的心好,苏晓原还怕他不敢接,“这算坚果,运动员也可以吃。” 还真是说对了,张钊能过嘴瘾的零食就是坚果类。可还没人给他剥过,有种肉麻的亲密。 “谢了啊。”张钊从他手里接过来,像接了一把金子。不到十秒全吃干净,耳边哔哩响了几下,脆脆的,他转头,瞧见苏晓原轻轻剥着下一把。 藕粉色的花生米儿皮叫他扒下来,黏在指头上了,弹一下才掉。干净的桌斗里垫了一张心相印,攒着一起扔进垃圾袋。 “给,你要吃,还有。”苏晓原又掬了一小捧,动作轻得像个仙鹤。重量却像一座珠峰,压得张钊呼吸急促。 剩下的课轮到张钊走神了。 到了晚自习,苏晓原来不及重新画,只工整地写了一黑板的出师表。临走还是张钊锁的门,还特意使劲儿推了一把,从没这么慎重过。好像真当了负责的班长,肩负着锁门的重大责任,锁了个夏天在里头,锁了个秘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结婚糖 转眼四周过去,9月1号,和区一中正式开学了。 这是个周一,苏晓原在饭桌前整理书包,掂量着把哪些用不上的辅导书放家里。太沉的东西他扛不动,肩膀一下就显出歪了。 四个星期不长不短,要是别人,从教学质量高的好学校转到一中这种小高中,可能一个学期也调整不好状态。可苏晓原和别人不同,他从不和现实正面刚,也没有能耐,像自由斗士反抗命运。他被命运车轮碾过一回,不能改变的就接受,再想办法,用足足的耐心来化解。 一个小金牛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一中的教学环境他确实不喜欢,一下课,楼道里总乱糟糟的,还有踢毽子的放从前这可是要扣分的。每天上午最后一节课的后20分钟照样有8班的男生来借球儿,让他帮忙叫钊哥醒醒。 张钊懒得给球,就教他把篮球放地上滚过去。每天练一回,苏晓原倒体验出篮球的趣味,挺有意思的。因为他没参与过球类运动,大姨总说体育活动危险,让自己离操场远远的。 韩雯是个好老师,每天单独给自己留作业、辅导大题,老王仍旧是那副不太信任的样儿,特别是在自己第一回拿着卷子去问解法的时候。 “你能懂”他放下笔,脸上不是嘲讽,是根本不相信。 结果是苏晓原又一回跑出来,卷子都攥破了。从他上学起,大姨和大姨夫的过分关爱铸成一堵厚围墙,挡了外界的冷箭,也降低了他的抵抗力。他的脸皮太薄了,老王轻描淡写的一句质疑都扛不住。 唉,最后没法子,拍照片发给了季重阳。 多亏这个性格和成绩一样出类拔萃的男生,苏晓原没等多久就接到了他的电话。季重阳和张钊不一样,永远不会嫌自己麻烦,什么动静大、爱吃零食、走路轻,他肯定能考上重点大学 诶怎么好端端的,又想到张钊了苏晓原拉上拉锁,路过挂钥匙串的小银树时停住了,一边穿球鞋,一边又把这个人想了起来。 因为走路的重心全在左腿上,又要拼命维持平衡的假象,从小,苏晓原的左鞋坏得特别快。要是脱下来比对,就会发现左鞋的后跟不是一个平整切面,而是倾斜的,和正常人相反,是外侧耗损严重。再有就是,右鞋的足尖位置磨损更厉害,所以他才喜欢穿飞跃。 苏晓原很爱打扮自己,蓝红并排的箭头很有朝气,鞋帮又低,方便他活动脚腕。最主要的是胶皮底儿防滑,还便宜,坏了就直接换。钱嘛,就要花在刀刃上,买复习题和资料,包括小零食,他可从来不心疼。 可这个不能见光的秘密,差点儿叫张钊发现。 有回下楼的时候,张钊从后面跳下来,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你走路够费鞋的,把苏晓原吓得差点儿问出来,你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可张钊呢,说完就下楼抬饭去了,压根儿没往心里去。 这个和季重阳完全不一样的男生大部分时间都挺好的,对自己特别好,五颗星的好。而且他喜欢吃大虾酥,老问自己要。 想着,苏晓原把手伸向小银树旁边的糖匣子。这是陈琴的习惯,两个儿子都爱吃零食,家里总存些糖,方便俩人抓。 “挑什么呢”苏运也过来换鞋。 苏晓原把手一收“嘴里没味道,拿块儿糖路上吃。”弟弟比自己高,长得更像个男子汉,苏晓原从没骑过自行车,眼馋地问“你上学骑多长时间啊” 苏运看看他系好的蝴蝶结鞋带,嗤一声笑一下。“半小时吧,我这是死飞。” “死飞”苏晓原脑子里都是复习题,不懂这些,也没有渠道去懂。上初中才学会伪装步态,初一的时候大姨夫还送自己呢。 “死飞就是没有刹车,懂吗”苏运也过来挑糖,“诶奇怪了,我大虾酥没了。” 苏晓原惊了“没有刹车那怎么骑啊不行不行,小运你别骑这个了,哥给你车费,先打车去。你换个有刹车的吧,环路上多乱啊。” 是啊,南京的路况不这样儿,北京的马路他看着瘆得慌。 苏运瞧见他手里的红色糖纸,很不舒服。“别,你可别给我钱。大姨家里条件好,你过惯好日子了,来不来就打车。再说了,死飞是车没刹车,又不是人不会刹。” “人”明明是一块大虾酥,苏晓原却拿不住。他懂,弟弟从小就觉得自己什么都抢他了。“这给你路上吃吧,没刹车的还是少骑,实在不行哥送你一辆。” 苏运不是非要这块糖,但好像抢回了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不用,叫咱妈知道指不定怎么说我花你钱呢,车没刹车,我有腿,我不会拿腿刹啊” 说完之后,心里舒服了。 这天的上学路程格外漫长,我有腿,苏晓原像被这仨字洗脑,一直乱七八糟地想。今天是正式开学的日子,高一、高二都来了,学校本身就不大,还没走近,就听到熙熙攘攘、呼朋唤友。 好多男生都骑车,嗖嗖嗖快得很,蓝色校服长裤挽着,露出一截儿小腿来。他羡慕地看,看他们飞快地骑到自行车库的前头,果真就像小运说得那样,车把上没有闸可捏,而是用腿、用脚来立地点刹。 真酷。苏晓原想,这种车胎又薄又细的车一定就是小运说的,死飞。 “你这么在这儿啊”陶文昌来晚了,扔下自行车往操场上跑,今儿怕是要挨罚。 “哦我想着去一趟小卖部呢。”因为张钊的缘故,苏晓原也和陶文昌熟了。这是个万人迷型的种子选手,每一回训练下来都有女生递水。 “你要什么吗我给买回去。”苏晓原往小卖部的方向走。 “不用不用,谢谢了啊我自己带着呢你快回班吧,要不钊哥找不着你抄作业又该嚷嚷了。”陶文昌抄起运动包,定睛在苏晓原的鞋面上,心里啧啧两声,怕是今天钊哥又要演戏了。 张钊来得很早,已经刷完了两组冲刺。挺老远他瞧见一双鞋,蓝红并排的箭头在今天的操场上格外扎眼。不出意外,两节课之后就能瞧见小仙鹤没着没落地原地转圈儿。 眼睛特水汪汪。 苏晓原毫不知情,去了一趟小卖部,进9班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黑板报。还好,上回的开学季不知道被谁擦了,昨天新出的教师节还在。 高三的课程表都是大课,一上午全是韩雯的语文。第一节课上了10分钟,班里的体育生还没来齐。苏晓原已经分得清,哪些座位是真的去训练所以空着,哪些是不好好上学的,迟到早退。 可张钊怎么还没来啊今天不抄作业了吗苏晓原正在琢磨,后门缝儿挤进来一个人。 “你”苏晓原慌张地看讲台,他觉得自己真的堕落了,头一个反应居然是帮张钊瞒过去。 “嘘”张钊知道是老韩才敢从后门进。座位换过3轮,现在自己在第6组,蹲着挪了好半天才挪到苏晓原跟前,“你抬抬腿,我钻过去。” 苏晓原百般为难“我怎么抬啊,这怎么抬啊,你起来。” “唉,你抬一下,我从你底下钻过去。”张钊欺负人,知道苏晓原怎么摆弄都不会吭声,像转陀螺,抱着他的小腿往左边转,愣是从桌底下挪到了座位上。 “你、你你干嘛啊”苏晓原的腿头一回叫人搂了,急得想打张钊的头,“你这样儿像个流氓。” “啊我流氓”张钊趁机坐稳,感受那两道水汪汪的怒视,一下子不渴了。体特生左拥右抱一起喝水都是经常的,大家都是男生,怎么就上升到流氓高度了 苏晓原像个被老爷看了小脚的封建丫头,急着拽裤子,压鞋面。“你再这样儿我不给你作业抄了” “我错了我错了往后再也不流氓了。”张钊嘴上服软,“晓原,借我抄抄数学吧,我往后不随便搬你腿了行不” “这可是你说的,好端端的,动我裤子干嘛”苏晓原从前会觉得他是真流氓,接触下来,慢慢理解了体特生的习惯。他们训练都在一起,苦一起吃,感情特别瓷实,一说话就喜欢搂搂抱抱。 张钊一定是把自己当何安昌子了。苏晓原还生着气,随手给他拿了两张卷子。 作文课,苏晓原表面上在听,心里却在思考昨天的政治题。不一会儿张钊抄完了,边说谢谢边还他卷子,苏晓原气没消,冷冰冰的正脸都不给一个。 干,这是生气了啊张钊把人惹生气了还特别开心,大概是因为小仙鹤生气太好玩儿了,只会瞪人,只会说你别这样儿。 简直让他欲罢不能,特别想那样儿。 “晓原,有糖吗”张钊可怜巴巴地敲他桌子,“我没吃早饭,肚子里空,你赏一颗行吗” 苏晓原不为所动,脸蛋儿绷着劲儿“没有,饿死你算了。” “唉,那行吧。”张钊很会欲擒故纵,你不给,我也不追着要,只是没力气地往桌上一趴,脸埋起来,等着苏晓原来叫。 几分钟,一只小白手来叫他了。“真没吃啊你干嘛不吃早饭就跑步啊。” 张钊抬起假装睡眼朦胧的脸,好像刚才是补觉,才没有动他心思。“嗯我妈不爱做饭,我爸还在外地做生意呢,就我自己住我知道自己学习不好,想早点儿抄卷子,怕再打扰你了就没吃上热饭。” 就他自己住苏晓原看看他可怜的眼神,也恨自己心软。