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妻,朕养之!!!》 第1章 赐婚 沈皇后乃华阳大长公主之女,与今上是为表亲,打小相识,十岁时定下婚事,十三岁登临凤座,从独承帝恩近四载,到如今的帝宠日薄,年已十九,膝下仍无一子半女,今上人前予她的尊重厚待,对于一位皇后来说,半分不少,可私下的临幸,却已淡薄到仅每月遵循祖制、皇帝必须宿在皇后宫中的初一、十五寥寥两日。 无子且寡宠,纵是身后有母亲、有以沈氏为首的朝堂势力支持,沈皇后亦不免有忧惧之感,这日十五,皇帝留在长春宫用晚膳,席间除了偶说几句宫闱之事,就只闻杯箸之声,夫妻之间竟像是无话可说,沈皇后回想二人从前亲密,心中也是酸涩,她亲夹了一筷烧雁鸢,放在御碟上,含笑问道:“陛下可还记得小的时候,您与明郎,常在上林苑捕射大雁,亲自架火烤了吃?” 皇帝似终于从繁冗政事中醒过神来,“唔”了一声,“朕记得,你也没少吃。” 沈皇后面上微微一红,“那时臣妾年少顽劣,也常跑马追在后面,一次……” 她略一顿,见皇帝只垂眼饮着御酒,并不言语,只得自己接着说下去,“……一次臣妾跑马追去,没闻着烧烤肉香,却见陛下手提着两只活雁,打马转过身来,笑着对臣妾说,此为‘聘眼’,让臣妾跟您回云光殿去。” 皇帝终于笑了一笑,放下手中金爵,“皇后好记性。” 沈皇后道:“幼少之事,臣妾一点也没忘记,一转眼,臣妾与陛下都已成亲六载,明郎却还是孤身一人……” 皇帝笑,“这可不能怪朕,朕刚登基那会儿,就想从姑母所请,定下他和容华的婚事,可没多久你父亲武安侯病逝,他需得守孝,此事就耽搁下来,等他三年孝期已满,袭了武安侯,并考取了探花的功名,姑母再提此事,朕又想将容华嫁给他,亲上加亲,可他却说男儿尚未立业、何以成家,婉拒了这桩婚事,自请外放三年。算来三年将满,他也该回京了,这次回来,朕得紧着帮他把这婚事给办了,不然,容华都要给他拖成老姑娘了。” 沈皇后既欢喜皇帝将弟弟的婚事放在心上,又不由地面露忧色,“只怕此事又有变故……” 皇帝问:“怎么说?” 沈皇后轻轻叹息,“明郎不久前写了封信给母亲,说是在任青州刺史期间,结识了当地官员的女儿,此生非她不娶……” 皇帝讶然,“竟有此事?” 沈皇后叹道:“母亲回信狠狠斥责了他,可明郎回信语气更加坚决,道是如不能娶那女子为妻,宁愿剃度出家,终了红尘。” 皇帝嗤笑,“朕与他一同长大,倒是头次见他这样大气性。” 沈皇后亦是满面无奈之色,“母亲的意思是,想请陛下直接下旨赐婚,断了他的心思……” 她一语未竟,就见皇帝笑意微敛,“若是明郎在成亲当晚夜奔佛寺,容华岂不是要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忙讷讷不言。 绮殿一时静如深海,御前总管赵东林趋近轻道:“长乐宫来人传话,说是贵妃娘娘在用晚膳时,忽然晕了过去……” 皇帝当即变色,急问:“可传太医看了?!” “太医院顶好的几位太医,都已赶去看了”,赵东林悄瞥了眼皇后神色,垂首恭声道,“长乐宫回话说,像是喜脉。” 皇帝面上的忧惶之色一顿,随即漫成衷心的喜色,不断扩大,不待勉强微笑的沈皇后道出贺喜之辞,就已大步走出了长春宫,健步如飞的身影,宛如急着去见心上人的少年郎。 沈皇后目望着宫人提灯拥簇着御驾远去,长春宫前庭重又沦入黑暗,再三忍耐,亦忍不住语含凄声,“她冯氏入宫两年不到,就做了贵妃,本就圣眷优渥,后宫无人能匹,如今又怀有身孕……” 心腹姑姑素葭柔声劝慰:“娘娘与陛下青梅竹马,当年陛下能入主东宫,也有大长公主与老武安侯在后斡旋之功,娘娘与陛下的情分,是天底下谁也替不了的,陛下现下只是一时被那冯氏迷住了,等时日久了腻了,会回转过来,知道娘娘的好的,请娘娘宽心些……” 沈皇后半分宽不了心,依然忧心忡忡,“本宫只怕她生下个男孩儿,撺掇陛下立为太子,不仅把陛下的心全勾了去,还要觊觎本宫的后位……可恨本宫子嗣缘薄,陛下初登基那几年,后宫独本宫一人,竟也未能诞下一子半女……” “有大长公主和沈家在,娘娘您的后位就是稳稳当当,固若金汤”,素葭宽慰道,“其实娘娘也不一定非要自己生,若是有依附于您、忠心可靠的低位妃嫔生下子嗣,和您生,是一样的”,她见皇后抬眼看来,压低声音,“这也是大长公主的意思。” 沈皇后沉思良久,此事犹豫不决,而记忆中跨乘白马、手捉双雁、笑着向她看来的少年郎,却越来越清晰,她望着膳桌上成双成对的龙凤杯箸,双睫一瞬,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深秋时节,红枫染红了京城,贵妃冯氏有孕的喜讯,也传遍了朝野,皇帝人逢喜事精神爽,再见到阔别三年的至交沈湛回京述职,更是春风满面,命人在兰台设宴,为他接风洗尘。 沈湛乃华阳大长公主之子,皇后沈氏的双生弟弟,今上的表兄弟,与今上同龄,幼年即与今上熟识,在今上被封太子后,成为东宫侍读,与今上同习六艺,一同长大,两人之间情义甚笃。今上只一亲妹容华公主,无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曾当着满朝文武笑说,沈明郎即朕手足,至亲兄弟。 酒过三巡,政事聊得详尽,叙旧也说了有八|九分,皇帝笑看人赞“萧举清疏”的沈明郎,一副欲言又止的踟躇模样,朗声道:“有话你就直说,若你我兄弟之间,还不能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那朕这皇帝,也当得太过无趣了。” 沈湛闻言放下酒爵,整衣下拜,“微臣恳请陛下赐婚。” 皇帝明知故道:“你与容华的婚事,何必求请,说一句就是,朕立即命人操办,让容华风风光光地嫁到你武安侯府。” 沈湛苦笑,“陛下明知我将公主视作妹妹,从无男女之情,已经多次婉拒公主美意……” “朕知道你对容华无意,朕也私下劝过容华几次”,皇帝深深叹息,“可容华她,就是对你痴心一片……” 沈湛言辞恳切,“强扭的瓜不甜,微臣心中没有公主,纵是勉强成了亲,怕也终成怨偶,误了公主一生。” 皇帝饮了半口酒,“那你心中装的是谁?” “青州经学博士温知遇之女”,沈湛朝地一叩首,“臣母坚决不肯答允此事,微臣唯有请陛下赐婚,以全心中之愿。” 皇帝悠悠地摇着杯中佳酿,“不然,你就要出家?” 沈湛面上一红,皇帝看他这样,放声大笑,扶他起身,“明郎啊明郎,你这不近女色之人,竟也有为情所困的一天,是什么样的女子,这样勾了你魂去?” 沈湛低低道:“她天底下最好的女子”,他目光恳切,直视当朝天子,“如能与她结为连理、厮守一生,微臣这一生,别无所求,情愿归隐山林,与她携手终老。” “这可不行,你归隐山林、逍遥去了,谁来帮朕分担朝务,还有容华,你姐姐、朕的姑母,个个必要闹得朕不得安宁,你可别想着一个人快活,朕告诉你,你人还没回京,朕已将工部侍郎的位子给你腾出来了”,皇帝笑着拍了拍沈湛的肩,“一个女子而已,朕来为你做这个主,你刚才说是谁来着,青州经学博士之女?” “是”,沈湛将心尖上镌刻的两个字,温柔道出,“青州经学博士温知遇之女——温蘅。” 是年初冬,天子下旨赐婚,十九岁的工部侍郎、年轻的武安侯沈湛,迎娶青州七品官员之女温蘅为妻,如此“高嫁”的一桩婚事,瞬间轰动京城,今上向来厚待武安侯府,婚礼当日,御前总管赵东林,遵圣命亲至侯府赐礼,宫人奉命捧礼而入,流水般连贯不绝,金玉珠宝,堆得满室耀如白昼,令人咋舌。 华阳大长公主,一心希望爱子尚公主,如若不成,也需聘娶世家权臣嫡女为妻,联盟壮大势力,却不想爱子执拗地要娶那青州小吏之女,还讨来了赐婚圣旨,心中恼怒的同时,也是无可奈何。 爱子的婚事,逆她心意,爱女在宫中的处境,也让她这个做母亲的,愁锁眉头,那贵妃冯氏自怀有身孕,独占帝宠,皇帝近年来本就淡待皇后,这一两月犹甚从前,长此以往,若那冯氏真生出个男孩儿来,可怎生是好?! 大长公主沉思良久,命人折了府园中一支新开的梅花,送至帝宫,皇帝今日朝后,便携亲信大臣,同往上林苑骑射,等回到建章宫中、见到这支梅花时,已时近黄昏。 皇后爱梅,幼年他向姑母求娶皇后时,曾许诺今生今世,永远厚待皇后,六年前他登基为帝,正式迎娶皇后,第二日即下旨命人搜集天下梅花名种,移种在皇后长春宫周围,从此以后,年年冬日,长春宫内外,一片香雪海。 皇帝将那支梅花插入觚中,命人传话长乐宫,今晚不去用膳,让贵妃好好安胎歇息,而后也未乘御辇,只带着几个御前内监侍卫,在冬阳薄暮下负手徐行,将至长春宫时,见一女子穿戴着雪色狐裘,站在一株绿萼梅下,微微仰首,淡薄的暮光透过疏浅的绿梅枝桠,落在她如烟似黛的清淡眉眼处,浮光霭霭映着双颊玉色,溶溶如天上冷月,当真清极淡极。 皇帝驻足凝望片刻,忽地想起赵东林前两日说,皇后正私下寻拢良家女,欲进献与他,以分冯氏恩宠,他心中想了一瞬,又见一只雀鸟飞到那绿萼梅枝桠上,轻啄扑腾了几下,触动了上头枝桠积压的白雪,被砸成了“白头翁”,那女子见之一笑,一瞬间冷雪消融,滟光迷离,如霁日云开,直似令人睁不开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温蘅 今日皇后召见,明郎原本要告假工部、陪着她来,但圣上传令,指名要明郎陪驾上林苑狩猎,午后,温蘅只能携二三侍鬟,一人入宫。 皇后沈氏是明郎的双生姐姐,生得明艳端庄,既有母仪天下的端华气度,说笑起来,又温柔可亲,令人如沐春风,与婆母华阳大长公主之性情骄悍,大不相似,对她这个出身“寒微”的弟妹,也没有贬低责难,反一直留她在长春宫说话,颇有兴致地,和她讲说了许多明郎幼少时的趣事。 温蘅本正含笑听得入神,但见皇后说着说着,频频提到一同长大的圣上,眉眼间的神采渐也黯淡了下来,慢慢不语,只凝望着几上一觚其色如胭的红梅,神情忧惘。 六七年前,世人皆知皇后独占帝宠,圣上十三岁登基,四年之内,不开选秀,不纳妃嫔,偌大的后宫,独皇后一人,堪称史上未有之事,但到圣上十七八岁时,皇后仍未诞下一子半女,言官进谏如沸,圣上终开选秀,不少世家之女被选进宫,其中京兆冯氏的女儿,据传生得花容月貌,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一入宫就俘了圣上的心去,最受圣上宠爱,没两年,即被晋位贵妃、独占盛宠,皇后失宠,也成了如今世人皆知之事。 帝后之事,温蘅怎可贸然置喙,她见天色已近黄昏,以“宫门即将下钥”为由,向皇后请退。 皇后原本听说那青州女子温蘅,已是双十年华,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以为她品貌有缺,后又见弟弟那非她不娶的执拗劲儿,甚至想法儿向圣上讨要赐婚圣旨,又当是她是惑弄人心的狐媚子,迟迟居家不嫁,怕不是正是为了“钓”她弟弟这样的“大鱼”,攀附权贵,心中对她十分不喜,原要召进宫来,好生敲打一番,但召进宫来一看,却不是她想象中妖妖蛰蛰的样子,知书达礼,容色皎滟,气韵清华。 皇后终日寂寞,身在后宫,又哪里有可以真正交心的人,与这自家的弟妹一番交谈下来,对她竟心生了几分喜欢。 当世女子十六七岁,即可为人妻,她问她这样的品貌,为何硬生生拖到二十岁才嫁人,比她还稍大些的弟妹,闻言微低了头,“……总没有中意的……” 女子婚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皇后的丈夫是自己挑的,也喜她这样说话,心中又添了些喜欢,笑问:“遇见我们家明郎就中意了?” 弟妹含羞不语,双颊却浮起一丝嫣红,皇后见之嗤笑出声,她长久心情抑郁,已许久没有如此真心发笑,当下兴致上来,和她讲了许多明郎幼少之事,但讲着讲着,言语间总会提起一同长大的当今圣上,想到长乐宫有孕在身的那位,皇后心中愁绪又浮了上来,兴致大减,闷闷不乐,见弟妹出声请退,勉强蓄了点笑意,“无事就进宫来说说话,都是自家人,不要生分。” “是。” 温蘅心中感念,披穿了狐裘,行礼出殿,宫女打起垂帘,冬日清冽寒风,裹挟着清新的梅花香气,立即扑面而来。 长春宫外,一片香雪海,梅花名种遍植,争相吐蕊,深红浅紫,映着皑皑白雪,清秀苍古,香气浮动,温蘅披着霭霭暮色,穿行梅林,见有一株绿萼梅,与家中后园那株,似是同种,不禁驻足看去。 齐大非偶,这是明郎向父亲提亲那日,父亲来到后园,对她所说的四个字。 她心中何尝不明白,嫁与明郎,将面临诸多的难处,她不能再在父兄的庇护下、做她的温家小姐、无视外界流言蜚语、自在生活,而要以“寒微之身”,成为武安侯夫人,来到皇亲权贵遍地的京城,承载诸多高高在上的非议目光,她的“新家”,也并不是她的“家”,她的婆母——华阳大长公主,才是武安侯府真正的主人,传闻中大长公主骄悍的性情、她的寒微身份、明郎执意违逆母意娶她的行为,种种因素叠加,都将预示着她的婆媳关系,很难融洽,远嫁京城的她,身后也无娘家倚仗,在京城,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真正可以依偎的,就只有明郎一个。 她将一切都想得清楚,但却还是嫁了,因为,她爱了,因为,她信他。 她原先真以为自己会终生不婚,直到遇见了明郎。 梅间的一只雀鸟,扑腾着触动了枝桠积压的白雪,招了满头“白发”,温蘅忆起明郎今晨离家上朝时,她要送他出府,明郎却说冬晨风冷,让她不要离屋、坐在窗边看着他走就是,她依言坐在窗下,看着明郎披了斗篷离开,人到了室外,却双眼黏看着她倒退着走,不慎触了身后积雪的梅花枝桠,也招了满头白雪,不禁轻轻一笑。 她在内监的指引下离宫,抬眼看暮色满天,也未先回武安侯府,而是命车马先去了青莲巷。 哥哥今冬送嫁至京城后,在青莲巷租了一处居所住下,正好应考明年的春闱。 武安侯府私宅众多,明郎原想拨出一处清雅宅院,供哥哥静心温书侯考,但被哥哥坚决婉拒了,温蘅知道,哥哥这是为了她,不想让外人看来是温家在占武安侯府的便宜,不想让她这个侯夫人,承受更多的非议。 车马在院前停下,她从家里带来的侍鬟春纤上去敲门,开门的是哥哥身边的小厮知秋,见她来了,依然是笑称“小姐”,忙侧身往里迎。 温蘅制止了通传,自己向里走去,见庭中一树开得正好的红梅后,哥哥正在窗下专心温书,她微抿了抿唇,放轻了脚步,悄悄摘了一朵盛开的梅花,向窗内掷去。 一朵红梅忽地飞落在书页上,温羡一怔,向窗外看去,却见庭中无人、唯有红梅白雪,他只想了一瞬,即明白过来,手拈那梅花,高声笑道:“阿蘅,我知道是你,快出来吧。” 温蘅从藏身处现身,迎着哥哥的笑,步入室内书案旁,“天气这么冷,哥哥怎么还开着窗看书?” “这样清醒些,太暖和了叫人昏昏欲睡”,温羡这样说着,却起身将明窗阖上,又将脚边被冻熄的盆中炭火,重新引燃。 温蘅笑,“现在不怕昏昏欲睡了?” 温羡道:“我更怕我的妹妹冻着”,他让知秋泡壶热茶进来,亲自给温蘅斟了一杯,“是从家里带来的湘波绿,你那里喝完了,派人到我这儿来拿,知道你从小爱喝这口,来京时带了许多。” 温蘅点头,从哥哥手中接过茶盏、慢慢啜饮,茶雾袅袅中,温羡静看了会儿妹妹,道:“我总想去武安侯府看看你,但又怕去得太勤,外人说我们温家急不可耐地攀附沈家这根高枝儿,对你不好……你在侯府里过得好吗?明郎他,待你好不好?” 温蘅含笑点头,温羡望着妹妹眉眼间流露出的安恬缱绻,知道她所言不虚,笑道:“那就好”,他静了静,又问,“那……大长公主呢?” 温蘅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婆母她,自然是不大喜欢我的,但婆母不是内宅妇人,每日忙于与世家朝臣往来,也无暇理会我,偶尔有些言辞上的不痛快,明郎也总是护着我的。” 她怕哥哥为她忧心,浅笑着宽慰道:“日久见人心,我待婆母好,时间久了,婆母定也会待我好的。” “……这世上,谁要是得了我家阿蘅的好,还不知道疼惜喜爱我家阿蘅,那可真是有眼无珠之人”,温羡怕妹妹担心他为她担忧,也不多问了,只道,“明年春闱,我定会全力以赴,争取能留京为官。” 其实哥哥三年前就该赴京赶考,正与明郎同届春闱,但那年她大病一场,哥哥放弃了那届春闱,留在青州家中照顾她,为此事,温蘅一直心存愧疚,她此时听哥哥这样说,立即接道:“哥哥才华横溢,定能中榜的。” “借妹妹吉言”,温羡笑道,“若能留京为官,我就将这宅院买下来,修成青州那里粉墙黛瓦的样式,一应布置,都仿着家里来,庭中种上海棠蔷薇,园子里挖池引泉、铺架小桥流水,还有我在家里给你扎过的秋千,在这里,也再重扎一个,到时候,你来哥哥这里,就当回家。” 温蘅望着笑容满面的哥哥,忽地红了眼眶,她想要低头掩饰,然而哥哥已经看见了,手揽住她肩,温声道:“凡事有哥哥在呢,若哥哥能留在京城为官,以后这京城里,也有你的亲人和娘家,想回家的时候随时回来,哥哥总在你身后。” 母亲早年故去,她并非养于深闺,而是与哥哥一起识字读书、一同长大,感情甚笃,温蘅隐去眸中泪意,恬恬一笑,与哥哥说了许久的知心话,直至天黑,方才离开。 哥哥送她到院外马车处,抬手将那朵梅花簪在了她的鬓边,温蘅手扶了扶梅,笑道:“这梅花,哥哥该簪在未来嫂子鬓边才是,什么时候,哥哥能让我拜见下未来嫂子?” 他们温家,在青州琴川城,也算有名,只因家里有位迟迟不嫁的“大龄小姐”,还有位迟迟不娶的“大龄公子”,他们兄妹不是拘泥世俗之人,他们的父亲,品性清标,也不在意这些世俗之事,由着他们自己,从不请人说亲,一家三口都淡定得很,反是琴川城中人,比他们还关注焦心,媒婆们总是不请自来,觉着这样的好品貌,滞在家里,暴殄天物。 有时,他们兄妹间互相调笑,温羡笑问温蘅为何不嫁人,温蘅道,长幼有序,哥哥还没娶妻,小妹怎敢先嫁?!温蘅笑问哥哥为何不娶妻,温羡就道,妹妹婚事未定,做哥哥的放不下心,得等妹妹都终身大事,定了再说。 如今,做妹妹的终身已定,温羡迎看着温蘅盈满促狭笑意的眸光,将她扶上了马车,“不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初见 温蘅回到武安侯府,刚下马车向里走了没几步,就见沈湛迎面走了过来,讶问:“你也刚回来吗?” 沈湛道:“我回来有一阵儿了,在这儿等你。” 温蘅笑,“天这么冷,等在这儿做什么?!” “我不冷”,沈湛反握她手,问道,“你冷不冷?” 温蘅刚从温暖的马车上下来,也并不感到冷,她笑着摇了摇头,沈湛却不放心,抬手紧了紧她身上狐裘,“快些回房吧,这里风大,小心吹冻着了。” “……不去陪母亲用膳吗?是不是我回来太晚了、错了时辰?母亲有没有生气?” 沈湛看妻子眉眼间现过忧惶,忙宽慰道:“没有的事,母亲今晚外出赴宴,人不在府中,我们回房用膳。” 三鲜笋、玉珍脍、炙鹌子脯、青虾辣羹……一应菜式皆是合妻子口味的,沈湛还为她专请了两个青州厨子入府,温蘅看沈湛一直在给她夹菜、自己却不怎么动筷子,笑拦道:“好啦,我吃不下的。” “多吃一些”,沈湛觑看着她的面容,“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瘦了些?” 温蘅道:“哪有?!” 沈湛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遭,仍是道:“我还是觉得清减了些”,他放低了点声音,在温蘅耳边道,“待会儿回寝房抱抱看,是不是轻了些……” 左右侍鬟嬷嬷垂手侍立、静默地一声咳嗽也无,沈湛说话声音再低,屋里人也能听见,温蘅双颊浮起一丝红晕,恼嗔了沈湛一眼,夹起一筷糖醋锦鲤,放到沈湛的碗中,“吃你的鱼吧,都快凉了!” 沈湛却不急着动筷子,笑着问:“糖醋锦鲤有个典故,不知道娘子知不知道?” 温蘅自小与哥哥一起,承蒙身为经学博士的父亲,亲自教授课业,父亲往青州各地讲学时,温蘅就穿扮成侍读模样,与哥哥一起跟着去,走遍了青州山水,不知听了多少场群英荟萃的文谈,也算是腹有诗书,可还从没听说过“糖醋锦鲤”有什么典故,她不解地摇了摇头,“愿闻其详。” 沈湛却不给她解惑,夹起那筷鲤鱼慢慢吃,温蘅好学,急道:“你说呀,什么典故?” 沈湛慢吞吞地吃完了这筷子鱼,又喝了口酒道:“从前有个人,外出走在湖堤上时,撞见未来的妻子正与一英俊男子同行,两人行止亲密、毫不避嫌,那人遂就以为那男子是那女子的相好,心里醋得直发酸,尾随看了一阵,心中醋意翻涌,也不注意看路,脚下一个不慎,摔进了湖里,也成了湖里的一尾鲤鱼,这一摔,行人围看着叫嚷救人,那女子和那男子,也被惊动过来,这‘鱼’硬着头皮游上岸,大家相见说了几句,这才知道,原来那男子是她的亲哥哥,也是他未来的大舅子,这条‘鱼’满腹的醋意立马没了,一下子就变得甜滋滋的啦。” 被“戏弄”的温蘅,抓了系腰的香囊,就要往沈湛身上掷,可又忽地想起自己不再是琴川城的温家小姐,而是武安侯府的侯夫人了,屋里的侯府侍从都看着呢,遂又慢慢了垂了手,只冷着脸道:“那‘锦’字呢?何解?” 沈湛笑道:“大家都说这尾鲤鱼生得挺好的,不知道鲤鱼夫人是不是也这么看?” 温蘅嗤笑出声,但犹是瞪了他一眼,“谁是你未来的妻子?!那时也就才见过一面吧?连对方是谁都不清楚,就说是未来妻子,好不要脸!” 沈湛道:“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是我的妻子”,他问,“慕安兄好吗?过几日就是除夕了,我明日亲自去趟青莲巷,请他那天来家里一起过年好不好?” 温蘅点头,她想到今年琴川城家里,只有父亲一人守岁过年,不免流露出几分愧疚和思念,沈湛及时察觉,手揽住她肩,温声道:“待到明年,我想办法求请圣上,将岳父大人调至京城为官……” 温蘅依偎在他怀中,轻轻摇了摇头,“父亲喜欢讲学,而且……青州琴川,是母亲长大生活的地方,病逝后也葬在那里,父亲他回回心里难过了,就带壶酒去母亲墓前说说话,他舍不得离开那里的……” 她静了会儿,收敛了感伤的情绪,重又露出笑容,“好啦,快吃饭吧,菜真的快凉了!” 用完膳后,侍女送水至寝房,沈湛命众仆皆下去,自己端了铜盆至榻前,要帮她脱下绣鞋,温蘅轻推了下他肩,“我自己来。” 沈湛却坚持,一边将她双足泡入温热的水中,一边道:“娘子累了一天了,让为夫的伺候伺候你。” “我累什么,一整日里,不过是走走坐坐”,温蘅道,“你怎么不问问我,今日入宫的情形?” 沈湛笑道:“不用问,姐姐一定喜欢你。” 温蘅奇怪,“为什么这么肯定?” 沈湛笑吻了下她脸颊,“因为你天生就讨人喜欢,好到我恨不得把你藏起来、不叫别人发现,怎会有人不喜欢你?!” 温蘅咬着笑轻斥一声“贫嘴”,忽又想起婆母,默然不语,沈湛知道她在想什么,安慰道:“母亲是因为太生我的气了,才会对你有误会,等时间久了,误会消了,就好了……” 他顿了顿道:“你第一次见我时,不也产生了误会,以为我是……” 温蘅本来还在烦忧婆母对她的厌恶不满,却听沈湛忽然提起了二人初见之事,立马脸一红,打断他道:“别说了!!” “说说嘛”,沈湛笑得促狭,“挺有意思的,你把我当成了……” “哎呀,你别说了!!” 温蘅足撩着水轻踹沈湛,打断他的话,两个人渐渐笑闹着纠缠在了一处,只听“哐当”一声响,铜盆都被踢翻了,清水浮着嫣红的花瓣漫流了一地,温蘅瞪了沈湛一眼,要唤人进来收拾,沈湛却紧搂着她腰道:“先别管,吃鱼要紧。” “……吃什么鱼?” 沈湛笑啄了下她樱红的唇,“你说呢?” 温蘅轻笑,双手勾搂住沈湛脖颈,抵额眼望着他问:“你不嫌腥啊?”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我的小鱼夫人,好像已经快熟透了,”沈湛语含笑音,手带了缠金帘钩,妃红帐帷如水落下,暖融的灯光,映着一对鸳鸯帐影,罗衫轻解,交颈情浓。 新婚燕尔,正是耳鬓厮磨、如胶似漆,没两日,沈湛就因将至除夕休沐在家,日日与温蘅同进同出,抚琴作画,赌书泼茶,享受琴瑟和鸣之乐,转眼新的一年至,初一午后,按礼,温蘅需作为武安侯夫人,与婆母华阳大长公主一起入宫,向太后、皇后道福。 这还是温蘅头次与婆母一起出行,纵是已经习惯了婆母对她的冷淡轻视态度,温蘅心中犹是有些忐忑,两架车马停在侯府门口,温蘅要扶婆母上车,手已抬起去扶,婆母却当着明郎等人的面,直接将手搭在一名侍女手上,冷着脸登上了车。 温蘅默默垂了手,见婆母躬身进入车厢落座后,向后面的马车走去,华阳大长公主坐在车内好一会儿,却仍不见启程,撩起窗帘向后看去,见自己那个儿子,正趴在车窗处,同他的宝贝妻子说话,好似在软语宽慰她刚才当着一众侍从的面、给他妻子甩脸色的事。 大长公主心中火起,拂然摔了窗帘坐回去,容华公主是今上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她当年与丈夫选择了今上,联手助他入主东宫后,就有意让明郎将来与容华成亲,谋了多少年,儿子不肯领情尚公主就罢了,娶个世家权臣之女也行,没想到他却死活要娶个大龄小吏之女,不仅对家族毫无助力,还惹了非议、败了脸面。 她真是看这儿媳怎么看怎么碍眼,偏偏明郎爱她如珠似宝,一次她因朝堂之事心情极差,回来看这温氏低眉顺眼的样子,更是心烦,随便寻了个理由,罚她去沈家祠堂跪了一个时辰,结果那天晚上明郎回来,二话不说,直接走到她房门前,撩袍下跪。 她惊问他这是做什么,明郎道妻子的错就是他的错,妻子受罚,丈夫当双倍承担,说什么母亲以后责罚儿媳,儿子都当双倍受之,完了硬生生在她房门前的雪地里,跪足了两个时辰,把她气得不行,一瞬间恨不得没生这么个儿子。 华阳大长公主一路心烦意乱地入了宫,等在宫门前下了马车,也是直接无视了她这儿媳,走在前面,温蘅从后面马车下来,急行了几步,默默跟走在婆母身后。 入宫没走多远,即有皇后派来的侍女迎上来,说是皇后娘娘正陪着太后娘娘在买卖街闲逛取乐,引着华阳大长公主等往那里去。 所谓的买卖街,是大梁梁成帝的首创,成帝为君无所建树,好做商贩,在宫中宁巷建了条买卖街,各式门店摊贩应有尽有,就连酒楼戏台也不缺,常命令妃嫔宫人等,扮成行人小贩,逛街讲价,而他就沉溺其中,一时买货,一时卖货,乐此不疲。 后来,成帝驾崩,后任皇帝没继承父皇的为商之志,但直接拆了这街,又好似太不顾及父皇的脸面,于是将这买卖街保留了下来,但只许在新年的前三日开放,专给后宫女子取乐用,增添新年喜气,这一宫例,沿袭至今。 温蘅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宫内买卖街,见景象繁华、人声鼎沸,真就像京城街市一般,两边商贩吆喝之声不绝,有男有女,身上都是平民衣裳,瞧着像是宫里的内监嬷嬷扮的,逛街的人,也没有一个穿着彰显身份的宫内衣裳,凭衣裳看不出人,只好看容貌风度,颜色娇艳、落落大方的,应该是宫里的娘娘,三三两两成行,好奇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笑语不断,另还有许多宫女侍卫,扮作行人穿梭其中,热闹非凡。 若无皇后派来的侍女指引,想在这热闹“街市”,寻到太后一行,可真不是容易事,侍女将她们引至买卖街左边的一间茶楼里,太妃皇后贵妃公主等,俱在此处陪着太后,一同享用民间点心,围坐着闲话说笑。 在座之人也都穿着寻常衣裳,单看面容,温蘅只认识皇后娘娘,但见左边那位清眸流盼、姿妍楚楚的女子,腹部微微显怀,定是贵妃娘娘,中间那位四十上下的美貌妇人,如被众星拱月,应就是当朝太后娘娘,而依在她身边的那位、十七八岁的明丽女子,想来就是今上的亲妹妹——容华公主了。 华阳大长公主再不喜欢她这儿媳,木已成舟,也得把她推到人前,淡声命温蘅向太后等行礼。 温蘅刚要屈膝叩拜,就听太后娘娘笑道:“免礼,穿了这身衣裳,谁也不认识谁,你朝我跪什么呢?!” 在座之人都笑了起来,独容华公主面无表情,皇后瞧在眼里,为弟妹悬着心,太后见这温氏倒是眉目如画、风姿清雅,不禁多看了几眼,但因容华在旁的缘故,也并不开口赞她,她都如此,其他人自然也不开口,只与华阳大长公主笑语,请她快些坐下。 华阳大长公主笑问:“圣上怎么没来陪着太后?” 太后笑道:“也不知他是在御书房理政,还是躲在这儿哪里,不管他,他要是在这儿,多少人说话都不自在。” 温蘅听着她们说笑,上前尽儿媳本分,为婆母倒茶,谁知茶还没奉与婆母,桌下不知被谁踢了一脚,她身子一抖,手中茶也泼了大半出来,溅湿了衣袖手背。 华阳大长公主差点被这杯茶泼了满脸,心中恼怒异常,想这温氏小门小户、连杯茶都倒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丟她脸面,气得要狠狠数落她,但又因当着太后等人的面,没法发作,于心中积攒着怒气。 皇后看弟妹手背像是被烫红了,忙命人去取药来,她刚开口,就听容华公主道:“何必这么麻烦,街上不就有现成的药铺。” 华阳大长公主现在一看温氏,就满肚子火,她忍着气道:“你去吧。” 温蘅垂下眼帘,轻轻“是”了一声,携侍鬟退出了这间茶楼,那杯茶本也不是很烫,她走到“大街”上,冬日冷风扑面吹来,手背处这么一冻,更加没什么感觉了,只看着红红的,仍有些骇人。 春纤心疼道:“小姐,我们快去买药吧。” 温蘅笑,“带钱了吗?” 春纤一滞,听她家小姐道:“没事的,我不疼了,随便走走吧。” 温蘅一边带着春纤闲逛,一边想着方才受的那一脚,从方向上来说,踢她的该是容华公主,至于为何踢她,大抵是恼恨她与明郎一事,想让她在众人面前出出丑…… 温蘅想着想着,走经过一家书铺,抬脚走了进去,店中好似无人,只书架林立,墨香四溢。 温蘅原只是随便走走看看,谁知翻看了一阵儿,竟挑了几本珍本出来,疑心这店铺里的书,是不是从皇家藏书楼搬来的。 ……那么,能买回去吗? 温蘅四看了看,走到柜台前,见里头原来有一个人,身着一袭如洗的雨过天青色文士长衫,悠然躺在黄木摇椅上,脸上盖着一册翻开的《六朝史》,看不见面容。 这应该就是扮作店主的人了,温蘅凝看了他好一会儿,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睡着,默了默,轻声问道:“请问……我可以买书吗?” 那人闻声略动了动,一只修长明晰的手,缓缓搭上面上的《六朝史》,把书往下移了移,一双清湛的眼,如云开月明展露在她眼前,月射寒江般看了过来,微凉的眸光在落到她面上时,似是微微一定,但又很快沉静如幽海,让人疑心那平静的海面是否曾掠起过丝毫波澜,只那眸中隐隐的不怒自威的气势,是十成十地存在着,看得人有些发虚。 她也的确有些心虚,“……我……没带钱”,温蘅取下拢在手腕处的碧玺珠串,递到柜台上,“可以用这个抵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珠串 皇帝因想一个人清静清静,遂将赵东林等御前内监侍卫,都打发地远远的,不想,却给了这女子“可趁之机”,来亲近龙颜。 他倚躺在黄木摇椅上,眼望着皇后给他挑选的窈窕佳人,明眸皓齿,肌若凝脂,看上去似乎十七八岁,披穿着一道银红色羽缎斗篷,里头隐约是一袭蜜合色缕金裙裳,颜色鲜艳,容姿娇柔,与上次梅林所见之素净清皎,大不相同,蛾眉淡扫,唇点香脂,眉心一枚红莲花钿,如霞似火,像是着意盛妆,有备而来。 皇帝将目光落到她递送碧玺珠串的纤手处,见她手背一片通红,问道:“你手怎么了?” 温蘅听这人突然说话,声音清朗,不似内监尖细,心道应是侍卫之流,再看他眼望着她的手、提着书角站起身来,瞧着是位年约弱冠的年轻男子,剑眉星目,长身玉立,自有一股凛然气势,更是证实了心中所想,含笑回道:“刚才不小心被茶水烫了下。” 温蘅是实话实说,但听在皇帝耳中,却像是在有意博取他的怜惜。 温蘅继续道:“不过没什么,已经不疼了。” 皇帝心道,博取他的怜惜后,再展示下她的坚强,以示她是名柔中有刚的女子。 温蘅看这年轻男子一味地盯着她的手看,却不回答她方才的问题,只好将那碧玺珠串往前推了推,又问了一遍,“我身上没有带钱,可以用这碧玺珠串,抵这几本书吗?” 