可张钊那天发火的样子总在眼前,板报叫别人毁掉了,他说要为了自己查监控、打人。 “给,不吃早饭不好,你再这样儿我生气了。”一颗大虾酥,如张钊所愿。 给了糖,苏晓原不再多想,专心地回忆政治题目。可不到十秒,那颗糖又被送回来了,连糖纸都没拆。 “我不要这个。”张钊眼巴巴看着苏晓原,觉得他今天对自己不好,又琢磨自己的东西是不是叫人抢了,“还有那种红双喜的吗结婚用的。” 苏晓原没听清“什么用的” “喜糖,结婚用的。” 苏晓原没给他喜糖,那他给谁了普通包装的,钊哥现在还真看不上了。他想吃喜糖,糖纸上有一龙一凤,换别的,不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两相望 苏晓原没反应过来。韩雯在上头讲写文思路要清晰,他脑子里一点儿都不清晰了。“你胡说,谁给你吃结婚糖了。” 张钊瞥一眼非喜糖包装的大虾酥,趴着,像饿得起不来。“你以前都给我红双喜啊,那个好吃。” “哪个啊”苏晓原想了想,家里的糖匣子是妈妈预备的,从家乐福买回来的糖,所以什么都用。自己的是学校旁边京客隆买的,肯定不会有喜糖。 “我不吃这个,喜糖呢”张钊摘了运动发箍,汗湿的刘海儿像个小悟空。 “那是我从家里拿的,今天没有。”俩人交头接耳。 “我就要吃你从家里拿来的。”张钊大言不惭地要东西,“你是不是把我的红双喜给别人了给谁了” “什么给谁了,你胡说。”苏晓原水汪汪地瞪去一眼,“我上课呢,你别打扰我啊。” 张钊要是个正经上课的学生就知道被人一再打断有多烦了,可他不是啊,他上课从来不认真,更不可能理解尖子生高度集中注意力的状态。要糖要不出来,他就开始琢磨怎么吸引小仙鹤的注意力。 上课这么认真,至于嘛。前天是月考,苏晓原写卷子跟机器人似的,流水线工作一样,特别是数学。自己连填空题都没写完呢,人家哗啦一下,卷子翻面儿了。 一进入机器人状态就不理人,自己扔个纸团儿也不理。直到他检查完一遍之后才把卷子拉开,顺着桌子摊开过来,张钊好歹抄完了填空选择。 大题,不管。 他作文也写得特棒,老韩当范文在班里讲过,教他们这帮800字凑齐都咬笔头的学生。既然都写这么好了,上课陪自己聊聊天也不行啊。 “你早上吃啥了”张钊找了个切入点,中国人嘛,民以食为天,见面不是你吃了吗,就是哪儿吃的呀,好使。 苏晓原的政治思路再一次被打断。“嘘,上课呢,你别老说话。”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没瞧见酒窝,张钊像少了些什么,“我早上真没吃饭。” “你没吃饭,下课陪你去小卖部买个汉堡就行了啊”苏晓原的五官一点儿侵略性都没有,哪怕他把烦躁摆在脸上,看着也只是微微无奈。 张钊没糖吃,又被摆了脸色,只恨这节课是老韩的,不然弯腰解他鞋带玩儿。“啧啧,你是不是来大姨妈了啊,这么冲。陪我聊会儿,聊5块钱的。” “什么大姨妈,你好烦。”苏晓原第一次说张钊烦,可他脑子里想的却是为什么必须由全国人大常委会对香港基本法第一百零四条作出解释以及这一解释的重要意义。 可张钊却不理解思路再三被打断的郁闷,这就嫌自己烦了,干,尖子生就是尖子生,上课聊两句就烦了。“行,我不烦你了,睡觉,你有什么事儿别找我啊” “啊”苏晓原面朝着黑板,不懂张钊为什么生气了。 课间苏晓原刚想开口,问张钊用不用去小卖部买汉堡,可他一招手叫了何安昌子出去,把自己孤零零扔在班里。 他知道张钊干嘛去了,每天第一节课下课这人都要去小卖部买饮料,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还会给自己带一瓶。有时候是绿茶,有时候是冰红茶,可今天什么都没有。 这是叫自己一句话给惹着了苏晓原也不想哄他,多大的人了,都高3了,还这么幼稚。 再说,不是红双喜,那大虾酥也是自己买回来的啊。学校旁边的京客隆,散装也要119一斤呢。苏晓原是个守财小金牛,花了钱还被扔回来,浪费。 可到了第二节上课之前,苏晓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怎么大家都穿白鞋再去楼道里走一圈儿,踢毽子的女生也都是白球鞋。自己脚上这双倒像个花枝招展的姑娘鞋了。 预备铃响起,张钊和两个哥们儿打闹着进来,苏晓原想问他。 张钊装看不见,你不是嫌我烦吗有本事找别人解决问题去啊,有事儿别求你钊哥。可苏晓原也是真的倔,他不问,不主动开口,就这样直愣愣坐着,时不时看自己一眼,瞟自己一下,小猫挠心似的勾人注意他。 干张钊气自己管不住嘴。“有事儿啊” 苏晓原怕他还气着,张钊气性大,刚才自己又说他烦了。“你吃,红双喜我没给别人,是家里没了。这是学校旁边小京客隆的,你吃。” 还是那颗大虾酥,只不过黄色的糖纸叫苏晓原给剥了。 张钊勉勉强强接过来。“怎么,现在不嫌我烦了” “我没嫌你,可我想题的时候你别吵我,不是都说好了嘛。”苏晓原虽然手里从不缺钱,但他精打细算,一口气买两斤散装还是头一回,“你看。” “什么啊”张钊探脑袋瞧他手里的塑料袋,“干,你不怕得糖尿病啊” 一大口袋全是大虾酥。 苏晓原脸皮薄,哄人肯定是不会,只会把话迂回着说。“买这么多,咱俩吃。我看何安和昌子也爱吃,咱四个吃也成。” “别,他们教练管得严,还是存我这儿吧。”张钊把塑料袋扔进自己的桌斗,“怎么了,有话要说啊” 苏晓原抿了抿嘴,小酒窝一下出来微笑。“我刚才去外头看,大家都是白球鞋,是不是咱们学校有要求啊” 干,求人的时候就知道拿酒窝迷惑对手了是吧张钊想戳他酒窝,忍着说“是啊,你不知道啊” 肯定不知道,按理说自己这个班长应当提醒他的,可张钊故意没说。 完蛋了,苏晓原最怕出洋相。“不知道啊,是不是我穿错鞋了” “嗯,穿错鞋了,咱们班得因为你扣分。”张钊知道他怕这个,步步紧逼,“开学又是周一,升旗仪式加新学期动员,必须校服加白球鞋。你这小花鞋” 苏晓原在学习上聪明,人情世故转不过弯儿来。他应该怪张钊这个不尽责的班长没写黑板通知,可他却怪自己。 “那我怎么办啊”苏晓原抿紧了嘴唇,凑过去问,“下了课就要上操了,我回家一趟也来不及啊” 张钊扯出一个淡淡的笑,笑得很可靠。“唉,这有什么难的,到时候钊哥帮你解决。” “真的”苏晓原一下特后悔,张钊是个热心肠,不就是想和自己聊天嘛,自己还嫌烦,“那你一定得帮我啊。” 张钊点着头,原来这就是被需要的感觉“帮,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我肯定帮。那你记得下回买红双喜啊,结婚糖。” “行,我上家乐福找去,大超市肯定有。”苏晓原又上套了。 第二节课之后先是眼保健操,苏晓原做到按揉太阳穴和轮刮眼眶,感觉旁边的人开始翻运动包。 “给。”张钊早有准备,拿出一双新的李宁袜子,“你把白袜子套球鞋上不就得了。” 苏晓原怔愣片刻,脑袋摇成小拨浪鼓,身子也往后躲。这怎么行啊,他最怕的就是出洋相,套上一双袜子不是故意出洋相嘛。看着是白的,可在操场上一站,旁边的人都看得出来。 “不行不行,这没法穿到操场上还不叫人笑话死” 张钊的心很大,弯腰就想帮他试试。“这又有什么的啊,盯着看你,你能少块儿肉是吧脸皮比我妈包得饺子皮还薄” “你别弄,我不要你这个。”苏晓原最怕叫人盯着看,更何况是看脚,他屁股一扭,怕张钊碰,“要不然我不去了。” “呵,你以为没有老师检查啊还有查操员,点人数不够,照样扣分。”张钊就纳闷儿,都是男的碰一下能怎么你啊,起哄似的催他,“你穿不穿” 苏晓原瞧着两个雪白的袜子球,屁股仍旧一扭“不穿,叫人盯着看了,多丢人。” 广播里放着眼保健操的音乐,干洗脸。 “你快穿吧,没别的办法。”张钊设了这个局,没想到他不吃这套,语气不善了,“你穿不穿啊” 苏晓原把右腿一缩“不想穿,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啊” 班里有人站起来,乌泱泱往外挪动,张钊没想到套双袜子像要他小命一样。“你这人怎么这么墨迹啊,让你穿你就穿” “班长,我不去行不行啊”苏晓原水汪汪地看过来,眼睛里都是哀求。 “你这人毛病真多”张钊的感觉是铺天盖地的肥皂泡儿朝自己砸过来,噗通噗通地砸他脸上,“快快快,脱鞋” “什么”苏晓原不寒而栗,凳子却叫张钊一把拉去,劲儿大得瘆人,他的两条长腿夹着自己的膝盖,一下把飞跃给褪了一只。右脚趾尖儿的加厚补丁没打好,露出一点儿圆润的趾甲盖儿。 “你像个流氓”苏晓原浑身上下的小汗毛都炸起来了。 “流氓你妹啊流氓,穿我的”张钊一秒脱鞋,好在球鞋是新刷的,“磨磨叽叽的,啰嗦,合适不合适” 张钊的球鞋很大,苏晓原不想穿,可他的鞋都没了,像被人扒了衣服,逃命似的穿上了张钊的。“大你鞋没味儿吧” “我鞋是他妈的新鞋给你穿还嫌这嫌那的。”张钊被他的磨叽劲儿弄得受不了,“快走吧,鞋带儿系紧了啊,我鞋大,摔着你你再哭了。” 苏晓原站起来试试,好大的球鞋啊,里头像个船,动动脚趾尖儿还好多空余。“那你穿什么啊”他看了看自己的鞋,肯定穿不进去,“你还带着别的鞋了吗” “跑鞋啊。”张钊从干湿分层的运动包里揪出一双五彩斑斓的跑步鞋,荧光绿、荧光橘套白袜子,搞笑得不行,也丢人得不行,“走吧走吧,下楼。” 升旗仪式加上开学发言,苏晓原看着表,心急如焚。主席台上的学生代表他见过,是上回老王办公室的那个女孩儿,单马尾,发言脱稿。 “是老师们,孜孜不倦地从事着教书育人的光辉事业,是老师们,给了我们文化知识的启迪,再过不久又将迎来教师节” 苏晓原心焦地看表,怎么还不解散。也不知道张钊怎么样了。 张钊在后头看苏晓原扭来扭去,这么一会儿就站不住了,很想笑。 再过一会儿,苏晓原实在放心不下,趁着调整站姿的机会系鞋带。张钊不是班里最高的,站倒数第五个,苏晓原远远一看,他像没事儿人一样稍息站着,脚下的白袜子套鞋格外显眼。 高二1班的和高三8班的学生挨着9班,好多人都看出来了,憋着笑话他呢。 这可怎么办出这么大的洋相苏晓原担忧地望着张钊。 日光正烈,逆着光他看出张钊鲜明的轮廓来,不小心还对上了他的眼睛。看不太清楚,却比别人的眼睛都亮。 迎着光,张钊看清苏晓原扭着身子,叫日光打得直皱眉头,一下又没管住自己的嘴,用口型说,转过去,晃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心头火 被人盯着打量的感觉张钊早已习惯,不管是好的、坏的,盼望自己跑出成绩的,还是希望自己摔大马趴的,他根本不在乎。 刚入队那时候,张钊的成绩不是一上来就拔尖儿。体育这东西也是一个修罗场,和苏晓原说的尖子班有过之而无不及。 成绩就是一切,没别的可说。你想要好的资源,没问题啊,拿成绩换。刚开始跑比赛那几年张钊心里特别不平衡,干,跑得再快那都是练出来的,真没什么牛逼,将来自己也行。要是再碰上几个省队的,就看吧,裁判员的态度真真不一样,好像那都是自己家的儿子闺女。 不管是什么项目,张钊这种代表学校的最怕遇上省队。可有一年夏训,训练营接了一批省队里的孩子。张钊好奇,和一帮新人流着哈喇子看他们训练,干,真比自己苦多了,怪不得人家出成绩。 也就是那时候,他明白了,体育这一行就一条路,要想出成绩,就不能把自己当人来练。人是有身体极限的,运动员不能有,不允许有。你有了,你就准备输吧。他最最佩服的就是国家级运动员,道听途说是一块奥运会金牌给好几百万,不管真假,张钊觉得几百万都是给少了。 这是吃了多少苦啊,以前8班的游泳体特被省队挑走,微信跟他们诉苦,说一下水热身就是万米这种距离,累了哭也得直接扎水里,飘着休息。 所以他训练时候就不怕丢人,累了直接躺,摔了爬起来,爱看看呗。可苏晓原是几个意思,老回头。他站在前头特显眼,校服叫光线打着,特别新。 回头的时候,眼神里有好多话欲言又止。明明不可能听见,可张钊感觉耳朵里痒痒的,沙沙沙,全都听见了似的。 哎哟反正他不知道怎么形容。 下了操,张钊和陶文昌钻进洗手间,把白袜子脱了扔掉。“何安呢丫今天怎么没来啊” 陶文昌最近谈了个姐弟恋,气色和从前天上地下,不颓废了,倒是阳光起来。“我不知道啊,给丫发微信也不回,打电话也不接。干嘛呢这是” “我觉得这事儿有问题。”张钊最了解他,三人组里他领头,昌子是交际花,何安是老实人,“会不会是病了啊” “不会,他你还不知道”陶文昌也了解,“他那块儿头,发烧39度还跟着训练呢,屁毛事儿没有,你再给他打电话。” 张钊摁着号码,心里头咚咚敲鼓。电话一直响就是没人接,他干脆挂掉。“不行,何安肯定有事儿了,放学之后你有安排吗” 陶文昌犹豫了一瞬“没,咱俩找他去。” “干,你别去了,下课约人了吧”张钊不爱难为人,可又不得不提醒他,“你俩现在到底什么关系啊,她她什么人你了解吗” 陶文昌头一回这么腼腆,从前都直接上抖音看小姐姐搔首弄姿,这回从相册里找了个女孩子的照片。“钊哥,你瞧她漂亮吗” 干干净净的女孩子,头发长长的,穿了个白裙子。笑容也很干净。 “漂亮,比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姑娘都漂亮。”张钊从来不关心女孩子这些,掏出小和尚来办小事儿,“咦她是混血吗眼珠子颜色和咱俩不一样啊。” 陶文昌宝贝地收回手机,好像在男厕所拿照片出来是种玷污,开启了嘲讽单身狗模式“不是,这是美瞳,钊哥你能不能谈个女朋友啊,成天瞎jb晃荡,也没个人疼你。还有,别老欺负苏晓原,人家好好一学生板报还能是谁擦的我他妈懒得说你。多好一孩子,他要是个小姑娘我就要了。” “你丫要得起吗,省省吧。”张钊噎了一下,“我个人问题完全不着急,实力摆在眼前呢,等上大学了再说,我也找个戴美瞳的。” “艹,你丫别尿歪了”陶文昌继续嘲讽。 苏晓原也在纳闷儿,今天是开学头一天,怎么没见着何安啊。刚换好球鞋,张钊甩着刚洗好的手进来了。 张钊看出他有话“等我呢” “想跟你说声谢谢,往后我记住了,周一穿白球鞋。”苏晓原乖乖地说。张钊的鞋他放座位底下了,垫着一张干净的心相印。 “唉,这种态度就对了。”张钊坐回座位,突然发觉运动包里少了好些东西,“干,不是不让你动我包吗”这是他习惯,运动包比书包重要,半条命都在里头,谁动谁欠收拾。 可眼前的包瘪下去一半,显然叫人动过。“你翻我包了” “你胡说。”苏晓原只是想把地方挪大些,再说了,这个运动包的拉链根本没拉上。 “我没胡说啊,你看,我东西摆放顺序都变了。”张钊凶巴巴地说,太有意思了,苏晓原一生气倍儿好看。 “你随便往里堆东西,肯定显得包大啊,这样按顺序放好当然就显小了。”苏晓原有些急,张钊嗓门儿大,叫人听见还得了。 “咦,这么说你帮我收拾包来着”这一急,张钊仿佛见着许多肥皂泡儿涌出来,从水汪汪的眼睛里。 比戴美瞳好看。 苏晓原怕被人误解手脚不干净,委屈起来眼睛更显得含水度高。“我没翻你包,包上拉锁都没系上,占我桌子下面这么大一块地方,我腿”像被小针扎,他的腿猛地缩了一下,“我腿没地方放,就想着挪一挪,谁知道里头的东西稀里哗啦全洒出来,我都给你放回去了,不信你自己点点。” “放回去就放回去呗,还给我收拾一下,这么贤惠啊”张钊低着头换鞋,刚好抬头是桌斗的高度。 原本又脏又乱,现在被收拾得一尘不染,课本按照薄厚顺序,码放得整整齐齐。上回收拾成这么利落,还是自己小学时候吧 “这是你帮我收拾得啊”张钊脸上挂不住了,好像叫人拿软绵绵的拳头打了回来,正中红心。 苏晓原眼里的光黯淡下去,又委屈,又忍着不叫人看出来委屈。“你课本乱放,全都洒出来了。我原本想帮你放好就算了,可桌斗里那么脏,都是灰,脏不拉几的也不知道自己擦擦” 原本只是一句抱怨,却在两人之间默默拉起了一条线,仿佛你冤枉了我一回,是不识好人心。 张钊叫这软绵绵的一拳打得浑身难受。自己桌斗有多脏能不知道吗,就是因为土太多又懒得自己擦,才把书本一股脑儿塞运动包里。 “就你给我擦的啊”他故意问,想再去戳几下泡泡,戳他酒窝一下,“这么贤惠。” 苏晓原气坏了,从前谁这么气过自己啊,没有过。“下回不给你擦了,自己脏着去吧。还有,刚才的事儿谢谢你,下操,你跑得太快,我追不上,这个”他拿出一瓶运动饮料,紫蓝色和白色相间的易拉罐装,“学校小卖部里我找着的,也不知道买什么喝的给你。我看有穿运动裤的男生买这个,想着大概是跑完步喝的,算还你一个情。” 张钊没立马接,但他对这个瓶子再熟悉不过。“我们晓原,对我这么好啊” “你胡说”苏晓原心想这人好烦,“谁对你好了,爱喝不喝。” “喝喝喝,你挺会买,加强版牛磺酸红牛,这都跑步之前喝的。”张钊把听装饮料抢过来,正大光明摆在桌斗里。 “不跑步也可以喝,反正我都买了。”苏晓原瞪了他一眼。 张钊没话说,偷偷在心里戳肥皂泡儿。 苏晓原到底心软“刚才在操场叫人笑话半天,心里不好受吧” “嗯,特别不好受。”张钊立马又演上了,易拉罐还带着余温,可能被攥了好半天,“本来我这种差生,就不招人待见。被他们笑了50分钟,真想找个地缝儿” “我看见了,我心里也不好受。”苏晓原摆明立场,“虽然你冤枉我随便动你包了,可我不笑话你。” “嗯你对我真好。”张钊弹了一下罐装的红牛,好奇怪的感觉,想把陶文昌拉回男厕所里,也显摆显摆。有个人不戴美瞳,眼睛也倍儿好看,也疼自己。 呸呸呸,什么和什么啊,张钊晃了晃脑袋,怀疑自己是没谈过恋爱,瞎想什么呢 这一听饮料张钊直到放学都没喝,连带两斤散装的大虾酥,一起打包带走。不出所料,陶文昌晚上是有约会了,照片上那姑娘直接在校门口等他,像宣示主权,俩人一起推着自行车走的。 唉,瞧见哥们儿找到了幸福应该很高兴啊,可张钊就是有种这事儿不大对劲的预感。推自行车往外走,还没出校门,苏晓原的声音让张钊深度怀疑自己幻听。 “班长。”苏晓原喜欢这么叫他,张钊自尊心强,老被人看不起不行,“我有个事儿问你。” “啊问我”张钊把车一停,等他。 苏晓原半天才慢悠悠走过来“何安他今天怎么没来啊” 张钊一脸惊讶,好事儿地问“呦,你俩什么时候这么铁了,还挺关心人家。” “都是同学,班里我也就认识你们几个。”苏晓原盯着张钊的车看了看,轱辘特别窄,“你也骑死飞” “你还认识谁骑啊”张钊的心跳好比停了一拍,“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来,电话不接,正想找他去呢你要真这么关心他,要不就就跟我一起去呗。” 苏晓原没说不行,太早回家,他怕小运不高兴。“也好,咱俩怎么去方便啊” “我给你借个车去。”张钊没想他真跟着去,“何安家远啊,跑一趟特累,你真去啊” “去啊,可我不会骑自行车。”苏晓原仔细地看这辆死飞,也是荧光绿,很符合张钊的嚣张人设,“可这车我听说特危险,没有刹车,要不你换一辆吧,骑这个危险。” 本来是个傍晚,天马上要黑,可张钊却觉得四周呼一下亮起来,想把昌子再拉回来比试比试。 “唉,这就危险啊不能够我骑车特棒,还特稳。你等着啊,我借辆带后座儿的车去,咱俩早去早回。”张钊跑开两步,心里像酝酿着什么热带飓风,“我骑车特快,回来再给你送家去” 苏晓原在原地等他,张钊回头看,只一眼,心里的飓风扩成了上升气流,想横冲直撞,又想横扫一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好兄弟 张钊没带过人,心思有些蠢动。“车是张叔儿的,你坐上去试试。” 苏晓原没叫人带过,自己平衡不好,上车怕摔。“别带我了,要不咱俩打车吧,我付车钱行吗” “你还怕我摔了你啊”张钊想带,非带他不可。 “不了吧。”苏晓原确实磨叽,背着书包不愿意上,“我沉,我书包也沉,你再累着了。” 张钊一听更来劲了,苏晓原太贤惠了,给自己收拾运动包、擦桌斗,还考虑累着自己。要是个女孩儿自己一定不会放过他。“我不累,我有的是力气。要不咱俩试试,要是觉得不稳当你跳下来。” 苏晓原推脱不开,只好扭着屁股坐上去。张钊还以为他会分开腿跨上来,没想到是这种少女坐姿,左脚的脚尖不放心点触着地面,风一吹,睫毛好像忽闪了几下。 怪不得水汪汪,他下睫毛长得逆天啊,没见过这样儿的。 “咳坐稳了啊”张钊把运动包挎在前胸,一蹬脚踏,车身歪歪扭扭动了起来,又赶紧晃动车把,尽快找回平衡感。 苏晓原后悔了,张钊骑车快,他根本不敢往下跳。别人跳没问题,自己莽撞地跳下去绝对摔。“啊你慢着点儿,我真怕摔。” “你心里头摸摸正,我这技术能把你摔了吗”张钊也不知道自己美什么呢,脚下蹬得飞快,“你抓紧。” “啊”苏晓原刚找到坐稳的感觉,好端端被颠了一下,捶他后背,“张钊” “干嘛啊”张钊头一回听苏晓原这种声音,知道他是真怕了,欺负人有个度,好歹慢了一些,“你怎么这么娇气啊,都成年了连自行车都不会骑,比我大一岁多呢。” 苏晓原叫他刚才那一颠给气坏了“谁规定成年就必须会骑车了你也快成年了,你连收拾桌斗都不会啊你骑稳点儿,我生气了” 这种分量的骂,在张钊听来就和过家家差不多“我骑得多稳当,你自己抓不稳还怪我,讲不讲道理” “你才不讲理。”苏晓原无话可说,头一回叫人带在后座上,抓什么地方啊看过别人坐后座,是搂前头的腰。可自己一个男孩子,搂着腰多那个啊 “我拽你校服吧,你可骑稳了啊。”苏晓原紧紧抓着张钊的校服,看脚下嗖嗖嗖变化的地面,“我真的怕摔,你别压着减震带骑啊张钊你这样儿” “像个流氓是吧”张钊都背下来了,小仙鹤骂人无外乎三句话,你胡说、你无赖、你这样儿像个流氓。可他想让苏晓原搂着他,搂腰,再把耳朵贴在自己后背上。 自己跑了这一身的汗,叫苏晓原靠一下,就干净了似的。 “你不会搂紧点儿啊。”张钊故意往减震带上骑,张大爷的自行车也不算很结实,每次咯噔一下都像要散掉,“就搂腰,搂我腰,我腰特结实,你搂一下。” “你无赖,我才不搂你。”苏晓原不动弹,有些怕这种感觉。 自己早熟,有些事苏晓原早有感觉。什么时候呢高一的上半学期,还是下半学期那些模糊的、朦胧的小心思,在每一个早自习,在季重阳坐过来的刹那,心跳会加速。 那是个多么温柔的男生啊,苏晓原经常偷看。其实两个人都是男生,又是同桌,真的没有必要去偷着看。但苏晓原怪罪自己心思不纯,总不好意思往那边偏脸。 一个优秀又干净的男生,就这样撬开了他的心门。里头藏着的是一个秘密,见不得光,见不得人,一片黑暗,无处申诉,只是借着每一回讲题的独处时刻,走一走神,看季重阳的精致钢笔,看他简约大方的腕表。 这所有的心思凝聚起来,成了苏晓原自己买的这块表。雪青色配咖啡色好看,他戴左手,自己戴右手,没人知道腕表的主人藏了多少心思在里头。 所以他不敢搂张钊,别人是男女授受不亲,自己不一样,自己见不得人。 张钊傻不愣登地等了半天,也没见着腰上有人搂。“真不用啊”他坏透了,偏要去骑减震带,去咯噔那一下子,“诶呦差点儿震撒了车把” “我搂你,你不许动啊”苏晓原差些颠下去,这才右胳膊搂住张钊,“你慢点儿骑,我又不赶时间。” “一只手不行啊,你搂紧。”张钊加快了速度,他知道苏晓原赶时间,要写两份作业,好像良心发现,专挑平坦的路面骑了,“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何安家里情况不是特别好,到他家了,你可别表现在脸上” 苏晓原的书包好沉,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又抱紧了些。“我知道,何安不来肯定是出事儿了。” “嗯,打电话他都不接,昌子抽不开身,我必须得看看去。”张钊后背一片热,是苏晓原靠在上头了他不知道,懵了似的问他“你觉得我、我骑得怎么样稳吗” 不用低头,余光中一条白白的胳膊,弯着贴在腰上。手腕上是一块表,雪青色在男生身上很不常见。 “刚才不稳,现在好多了稳的。”苏晓原嫌书包沉,含胸坐着很累,只好稍微往张钊后背上靠。这样一靠,张钊弓着的后背立马直了,直成近乎搞笑的骑车角度。 苏晓原不知道他是不是专门为了自己才坐直的,没说谢谢。奇怪的是张钊这么贫的人,一路也没再多话,只是猛骑车,可真的很稳当。 叫从没骑过自行车的苏晓原第一回尝到了迎风骑行的快乐。 何安的家在东四环,张钊体力足,骑车不带累,带着不高可也不算特别矮的苏晓原,外加两个人的包,生生从东三环骑到四环外。 到了的时候天差一丢丢就完全黑了,就剩一个暗淡的亮边儿。 “就这儿,你先下。”张钊可算知道苏晓原多怕摔了,一条胳膊越搂越紧,紧得他出汗。所以他专门找了个路牙子,把人放下去。 苏晓原竟有些意犹未尽,原来坐自行车这么痛快,叫风吹着,一点儿都不热。“这儿是什么地方啊” 没有什么路灯的一片小区,黑漆漆的。 张钊给车上地锁“平房区,说了好几年拆迁也没动呢。不过不拆也好,谁知道一动给何安家发配到什么地方现在都没有回原籍这一说,可缺德了,都往机场外边儿轰。” 平房虽然知道何安家条件不行,苏晓原也没想到。“他和爸妈一起住吗要真去机场了,回市中心一趟也太远了吧。” “是,跟爸妈一起。”张钊看着苏晓原颠颠的影子,受不了他这个手不能提的劲儿,“书包用不用帮你拎” “不用,你别觉得我什么都不行,我力气大得很。”苏晓原跟着张钊往更黑的地方去,却丝毫不害怕,“我打手机灯吧,太黑了。” “不用,就这儿。”张钊把校服系腰上,停在一扇大门前头,是个小院儿。他推了一把,竟然没上锁。 这种小院儿不是四合院,里头嘎七嘎八的巷子多得是,张钊来过好多次,顺着一溜儿晒床单的铁丝往里摸。 “何安何安屋里有人吗你丫在不在啊,说句话”张钊咚咚敲木头门,没人给开。 “你这么敲门多没礼貌啊。”苏晓原看不下去了,季重阳从不这么没礼貌地敲门,每回进教室都喊报告,“何安要是和爸妈一起住,兴许叔叔阿姨也在呢,哪儿有你这么问的啊” 张钊一手摘发箍,露了藏在头发里的疤“你知道个屁,叔叔阿姨这时候不可能在。” “为什么啊”苏晓原不服气。 张钊却突然小了声“为什么因为何安他爸妈是环卫,环卫你懂吗还专门负责环路的。” “环卫我懂啊。”苏晓原也小声,“那我明白了,这时候上夜班。我妈也经常上夜班。” “要真是夜班就好了。”张钊特别喜欢看苏晓原认错,他这个优点特别棒,错了就错了,绝对不跟你摆持别的,叫人舒心,“环卫这个工作是按路段和时候分派的,三班倒的话能累死。他爸妈扫环路,这时候没下班呢。赶春节时候凌晨不到就得出门,何安直接把下好的饺子送路边上吃。” 苏晓原的生活条件不错,没接触过这些,像听天方夜谭。原来不是张钊没礼貌,人家和何安认识这么久了,轮不到自己乱下定论。 想半天,他也不知道怎么接话,突然发觉自己一直都误会了些什么,摘掉有色眼镜再看张钊,好像这个人没那么粗鲁。 “屋里没人,要不咱们再敲敲用不用问问邻居啊。”脚底下是个台阶,苏晓原紧着往前站,怕掉下去。 “等等吧,这傻逼跑哪儿去了”张钊看他站哪儿都愿意靠着东西,干脆一把拉住他的书包带儿,省得小仙鹤滚成落汤鸡。俩人往小院儿外头望,也可能是心有灵犀,一起看见了回来的人影,同时叫出来名字。 “何安”这么高壮的体格也就是何安了,张钊奔过去揪他,“你丫跑哪儿去了电话也不接,开学头一天就不来了,找教练罚死你丫的吧” 瞧见张钊,何安并不吃惊。自己有什么事儿,钊哥和昌子都会帮一把,经常上家找自己来。可他没想到苏晓原也跟着来了。 “钊哥你先放手,我得进屋去。”他也不多说,大家都是兄弟,“你俩先进屋坐,我找钱,慢慢跟你俩说。” 苏晓原在门口,张钊猛地一走,他差点儿一步踩空。“找钱找什么钱”他跟着何安进了房间,才发现里头只有一间房子,是个一居室。柜子和床紧紧靠着,中间拉起一张布帘子,像妈妈布置的那样,分开了里头和外头。 不大的房间只有一张床,外头是沙发,何安肯定是睡这里。沙发里推满了书,还有几身运动服。沙发下头露着几双鞋,和张钊的跑鞋差不多。最整洁的就是餐桌,摆着好多瓶瓶罐罐,还有一桶蛋白粉。 苏晓原的心酸透了,真没想到,何安这么大的块儿头,竟然和爸妈挤在这么个小屋子里。连个正儿八经坐下的椅子都没有,只好杵在沙发边上。 张钊急得烧得慌,在后头问了好几遍找钱干嘛,见何安不说话,干脆一把给人揪起来“你丫把话说明白了再找行不行你丫是不是兄弟” 何安沉默了。 “何安你说,你说了我们帮你啊我、我想办法。”苏晓原白着脸冲上去,急得不像他。 “你帮不了我。”