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女子腕饰,向来可作定情信物,皇帝自两三年前开选秀纳妃嫔以来,见惯后宫女子邀宠,但还没见过这路数的,装得天真纯情,其实十分大胆,他静静目望了她会儿,淡淡吐出两个字,“不够。” ……不够? 今天是大年初一,理当穿得喜庆鲜艳些,兼之,又要入宫拜见太后皇后,不能失了礼数,温蘅难得地盛妆出行,身上的饰物,都比平日多戴了些,但,除了在京城珍宝坊买的那只碧玺珠串,其他簪钗佩饰,都是明郎送的,也是明郎今天清晨,一件件地帮她佩戴上的,她怎么舍得拿出来换书…… 温蘅无奈地看了眼堆在柜台上的那七八本书,心中暗叹一声,垂下眼帘道:“不够就算了……” 她抓着那碧玺珠串要走,皇帝微一挑眉,哦嚯,欲擒故纵…… 他倒想看看她还有什么招儿,伸出手去,按住了那珠串,“一两本倒也足够。” 温蘅心中立时盈满欢喜,莞尔一笑,皇帝看得微微一愣,就似那天看到她站在绿萼梅树下,望着“雪雀”轻笑时的场景,霎那间如云开雪霁、滟光迷离,他略定了定神,执了那珠串在手,淡道:“你挑吧。” 这可真叫温蘅为难,她本本都中意,微蹙着眉头,翻着这七八本书,犹豫起来,一会儿拿起这本,一会儿拿起那本,皇帝见她“演戏”“演”得很是认真,指腹拨着碧玺珠子看了好一会儿,唇际也不禁随之微弯了弯,露出点笑意,“算了,你都拿走吧。” “啊?可以吗?”温蘅惊喜抬头,双眸晶亮。 皇帝“嗯”了一声,心道反正给你,也都是朕的。 温蘅却有些犹豫,三天后这里的书被收回去清点,一只珠串换走了这么多珍本,这人不会有麻烦吧,她又问了一次,“真的可以吗?你让利这么多,到时候上面的人会不会找你……” 剪水双眸盈盈地凝望着他,面上的关切也似十分真诚、发自肺腑,皇帝心里暗暗发笑,感叹她“演技”极好,几可做真,她手背那处红印,他方才也仔细看过了,不似作伪,像是真被烫伤了,也真是为了博他怜惜,挺下“血本”了。 “戏”既过来了,那他就接着吧,其实皇帝平时懒得理会投怀送抱的女子,但今日不知为何,竟起了点兴致,他想,过年前后无需上朝,近来也没什么要紧朝事,他怕不是太闲了,闲得在这儿跟皇后派来的女子“对戏”,迎着她关切的目光道:“可以的,我上面有人,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他转过身,打帘走后门,来到书铺后的空庭,唤了一声:“赵东林!” 赵东林这滑头果然没走远,不知从哪个旮旯角里,麻溜地冒了出来,“陛下有何吩咐?” 皇帝让他找了瓶涂烫伤的药膏过来,重又打帘回到柜台后,见她正在侧倚着柜台看书,从他这角度看去,因逆光看不清她的面容,唯见一道窈窕的美人剪影,弧度恍若古仕女工笔画,柔桡轻曼,仪静体闲。 帘拢声响惊动了她,她搁下书转过身来,那墨色的美人影,也就随之一寸寸地明亮鲜活起来,芙蓉如面柳如眉,一双明眸灿然似星,光华流转,落在了他的面上。 “……我……给你拿了瓶药膏”,皇帝清咳一声,指挑了些膏药,欲上前捉了她手,帮她涂下伤处,谁知手刚碰到她微凉的指尖,就见她如避蛇蝎般、飞快地缩回了手,怔怔望着他的双眸,满满地蕴着戒备与不解,那随侍她的丫鬟,也配合地大喊了一声,“不许对我家小姐动手动脚!!” ……故作矜持?? ……哦,也对,她现在的设定是不认识当朝皇帝,作为一名良家女子,若是随随便便任由外男握住她的手,岂不是显得品性轻浮?宫中的妃子,可以明艳张扬,也可以沉静如水,百样性情皆可有,独独不能轻浮孟浪,这是宫妃大忌,犯了这一条,就绝无入宫为妃的可能。 “……是我唐突了”,皇帝放下那瓶膏药,“小姐自己来吧。” 温蘅心里觉得有些怪怪的,但看他又好像是一片好意,方才还让利那样多、将书换给她,也许只是举止唐突些、没有什么其他心思,她垂眼轻挑了点膏药细细涂在手背处,再三向他道谢后,与春纤抱着书,离开了这间书铺。 皇帝看她就这么走了,莫名生出点儿留恋的心思,心道就这么走了吗?不再演会儿了吗? 他望着空荡荡的书屋大门,疑心她还会再回来,借口就是掉了香囊帕子什么的、要回来找找之类的,然后请他帮忙找找,找的时候说说话聊聊天亲近亲近,说不定还会脚一崴、正好跌到他怀里…… 这是谁的套路来着?杨美人?玫嫔?还是贵妃? 皇帝刚登基那四年,身边只皇后一位妻子,那时以华阳大长公主为首的朝廷势力十分强大,后宫没有宫女,敢使招数往龙榻上爬,他也没这方面的心思,真与皇后举案齐眉了四年,四年后,他大权渐掌,为给笼络的世家喂下定心丸,应言官之谏开了选秀,世家众多,不能厚此薄彼,他纳纳这个,纳纳那个,后宫渐渐人就多了,这一多,什么五花八门的邀宠路数都出来了,逛个御花园各种偶遇,走近些各种腿软,只要出了建章宫,一天不知遇上多少遭。 皇帝用治理前朝的眼光,冷眼看了后宫一阵,觉着京兆冯氏家的女儿,倒是个性子厉害的,御下宽严并济,做事也有分寸,作为妃嫔来说,容貌足以服众,面对他时,性子也很乖巧可人,不会恃宠生娇,给他找事,她的家族,也颇有能力并知进退,方方面面,都正是当宠妃的料,他也需要一位宠妃,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如今的前朝局势,不容许他太过亲近皇后,他这几年,一直在设法剪除姑母华阳大长公主的朝廷势力,若继续与皇后举案齐眉,前朝笼络的世家看了,将会心生忧虑,怀疑他打压“公主党”势力的决心,使得局势不稳。 从前妃嫔人人恩宠都差不多,觉得争上一口气即万人之上,但自有了冯氏这位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后宫诸女望之莫及,“偶遇”之事少了许多,皇帝已许久没见到像她这样“直白”而又“婉转”的“勾引”了,他拨了拨手中碧玺珠串,再看向那空荡荡的书屋大门,又拿起那本《六朝史》在柜台后坐下,但直至黄昏,都没有人回来。 温蘅离开这书屋后,就回到那间茶楼附近,等待婆母,婆母本是笑着陪太后等出来,结果一看见她,脸色就冷了下来,离宫的路上,一句话也不与她说,等回到了武安侯府,沈湛出来迎接,看见她手背处涂着膏药,急问她是怎么回事时,婆母忽然爆发,怒声斥道:“她烫破了点皮值得你这样?!你可知那杯热茶,差点泼在你娘的脸上?!!” 沈湛一怔,温蘅急忙跪下请罪,“母亲消消气,当时儿媳好像被……” “连杯茶都倒不好,我要你这样的儿媳有什么用?!我与武安侯府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婆母似不想再看到她这张脸,没等她把话说完,就满面怒气地掠过她身边,大步向内走去,侯府门前,沈湛扶她起身,问是怎么回事。 温蘅望着婆母远去的背影,心中暗叹了口气,没将容华公主那一脚对他说出,只道是自己不小心。 沈湛道人有失手,让她别放在心上,又说母亲近来因朝事心情不好,所以火气大些,低首轻吹了吹她手背,问还疼不疼。 温蘅摇了摇头,敛了抑郁的神色,从春纤怀中抱过那摞书,笑对沈湛道:“你看~” 沈湛翻了翻书,也笑了,“哪儿得来的?” 温蘅将用碧玺珠串换书一事,笑对沈湛说来,夫妻二人手挽着手,向内走去,而深宫之内,御前总管赵东林,默默瞥看着御案上的一道碧玺珠串,见看书的圣上,时不时就抬头看上一眼,心中暗思,这碧玺珠串的女主人,会是谁呢? 他想,等夜里圣上召幸妃嫔,这谜底自然就会解开,然而,圣上一整夜都没有召幸任何妃子,而这道珠串,在接下来的几日,一直搁放在御案处,圣上批奏折的间隙,有时会拿起来把玩把玩,唇际浮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 这日,长春宫中来人传话,赵东林入内传报与圣上,“皇后娘娘派人来说,陛下操劳国事,也当以龙体为重,宫中教坊司新排了一支乐舞,十分精美,请陛下去碧波榭赏看会儿、消消乏。” 圣上正批阅奏折,头也不抬道:“说朕正忙,改日再看。” 赵东林“是”了一声,正要退出去传话,忽又听圣上道:“等等!” 他抬头看去,见圣上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又落在那道碧玺珠串上,唇际又是那抹淡淡的意味不明的笑意,唇还微动了动,似是轻轻嘀咕感叹了一句,“还学了跳舞?!” 赵东林听不明白,但见圣上站起身来,朗声道:“备辇,去碧波榭。” 尽管心中不愿,但皇后眼见贵妃的肚子一天天地鼓起来了,还是日益忧灼,最终听从母亲的意思,仿着圣上独宠贵妃的喜好,择了位容貌娇俏、楚楚可人的小户女子青菱,欲献与圣上,以分贵妃恩宠。 碧波榭中,乐声悠扬,舞台以重重轻纱围拢,如云似烟,映衬得正中起舞的女子,清姿如梦,婉约朦胧,恍若仙女下凡,皇后与圣上多年夫妻,知道圣上此时虽然面上淡淡的,但其实很有兴致,一双眼一直望着轻纱内的女子,看得很是认真,心中高兴的同时,又忍不住有点发酸。 但,当歌舞至中途,纱幔落下,青菱转过身来,露出如花容颜,眸光流转地望向圣上,继续舞蹈时,圣上面上的表情,却变得有点怪,原先认真赏舞的他,开始频频低头喝茶,像是有些心不在焉。 歌舞毕,青菱盈盈下跪,叩拜圣上,皇后等着圣上的反应,而圣上,也似在等着什么,他等了一阵儿,看向皇后,皇后不明所以,圣上又移开了目光,自己逡巡着像是在寻找什么,遍寻无果后,静了片刻,又转看向她问:“……没了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夫人 皇后以为圣上还想继续赏舞,忙吩咐道:“青菱,你再跳一支拿手的舞,献与陛下赏看。” 青菱以为自己入了圣上的眼,心中欢喜,声如黄鹂般婉转应道:“是,娘娘。” 她直起身来,正准备再舞一曲拿手的《惊鸿影》,却见圣上微摆了摆手,制止了她的动作,看着皇后问:“……没有……其他舞者了吗?” 皇后微一愣,随即婉声道:“是臣妾准备地不够,这就让人从教坊司再传些顶尖的舞伎过来,供陛下赏娱。” 她正要侧身吩咐侍女去传人,却听圣上道:“不用了”,淡淡的嗓音里,像隐着两分难掩的失望。 皇后不解地看向圣上,见圣上也正看着她,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但一直到最后离开,圣上什么也没有说,至于青菱,也并没有获得半点册封。 皇后回想今日之事,不知问题出在何处,圣上刚开始赏舞时,的确兴致颇高,她甚至有许久没见圣上有这样的好兴致了,但,没多久,纱幔落地、青菱转过身来,圣上的兴致,就似断崖落瀑,瞬间就跌了下去,是青菱的面容,不讨圣上喜欢吗?可是,她正是比照着贵妃冯婉柔的容貌气质选的,怎会不符合圣上的喜好呢? 皇后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皇帝亦是如此,他不明白,皇后都已经让她来“勾搭”过他了,为何还要“藏着掖着”,是“奇货可居”,要再“压压”,再安排几次“偶遇”,让她自己惊讶“发现”那书铺的主人,竟是当今天子,以这样一段对皇帝来说、极其罕见的经历,奠定她在他心中特殊的地位吗? 本来在来的路上,皇帝还在想,等会见了,她会演出怎样的“惊讶万分”、“花容失色”,抱着一颗“看戏”的心来了,结果什么也没看到,原本他坐在御辇上,一路上想了许多,越想越远,想她是皇后举荐的人,目前局势,他不能与皇后这边过分亲近,那么,要不要将她收为妃嫔呢? 他想了许多,想得还有点纠结,结果全是白想。 赵东林陪侍御驾,见圣上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也是瞧不明白,只是看圣上一回建章宫,又开始把玩那道碧玺珠串,当下对这珠串的来历,对那背后的女子,真是万分好奇。 如此又过了七八日,皇帝都再没见过那女子,他有时故意去御花园走走,什么也“偶遇”不着,去皇后宫中坐坐,也什么都瞧不见,时间渐至正月十五,这日皇帝见完朝臣、批完折子,又拿起手边那道珠串,心神悠荡地想起那日她莞尔一笑时,眸中如流漾着星子,秋水逐波,像是能叫人溺进其中。 皇帝想,皇后眼光好,还是很会挑人的,宫中女子大多容貌不俗、各有千秋,真要论皮相比个一二三来,其实难以决断,美人在骨,她也很美,但骨子里美得很不一样,至于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只是能让他明明看穿了她的套路,却还能提点兴致上来,陪她演上一演,等待着在这深宫中下一次的“偶遇”邂逅。 皇帝正看得出神、想得出神,忽有一双温软的手,捂住了他的双眼,有故作低沉沙哑的声音响在他耳边,“猜猜我是谁?” 皇帝直接道:“嘉仪别闹。” 容华公主元嘉仪,无趣地松开手,“皇兄怎么知道是我?说不定是你的那位宝贝贵妃呢?” 皇帝道:“除了你,还有谁敢不经通传、悄悄地闯进来?!” 先帝在时,年纪尚幼的容华公主,因为生母出身寒微、即使生下一子一女,位分也仅仅是九嫔之末的充媛,而活得沉默内敛、谨言慎行,对那些高贵妃子所生的皇子公主,不敢有丝毫冒犯,后来,原太子因罪被废,一母同胞的皇兄,竟在夺嫡之争中,出人意料地胜出,入主东宫,后又登基为帝,容华公主也随之,从一位寂寂无名、被人忽视的公主,一跃成为大梁朝最尊贵的金枝玉叶。 从她幼时记事以来,母亲就爱她爱得无微不至,成为太后后,更是对她万分宠爱,几乎有求必应,皇兄自然也是疼她的,毕竟,她是他唯一的亲妹妹,随着年日见久,容华公主的性子,渐渐变得娇蛮张扬,无所顾忌,与幼年时相比,活像是变了一个人。 在皇帝看来,母后对于容华的宠爱,已经太过了,再这样溺爱下去,养得她越来越骄,怕不是什么事都敢干,如今是随意出入他这御书房,一点规矩也没有,再这样下去,是不是还敢直接翻翻案上的折子看?这将来,怕不是要出第二个华阳大长公主?! 思及此,皇帝微沉了脸,高声唤道:“赵东林!” 候立外殿的赵东林,听圣上传唤声气不对,忙不迭躬身入内,“陛下有何吩咐?” “吩咐?”皇帝冷哼一声,“朕的吩咐,你听得进去吗?!‘未经通传不得入内’这一条,朕看你这御前总管,是忘得一干二净了!!公主她十八岁,还小,不懂事,你呢,你御前当差这么些年,也一点规矩都不懂吗?!!” 赵东林其实方才拦过容华公主,可容华公主不等他通传就闯了进去,公主那性子,他也拦不住,原想着圣上平日爱护公主,应也没什么,不想这火气说来就来,他心中叫苦,赶紧跪地请罪,容华公主也听出来皇兄其实是在数落她,被那句“十八岁还小不懂事”,羞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她能屈能伸,知道皇兄不是母后,不会一味地纵容她,动起怒来不是玩的,忙拉住皇兄的手摇了摇,娇声道:“好啦,是我错了,我以后不再随便闯进来了,你就不要怪赵总管了……” 皇帝“唔”了一声,冷凝的面色缓了缓,朝地上赵东林道:“还不快谢谢公主为你求情?” 被连累受了“无妄之灾”的赵东林,还得谢谢这“祖宗”,“奴婢多谢公主。” 容华公主急于将这事岔过去,她方才进来时,就见皇兄拿着一串碧玺腕珠赏看,出神到连她偷溜到他身后都没发现,此时看皇兄仍手攥着那珠串,笑着伸手去碰,“这串碧玺珠真好看,皇兄能送给我吗?” ……祖宗唉……正默默起身往外退的赵东林,心中一声叹,说点啥不好啊…… 但在容华公主看来,这话并不算“不合时宜”,皇兄虽然在一些规矩上的事,有时对她严厉,但在金玉财帛之物上,对她十分大方,向来是要什么给什么,一只碧玺珠串而已,怎会不给?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她指尖还没碰到那串碧玺珠,皇兄就移开了手,淡道:“这道不行,你要喜欢碧玺珠串,朕改日另外赠你一些。” 要是平时,容华公主还是要撒娇闹闹的,但皇兄刚刚发了点火,她此刻也不敢再生事,就只笑挨着他道:“我知道了,这道碧玺珠串,皇兄要拿来送给贵妃娘娘。” 皇帝不置可否,只将珠串放到一边,问道:“来这找朕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想让朕,给你找个夫家?” 一提这个,容华公主面上的笑,就挂不住了,闷闷地垂首坐到一边,皇帝望着她烦闷的背影道:“世家才俊有的是,你要是都不喜欢,朕将今年春闱的状元郎指给你。” 容华公主气鼓鼓地转过身,“皇兄欺负人!什么状元郎,上届的状元郎都三十多岁了,高颧突骨,一脸坑坑洼洼,长得像头驴,皇兄要把我嫁给这样的人,我……我就提把刀嫁过去,大家同归于尽!” 皇帝大笑,“这次朕选材兼看脸,给你选个年轻英俊、又才华横溢的,叫天下女子都羡慕你。” 容华公主嘟嚷着道:“我不要……” 皇帝负手走过去,低身觑看她脸色,“你心里不会还在想着明郎吧?” 容华公主把头垂得更低了,指绕着一缕乌发不说话。 皇帝道:“别想了,他都成亲快两个月了,还想他做什么?!” 容华公主心想,成亲了,也可以休妻再娶嘛! 皇帝从她脸上读出了这心思,劝道:“命里无时莫强求,明郎从小心里没你,只把你当成妹妹,从没对你动过其他心思。他成亲这两月,你可曾见过他,他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每日上朝都春风满面的,朕和他做兄弟做了这么些年,从没见他这样高兴过!就前几天,朕找他谈朝事,底下进了道青州茶点枫茶糕,他吃了一个,说是同青州琴川本地做的,味道一模一样,想带些回去给妻子尝尝,朕许了,原要找人拿个食盒装给他,他却说天气冷,怕用食盒拎回去就凉了,找了方帕子,将那些热乎着的枫茶糕,小心翼翼地包好,揣在了怀里,你听听,他何时这样心思细腻地对过你?!感情上的事,勉强不来,硬要强求,结的,也只会是苦果……” 皇帝就这一个亲妹妹,也是真的关心爱护她,“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看妹妹虽然低着头不说话,但脸上的神色,却是一点都不服,他也是心累兼口渴,暂停了“长篇大论”,自斟了杯茶的间隙,见赵东林又进来了,躬身传话道:“皇后娘娘派人来说,想请陛下一个恩典。” 皇帝一边喝茶,一边示意他说。 赵东林道:“皇后娘娘说,今儿是正月十五,她想留武安侯和夫人在宫中过元宵,想请陛下允许武安侯和夫人待到戌正才出宫。” 皇帝问:“明郎人这会儿在长春宫吗?” 赵东林回道:“说是武安侯和夫人都在。” 皇帝再看了眼低头不语的妹妹,这夫妻情深,得叫她亲眼看看,才知道死心。 “走吧”,皇帝放下茶杯,拉着容华公主站起,“我们也去长春宫凑凑热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夫妻 虽然时间还是下午,但宫内已经到处张灯结彩,内监宫女们,穿梭在长廊间,扶梯的扶梯,挂灯的挂灯,个个脸上都带着笑,十分热闹。 皇帝并未乘辇,而是携着妹妹容华公主,并几个内监侍卫,在这欢庆的热闹气氛中,一路徐行至长春宫外。 长春宫内,似乎也十分热闹,欢声笑语已随风越过大红宫墙,如同清脆的银铃摇曳声响,散落在深红淡紫的梅林上空。 清新的梅香如丝如缕、沁人心鼻,皇帝想起第一次见她,就是在这里,远远地望见她站在一株绿萼梅下,微微仰首,望着一树傲雪凌风的碧玉梅花,其滟如风之回雪,其神如月射寒江,令人见之忘俗。 他回忆着向里走去,边走边忍不住想,也许她就站在那株绿萼梅下,一转弯就能看见了呢?! 皇帝如此想着,渐走转过几树红梅白梅,一转弯,竟真就见她站在那株绿萼梅下,微微仰首,将手中的一道红色剪纸,小心翼翼地往绿萼梅枝上挂。 皇帝一瞬间都有些疑心自己眼花、抑或是其实身处在梦境之中,他顿住脚步,连呼吸也不自觉轻了些,凝望她柔美的侧颜,忽然惊觉,他是这样地熟悉她的面容轮廓,已在心底的一次次回忆中,描摹了一遍又一遍,他其实很想她,在这十四天里,不管是等着“看戏”还好,还是出于其他,他的确在心里念了她一次又一次,从没有哪名女子,能令他如此。 皇帝想,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阿蘅~” 一声带着笑意的清唤,打断了皇帝的旖思,也解答了他的疑问,清朗声音的主人,身着金缕圆领朱罗袍,风姿惠秀,面如冠玉,向她笑着走去,她亦含笑看向来人,眸光缱绻,仿似这偌大的天地间,眼里只望得见他一个人。 跟侍在旁的赵东林,忽地发现圣上整个人都似僵住,虽极力维持着平静的面色,但鼻翼处轻微翕动、唇角亦微微地抽动着,都似暴露了圣上并不平静的心绪,就连呼吸,也似略略粗重了些,双目幽沉如海地注视着不远处的武安侯及其夫人,其中深绞着的复杂情绪,连他这个陪侍圣上长大的亲信内监,一时也难以辨清。 赵东林其实并不认识武安侯夫人,但,此等情境下,能与武安侯并肩执手、言笑晏晏的年轻貌美之女,除了他的夫人,还会有谁?! 圣上依然驻足不动,仿佛钉在了原地,迟迟难以迈出这一步,而容华公主,已似风中飞燕般、笑若银铃地掠近前去,“表哥~” 沈湛挽着温蘅转过身来,第一眼望见的,却是不远处的圣上,他忙携温蘅行礼叩拜,“微臣/臣妇,参见陛下、公主。” 皇帝如大梦初醒,身子略动了动,抬脚一步步走过去,淡声道:“都起来吧,自家人,不必拘礼。” 温蘅方才就觉得身着龙袍的当朝天子,面容有些肖似那买卖街书铺店主,但因距离隔得有点远,这想法也太过离奇,她遂就觉得自己是被日光耀花了眼,可此时圣上走近前来、命他们起身,声音落在温蘅耳中,十分耳熟,她心里这么一想,也起得慢了些,已然站起的沈湛,便十分体贴地伸出手来扶她。 温蘅搭握住沈湛的手站起身来,眸光悄悄地在身前的圣上面上一转,发现他就是那日那位换书与她的“侍卫店主”,心中猛地一咯噔,握着沈湛的手,也不由一紧。 皇帝淡淡的眸光,从他们紧紧相牵的手上,一掠而过,笑了一声,“早知道你们夫妻情深,今儿还是第一次亲眼见见。” 温蘅听得面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松手,沈湛却牵得更紧了,眉眼温柔地笑看着她。 皇帝静了片刻问:“京城与和青州风物很是不同,沈……夫人……在京还习惯吗?” 温蘅暗思圣上并不提那日换书一事,就好像根本不认识她似的,心道定是圣上那日兴致上来做书铺店主,一天下来,不知接待了多少顾客、卖了多少书出去,她这个“顾客”,应也不值一提,说不定圣上贵人事忙,都已忘了她曾换过书了,遂也安定了一颗心,恭声回道:“回陛下,臣妇都已习惯了。” 皇帝曾设想过多次,再与她“偶遇”时,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是假装惊讶地发现他是九五至尊,仓皇跪地,高呼“吾皇万万岁”,还是继续故意把他当成侍卫之流,从上次换书聊起,继续与他玩“平民男女之情”的把戏。 皇帝想了许多种可能,没有一种可能是,她对他自称“臣妇”。 皇帝努力维持着淡然含笑的神色,扯了扯唇角,“如此甚好。” 沈湛道:“微臣往家里请了两个青州厨子,园子里也仿着琴川园林的清幽样式,建了些假山亭台,就是为了让内子,能少些思乡之情,早些习惯做武安侯府的女主人,做我沈湛的妻子”,说着夫妻二人不禁相视一笑,眸中情意难掩。 皇帝听在耳中,看在眼里,“……甚好,甚好。” 他“甚好”了两句,那边已有人通传了皇后,皇后亲自出来相迎,一行人步入长春宫中,皇帝见殿中檀桌上铺满彩纸剪刀,问:“这是在做什么?” 皇后笑道:“方才和弟妹说笑时,聊到了过元宵的风俗,弟妹说她们那里,除了会像京城这样张灯结彩,还会将各色彩纸,剪成小花灯的样式,挂在树枝上,臣妾就让人寻了彩纸剪刀来,请弟妹露一手,弟妹方才刚剪了个红莲花灯挂出去了,怎么,陛下没瞧见吗?” 皇帝心道她方才原来是在做这个,没说话,目光又落到了另一张檀桌上未扎完的一只小荷灯上,问:“这也是沈夫人做的吗?” 皇后道:“这是明郎做的,一半还没扎完,看弟妹出去挂灯纸还没回来,就撂下找弟妹去了。” 皇帝惊讶地看向沈湛,“朕与你一同长大,竟不知你还藏着这手艺?” 沈湛笑道:“这是微臣在青州那三年时学的”,他说着看向身边的妻子,“那时,微臣与内子相识不久,一次内子提到去世的岳母大人,曾给她做过一只小荷灯,可却被她不慎遗失了,微臣看她很难过的样子,就学着做了一只送给她,内子先前对微臣多有误会,也是因这只荷灯,才对微臣另眼相看,说来这做荷灯的手艺,还促成了微臣与内子的姻缘。” 皇帝干哈哈道:“有意思,有意思。” 容华公主忍耐了许久,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小心思,上去挽住沈湛的手臂,柔声道:“表哥,你也教教我怎么做荷灯吧!” 表哥还没开口说话,容华公主就被皇兄一把给拽了回去,“你那手连花都绣不好,还学什么扎灯,怕不是要扎的满手泡,到晚上连副碗筷都拿不了!好生在这坐着喝喝茶,跟你皇嫂学学修身养性!” 皇后从前一直以为容华公主会是她未来的弟妹,但现在,世事更转,她心里已经接受了温氏这个弟妹,看弟弟明郎与她琴瑟相和,也不想他们甜蜜的婚姻再起风波,遂上前挽了容华公主的手道:“来,坐这儿和皇嫂说说话吧,皇嫂也有好久没和你说说知心话了,只当陪陪皇嫂。” 宫女们奉命端上茶点,沈湛与温蘅却都无暇用,他二人相依着坐在一边,一起做那只未完的小荷灯,温蘅不会,沈湛就手把手教她扎骨架、糊灯纸,挨得极近,几可说是耳鬓厮磨。 皇帝默默饮着杯中龙井,眼瞟着他们二人亲密的情状,目光渐落在她的右手背处,那里已是一片雪腻光滑,看着已经大好了。 回想那天以为她为了“勾搭”自己,“下血本”烫伤手来博取他的怜惜,皇帝脸上一阵燥热,心中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深感羞惭的同时,又十分地恼怒,但在恼怒谁他也不知道,只是一股汹涌的郁气在胸中翻江倒海,无处发泄。 他仰首灌了两大口茶,像是想压下些什么,强逼着自己收回了目光,却见身边的妹妹,并没有在跟皇后聊天,也双眼直直地看着那里,眸中是明显的嫉恨不甘,看着看着,似是还想过去掺和掺和,身子微微前倾,像要站起。 皇帝将她按了回去,低声斥道:“人家夫妻相谐,有你什么事?!!” 容华公主紧咬着唇,面上十分不服。 皇帝低斥了这一句,似一下子挑动了心中的汹涌郁气,话也止不住了,“别没事儿自作多情,你以为人家心里有你?!在人家心里,你什么都不是,巴巴地往上凑做什么?!要点脸面,不该想的别乱想!!” 皇兄虽然从前也常让自己放弃表哥,但都是语气温和地劝告,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言辞冰冷尖锐,语气深深嘲讽,容华公主受不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眼圈儿一红,狠狠一跺脚,朝内殿跑去了。 皇后望着公主掩面泪奔的背影,无奈道:“公主只是一时没转过弯儿来,陛下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重?” 皇帝冷哼一声,“不说重些,她死不了心,她要是不死心,做出什么伤脸面的事来,岂不是要整个皇室替她蒙羞?!” 皇后叹了口气,起身去内殿安慰容华公主,窗下,皇帝心中郁气翻涌如潮,怎么也排遣不了,心头之火烧得全身燥热,想要灌茶压一压,唇碰到杯壁,才发现茶已喝尽了,心中更是烦乱不堪,垂手就把茶杯往几上一掼。 “砰”地一声轻响,惊动了正沉醉在恩爱小世界中的二人,沈湛站起身来,见皇后与公主都不知去了何处,只圣上一人沉着脸在窗下坐着,走上前问:“皇后娘娘与公主殿下……” 皇帝收整了下面色,神情平和道:“没事,她们姑嫂去里面说说话……” 沈湛大抵猜到是容华公主因为他又闹脾气了,默了须臾道:“是微臣配不上公主殿下……” “无缘就是无缘,怪不得谁”,皇帝道,“明郎,别放在心上。” 沈湛与圣上打小认识,从圣上还是一位寂寂无名的庶皇子时,就十分要好,多年兄弟情谊,并非虚言,他心中十分感激圣上对他的厚爱和宽容,朝圣上躬身拱手道:“微臣能与内子结成良缘,全仰赖陛下赐婚,此等天恩,微臣永不敢忘。” 皇帝如有千钧重般抬手,又如落羽般轻拍了拍了沈湛的肩,“……你我兄弟,不必客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夜宴 渐暮色四合、华灯初上,皇帝在花萼楼设上元宴,与皇后同扶母后至上座,容华公主不坐下首,而是依偎在太后身边,太后看她双眸微肿、眼角处粉光融滑,像是不久前刚哭过,心疼地捧住她的双颊,问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容华公主不说话,只微咬着唇,一双委屈巴巴的眼,幽幽地飘向旁边的皇帝。 太后看向皇帝,“皇儿,嘉仪怎么了?” 皇帝道:“她方才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摔疼了。” 太后因为入宫前的伤心旧事,对这个女儿是万分宠爱怜惜,当下神色急忧,不住地上下打量爱女,“找太医看过了吗?伤着哪儿没有?还疼不疼?” 容华公主因为皇兄那一句,心里更委屈了,随便编理由搪塞母后就算了,说什么她摔跤,她都十八了摔跤还哭,是要叫明郎表哥,还有下面这些妃嫔,在心里笑话她吗?!还有那个讨厌的温氏也在,皇兄这样说她,她的脸往哪儿放啊?!! 容华公主越想越气,眼圈儿一红,又似要盈盈含泪了,太后心疼不已,“是不是哪儿还疼啊?要不回殿休息吧,母后陪着你……” 容华公主瘪瘪嘴,忍不住要说出“皇兄凶我”时,就见皇兄凶凶的眼神,无声无息地飘了过来,当即把这四个字,给咽下去了。 容华公主因为幼时经历,十分能体知他人情绪,她感觉到今夜的皇兄虽然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不知为何,心里好似正压着一股火,绝对不能惹,于是又能屈能伸地怂了,低着头轻声道:“我不疼了,母后别担心……” 太后安抚了一会儿爱女,看她确实没什么事,吩咐开宴。 笙箫声起,宫人捧着菜鱼贯而入,教坊司歌舞伎,头戴花冠,身穿彩衣,盛妆轻舞、彩袖连如云霞,坐在一众妃嫔之前的,左为贵妃娘娘,右为武安侯与他夫人,后宫妃嫔们大多薄宠,眼望着武安侯与夫人恩恩爱爱,一会儿帮忙夹菜斟酒,一会儿并首低声笑语,都看得十分眼热,心中羡慕温氏命好,能得到夫君如此之疼爱怜惜。 而宴会上首,也有一个人看得眼热,只是他眼热的缘由,与他的妃嫔们,南辕北辙,皇帝因与皇后分坐在太后两侧,身边空荡荡的,他眸光往下逡巡了一圈,落在了他“精心打造”的宠妃身上,“贵妃,到朕身边来。” 皇后脸色微微一黯,随即复又端庄如初,贵妃冯氏欣喜起身,在宫人的搀扶下踩阶上去,款款坐在圣上身边,为圣上执壶倒酒。 皇帝手揽着冯贵妃的纤腰,关切问道:“方才没饮酒吧?” 冯贵妃乖巧摇头,“臣妾日常饮食,皆严遵太医嘱咐,方才宫人呈了道蟹粉羹上桌,臣妾想着太医说过螃蟹性寒、有孕之人不能食用,一口也没有吃呢。” 皇帝微微皱眉,“阖宫上下都知你怀有身孕,膳单上怎还安排这样的菜式,尚膳司做事也太粗心了!” 冯贵妃婉声道:“臣妾虽不能吃这个,但蟹粉羹味美,太后娘娘平日爱吃几口,下面的姐妹们,喜欢的也不少,岂能因臣妾一人不宜食用,就罔顾了太后娘娘的喜好,罔顾了其他所有人,若真如此,臣妾难以心安。” 皇帝道:“你这样想,是一人之见,而非贵妃之见,你有孕在身,尚膳司就算为母后等安排了这道菜式,也该仔细留意着,不该让宫人把这道菜往你膳桌上端,他们行事疏漏,就当有责罚,你是贵妃,等生下孩子、养好身体,是要帮着皇后打理后宫的,赏罚分明,就是第一要则。” 冯贵妃得了圣上这一许诺,心中欢喜异常,面上更是婉顺淑和,“陛下说的是,臣妾受教了。” 皇帝如此亲亲热热地与冯贵妃说了一会儿话,目光时不时悄悄往下面瞟去,见下首二人并坐的膳桌处,她正素手执盏,听明郎朝她笑说了句什么后,眼波流转地向明郎嗔去,由始至终,都并没有抬头看他一眼,一瞬间又觉兴味索然。 太后对贵妃腹中、皇儿的第一个孩子,十分看重,见她坐过来了,笑着问了她许多日常养胎之事,冯贵妃一一含笑回答,太后回忆着生养皇儿的往事,笑说当年亲手为皇儿缝制了许多婴儿衣裳,后来皇儿大了,也舍不得丢弃,如今都还收在慈宁宫的衣箱里。 冯贵妃闻言笑道:“臣妾这几日,也想着亲手为腹中孩儿缝制衣裳,可却不知该绣什么样式好,正为此犯愁呢,太后娘娘为陛下缝绣的婴儿衣裳,定然是极好的,不知臣妾可否借几件来,模仿学习……” 皇后听冯氏话中意思,仿佛已笃定了腹中是个男孩,心中一堵,她再想到精心挑选的青菱,并不能入圣上的眼,宴上阖宫妃嫔都在,圣上就是独宠贵妃一人,心里越发酸涩。 太后注意到了皇后眉眼间的郁色,但仍是笑对冯贵妃道:“这有何不可,明儿,哀家直接让人将箱子搬到你宫中去。” 她说着忽地想到什么,“对了,那些婴儿衣物上面,还有一块长生锁呢,也是皇儿小时候戴过的。” 冯贵妃笑,“臣妾前几日正和陛下说,要给腹中孩儿打块长生锁,锁上的篆字,也不要那些工匠的套话,想请陛下亲自写一句。” “本着为人父母之心,写下对子女的殷殷期许,自然比那些工匠套话,强上百倍”,太后似是想到了什么,静了须臾后,又含笑道,“记得皇儿小的时候,年年花朝日,哀家都遵着老家青州的风俗,给他编戴花环,以涤邪气,希求上天庇佑他身体康健、福寿绵长,他四五岁时还很听话,可等到了六七岁时,就害羞不肯戴了,白白辜负了哀家的一片心。” 皇后已听贵妃娇滴滴的盈盈笑语听累了,不待她开口,就已截过话头,笑着看向下首温蘅道:“弟妹也是青州人,小时候可也是这样?” 温蘅浅笑回道:“是,我们那里的未婚男女,在花朝日时,都会头戴花环,来到青山绿水间,踏青闲游,以山泉水浣洗双手,寓意涤清邪气。母亲在世时,香草花环都是她帮我编的,后来母亲病逝,年年花朝日,都是家兄帮我编戴花环。” 一旁默听她们闲谈的皇帝,忍不住随着她的话语,拟想她身着轻衣、头戴花环、徜徉在青山绿水之间、临风而立的模样,就如屈子笔下的山鬼,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他心思正这么微微一荡,忽地瞥见明郎与她在膳桌下相牵的手,立时心神一凛,忙垂下眼帘,端酒就饮。 太后见这温氏雅静淑和,说起话来婉婉相道,自有一种清逸出尘的气质,其实心里有几分喜欢,但因容华在旁的缘故,并不表露出来,只淡声问了一句,“是青州哪里人?” 温蘅回道:“回太后,臣妇是青州琴川城人。” 琴川,倒是距离广陵城不远,太后想起广陵这处伤心地,面上的笑意,悄悄淡了些,她不愿再想伤心旧事,又转看向皇帝,“那长生锁上的刻字,皇儿可想好了?” 皇帝摇头,“还没有。” 太后道:“第一次做父亲呢,慢慢想。” 皇帝“是”了一声,眼角余光瞄到她又在与明郎相依笑语,不知为何,觉得十分之刺眼,心中十分之烦乱,忍不住朗声道:“明郎从前未成家时,宴上也爱说说笑笑,现下娶了妻室,就只在下面说悄悄话,说了什么,也说与我们听听笑笑。” 沈湛笑着回道:“因为太后娘娘与贵妃娘娘提到长生锁刻字,微臣想起了内子的那只长生锁,上面的刻字不是长乐无极、福寿安康等语,十分特别。” 皇帝起了好奇心,问:“刻的是什么?” 沈湛道:“诗酒年华。” 容华公主正无聊地挨着母后听他们说话,忽见母后持盏的手微微一抖,酒水都洒泼在手背上,忙执帕帮母后去擦,“母后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自圣上登基后不久,太后的身体一直好一阵儿、坏一阵儿,日日都在喝药调养,却总不能去了病根大好,皇帝听见这边动静,忙看了过来,“母后您哪里不舒服?朕这就送您回宫,召太医过来……” “……别小题大做,只是杯子没拿稳而已”,太后打断皇帝的话,笑着看向众人关切的目光,“别都看哀家啊,还能在哀家脸上看出花儿不成,该怎么乐,就继续乐。” 欢宴如前,悠扬的舞乐声中,太后唇际的笑意慢慢淡去,默默看了眼沈湛身边的年轻女子,心中一声低叹,多少年了,还会因为一个巧合如此失态,她心底的这道伤,是永远也好不了了。 容华公主正托腮看着下面的歌舞,忽被母后轻抚了抚面庞,不解地对上母后满是慈爱的目光。 “嘉仪……”母后这样轻轻唤她。 容华公主应了一声,但母后却又不说什么了,只是慈爱地笑着,将她搂入了怀中,“我的好女儿。” 最后一道桂花元宵呈上膳桌不久,上元宴终,众人随圣上步至花萼楼外,赏看花灯。 兔儿、仙鹤、美人,灯轮、灯树、灯楼,各式各样精美绝伦的元宵彩灯,将皇宫连成了灯的海洋,看得人眼花缭乱,内监们接连燃放着烟花,夜幕流光溢彩,宛如天公吹散流霞,散落人间。 璀璨夜空下,沈湛牵握着温蘅的手,在她耳边轻轻道:“惟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他说得再轻,也落入了有心之人的耳中,皇帝默默瞥看他们携手相依,准了他们一同请退,望着他们并肩远去,一个人在晚冬的寒冽夜风中,徐行回到了建章宫。 赵东林看圣上人回到建章宫,刚走进殿内,眼光瞥见不远处御案上的碧玺珠串,就定住身子,僵站在原地不动,如此片刻,又似忽地痛下了什么决心,大步上前,抓起那珠串,就朝地上的火盆狠狠掷去,面无表情地望着那道珠串,被烧得火红的银骨炭吞噬包围。 如此又片刻,圣上不知是心中有气还是后悔,又忽地一脚踹翻了那火盆,伸手去捡那碧玺珠串,而后不知是否因为烫手,刚捡到手中,就一甩手,将珠串“唰”地扔进了高几花觚里,极清脆的“叮”的一声,铮然回荡在幽殿中,余音不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惊梦 温蘅回到府中,见房里桌上放着一只小包袱,问:“这是什么?” 侍女回话道:“是温公子亲自送来的,是什么奴婢们也不知道,温公子原想亲自交到夫人手上,可坐等了很久,夫人和侯爷都没有回来,后来……”她略一顿,悄看了侯爷一眼,声音也放轻了些,嗫嚅道,“……后来大长公主看见温公子来府,同他说了些……话……温公子就放下包袱先走了……” 沈湛已可想象母亲都说了些什么了,讪讪地抱住温蘅道:“明天我去趟青莲巷,代母亲向慕安兄赔个不是……” 温蘅微摇了摇头,“哥哥是不喜与人争辩的性子,应只是不想有言辞上的冲撞,才主动离开……婆母的那些话……倒应该到不了他的心里……” 她说着手打开小包袱,见里头是一方薄底高盒,再将盒盖拿起来一看,三只栩栩如生的小面人,出现在她眼前。 宽衣博带的中年文士,自然是她的父亲,青衫隽秀的年轻男子,是她的好哥哥,而正与他们围坐在庭树石桌旁,一起吃元宵的碧裙女子,自然就是她了。 温蘅爱不释手,一时拿起这个看看,一时拿起那个看看,喜爱之情,溢于眉眼。 沈湛从后抱着她,头靠在她肩头,恹恹道:“慕安兄没把我当家人,怎么也没捏个我,坐你身边……” 温蘅嗤笑,“这是去年上元夜时,我们一家过元宵的场景,那时有你沈明郎什么事呢?” 沈湛道:“那时你虽还没肯松口嫁我,但你的父兄都已知道,本州刺史心悦自家姑娘,爱慕难舍,怎还没把我当未来女婿、妹夫看呢?” 温蘅笑,“你心悦我,我就一定会嫁你吗?只要我一天不点头,在父亲哥哥眼里,你就只是青州的刺史大人。” “那你后来怎么又肯点头了?”沈湛笑问,“我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上你了,可你还从没告诉我,你是何时对我心动的呢?” 温蘅笑而不语,沈湛知道她最怕什么,手揽住她腰,在她腰窝处轻轻一挠,“告诉我嘛~” 温蘅立时笑颤如花枝,“……明郎,你别碰那里……哎呀,你别……我要生气了……明郎……” 她扭挣着要逃,沈湛将笑软如春水的妻子,紧紧箍在怀中,眸含笑意道:“我知道了,你肯定也是第一次见面,就对我心动了,是不是?” 温蘅不答,只手搭在他肩头、轻轻地喘息着道:“别在这儿胡闹了,要把泥人摔坏了怎么办?!这样精细,哥哥不知捏了多久呢。” 沈湛“嗯”了一声,“那我们去里面胡闹。” 温蘅嗔打了他一下,急去看屋内侍女听见了没有,可抬头看去,屋子里哪还有其他人,侍女们早不知何时退得干干净净,沈湛在她唇上轻轻一吻,孩子气道:“我不管,我也要学做捏面人,把我自己也加上去,还有我们的孩子。” 温蘅笑,“哪儿来的孩子?” 沈湛唇际笑意更深,明亮双目倒映着她小小的影子,“你说哪儿来的?” 温蘅双颊立如桃花浮红,“坏坯子!!” 她轻捶了下他的胸,脸上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混!!” 沈湛笑将锤他胸口的纤纤素手,捞握至唇边,印下轻轻一吻,“我的娘子,现在后悔也晚了,我是你的丈夫,你是我的妻子,这是此生不变的事实,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今生今世,也休想教我与你分开。” 一夜锦帐春暖,冰雪暗融,渐南风送暖,春回大地,天气一日日和暖起来,烟柳濛濛,草色淡淡,府中诸事,都由婆母把持着,温蘅日日闲而无事,又不能去打扰正专心备考的哥哥,便将每日的大半时间,都耗在园子里,抚琴看书、莳花弄草。 婆母厌她,温蘅除了每日晨昏定省、伺候用膳等,也不去婆母面前惹眼,这日,她带着春纤在园中闲走,好巧不巧,正遇到与某位大臣剖析朝事的婆母。 婆母似是心情不佳,一见她更是心烦,直接斥道:“没事就在屋子里呆着,出来乱晃做什么?!” 温蘅想到在“家”中也不能随心闲走,婆母在外人面前,亦对她如此之疾言厉色,连人前假作和睦都已不肯,心胸再开阔,也不免有了些凄郁之感。 她微垂了眼,向婆母微微一福,正要走时,门上来报,说是宫里来人,要接她入宫去。 华阳大长公主自然以为是皇后又派人来接温氏入宫说话,心道这温氏有什么好的,迷得她儿子女儿,没一个跟她一条心,温蘅也以为是皇后娘娘,但那跟走在门上小厮身后的宫女,却朝她道:“太后娘娘召见夫人。” 温蘅一怔,华阳大长公主则以为是太后终于要为她的宝贝女儿出口气了,明郎成天护在这温氏身前,她这做母亲的动不了她,太后对温氏要打要罚,明郎还拦得了吗?! “你去吧”,她淡淡地瞥了眼温蘅,与那依附于她的朝臣,相谈着走远。 温蘅也以为太后是因容华公主的事召见她,毕竟,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他任何一个理由,但那宫女却又对她道:“太后娘娘让夫人将您那块长生锁带上。” 温蘅心中不解,但还是奉命行事,将装着那块长生锁的锦匣带着入宫,在宫女的引领下,进入太后所居的慈宁宫。 太后对她的态度还算温和,命人将行叩拜之礼的她搀扶起来,叫她不必拘束,太后身边那位四十余岁的掌事姑姑木兰,将她带来的那方锦匣,转呈予太后,太后接过锦匣,却并不急着打开看,手搭在匣子锁扣处,注视着装着长生锁的锦匣,微凝的眉眼间好似有着隐隐的期待,又好像隐着深深的自嘲。 许久,“咔嚓”一声轻响,锁扣被拨开,太后打开锦匣,就好像打开了一个尘封已久的梦境,她凝望着长生锁上以“颜体”篆刻的“诗酒年华”四字,再看向锁面上的蘅芜花叶纹,以及锁下垂系的一排、别出心裁的小石榴籽铃铛,悬在心中的疑念,如飞羽般,轻轻地落了下去,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释然,只是空空落落的,化作心底的一声轻叹。 昨夜春雨淅沥,她枕着夜雨声入眠,久违地梦到了广陵旧事,梦中亦是烟雨迷蒙,滴打着窗前芭蕉,书室内的青荷香插上,燃着一支木叶线香,清淡的香气,如丝如缕蔓延开去,熏染衣裳,有微凉的手,温柔地抚握住她的手,引着她共同执笔写下: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梦醒之后,她听着细雨之声,孤坐帐内,总是忍不住想起元宵那夜沈湛所说的长生锁,温氏女清柔的面容、莞尔的笑意,也总是不住地浮现在她眼前…… 明明知道绝无可能,却还是因这巧合,鬼使神差地召了她来,并让她带上了那块镌有“诗酒年华”的长生锁,如今,长生锁就在眼前,不仅形制花纹差异甚多,就连镌字所用的字体,也根本不同,太后心中哑然失笑,她在想什么呢,人死不能复生,活到这把年纪,坐到这个位置,多少风浪都经受过来了,怎还偏偏犯糊涂了?! 她扣上了锦匣,让木兰将这长生锁送还温氏,笑着问:“寻常人家的长生锁,镌的都是‘长乐无忧’等语,怎么你的这块,这般特别?” 温蘅回道:“臣妇幼时曾问过父母亲,母亲说是她有次抱着尚是婴儿的臣妇去书房玩时,臣妇小手乱挥,翻乱了父亲书案上的《东坡词》,手指着‘诗酒趁年华’一句,父亲觉得此句寓意清佳,也是缘分,遂以‘诗酒年华’四字为寄语,为臣妇订做了一块长生锁。” 太后记起方才所见的那块长生锁,四周雕镂着精细的蘅芜花叶纹,正应合她的名字“蘅”,心中感叹天下父母爱女之心,问道:“元宵那夜,哀家好像听你说,你的母亲已经故去?” “是,臣妇幼时,母亲即因病过世,臣妇与父兄生活长大。” 太后叹道:“可怜见的,孩子怎么离得了母亲,尤其是女孩儿……” 温蘅听得心中一酸,面上仍是恭谨含笑道:“臣妇父兄待臣妇极好,臣妇幼失慈母,固是人生不幸,但能有这样的父兄,亦是三生有幸,心怀感恩。” 太后凝望着眼前明透豁达的女子,心道,若是那个孩子没死,应也正是她这般年纪,如能养成她这样的性子,如能像她这样受父兄关爱长大,如能如她嫁与良人,得丈夫疼惜爱护,一生安乐无虞,该有多好…… 她这般一想,因为爱女容华而对温氏在心底产生的排斥,也冲淡了不少,和蔼笑道:“你这孩子也忒老实,站说了这么久话,也不知道跟哀家讨杯茶喝喝,快坐下吧”,又吩咐侍女,“去将那新进贡的青州湘波绿,沏两杯来。” 碧玺珠串的主人,赵东林依然不知道是谁,但如今的他,心底已有了个隐隐的猜测,在上元节那天深夜,迟迟没有上榻就寝的圣上,忽地命人,将悬在长春宫外绿萼梅枝上的莲灯剪纸,悄悄取回来后。 这枚红莲灯,是武安侯夫人所剪,若说是圣上十分喜爱这枚剪纸,但身为天子,不能去索要臣妇之物,有碍声名,只能命人将之深夜“窃”回,倒也有那么一点点能说通,赵东林从小内监手中接过这大红剪纸,垂首呈与圣上后,此后多日,他都没有再见到这枚剪纸,圣上从没在人前把它拿出来赏看,赵东林在日常伺候中留意着,也没有见到这枚剪纸的踪迹。 一日,他无聊地望着宫女打扫御殿、鸡毛掸子拂过高几处的花觚时,忽地心中一动,走上前去,将觚内插着的数枝绿萼梅拿开,向内一看,与那碧玺珠串挨着躺在觚底的,正是那枚大红莲灯剪纸。 赵东林心里有了这个猜测,再看圣上平日一些看似寻常的举动时,心底便会默默地琢磨。 譬如此时,专为太后请平安脉的太医张邈,如常前来面圣,回禀圣上太后凤体如何,“太后娘娘昨夜惊梦,以致今晨头疼心堵,微臣开了一副安心宁神的药,请太后娘娘早膳后用了。” 圣上从晨起一直忙于朝政,到此刻方得闲些,拿起最后一本奏折,边看边问:“母后现在如何了?” 张太医道:“微臣方才又去慈宁宫请过脉,太后娘娘脉相平稳,正与武安侯夫人说话,精神瞧着是极好的。” 赵东林默默瞥看圣上,见圣上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双目依然望着奏折,但却不知是在看字还是在想些旁的什么,许久,落笔于奏折上写下“允”字,搁笔起身,神色平常,“朕去看看母后。” 张太医朝圣上深深一揖,“陛下纯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臣妇 湘波绿是青州所产名茶,青州人家,但凡家境足以支付茶资,上至官宦,下至商贾,都好饮此茶,温蘅父亲虽为七品文官,俸禄一般,平日又好济贫扶危,仗义疏财,但因祖上书香之家,出过几位不大不小的官员,家底积蓄尚可,她的闺中生活,虽然相对旁人家的官宦小姐,是有些清简,但也并不困窘,湘波绿此茶,平素也喝的起。 但民间所饮,都是次等,真正的极品湘波绿,自然要进贡宫中,温蘅一边陪着太后说话,一边慢品着杯中澄透碧液,任鲜香清醇的茶香在唇齿间流连不散时,忽听殿外传报“皇上驾到”,忙放下杯盏,向来人行礼。 “起来吧。” 皇帝目光掠过她因垂首屈膝行礼而露出的一抹雪颈,径走至太后身旁,向母后问安,“朕已将今日的朝事都处理完了,来陪母后说说话。” 太后知道皇儿孝顺,让他在她身边坐下,皇帝落座后,转看向一旁起身后便静站着的温蘅,“沈夫人坐。” 温蘅恭声谢恩,复又在下首那把花梨椅上坐了,皇帝问:“沈夫人因何事入宫?” 太后笑,“是哀家找她来说说话的,她是明郎的妻子,哀家又是看着明郎长大的,哀家看她,不就正如看家里子媳一般,一家人,说话亲近而已,并没什么要紧事。” 皇帝原以为母后是因容华婚事告吹一事,对她心存不满,在容华的撺掇下,将她召进宫来“找些麻烦”,遂紧走着赶来看看。 春日和暖,他嫌乘辇太慢,一路快步赶来,背后都出了些薄汗,入殿却见二人之间气氛平和,有说有笑,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暗暗纳罕。 与待他宽严并济不同,母后待容华,几是无原则地宠溺,恨不能将这世上最好的,都捧到她面前,可对容华万分宠爱的母后,却能这么对待“占”了容华心上人的她,皇帝心中有些惊讶,也不好多问,只是再看向她,没话找话问道:“姑母近来身体好吗?” 温蘅回道:“婆母身体康健。” 皇帝心道康过头了,康得精力太过旺盛,不肯做养尊处优的大长公主,偏天天算计着权控朝堂,哪哪儿都要插上一手,没个消停,他顿了顿,又问:“上次明郎与朕打马球时,不慎摔下马去,当时瞧着腿部青紫了一片,现下可大好了?” 温蘅道:“臣妇每日为夫君敷药换药,并照顾着他的饮食,请他吃得清淡些,配合着用药,明郎几日前即已恢复无碍了。” 皇帝给自己塞了口粮,又闭嘴了,接过宫女奉上的热茶,低头慢饮。 太后望着身边的儿子道:“哀家听说,你这段时间,去贵妃宫中少了许多,纵是朝事繁忙,也该抽些时间陪陪她,贵妃她是有身孕的人,孕中难免多想,心情沉郁,对养胎可没好处,她腹中怀的,可是你的第一个孩子啊。” 皇帝点头道“是”,太后回忆着往事,笑对温蘅道:“女子怀孕生子,其中艰辛,可不啻于男子征战沙场,别看皇儿现在看着沉稳,当年在哀家腹中时,那叫一个闹腾,折腾地哀家几无一日安生,宫中女子有孕的多了去了,没一个像他这样,‘作’地他娘从有孕到生产,没几日能吃好睡好的,好容易捱到生产,他偏又开始‘作怪’吓人,被接生出来后,不哭不动的,闹得哀家还以为诞下了死婴,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真真是哀家命里的‘魔星’!” 皇帝悄看温蘅双眸如水、静望着母后说他的“糗事”,在母后说得无奈苦笑时,也跟着轻轻露齿一笑,手中清茶氤氲的热汽,仿佛都扑到了他的面上,薰得双颊浮红,竟觉有些不好意思,微垂着头道:“母后养育之恩,儿臣永不敢忘。” 太后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又对温蘅道:“生养辛苦,但为人母亲,却是一件乐事,明郎与你,都算成亲晚的,这孩子,得紧着要了,大长公主她,也定如哀家般,盼着做祖母呢。” 温蘅听得脸微微一红,而皇帝正红着的脸,瞬间有点带黑。 如此又闲谈说笑了两柱香时间,温蘅看天色已晚、太后娘娘也已面露乏态,主动请退,她走后不久,皇帝也向太后请退,太后以为他是要去看望贵妃,也不留他在慈宁宫用晚膳,任他去了。 温蘅已入宫多次,无需内监指引,自携着丫鬟春纤,走经御花园出宫。 春纤才十五六岁,少女心性,性子活泼,平日里跟着小姐学诗,此时望着暮色中新绿满园处处将开的春花,忽地触景生情、起了诗兴,吟了一句出来,请小姐评断改字,主仆二人正说说笑笑时,忽有一条白色袖犬,从她们脚边的芍药丛中窜了出来,高高跃起,扑向温蘅襦裙丝带处所悬系的流苏佩。 温蘅倒不怕这样的小狗,只是猝不及防,被这袖犬伸爪抓住那玉佩连带着丝带往下一扯,眼看着裙裳将松,忙顾着用手抓护住,脚下一个趔趄要往旁边倒时,只听后头数声脚步急响,一只有力的手,飞快及时地扶住了她的肩,令她没有摔倒在地,而是重心失衡地往来人身上软软一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泣抱 紧抓着胸前衣裳的温蘅,脚下站稳,抬眼见是圣上,忙站直后退,欲跪谢天恩,然而此时这等情景,又要怎样跪谢天恩,温蘅羞窘地涨红了脸,侧过身去,在春纤的遮蔽与帮忙下,欲迅速系好衣裳,偏生圣上竟关切地看了过来,嗓音微急,“伤着哪里没有?” 皇帝原在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听着她与侍鬟的笑语,忽见一条恶犬突然跃出、迎面向她扑抓,心头一震,忙飞步上前,扶住差点摔倒的她。 那条恶犬,已被内监控住,皇帝回想方才情状可怖,担心恶犬抓伤了她的脖颈,心急之下,也忘了其他,直接关切询问、探首去看,却见脖颈处并无抓痕,而她正急系丝带,衣襟领口处松松垮垮,露出一片雪腻香肤,隐约还可见一点浅碧亵衣边缘,登时一怔,而她面色更红,急急地背过身去,连原先莹白如玉的耳垂,都似红得能滴出血来。 皇帝也急转过身去,一颗心在胸膛中砰砰直跳,随行的侍卫内监,皆静默在旁,将头垂得极低,微暖的春日暮风拂在面上,竟似比午时还热,鸟雀归林鸣啼,断断续续的一声又一声,更是叫得人心烦意乱,好似时光漫长,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是那么一会儿,有低到几不可闻的女子声音,在他身后轻轻响起,“臣妇多谢……” 温蘅刚微微屈膝,叩谢天恩的话还没说完,圣上已转过身来,直接抬手扶她站直,“……伤到哪儿没有?” 温蘅垂着头道:“臣妇无恙。” 皇帝担心她因羞窘,被恶犬抓伤了胸前肌肤也不肯说,静了须臾,又问了一次,“真的没有?” 温蘅道:“多谢陛下关心,臣妇真的无事”,仍被圣上虚握着的手腕,悄往后缩。 皇帝慢慢松开了扶她手臂的手,眉头微凝地看向那只白色袖犬,冷声道:“哪里来的恶犬?竟无人看管,任它在御花园里放肆?!” 赵东林回道:“瞧着像是惠妃娘娘宫里那只。” 皇帝皱眉,“宫中养养猫鸟就是,养这扑人的畜牲做什么?!谁给惠妃弄了这狗进来?!” 赵东林默了默,垂首低声道:“前两年惠妃娘娘生辰时,陛下您……送的……” 皇帝一怔,而后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他那时因为前朝之事开选秀纳妃嫔,妃嫔们的位分,大抵都与她们的家族在前朝的地位对等,惠妃入宫时本只是九嫔之末的充媛,但因不久后,她的父兄在边关领兵击退北蛮,立下大功,他在前朝赐予惠充媛父兄高官厚禄,在后宫,也将惠充媛升为惠妃,并特地为她举办寿宴,邀了她的家人一起用宴。宴上,他问惠妃想要什么生辰礼,惠妃说她喜欢袖犬,在家时就养了若干玩耍,也想在宫中养上一只,他准了此事,命人挑了一只品相极佳的袖犬来送她,作为生辰贺礼。 想到此处,皇帝不由讪讪,悄眼去看她神色,见她双颊红晕尚未完全退去,但面色平静、并无嘲意怨意,又自将心中的尴尬压了下去,沉声道:“这等扑咬人的畜牲留不得,拖下去打杀干净,省得再伤人。” 袖犬好似听懂了它的命运,耷拉了双耳,“呜呜呜”地轻哼了起来,圆溜溜的黑眼珠,小心翼翼地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像是在寻人求情,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眸中都像是泛起了泪光。 温蘅默了须臾道:“……它方才好像也不是想扑咬臣妇,而是想抓臣妇的流苏佩玩……” 袖犬立刻急切地“哼哼”了两声,像是在附和她的话,还示好般地拱着头向前,似是想亲昵地蹭一蹭她。 温蘅看得好笑,继续婉声道:“……当然,这样随意扑跃到人身前,也很是不妥,容易误伤人,当被好好管教,彻底改了这脾性……” 皇帝看了她一眼,对近侍吩咐道:“将这狗给惠妃送回去,让她好好管教,不许这狗再出来胡乱扑人,若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一名内监恭声遵命,抱着袖犬去了,温蘅的那块流苏玉佩,尽管因被袖犬扑落在地,已跌成了碎片,但因它乃明郎所赠,她心中惋惜,还是取了袖中帕子铺在手上,弯下身去,捡拾碎片。 春纤亦躬下身帮助小姐,如此很快捡完包起,温蘅朝圣上微微一福,要告退离宫,圣上轻咳一声,“朕送送你,正好顺路”,他找了个理由,“若是又有恶犬从花丛里窜出来扑人,你一人难以应对。” 皇帝说完这句就懊悔了,这话说的,好像他送了很多妃嫔很多条狗似的。 夕阳西下,诸侍保持距离跟在身后,两个人默默在前走着,映在地上的身影,在将落山的日光中拉得老长,并列前行,皇帝悄瞥着身边微垂臻首的女子,心里头絮絮的,似有些享受这样别样的宁和,又似觉得太过安静,静得人心痒痒的,想要听她说说话。 皇帝在心里头琢磨了几个话题,最后挑了稳妥的一个,正准备开始“尬聊”,忽听前方传来女子哭声,走近一看,竟是妹妹容华,而被她嘤嘤泣抱着的那名年轻男子,是明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进退 沈湛今日有事外出公干,事毕后因看将近日暮,也未回官署,而是直接回府,比平日里要早上许多。 他原以为可以早些回家见到阿蘅,还在路经繁街时,特意买了她平日爱吃的锦福记山楂糕,袖带了回去,结果满心欢喜地回房,却寻不见妻子,府内侍女告诉他,夫人被太后娘娘召入宫中了。 太后单独召见阿蘅能有什么事? 沈湛急问侍女,侍女也是一问三不知,只说夫人已去了快两个时辰了,沈湛一听更急,直接赶入宫来。 但,他人还没走到太后的慈宁宫前,在路经御花园时,恰碰见容华公主正凭栏独坐,手中一方锦帕攥着皱皱巴巴的,像是正为何事烦心不已。 沈湛急着去寻妻子,按仪向她行礼后,抬脚就要走,容华公主却惊喜地掠近前来,牵住了他的衣袖,“表哥,我一个人无趣得很,你来的正好,陪我说说话吧。” 沈湛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将那片衣袖带离了公主的手,朝容华公主躬身一揖,“微臣有事在身……” “什么事?”容华公主妙目一转,恼问,“是不是又跟那个温蘅有关?” 沈湛心中不满容华公主用这样的语气道出他妻子的名字,但也无法对这大梁朝最尊贵的金枝玉叶发作,只能再朝容华公主躬身一揖,“是,微臣告退。” 他转身要走,容华公主却从后拉住了他的手,沈湛如被火烫般急急甩开,大步向前,要离开此地,容华公主却又已拦走到他面前,一双眸子恼怒地晶亮,“她到底有什么好的?!!” “在微臣心中,她万般皆好。” “那我呢?”容华公主灼热的怒眸浮起水雾,“……我不好吗?你为什么不肯娶我?” “……公主很好,也当以好男儿来相配,公主未来的驸马,定会将公主视若珍宝爱护,沈湛配不上公主……” “不!我不要他们!!”容华公主声调转高,嗓音却变得有些哽咽,甚有几分恳求,“他们对我再好,也都是因为我是太后的女儿,是圣上的妹妹,只有你,只有明郎表哥你,在我还仅仅是元嘉仪,是一个被人忽视的庶公主时,就待我好,小的时候,那些高贵的皇子公主、公侯子弟,都不同我玩,只有明郎表哥你,会在我摔崴脚时背我回去,会亲自削萘果给我吃……” 沈湛心系妻子,没耐心耗在这里,也顾不上礼仪,匆匆打断了公主的话道:“微臣与圣上打小相识,情同兄弟,公主是圣上的亲妹妹,微臣遂也将公主视作妹妹爱护……” “不!不是这样的!!”容华公主急道,“你是因为去了青州,被温氏那狐媚子使手段迷惑了心智……” 沈湛无法容忍有人这样贬低自己的妻子,纵是天潢贵胄也忍耐不得,冷喝一声“公主慎言”,打断了她编排自己妻子的话语。 他这一声冷喝下来,容华公主眸中积蓄的泪水,也终于随之滚落下来,她怨怒地扬起了手掌,像是想打他,可停在半空许久,却最终落在了沈湛的肩颈处,上前紧紧搂抱住了他,伏在他肩头嘤嘤哭泣。 沈湛自然赶紧将容华公主推开,可刚一推开,就望见妻子和圣上正站在不远处,眼望着这里。 “……阿蘅……” 沈湛愣了下,才想起来给圣上行礼,而后也顾不得圣上在场,急忙上前牵住了妻子的手要解释,“我……” 温蘅微摇了摇头,轻声道:“不用解释,我们成亲之夜说过的……” 沈湛本来都快急得冒汗了,听了她这一句,满腹的焦急忧惶,瞬间都化作了此生能与她执手相牵的感恩,暮光中,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旁若无人地与她四目相望,道出了那八个字:“永不相疑,永不相负。” “人家夫妻永不相疑、永不相负,你跟着瞎掺和什么?!你以为你是天潢贵胄,你就高人一等,人家就能看上你?!别再自作多情,痴心妄想!弄得自己像个笑话!” 武安侯夫妇一走,皇帝即像憋不住心中的郁火,冷面斥责容华公主。 容华公主上次被皇兄凶过后,此次承受能力大大增强,她被表哥的断然拒绝,刺激地有些无所畏惧,用手背把眼泪珠儿一抹,红着一双眼,瞪视着皇帝道:“什么永不相疑、永不相负,人心会变,明郎表哥现在喜欢温氏,不代表以后永远都喜欢温氏,就像皇兄你,从前喜欢皇后,现在喜欢贵妃,不知道以后又会喜欢上什么美人!!哪有什么不变的心!!” 皇帝被她噎住,胸中一腔怒郁之火更是无处发泄,“永不相疑、永不相负”,他脑中转着这八个字的同时,不久前与她并肩走在夕阳下、他虚握着她的手腕扶她起身、她因失力软软地靠在他肩上的情景,却又都不停地脑中闪现,闹得他心烦意乱,忽地怨起去年年底那支梅花来,若不曾遥遥一望,若没有产生误会,是否就不会有现下斩不断、理更乱的纠结,明知欲进不可,却又欲罢不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迷思 春雨绵绵,断续下了几天未停,阖宫新绿满枝,蒙着重重濛濛水汽,如泼染的碧绿颜料画,往年这样的时节,皇后必要邀众妃嫔凑趣,一同陪着太后泛舟清池,画船听雨,吟诗作对,但今年却未如此,只因一向身体康健的皇后,在这细雨时节,忽然病了一场,卧床不起。 这日皇后昏昏沉沉卧在榻上,隐约听见有人唤她闺名“淑音”,犹以为是在梦中,毕竟现实中已无人唤她这名字,就连母亲,平日见了,也只称她为“皇后”。 皇后神思昏沉地阖眼倦卧了许久,那声音依然在她耳边轻响,“淑音……淑音……醒醒……该喝药了……” 皇后忽然听出这声音是圣上,一个激灵醒来,圣上的脸近在咫尺、就在眼前,清朗的眉目如常静淡无波,但眸中蕴着的关心,却是真真切切,已是她多久没有从他眼中见到过的,就像“淑音”这名字,她已有多久,没听他这样亲昵唤她。 皇后疑心自己是否身在梦中,怔怔地望着圣上拿过一只软枕,掖在她身后,扶着她靠枕坐好,又从素葭姑姑手中接过一碗冒着热汽的汤药,执勺轻吹着送到她唇边。 皇后没有动,依旧怔怔地望着身前的青年,仿似从过去望到现在,从两小无猜的幼年、结为夫妇的少年,再到如今,穿越了浸满人生八味的漫漫时光。 皇帝看皇后迟迟不低头喝药,又将药勺收了回来,自己低头抿了一口道:“不烫了”,再递回她唇边,笑了笑,“别怕,旁边备着蜜饯呢。” 就像是小的时候,唇红齿白的清秀男孩,捧了盘海棠蜜饯过来,奶声奶气道:“淑音别怕,一口气把药喝完,再吃一枚蜜饯,就一点也不苦了。” 皇后眸子一瞬,眸中聚起了雾气,她平时要强,作为大梁朝的年轻国母,作为当今天子的妻子,在人前永是那般端庄优雅,纵是心中怨恼、伤心、吃醋,也不肯展露丝毫情绪出来,但在此时,身体的病弱,好像使得人的精神也变得软弱,需要依偎,平日怎么也问不出口的话,也这般唇舌轻轻一碰,就说了出来,“……臣妾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皇帝微微一怔,执勺的手臂也似僵在了半空,沉默片刻,轻道:“没有,你是朕的好妻子,是大梁朝的好皇后。” 