何安说得不明不白,自暴自弃了一样,“钊哥你松手吧。” “松他妈你大爷,你丫当不当我兄弟了”张钊一手揪着他,喉咙里的话像滚在刀尖儿上,“我、昌子,再加上一个苏晓原,仨人帮你一个,我就不信了” 苏晓原震了一下,说是惶恐都不为过。他从没奢望得到过丰盛的友谊,却没想高三9里,真有人把他当好兄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过难关 何安很高一个小伙子,天生宽的骨架子站张昭面前,两肩富裕出那么多一块儿。可站在张钊对面,倒显得是矮的那一个。 因为他不爱抬头。家里经济条件不行,像一道深深的疤,刻成了何安寡言的性格。 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年开始,何安发觉自己和班上别的小朋友不太一样。很小的时候他并不这样觉得,大家没有区别。直到傻吃傻喝傻玩儿到3、4年级,活泼好动的何安不再多话,因为班里有人用一个字骂了他。 穷。 就在那一年,穷成了一个小孩子的噩梦,让曾经的单纯快乐成了遥不可及的美梦。在班里他不再敢大笑,不再争着举手发言,其他同学盼望的春游秋游,他最讨厌。伴随着贫穷带来的自卑,最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何安的成绩一落千丈,逐渐成了班级的末尾。 比起回家,他更喜欢在学校待着。因为校园够宽敞,家里地方太小。他不嫌弃爸妈的工作,环卫工人又不是见不得人,只是工资少得可怜。 也直到近几年,国家重视都市清洁才把环卫的工资和待遇升起来。十年前真的不好过。 即便这样,何安还坚持练着铅球。心情不好,去操场扔球,考试成绩太次,去操场扔球,不想回家写作业,还是去操场扔球体育带给他的成就感远远大于金钱,让一个自卑的孩子找到了快乐。 但高一冲刺的时候,别人开始进步,他的成绩比磐石还稳当,真真是稳得一逼。眼看着还有9个月体考,国二这道坎儿何安仍旧没有冲过去。别说主教练失望了,他自己都纳闷儿,到底什么地方出毛病了,这算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吗 现实世界没那么多天降,答案冷酷无情,你没资格参加高考的体考。 “钊哥,我爸出事儿了。”何安不想骗张钊,自己就两个掏心掏肺的兄弟,“我爸凌晨出班把别人家的比特犬给打死了。现在人家要我家赔钱,开口就20万,我” 张钊最近耳朵不太好,老出现幻听,总有苏晓原写字的沙沙沙,这会儿又以为幻听了。“别他妈逗了,你爸那么点儿的个子怎么打死比特啊。” 何安的爸妈都不高,唯独他又高又壮,像化肥催出来的。实际上真是疯狂练出来的。“不是,真是我爸打死的。他们早上扫街,有个人在小区里遛狗,也不知道怎么那狗就疯了,直接从院里窜出来把我爸一工友给咬住了钊哥你知道比特犬吧,那东西那东西咬人不撒口,大夏天的,我爸工友的小腿肚儿还隔着裤子就穿了俩洞” “干那他妈傻逼不拴狗啊”张钊眼瞧着大颗汗珠从何安脑门儿滑下来,才相信这事儿是真的,“你爸呢你爸没咬着吧” 自己养狗,比特犬什么性格张钊还不清楚嘛,那种狗不是特别凶,可养那种狗的人大多都把比特往凶狠里教,咬合力巨逼惊人。这也就是咬成年人,小孩儿的话,腿骨头一口就断。 “我爸他们不是有车嘛”何安指的是环卫清洁车,“车里有铁锹子,我爸急了,抄起锹子就打狗。他可能是真急了,也吓着了”何安还穿着一中的校服,白色球鞋,明显是打算往学校去的时候出了事儿,“就他妈给拍死了” “死了”苏晓原听得心惊胆战,听到拍死了的时候左腿一软,直接坐进了沙发。 张钊顿在原地“那你爸人呢拍死了就拍死了,他不拴狗还有理了啊” 何安有苦难言,一家子嘴笨,到哪儿都叫人挤兑。“要真这么简单,我借钱去,先把这事儿过了再说。那人拍了个小视频,不知道发哪儿去了,结果现在我爸被人肉出来,好多爱狗的都找单位门口去了” “等等啊,你别急,我捋捋思路”张钊叫他一通胡说八道给搅和懵了,“你爸,打死了人家的狗,是为了救他工友,是吧这他妈不赖你爸啊” “啊,是,我爸工友去三甲医院打得狂犬针,腿肚子上”何安比了一根手指头,“这么大洞,俩医生说底下有撕裂伤” 苏晓原实在坐不住了,摆明了欺负人嘛。“撕裂伤腿上的伤我懂,肯定是那狗咬人的时候甩头了,看着就一个小伤口,皮下组织全撕开了,肌肉创口特别大得养好久呢,恢复不好走路都受影响。你让你爸和那些人说清楚啊。” “你不会也被狗咬过吧”张钊心脏猛地一揪,好像体会到撕裂伤什么感觉了。 “啊我我没有。”苏晓原赶紧往回收,怕说吐露了,他以前走不好路,经常琢磨这些,对影响走路的伤势了解不少,“我也听人说的何安你别急,张钊他肯定有办法。” 本来只是随口一句,苏晓原想把话题抛给张钊,绕过自己露出的缺陷。可张钊一听,心里头可热可热,犯轴了,想当个牛逼人物。 “对,你别急,有我呢”张钊继续给何安捋思路,“等于是你爸救了人,然后叫人诬陷。现在那人要你家赔钱” 何安不安地点了点头“是说家里头那只是赛级犬,种犬,好几十万弄回来的。我爸那人你还不知道吗,他能说出什么来就只能说自己一个扫街的,拿不出来。人家直接把死狗放我爸单位门口,脑袋开了一大洞,非要讨个说法。我爸没办法就问赔多少算完,人家说” “20万”张钊两眼冒火,“你爸有病啊,问什么赔多少,一毛都不带赔的现在呢,你爸人呢” “在单位呢,被他们堵着不让走,来好多人。”何安不接电话是不愿意麻烦兄弟,张钊和昌子平日再牛逼,也和自己一样,学生身份,摆不平这种混蛋事儿,“他媳妇儿跟着我回来过一趟,中午的时候,我说家里凑不出来,得去取,这不刚找亲戚借了点儿” “借你大爷的借钱你丫脑子叫铅球砸了是不是”张钊气得直想戳他脑门子,“就你,白长这么大的块儿头,真打起来谁敢动你爸妈” “我妈拦着不让啊。”何安很没有办法,把事情闹大,对自己这种家庭无异于雪上加霜,“我妈说,破财免灾,让我借钱先凑一凑,赔个10万” “凑个屁那人什么时候来”张钊着急摸手机,可运动包里的杂物太多,一下子摸不到。他想起苏晓原有块表,雪青色的腕带,像个小姑娘。 “诶,你抓我手干嘛”苏晓原正在帮何安想法子,“你这样儿像个” “流氓是吧。”张钊箍着人家的手腕,想法本能地跑偏了。 真细啊,一把攥了个环绕效果。腕上的细血管,蓝蓝的,往他手掌上蔓延。 还真挺配雪青色的。呸呸呸,张钊赶紧把跑偏的思路拉回来“你别动,我看看几点” 苏晓原不喜欢同性过多的肢体接触,可偏偏张钊很爱动手动脚,总闹得自己措手不及。“不到7点20,你先松开我老这么拉拉扯扯的,不像话。” “碰一下都不让啊,什么毛病。”张钊悻悻地松开他,又问何安,“那人说什么时候来了吗” “没说”何安背着一个单肩挎包,里头是刚取出来的人民币,“钊哥,你们真能帮我” “能,肯定能。”张钊看了一眼苏晓原,受不了他磨叽,受不了他走路颠颠的,更受不了他娘里娘气不让人碰,却犯了轴,拼命回味刚才他那句张钊一定有办法,“咱仨就在屋里等着,兄弟齐心能他妈断金” “对”苏晓原也攥起了拳头,哪怕知道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 仨人一直在屋里候着,等到快9点,张钊怕苏晓原写不完作业,叫何安把大灯打开,给他找地方先写卷子。 “你家就这一个大灯啊”来了这么多回,张钊头一回嫌屋里暗,“台灯呢” “台灯早憋了,我还没买灯泡去呢。”何安平时自己写作业都是做地下,沙发当桌子。刚才特意拉出餐桌,仔细擦干净给学霸腾地方。 “早不买,怪不得你近视。”张钊看小仙鹤那头,旧木头的折叠桌上摆了好多卷子,还有一个薄荷绿色的铅笔袋。它的主人像自带隔绝周遭的特殊技能,外界再乱都和他苏晓原没关系。 就这么特意一看,张钊胸口里有东西想炸一下,满屋都是肥皂泡泡儿。 何安惴惴不安地蹲着,像个巨大的雕像,突然说“钊哥,我不想读了。” “啊”从前何安最多就说我不想走体育了,这回不是,张钊踹了他一脚,“你丫现在不正常,别跟我说话。” “我正常,我不想读了。”何安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清醒,“体育我走不下去,读书也读不上去。我家里这个条件供不起我了,钊哥,我想打工去。” “打你大爷,你闭嘴。”张钊不爱听他胡说八道,“等这事儿完了,我他妈天天逼着你训练去,大老爷儿能叫苦吃了你以为自己打工能赚多少现在没个大专的文凭西北风你都喝不上” “唉,我就是觉得爸妈拿大扫把一下子一下子扫出来的工资,不舍得花,都供我搞体育了,结果我死活上不了国二丢人,没法跟爸妈交代。再说你和昌子文化课还行,我是一点儿也不行,我没路走了啊钊哥。我想赚钱去。” “干,你丫” “何安你别这么想,等张钊帮完你这个忙,你要不嫌弃我天天给你补文化课啊。”苏晓原的声音来得猝不及防,提醒着屋里另外两个人其实他什么都听着呢。 一直都当尖子生,今天的苏晓原叫体特生的喜怒哀乐震撼到了,他最怕的就是体育课,可从张钊和何安身上,他体会到了从没有过的冲动。 能跑的冲动。自己这辈子是跑不了了,别人还有机会。他得和张钊一起帮何安跑出去,不能这辈子困在小平房里。 “真的,你有路走。”他生怕劝不动何安,有一句话是自己劝自己用的,也说了,“瘸子都有路走呢,谁都有路走。” 何安只看着他,黑油油的头发在屋子里发光。