皇后似是还想问些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有再问,微垂了眼帘,低首将那勺药抿了,皇帝又吹递了一勺送来,如此将一碗热药慢慢喝完,皇后口衔了枚蜜饯再度躺下,皇帝为她掖好锦被,“好好歇着,六宫之事,有母后暂帮你管着,出不了乱子,什么事都不要操心,养好身子最要紧。” 皇后“嗯”了一声,道:“朝事再忙,陛下也要注意休息,您的龙体担着大梁的江山,不能有丝毫闪失。” 皇帝道:“晓得,你歇着,朕明日再来看你。” 皇后侧卧榻上,目送着皇帝远去,金丝帘拢落下,素葭姑姑走上前来,含笑轻道:“奴婢说过,陛下心里是有您的。” 皇后面上却没什么喜色,只是倦怠地拢紧了被子,阖眼转过身去,唇齿间的馥郁甜香缭绕不散,一道苦涩的泪水,悄悄顺颊流下,洇落进锦枕之中。 皇帝在无边细雨中乘辇回宫,远远就瞧见冯贵妃站在建章宫前,见御驾将至,依依行礼迎驾。 皇帝下辇扶她起身,摸到她手有些凉,“天下着雨,你又有孕在身,怎么不进去等,干站在殿外吹风?” 冯贵妃道:“不合规矩呢”,又浅浅一笑,“臣妾站在殿外等,也能早些看见陛下。” 皇帝牵她入殿,一边命人去熬煮祛寒汤送来,一边携冯贵妃在窗下坐了,问:“找朕有事?” 冯贵妃像是有些羞腼,略低了头,手抚了会儿隆起的腹部,抬眸看向圣上道:“方才在长乐宫,孩子好像踢了臣妾一脚,这还是第一次呢,真把臣妾吓了一跳……” 皇帝一愣,放下正捧喝的清茶,看向她的腹部,“真的?” 冯贵妃含笑点头,皇帝坐挨过去,侧身贴耳去倾听。 冯贵妃望着身前神明爽俊的年轻男子,作为九五至尊、江山之主,却低身伏在她身前,仿佛是天底下再普通不过的一名男子,只是她孩子的父亲,是她相许的夫君。 冯贵妃心中涌起无尽爱意与欢喜,然这份欢喜,在想到圣上是刚从皇后那里回来时,就似为风冲淡了不少,心中浮起淡淡的忧惘。 犹在闺中时,她是何等羡慕当今皇后,羡慕她有一个权势赫赫的母亲,羡慕她年纪轻轻就做了皇后,羡慕她能得堂堂一位天子“一夫一妻”相待,等被家族择中、被选入宫中,亲眼得见龙颜,更是羡慕她有这样一位容止俊逸、气宇轩昂的好夫君。 但这夫君,也已是她的了,她存了争宠的心思,而一切来的,都比她所想象的,要快上许多,容易许多,皇后之下的贵妃,傲视后宫的独宠,还有腹中圣上唯一的子嗣,她所期盼的,都已握在手中,可却如握着流沙,心中总是隐有不安,圣上的心,就似这流沙,是抓不住的,圣上越是宠爱她,待她越好,她就越如雾里看花,看不分明,也,攥握不进手里。 皇帝伏在冯贵妃腹前,听了半晌,什么也没有听见,像是她腹中的小家伙,不愿再踹踹小脚丫了,皇帝想到那日母后对温蘅说他未出世时的种种不安分,唇际浮起笑意,对冯贵妃道:“这是个好孩子,知道心疼母亲,不再乱踢了。” 冯贵妃爱怜地轻抚了下腹部,问:“陛下喜欢这孩子吗?” 皇帝道:“当然。” 冯贵妃满目柔情地依在圣上怀中,许久又轻轻问道:“……陛下喜欢臣妾吗?” 从前她这样问,圣上的回答总是干脆利落,“喜欢”,她当然也觉得是喜欢的,不然为何后宫佳丽如云,圣上偏偏独宠于她,甚至为她冷淡了曾叫天下女子歆羡不已的皇后娘娘,可是这一次,圣上却久久没有出声,冯贵妃心中那些如飞絮飘浮不定的迷惘,一下子聚集起来,凝成忧惧的疑念,慢慢往下沉,她抬首望向圣上,又轻轻问了一声,“……陛下喜欢臣妾吗?” 圣上的眸光亦如飞絮游移不定,许久,飘掠过一处高几花觚,轻轻“嗯”了一声。 冯贵妃走后不久,皇帝将余下的折子批完,仍是坐在御座上一动不动,眼望着紫檀藤纹高几上的那只红釉花觚。 如今,世人皆说他喜欢贵妃,他真的喜爱贵妃吗? 从前,世人亦说他深爱皇后,他真的深爱皇后吗? 他与皇后,打小相识,彼此熟悉,年少结为夫妇后,由于前朝的原因,他不能开选秀纳妃嫔,后宫只能有皇后一人,但出于私人之心,他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足,民间有许多夫妇终其一生一夫一妻,皇后是个好女子、好妻子,他与她一同有长大的情谊,彼此知心、尊重,夫妻生活平静安宁。 他就这般与皇后举案齐眉了四年,出于前朝的需要,开始选秀纳妃,此事,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是皇帝,古来皇帝,哪个不是三宫六院、妃嫔成群,后来,他再次出于稳定前朝与后宫的需要,有了冯氏这位宠妃,这也同样正常,哪个皇帝,不会偏爱后宫某位女子呢? 可他……真的爱吗? 若爱是永不相疑,永不相负,是破除万难也要执手相看,是像永也看不够、永有说不完的话,是日常每一次念起时,眉眼间流漾的光彩,唇际浮起的笑意,是仿佛除了对方,天地再大,眼中也再看不见其他人,这样的感情,他是从没有过的…… 抑或说,之前是从没有过的…… 如今也有一个人,能让他的目光,忍不住悄悄追逐着去看,能让他心念起时,衷心的笑意,如花般在心底绽开…… 皇帝起身踱至那红釉花觚前,凝看许久,似欲伸出手去探取什么,但最终,还是缩回了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争执 六七日春雨绵绵过去,天公终于放晴,皇后的凤体,也一日日地好转,这日皇帝处理完朝事,如常得闲去看看皇后,人到长春宫外,望见那个叫“春纤”的小丫头,随诸宫女垂首静立在殿外廊下,便知她此刻,正在长春宫内。 皇帝知道她在皇后病中常入宫探视侍疾,但一直没有遇见过,抑或说,是他有意避开、不愿相见、不能相见…… 怎能相见,每次一见,便会心热意痒,萌动的心意,如春日新芽欲破土而出,若长此以往,越发抽枝散叶起来,重重枝蔓缠绕,将他拖进那个有违道义的深渊,可如何是好…… 赵东林看圣上驻足原地,既不进去,又不离开,垂手等了许久,轻轻问了一句,“陛下,还进去吗?” 这个赵东林,催他做什么?!!催他……那他就进去看看吧……一两次而已,还不至于那么快抽枝散叶、蓬蓬勃勃地生长起来……也有许久未见了,觊觎臣妻的事,做不能做,想不能想,难道还不能看上一眼吗?…… 赵东林莫名其妙地被圣上冷冷剜了一眼,而后见圣上步伐热切地往里去了,忙提步跟上。 皇帝命人不要传报,只身步入殿中,见殿里内外都无侍鬟,想是皇后为与她说说知心话,将人都遣了出去。 皇帝手打鲛纱帘,轻声走至寝殿外,见一道清袅身影,正映在皇后榻前不远处的一道淡雅水墨山水素面屏风上,仿佛人影入画,连耳处垂下的两道长长的流苏宝石坠儿,都映得清清楚楚。 皇后的声音叹着道:“天天喝药,人都要喝苦了,幸好,这是最后一碗了。” 她微微倾身,似是从皇后手中接过空药碗,两道流苏宝石坠儿随她的动作,悠悠荡荡,如太液池畔摇曳的细柳枝,轻拂薰暖春风般,无所顾忌地撩动着人的心弦。 “良药苦口”,她轻声道,嗓音清婉,如山间清泉潺潺流淌,听得旁人的心,也与她一般沉静,想与她携手对坐,娓娓而谈。 皇后道:“明郎小时候也怕吃这苦药,说来本宫、明郎、容华与圣上四个人里,也就只有陛下,从小就不怕这苦玩意儿了,有一次,他病得很重,每日里拿药当饭吃,那药味我单单闻着都嫌呛,他却连眉头皱也不皱,端过来就一气喝下,完全不像个五六岁的小孩子。” 她道:“陛下心性坚忍。” 这话要换赵东林说,皇帝必要骂他谄媚,但此时由她口中道出,却听着有几分受用,觉得她是真心如此想,心中有些高兴。 皇后轻叹,“是啊,陛下从小就与我们不同,许多事情,都比我们能忍得,他小时候练习射箭,常常搭弓放箭到掌心磨出血来才罢手,先帝说他字不好,他为练出一手好字,没日没夜地写,堂堂一位皇子,寒冬腊月里,手上都冻出了冻疮……但,不管他做得有多好,先帝眼里,都只有秦贵妃所生的两位皇子,其实母亲那时候,也是希望本宫与明郎,能与贵妃的两位皇子结交,但秦贵妃恃宠生娇,言辞上轻慢母亲,那两位被先帝宠护地如珠似玉的高贵皇子,也对本宫与明郎,十分冷淡,母亲是何等心高气傲之人,主动断了与秦贵妃的交往,本宫与明郎,在这之前,便认识圣上与容华,但母亲嫌他们的母亲身份寒微、帝宠淡薄,连带着圣上与容华也被先帝忽视,所以不让我们与他们多加往来,在秦贵妃一事后,才不怎么拦着了……” 皇后说至此处,静了静问:“弟妹,你与我说句实话,母亲平日待你如何?” 她道:“母亲待我很好……” 皇后打断了她的话,“母亲是什么样的性子,本宫再清楚不过,她本就轻视身份寒微之人,你又断了她心心念念的明郎与容华的婚事,心中无怨都不可能,怎会待你很好?!反是明郎平日待你愈好,母亲对你越是恼火……”皇后的声音渐渐急切,“母亲平日有没有打骂你?” 皇帝的心,也跟着一紧,见她映在屏风上的清影,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母亲怎会打骂我……” 皇后沉默片刻,轻轻叹息,“本宫知道,你是见本宫尚在病中,不想叫本宫为此担心,也不想对外说些什么,坏了母亲的声名……” 华阳大长公主是什么样的性情,皇帝心里也是清楚的,他这位岳母兼姑母,不是什么端庄优雅的皇家公主,动起怒来,打骂人算得了什么! 皇帝暗恼自己以前怎么没想到这茬,定是母后温柔大方,对待一众儿媳十分慈和,让他忘了世上还有“恶婆婆”这种存在,皇帝正乱七八糟地想着,又听她温声道:“真的没有,明郎总是护着我的。” 皇后的声音与皇帝的心,一样怀疑,“……真的?” “真的”,她点头道,“有一次,我不知因何事触怒了母亲,母亲罚我去祠堂跪了一个时辰,明郎回来知道后,跑去对母亲说,妻子的错就是丈夫的错,以后母亲再责罚我,他都双倍受之,自己硬在母亲房前跪足了两个时辰,自那以后,母亲再也没有罚跪过我了。” 皇后笑了一声,“这小子,打小就鬼主意多!”又问,“明郎现在还怕吃药吗?” 她点了点头,“每回吃药,总要想想办法。” 皇后语含笑意,“你定有办法‘治’他,说与本宫听听。” 她微低了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皇后道:“说说嘛。” 她低下身子,似与皇后轻声附耳说了些什么,皇后笑了起来,轻拍了拍她的手,“你们这样恩爱,本宫看着,心里也高兴。” 皇帝原想看她一眼,但到最后也没有走上前去,只是悄悄走到偏殿,等她走了,目望着她清纤的背影远去。 那日,明郎请他赐婚,他浑不在意地说,一个女子而已,如今也正是这个女子,让他进退不得,简直比当年陷入夺嫡之争,还要处境艰难,事事踟躇,难以决断,她的背影转绕过花障,消失不见,可留下的心影,却沉沉地落在他的心底,皇帝想,他就像建章宫中紫檀高几上的红釉花觚,等什么时候这影子占满了他的心,就像那花觚盈满了水,盛不住地往外溢,怕就要出乱子了。 绝不能满。 温蘅不知背后有双复杂的眼睛,送她出了长春宫,也不知那双眼的主人,心里有多少弯弯绕绕,她在回府的路上心里念着的,是婆母这几日咳嗽不止,回去得亲手为婆母炖一道冰糖雪梨。 一回武安侯府,温蘅连自己房间都没回,就先去了厨房,削皮去核儿,加糖慢蒸,事事不假手于人,一直盯着火候儿,在厨房待了大半个时辰,将这道润喉止咳的甜点炖好,仔细地盖上盅盖,不让热气流散半分,装进食盒里,亲自拎去给婆母。 然而到了婆母房前,侍女却告诉她大长公主不在房中、去了祠堂,对于咳嗽不止的人,冰糖炖雪梨得趁温吃,温蘅遂又拎着食盒,去了沈氏祠堂,见门外诸侍都避得远远的,祠堂内,像是传来了婆母与明郎的争执声。 温蘅心中担忧,走近紧闭的门前,听明郎正与母亲争执权势一事,明郎请母亲放手,渐渐退出朝堂,母亲不肯,语气是恨其不争,“若不是你父亲突然病逝,母亲这几年手中权势大不如前,你姐姐怎会失宠?!你看看你姐姐现在在宫中有多难,那个贵妃冯氏若是生个男孩儿下来,都能爬到她头上去了,你姐姐要不是天天为此忧心忡忡,怎会突然病倒?!!我若放手,就是由着你姐姐彻底失宠,在后宫被人欺负死!!” 明郎的声音亦是罕见的激烈,“正是因为母亲您始终不肯放手,总是要插手朝堂,在权势之事上咄咄逼人,姐姐才会在后宫失宠!!” “放手?!你说的容易,没有权力,我,你,沈氏,就都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狡兔死,走狗烹,到时候圣上半点用不着我们了,挥刀向武安侯府,没有权力,你我所有人,就只能等死!!” 明郎苦苦相劝,“我与圣上一同长大,情如兄弟,圣上不会如此对待武安侯府,不会做对不住我的事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受伤 “兄弟?!”祠堂之中,华阳大长公主冷笑一声,“你把九五至尊当兄弟,他这个真龙天子,有把你当兄弟吗?!!他的大好江山,肯分给你坐一半吗?!!” “母亲您不要这样说话”,沈湛满面恳切,“儿子六岁那年,随母亲姐姐在宫中过上元节,夜游赏灯时,一盏着火的灯,从灯鳌上滚落下来,直朝儿子坠来,千钧一发之际,是陛下扑救了儿子,那盏灯燃起的明火堪堪从陛下眼下擦过,再差那么分毫,陛下的一只眼就再也看不见了,这样过命的情谊,难道不足以道一声‘兄弟’?!” 华阳大长公主回想当年,她与夫君武安侯,在遭到秦贵妃的轻慢后,于一众皇子中,选择扶持当今圣上,也正有他曾以身相救明郎的原因,但,今时今日,再回看往事,所思所想,再也不同,华阳大长公主怒道:“或许此事正是他设计的,为了博取我与你父亲的信任,为了借我们的手,让他这个毫无家族势力倚仗的寒微庶皇子,有资本在激烈的夺嫡之争中,搏上一搏!!” “母亲!!!”沈湛觉得母亲简直是“走火入魔”,他苦劝道,“您也说当年陛下只是一个毫无家族势力倚仗的寒微庶皇子,一个六岁的孩子,他哪里来的人手势力,去谋划这样的‘意外’?!” 华阳大长公主见亲生的儿子,处处维护圣上,气得弯腰咳嗽连连,连双眸都咳红了,像是泛起了泪意,沈湛心中懊悔自己说话语气太激烈,忙去扶母亲,却被大长公主生气地一把推开,“我不要你扶!吃里扒外的东西!!我生你有什么用?!!” 沈湛顿住手,微颤着唇低道:“……母亲何必说这样叫人伤心的话……” “……伤心?”华阳大长公主双目如灼、声音凄厉,“你不肯娶容华、硬要娶那个温氏的时候,怎么不想一想,会不会伤到你母亲的心?!!” “母亲,我同您说过很多次,我对容华公主,没有男女之情……” “傻子!要男女之情做什么?!你可知道,若真有那么一天,武安侯府碍了陛下的眼,容华公主,就是你沈湛与武安侯府的最后一道护身符!!”华阳大长公主咄咄逼问,“而你那个放在心尖上的宝贝温氏呢?她和她的温家能为你做什么?!能为武安侯府做什么?!!” “……我不要她为我做什么”,沈湛道,“我是她的丈夫,应是我来保护她,我要做的,就是护她一生平安无忧……” “那你娘我呢?!”华阳大长公主手指着老武安侯的牌位,眼泪落了下来,“当年在你爹灵堂前,你说你以后会担起这个家,你会保护好母亲姐姐,六七年过去了,当初你说的话,母亲一句都没有忘,可你呢?!你自己早就忘干净了!你看你现在在做什么,我想办法安排你进兵部你不进,我让你去结交世家朝臣你也不去,就知道做他赏给你的那个工部侍郎,就知道同你的那个宝贝妻子厮混在一起,一天天的,就只知道伤你娘的心!!” 面对母亲的一句句锥心痛斥,沈湛含泪跪了下来,“儿子没有忘,儿子当年对母亲的许诺,一个字也不曾从心底抹去,只是儿子想领着武安侯府与沈氏所走的路,与母亲所想不同,如若父亲仍在世,或也会赞同儿子……” “我所想的,就是你父亲想的,我现在走的路,就是你父亲要走的路”,华阳大长公主对这儿子是一万个恨铁不成钢,手抹了眼泪,冷道,“你就给我跪在这儿,对着你父亲的灵位好好问问,问问他对你有多失望!问问他怎么会有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 她怒气冲冲地推门走了出去,见温氏就站在门边,已不知在外听了多久,见她出来,复杂的眸光微闪了闪,轻轻启齿,像是想说些什么。 华阳大长公主与儿子一番激烈争执,心中正如有火烧,一看这个坏了她的谋算、把儿子魂儿都勾了去的女子,还在这儿惺惺作态、看她母子不和的笑话,更是怒气滔天,哪有耐性听她说话,直接用力地推开了她,望见她就这般失足从两层台阶上摔滚下去,也面无表情、不管不顾,大步掠走过她身旁,离开了此地。 春纤唬得魂飞魄散,忙去扶摔在阶下的小姐,急唤道:“小……” 小姐却制止了她的急呼,朝祠堂深处那道跪着的背影看了一眼,示意她噤声,自己也忍着疼不出一声,扶着她的手,慢慢站起身来,躬身欲捡摔在地上的食盒碎碗。 春纤虽然年少,但心思聪敏,知道小姐是不想让侯爷知道她被大长公主推摔下阶的事,不希望侯爷与大长公主这对母子再起冲突,可是,小姐心里想着侯爷、想着大长公主,谁来心疼小姐呢?…… 春纤望着洒落一地的冰糖雪梨,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压低声音道:“小姐,让我来……” 她收拾起碎碗食盒,搀扶着小姐离开了这里,回到房中,请小姐解开衣裳上药,见小姐身上摔青了多处,一边抹着药,一边眼泪掉如断线珍珠,簌簌下落。 小姐却淡淡笑了笑,“你再把眼泪淌我身上,药都白擦了。” 春纤止住哭泣,仰面望着小姐,恳求道:“小姐,将这事告诉侯爷吧……让侯爷为您做主……” 小姐许久没说话,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沈湛一直在祠堂里跪到深夜,方才离开,他从未与母亲有过如此激烈的争执,一路想着母亲、姐姐、圣上,以及朝堂种种,心情沉重,面色寒凝,在回到自己房前时,停住脚步,努力收整了下心绪,将负面情绪压在心底,尽量使表情与平时没什么两样,方才推门进屋。 屋内熏香很浓,阿蘅已经梳洗卧榻,平日里不管他回来地多晚,阿蘅都会等他,从未像今天这样,沈湛担心她是不是病了,走上前去,探她额头,柔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温蘅轻道:“没什么,就是女子的那点事。” 沈湛知道她的日子,算了下,是就这几天了,心中了然,道:“你等我一会儿。” 他也没有用晚膳的心思,直接传水进来、盥洗上榻,想如从前一般,在她因月事来临、身子不爽时,抱她在怀,用自己捂热的手,轻轻摩挲她的腹部,帮她舒缓不适。 但这一次,他刚解衣上榻,手刚搂住她的腰、欲揽她入怀,就听她轻轻抽气了一声,像是忍着疼道:“……明郎……别碰我……” 沈湛手僵在半空,听她道:“这次疼的……和之前不太一样,让我自己躺着吧……” 她朝里背过身去,沈湛知道女子这事有时候怪得很,但仍是担心,望着她的背影问:“不舒服地厉害吗?要不找个大夫来看看?” “不用”,妻子的声音低低道,“不早了,睡吧。” 一觉睡醒,东方初白,今日官员休沐,无需上朝,但皇帝还是有要紧朝事需要处理,要心腹大臣需要接见,国事忙完,又要给母后请安,问问皇后的身体,关心关心贵妃及她腹中孩子……一通紧锣密鼓地忙碌后,才终于清闲下来,赵东林看圣上闲下无事,又不似从前蹴鞠打球、饮宴赏舞,就只负手在殿内踱来踱去,走了半天,驻足在那高几花觚前。 已是暖春时节了,觚内现插的是灼灼桃花,赵东林默看圣上在那站了半晌,正疑心圣上是不是要拿开花、把手插进觚中掏东西时,忽见圣上转过身来,淡声吩咐道:“备车,朕要微服出宫。” 圣上之前有时也会微服出宫,游走在市井街头,看看京城百姓生计,探访民生,赵东林熟练地下去准备,小半个时辰后,飞驰的油壁马车,在一座煊赫宅院前停下,赵东林眼望着那门匾上的四个大字,心道,这回这“民”,可真够大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伤痕 皇帝做太子及初登基那几年,有时也会来来武安侯府,如同寻常人家的少年,到姑母家里做客,同明郎在府里宴乐说笑,但随着近几年与华阳大长公主关系越发紧张,他已有许久未踏足武安侯府了,此次来此,他给自己找的理由是,久违地来做做客,顺便,亲眼看看武安侯府的婆媳关系。 嗯嗯,后者只是顺便。 但,皇帝来的不知是不巧还是巧,午后的武安侯府中,本应休沐在家的武安侯有事外出,华阳大长公主也有事外出,府里独一位年轻貌美的女主人,本正卧在窗下小榻上休息,听门外来报陛下微服来府,忙起身整衣相迎。 皇帝今日穿的是一件朱砂缕金锦袍,通身无绣,独一抹长身玉立的砂红,衬得人愈发面如冠玉,足蹬石青靴,腰束紫玉带,手里拿着一柄漆股竹烫花边素面折扇,本正散漫无拘地执扇敲打着手心,忽望见是她一人迎了过来,忙端正了站姿,见她一袭浅粉的海天霞色轻软罗裙,随她急急行来的步伐,为风吹舞地裙摆如落花流水、披帛若晓霞云烟,依依似春日枝头轻颤的桃花,挟着馥郁的香气,迎上前来,执礼下拜,“臣妇参见陛下。” 皇帝以折扇虚扶她起身,“沈夫人不必多礼”,又问,“姑母与明郎呢?” 温蘅回道:“母亲与夫君,俱有事外出,不在府中。” 皇帝“哦”了一声,“倒是不巧了”,又道,“那朕就在府中等等吧。” “是”,温蘅忙将圣上迎至府中待客的花厅,又是命人沏茶又是命人焚香,皇帝看她忙得不可开交,笑道:“朕是微服来此,沈夫人只当寻常客人接待吧,沏杯茶就行,不必多礼。” 温蘅“是”了一声,从侍女手中接过新沏的龙井,亲手奉与圣上。 一双莹白素手搭在白玉杯壁处,竟与玉质同色,细腻皓白,十指纤纤,宛如软玉削春葱,皇帝眼神一掠,努力把持住心神,不让自己触碰到分毫,单手接过茶杯,温和道:“有劳沈夫人了,沈夫人坐吧。” 温蘅略退数步,在下首黑漆小圈椅上坐了。 皇帝一边轻撇着茶上浮沫,一边找些闲话同她说,见她始终十分拘谨有礼的样子,略顿了顿,问:“那几本珍本,沈夫人还收着吗?” 温蘅原以为圣上早已忘了此事,此时陡然听他提起,登时双颊浮红,离座下拜,“臣妇该死,臣妇乡野之人,此前从未见过天子,那日不知您是陛下,冒犯……” “好啦好啦,不要动不动就跪,难道武安侯府是一贯有这样隆重的‘待客之礼’吗?”皇帝笑着打断她的话,扶她起身,“至于死不死的,也不要提了,朕若敢把你怎么样,明郎是要找朕拼命的。” 温蘅被扶站起身,仍是羞窘地颊处红晕迟迟不退,皇帝看她这样倒有“人气”,不是端华守礼的武安侯夫人,而是婉约妩媚的青州女子温蘅,含笑望着她道:“冒犯一事,也是没有的,若不是沈夫人不认识朕,朕那日也感受不到为商之趣,朕此生第一次做商人,还做了一名让利颇多的‘仁商’,全赖沈夫人不识龙颜,何来的冒犯?!” 温蘅听得轻轻一笑,她今日淡妆在府,因身上疼痛也无心长坐妆扮,几是素面朝天,颊处的两处红晕,如两道天然的胭脂,淡淡拂在她雪色的面容上,此时展颜浅笑,更是人如桃花,芳菲娇妍。 皇帝看得一痴,忙低头喝茶,他饮了两口放下,道:“朕记得那几本书里,有一本《岐山梦余录》?” 温蘅回道:“是,现收在明郎书房里。” 皇帝道:“拿来与朕看看,正好打发时间等明郎回来。” 说罢见她朝他一福,转身向外走去,香气也离自己越来越远,皇帝心生不舍,又起身提步跟上,“朕与你同去。” 温蘅记得《岐山梦余录》收在第一列书架的第三排最右边,但直接找去,却没看见,想是明郎另外将它收放在了某处。 皇帝款款摇着折扇道:“不着急,慢慢找。” 温蘅道“是”,游走在如林的书架间,时而仰首,时而低身,一列列一排排地看去,皇帝也就跟走在她身后,凝注着她的一举一动,暖阳穿窗透室,在书架间垂下一道道光影,细小的光尘轻轻地打着旋儿,她鸦青的云鬓,也被披染上一层金色,一点细软的碎发一颤一颤,像是蝴蝶振翅,在引人摸上一摸。 皇帝攥着手,跟着她走着,一时走进光中,一时走进影里,心情也是时上时下,一时心生岁月静好之感,不知今夕何夕,忘却她是何人,好似身在梦中,一时又明白清楚地知道她是谁、自己在做什么,瞬间大梦初醒,如此七上八下、恍恍惚惚行走了一阵,见她双眸忽然一亮,像是找到了那本《岐山梦余录》,仰面踮脚够去。 温蘅寻了半晌,终于找到了这书,一时高兴忘形,忘记了自己身上有伤,没有命人搬杌子来,而是直接踮脚去够,轻软的衣袖滑落下来,露出一段雪肤玉臂,以及其上青紫的伤痕。 皇帝心里本正乱七八糟的,忽然望见她臂上的伤痕,登时心头一震,大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腕要细看。 温蘅吓了一跳,刚取下的《岐山梦余录》也摔落在地,匆匆向后退去,拢好衣袖,可圣上却逼近前来,语气急切,“给朕看看……” 温蘅越发垂首后退,圣上沉声道:“这是御令!” 温蘅只能慢慢伸出手去,皇帝虚握住她的手腕,将轻软宽大的衣袖往上拉,青紫的肿痕触目惊心,连随侍一旁的赵东林瞥了一眼,都忍不住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 之前几次相见,她身上的香气都十分淡雅,皇帝还以为她是今日在家弄香的缘故,才使得衣裙沾满浓郁芳香,却原来,是为了遮掩药味,皇帝眼望着她手臂上的伤痕,不知心里是何滋味,嗓音沙沉,“……怎么伤的?” 温蘅轻道:“臣妇前两日搬书时没留神,不小心碰伤了手臂。” 皇帝回忆她今天走坐都十分“拘谨”的样子,心中怀疑,问:“身上还有其他伤处吗?” 温蘅摇了摇头,皇帝再看了她一眼,抓住她的另一只手腕,要掀开衣袖去看,温蘅欲往后退,却已退至墙壁,退无可退,只能紧拢着衣袖、恳求地望着圣上道:“陛下……” 皇帝望着她眼底的恳求,慢慢地松开手,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问:“到底是怎么伤的?” 温蘅道:“臣妇昨日走路时大意,不小心摔下了台阶。” 皇帝眸如幽海地静望着她,似在分辨她这话的真假,许久,又沉声问道:“明郎知道吗?” 温蘅垂首不语,皇帝心里明白了,这伤八成与华阳大长公主有关,他不知心中是何感觉,只觉一腔恼郁无处发泄,又见她微低着头、形容可怜,真想将她揽入怀中好生抚慰,严加惩戒害她如此的人,可偏偏,他是皇帝,权掌天下,本应无所不能,却在面对她时,有无数的不能为之事,连心底话,也不能泄露一字半语。 赵东林默看圣上面色寒凝,负在身后的手,也紧攥得发白,像是在挣扎些什么,生怕圣上控制不住做出些什么来,毕竟,对面可是武安侯夫人,此地可是武安侯府,他正悬着心,忽听外头传报:“侯爷回府了!” 沈湛刚回府就知道了圣上微服来此的消息,一路急行至书房,见圣上手里正拿着本书在看,而妻子,侯站在一旁。 沈湛按仪向圣上行礼,皇帝放下书道:“难得来你家一次,你却不在。” 沈湛含笑拱手,“臣有罪。” 皇帝道:“带朕到你家园子逛逛吧,朕也有几年没有来过了,看看和记忆中有什么不同,瞧瞧你之前说的为你夫人修的琴川亭台,又都建成了什么样子,若是好看,朕回头也让人在夏宫里建上几座。” 沈湛遵命,迎圣上到自家园林闲逛,一边引路一边介绍,皇帝根本无心详听,眼角余光瞥见她一直慢慢跟走在后面,暗想也不知那样青紫的伤痕,她身上遍布有多少处,越想越是心疼恼火。 他这样想着,再看沈明郎一直在含笑说话,面上的笑意,落在他眼里,真是万分刺眼,也没心情再待在这里,再待在这里也不知他会不受控地说出什么、做出什么来,还不如早点离开,也让她好早点回房歇息,遂淡声道:“朕乏了,改日再来逛吧。” 沈湛不知圣上为何突然没了兴致,但也不好多问,按礼携妻子将圣上送至侯府大门外,皇帝登上马车,回身朝沈湛道:“朕是微服出宫,又不是敲锣打鼓地来到你家,不必巴巴地看着朕走,都回去吧。” 沈湛道“是”,挽住爱妻的手臂,回身向里走去。 皇帝明显看到她在被沈湛挽住手臂时、疼地眉头微微一皱,而后很快掩饰地和没事人一样,在什么也没察觉出来的沈湛,笑着看向她时,回之以温柔一笑,由着沈湛就这般挽着她的手臂,一起相依着回府,身影渐远。 皇帝躬身进入马车,如在发泄什么怨气般,将车帘狠狠一摔,车帘晃荡了几下,平静了下来,而他的心,却是激愤如潮、难以平静。 沈明郎这丈夫,到底是怎么当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圣旨 沈湛并非迟钝之人,在有关妻子的事情上,更是心细,只是因前一日与母亲那般激烈争执、母子双双落泪,导致心神不定,十分沉郁,而妻子又处处掩饰地很好,故而昨夜没有发现丝毫异常,今日虽然官员休沐,但他有事外出,一大早就出去了,也无暇发现妻子的不对,直到在送圣上离开侯府后,携妻子回到房中,一推门,依然如昨夜那般,馥郁满屋,才觉有些奇怪,笑问:“你怎么爱用这么重的香了?” 温蘅道:“偶尔换换味道,你不喜欢吗?” “怎会?”沈湛拥着她道,“你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的。” 他注意到随着他亲密的拥抱,她眉眼间闪现过几丝苦楚,手搭在他肩头,轻推开他,走坐到一边。 沈湛一怔,走上前关心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身上不舒服地厉害?我去找大夫来看看吧……” 温蘅摇头,“没事,我休息几日就好……” 沈湛还是不放心,“我还是让人传个大夫来吧,又不费事,你先在这儿歇着……” 他转身要走,妻子却拉住了他的手,浅笑道:“真的没事,你别走来走去了,坐这儿陪我说说话吧,你早上走得那么早,我都还没醒,都不知道你去哪儿了?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偷偷去吃花酒了?” 沈湛知道她是在跟他开玩笑,但见她这样展颜欢笑,心也安定了许多,笑着在她身边坐下道:“我若去喝花酒了,你当如何?” 温蘅笑,“那我就把你休了。” 沈湛亦笑,“我读书千卷,亦走过许多地方,却还从没听说过,有妻子把丈夫给休了。” 温蘅笑着指点了下他的眉心,“你若真跑去喝花酒,你沈明郎,就是这世上第一个听到这新鲜事的人。” 夫妻二人说说笑笑,到了晚间,温蘅用过膳后,到春纤房中沐浴上药,再回自己房中,屋子里自然熏着浓香,她挽发上榻没多久,沈湛也沐浴更衣进来了,望见妻子正捧着如云长发,倚在榻上缓缓梳着,灯光下容姿胜雪、美人如玉,不禁想亲近亲近。 他知道她身上因月信不舒坦,只是想吻吻她,但就这样,妻子还是避了开去,“就亲一下”,沈湛哄着道。 温蘅听他这口气,活像个要糖吃的小男孩,低首嗤地一笑,“你这样哪里像堂堂武安侯?” “我在你面前,就只是你的丈夫,是青州的沈明郎”,沈湛笑着低下身去,轻蹭了蹭她的鼻尖,“给不给亲?” 温蘅手勾了他脖颈,“就亲一下,你得守诺”,又道,“轻一些,不许再咬破了,上次害我涂了好多口脂遮掩呢,再不许干这坏事了。” “知道了”,沈湛笑着低下头去,手撑在她身侧,寻到她的红软香唇,温柔含吮,但贴身吻着吻着,在轻嗅着她肌肤芳香的同时,竟有一股药味钻入鼻中,沈湛寻着味、手拨开她肩衣,隐约似看到了一抹青紫,而妻子已匆匆推开了他,将肩头衣裳拢好,背过身去,像是有些生气,“不是说好不动手动脚吗?!” “……阿蘅,让我看一下……” 妻子仍是背对着他不动,沈湛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深,也顾不得会惹恼妻子,直接将她拢在怀中,去解她的衣裳。 温蘅的力气怎敌得过他,况且她身上还有伤,不能大动,挣了没几下,衣裳就被沈湛轻轻剥开。 他惊望着妻子腰肩手臂处涂着药的青肿痕迹,连碰都不敢碰,简直心疼地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方哑声问道:“……怎么回事?” 温蘅依在他怀中,垂着眼轻轻道:“我前几日,不小心摔了一下……” ……不……浓郁的熏香,是从昨夜开始,而昨日……沈湛忽地想起他一个人跪在祠堂深处时,外头像是有什么声响,他当时以为是生气的母亲离开祠堂后,在外头摔打了什么东西……却原来,是母亲对阿蘅做了什么吗……若只是自己不慎摔倒,阿蘅没必要这样刻意掩饰…… 沈湛腾地起身下榻,拿起衣架上的外袍就往身上披,温蘅知道他是要去找母亲,她就是怕会这样才会掩饰,急得赤足下榻,拉住他的手道:“明郎!你去找母亲又如何呢?无非是和母亲再吵一架,你为了我与母亲吵得越厉害,我和母亲的关系,就会越来越糟……” 沈湛在她急切的声音中顿住手,他望着眼前的妻子,心中又痛又怒,抬手轻抚上她的面颊,“……当初在青州向你求婚时,我说过的,此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我知道,我知道……”温蘅握住他的手,“母亲这次是气急了,这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若再有下一次,我不会再忍耐,也一定会告诉你……” “……不会再有下一次……”沈湛将温蘅轻轻拥入怀中,如护至宝,沉声许诺,“永远都不会有下一次!!” 翌日,华阳大长公主晨起梳洗,侍女报说侯爷一直等在外面。 华阳大长公主想了一瞬,即明白他大抵是为温氏那妖妇而来,冷哼了一声,“让他进来吧。” 沈湛步入室内,向母亲请安,大长公主瞟了他一眼,“别假惺惺了,是为我前天推倒温氏这事儿,来‘兴师问罪’的吧?有话就说。” 沈湛道:“阿蘅幼失慈母,自嫁入武安侯府以来,一直把您当做生身母亲侍奉,您为什么就不能对她好一点?” “她若给我当丫鬟,我兴许还会喜欢她,可我的儿媳、武安侯府的女主人,她这寒微之人,没资格做!!”华阳大长公主言辞冰冷,“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儿,我华阳大长公主,永远都不会接受温氏这个儿媳!!” 沈湛静静地望着母亲道:“您是我的母亲,她是我的妻子,您与她,都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我希望您能接受她,如果您做不到,也请您不要再伤害她”,他略顿了顿,声音很轻,却极坚执,“您虽痛恨我没出息,但您到底,也只有我这么一个没出息的儿子,我想,您也不希望儿子出什么意外,武安侯府,后继无人。” 他朝母亲深深一揖,转身离开,华阳大长公主气得将梳妆台上的东西,全部拂扫到地上,明郎从小到大都是孝顺孩子,从未如此忤逆过她,温氏,都是因为这个温氏!!她就不信,她拿她没办法!! 沈湛离府上朝,朝后又与几位大臣,同被召至御书房议事,几桩要紧朝事议毕,圣上独独留了他下来,望着他欲言又止,似是有话要说。 沈湛等了一阵,圣上终于开口,道:“昨日在你府中时,朕无意间听见你府里几个下人议论姑母与你夫人关系不合,姑母好像还对你夫人动了手,这事……你知道吗?” 沈湛黯然道:“微臣知道”,想到圣上一个外人,竟比他这个做丈夫的,还早些知道此事,心中更是惭愧。 圣上“哦”了一声,又静静望了他一阵,问:“为何关系不合?甚至到了要动手的地步?” 沈湛低道:“……母亲嫌弃内子出身寒微……” 圣上却听笑了,“就为这个?明郎啊明郎,你还把不把朕当兄弟?与朕太生分了!” 沈湛不明所以地望向圣上,见圣上笑拍了拍他的肩道:“这种小事,你说一声就是。” 日暮时分,沈湛自官署回到武安侯府没多久,宫中即有人来传旨,温蘅自然以为这圣旨是传给母亲或明郎的,让他快些去接旨,明郎却含笑拉着她的手,往正堂处走,“这圣旨,八成是给你的。” 温蘅当然不信,嗔看着他道:“别拿这种正经事来胡说。” “我说真的”,沈湛边走边将今日御书房之事告诉温蘅,“陛下说要封你做诰命夫人,按我的官职爵位来说,应是三品淑人,但陛下一向待我宽厚,破格往上提一级,二品郡夫人也有可能。” 夫妻二人笑走至正堂前,华阳大长公主也已到了,冷冷瞥看了眼亲密相依的年轻夫妻,一家人跪地迎旨,传旨内监展开圣旨宣道:“武安侯夫人温氏,秉性柔嘉,持躬淑慎,上敬婆母,内襄夫君,堪为女子典范,今封为一品楚国夫人,赐金玉十箱、丝帛十箱、古玩十箱、掌事女官一名、宫女六名,钦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设局 哥哥一向心细如尘,温蘅特意等身上伤都养好了,才去青莲巷见他,这时离春闱之期只剩三日了,哥哥原正在窗下奋笔疾书,见她来了,立即笑着起身朝她作揖,“草民参见楚国夫人~” 温蘅忙上前扶起温羡,“哥哥要这样,我可恼了!” 温羡笑着直起身,“妹妹莫恼,我是真心为你高兴。” 兄妹二人携手走至书案旁坐下,举朝最年轻的国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那日接到圣旨时,不光是我,明郎也吓了一跳呢。陛下事先同他说过要封我为诰命夫人,明郎以为最多最多,也就是破格封为二品郡夫人,没有想到会是一品国夫人,真真天恩浩荡。” 今上与武安侯情谊深厚之事,世人皆知,温羡亦如世人,不会将此事发散多想,都只纯粹认为,是圣上厚待武安侯府而已,他握住了妹妹的手道:“原还想快些科举为官,等着妹妹朝我作作揖,没想到是我先拜了妹妹,但我心里高兴,真的高兴。” 上元节那日,极少踏足武安侯府的他,难得地去了一趟,却遭到了华阳大长公主那般讥讽,对他这个偶然来府的外人,都尚且如此,对在府中妹妹的态度,温羡已可想象,定然比平日“报喜不报忧”的妹妹所说的,还要坏上许多。 想要快些科举为官,想要步步高升、青云直上、位极人臣,为妹妹提供权势的倚仗,令华阳大长公主再也不能那般轻视贬低妹妹,温羡心中做如此想,但青云直上怎么可能一蹴而就,妹妹能先蒙圣恩,被封为一品国夫人,京中贵妇,无有出其右者,那真是太好不过了。 温羡心中安定了许多,温蘅浅笑着望着哥哥道:“我也等着朝哥哥作揖的那一天。” 温羡笑道:“都说寒窗苦读十载、十年磨一剑,哥哥这剑,泡在青州山水里都快十五六年了,也该拿出来试一试了,不然,都该锈了。” 温蘅嗤笑,紧握住哥哥的手道:“哥哥定能金榜题名。” “既然嘉仪不喜欢那些世家子弟,要不,从本届春闱中择出一名年轻隽秀的人才,封为状元,以尚公主,皇儿以为如何?” 御花园中,太后如是对皇帝道。 皇帝正亲自搀扶着太后游园,闻言道:“朕也正有此意,一般的世家子,也受不住嘉仪那性子,让她低嫁些,驸马迁就她些,兴许还能夫妻和乐。” 太后笑,“皇儿这是怪哀家太宠爱嘉仪了?” 皇帝笑称“不敢”,只道:“嘉仪那性子,确实该收敛了些了,总是要为人妇为人母的,应当沉稳些。” 太后叹了一声,“嘉仪已经十八岁了,承欢哀家膝下,还能有几日呢,且让哀家,再疼她几日吧。” 皇帝也不再多言,继续陪着母后游园赏花,此事传到容华公主耳中,她陡然急了起来,春闱就在这几日,等下个月殿试,皇兄选出前三甲,难道她真要奉旨嫁给一个不认识的状元郎?!! 容华公主忧急如焚,想了半日,私下约见了姑母华阳大长公主。 华阳大长公主从前将容华公主当作未来儿媳看待,平素十分亲近,宛若一家人,但自从儿子硬请旨求娶了温氏为妻,她再见容华公主也是尴尬,相较从前,关系冷淡了许多。 华阳大长公主,以为容华公主记恨上了武安侯府,记恨上了自己儿子,没想到应约一见,深聊后才知,公主依然对明郎痴心一片,甚至愿以堂堂公主之尊,去做武安侯继妻。 华阳大长公主心中原本将熄的火焰,瞬间重又熊熊燃起,她和蔼地将满面泪痕的容华公主搂在怀中,温柔安抚道:“姑母心中,从来就只有你一个儿媳。” 容华公主抽抽噎噎,“那个温氏……” “休了就是”,华阳大长公主道,“以七出之条休之,名正言顺。” 容华公主含泪抬头,“……表哥会肯休她吗?” “会的,”华阳大长公主轻抚了下容华公主的面颊,笑得成竹在胸,儿子爱温氏爱得如痴如狂,可若是那温氏一早就背叛了他,与别的男子暗通款曲,他还会继续爱她吗? 就算儿子爱她爱疯了,仍肯戴着这顶“绿帽子”,与她继续做夫妻,可那出身诗书礼仪之家的温蘅,若与自己的亲人做下了见不了人的丑事,定也会在翌日晨醒,无颜苟活于世,羞惭自尽。 无论是“休妻”抑或是“妻死”,武安侯府的这位现夫人,都可以翻篇过去了,华阳大长公主笑对容华公主道:“公主放心。” 春闱共考三场,每场三日,九日考期结束后,已是二月底,也恰逢沈湛休沐一日,他笑说慕安兄连月备考辛苦,原要邀他散心游玩,温蘅自然也一起,但临出门前,母亲却让人叫住了他,说是端康太妃病重,让他陪着她一起去探望。 沈湛无奈,于是便只温氏兄妹二人,按原计划出游,白日里游赏名胜,到了傍晚,至早预订好的春风满月楼包间,用膳听戏,车马至春风满月楼时,侍女碧筠先行下车,小心翼翼地扶温蘅下来。 她是随那道册封楚国夫人的圣旨,被赐给温蘅的掌事女官,二十余岁,容貌素净,做事老成,起先,春纤还因小姐身边突然多了个人、压在她头上,还不高兴,结果没几日,就折服在碧筠的能力品行之下,一下子亲热起来,“姐姐”“姐姐”地成日叫个不停,温蘅也觉她品性高洁、腹有诗书,十分喜爱她,留用身边,碧筠做事能力,远在年少的春纤之上,温蘅身边,无人不服,碧筠不仅平日贴身侍奉,温蘅出门,亦必携她同行。 春风满月楼戏台水袖如练、乐声悠扬,一行人闻听着婉转动听的雅音,进入了二楼雅间,温蘅与哥哥一边赏戏,一边笑点了些菜,另还要了一壶春风满月楼的镇楼名酒——玉壶春。 温蘅酒量一般,遂也有自知之明,在外从不多饮,但不知是否是因这玉壶春太烈,她才听着曲儿、就着菜,慢喝了一小杯,便觉昏昏沉沉,看着对面的哥哥如有重影,楼下戏子的唱声,也是缥缥缈缈,像是远在天边。 温羡也才刚饮了两杯,见妹妹已颊浮红云、双眸如水,笑道:“怎么这就醉了?人到京城,酒量也变小了么?” 温蘅只觉浑身酥软,连句说话的力气也没有,软软趴在桌上。 雅间里边仍有一间小室,供客人休息之用,布置十分清雅,温羡看妹妹真像醉了,起身将妹妹扶到室内榻上,帮她脱鞋躺下,柔声道:“在这儿躺睡一会儿吧,等你醒了,哥哥送你回家。” 他才说了这么一句,不知从哪儿窜出来几条壮汉,将跟走进来的侍女,都劈掌打晕、拖了出去,温羡一惊,正要上前救人,忽觉脚下一软,像是有绵绵酒劲不断上涌,整个人动作迟缓无力,等追上前去,那些人已将几名晕倒的侍女拖走,反锁了房门。 温羡忍住惊惶,拖着迟缓的步伐,去探查花窗,却发现都被人从外死死锁住,他心知与妹妹被歹人设计了,努力保持镇定,想要设法砸开门窗,带妹妹逃出去。 然而,最初的身体无力过去后,很快有无尽的燥热感从心底滋生出来,如熊熊烈火,蔓延向全身,室内熏染的甜香,更像是加重了这种令人无法抵抗的燥热,烧得人神思昏沉,什么也念不明白、想不清楚,眼里唯独只看得到榻上同样燥热不堪的女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梦境 温蘅神思昏沉,只觉浑身燥热难忍,有奇异的冲动伴着酒劲儿不断上涌,人好似身在酷热难当的三伏天,室内旖旎的甜香,如织成了一张香网,将她紧紧缠在其中,喘不过气来。 她眼前也是一片模糊,被那股燥热,烧得眼前发花,好似什么也看不清楚,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挣了些气力,手撑着榻沿,勉强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云鬓松松垮垮,鬓间的金簪也好似少了一两支,一绺长发已垂坠下来,拂在肩处。 远远好似有戏子之声,婉如天籁,室内灯火幽茫,轻帘如水,锦榻边坐着一人,身形高俊,似正在这幽夜里,无声地望着她。 “……明郎……” 温蘅喃喃自语,近前扑抱住了这清凉的所在,贴面唤道:“明郎……明郎……” 她轻抚着他的面庞,去寻吻他的唇,可他却避了开去,指捏着一粒清凉的丸药,喂入了她的口中。 这一点清凉,怎解得了心头之火…… 温蘅抱着予她清凉的人,如黏人的猫儿蹭去,几是恳求地唤道:“明郎……明郎……” 明郎为何不肯理她呢?明郎为何不肯帮她呢?他不是最爱她最疼她的吗?为何要眼睁睁地看着她难受呢? 迷迷糊糊的温蘅,委屈着急地几要哭了,她再度轻蹭着去寻吻他的唇,这一次,他仍是要避,可在听到她轻轻的哭腔时顿住了,叫她给“捉”住了。 宛如久行沙漠之人,终逢甘霖,温蘅尽情汲取着清凉,那僵坐不动、冷沉如铁的身影,也一寸寸地被烈火烧热,终于在某刻,手揽在了她的发后,令她与他靠得更近,贴身相依,紧密地再无一丝缝隙。 温蘅做了一个梦,梦中锦帐春浓,似有若无的戏腔莺莺呖呖地浮在半空,如水的幔帘飘摇不定,漾得人如身在小舟之上,梦醒来时,夜深人静,她睡在一张小榻上,衣物齐整,长发散落,簪发的几支珠玉簪钗,整整齐齐地摆在枕旁。 温蘅略一怔,而后忆起了梦中情形,双颊腾地烧红,不就喝醉了一杯吗,怎还做这样的梦,与明郎…… 温蘅努力平复好心绪,一边绾发簪钗,一边等待双颊的红晕退下去,而后下榻穿鞋,推开了雅间内室的房门,见哥哥就在雅间外间,正倚窗而坐,深夜凉风吹撩地他衣袂翻飞,有如白鹤振翅欲举,见她推门出来,眼看了过来,沙着嗓子道:“……你醒了……” 温蘅“嗯”了一声,正要自嘲喝了一杯就醉了,忽地望见哥哥右手缠着绷带,掌心处似还染有血迹,忙上前握住他的手问:“怎么受伤了?” 哥哥不说话,温蘅望向侍立在旁的知秋、春纤与碧筠,但知秋、春纤、碧筠都垂首不语,温蘅更是焦急时,哥哥轻笑了一下,“没事,扶你进房歇下后,我出来继续喝酒,喝多了,摔碎了一只碗,低身捡的时候,掌心不小心被碎瓷割了一下。” “小心一些啊……”温蘅心疼道。 “知道了,以后不再这么毛毛躁躁了”,温羡抬起左手,掠过她发上那两支金簪,轻抚了下她柔滑的鬓发,“别担心,几天就好了,误不了下个月的殿试的。” 已是深夜了,楼下的戏台也已空空荡荡,夜阑人静,整座春风满月楼,也只他们这间雅间,还亮着灯火,兄妹二人闲说了几句话,正准备下楼离开,“噔噔”的踩梯声响了起来,越来越近,在他们的雅间帘外戛然而止,金丝竹帘被人撩起,一个熟悉的身影掠了进来。 是明郎,他笑着道:“我随母亲去探望端康太妃,又被端康郡王留用晚膳,半个时辰前,才回到了侯府,原以为我回来得够晚了,还准备向阿蘅请罪来着,没想到阿蘅竟还没回府,于是我又找了过来,来接阿蘅回家。” 温蘅现下一见沈湛,就想起不久前的旖梦,脸上有些发烧,好在室内的灯火也不十分明亮,不细看瞧不出来,她定了定心神,上前挽住沈湛的手道:“我们先送哥哥回青莲巷吧。” 沈湛当然说“好”,温羡淡笑着起身,“我是三岁孩子吗?还需要人送?!都是一家人,不必讲这些虚礼,夜深了,你们快回去吧,我是闲人一个,明郎明早还需上朝呢,快回去早些歇下吧。” 沈湛笑道:“等下个月殿试结束,我与慕安兄定可同朝为官。” 温羡亦笑:“借妹夫吉言。” 笑语几句,一行人在春风满月楼前分别,温蘅脸上的热意还没消下去,想吹吹微凉的夜风,便说想要赏着月走回去,沈湛自然随她,一轮明月下,夫妻二人挽手走在清幽的夜街上,温羡望着他们渐渐远去的恩爱背影,唇际的笑意消隐在无边夜色中,心中着实后怕。 今夜之事,若是那幕后之人的奸计得逞,沈湛深夜来此,将会看到什么,而后,又会发生些什么……他简直不敢深想。 那壶玉壶春中,定被人下了药,而那雅间内室的甜腻熏香,使得药效伴着酒劲发作得更快更烈,这几样混在一起,已足够让人失去理智、无法抗拒,更何况,他本就有深藏多年的私心,在这药酒香的催发下,破土而出,声势浩大地占据了他的全部思想。 当他神思昏沉、摇摇晃晃地走到榻边,颤抖着手,轻抚上阿蘅的脸颊时,燥热情动的阿蘅呢喃一声“明郎”,瞬间唤回了他一丝理智,他凭借着这最后一丝清明,果决地拔下了阿蘅鬓边的金簪,朝自己的手狠狠扎去,以疼痛对抗药效,努力保持清醒,想办法去砸门窗。 但,药效实在太厉害了,尽管期间他又朝掌心扎了几次,但所感觉到的疼痛,还是一次比一次更轻,就当他即将再次失去理智时,紧锁的房门忽然被人打开,紧接着两名身手矫健的青衣男子,快步走进房中,将他扶了出去,往他口中塞了一枚清凉的丸药。 他心系阿蘅,正欲问个究竟,忽然颈后一疼,被“劈”晕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已是深夜,浑身汗湿,手部也已被人包扎过了。 他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即想到阿蘅,匆匆推开通往内间的房门,见阿蘅好好地睡在榻上,衣物齐整,睡颜恬静,原先因他拔下金簪,而松松垮垮的云鬓,已全然散落,如云般被她枕在身下,枕边的几支珠玉金簪,放得整整齐齐,屋子里的熏香炉已经不见,就连他刺伤掌心、滴落在地的鲜血,也被抹得干干净净,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他怔怔地榻边坐了一会儿,之前被几个壮汉劈晕拖走的知秋他们,也都回来了,说是被一名青衣男子所救,那名青衣男子还留下了一封书信,道是他的主子留给温公子的。 他拆信看去,信的内容很简单,那青衣男子的主子,说他与武安侯是朋友,今夜之事,是偶然撞见,顺手救人,设局的背后歹人,他会出于与武安侯的情谊,查明并处理,请他温羡,顾及武安侯夫妇声誉,对今夜之事,守口如瓶。 他私心,也不敢让此事流传出去,人言可畏,妹妹刚成为楚国夫人没多久,若因此事,再度成为那些贵妇人们茶余饭后的话柄,他于心何忍?! 于是当知秋等问是怎么回事时,他只说是遭贼,他的手也是因与贼人搏斗而伤,后有人来帮忙,贼人已被缉拿,令知秋他们不要声张此事,切莫告诉小姐,惊着了她。 知秋等喏喏应下,他紧攥着那封书信,细思今夜之事。 在这京城之中,谁人如此憎恶他们温氏兄妹,不惜以这样歹毒的法子来害他们,又是谁人,有能力调动人手布下此局,且对他们的行踪一清二楚,能“控制”地沈湛,刚好深夜赶来“抓奸”?! 温羡想来想去,心中唯有一个人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海棠 精心设局被完全打破,安排的人手也全部失踪,华阳大长公主疑心“破局”的是儿子,等着儿子对她的质问怒火,但儿子每日仍如从前一般,对她恭恭敬敬,并没有什么不同,以致她不由暗思,难道儿子并不是她所想的那般“没出息”,而是心思深沉,能藏能忍? 至于温氏,也像是什么都不知道,每天仍是恭恭敬敬地晨昏定省,这日,太后寿辰,因非整数,出于体恤民情、节省开支,也不想大办,只请皇家女眷入宫宴乐,温氏在清晨省视问安后,便侍站在梳妆台旁,要亲自帮她梳发上妆。 华阳大长公主格开她的手,凉凉道:“一品国夫人的手是何等金贵,能从乡野小吏之女一跃成为一朝国夫人的,更是史所未见,我当把你好好供起来,以供世人瞻仰,哪里敢劳烦你为我梳发上妆?!” 温蘅被婆母这番夹棍带棒的讥讽言辞,窘得脸皮涨红,但还是讷讷道:“……儿媳侍奉母亲,是应该的……” “不敢当”,华阳大长公主嗓音嘲讥,“你的这双手,还是继续去抚琴作羹汤,想着法儿地去勾明郎的魂儿,让我们母子继续离心好了。” 温蘅听着婆母这样的冷讽之语,手里攥着金发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静默随侍一旁的碧筠忽然开口,“夫人纯孝侍母,大长公主为何不肯领情?” 华阳大长公主大怒,双目如电,刺向那个容貌素净的侍女,“大胆!!我与她说话,你一个小小的婢子竟敢插口?!!” 碧筠依然是不卑不亢,“我一个小小的婢子,也知道人待我以诚,当回之以诚,知道子媳孝顺,翁姑慈爱,才能家和万事兴,大长公主为何不知?” 华阳大长公主身份尊贵,还从没被人这样呛过,尤其居然还是个小小的婢女,她一大早的,被气得脸色发白,一拍桌案,“来人,把她拖下去给我掌嘴!打到她说不出话来!!” 碧筠一向沉静少言、谦恭有礼,温蘅也不知道她今儿这是怎么了,赶紧拦在她身前,向婆母求情道:“母亲息怒,是我管教无方……” “我看就是你管教无方,这些话都是你教她说的吧!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奴才!!” 华阳大长公主怒气难平,仍是指着手底下几个嬷嬷去拖打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侍女,但碧筠直直地站在原地,也没见她做什么,那几个去拖拽她的健壮嬷嬷,竟都接连摔倒在地,“哎哟”不起,碧筠静静地直视着华阳大长公主道:“奴婢是陛下赐给楚国夫人的掌事女官,平日一切,只听楚国夫人差遣,要打要罚,也只有楚国夫人能动手。” 华阳大长公主真是有生以来没遇过这样的事,气得要自己上来动手,“我就不信,我教训你一个小小的奴婢,陛下还会问罪我这个姑母?!!” 温蘅见状,赶紧去拦,华阳大长公主哪里管她,直接推开了温蘅,她扬起手掌,凌厉的耳光还没落到这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侍女脸上,就见她昂起头、冷冷地望着她道:“此事陛下不会问罪,那别的事呢?” 华阳大长公主莫名觉得她这话别有深意,顿住了手,碧筠继续泠泠道:“陛下与武安侯情同兄弟,也希望武安侯府家宅和乐,无人妄生事端”,她略顿了顿,声音放低,“有些见不得光的事,陛下为武安侯府声名着想,不愿揭露人前,大长公主以为呢?” 温蘅怔怔地望着这剑拔弩张的两人忽然都不说话了,而后婆母缓缓放下了手,回走坐回了镜台前,碧筠将方才被推摔掉地的金发梳,捡起擦拭干净,双手递呈予她,温蘅看她一点也没方才的气势了,眉眼复又沉静如水,心中纳罕,接了那金发梳在手,走到婆母身边,为她梳发。 婆母这回既没伸出手来格挡,也没什么讥讽言辞,只是无声地对望着镜中的面容,神色凝重,幽晦的眸子中,似蕴有愤怒不甘,但又像是无可奈何,只能生生忍下这口气。 能教她这婆母这般“忍气吞声”,温蘅简直如见太阳从西边升起,她打算回头问问碧筠、怎么今日忽然这么大气性、还能叫大长公主“吃瘪”,现下要紧的,是赶紧陪着婆母入宫赴宴,莫误了吉时。 太后寿宴,只请了一众皇家女眷、朝廷命妇,在场唯一的男子,就是当朝圣上了,宴上歌舞升平,众人陪着说笑,吉利话儿说了一筐又一筐,但太后就是不大高兴,只因容华公主似是早起时突然身体不适、没有前来贺寿。 太后心神不定地在宴上坐了一阵儿,还是忍不住起身道:“哀家去看看嘉仪……” 皇帝忙笑搀着母后坐下,“母后别急,先将这支舞看完,这支舞可是嘉仪特意命教坊司排练出来,献给您的寿礼,您不看完,也是负了嘉仪一片心意不是,要是您看完这支舞,还想去找嘉仪,朕陪着您去……” 太后只好耐着性子坐下看舞,宴殿中央,罗裙翩翩的舞女们扮作云端仙女,正向王母娘娘进献仙桃,一只彩纸所糊、硕大无比的粉白寿桃,随着“仙女们”的窈窕舞姿,被推送到太后凤座下方,太后心系容华身体,哪有心思看舞,正觉心烦意乱时,忽听宴上一片惊呼,原是那寿桃突然如莲花绽开,一身霓裳的容华公主从中笑盈盈地站了起来,原来,她将自己作为了献给母后的贺寿礼。 太后登时眉开眼笑,招手向容华公主,“好闺女,快到哀家身边来~” 容华公主亲昵地依偎在太后怀中,底下人以华阳大长公主为首,纷纷赞叹公主聪敏伶俐有孝心,太后听着这些话,更是高兴,笑对华阳大长公主道:“你也是有福之人,生了一个好女儿,现又有一个好儿媳。” 依着太后的容华公主,听母后赞那温氏,心中不快,再想到皇兄还给她封什么一品楚国夫人,更是不喜,但因今天是母后的好日子,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现出来,只能压在心里,满面笑容地陪母后过寿。 太后这寿宴过得十分尽兴,宴散后又留众人在御花园游玩赏花,温蘅原见皇后笑着看她,要上前与皇后说说知心话,但婆母似有话要单独对皇后说,于是温蘅退到一旁,在御花园绛雪轩附近闲走。 其时正是海棠盛开的季节,绛雪轩外,深红浅红拥簇绽放,花开似锦,宛如晓天明霞,春风拂过花枝,明媚香艳的花瓣纷纷坠落如雪,正应“绛雪”之名。 温蘅伸出手去,几片颜色各异的海棠花瓣落到她的掌心,她闲来无事,笑看同春纤和碧筠讲解,它们分别出自何种海棠品种,“这是垂丝海棠,花梗下垂,脉脉如女子披发,文人墨客最爱将它比作女子,明皇曾将杨妃比作笑语海棠,杨万里也有诗云:‘懒无气力仍春醉,睡起精神欲晓妆’……这是西府海棠,开花应晚于垂丝海棠,此处的西府海棠,应被花匠‘催’过,你们看,相较垂丝海棠,它的花姿更为峭立,若说垂丝海棠如明艳女子,西府海棠就如同烂漫少女,楚楚有致……” 温蘅饶有兴致地讲着讲着,对着掌心最后一片白色花瓣犯了难,“……这是……” “这是边地进贡的西蜀海棠”,有清朗的男音随之接道。 温蘅忙携二婢向来人行礼,“臣妇参见陛下。” “夫人请起。” 封为一品国夫人,从此便可刨去那个“沈”字,简称她一声“夫人”,这是大梁皇帝元弘,深藏心底、不为人知的私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殿试 见不着她时,皇帝心里一堆弯弯绕绕、碎碎叨叨,可等到光明正大地见着她时,皇帝总是没话找话,“……夫人身上的伤,都好了吗?”他问。 其实他这是明知故问,她身上的伤好没好,他那一夜,不都瞧见大半了吗…… 温蘅只以为那是一场醉后旖梦,毕竟她醒来时衣物齐整、身上也无半点不适、更没有什么痕迹留下,怎会真以为她意识昏沉时、扑抱亲吻的是个真人,只当是她梦中的明郎罢了……她朝身前天子微微一福,恭声回道:“都好了,臣妇多谢陛下关心。” 皇帝与她近在咫尺,只要手一带,便可将她揽入怀中,却不能,只要微微低头,便可吻上她的樱唇,却也不能,他对她的所有好运气,都像集于那一夜用尽了,但就是那么短短的一夜,也是向苍天“窃”来的,一晌贪欢,他原想以此为终点,彻底了却这心事,但怎么却好像如起点,撩燃了火种,再也消不下去了…… 皇帝望着身前微垂臻首的女子,纤洁的脖颈,柔美的面容,婉顺的仪态,一如此前面圣时,总是这般淑婉温雅,可他望着这样的她,脑海里,却总忍不住飘出她的另一面来,明眸似水,眉眼妩然,既似不知事的孩子娇憨天真,又如红颜祸水勾人心魄……皇帝忽觉唇有些发干,清咳一声,“……午后炎热,夫人与朕至轩中坐坐。” 绛雪轩并非雕梁画栋,而是直接采用绘以班竹纹的楠木建成,保持本色,置身其中,如身处青翠竹林,似可闻漱漱竹风之声,十分清幽淡雅。 粉白的海棠花瓣,透过支开的竹色窗牖,随风飘入轩内,皇帝在窗下坐了,吩咐左右侍从,“去拿些茶点来,茶要湘波绿,点心要枫茶糕。” 侍从应声去了,皇帝迎看向温蘅微怔的目光,又清咳一声,“……明郎总在朕面前提起你的喜好,朕耳朵都快听出茧来了,所以记得……” 温蘅心想明郎怎么总在人前说这个,感到不好意思的同时,心中又忍不住溢满了甜蜜。 皇帝默看她幸福含羞的模样,忽地想给说这话的自己一嘴巴,他再咳了咳道:“夫人坐。” 温蘅遵命在对面坐下,没一会儿,茶点奉上,她捧起一杯湘波绿,慢慢啜饮,皇帝也拿起另一杯,但并不怎么喝,只指捻着茶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撇着茶上浮沫,同身旁的女子,说些闲话,言辞间总是“夫人”、“夫人”。 皇帝暗想,这一声声唤来,倒像是寻常人家夫妻…… “除了武安侯府,夫人在京中还有亲人吗?”说了一阵儿、找不到新话题的皇帝,继续明知故问。 温蘅点头,“臣妇的兄长在京参加春闱。” 皇帝“哦”了一声,“说来没几日就是殿试了,夫人觉得你这位兄长,能进入紫微殿,参与殿试吗?” 温蘅不说话,只是恬恬一笑,皇帝看乐了,“看来在夫人心中,令兄有进士之才,如果朕让令兄落选,那在夫人心中,朕就是有眼无珠之人了。” 温蘅忙低头,“臣妇不敢。” 她这一低头,皇帝发现她发丝上沾了一片胭脂色的海棠花瓣,捧杯的手颤了颤,竟下意识想帮她拂去,好在克制住了没动手,硬将目光从那里移开,笑着道:“说笑而已,夫人不必这么拘谨,朕与明郎本就是表兄弟,与夫人也是一家人。” 温蘅“是”了一声,皇帝又问:“夫人认为,令兄的才学,能到进士第几名?” 这可叫她怎么说,温蘅为难不语,皇帝见状大笑,也不再逼问她了,温蘅将手中一杯茶喝完,向圣上请退、去寻婆母,毕竟她一个臣妇,哪有长时间与圣上单独相处的道理?! 皇帝心中不舍,但也不好开口留她,毕竟,他一个皇帝,哪有长时间与臣妇单独相处的道理?! 他让人将那碟枫茶糕包起来,让她带回去享用,随侍的碧筠躬身接过,目光与皇帝悄悄一接,即退回楚国夫人身边。 这名女官,以及那日随旨赐下的六名宫女,都是他有意安排在她身边,春纤那小丫头,就像她的小妹妹似的,自己都活不明白,哪里还能护她,他将身怀武艺的碧筠调拨给她,就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他也庆幸自己这样做了,那夜春风满月楼,如若不是碧筠及时将消息传入宫中,后果将不堪设想。 温蘅携碧筠、春纤离开绛雪轩,等待与婆母一同离宫,婆母离开长春宫后,一望见碧筠,仍是有些气恨不平的样子,但是一如今晨,硬是压了下去、没有发作,温蘅心中暗暗叫奇,等回到武安侯府,拉了碧筠的手,问她早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碧筠只道:“奴婢不愿见夫人受欺。” 那婆母“息事宁人”的反应,又作何解释,温蘅问了许久,却左右问不出个什么来,只能作罢,碧筠为人处事,她是样样喜欢的,心中信任,继续贴身留用,暂也无暇去探清心底的疑虑,现下她最关心的,是哥哥能否金榜题名、留京为官。 翌日,会试结果张榜,哥哥高中贡士,将入紫微殿参考殿试,温蘅心中欢喜,还特地去京郊有名的大佛寺,为哥哥求取了一道祈福红绳,亲手为哥哥系在腕上,祝他名列前茅、心想事成。 转眼殿试日,太后心心念念要为容华公主选个好夫婿,端坐紫微殿垂帘后,打量着殿中奋笔疾书的应考士子,看着看着,她的目光渐落在一位年轻英俊的蓝衣士子身上,见他生得温文尔雅,仪态萧疏轩举,有如玉君子之风,单看容貌气度,很是满意。 她让人唤皇儿入内,正走在殿中、负手默看士子考答的皇帝,闻唤步入御座帘后,太后笑问那坐在第三列的蓝衣士子是谁,皇帝回道:“青州经学博士之子——温羡。” “青州……经学博士……温……”太后听着耳熟,讶问,“……他与明郎媳妇儿……” 皇帝笑道:“他正是楚国夫人的兄长。” “嚯,竟这般巧吗?”太后笑着看向皇帝,“皇儿以为此人如何?” 皇帝道:“单论才学,温羡有三甲之才,是上上之选,但若论嘉仪的夫婿,那这温羡,就只是下下之选。” 太后问:“这是为何?难道此人空有才华,品性不堪?” 皇帝含笑摇头,“此人品性亦极佳,但母后您想,嘉仪若与他结为夫妇,日后必与姐姐温蘅、姐夫明郎多有往来,嘉仪对明郎的一片痴心,您也是知道的,若因一家人之故,长期来往频繁,瓜田李下,万一已为人妇的嘉仪,仍对……” 剩下的话,他不说足,母后也能明白,皇帝笑了笑道:“届时嘉仪的声名,可就不好听了。” 太后眉头微凝,将皇帝的话听进了心里,她再看了眼那专心考答的蓝衣士子,叹道:“可惜了……” “母后您再看看,朕方才也留意着,今届春闱,年轻俊才颇多……” 皇帝话还没说完,就见妹妹嘉仪,从后疾跑了过来,扑在太后膝上,仰面含泪,嗓音哀哀道:“母后,我不要嫁人……” 太后爱怜地轻抚她的面庞,“傻孩子,难道你还能在哀家身边待一辈子不成?!哀家同你皇兄一起帮你选,一定帮你挑个最好的……” 容华公主摇头,“我就在母后身边待一辈子,一辈子侍奉母后……” 太后无奈地看了眼皇帝,深深叹息。 为容华公主择选驸马之事,就此搁置下来,为期一日的殿试,在这日日暮时分,落下帷幕,温蘅等在青莲巷小院中,她与明郎说好了,今日明郎从官署离开后,就顺便将殿考结束的哥哥接回这里,三人聚在此处,一起为哥哥中榜庆祝。 那日圣上问她,如果她哥哥落选,是否在她心中,他这皇帝就是有眼无珠之人? 她当时说“臣妇不敢”,但其实心里想的是,若以哥哥之才,还会名落孙山,那圣上这天子当的,在选材用人上,是得擦一擦眼睛了…… 在温蘅心中,哥哥定然能中进士,只是能否留京为官,还不好说,毕竟只有前三甲,才会在殿试后立即被授予翰林院官职,确定留任京中…… 晚霞满天,心急的温蘅踱出院子,人站在青莲巷小院门口,翘首等了又等,终于听到青石板路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她忙迎上前去,却见车帘一掀,哥哥和明郎,都沉着脸从马车上下来了。 “……没能留京为官吗?”温蘅讷讷问。 哥哥和明郎缄默不语、眉眼寒凝,温蘅压下心中遗憾,上前笑挽住哥哥的手臂,“没事,在外为官几年,或许就能被调回京城了……” 她说了这话,哥哥和明郎的脸色,却都更难看了,温蘅这下也不淡定了,结舌惊问:“……没……没有中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欢宴 圣上不会是阅卷阅错了吧?还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哥哥怎会落榜?!! 温蘅呆呆地站在那里好一阵儿,脑子都没转过弯儿来,她努力地消化着这一难以置信的事实,还得温言安慰哥哥,“……也没什么,没中就没中,继续回青州琴川授书就是,正好在家陪侍父亲,以尽孝心……” 温蘅努力安慰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身前面色冷沉的两个人,忽然一齐嗤笑出声,温蘅一怔,而后明白过来,她恼地伸手朝明郎锤去,“好啊,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沈湛捉住她的手,笑道:“我们合起伙来骗你,你怎么只打我一个?!” 温蘅哼道:“定是你出的鬼主意,哥哥才不会欺负人!!” 沈湛笑吟一声,“知我者,娘子也”,又问,“那你猜猜,慕安兄实际排名多少?” 温蘅先是哼地背过身,“我不猜”,而后忽又改了口,冷着脸道,“我若猜中了,你当如何?” 沈湛问:“娘子想我如何?” 温蘅悠悠道:“我若猜中了,就罚你将今晚的下酒菜烧出。” 沈湛苦笑,“娘子饶了我吧,罚我不吃菜成,烧菜?我哪儿会这个?!” “若你会烧菜,罚你这个,还有什么意思?!”温蘅板着脸道,“你沈明郎敢不敢赌?” 沈湛想今日殿试,三鼎甲、进士出身及同进士出身,录取者加起来总计近百来号人,她能猜中的概率也仅有百分之一,遂道:“赌!赌!!若娘子猜中了,我烧上一桌烧尾宴来!” 温蘅笑,“我可没让人买那么多菜,我要求也不高,只要你能做出五菜三汤端上桌,也就够了。” 她胸有成竹地朝沈湛比出两指,“我猜,哥哥的名次,是这个!” 沈湛“哎哟”一声叫苦,温蘅悄与哥哥相视一笑,早在她冷哼“我不猜”时,哥哥就悄悄比给她看啦!! 温蘅笑着将满面愁容的沈湛推入院中,“沈大厨,厨房里的菜都已买好了,快去做吧!” 温羡亦在旁笑道:“明郎,君子一诺千金。” 沈湛身上穿的还是三品紫袍,他豁出去了,捋起袖子,“罢罢,言出必践,只是我烧菜的同时,两位还是让下人出去买些下酒菜备着才好,不然待会儿烧出来的菜,不合二位口味,我们就真的只能‘对酒当歌’了……” “谁敢吃你烧的菜?!”温蘅笑道,“和你说着玩呢,你快同哥哥喝酒去吧,厨房里的菜,我都已和春纤她们洗切好了,烧做起来很快的,你们先去坐着喝两杯,菜很快就上!” 高中榜眼,即在殿试后,当场被授正七品翰林院编修一职,留用京城,当年考中三甲的明郎也是如此,只是他自请外放历练,身份又是武安侯,七品之职,对他的爵位来说,实在过低,圣上遂破格封他为四品刺史,外放青州,而哥哥就不必自请外放了,因为她人在京中,以后她在这繁华的京城,也有一个家了。 温蘅心中高兴,烧起菜来,也是热火朝天、笑容满面,小院正中的庭树下,沈湛拍开了特意让人从侯府酒窖取来的陈年好酒,倒了满满两碗,举起其中一碗,向温羡真诚道贺。 话不多言,都在酒中,二人树下对坐,一边闲谈,一边等着下酒菜,温羡心中始终念着春风满月楼之事,慢饮了数口酒,趁温蘅不在,向沈湛问道:“阿蘅平日在府中,大长公主待她……” 一提母亲,沈湛就甚是惭愧,当初在青州向温家父兄求娶阿蘅时,他沈湛立誓保证过,此生绝不会让阿蘅受半点委屈,可是,阿蘅嫁入了武安侯府,平日里要受母亲的冷言冷语不说,前段时间,还被母亲推摔下阶,他还过了整整一天才发现此事……阿蘅是温家父子的掌上明珠,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嫁给他沈湛,反要成日受这些闲气,身上还带了伤…… 沈湛心中又是心疼阿蘅,又是痛恨自己无能,他满腹愧疚,将一碗酒仰喉灌下,温羡见他这样,心知沈明郎也拿他那母亲没办法,联想春风满月楼之事,暗道华阳大长公主连那样阴毒的法子都使得出,也不知那日救他兄妹的幕后神秘人,有无办法镇得住华阳大长公主,让她不再恶意针对阿蘅…… “……明郎,我当日说过的……”温羡放下酒碗,认真望着沈湛道,“如果阿蘅在武安侯府过得不好,我与父亲不畏人言,宁愿她和离归家……” “……慕安兄放心,我爱阿蘅,甚过爱我自己的性命”,沈湛沉声许诺,“之前是我疏忽大意,往后,我不会再教阿蘅受半点委屈。” 温蘅正领着春纤、碧筠,将热腾腾的汤菜端送过来,却见庭树下的两名年轻男子,又都面无笑意、看着有些凝重的样子,笑着上前道:“你们两个,又在想什么坏主意捉弄我?!” 温羡笑说:“岂敢?!若妹妹又罚我去厨房烧菜,那咱们今天晚上,真的都只能干喝酒了!” 他笑着与沈湛一起从她们手中接过冒着热气的汤菜,又让知秋去房里取了只小巧的犀角莲蓬荷叶杯来,作为阿蘅的酒具。 温羡与沈湛二人大碗喝酒,温蘅自斟小小一杯,催促他们吃菜,寻常官家小姐不入厨房、不事烹饪,但她不同,在家时,因觉有趣,曾学着做了些,父亲和哥哥总是惯着她的,不以世俗常礼拘束她,她渐渐学会了父兄平日爱吃的几道菜,在青州时常做给父兄吃,后来与明郎相识相爱,又学做了他爱吃的光明虾炙、冷蟾儿羹、同心生结脯等等,拿手菜攒起来也有十几道,平日兴致上来,置办几个人的小宴席,不成问题。 三人欢笑宴饮,至月上中天时,方才兴尽,温蘅与沈湛登上离别的马车,温暖的车厢中,她靠着明郎轻轻道:“我今天真是高兴……” 沈湛听了这话,更是心疼,当年在青州认识她时,她不用远离故土亲友,有父兄庇护,每日无忧无虑,哪里需要像现在这样,思念故土却深埋心底,拘束着自己的性子,做一个端华守礼的武安侯夫人,尽心侍奉母亲,却还要日日看着母亲的冷脸…… ……她每天面对他时,都是浅浅笑着,可当他不在府中时,她私下的落寞愁惘,要如何排遣…… 沈湛想到此处,揽着她肩的手,不由更紧,好在,慕安兄考中榜眼,得以留京为官,了却了她一桩心事,以后她在京中也有亲人,可以常到哥哥家中做客玩乐,母亲那边,他也会仔细留意着,绝不教她再受半点委屈…… 如是想着,沈湛低首轻吻了吻温蘅的眉心,将她抱入怀中,恨不能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然而,他心中如此打算,时刚入夏,就不得不与她分开,作为工部侍郎,他需携下属官员,往大梁各地州府验查新修的治水工程,离开京城。 留阿蘅一人在府面对母亲,他自然不放心,可若让阿蘅住在慕安兄家里,一是慕安兄刚买下青莲巷那处宅院,还在整修,二是,武安侯府的婆媳二人,明晃晃地分居两处,消息传出去,对母亲和阿蘅的声名,都不好…… 沈湛思来想去,想到了身为皇后的姐姐,每年炎夏,皇后都会随圣上移居避暑的紫宸宫,不如让拥有命妇身份的阿蘅,以陪侍皇后的由头,随姐姐住入紫宸宫,正好姐姐宫中寂寞,二人可在一处说笑解乏,打发漫长夏日。 沈湛将这一想法说与姐姐听,皇后欣然同意,“放心,你怎样将人送来,姐姐就怎样将人送还给你,包管你的心肝,少不了一根寒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分别 沈湛这一去,大抵要大半个夏季,这还是二人成亲以来的第一次分别,分别前日,温蘅亲自检点沈湛的行囊,生怕他带漏了什么,路上过得不舒坦。 她忙碌了两三个时辰,一直检点到天黑,终于觉得应该再无遗漏了,轻吁了一口气,拿起青罗小扇,一边轻轻地摇着,一边吩咐春纤去前院,将那几个即将随行沈湛离京的侍从喊来,将这几只箱笼搬走。 春纤奉命去了,沈湛却走到她身边道:“还缺了一样……” ……还缺了一样? 温蘅心中疑惑,放眼看向这几只尚未锁扣的箱笼,仔仔细细地瞧了一遭,并无遗漏,她含惑问沈湛:“缺了什么?” 沈湛没说话,只是忽地将她搂腰抱起,放坐到一只堆满衣物的箱子里,笑道:“还缺了我的夫人。” 箱内堆叠地整整齐齐的衣物,因她这一坐,全都塌陷下去,温蘅人也往里“陷”,起都起不来,拿罗扇轻拍了下沈湛的头,嗔道:“胡闹什么呢!” 沈湛将她抱坐好,亲吻了下她的脸颊,“没胡闹,真想把你带走,你不在,我的心就像是空的,怎么不是缺了一样?!还是缺了最重要的一样!!” 温蘅其实心中也是眷恋不舍,她手搂住他脖颈道:“要不,我真的跟你走吧?” 明明已经同皇后姐姐说好,但在这最后的分别时刻,沈湛竟还真认真想了起来,但想了许久,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罢了,一路车马劳顿、风尘仆仆,天气又十分炎热,跟我走,就是去受苦……” 温蘅低低道:“我不怕受苦……” “可我舍不得你受苦”,沈湛劝道,“你还是同姐姐在一起吧,紫宸宫是天下最好的避暑所在,你又生性怕热,跟姐姐一起在宫中,享享清福……” 温蘅低首不语,沈湛抵额安慰道:“我很快就回来了……” 他正轻轻地说着话,外头传来了脚步声,应是春纤带着那几个侍从来了,温蘅忙抬头道:“快扶我起来,坐在箱子里像什么样子?!” 沈湛却没依言扶她起身,而是直接将她打横抱起,笑着转到了内室。 一夜恩爱缠绵,第二日晨起,夫妻二人相依下榻,一个亲自为丈夫束冠更衣,一个亲自为妻子描眉簪钗,年轻夫妻离别前的缱绻情浓,自不必多说,小小的梳发更衣之事,也耳鬓厮磨了许久,方才做至尾声。 沈湛将最后一支海棠流苏长簪,簪入温蘅的刚梳好不久的云髻之中,手拂着那细碎的流金流苏,小心翼翼地使之垂落在温蘅绀青的鬓侧,望着镜中眉目如画的女子道:“真美……” 他微低了身,在她耳边噙笑低道:“真怕你被小贼惦记了去……” 温蘅轻声嗤笑,“哪里来的小贼,也就你沈明郎,把我当个宝了。” 沈湛笑将温蘅搂转过来,“可不是宝,我的绝世珍宝。” 他轻轻抱了一下她,笑着问:“等我回来,你会不会比现在重一些?” “重?”温蘅奇怪道,“炎夏熬人,只会清减一些,怎么会重?” 沈湛笑而不语,只是慢将目光落在她的腹部,温蘅忽地明白过来,双颊微微一红,但心中却又盛满了甜蜜,轻声问:“你觉得会重吗?” 沈湛道:“不好说,但为夫昨夜真的尽力了。” 这回温蘅真脸红了,原要羞地伸手去锤他,可扬起的手落到他身前,却柔柔地搂依了上去,沈湛亦搂着她道:“我不知道你会不会重些,但我一定会清减许多,因为,思君令人老……” 温蘅心中柔肠百结,万般爱恋沉浮,最后凝成《行行重行行》的最后一句,低低絮语,“努力加餐饭……” 朝阳初升,沈湛一步三回头地登上马车,温蘅也一直守在门口,等到车马彻底绝尘而去,再也望不见了,方返回府中。 不久后,皇后娘娘派人来接,温蘅携春纤、碧筠,带上早收拾好的衣物,登上宫车,来到了位于京城西郊秀丽林峰间的避暑行宫——紫宸宫。 皇后娘娘一如往年避暑,住在椒房殿,将她安排在距离椒房殿不远的一处清幽居所——南薰馆。 南熏馆外遍植碧桐翠竹,院落三进,十分雅致僻静,常人不会路经此处,关起来门,自成一片天地,且因此馆,曾作为书院用过,内藏有大量书画,徜徉其中,一日下来,时间过得飞快,可解相思之苦。 温蘅十分感激皇后的细心照料,日常皇后传召说话,便踩经着一条弯弯曲曲的白石小径,穿过森静桐竹,绕转过几处堆秀假山,走到大路上去,前往皇后所居的椒房殿,或品茶闲话,或刺绣对弈,陪伴皇后打发寂寥漫长的夏日时光。 这一日,皇后娘娘未传她至椒房殿,而是邀她到临池而建的疏雨榭,一同赏看池中新开的碧台莲。 正沐着清香凉风、随意说笑着时,远远见冯贵妃在侍女的拥簇下,从水上长廊走了过来,温蘅忙起身行礼,冯贵妃亦大着肚子,要向皇后行礼,皇后忙命素葭搀她起身,赐座后笑着问道:“你身子不便,怎么不在自己殿里好好歇着?” 冯贵妃在宫人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坐下道:“臣妾也想躺着歇歇,可腹中这孩子太过活泼,踢闹地臣妾坐立不安,像是不愿闷在殿里,急催着臣妾这个做母亲的,快出来走走似的。” 冯贵妃一边轻抚着隆起的腹部,一边柔柔说话,眉眼间流露出将为人母的温情,神采奕奕,宛如一道艳阳,几能刺伤皇后的双眸,皇后静了须臾,含笑道:“这说明孩子身体健壮,是好事呢。” 冯贵妃温婉笑道:“陛下和太医,也都这么说呢,教臣妾宽心,凡事不要多想,安安心心地把皇子生下来。” 皇后捧着茶盏的手一僵,“……已经知道是男孩了吗?” “太医倒没这么说,只是臣妾自有孕以来,总是爱吃酸的”,冯贵妃浅笑着道,“不是都说,酸儿辣女吗?臣妾私心想着,会不会是个男孩,这样和陛下说了,陛下说臣妾是有福之人,会心想事成的,最要紧的就是安心养胎,母子平安地把孩子生下来。” 其实冯贵妃作为一位宠妃来说,不说与史上那些仗着帝王宠爱、呼风唤雨的妖妃相较,就单与先帝那位恃宠生娇的秦贵妃相比,都算得上十分安分守己,面见皇后,从未礼数有缺、面露矜色,性子婉顺柔和,若她不是宫中的妃子,皇后或还会有几分喜欢她,可她是,不仅是,还是陛下心尖上的人,独占陛下的宠爱,怀了陛下的第一个孩子,还很有可能,是个男孩…… 太后寿宴那日,母亲私下对她说,既然陛下心中只有贵妃冯氏,看不上别的女子,无法进献女子分宠生子,那么目前可走的就只有两条路,一是,让冯贵妃腹中这孩子,根本来不了这世上,二是,去母留子,女子分娩,就相当于在鬼门关走上一遭,若冯贵妃不幸“难产”而死,所诞下的皇子,自然当由她这个皇后亲自抚养…… 皇后哪里经受过这样的宫闱之事,当时就听得心头一震,忙请母亲慎言,母亲懊恼将她教得太过淑善,教她硬下心肠,速下决断,说是等到冯贵妃真的母子平安地生下皇子出来,一切就都晚了…… ……可是…… 生性淑善、手上从未沾过鲜血的皇后,一时怎狠得下心来,于是冯贵妃的肚子,就这么一日日地大了起来,直拖到如今……努力维持着唇际端庄温和笑意的皇后,有些无法坦荡直视冯贵妃,为使自己转移注意力,转看向身旁的弟妹,笑着问道:“什么时候,能有孩子叫本宫一声‘姑姑’?” 温蘅想起沈湛临走前说的那番“戏言”,脸一红道:“……不知道呢。” 思念就如潮水,这般轻轻挑起后,再也压制不住,温蘅望向池外的碧台莲,忆起二人当年在青州时,于濛濛烟雨中,泛舟赏莲的逸事,那时她与明郎彼此心中有意,也皆知对方有意,却都一直没有挑明,直到一日泛舟赏莲时,明郎手摘了一只莲蓬,轻剥莲子,堆在舟沿上的一只小碟子里,她拈了莲子要吃,明郎笑着道:“三思,吃人的嘴软,你若吃了这莲子,待会我问你一件事,你可不要拒绝……” 她猜到他将要问什么了,双颊细细密密地烧起来,拿起罗扇假作遮阳遮在面前,指尖处拈着的一枚莲子,却没有放回碟中。 小舟已荡入藕花深处,四围的碧叶红莲,迫得她的心,像喘不过气来,她躲在罗扇罩下的阴影中,听他郑重地问:“温小姐,我沈湛,可以爱慕小姐吗?”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放下扇子看他,只是将那枚在指尖都攥热了的莲子,放入了口中轻嚼,明明是清清凉凉的苦,可心里,却似调蜜般甜。 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分别多日,也不知明郎现在到了哪里,可也有这样一池夏莲赏看,可有空写家书寄回…… 疏雨榭中,温蘅对着一池风莲,心头一寸相思,如化作千丝万缕,散漫无尽,御殿之中,赵东林捧呈着一道奏折,躬身趋近御前,“陛下,这是武安侯命人快马加鞭送来的水利折子,内还附有一封家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夜访 皇帝接过那本奏折展开,通篇水利之事后,附有小字数列,道随寄家书一封,请陛下转交与皇后娘娘。 转交与皇后,即是希望皇后转交给她了,皇帝看向那封书有“爱妻阿蘅亲启”的家书,瞧着厚厚一封,应比这奏折上的字,多了去了。 赵东林默看圣上手拿着那封家书、凝望不语,疑心圣上是不是想把它拆开看看,但凝看半晌,圣上也没有将封口撕开,只是把它放到一边,继续批阅奏折、处理朝事。 等到入夜、用完晚膳,圣上又转回御案前,袖了那封家书,只命两三侍从随行。 赵东林原以为圣上要亲手将这封家书交给皇后娘娘,谁知夜色茫茫中,圣上并不往椒房殿去,反是让内监提灯在前,往僻静的南薰馆走。 赵东林自然知道南薰馆里住的是谁,早在楚国夫人住进紫宸宫南薰馆的第一天,他就疑心圣上此后、没事就要在路上“偶遇”“偶遇”,然而竟没有,不但没有,圣上竟还像是有意避着她,有一次人都走到椒房殿外了,听说楚国夫人在殿内陪皇后娘娘说话,就又抬脚走了,以致楚国夫人住进紫宸宫里的这段时日来,一次都没有碰面过。 怎么突然就想见了?!还是亲自去南薰馆?!!在这夜里?!!! 一个皇帝……一个臣妇……夜深人静……瓜田李下……赵东林一路悬着心,默默随圣上穿过幽静的竹林,来到清雅院舍前。 南薰馆大门紧闭,赵东林正欲亮嗓传报,却见圣上淡淡暼来,忙咽下嗓声,轻叩馆门。 没一会儿,馆门被从内打开,开门的人是碧筠,见是圣上驾到,微一惊后即了然,行礼道:“夫人刚用完晚膳,现正在画室里作画。” 除了温蘅自带的春纤、碧筠外,南熏馆内仅四五内监宫女,见御驾忽至,均在赵总管眼神示意下,噤声垂首,退到一边,皇帝掠着夏夜凉风,走至画室前,春纤正捧着碗消暑的冰碗子,要给小姐送去,见圣上来了,也是吓了一跳,刚要惊呼行礼,圣上已摆手示意她下去,从她手里端过那碗甜瓜果藕冰碗,挑帘走了进去。 画室极宽敞,中无隔断,两边窗牖皆支着,窗下燃着淮奈香,既驱夏虫,又香气淡雅,有静心宁神之效,碧桐翠竹清气,随夜风透窗传送入室,混在风轮款送的习习凉风中,幽凉入骨,沁人心鼻。 写意山水、紫藤翠萝……或精细临摹、或信手涂鸦的画作,也都未装裱,随意并排垂挂在室内,如重重雪底暗花的轻软薄帘,为夜风轻轻拂起,偶露出一点空隙,令人可见重重“画帘”以后,隐隐一道天水碧的清影。 皇帝如逐光般,向着那道碧影,手拂“画帘”行进,见她就站在宽阔的大理石画案后,手执画笔,半躬着身子,对着雪白的宣纸细细描画,画案上摞着四五个山峰笔架,其上搁放着各式画笔,旁铺的颜料碟,银朱、石青、藤黄、胭脂……一碟碟地铺陈开去,如乍泄的春光,流水般倾泻绽放,至案角青灰釉瓷莲深盘处方止,盘内,清水流漾,养着几朵雪白的栀子,有的仍是半开的花蕾,只绽开浅浅几瓣,边缘仍染有绿意,如亭亭少女,有的开得烂漫,重瓣尽展,色如琼玉,静吐芬芳。 她画得极认真,紧盯着画纸,一手揽住宽大衣袖,手下画笔轻移,每一笔都极轻细小心,丝毫没有注意到画室里多了一个人,这人,还正悄声向她走去。 皇帝端着那碗冰碗子,静走到她身边不远,见纸上画的是镜湖风荷、小楫轻舟,舟沿上摆着一碟新剥的白莲子,旁边还搁着一只未剥完的碧玉莲蓬。 温蘅细将最后一笔画完,一边望着未干的新画,一边往画案边上移走,准备将手中画笔搁回案角的笔架上,然才这么移走了两步,忽似像撞到什么,还有一点凉水溅出,抬头一看,竟见是端着碗的圣上,唬了一跳,忙放下笔行礼,“臣妇参见陛下……” 皇帝将那碗甜瓜果藕冰碗搁在画案上,虚扶她起身,“起来说话。” 温蘅忍惊站起,“……陛下是何时来的?” 皇帝轻咳一声,“也就刚来了一会儿,见你画画画得专注,不忍打扰。” 温蘅望见圣上胸前龙袍都溅上了冰水,已然洇湿了一小片,心中惶恐,下意识抽了袖帕要擦,但手还没抬起,即已意识到此举不妥,准备唤侍女进来伺候,皇帝看出了她的心思,拦道:“这没什么”,从她手中抽走那帕子,自己随意擦了擦。 温蘅心中疑惑圣上为何突然夜里来此,想了一瞬,猛地想到,不会是明郎出什么事了吧,所以圣上特意来告诉她?!因为事情紧急,连第二日都等不得,急着现在就来?!! 如此一想,温蘅的心悬了起来,也不再畏惧天颜,眸含急切地望着圣上道:“陛下,明郎他……” 皇帝心道他们夫妻倒是心有灵犀,但立刻把家书给了她,自己岂还有在这再待一会儿的理由,遂道:“你别着急”,手一指那案上的冰碗,“这是你的丫鬟做送给你的,冰都快化了,先用了它吧。” “你别着急”四个字一出,温蘅更以为心中所想为真,更加焦急,问出口道:“陛下,明郎出什么事了?!” “……明郎……出事?……” 皇帝心道她原是想岔了,但看她满面惶急,瞧着都像是要哭了,心中又忍不住有些发酸,但酸的同时,又不想见她掉眼泪,有些心不甘地慢慢从袖中取出那封家书道:“明郎没事,他派人递了份折子,顺送了封家书,朕拿来给你。” 温蘅一怔,心中一松的同时,觉得自己闹笑话了,含羞低头,伸手接过那封家书。 依她的心,当然是恨不得现在就拆开来看,可圣上还在呢,皇帝自然知道她的心思,道:“你看信吧,朕看看你的画。” “是。” 温蘅感念地朝圣上一福,急走到一边,手拂过信封上熟悉的笔迹,望着“爱妻阿蘅亲启”六个字,心就像被暖泉流过,连日的相思、方才的焦惶,都为之拂平,安定了下来,她拆开信,抽出信纸展开,第一遍匆匆扫过,第二遍细细详读,一字一字看得认真,像是要烙在心底。 皇帝哪里有看画的心情,一直在悄眼看她,看她面上的神色一直随信变化,时而欢喜时而微忧,自己的心也跟着沉浮,忍不住想,何时她能为自己这样呢…… 依温蘅的心,自是想将这信再看上十遍八遍,但圣上还没走呢,她只能收起了家书,想等圣上走后,再看第三遍,皇帝见她收信转过身来,问道:“明郎奏折上说的都是公事,朕也不知他过得如何,他信上怎么说?” 温蘅回道:“他说一切都好”,又微蹙眉头,“也不知他是不是‘报喜不报忧’……” 皇帝道:“不必过忧,明郎他,又不是三岁孩子……” 温蘅觉得自己在御前失态了,“是”了一声,低首不语,皇帝看了她一会儿,又道:“朕从前读诗,读到所谓情为何物,总是不屑一顾,见到夫人与明郎如此恩爱,方知诗中所言不虚,不知夫人与明郎,是如何相识?” 她与明郎的相识,可真是一场鸡飞狗跳的“糗事”,温蘅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仍是讷讷不语。 皇帝心道,再不找点话聊聊,他就真得走人了,遂手指着案上那幅画道:“朕有一事不解。” 温蘅走近了些,皇帝笑问:“藕花深处,舟上却不见人,是下舟潜水去了吗?” 他本意是引她一笑,然而他作为一位皇帝,从前没做过逗人发笑的事,这笑话讲得也有点冷,再加之温蘅画上所绘的,是去夏与明郎交心定情的场景,听圣上这样问,只会更加羞涩,怎么笑得出来?! 皇帝看她这神情,知道这画又与明郎有关,他也笑不出了。 画室内一时没人说话,温蘅急着再看看信,心道陛下怎么还不走,皇帝是真想再留一会儿,但又寻不出什么理由,人僵站在那里不动,室内正静如幽海时,忽有一声轻轻的“喵”声,打破了僵滞的宁静。 皇帝闻声看去,见是一只狸花猫,跳上了窗台,朝温蘅“喵喵”叫着。 圣上含惑看来,温蘅忙解释道:“臣妇住进这里没几天,这猫就夜里常来,像是讨要食物,臣妇遂让人每夜煮鱼备着,这猫也养成了习惯,夜夜必至了。” 皇帝道:“……有点意思……那……喂吧……” 温蘅道“是”,打帘出去,让春纤拿备好的水煮小鱼来,皇帝跟走在她身后,脚步在门边一滞,见那不是一只猫,而是一群,“拖家带口”,两只大的,带着四五只小的,晕黄的夜灯下,一个个双眸幽幽地朝他看了过来。 侯在门边的赵东林,默默瞥了眼僵在门边的圣上。 宫妃寂寞,喜欢养猫的居多,圣上不禁,但其实心中并不喜欢猫儿,偶尔去了养猫的妃子那里,妃嫔都会让人先把爱猫抱到别处,但这宫闱里的事,楚国夫人可不知道…… 赵东林默默望着楚国夫人领着两个侍鬟,在台阶处铺陈开了一溜食碟,兴致勃勃地开始喂猫,那些猫也就一溜排开,像一列卫兵,拦住了圣上的去路,其中一位羸弱橘黄的“卫兵”,不好好吃鱼,反摇摇晃晃地爬走到圣上脚边,打着滚儿、轻蹭着圣上的靴子,仰首“喵喵”地细叫着,而圣上的脸色,灯光下肉眼可见地更僵了。 ……这小橘猫,实在太没“眼力劲儿”了…… 作为一名有“眼力劲儿”的贴心奴婢,赵东林准备帮圣上把这猫抱走,但还没等他躬身,圣上却已在楚国夫人含笑看来的目光中,蹲下身子,僵直手臂轻抚着那只橘猫,嗓音干巴巴道:“……真可爱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雨夜 赵东林:“………………” 好在那“求抚摸”的小橘猫,被“干干”地“薅”了两下,似是觉得这“铁砂掌”般的抚摸,令猫难受,轻轻“喵”了一声,又调转过头,吃鱼去了。 赵东林默看圣上默默地挪到楚国夫人身边,楚国夫人正将一只吃得肚皮圆滚滚的小黑猫抱在怀里,挠它下巴,圣上看着看着,也慢慢伸出两根手指,轻拂了下小猫头顶的软毛,小猫大概没感受到这是“温柔轻抚”,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生硬地戳了下,立刻张爪要扑玩,圣上忙缩回了手,引得抱猫的楚国夫人轻嗤一笑。 圣上望着轻笑着的楚国夫人,微愣了愣,渐也笑意拂面,因为冯贵妃腹中孩子有异的缘故,圣上近日心情极差,这还是赵东林近来第一次,见圣上真心发笑。 圣上的好心情,持续到猫皆散、夜已深,无话可说、不得不分别时,楚国夫人将圣上送至南薰馆外,圣上似是有些依依不舍,将走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那碗冰碗子,都不冰了……” 楚国夫人愣了下,微微一笑,没说话。 ……是的,这可叫人怎么接话……圣上似也意识到自己这句说得奇奇怪怪,不再多言,转身走了,赵东林在后跟上,看圣上走走停停,时不时顿下步子,摸摸竹子、看看月亮,慢悠悠地离了这里。 等再回到御殿前,望见专职照料冯贵妃孕事的吴太医候立在殿外,圣上面上的淡淡笑意,又都随风散去。 贵妃娘娘腹中胎儿不稳,可以平安降世的几率极低,此事只极少数几个人知道,连贵妃娘娘本人也被瞒着……但,贵妃娘娘是母亲,孩子在她腹中,是死气沉沉还是活泼健壮,她本人应该最是清楚,也许,心中也已有预感…… 赵东林陪侍圣上入殿,听那吴太医所汇报的贵妃腹中孩子状况,与近来所说,并没什么不同,圣上全程冷着脸,不发一语。 贵妃娘娘腹中怀的,是圣上的第一个孩子,赵东林知道,圣上一直欣喜盼望着孩子的出世,不管是男是女,这孩子出世后,都定会备受宠爱,但谁能想到,这孩子的福分,这样浅…… 吴太医汇报完毕许久,圣上方轻声启齿,“继续好生为贵妃用药调养,贵妃年轻,万一……那孩子……有事,也不能让贵妃因此坏了身子,落下病根。” “微臣遵旨。” 吴太医遵命拱手退下,赵东林见圣上微微摆手,也跟着退下,御殿之中,心烦意乱的皇帝,为贵妃腹中孩儿之事,忧惘良久,又从袖中取出一方故意藏起未还的帕子,望着其上绣着的蘅芜花叶纹,更是心思烦乱,纷逐如落花流水,欲抽刀断之,然又怎能断绝…… 温蘅一整夜下来,不知将那封家书又看了多少遍,哪里有心思去管一方帕子,直到第二天需用帕子时,才想起昨夜那方,被圣上从她手中抽走、擦拭水渍了。 圣上岂会缺一方帕子,用完定也不知丢在哪儿了,温蘅也不在意,她的心思,全系在千里之外的夫君身上,自得了这一封家书,天天看上一遍,几都能背了下来,一边等着下一封的到来,一边每日如常陪陪皇后。 回回与皇后相见,皇后总是淡淡笑着,但温蘅能感受到那份笑意后的烦乱,也能猜出她烦乱的因由——总是因为冯贵妃,以及她腹中的孩子。 圣上一如从前,独宠贵妃,冯贵妃也常到椒房殿来,皇后不能将她拒之门外、曝晒烈日,总是请她进来坐坐说话,冯贵妃婉顺的言辞间,总是会提及圣上对她腹中孩儿的喜爱期许,将为人母的快乐几要溢出来,并像是笃定了腹中定会是位皇子,而皇后总是极力维持着端庄的笑意,倾听冯贵妃喜不自禁的诉说,时不时地笑接几句。 温蘅大都在旁静静听着,她无声望着宫闱之中最尊贵的两位女子,望着皇后娘娘眉眼间深隐的落寞,庆幸自己未入这深宫,庆幸自己与那位天下最有权势的年轻男子没有纠葛,庆幸自己得以结识明郎,一生一世一双人,永不相负。 这夜,温蘅陪着皇后用完了晚膳后,又说了会儿话,天气始终闷热无风,瞧着像要下雨的样子,她向皇后请退,皇后叫人拿了几把伞给她的侍鬟,以防路上突然落雨。 好在一路急走回去,雨还没下下来,温蘅回到南薰馆,刚松了口气,就见圣上人站在中庭。 温蘅忙向那身影行礼,皇帝转过身来,命她起身,同时见她双眸晶亮、隐含期待地望着他,一怔后明白过来,静了静道:“明郎没有家书来……” 她璨如星子的眸子,瞬间暗淡下去,皇帝的心,也像是跟着沉了下去,涩涩地发苦,干干地说出他来此地的借口,“朕来看看那几只猫……” 猫未至,雨先来,轰隆隆滚雷声响,大雨如注,将滞在夜色中的闷热一扫而尽,尽情洗刷碧桐碧竹,铺天盖地的潇潇声,响彻在南薰馆四周,使人如身在竹海之中。 温蘅看圣上一时走不了了,命人沏茶来,圣上却问:“有酒吗?” 温蘅回道:“有桑洛酒和醉流霞。” 圣上倚坐在窗下,眼望着墙角花盆里的一株昙花,道:“来壶醉流霞。” 醉流霞比之桑洛酒,要烈上许多,温蘅看圣上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小心在旁伺候斟酒,圣上也不说话,酒满上了即端起来喝,喝了即将空杯放下,示意她再斟,就这般一杯杯地空腹喝了快半壶,温蘅看着心中愈发忐忑,正心神不定,忽然一声剧烈炸雷声响,手也跟着一抖。 皇帝说:“不要怕……”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也只能说这三个字,还能再说什么呢?什么也不能说,想来看看她,也得找个看猫的理由,特意选了将落雨的时候,也是为了这倾盆大雨,能拦住他离去的脚步,好让他能在她身边多留一会儿…… 一杯酒满上,皇帝仰喉灌酒,酒杯又空,她默默望了他一眼,继续执壶斟酒,皇帝静看她微垂着眼,眼睫垂覆青影如羽,再往下,是琼瑶玉鼻,朱樱绛唇,那天夜里,潋滟灯火摇曳着朦胧红纱,她扑到了他怀中,因为药酒,将他误认作明郎,主动寻吻他的唇…… ……若是告诉她,那一夜不是明郎,而是他,会将如何……有些话,清醒时,半字不能吐露,可若是醉了呢…… 皇帝端起新满上的酒,这一杯喝得极慢极慢,如同纠葛的心绪,酒入腹中,似春水上涨不绝,但喝得再慢,酒杯也有空的时候,杯子空了,心却像是被春水盈满将溢,只要轻轻一碰,就将倾泻流出。 短短几个字就在唇齿间,只要双唇轻轻一碰,便能道出口,皇帝手遮在空杯口上,制止了她继续斟酒的动作,眸光望向了她,缓缓启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怀抱 “……花开了……”他道。 温蘅微怔,随即顺着圣上的目光转过身去,见她身后墙角处的昙花,果然开了,色如琼玉,吐蕊如霜,宛如月下美人,正静逸清香。 圣上起身近前赏看,温蘅随侍在旁,雅舍之外,依旧是大雨滂沱、电闪雷鸣,这一方静室,就似汹涌大海上的一座孤岛,岛上优昙静绽、遗世独立,圣上赏看昙花许久,眸光掠看过她,低低吟了一句,“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昙花皓洁,又在静夜盛放,自古文人偏爱将昙花比作“月下美人”,温蘅听圣上以这首《诗经》中的《月出》篇,来吟咏昙花之美,意韵十分契合。 她得体地迎看向圣上的目光,面上亦是合仪的浅浅笑意,“陛下以此佳句咏喻昙花,其意甚妙。” 大雨倾盆,滚雷阵阵,轰隆隆一声接着一声,如碾过心底,闪电一道道划破夜空,照得室内忽明忽暗,酒气混着花香,萦绕地气氛愈发迷离,皇帝恍恍惚惚地想,如若她不是明郎的妻子,而是唾手可得的美人,是皇后要进献与他以分冯氏恩宠的女子,他早早就将她收入后宫,让她做了他的女人,他是否还会因她辗转反侧、欲罢不能…… 是否只因得不到、不能得,才会如此念念不忘、难以割舍…… 皇帝想,抱抱她吧,告诉她,那天夜里是他,吻吻她吧,告诉她,他不是在吟花,而是在咏人,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她乱了他的心了,前所未有的……也许试着去“得到”她,就能明白自己的心…… 他如是恍惚地想着,明暗不定的光影下,清甜醉人的芬芳中,好像也这样做了,他轻轻将她搂在怀中,宛如梦呓呢喃,絮絮低语……然后呢,他得到了什么,他明白自己的心了吗…… 雨停了,酒空了,梦也醒了,皇帝平静地望着空杯道:“朕盼着能醉一醉,却仍是清醒。” 