张钊和昌子来帮他,不意外。可苏晓原这种兴许年级里排得上名次的尖子生也愿意帮,他差点儿不敢信。 张钊咬牙切齿地怕了一把沙发,只想动粗“就是,我他妈今天就不信了晓原你过来,咱们商量商量。” 苏晓原颠颠地走过来,在张钊旁边坐下了,心里也没谱儿“班长你真有办法啊” “有,我有的是办法。”在这种昏暗的灯光下,苏晓原的认可和依赖令张钊狂喜,“但你得帮我,行吗” 苏晓原豁出去了。“行你只要不安排我打架,干什么都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霸着他 快到9点的时候,小院儿门前有了动静。苏晓原趴在玻璃窗边往外看,是个蘑菇头的女人,可她身后怎么还跟着一个警察呢 “班长”他一个零社会经验的孩子,怕得赶紧关了窗,“班长,怎么还有警察啊他们是报警了吗” 张钊心里先咯噔了一下,怎么,这家有点儿后台是吧“你别怕,看清楚几个了吗” 苏晓原赶紧又往外看,好像张钊一说不用怕,他真不怕了。“一个,又高又壮的,一看就特厉害咱们怎么办” “就一个那就更不用怕了。”张钊看苏晓原怕得缩成一个小球儿,心里头特别恨。这蘑菇头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吧瞎他妈带警察来吓唬人,瞧给小仙鹤吓的,学习成绩下降了你负得起责任啊。 何安嘴笨,张钊说一会儿来了人你少开口,就凶神恶煞地往前头一站就行。这会儿他站在前头,心里头直发怵。“钊哥,你真搞得定” “搞得定,干他们丫的”张钊对何安一家的不容易深有体会,成心找老实人不痛快是吧得了,钊哥今儿就叫你们谁都不痛快 蘑菇头中午来过一回,神在在地抓兜儿里一把瓜子儿吃着,边吃边吐皮儿。自己家的狗确实是国外弄回来的,几十万叫人打死了,必须要把损失捞回来。 “有人没人啊姓何这家有人没有”她先拍门喊。 张钊快被这口气憋死,开门像要把门拽下来“敲什么敲大晚上的你不怕扰民啊屋里有人” 蘑菇头被他突然这一猛子吓得瓜子儿掉一把。这家的儿子她中午见识过,人高马大一个顶俩。家里男人就是怕对付不了他家的儿子才特意叫自己过来,实在不行,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撒泼戏。 可到了环卫单位,她可看清楚了,这家人没有一个顶用的,都是软柿子。 “你谁啊你”女人的声音很尖,叫张钊想起指甲划黑板,“我找老何家,没你事儿你滚蛋” “你吼谁呢我就是他们家拐着弯儿的亲戚,滚你妈的蛋”张钊死活不让人进屋,问身后站着的何安,“是这臭娘儿们吗” 何安没料到钊哥上来就这么冲,但还记得自己的用处,凶神恶煞地一点头“嗯,就她她和她老公冤枉我爸带人围了我爸单位” 高大壮警察一瞧,这和说好的不大一样啊。“小同志你们怎么说话呢,报案人” “报什么案我倒听听她报什么案”张钊指着蘑菇头把嗓儿门放出来,“她报案我他妈也报案我他妈带着身份证现在就报案你丫遛狗不栓咬死人了怎么办还想要钱我滚你妈的要钱” 苏晓原傻兮兮地躲在暗处,举着手机,当真吓成一小球儿。他还以为张钊有计划、要智取,原来是硬碰硬。他怎么敢和警察硬怼啊,这可是这可是民警啊 蘑菇头甩了胳膊,也撒开了嗓门儿喊“你家打死我家的狗了赔钱天经地义我家那是什么狗那是从美国弄回来的比特种公犬配一次种一万多呢你们小屁崽子可看好了,民警说话管不管用” 张钊心里五个字,干他们丫的。“你他妈丫的别拿民警吓唬我我管你丫狗多少钱买的把人往死里咬的狗那就不要狗,那都是你们教出来的,打死了也是你们害的,有怨报怨它死了也是找你,没这家人的事儿” “你” “你什么你,你有话说话,别他妈拿手指我”张钊特知道这种人,嚯,有几个屁钱了,弄个名贵的狗到处显摆,不栓,好像自家狗聪明,像个人似的,“还想赔钱我他妈今天能让你拿走一毛钱你试试” 蘑菇头一瞧,眼珠子骨碌转几下。这小子刚,比中午那怂包软蛋子难对付多了,一下瘫地上,四脚八叉哭天抹泪地喊开“来人呐来人呐你们都出来看看,民警同志你可得替我们家做主啊我们家大卫可是从这么一点儿带回家的”两只手像鸡爪子一样,做着抱的姿势,“这么一点儿拿回来,一口一口喂大的花多少钱养大的,就这么没了就这么叫老何家打没了啊来人呐妈妈心都碎了” 高大壮想扶她,谁料到这撒泼的女人是地出溜儿,怎么都捞不起来。蘑菇头和他说这家里就一个儿子,突然多了一个,他不敢妄动“喂喂,你们都控制一下情绪啊,嘴干净点儿,报案人也先起来。咱们把案情” “案情我还没跟你摆持案情呢,你还提这个”张钊本身就不怕撒泼,这死女人,欺负老何家没人撑腰,还带吓唬仙鹤。 “小同志嘴巴放干净些。”高大壮拿手点了张钊一下。 要是正儿八经的民警出警,张钊也就真怕了,可眼前这种摆明不是,干他们丫的。 “我放干净我问你,你警察是吧地上这女的凭什么就报警了那条法律允许你出警了” 高大壮正了正胸徽,刚正不阿“报案人说你们和她有债务纠纷。” 小院儿住户紧凑,已经有些窗户打开了,都竖着耳朵。但也许又被这么个警察震住,谁也没敢出来看热闹。只觉得老何家倒霉,肯定说不清楚了。 “呵,有债务纠纷”张钊不懂那么多,但基本常识他有,“债务纠纷得有借条吧她张口就是20万,当我家钱是大风刮来的啊我今天告儿你,我家就是一分不赔了怎么着一分不赔了” 蘑菇头抓着头发,撕心裂肺叫起来“啊没天理了我家大卫白白被你家打死了啊尸体还在你爸单位门口脑浆子都出来了,眼睛不上啊啊民警同志,我家大卫60万弄回来的啊死了之后,舌头舌头这么长我我跟你们拼了” “你敢”何安震地一声,蹿了出来。 张钊两只手把着门,死活不让何安冲出去“你要能把打的借条拿出来我今天一分不少,没有借条,这就是报假警何安你堵着门,晓原过来” 苏晓原从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女人,举着手机径直冲过来“对她报假警报假警这个问题你怎么说你你警号呢我可都拍下来了我手机拍着呢” 高大壮心里喊了一声不好,觉得这忙真是帮错了。 苏晓原的声音叫张钊如虎添翼,干他们丫的。“我告诉你,刚才我们可一直拍摄呢,你别以为我们好欺负她家的比特犬不栓,差点儿咬死人,要不是老何家的叔叔把它拍死了,这就不是一条狗命的事儿,是他妈一条人命” “对一条人命我爸是救人呢”何安终于说话了,心里感激得要哭。钊哥这些话都是自己心里想的,可他这张嘴白长了,对着这个蘑菇头,一句明白话都扯不清楚。 高大壮埋怨地瞪了一眼蘑菇头,丝毫不见惊慌“小同志,说话要懂规矩,我们法务工作者” “法务工作者民警盘查案情有来一个人的吗最起码得有俩在场吧”张钊彻底忍不住了,从苏晓原说就一个警察来的那一刻,他大概捋清了整个关系,“有本事多叫一个来就一个警察我怕我家说不清楚您是帮朋友出头要钱吧这女人给你多少好处晓原拍他拍他脸我告儿你,这可是拍摄,这是我权利,你少欺负老百姓” 苏晓原本身怕得很,叫张钊的气势感染,他豁出去了“对我、我一直拍着呢你都没跟我们报警号你你身上的执法记录仪呢” 干仙鹤就是聪明张钊将计就计“对记录仪呢我现在还要和你报警呢,她家比特犬多大那他妈是四环内能养的大型犬吗是不是平时给你塞好处了才养起来的还想进屋进屋叫私闯民宅你懂不懂敢进来,我一脚给她丫的踹出去” 蘑菇头像被一道雷劈在原地,说的每一点都对得上。要不是给当地派出所上供,自己家的比特犬早叫人举报了。 “你”她凶相毕露,“你们都给我等着想这么算了,没门儿” 说完带着没用的高大壮走了,她这一走,四面八方开着的窗户才探出脑袋来,拼命问着何安,到底你家出什么事儿了。 “没事儿没事儿,吵着您们休息了对不住啊。”何安吓出一身白毛汗,一把带上了门,“我靠我靠吓死我了,钊哥,她怎么报警了啊她不会报警抓我爸妈吧” 张钊也出了一身汗,从没和警察正面怼过,说完全不怵肯定不真。“不会她心里有鬼,她不敢”但他还得安慰别人,一把给苏晓原搂过来,假装要看手机“我看看拍得清楚吗” 苏晓原叫人搂了一把,竟然没推。因为他也怕。“挺清楚的,我拍摄技术过硬,把人正脸都拍着了。” “嗯,那就行。”张钊像摸何安昌子,顺手摸了他一把后脖子,湿的,都是吓出来的汗,“别怕,不用怕啊,他们再回来有我和何安呢你回家把这个视频导出来,给何安一份,也给我一份。他们上什么网发了什么,咱们也会。我就不信现在的人都是傻逼,能叫他们一个小视频给糊弄了大家不是都爱看反转吗咱们就给他们看看反转” 何安的手还是抖,比他推铅球还抖“真能行吗我爸不会丢工作吧” 张钊知道他怕什么。环卫这份工作近年来才受到国家重视,不仅工资高了,还有医疗保险养老。就何安家庭的状况,丢了这份工作,他爸妈没地方找能给养老金的工作。这才是他家最担心的。 “丢不了,本身就没多大事儿,就是你爸妈被他们家吓着了。”张钊拍着他劝,“你也是,长这么高得学会用,该吓唬人的时候吓唬人,他们能怎么着我要是你,谁敢欺负我爸妈快快快,去把叔叔阿姨接回来,这两天你先照顾好家里再去上学。教练那边,我帮你请假。” 苏晓原握着手机的手也抖,单薄一片儿肩膀在张钊怀里缩着“对先把叔叔阿姨接回来吧,让他们别担心。咱们这么多人呢,肯定有办法” 何安很皮实,训练再累的时候也没哭过,比昌子扛摔。可这会儿眼睛有些酸,酸得特别久违。他摸了一把眼睛,只是酸,没有眼泪。 对一个穷孩子来说,早就不哭了。。 “谢谢你们俩了。”他站在灯泡底下,肩膀像一张拉开的弓,很宽。 “谢屁,往后知道怎么办吗”张钊给了他一拳。 何安点了点头“知道,好好训练,考大学。我想考大学。” 苏晓原经历过无数大考小考、彻夜复习,从没叫过苦。可何安这一句,苦得他脚底下发软。我想考大学,他别开脸,四周是一间贫穷的家。 “行了行了,咱们都能考上,你别多想。再说还有昌子呢,幸亏丫没来,否则真跟警察干仗了。”张钊一直搂着苏晓原,想霸着他,“我先送他回家。你一会儿记得上网,再叫昌子想想办法。他认识的人多。然后是苏晓原同学,我怀抱温暖吗这可不是我流氓了吧,我的清白被你玷污了。” “啊”苏晓原的心还为何安酸着,趴在张钊胸口上,拿校服袖子擦眼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坐单车 啧,自己刚才怎么就把人搂了呢从何安家出来张钊一直想不明白,都是男的,怎么就把苏晓原搂怀里了 受不了,真受不了。 苏晓原跟在张钊身后,挑被路灯照亮的地方走。“班长,你怎么猜到那个警察不管啊,要万一他来真格的,会不会找到咱们学校去” 他还是怕,没有张钊豁出去的洒脱。要真闹到学校还怎么上课啊。 “不会,他要来真格的刚才就抓人了,怂逼一个。”张钊满地找张叔儿的自行车,“你别怕,真要找到学校去了算我头上,我罩你” “真的啊”苏晓原从前在学校里叫人孤立,头一回有人罩着,觉得特别踏实,“其实咱们仔细想想,那人肯定是被叫来吓唬何安的。多亏有你往后咱们得多帮帮他。” “嗯你也真是机灵,够聪明的啊”张钊还在想刚才那个搂算什么,像刚抱完满怀的皂角,闻着可心舒坦。他也没这么尴尬过,不大敢去看苏晓原,看他一眼,心里慌得慌。 刚准备叫人坐上车,黑暗里哔哩一声,叫张钊慌得不不行了。 “你饿不饿啊”苏晓原猜他该饿了,俩人没吃晚饭就过来,张钊顾着安慰何安,倒是自己吃了一顿,“我给你剥花生米儿啊。” 然后是一只手,掬一小把老奶奶花生米。手很白,花生米儿也很白。 张钊不敢看他,接东西倒很顺手。“谢了啊上车吧,我先送你回家。” “嗯,你骑稳点儿啊,再吓唬我,我跳车。”苏晓原扭一下坐上了,却比来的时候放心。张钊这人就是嘴坏,爱怼人,其实也挺好的。 “你心里摸摸正,我什么时候舍得吓唬你啊,我都我不吓唬人。”张钊这回蹬得特别慢,半天没等到后头的人搂自己腰,就咳了一声,“你可别摔啊,我是骑车稳,可这路不好啊,万一有个坑啊大包啊什么的,颠着你你可别叫唤” 苏晓原看着俩人的影子笑了,笑完傻乎乎地抿嘴。“你胡说,来的时候这路好着呢给,你骑稳了,我给你剥着。” 张钊自己骑死飞经常耍帅,俩手大撒把的时候都有,彪得很,现在掌心像黏在车把上,紧抓不放。“那我松一只手啊,你怕不怕” “不怕,你骑车稳,摔不着我。”苏晓原往前伸手。 骑车的影子慢慢撒开车把,和苏晓原影子里的手碰上,接走了那几颗老奶奶。“谢了啊,其实我不饿。” “不饿才怪。我可喜欢这个,在南京的时候老吃。我大姨还会自己炒花生呢。” “我小时候也老吃,后来我妈管得严了,我爸不敢给我买。我爸特怂,什么都听老婆的,可我妈特烦,什么都要管着。”张钊咂摸着嘴里的滋味,“你别老给我剥,自己也吃啊。没想到闹怎么晚,你家里人催没催啊” 苏晓原已经给陈琴发过微信了,说在同学家里吃饭。“没,我妈经常夜班,家里就我和我弟弟。你吃,你多吃几个,我在何安家都吃饱了吃了好多萝卜干。” 晚上何安怕学霸饿着,把早上的剩粥给热了。张钊心里头有火,一口吃不进去,倒是苏晓原心大,坐在餐桌前用小勺,喝了一大碗。 顺便把盘子里的辣萝卜干清光,还把碗给刷了。 “吃呗,我以前找他来也吃那个。”张钊笑着说,抬头是清朗夜空,星星倍儿闪亮,月亮还倍儿圆,“那是他爸妈从环卫局带回来的。” “啊环卫局还发这个”苏晓原没接触过社会,像个头一回探查民情的公子,听什么都稀奇,“那我是不是把叔叔阿姨的菜吃了” 张钊又接一把花生米儿,嚼着,继续给仙鹤科普民情。“不是,这几年国家重视环卫这部分了,餐饮也好,早餐的榨菜吃不完能带回来。他家里不是有个大儿子嘛,叔叔阿姨老往回带,一小袋儿一小袋儿的,单位也不管。你看吧,何安瞧见你爱吃,下礼拜能给你带一口袋来” “真的啊那可别给我带,我不缺吃的。”苏晓原往嘴里送了一颗,拿门牙咬着吃,“班长,我觉得你今天特不一样。” “是吗”张钊不明显地直了直腰,“还行吧,表现一般。那你觉得我凶不凶啊” “挺凶的往后咱俩,再加上昌子,多帮帮何安吧,他家太不容易了。”苏晓原把手里一小把吃完,擦擦手,突然想告诉张钊一件事,一件和今天毫无关联的小事。 自己的事。 “我今天其实是头一回坐自行车,你可别把我摔了啊。”苏晓原喜欢迎风吹的感觉,像快跑,头发都被吹乱。 张钊心里噗地破了个肥皂泡儿,满脸都是小水珠。“啊从前没人带过你啊。”前头有个减震带,他赶紧嚷嚷“呦呦呦前头震啊你扶稳了” 苏晓原赶忙搂他腰,搂紧了再震还挺有趣的。“大姨夫以前说带我,结果大姨怕我别脚,就没让我坐过。” “这简单啊,你要想学我教你。”张钊心里噗通通的,叫水珠砸懵了,比爬珠峰还紧张,“我、我买个新车教你。” “我不敢,教不会我。”苏晓原看着悬空晃荡的右脚,有些恨它。 要是它能走,自己也可以跑步,就说不当个体育生,那一定也是个跑步很好的男生。要是它能使劲儿,自己也学自行车,天天骑车上下学。和小运一样,骑个特别酷的死飞,唰一下拐着弯儿的刹车,比谁都快。 可恨完之后苏晓原又感谢它,要是它真废了自己连走都走不了,别这么挑剔,人得学会知足。他感谢右脚,右腿,还有每一只脚趾尖儿加厚的袜子。 张钊不懂自己的一番好意为啥被打回来“有什么不敢的啊,我扶着后座又摔不着你。”心里有些不舒服的情绪,想折腾,恨不得把车一停,现在就教他。 “我不行,骑车我我头晕,平衡差。”苏晓原随便编了个理由,可确实着迷于风里快跑的肆意轻快,“我也喜欢坐车,你”他不敢说,因为自小很少提要求,但张钊的痛快让他放心,“你要是不累,明早接我来行吗” 说出来,苏晓原紧紧抓着张钊的运动衣,才发现他的橙色背心那块儿有一层白。 是汗,是他下午跑步出的汗,干透之后凝固成类似盐粒的东西。 他不禁又被体特生的努力震撼到了,这是跑了多少啊,真像陶文昌说的,是个跑步牲口。 “真让我接啊”张钊深呼吸,怕后座的肥皂泡儿被震碎了。可他又想摆谱儿,不想叫小仙鹤觉得自己好说话,他说什么自己都答应。 “你家多远啊,太远了我可不管,早上我得训练。”说完张钊后悔了,干,要万一特远怎么办,自己装的逼,反悔多没面子。 苏晓原还当他真问,急得想说具体住址。“不远,我走就10分钟,你骑车快的话几分钟就到。” “那行,勉强接你一回。”张钊立马答应,还觉得自己这一招耍得倍儿棒,“抓稳了啊,快到学校了,你给我指路。” 没多一会儿,张钊望着苏晓原指的高板楼,心里不禁发出质问。你丫这破楼就不会建远点儿吗离学校这么近很不科学啊 “我家就这楼,你记好啊。”苏晓原没带过同学回家,他最羡慕的就是那些能叫同学回家一起写作业的人,上小学自己被孤立,班同学互送新年贺卡都没人给他准备。 “记得住,你上去吧,我回学校还车。”张钊都不知道自己说什么,这时候张叔儿肯定下班了,还个屁。 “那我走了啊,明早你早点儿来,我借你抄作业。”经历了一晚心惊胆战,苏晓原对体育生有了好多改观。他没接触过这帮练体育的男孩子,从前学校里也有,但都是重点培养的文体两开花,傲气得很。 张钊和何安不一样,他们特好,特有人情味儿,还把自己当兄弟。 “那什么”张钊不想叫他上楼,好像还想说点儿啥,“你家住几层啊” “啊哦我家12层,顶层,你瞧那个窗户。”苏晓原也不想走,老觉得俩人有话没说完,“瞧见没有,那是客厅,我在客厅里写作业。那扇亮着的是睡房,黑着灯呢,我妈上夜班。那个是我和弟弟睡的屋,他在里头复习他初三,学习也挺好的。” 说完之后,苏晓原觉得自己贫了,人家就问一句,自己干嘛呢。“那我走了啊,明天见。” “明天见。”张钊也摆了摆手,堵在楼洞口,怕风吹进去。吹着吹着,双腿之间升腾起一股熟悉的蠢动。 17岁的大男孩儿刚吵完一架,赢得不止是张钊的义气,还有小和尚的兴奋。回家他跳过凯撒的热情欢迎仪式,关门电脑启动,xx网启动,纸巾盒预备,小和尚预备办大事儿 然后小和尚表示不喜欢今晚的片源。 办大事儿的时候管什么喜不喜欢,片子掐头去尾总共就十分钟精华。张钊换了一部,继续办,然后小和尚表示这部还行,但关键时候冲不上去。 干张钊弓着腰,换了一部又一部。小和尚一会儿兴致勃勃,一会儿兴致缺缺,既不让人痛快,又不让它自己痛快。张钊思来想去,试着搜了一部关键词为平胸的纯平的那种。 小和尚表示就是这个感觉 小和尚痛快了,张钊也痛快了,可沉淀之后他渐渐发觉这事儿不对劲啊,这事儿他妈的不对劲吧 他和小和尚哥俩儿得好好琢磨琢磨 张扬习惯周末才回家住,可今天周一,例外。 宿舍里那个不省心的倒霉孩子感冒了,一烧就烧两天。他烧就烧呗,这么大个人了还能烧死啊,给他哥吓得嚷嚷好几通电话,恨不得直接从瑞士飞回来。 真受不了,杨光都多大了,他哥还不撒手。张扬进屋做好了被凯撒扑的准备,却静悄悄的,好像有阴谋。 紧接着,他就看见了阴谋。 “妈的张钊你丫是哈士奇吗”张扬往睡房里找,瞧见张钊光着个膀子。面前是自己亲自组装的欧式床头柜,和千挑万选从国外背回来的裸女台灯。 张钊正拆在兴头上,十字改锥、一字改锥摆一地,像个破烂儿摊子。凯撒在旁边盯着主人看,不知道人类抽什么风呢。 满脸都是惆怅。 “你他妈有毛病啊”张扬气死了,为了照顾宿舍那个臭小子两天没睡,刚想回家补觉,“你丫” 张钊叼着一个螺丝母,可怜巴巴又可恨可气地说“哥,我好像又遇上珠峰了,巨逼高,是世界上最高的喜马拉雅” “喜马你大爷的拉雅”张扬朝他后背就是一脚,“你丫先把家具给我安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蠢动了 张扬挖着哈根达斯,心疼自己的家具。“你是不是抽风啊,知道这表是哪儿带回来的吗这是我辛辛苦苦从拉斯维加斯背回来的,你丫给我安上” 张钊被打惨了,裸着的后背印上一个大大的五指山红,从小到大也就堂哥能治他“你打我这么使劲儿不怕出人命啊,不就是个表嘛”手里也没闲着,先把裸女胳膊安上。 一看。“干,安反了,这是左手” “我没打死你都是给凯撒面子,凯撒过来,别陪着你那二逼主人抽风。”张扬招了招手,凯撒立即跑过来拍马屁,伸着舌头哈嗤哈嗤要冰淇淋,“诶,还是你乖,咱们吃冰冰啊,不理那二逼。” “凯撒你就二吧,谁给吃的跟谁好。”张钊安上左手,再琢磨右手,“养它的时候我就后悔,别人都买黑背啊杜宾啊,我他妈买个哈士奇,家里像养了个拆家办的” “少来啊,我们凯撒乖着呢,张嘴,吃冰冰。”张扬喜欢狗,但他又懒又怕脏,所以从来不养。别说收拾狗大便了,光是每天遛狗就能把他烦死。 张钊开始研究床头柜,自己拆的家,跪着也要安上“它乖个屁,一到夜里就嗷嗷嗷嗷,再吵一回我麻利儿买黄酒大葱去,请何安昌子来家里吃狗肉火锅。” “你丫少逼逼,赶紧安上。”张扬才不信这套。 凯撒刚接回家就大病一场,在狗舍传染的细小,差点小命归西。狗舍的意思是你们给送回来,我们绝对负责,可以换一条健康的新狗。 那会儿堂弟初三,课都没有心思上,下了训练疯狂往医院跑。张钊妈妈不喜欢带毛的,烦得要死,凯撒小时候就在这屋里养病,吓得张扬都不敢看。 先是萎靡不振,然后就是吐,最后拉血。那么小一只哈士奇,可爱得像个玩偶,可笼子底下的置换层全叫血盛满了,像恐怖片里杀过一家几口子。 凯撒也很懂事,从不拉在垫子上,一步一摔也要去洗手间,给堂弟心疼得直嘬牙床子。医院开点滴开了一周,说能撑过去就撑过去了,张扬赶去宠物医院交钱,看见堂弟像抱小孩儿似的,一边哄一边拍着拉血的凯撒,陪它打点滴。 可能上天最后被打动了,也可能是上天根本不想收二哈的灵魂,凯撒就这么支棱着过了一周,竟然自己站了起来。真和兽医说得一样,就是7天,7天能好就好,不然就死。 “凯撒啊,你可长点心吧,跟着这么个二逼主人你没出路啊。还是我好吧往后给我看家,我给你吃好的住好的,雇个阿姨遛你,咱们天天吃冰冰”张扬的半盒哈根达斯都喂了狗,又去问地上蹲着的那条,“你,到底怎么了,有问题解决问题,别拆我家具。” 张钊正在研究抽屉,这东西拆的时候特别爽,有个小卡子一样的开关,一扒拉就拆掉了。可安装时候内外滑轮总对不上,弄得满头大汗。 “哥,我遇上珠峰了,真的巨逼高啊,肯定是世界上最高的喜马拉雅” “说人话。”张扬扒拉开凯撒的尖耳朵检查,很干净,养得还真细心。 “哥,我内心有股蠢动。”张钊一本正经地说,“说不上来,反正每天浑身过电,随时能下楼跑圈儿。” 张扬不以为然“你丫不是早就这样儿了吗过电你跑圈儿去啊,我就不信了,每天来个一万米你丫还能有心思翻越珠峰。” 张钊不知道这股蠢动算什么,也不敢断定。他没谈过恋爱,但这种感觉应该是出在某个小姐姐身上,苏晓原是什么他是个男的啊,胸平平的,单薄一小片儿。 思来想去,他把这种行为归类于单身太久,看什么人都很清秀。“哥,我问你,你谈过恋爱吗” “我靠,你丫是思春了”张扬不屑,“你看你哥这张脸,再看你哥这腰身,能没谈过恋爱嘛。我跟你说啊,上高中时候应该恋爱一下,不然多吃亏啊。将来你一回想,都没有一场说动手就动手的恋爱,终身遗憾。” 张钊放下螺丝刀,蹭着地板过来,比听讲认真“什么叫说动手就动手是说动手动脚那样儿” 张扬一巴掌扇他后背“你荷尔蒙旺盛憋的吧动手动脚那叫流氓” 张钊咽了一口唾沫,想起苏晓原躲着自己,骂你这样儿,像个流氓。 “那你说的动手是什么意思”他继续仰着头问,嗓子干干的。 “没法儿说你。”张扬一看就懂了,堂弟明年18岁,正是那啥最旺盛的时候,“动手就是你为了一个人敢和一个班单挑,懂吗因为你这个年龄谈恋爱就是特纯,没杂念,就一门心思想对人家好。等你上了大学走入社会就知道人心复杂,再想谈这么纯洁的恋爱就没机会了,二逼。” “哦这样儿啊。”张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我不想谈恋爱,昌子会哄姑娘开心,我又不会没姑娘喜欢我啊。哥,你高中谈恋爱的时候,亲嘴儿了吗” 张扬无奈地看着这头人形哈士奇“亲了啊,初吻,特纯。你到底有完没完啊这么个屁事儿就珠峰了” “是伸舌头的那种亲嘴儿吗嘬了”张扬渴着问,哪壶不开提哪壶,充满对生理常识的求知欲,“互相嘬舌头什么感觉你女朋友没揍你啊” 张扬原本没想法,叫他接连询问,想起高中时曾纯洁地喜欢过一个男生,可回忆起来一点儿都不美好。 “我女朋友叫我亲得美着呢”张扬被问烦了,“还有没有别的烦恼,赶快问啊,我困了。” “有,还有一个。”张钊急赤白脸地问,“哥,我老想欺负新同学,咋办啊。就那种今天欺负他,明天还想欺负他。他特淡定,还特善良,我就是懒得跟他耍心眼儿,否则能把他怼到抽搭鼻子。我就受不了他那么娇气他上课一不搭理我,我就想跟他聊天,想看把他惹生气了能怎么着。” 张扬直接呼了一巴掌,打张钊脑袋上“说来说去你丫还是欺负同学是吧教没教过你和同学团结友爱啊懒得说你,让让,我洗脸去。” “可我不是真想欺负他。”张钊还继续说呢,从蹲变成坐着,“我就想让他注意我,老冷冰冰的。我就想让他觉得班里谁都不好,就我能罩他大不了欺负完再哄哄呗,我又不是故意的。” “二逼张钊”张扬实在听不下去他絮叨,刚要迈出卧室又退回来,“我他妈的裸女让你修成这样儿胳膊安反了维纳斯这姿势是要做印度抛饼吗” 等好不容易监督堂弟安好床头柜,张扬心很累,草草冲了一个澡就钻进被窝。 高中亲过的那个男生现在怎么样了张扬偶尔还能想起来。他应该是个直得不能再直的男孩子吧,可偏偏越是那样,越吸引人。高中住宿,张扬睡在他下铺,每天看他爬上爬下,晚上总梦见他。 可俩人在浴室里那次算什么啊唉,别想了,张扬闭眼揉一揉太阳穴,这个世界上没几个人能接受他,自己是怪物,是人妖,是恶心。 手机很没眼色地亮了,张扬看都没看接起来“又怎么了啊祖宗” 杨光睡醒一觉,周六,宿舍里没人。他感冒鼻音浓重,抽搭着说话奶奶的。“三哥你走了啊” “我照顾你几天了还不能休息休息啊。”听到这倒霉孩子的声音张扬更来气,“你说你病几天了还能不能好了再不好我看你那俩哥哥真飞回来。” 宿舍里空的,杨光有些想家。想爷爷的公租老房子,想爷爷小时候给熬过的棒茬儿粥,想他哥,想非常能打的嫂子。 “三哥你是不是要睡了啊我打扰你休息了吧。” “废话,你没看我熬几天夜脸色都差了下个月送我一瓶r眼霜啊,就你代购里那个,可把我累坏了。”张扬和杨光的俩哥哥更不对付,“你哥也是,真把我当老妈子,嘱咐这个嘱咐那个,有本事他俩亲自飞回来,全世界都有照顾你的义务是吧你爸你妈呢” 杨光摸到枕边的保温杯,三哥买的,带吸管儿的那种。“三哥你别这么说我哥,我爸妈总在外面做生意,所以顾不上我,打小就是他照顾我的。那、那你睡吧,我就问问你明天什么时候回来啊。” “你管我什么时候回来。”张扬受不了他感冒的鼻音,挺精神的一个小伙子,杵窝子的性格,“有话说,说完了我睡觉。” “没事儿,就是一睁眼,宿舍没人,我想你。”杨光像孤儿一样长大,天生没有安全感,“三哥你明天早点回来,我请你吃饭行吗我这个月赚了点儿钱,想给你饭卡里冲2000,行吗” “行你大爷,你丫发烧烧晕了吧”张扬气得在被窝里滚,“睡醒了吃东西没有” 杨光瘪了瘪嘴“没,想喝棒茬儿粥三哥你睡吧,我明早等你啊。” “等你大爷”张扬还是掀了被子,气得恨不得把满柜子丝绸睡裙扔出去。这他妈什么人啊,有毒吧,发烧了还想喝棒茬儿粥,有毒吧。 张钊死活睡不着,也在被窝里翻滚,滚来滚去还是滚到地上,翻箱倒柜找起来。 满柜子都是堂哥的宝贝,具体什么款式张钊叫不出来,但都是特值钱的。他看看这个,觉得花纹不好看,再挑挑那个,觉得颜色太俗气。最后挑中了一条雪青色的缎面裹身裙,用脏手抹擦抹擦,觉得坐上去肯定特舒服。 拿着裙子,张钊悄默声儿地开门去找剪刀。剪刀在客厅里,他咔嚓几剪子下去,毁了堂哥的裙子,剪出两片自行车后座大小的布片,又咔嚓几剪子捅破了枕头,仔细挑出太空棉来,琢磨着怎么缝。 小仙鹤瘦,屁股上肯定没有什么肉,张叔儿那辆二八大跨的后座是铁架子,那坐上去多硌得慌。保不齐今天晚上就硌青了,白白的屁股蛋子硌出三条红印子来。 白白的、屁股蛋子、红印子张钊突然又有一股蠢动,赶紧晃脑袋,把苏晓原水汪汪的眼睛晃荡出去。 “你干嘛呢,大晚上不睡觉”正在厨房里熬粥的张扬系着围裙出来,手里拎着一把粥勺,还很像那么回事儿,“你他妈的拆完家具拆床上用品,你丫是他妈的哈士奇吗” 猛地一看,桌上这布料为什么这么眼熟呢 仔细再一看,堂弟手里拎着的裙子,不就是自己没来得及穿的那条。 “张钊你丫是二逼吗”张扬抄起粥勺轮了过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