他看向眸光微茫的她,笑了一笑,“……有时,酒量太好,也不好。” 圣上夜里来此,说要看猫,而后饮了一壶酒、听了一场雨、赏了一阵儿花,就又抬脚走了,温蘅恭送御驾离开,回到馆内书室,铺纸磨墨,提笔写信。 这封信是要写给明郎,她心中有千言,提起笔来,却不知该写下哪一句,如此每晚磨墨铺纸,数夜下来,都没能将这信写完。 信还没写完,变故就先发生。 这日华阳大长公主,自从京中侯府来到紫宸宫,探望爱女皇后,太后娘娘知晓后,道今日恰好是华阳大长公主的寿辰,命人准备夜宴,以此为由,让后宫妃嫔们,一起凑趣游乐。 夜宴设在一艘精致的画舫上,舫上珠帘绣幕、明灯高悬,两侧宫人款款划桨,拂漾清池流波,缓缓行进,宴上诸人皆向大长公主敬酒,就连贵妃娘娘,都以茶代酒,敬了一杯。 太后娘娘原怜惜贵妃身子不便,为让她好生养胎,并未着人通知她赴宴,但贵妃娘娘听说后,却主动来此,笑称皇后娘娘是国母,华阳大长公主,又是皇后娘娘的母亲,大长公主寿辰,她理应来此敬上一杯。 华阳大长公主笑容满面地端酒就饮,道贵妃娘娘精神满面,腹中龙裔定也十分康健,生出来定是白胖小子。 冯贵妃谢大长公主吉言,太后听了也自然高兴,宴上其乐融融,众人说笑不断,后画舫行至湖心小筑,众人又登筑看戏、用了些新湃的瓜果冰碗,至戌正左右方才宴终。 走时未再乘舫,而是自湖心小筑出,沿着建在水面的浮桥慢走,夜风习习,挟着清凉的水汽,凉凉扑在面上,令人十分惬意。 温蘅本陪走在华阳大长公主与皇后娘娘身侧,但浮桥不能允许这么多人一齐并排前行,自然当尊卑有序,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华阳大长公主等在前,她跟在后面,本正好好地走着,忽被人斜地里暗暗推了一把,直撞向斜前方的贵妃娘娘,与她一同坠水。 一般官家女子不会游水,但温蘅不是正经深闺里教养大的,是个外人难以预料的例外,甫一落水,即很快浮游起来,将挣扎呛水的贵妃娘娘,抱浮起来,试着带着她往岸边游。 温蘅力弱,实不能支撑怀有身孕的贵妃娘娘,好在“噗通”跳桥救人的宫人,也都很快游了过来,将她与贵妃娘娘救回岸上。 陡然出此变故,众人一片慌乱,忙围聚前来,见两人都好好地喘着气、像是没有什么大事,方松了口气,太后娘娘急问:“好端端地,怎么都落了水?” 温蘅正要回话,忽听贵妃娘娘痛呼一声,“太后娘娘,臣妾腹痛……” 温蘅的心,陡然往下一沉。 冯贵妃被急送回披香殿,圣上也闻讯自承明殿赶来,妃嫔太医们,皆挤聚在披香殿中,闻听外头通传“皇上驾到”,忙都下跪迎驾,圣上急匆匆走入殿中,草草命众人皆起,直接步向榻边,将刚灌了一碗药下去、脸色惨白的冯贵妃搂在怀中,问是怎么回事。 冯贵妃吃痛地声若游丝,伏在圣上身前落泪,“……臣妾也不明白……楚国夫人为何要推臣妾……” 站在皇后娘娘身后的温蘅,立即上前跪道:“臣妇并非故意推贵妃娘娘,是臣妇身后有人推了臣妇一把,臣妇失力撞向贵妃娘娘,连累娘娘落水……” 因为事情险急,她无暇换衣,身上还是落水时的湿衣服,只因瞧着不雅,在外头披裹了一件披风,内里湿冷的衣物贴身黏在她身上,如蛇信舔舐,阴冷的寒意自心底滋生,温蘅如置身在漆黑的陷阱中,看不见来路,也望不见去途,只听圣上问道:“何人推你?” “……臣妇不知……” 圣上又抬目望向众人,“可有人看见?” 一片寂静,温蘅一颗心,已不知坠沉到何处,她微垂着头,也能感受到阖殿目光皆落在她身上,鄙夷的、不解的、厌憎的、同情的……混着冯贵妃轻轻的低泣声。 “陛下,楚国夫人绝不会有意推贵妃落水……”是皇后娘娘的声音,她此时出声,既是为了弟妹,也是为了自己,如若坐实了弟妹谋害贵妃及其腹中龙裔的嫌疑,那弟妹为何如此,自与她这个无所出的皇后脱不了干系,皇后恳切道,“楚国夫人秉性柔善,与贵妃又毫无恩怨,怎会做这样的事?!而且楚国夫人是与贵妃一同落的水,当时她自己也生死一线,如若宫人抢救不及,或许已丢了性命,她为何要做这样损人害己的事情?!” 旁人望不见的角度,圣上的手微微一震,与此同时,他怀中的冯贵妃痛哼一声,一旁宫人惊呼:“不好,娘娘见红了!!” 重重帘幕落下,明明是夏夜天气,殿中气氛凛如寒冬,温蘅仍是跪在那里,望着宫人急切地捧水来回,清水入,血水出,不久,贵妃腹中胎儿不保的消息,从内传了出来,人人皆可想见楚国夫人将要面临的龙颜大怒,就连皇后,也不敢贸然将她扶起。 温蘅一直跪在那里,双腿僵疼地仿佛已不属于自己,天将凌晨时,对殿中绝大部分人来说都足够漫长难熬的一夜即将过去,贵妃冯氏受惊早产、诞下死婴一事尘埃落定,太后因伤心牵动了旧疾,回宫休养,圣上从内走了出来,满面疲惫,见到地上仍跪着的人,僵了片刻,哑声道:“夫人随朕来……” 冯贵妃何等深受帝宠、她腹中的孩子,在圣上心中,又是何等地位,阖殿人看着楚国夫人颤着腿站起身来,目望她都似目望一将死之人。 “陛下,此事还需详查,楚国夫人不会做害人之事”,皇后亦怕圣上一怒之下、错杀了温氏,搬出与圣上情谊甚笃的胞弟道,“明郎……明郎不会看错人……” 圣上只道:“你也守了一夜了,回椒房殿休息吧,注意身子。” 御驾回到承明殿,温蘅垂首跟走在圣上身后,步入殿中,圣上微微摆手,殿中诸侍皆退了下去,温蘅能感觉到领着诸侍退下的赵总管,在临走之前,深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可也是在看将死之人?…… 她不愿如此冤死,她怎么舍得父亲、哥哥还有明郎,温蘅屈膝下跪,字字恳切道:“陛下,臣妇所说,皆是实言,臣妇如有半分谋害贵妃娘娘之心,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身前的大梁天子沉默不语,她笼罩在他的阴影下,她的生死,就只在他的一念之间,圣上从前待她,态度一向比较温和,但那仅仅是因为她是明郎妻子的缘故,可现在,她惹上了谋害贵妃龙裔的嫌疑,贵妃与龙裔,是圣上心尖之人……明郎妻子的身份,怎抵得了圣上滔天的怒火…… 温蘅愈发垂首,急为自己澄清嫌疑,“陛下,臣妇……” 她话还没说完,那阴影已沉沉地压了下来,温蘅心中几近绝望,她心唤着明郎、阖上双目,却被挽着手臂拉扶起身,撞入了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入v万字章 当得知她差点命悬一线, 那种未曾拥有、就差点彻底失去的惊痛,震慑了皇帝, 刚刚失去骨肉至亲的他,更是迫不及待地想握紧所珍视的一切, 心潮激涌之下,之前的种种顾虑犹疑,都像被潮水全数冲去,他只是遵循本心地抱住了她,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皇帝的“本心”, 彻底吓坏了他怀中的女子, 起初的怔愣近呆滞后,温蘅回过神来, 忙要推开紧紧搂着她的圣上,口中也急唤道“陛下陛下” 她身娇体弱,怎抵得过俊健的年轻男子, 根本推不开分毫, 挣扎之间,她身上的披风滑落肩头,露出里头半湿未干的衣裳, 皇帝见之一怔, 望着怀中急得满面通红、眸中满是戒备恐慌的女子, 慢慢松了手臂,扬声唤道“赵东林” 承明殿的内监,遵赵总管之命, 抬沐汤入殿,宫女们亦奉命伺候楚国夫人,引她至内间,侍奉夫人沐浴更衣。 帷幕低垂,水汽氤氲,温蘅哪里有沐浴的心思,心里所想全是圣上方才那一抱,她忐忑不安地草草浴毕,拭干身子,换上了簇新轻柔的雪色单衣,坐在镜台前,透镜望着数尺长的乌黑湿发拖垂身后,几名宫女正手执毛巾,帮她轻轻擦拭着。 温蘅人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心中却似翻江倒海、惴惴不安,从昨夜至今晨,她因贵妃之事惊魂未定,原以为圣上要问罪于她,结果却是那样亲密的举动,比之问罪于她,更叫她惊惶害怕,坐立难安的温蘅,哪里敢待在这御殿里,看着宫女们慢悠悠地擦发,越看越急,自己拿了毛巾过来,飞快擦着。 刚擦了没几下,左右伺候的宫女们忽都跪了下去,原是圣上轻声走了进来,温蘅忍住惊惶站起身来欲行礼,圣上直接托扶住她的手臂、制止了她的动作并不是从前的虚虚一扶。 温蘅欲不动声色地挣开手臂,却挣不脱,圣上扶着她重又坐下,宫女们皆无声地垂首退了出去,温蘅坐在那方黑漆螺钿椅上,如坐针毡,“陛下” 她不敢提方才那一抱,只道“臣妇没有故意推贵妃娘娘下水” 圣上在她身前坐下,眉宇沉凝,隐现着煎熬一夜的疲惫伤痛,嗓音亦是沙哑,“朕知道,夫人不会做这样的事” 此事算避了过去,可另一件呢岂有臣妇只着单衣面圣的道理岂有天子在臣妇浴后、入内相见的道理温蘅默看圣上搭在她手臂处的手,还是没有松开,越想越是害怕,硬是抽出了自己的手臂,起身退后,与圣上保持着一定距离道“臣妇卑微之人,怎可滞留御殿,臣妇请回南薰馆” 圣上却打断了她的话,“朕已让人传太医来了,让他给夫人号号脉,看看你有没有着凉” 温蘅道“臣妇无事”,她仍是坚持要回去,在始终得不到圣上的允准后,屈膝叩行大礼,殷殷恳求。 许久,圣上低声道“也罢朕让太医去南薰馆给你看看” 一只修长的手,再度垂至温蘅身边,要扶她起身,温蘅仓皇避开,自个儿匆匆起身,垂着头道“陛下九五至尊,臣妇受不起陛下相扶” 圣上听了这话,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慢慢将手负在身后,静静地望着她道“这一夜,朕很累,心也很乱,朕知道,你也是回去好好休息,好好想想” 他不再多言,转身走了出去,温蘅望着圣上离去的背影,心如乱麻,几是失魂落魄地穿衣拢发,匆匆离了此处。 她回到南薰馆没多久,一名姓郑的太医后脚就到了,望闻问切后,道她因落水受凉、微感风寒,需吃上两碗祛寒药,以防风寒加重、发起烧来。 春纤随郑太医去取药,碧筠端了早膳过来,恭声道“夫人受惊,一夜未眠,快进些粥点,早些歇息吧。” 温蘅望着桌上冒着热气的慧仁米粥,以及金丝烧麦、千层蒸糕等热乎早点,岂是她刚回馆的这一会儿,能备得出来的她看向总是那般沉静少言的碧筠,回想她之前有一次,一改平日性情,连华阳大长公主也敢硬呛,似是心有底气、毫无畏惧,心中越想越乱,隐隐头疼了起来。 这时,又有小宫女来报,道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素葭姑姑来了。 温蘅勉强镇定了心绪,让碧筠请她进来。 素葭步入室内,见楚国夫人依桌而坐,湿发垂拢,身上一袭藕荷色干净新衣,瞧着似刚沐浴过,但面色毫无沐浴后该有的红润光泽,反而十分苍白,眉头微蹙,眼角低垂,整个人似正被重重心事压着,郁结难解。 素葭担心楚国夫人未能在圣上面前洗清嫌疑,如此,皇后娘娘也将受累,她提着心问“皇后娘娘遣奴婢来问一声,陛下召夫人至御殿,都问了些什么夫人又都是怎么回的” 温蘅也晓得这其中利害关系,明白皇后派人来问的意思,打起精神道“我如实说了昨夜之事,陛下说,信我无谋害贵妃之心” 素葭暗暗松了口气,再说了几句请夫人好生歇息等语,离去复命。 室内,碧筠见夫人迟迟不用早膳,轻声提醒道“夫人,再不用膳,就快凉了” 温蘅一想到御殿之事,便一口也吃不下,她心乱如麻,推开膳碗,走至内间榻边,想要睡上一会儿,可躺在榻上许久,圣上抱她的情景,一直在她脑中不停闪现,令她回回刚有睡意,就猝然惊醒,如此在榻上辗转折腾良久,半会儿也没睡着,反而头疼更重了些。 春纤终于煎了药回来,已是日上三竿的时候,她在回来的路上听说圣上赐了大量金玉之物安慰冯贵妃,还命人将冯贵妃的母亲、姐姐等接入紫宸宫、陪伴照顾冯贵妃,此外,圣上还有御令下达,道贵妃失女一事与楚国夫人无关,宫中上下,不许再议。 春纤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由此安稳地落回了腹中,回来高高兴兴地将这消息告诉了小姐,但小姐却并没有放松下来,只是一口口地抿着苦药,眉眼间的郁色,也如腾起的酸楚药雾,长久凝聚不散,像是心中也盈满无限酸楚。 短短一夜,宫中就出了这样大的变故,阖宫上下,人心各异,冯贵妃的娘家人,一大早就被快马加鞭接入了宫中,冯贵妃一见母亲姐姐,泪盈于睫、掩面痛泣,冯夫人忙安慰心爱的小女儿,道她独占帝宠、又如此年轻,再有孩子也是早晚的事,待女儿情绪稍稍平稳后,又遣退诸侍,低声问道“楚国夫人是皇后娘娘的弟妹这意外是否会与椒房殿有关” 冯贵妃只是垂泪不语。 不久,圣上御令传来,道贵妃落水一事,非楚国夫人故意为之,宫中上下,不许妄议,冯贵妃自侍女口中听到此事后,怔愣出神片刻,唇角微颤,弧度近乎淡淡的嘲讽,刚止住的眼泪,又如泉涌。 冯夫人看得心疼不已,将女儿搂在怀中,柔声抚慰,劝着劝着,自己的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披香殿中愁云惨雾,冯夫人母女相依垂泪,而椒房殿中的母女二人,心境完全不同。 皇后先听了素葭的回话,后又得知圣上御令后,心中终于安定下来,楚国夫人洗清嫌疑,即是她洗清嫌疑,她回想昨夜在披香殿中所见惨状,暗悔自己竟曾有那么一瞬想过是否要对冯贵妃腹中孩子下手,幸而没有,皇后松了口气,见一旁母亲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您在想什么” “没什么”,华阳大长公主道,“只是一夜未睡,有些困倦。” 皇后忙道“那女儿让人收拾偏殿,请母亲歇息” 华阳大长公主却摇了摇头,“罢了,我还是回去吧,你弟弟又不在,侯府离不得人。” 皇后想弟妹也是惊魂一夜,此时怕是已经睡下了,也没让人通知她来送母亲,只是一边扶着母亲出殿,一边替弟妹说话道“弟妹平白无故遭了此难,不仅自己差点遇险,还险些背上了谋害贵妃的嫌疑,定也是吓坏了,得好好歇息,所以女儿没叫她来送送母亲,不是她自己惫懒的缘故,母亲别怪她” 华阳大长公主没对此说些什么,只在走前对皇后道“你也累心了一夜了,早些用午膳,而后歇着吧”,说罢转身离去。 将午的炽热阳光耀得人眼花,皇后微眯着眼,目送着母亲离去的背影,心中暗暗思量。 她没有动手,那么,会是母亲安排的吗 母亲的性情手段,她是清楚的,母亲不喜弟妹,她也是知道的,母亲会想着“一箭双雕”吗嫁祸弟妹除去贵妃腹中孩子,再让弟妹死在陛下的龙颜大怒下,甚至不惜让她这个女儿惹上嫌疑毕竟,依母亲的骄狂性情,她也不怕她惹上什么嫌疑,只要大权在手,指鹿为马,黑的,世人也只能认作白的,母亲在乎什么嫌疑 但,另一方面,冯贵妃也甚是可疑,她总在她面前笑说怀的应是位皇子,但昨夜诞下的,却是一名已经成形的女婴,而且太医说贵妃胎相之前就有异,平安分娩的几率很小,并不是之前冯贵妃一而再所说的龙裔十分康健而且,冯贵妃刚怀孕那几个月,很少主动来她面前,也从不因有孕而自矜,但最近这些时日,却常来拜见她,不断地甜蜜诉说陛下如何看重她腹中的皇子,有时就像是在挑衅一般 难道冯贵妃她,是在故意刺激她,等待着她这个皇后,对她腹中几乎没有可能平安诞生的孩子下手,从而抓住此事,让她在失去帝宠后,连圣上的尊重信任,都全部失去 皇后心中一阵后怕,夏日午时的阳光落在身上,却像是身在寒冬腊月,骨子里渗着寒意,她站在万人之上的凤宫前,高处不胜寒之感,在心底不断滋生,目望向圣上御殿方向,心头一片薄凉,无声叹息。 艳阳透窗入室,为冰裂梅纹窗孔,切分成束束光影,落垂在光滑如镜的青砖地上,随着时光流转,寸寸平移,灼热的气息,也随之逐渐淡去,暮色将起,帐内的温蘅,终于睁开了双眼,因为药性,她这一觉睡得很沉,浑浑噩噩,也没梦到些什么,然而睡醒还是那样疲惫不堪,头也隐隐作痛。 她未用早膳、未用午膳,人刚起身下榻,侍鬟即将早备好的膳食端了过来,温蘅草草用了些,未穿那件在御殿换上的藕荷色衫裙,而是穿了件自带的莎蓝色裙裳,对镜淡淡施妆,以遮苍白面色,而后扶着春纤的手起身道“我们去向皇后娘娘辞行。” 春纤以为小姐是因昨夜之事,不想再在这是非之地待下去,她赞同小姐所想,也不会去违逆小姐的意愿,但小姐搭在她掌心的手,明显有些发烫,正病着呢春纤关切道“小姐,您身体还没好,要不,养两天再走吧” 小姐静默沉思片刻,春纤以为小姐在改主意,却不想小姐仍是坚持要走,改的是其他心思,对她道“春纤,你留下领着人收拾东西”,再静静看向一旁的碧筠,“碧筠,你陪我去椒房殿。” 椒房殿中,皇后也才刚起,她因心事重重,根本没能睡好,正凭几倚坐窗下,令宫人按摩头部穴位,外头忽传“楚国夫人求见皇后娘娘”,摆了摆手,令宫人退下,传弟妹进来,赐座看茶。 温蘅得传入殿,谢恩后在宫人搬来的绣墩上坐了,皇后看她沐在暮光下,身形纤袅,虽着意施粉点唇,但眉眼间的倦色,难以掩饰,想是昨夜之事对她造成不小的惊吓,温言安慰道“没事了,陛下既发话下来,就是信你,没人敢再拿这事做文章的。” 温蘅谢皇后娘娘关怀,而后道出来意,说想离宫回府。 皇后心道,她一个自青州小城而来的小吏人家之女,哪里经过这样可怕的宫闱之事,定是被昨夜之事吓狠了,不敢再待在这暗流汹涌的地方 皇后心中体谅,挽留了几句,见她仍是坚持要走,也不再多说,只温声道“那你回府歇息一段时日,得空了,再进宫来,陪本宫说说话。” 温蘅朝皇后一福,十分感念皇后温和关怀,对今晨圣上那一抱,更是心情复杂,她离了椒房殿,也不顾病体,一路急行回了南薰馆,见东西已收拾地差不多了,正准备要走时,人还没出门,却见圣上来了。 温蘅将碧筠带在身边,就是防她去“通风报信”,但她怎知,宫里多的是圣上的“眼睛”,南薰馆原有的几名内监宫女,也早被赵总管知会过了 温蘅惊怔地望着来人,一时连行礼都忘了,随走在圣上身后的赵总管悄摆了摆手,室内诸侍皆退了出去,圣上踱入静室,赵总管在后将门关上,透室的暮光一下子失了大半,室内尚未点灯,温蘅望着那个逆光的阴沉沉人影,勉强抑制住内心惊惶,垂目如仪行礼,“臣妇参见” 她刚刚屈膝,话还没说完,那个阴沉的人影已掠近前来,挽住她手臂扶她起身,问“为什么要走” 温蘅不敢直视身前的年轻男子,垂着眼道“臣妇本就不是宫里的人,不该长久居住宫中” 皇帝静看着身前怯怯的女子,握着她手臂的手紧了紧,感受到她身上比早上烫了许多,柔声道“夫人还病着,等养好了再走” 温蘅被圣上这亲密动作直接吓退了半步,愈发低首道“只是风寒低烧而已,臣妇回府休养也是一样的” 皇帝道“在宫里休养也是一样,夫人已在南熏馆住了这么久,再多住几日又如何,冯贵妃的事,朕知道与夫人无关,也已下令,不许宫人再妄议此事、污你清誉,夫人不必为此担心,尽可放心住下” 温蘅仍是低着头道“臣妇在宫里住了有一段时日了,该回侯府,侍奉婆母” 一提她这婆母华阳大长公主,皇帝想到她设下春风满月楼之事,就忍不住怒从心起,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些,“她不需要你侍奉” 话音刚起,就见她瑟瑟地颤了颤肩,又往后退了些,皇帝懊悔,抑制住自己心中的恼火,平和了语气道“武安侯府里有那么多侍从伺候姑母,她不需要你一个病人急着回去侍奉” 温蘅继续低首找理由,“臣妇臣妇” 皇帝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问“夫人是不是在躲朕” 他近前了些,温蘅又低着头往后退,他又近前了些,温蘅又往后退,如此数次,被“逼”得后退连连,温蘅腿碰到什么,失力向后倒去,歪坐在了榻边,又忙如烫火般飞快站起,急得双眸通红地,望向这天下最尊贵的男子,凄声恳求道“陛下” 天子的突然“垂青”,比给她冠个“谋害贵妃”的冤名,还要令她畏惧,疑案可查,冤屈可洗,有大梁律法在,有明郎在,她相信有沉冤得雪、重见天日的一天,可是,若是天子,这天下权势最盛的人,忽然对臣妻起了什么心思,放眼天下,谁人能帮得了她,昏天黑日,叫她如何应对 温蘅急惧地几要落泪了,她沙哑着声音道“臣妇要回去,回到臣妇与明郎的家,等着明郎回来” 皇帝听她提明郎,人僵在原地许久,仍是道“等夫人病好了再说。” 他扬声唤侍从进来,赵东林哪敢多看什么,打开门入内,将头垂得极低,“陛下有何吩咐” 皇帝道“将郑轩给朕叫来,他这御医是怎么当的,楚国夫人的病,怎么让他越看越厉害了” 郑太医闻召而来,在天子的冷眼下,战战兢兢地给楚国夫人号了脉,拱手道“回陛下,按理说,楚国夫人只是略感风寒,早上已吃了碗药下去,应该好了许多,如今迟迟低热不退,应不仅是先前着凉的缘故,还与夫人心思沉郁有关” 他想的是楚国夫人被昨夜贵妃一事给吓着了,故而内热积聚不散,但这话落在皇帝耳中,却有着另一番意思。 皇帝心情复杂地挥了挥手,令郑太医下去开方子煎药,而后望向瑟瑟坐在一旁、垂眼不敢看他的年轻女子,轻道“别怕朕” 温蘅怎能不怕,她有生以来从未如此惧怕过一人一事,皇帝既已将此事揭开了头,也没有就这样断了的道理,他凝望着身旁的女子道“夫人或许以为,朕是一时心血来潮,昨夜之前,朕也这般怀疑自己,可经过昨夜,得知夫人险些有性命之忧后,生死之事,令朕终于明白,朕对夫人,并不是一时兴起” 他所说皆为实言,昨夜之前,他有时也会想,他对楚国夫人心意特殊,是不是只是因为自己无法拥有她,“求不得”这三个字,对一名帝王来说,太过罕见特别,所以他才会对她念念不忘可当经过昨夜之事,他明白了,若仅仅是“求不得”的心理在作祟,当得知她意外故去后,他也只会叹一声可惜,而后将她抛之脑后可是,当昨夜他从皇后口中得知她差点身死时,惊痛与后怕,如浪潮袭来,瞬间冲垮了他的镇定 皇帝的话,字字出自肺腑,然而他的肺腑之言,落入温蘅的耳中,有如催命的魔咒,她一个字也听不下去了,不顾礼仪急急打断道“臣妇早已嫁人,臣妇所嫁的,是陛下的表兄弟武安侯沈湛” 皇帝只是平静地望着她,“朕知道,若你不是已为人妇,若你的丈夫不是明郎,朕何必拖到今天,才对你说这些话” 温蘅被皇帝如此坦荡荡的“寡廉鲜耻”,给气急地无话可说,皇帝看她面色更红,人也似更虚弱了,大有弱柳扶风之态,知道自己今日的言行,真真切切地吓到她了。 皇帝想将她扶回榻上休息,手还没碰到她衣袖,她就急忙起身避了开去,背对着他,皇帝慢慢缩回手,看着她的背影道“是朕唐突了,你尚在病中,当以养好身体为上,朕不该打扰你朕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你好好歇息。”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温蘅人站在那里,却似身在油锅里熬煎,她看向不远处的书案,青玉镇纸下压着数页未写完的信,一字一句,都是她写给明郎的 明郎明郎 温蘅忍耐煎熬了一日的心,强行压抑的种种低沉情绪,在目望见写给明郎的书信时,一瞬间全然迸发出来,害怕、委屈、无力、迷茫她此生从没有这样无助恐慌的时候,从前在家时,父兄护她,嫁为人妇后,明郎护她,可如今,横在她身前的,是圣上,是大梁江山的主人,谁人护得了她,她是明郎的妻子,她深爱明郎,怎么可能背叛他,去和圣上产生瓜葛,可圣上若是 温蘅越想越是忧惧,身体的不适令意志变得较平日薄弱,终于忍不住掩面低泣。 皇帝其实没走远,就站在门外窗边,他听着里头低低的啜泣声,也不知心里是何滋味,透过花窗,沉默地望着她低泣着走至榻边,虚弱无力地伏在榻上,朝碧筠看了一眼,示意她用心侍奉。 碧筠会意,领着春纤等,捧着热药、蜜饯等物,入内伺候夫人用药,皇帝在将夜未夜的天色中,缓缓走离了此地,一颗心也茫茫地悬在半空,不知在想些什么,赵东林默看圣上走来走去、漫无目的地乱绕,就像在“鬼打墙”似的,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陛下,要回承明殿吗” 皇帝想了片刻,道“去披香殿。” 披香殿中药味弥漫,冯贵妃行动不便,宫人们遂将药膳端至榻边,但冯贵妃她哪有用膳的心情,金炊玉馔吃在口中,也如嚼蜡一般,一旁的冯夫人看着女儿了无生气的面色,十分心疼,苦心劝道“娘娘多进一些,您吃的这样少,身体恢复起来也慢,陛下若是看见您日渐消瘦,会心疼的” 冯贵妃垂着眼帘淡道“孩子没了,陛下还会心疼我吗” 冯夫人道“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您刚入宫那会儿,别说孩子,连宠幸都没有过,可陛下就是独独疼您,一路抬举着您,在短短两年内,封到皇后之下的贵妃,您做了贵妃之后,这才有了身孕,可见陛下岂是因龙裔疼您,而是因宠爱您,爱屋及乌,方才看重娘娘腹中的孩子呢” 她叹了一声,轻抚上女儿苍白的面庞,“母亲像娘娘这么大时,第一次有孕,也不小心没了,后来不还是有了你们几个,个个都平平安安地出世长大,是娘亲的好孩子娘娘您年轻,陛下又宠爱您,放宽心,把身子养好,孩子很快会再有的” 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冯贵妃,总觉圣上的宠爱,宛如缥缈的云雾,置身其中,好似被重重包裹、无边无际,可伸手抓去,却都只会从指间流逝,什么也握不到掌心可这些话,要怎么跟母亲说呢冯贵妃默然不语,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宫人将药膳端下去。 冯夫人急了,“娘娘,您这才吃了几口啊,再吃一点吧,您刚失了孩子,身子虚着呢,可不能这样饿着自己” 她正苦口婆心地劝着,有一男音在后接道“听你母亲的话,不要任性。” 冯夫人回身见是圣上,忙与一众宫人同向圣上行礼,冯贵妃也忍疼扶着榻沿要起身,刚动了动,圣上已走近前来,按住她道“不用起来了,在你卧榻养病这段时间,见着朕,无需行礼。” 冯贵妃垂首道“谢陛下恩典。” 皇帝温言安慰了几句,端起一碗乌鸡汤,吹舀着喂她,冯贵妃抿了一口,声音低怯,“陛下怪臣妾吗” 皇帝问“怪你什么” 冯贵妃道“怪臣妾没有护好腹中的龙裔” “这不怪你,是意外,是这孩子福薄,是朕福薄” “陛下真的相信是意外吗”,冯贵妃抬头看向圣上,“昨天夜里,臣妾的确是被楚国夫人撞落水中” “楚国夫人不会有害人之心”,皇帝打断了她的话,“这话往后不要再提。” 冯贵妃甚少听见圣上这样冷声对她说话,低低“是”了一声,垂下头去,心中溢满酸楚。 果然还是要护着皇后的她从前就总是疑心,陛下对她的宠爱,前朝之事,在内占了多少先前冷落皇后那么久,皇后一病,陛下就天天去看不管外人看来她有多受圣上宠爱,皇后的地位,始终稳固如山到底是少年结发夫妻,整整四年后宫唯有皇后一人的深情,怎会说没就没 皇帝见冯贵妃垂首不语,形容怯怯可怜,又缓和了语气,“不要多想,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把身体养好。” 冯贵妃乖顺点头,“是。” 她知道她在圣上心中,最大的好处是什么,听话地就着圣上的手,将一碗乌鸡汤饮完,依在圣上怀中道“有陛下在,臣妾就什么也不多想,什么也不怕” 皇帝安慰地揽住她的肩,口中温言软语,心中却另有所思。 他在深宫长大,母亲又是不受宠的妃嫔,自小宫闱之事也见了不少、听了不少,贵妃落水不是意外,那么会是谁在背后谋划,是华阳大长公主和皇后在后为之,还是贵妃情知腹中孩子有异、顺水推舟 无论哪个猜想为真,都令他感到心累,何况,此事还将她牵涉了进来,皇帝又陪了冯贵妃大半个时辰,让她放宽心、早些歇下,在接近亥初时分,离了披香殿。 他在夏夜月色下想着心事走了一阵,脚步又不知不觉地往南薰馆去了,侍走在后的赵东林暗道陛下这前脚出后脚进、也是够忙的,但圣上人停在馆外翠竹林前,又不往里走了,只是负手遥遥望了那竹林里的一点晕黄灯火许久,又转身走了。 圣上的心思,他不敢妄自揣测,继续随走在后,侍奉圣上回承明殿盥洗安置。 内监吹熄了大半灯火,宫女放下了重重帐幔,听见赵总管轻轻一击掌,皆无声垂首退出御殿,皇帝仰躺在御榻上,自袖中抽出一方薄帕,望着其上的蘅芜花叶纹,心思如飞絮轻浮,忽上忽下,没个着落。 小的时候,他只是一名因为母亲出身寒微、位分不高,而被人忽视的庶皇子,父皇很少来母亲宫中,他也很少有机会与父皇亲近,就算偶尔有这样的机会,父皇也只问些学文习武之事,他也只会恭恭敬敬回答,原以为皇室父子就是这般,直到一次亲眼望见秦贵妃所生的七皇子,伸手去拽父皇的胡须,而父皇不但不以为忤,还哈哈大笑,将七皇子架在了肩头。 他在旁可以说是看得目瞪口呆,此后每每瞧见父皇与秦贵妃所生的几个皇子公主亲密无间,心中就十分羡慕。 父皇既然只问他的学业,他就努力学文习武,想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可母亲却不许,道她出身寒微,身后无世家势力供他倚仗,如果他锋芒太露,就会成为别人眼里的尖刺,会被轻易拔去,她不希求圣宠,也希望他不要太在意皇室的父子之情,作为母亲,她只盼着他与嘉仪平平安安,这就够了。 于是在一次皇室子弟的摔跤比赛上,他由着他那些世家妃嫔所生的哥哥弟弟们,将他摔来摔去,输了一次又一次后,他悄眼看向父皇,想从父皇眼中看到哪怕一丝丝的失望,可是没有,父皇就同在场其他所有人一样,根本没有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对他是输是赢并不在意,看他如此“不成器”,也不在乎,毕竟,父皇还有很多孩子,毕竟,秦贵妃所生的两名皇子,才是父皇心尖上的爱子。 赛后,众人皆离开练武场、前往清凉台宴饮,他衣发凌乱,身上沾满了灰尘,默默走在人后,也未跟去清凉台,而是径自走到一清池边上,反正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离开,就算注意到了,估计也懒得费心来寻。 他对望着水中那个灰不溜秋的小小身影,自嘲地扯了扯唇,正准备捞水清洗,忽然有什么东西砸中了他,回身看去,见是一个身着锦袍玉带的小男孩,攀坐在池边的杏树上,手里抓着一把新摘的酸杏。 今日比武,一些宗室子弟也入了宫观武,他猜他是某位公主王爷的儿子,不想生事,继续背过身去洗脸,可那身后的酸杏,却一个劲儿地砸了过来,还专怼着他头顶的同一个地方,一个接一个地砸,像是想砸个坑出来。 他本就心情极差,这下更是憋不住自己的火了,将母亲的嘱咐抛诸脑后,捋起袖子就准备爬树“教训”“教训”这男孩。 但那男孩看他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不但不畏惧闪躲,反而还很高兴的样子,把手中酸杏一洒,主动跳下树来,和他扭打在一处。 最后,他把他打败了,那男孩还是很高兴的样子,双眸晶晶亮,“我就知道你很能打刚才比武的时候,我一直在盯着你看,我没看走眼” 他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没想到练武场上还有人在看他,愣了愣问“为什么砸我” 那男孩高高兴兴地坐起身,一点也不在乎身上的锦袍沾满了泥土草屑,阳光下笑容灿烂,“我不先把你激怒了,你怎么肯认真地同我打一架呢” 两个人一同去了他母亲那里,母亲知道这男孩姓沈名湛,小名明郎,是父皇最宠爱的妹妹华阳公主的儿子后,吓了一跳,连连斥责他不该同明郎动手,让他快些向明郎赔罪。 明郎却道“我与六皇子是表兄弟,兄弟之间打闹玩玩儿而已,充媛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他有很多的皇兄皇弟,可却没有一个人像明郎这样,说是他的兄弟。 两个人也就这样渐渐熟了起来,华阳公主起初不喜明郎与他这寒微庶皇子往来过密,但明郎仍是违背母命常来,后来华阳公主在秦贵妃那里吃了瘪,一次上元节,他又恰好救了明郎一次,才不那么反对他们来往,他与明郎,也日益亲近,真如亲兄弟般,一起读书,一起习武。 母亲擅做点心,常常亲手做给他们吃,一次两人比完剑后,都十分疲惫饥饿,就着茶水,急切地嚼吃母亲新做的红豆糕,最后碟子里只剩下了一个,他推让明郎吃,明郎推让他吃,母亲在旁看笑了,将那块点心掰成了两半,各给他和明郎递了一半。 明郎嚼着那半块红豆糕道“这样好,做兄弟的,有福同享。” 母亲笑问“若是不能分享呢” 明郎歪头沉思了一会儿,道“那就给六哥。” 母亲笑,“不是说兄弟间有福同享吗” 明郎道“君臣有别嘛。” 母亲唇际的笑意瞬间僵住,忙四处张望是否有宫婢听了这话去,他也被明郎惊到了,怔怔地握着那半块红豆糕,明郎却仍是如常笑着望他,“东宫无主,六哥也是皇子啊。” 这一句,燃起了他潜藏的野心。 君臣有别皇帝握紧了手中的帕子,阖上了双目,可那日明郎请他赐婚的场景,却在眼前挥之不散。 那时,他纳罕沈明郎竟也有为情所困的一天,笑问“是什么样的女子,这样勾了你的魂去” 明郎低低道“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沈明郎我当时就该把你的脑壳砸个坑哦 女主的性格是随剧情发展变化的,贴个回复上来不要小看女主,她不是一个深闺教养大的标准乖小姐,只是此前生活顺遂,没有接触过这些阴暗的事情,所以性格比较和善,遇到这样阴暗的事,也一时不知该怎么招架,等随着剧情发展,刺激受多了,把她骨子里的性子激出来,狗皇帝就知道他到底狗了个怎样的女人了,皇帝对女主目前只能说是喜欢以上,没到爱,他和女主真正的情感碰撞,是从狗到开始的 感谢地雷营养液 佐樱扔了1个地雷 25813844扔了1个地雷 切西亚扔了1个地雷 切西亚扔了1个手榴弹 读者“jiankjh”,灌溉营养液 18 读者“煦凉”,灌溉营养液 1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二合一 长青办事回来, 见自家侯爷正沐着夏夜月色、伸手攀摘庭树枝头的杏子, 上前提醒道“侯爷,这是花树所结的杏子, 又小又酸,吃不得,您要是想吃果杏, 奴婢另外给您买去” 侯爷却笑摇了摇头, 松了攀枝的手道“我只是想起了幼时的趣事罢了”, 又问他,“东西拿来了吗” “拿来了”,长青忙将怀中方匣打开。 侯爷自离京公干以来, 每到一处,便要遣他去购买当地的有趣特产, 留待回京送予夫人, 前些时日到了这庆春城, 听说城中有位“泥人李”,手艺精湛,所捏泥人惟妙惟肖、宛若真人, 驰名远近州府,便亲自绘了自己与夫人的画像,命他送与这“泥人李”,照样捏制。 长青望着侯爷一手拿起一只彩塑泥人,瞧瞧这个,瞧瞧那个, 最后将目光定在风髻雾鬓、朱唇榴齿的“夫人”面上,唇际笑意愈浓。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这是新婚之夜,他与她共同许下“永不相疑、永不相负”的誓言后,共同抄录的我侬词,而后他们分别为对方剪下了一缕乌发,以红绳系扎在一处,与这道我侬词一起,珍藏在锦匣之中。 沈湛凝望着手中的“夫人”,拟想着回京将这泥人给她看,她会怎样欣喜欢笑,心中思念之情愈浓,那封家书他已随奏折送出许久,应已抵京,她也该正在提笔回信吧,不知这封可稍解他相思之苦的书信,何时能到他的手中 长相思,摧心肝沈湛抬首望向夜空中的一轮明月,心道,阿蘅此刻,应正在安睡吧,不知梦中,是否有他 不,还是不要有的好,若是有他,醒后的怅惘寂寥,要如何排遣,这样梦醒失落的经历,他外出的这些时日,已有了太多太多次,相思摧人心肝,这样的苦楚,她还是少尝些的好,每日里放宽心、清静安逸度日才是。 沈湛想得美好,然而现实是,温蘅怎宽的了心,她午夜惊梦,梦中也不止沈湛一人,醒后望见如水的月光,倾泻地榻前一地清霜,趿鞋下榻,踩着月光步至窗边,望向天心那轮明月,心中柔肠百结。 明郎人在哪儿呢她多么希望如此良夜,他在她的身边,多么希望这一日一夜的事情,都只是噩梦一场而已 温蘅心事重重地望月良久,走至书案前,拿起那封未写完的回信,信上一字一句,皆是报平安之语,说她在紫宸宫中,过得很好,可是她不好,很不好,圣上的那些话,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铡刀,不知何时就会落下来,等落下来的时候,她该如何应对 如果明郎在京,与他情谊甚笃的圣上,是不是就不会抱她、不会对她说那些话可若是明郎在京,圣上还是如此,明郎亲眼目睹,他会疯的他是臣,圣上是君,若他因此冒犯了圣上,甚至做出伤害圣上的举动,招来性命之忧,那该如何是好 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温蘅忽地想起新婚之夜,她与明郎共同执笔抄下的那首我侬词,忧惶迷乱的心绪,竟因这短短的十个字,渐渐平复了下来,生死相随,若真到最绝望的境地,死亦何惧 温蘅这般一想,惊惶了将近一日一夜的心,竟一下子沉定了不少,将事情想得最糟后,她再看目前处境,心道也许目前只是她想得太坏,圣上或许只是一时兴起,宫中明媚娇艳的女子那样多,她一个早为人妻的臣妇,又无倾城容貌,又无绝世才情,算得了什么只是因在宫中住了一段时间,圣上看她时如看后宫妃嫔,所以想歪了些,等她离宫,不再在圣上眼皮子底下出现,也就好了 温蘅如是想着,心里镇定了许多,这夜后谨遵医嘱,积极用药,两三天下来,身体的不适大大减轻,不再头疼发热,春纤看着小姐不再如前两日那般憔悴虚弱,心里也是高兴,笑将最后一碗药端上,“小姐快趁热将这碗药喝了吧,喝完了,这病也就彻底好了。” 温蘅“嗯”了一声,接过药碗道“等我喝完这药,咱们就回去。” 碧筠正端了盘海棠蜜饯过来,闻言手臂微微一僵。 温蘅也不看她,只低首吹着药道“碧筠,你去同椒房殿的素葭姑姑说一声,说我病好了,要走了。” 她之前向皇后辞行却未走,椒房殿那边也只以为是她忽然病了的缘故,皇后娘娘这两日还来看过她两次,温蘅心里清楚,没有圣上的允准,她大抵是出不了紫宸宫的,遣了碧筠去同皇后那里说一声,果然过了没多久,来的是数日未见的圣上。 诸侍皆退,温蘅起身朝来人行礼,皇帝走至她身前道“夫人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是”,温蘅恭声道,“臣妇病体已愈,该回府了。” 皇帝直接道“朕舍不得。” 尽管知道能做出觊觎臣妻之事的当今圣上,不是什么心怀仁义的正人君子,但温蘅也没想到他能立即直白地说出这四个字来,原本酝酿好的坚拒情绪、准备好的应对说辞,瞬间都被冲垮,怔怔望着身前的年轻天子,说不出话来。 皇帝继续道“朕对夫人是真心的,朕知道,夫人先前被朕吓着了,所以朕这几日都没来打扰夫人,就是想让夫人清清静静地养好身体,并想想与朕的事” 她和他能有什么事堂堂天子,怎地如此厚颜无耻,枉她先前还当他是一位英明宽仁的清明天子 温蘅被激得胸中怒气翻涌,咬着牙,努力语气平和道“陛下的真心,臣妇受不起,臣妇心中,唯有夫君明郎一人,绝不会再与这世上的其他任何男子,产生半点瓜葛” 皇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道“夫人与朕,早就有瓜葛了。” 温蘅听他这样说话,平白无故诬人清白,心中更气,声调也不自觉提高了些,忍怒直视着当朝天子,“臣妇清白之躯,请陛下慎言” 皇帝望着她眼底涌动的怒气,默了默,慢慢吐出五个字“春风满月楼。” 春风满月楼 温蘅迄今只去过春风满月楼一次,便是陪哥哥散心听戏那日,故而一提起春风满月楼,她便会联想起醉后的那场旖梦,可是,圣上忽然提“春风满月楼”做什么 温蘅心中不解,见圣上不说话、只是幽幽地望着她,再想他方才所说的“早有瓜葛”,再想起那场朦胧迷乱的旖梦,心里猛地悚然一惊,难道那不是梦难道那梦中人不是明郎 不不可能圣上怎么可能会在那里那一定是梦梦中人也定是明郎 温蘅心里头不停地呐喊着,可看圣上依然那样幽幽地望着她,内心的笃定,也变得狐疑,那场梦里红帐重重、灯火幽茫,光线晦暗不明,她浑身燥热难忍,烧得她眼前也有些发花,看不清什么,只是直觉那榻边的年轻男子是明郎,迷迷糊糊地抱住了他,此后朦朦胧胧、意乱情迷 如果那不是梦如果那梦中人不是明郎 皇帝静看她烟眉深锁、神色青白变换不定,像是知晓真相后能随时昏过去似的,朝她悄悄挪近了些许,负在身后的手也做好随时伸出的准备,以防她知晓那夜之事后,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那夜在春风满月楼,你与你兄长的酒中,俱被人下了迷情药,你兄长误以为你酒醉,将你扶至雅间内室休息,刚将你扶躺在榻上,就有歹人将随行的侍女都打晕拖了出去,将你与你兄长反锁在房中,那房里,另还燃有催情的迷香,那背后歹人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们兄妹” 温蘅听得脸色煞白,皇帝怕她现就支持不住,快言快语道“碧筠是朕有意安排在你身边的人,这你已知道了,那夜,是碧筠将消息通传至宫中,朕带着人出宫救人,你与你兄长之间,并未发生些什么,放心那夜,朕没有在你兄长面前现身,但你兄长也知是有一人救了你们兄妹,朕所说的,都是实话,你尽可向你兄长查证” “是谁那幕后歹人是谁”温蘅忍着巨大的震惊,思考会是何人如此厌憎他们兄妹,竟然施下如此歹毒的奸计,她颤着声,艰难地问出那几个字,“是婆母吗” 皇帝默认,温蘅死咬着唇,双眸因惊怒通红、泛起泪光,浑身轻轻战栗,又艰难地问出另几个字,“那与我与我” 后面的话,她咬牙尝试数次,都问不出口,皇帝轻轻道“是朕。” 乌漆双睫绝望一瞬,泪如珍珠,顺颊滚落了下来,温蘅想到自己竟与圣上做下这等事情,如此不知廉耻地与人苟合,如何对得起明郎,心中震痛,羞惭难当,身形一颤,几乎站立不稳。 皇帝看她摇摇欲倒,赶紧将她揽腰扶住,温蘅心里如翻江倒海,又恨婆母歹毒,又恨自己做下错事,羞惭气愤地心神大乱,一时连被皇帝搂抱住都没注意到,皇帝看她脸色越来越白,生怕她突然背过气去,忙道“其实也没发生什么,只是亲抱了一阵而已,后来解药药效上来,夫人睡着了,朕就帮夫人把衣服穿好了,没什么的” 温蘅挣开皇帝的怀抱,轻颤着将背挺直,双眸盈着泪光,如却灼火,直直地望着皇帝道“臣妇感激陛下相救,可男女授受不亲,陛下为何要与臣妇亲近做下那等事情” 皇帝默了默,道“是夫人主动为之,朕避了两次,夫人仍是坚持朕早对夫人有意,那等情景下,做不了柳下惠” 温蘅一听是她主动,满腹怒火一滞,无尽的羞惭如滔天浪潮将她吞没,皇帝看她瞧着像要气晕过去了,忙又将她揽在怀中,软语宽慰,“好啦好啦,不是夫人主动,是朕主动,是朕主动亲你的,是朕品性有缺,是朕不知廉耻,不关夫人的事” 然他越说怀中人颤抖地越是厉害,皇帝看她脸色实在不好,急召太医来此。 郑太医百思不得其解,今晨他来给楚国夫人号脉时,楚国夫人明明已经大好了,怎么几个时辰的功夫,楚国夫人又病了,而且从脉相来看,还是受了刺激,气出来的 谁刺激了楚国夫人,给她气受了 郑太医一边隔帕把脉、拈须思量,一边悄将目光掠过一旁眉宇沉凝的圣上,他是御前太医,平素只问圣躬,可圣上却让他来给楚国夫人瞧病,还亲自在这坐镇、无声望着榻上的楚国夫人,是不是对臣下的妻子,过于关心了一点 他只是一名太医,旁的也不敢多想,圣心不是能随意揣测的,弄不好窥探出什么,惹得龙颜大怒,反而丢了性命在宫中沉浮多年的御医郑轩,默将帕子收好,起身朝圣上一拱手道“楚国夫人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气结,心脉不畅,待微臣开几副安心宁神的药汤,楚国夫人按时服下就好。” 说罢,郑太医见圣上朝他微摆了摆手,拎起药箱,躬身退了出去。 室内又只有她与他二人,皇帝挪坐到榻边,榻上的女子立刻背身侧卧,皇帝望着她清纤的背影,轻道“夫人不能一辈子不看朕。” 温蘅不久前羞惭气愤地几要吐血,现下情绪已平复了许多,至少,表面看来如此,她忍着内心的复杂心绪,努力平静道“那一夜,臣妇有错,错在误将陛下认作夫君,陛下亦有错,错在明知臣妇是明郎之妻,却没有推开臣妇,既然臣妇与陛下都有错,为何还要继续错下去,何不都将那一夜忘记,只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她是真心如此想,亦想说服圣上就此罢手,不想圣上听了她这番话,却轻轻笑了笑,“自朕登基以来,还没有人说朕错过,夫人是第一个。” 温蘅气结不语,想到了“对牛弹琴”四个字。 皇帝看她又不说话了,温声道“夫人不想说话,那就听朕说吧,夫人说将那一夜忘记,就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在朕这里,是行不通的,朕对夫人动心,早在那一夜之前,若非如此,那一夜也不会做不了柳下惠,究竟是在那一夜之前的何时何地对夫人动了心,朕也说不清楚,朕只知道,某时某刻,夫人在朕心里留下影了,此后一日日地重叠,如水盈将溢” 温蘅听不了圣上这些“疯话”了,闭上眼颤声道“陛下别说了” 皇帝道“朕可以不说,但事实就是如此,摆在这里,藏不了,抹不去。” 他想让她转过来看他,然手刚触到她肩衣,她就瑟瑟一抖,直往榻内缩。 皇帝道“夫人若总不肯转过身来看朕,朕就只好躺在榻内让夫人瞧了。” 温蘅朝里缩的动作一僵,皇帝轻轻搭上她的肩,令她转看过来后,双手仍不肯从她肩头离去,人也靠得更近,深深地望着他道“朕从没有对女子这样过,从没有一名女子,能像夫人这样,让朕无法罢手、魂牵梦萦” 微炽的呼吸,轻扑在她面上,按着她肩的双手,用力很轻,可却如沉痛的烙铁压在她身上,让她心生恐惧,温蘅眼看圣上靠得越来越近,心里越来越慌,最后也不顾礼仪,硬挣了开去,匆匆起身下榻,就朝这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子跪下,“臣妇福薄,承受不起陛下厚爱,心中唯有明郎一人,终此一生,绝不可能再有任何背叛夫君之举” 圣上就像听不见她的坚决拒绝,一边挽着她手臂扶她站起,一边继续自说自话,“朕能理解,夫人一时无法相信朕的话,无法轻易去信一位帝王的心,朕从前顾虑重重,总是藏着掖着,更是叫夫人以为朕只是一时兴起,往后,朕不再刻意收敛,朕捧出一颗心来,但请夫人看看。” 而后,他就像是为了证明他的话似的,一直滞留不走,甚至留在南薰馆用晚膳。 膳桌上所有,皆是温蘅爱吃的,圣上殷勤夹菜,一会儿道“这道樱桃肉,是按夫人喜欢的做法做的,同新鲜樱桃一起闷煮,起锅时也用的樱桃汁浇灌”,一会儿道“这道青州名菜荷花铁雀,是宫里一位来自青州的御厨做的,夫人尝尝,可有家乡的味道”一会儿道“这道八宝野鸭,按夫人的口味,多用小火,炖煮小半个时辰,十分酥烂香醇,且因夫人不爱食枣,御厨将之剔除,只放了白果、莲子、松子、芡实、火腿等佐料,其实可说是专为夫人做的七宝野鸭” 件件桩桩零碎道来,竟是对她的饮食喜好了如指掌,温蘅默默瞥了眼垂首侍立的碧筠,静立一旁的春纤,无声看着膳桌上这情景,想着不久前赵总管私下严词“敲打”她,道南薰馆所见所闻,半个字不得外传,也是心乱如麻。 圣上所夹的那些菜,温蘅半点没吃,没有用饭心情的她,只吃了几口白饭,便放下了乌箸。 皇帝一愣,正努力夹清蒸鲥鱼鱼腹鲜肉的手也顿住了,问“怎么了是御厨做的不好,这些菜不合夫人胃口吗” 温蘅垂眼道“臣妇不饿。” 皇帝静看了她一会儿,道“那等夜里饿了,朕再让人传夜宵。” 温蘅听他这意思,还想在这待到夜里,心中是又怒又怕,等圣上用完晚膳,宫侍们将膳桌撤下去,温蘅朝圣上一福道“皇后娘娘曾约臣妇赏月夜谈,臣妇请去椒房殿” 皇帝却道“这几天总是下雨,夜里凉,月光也不好,你还病着,就不要到处乱跑了。” 温蘅僵在原地,皇帝朝她看了一眼,让诸侍都退下,走上前,要挽拉她的手。 温蘅朝后退避,皇帝也不勉强,只道“坐下说说话吧,朕有许多话想同夫人说,从前半字不能吐露,现在终于能说出口了。” 温蘅对圣上,来来回回只有“臣妇受不起”、“臣妇绝不背叛夫君”那几句车轱辘话,但圣上似是“选择性用耳”,对她这几句听若未闻,总是自顾地倾诉他的心声。 温蘅也是无奈,垂首坐在那里,暗听室内角落的滴漏之声,看夜色渐浓,圣上仍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心中焦急,皇帝自顾自地动情说了许久,看她始终低首不语,也不知有没有在听,渐也息了声儿。 这时,外头传来几声轻细的猫叫,是每夜必至的那一大家子,猫食是一早备好的,春纤自会给他们喂食,温蘅此时此刻,也没心情放在猫身上,仍是垂首坐在那里不动。 皇帝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起身走出了房间,温蘅以为圣上终于要走了,暗暗松了口气,也站起身来,朝窗边走去,看圣上是不是离开了南薰馆。 但圣上出了房门就不动了,站在门外廊下,负手望着那几只正嗷呜吃食的大猫小猫,不知在想些什么,望着望着,他慢慢地朝那几只猫挪走了过去,眼神从那两只大猫身上掠过,走到那几只小猫面前,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将手伸向了最瘦弱纤小的小橘猫。 那只小橘猫,原是它兄弟姐妹里性子最温顺的,但今夜可能饿急了,正狼吞虎咽地吃着,忽有一只手搭在它头上,要打断它的进食,立时不满地“喵呜”一声,以示抗议。 圣上的手,登时僵在半空,他又目看向另外几只,神色凝重地像是在处决朝中大事,最后相中了一只吃得飞快、已滚圆了小肚子在舔毛的小黑猫,先是试探性地轻拂了拂它头顶的软毛,看小黑猫并不反感还亲昵地朝他掌心蹭了蹭,方才进一步小心翼翼提起它的后颈,如抱着个刺猬般,僵着身子将它抱到怀里。 温蘅以为圣上要把这只小黑猫带回承明殿养,谁知他又走了回来,进了屋子,看见她就站在门边窗下,微微一顿,而后僵僵地将怀中的小猫抱与她看,轻声道“你摸摸”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内心os摸你个大头鬼哦老娘要睡觉了,赶紧从哪儿来滚哪儿去 下一章今晚半夜更 感谢地雷营养液 27566015扔了1个火箭炮 月落丶扔了1个手榴弹 时间是个什么鬼扔了1个地雷 我的老公是萨卡斯基扔了1个地雷 25813844扔了1个地雷 万分之一的星际碎片扔了1个地雷 读者“万分之一的星际碎片”,灌溉营养液 7 读者“我的老公是萨卡斯基”,灌溉营养液 10 读者“错过的补回来”,灌溉营养液 1 读者“飘飘无所似”,灌溉营养液 5 读者“大爱竹马的神探兔子”,灌溉营养液 1 读者“朴宝剑”,灌溉营养液 5 读者“qq宝宝”,灌溉营养液 6 读者“”,灌溉营养液 20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二合一 温蘅没想到圣上去而复返, 更没想到他出去就为了抱只猫回来给她摸摸, 心里又是无奈又是忧急,僵在那里不动。 皇帝问“你不喜欢这一只吗那朕再换一只” 温蘅看他要出门换猫, 实在忍不住道“陛下,夜深了,您该回承明殿了” 皇帝低道“朕想和夫人多待一会儿, 从前总顾虑着礼法, 回回与夫人相见, 都十分短暂,总没有这样的机会” 温蘅道“难道陛下现在就无需顾虑礼法了吗您是天子,一言一行当做天下表率, 皇后娘娘是您的发妻,贵妃娘娘刚失了孩子, 您应该陪在她们身边, 而不是” 剩下的话, 她也说不出口了,皇帝平静地望着她问“夫人是不是觉得,朕是贪色薄情之人” 温蘅不语, 皇帝道“朕生养在深宫,父皇佳丽众多,不仅对母后帝宠淡薄,便是对曾盛宠一时的秦贵妃,在情最浓时,也照样召纳其他妃嫔, 在情转淡后,待她如寻常妃子,也再无什么不同,朕曾以为,男子皆是如此,皇帝更是如此,可在见到夫人与明郎后,才知世间男女相契、情投意合,原是这般” 温蘅低道“那陛下忍心破坏这份情吗”,她仰首望向圣上,目光诚挚恳切,“明郎是陛下的表兄弟,是陛下的臣子,他敬重您,信任您,甚至愿意为您挡刀而死,如果他知道陛下您竟然他会如何想,陛下您这是要把他的心给生生剜碎了啊” 皇帝动作轻柔地将那只小黑猫放入她的怀中,嗓音低沉,宛如轻叹,“夫人可知,朕隐忍不说的这些时日里,一颗心,又已来回煎熬了多少次” 相比坚实的胸膛,小黑猫更喜欢柔软的怀抱,它亲昵地蹭了蹭,仰头去看那年轻女子,却见她并不看它,只是神色凝重地望着夜色中远去的背影,眉眼凝满忧愁。 温蘅生怕圣上无事就来,第二日晨起,即早早离了南薰馆,往椒房殿去,皇后以为她又是来辞行的,握着她的手道“别着急,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温蘅原往皇后这里来,是为了避开圣上,可一见皇后,便会想到圣上对她说的那些话,心情更是复杂,皇后见她神色沉郁,却以为是她病着的缘故,笑抚了抚她的脸颊道“放宽心,把病养好,明郎说要让你进宫来陪本宫时,本宫可向他保证过,说绝不让他的心肝,少半根寒毛,若明郎回来,见你病了瘦了,本宫可没法向他交待,你就算是为了本宫好,也得养好身子,最好啊,养得比进宫之前,还再丰润一些,这样明郎一眼就能瞧出,本宫没有苛待自家弟妹。” 温蘅因皇后和软风趣的话语,轻轻一笑,但念及明郎,想到圣上,笑意又很快消隐,无尽的愁绪再度拢上了她的眉头。 皇后以为弟妹还是为贵妃落水一事郁结于心的缘故,圣上既发话了,宫里就无人再敢拿这事做文章,但有一人的态度,不得不多在意些 皇后觑了会儿弟妹神色,挽着她的手起身道“本宫要去永寿殿陪太后说说话,弟妹一起去吧。” 永寿殿中,容华公主正陪着太后,见皇后娘娘竟将那温氏带来了,心中起了一丝玩味,母后这些天,可正因冯贵妃失女一事而伤心,不管这温氏究竟有没有谋害冯贵妃,她都牵扯其中,母后见了她只会心情更差,怎会给她好脸色 容华公主抱着一颗看好戏的心,起身向皇后一福,皇后领着温蘅向太后娘娘行礼,太后赐座,宫侍端茶上来,皇后关心太后凤体祥和,太后道“左不过都是些老毛病,发作起来吃些药就好了,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这些日子,总会想起皇儿没了的孩子,夜里睡不安稳” 温蘅坐在下首听着太后娘娘这话,内心惴惴,正犹豫要不要跪地请罪时,太后已看了过来,“哀家怎么瞧着明郎媳妇儿,像是面有病色” 皇后道“她这几日确实病着,今儿刚好了些。” 容华公主“呀”了一声,“母后这几天身上也不舒坦,也才好了些,楚国夫人这病的病气不会过人吧,可别传给母后” 她话未说完,就见母后轻嗔看来,只能闷闷闭嘴,太后看向温蘅道“哀家瞧着你,下颌都尖了些,有些事,只要你心中无愧,就别在心里,太为难自己。” 皇后之前见太后那般看重冯贵妃腹中的孩子,以为太后会对弟妹多少心存芥蒂,还想着带弟妹来永寿殿,为她在太后面前说说话,没有想到太后待她如此宽宏,温蘅更是出乎意料,对于太后的慈爱宽和,万分感激,双眸蒙起雾气,垂首轻轻道“是。” 太后在深宫沉浮多年,也见惯口蜜腹剑、表面柔弱善良、实则阴狠无情之人,但不知为何,她就是下意识觉得楚国夫人不是这样的女子,她看她剔透玲珑,是水晶般的人物,没有那样的龌龊心思,心中对她,似有一种天然的信任。 太后的信任宽和,令容华公主大失所望,太后看她恹恹的,问道“怎么,你也哪里不舒服吗” “只是有点困倦罢了”,容华公主依偎着太后道,“母后夜里睡不好,嘉仪也睡不好” 皇后笑道“公主孝顺。” 太后含笑让容华公主去内殿休息,容华公主摇了摇头,这时外头传报“皇上驾到”,温蘅心里一咯噔,起身朝来人行礼。 皇帝倒真没想到她在永寿殿,他是来问母后安、打算而后回承明殿处理完朝事后、再去南薰馆的,左右侍女打起珠帘,皇帝边缓步入内,边命行礼的众人皆起身,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楚国夫人也在。” 温蘅恨不能把头垂到地里。 皇帝在太后下首坐下,接过宫女奉上的新茶,温蘅也随皇后重新落座,太后让宫女呈些新制的茶点上来,让大家享用,她眼望着皇帝、皇后等吃点心的样子,笑了一声,“这样真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哀家捧了点心来,你们几个孩子坐在一处吃喝玩乐,只是今日,多了明郎媳妇儿,少了明郎。” 太后问皇帝,“明郎什么时候回京呢” 正垂首默默啜茶的温蘅,立时竖起了耳朵,而一直悄悄注意着她的皇帝,见她自打他来后便无精打采的眸子,在母后这一问后,隐隐焕起了光彩,香甜的点心,吃在口中,也像是有点发苦,他静了静,慢声道“水利之事繁杂,需往许多州府查看,明郎行程才走了一小半,离回京还早呢。” 话音刚落,小兔子的耳朵就跟着蔫巴地垂了下去,皇帝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坏,干巴巴地嚼了两口点心,转念又想,自己并无欺瞒,说的是实话,背又挺直了些。 太后拿起碟子里的一块松子百合酥,咬了一点又放下了,叹道“宫里的御厨做得再好,离记忆里家乡的味道,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那母后就亲手做一做嘛”,容华公主撒娇道,“母后都好久没亲自做点心了,嘉仪也想念母后的手艺了。” “别胡闹”,皇帝轻斥妹妹,“母后需要静心休养,不能累着。” “不会累着母后的”,容华公主道,“我可以帮忙打下手,就像小的时候那样,或者母后无需动手,就在旁教我怎么做就好了,我学会了,就可以天天做给母后吃了。” 太后也忆起与女儿从前的亲密时光,笑看了她一眼,想起楚国夫人是青州人士,转看向温蘅问道“你会做当地点心吗” 温蘅回道“会一点,但做的不好。” “会一点,那就是至少还行的意思了”,皇后笑道,“弟妹总是十分自谦,之前臣妾问弟妹女红如何,她和臣妾说,幼时常跟着父兄往学堂跑,对女红钻研不深,技艺十分浅薄,臣妾让她绣道藤萝花样试试,等她绣完上前一看,明明绣得很好,哪里十分浅薄,这会儿说的会一点,应也至少可帮母后您打打下手。” 皇帝想起承明殿榻枕下的那方薄帕,其上蘅芜花叶纹十分清新雅致,应也是出自她的“手笔”,对皇后所说深以为然。 太后听了皇后的话笑道“有两个人帮哀家打下手,那可真够热闹的”,笑着笑着,神色又略带怅惘,“嘉仪小的时候,哀家看着她走来走去地帮忙,就忍不住在心里想,要是多几个女儿承欢膝下就好了,可惜没这福分。” 皇后道“儿媳也是您的女儿。” “哀家贪心不足,还嫌不够”,太后笑着看向温蘅,“哀家记得你母亲很早就过世了,孩子没有母亲,总是可怜,若哀家有意收你为义女,你愿意吗” 皇帝正在喝茶,登时一口热茶呛在喉咙里,低首咳嗽。 圣上剧烈的咳嗽声中,温蘅眸光自他身上一掠而过,迅速朝太后跪下,“这是臣妇是天大的福气。” 太后正要笑着扶温蘅起身,就听儿子女儿同时大喊了一声“母后” 太后一愣,皇帝和容华公主也都一愣,皇帝方才那一通咳,嗓子还没喘过气来,看了眼着急上火的妹妹,示意她先说。 容华公主紧挽着太后的手臂道“母后您这样,我我要吃醋的” 太后笑,“多一个姐姐疼你,不好吗” “我不要”,容华公主依恋道,“我只要母后和皇兄,我要母后心里面,只有我一个女儿。” 太后也是一时兴起,此时看女儿如此反对,楚国夫人还在她身前跪着,也是有些为难,缓过气来的皇帝,涨着一张咳红的脸,对太后道“明郎是您的外甥,楚国夫人与您早就是一家人,何必再添个义女的名分呢” 太后看容华公主实在不高兴得很,皇儿说得也有道理,只得将这念头打消,手托在温蘅腕下,扶她起来,“方才皇后说得对,儿媳也是女儿,皇儿与明郎情同同胞兄弟,哀家看着明郎长大,看你也像看自家儿媳一般,就不拘着这个虚名了。” 皇帝在旁点头。 温蘅原想着罔顾礼法的圣上,应不敢跨过伦常之线,遂想趁势担个太后“义女”的名分下来,但此时太后娘娘收回成命,她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对上太后温和慈爱的目光,勉强含笑道“是。” 离开永寿殿后,温蘅微垂着头、紧跟在皇后身后,帝后并肩前行,路上说了几句闲话后,皇后要回椒房殿处理宫务,圣上要回承明殿处理朝务,二人辇驾分开,温蘅随皇后娘娘向离去的圣上一福,而后又随皇后娘娘回了椒房殿,旁观皇后如何处理宫事,司宫台各主事流水般进出椒房殿,大小宫事繁杂无比,千头万绪,可皇后却处理地有条不紊、丝毫不乱,端抵是一国之母的气度,温蘅在旁看着,心中十分敬服。 事毕,温蘅看皇后眉眼间隐有疲态,上前为她按摩头部,皇后惬意享受了一会儿,握住她的手问“你在侯府,家里的事情,做得主吗” “大小事情,都是”一想起华阳大长公主设下的春风满月楼之事,温蘅就心寒无比,无法将她再视作母亲,她暗咬了咬牙道,“都是婆母做主的” 皇后叹了一声,“母亲也太厉害了些”,她道,“母亲不让你碰,那你就在旁看着学着,武安侯府的内务,将来还是要交到你的手上的。” 温蘅道“是”,她一直在皇后的椒房殿,磨到了用完晚膳后,又陪着皇后说了会儿话,看皇后面露困倦,委实不能再待下去了,方才向皇后请退离开。 在回南薰馆的路上,温蘅也走得极慢,但走得再慢,也终会抵达,一路挪回南薰馆,刚走进馆内,就见赵总管并几个内侍垂手候立在室外窗边,圣上正在画室内看画,一道颀长身影映在窗纸上,伴着数竿墨色竹影,似也如岩上孤竹。 温蘅登时僵站在庭中不动,赵东林朝她看了一眼,躬身向窗道“陛下,楚国夫人回来了。” 沉静如竹的身影,立时如被暖风摇曳地枝叶款摆,衣袂带风地打帘走了出来,温蘅垂眼朝他行礼,皇帝道“夫人回来地正好,朕正在赏看夫人的画作,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请与夫人探讨。” 温蘅依然僵站在庭中不动。 皇帝静看了她一会儿,笑道“看来夫人是想在庭中赏月”,他吩咐赵东林,“去布置下,置办些酒水瓜果来。” 赵东林躬身应下,领着宫侍在庭中花树下铺席设案、搬桌端椅,没一会儿功夫,就给收拾了出来,树下明灯辉映,琉璃碗里盛着新湃的脆甜瓜果,一只盈满佳酿的甜白釉酒壶,并两只小巧的同色酒杯,一同置于桌上,对放的两张香木圈椅旁,薰炉轻烟袅袅,烟影映在后面的一道素面四折小屏风上,如山气氤氲,缥缈不定。 赵东林朝圣上躬身道“陛下,都布置好了。” 皇帝微一点头,赵东林会意,眼神示意在场宫侍,都随他退地无影无踪,皇帝在花树下坐了,展臂朝另一张座椅做了个“请”的姿势,看向仍僵站在庭中的女子道“夫人请。” 温蘅慢慢挪过去,却不坐,只是望着天子,忍挟着满腹的忧惶惊怒问”陛下到底要如何呢” 皇帝道“现下只是想与夫人赏月而已。” 温蘅纠结着一颗心,慢慢坐下,皇帝亲自挽袖执壶,给她倒了一盅酒,温蘅双手接过,但并不饮。 皇帝看她眉眼凝霜,神色比如水的月光更清更淡,像是就要一直这样对他冷淡下去,忽然起了坏心,淡淡说了一句,“夫人放心饮,酒里没下药。” 温蘅立时如皇帝所想,忆起那夜春风满月楼之事,冷淡的神色如薄冰碎裂,羞窘地面皮涨红,双颊晕霞,连柔润白皙的耳垂,都浮染上了一重胭脂色,竟有几分似那夜情动之时。 皇帝想起那夜他低首去吻含她的耳垂,而她身子软如春水、依在他怀中,明明此刻尚未饮酒,心中却已似醉了般,悠悠漾漾。 他勉强定了定心神,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似想以此浇熄心头之火。 温蘅亦强定了心神,但她未饮酒,而是将那杯酒放回桌上,又要再一次求请大梁的天子,断了不该有的心思,声音亦是恳切无比,“陛下,之前的事是阴差阳错,不能再错下去” 皇帝听她又要说“车轱辘话”了,就像他每每对她倾诉衷肠时,她都当“车轱辘话”听,两个人各说各的,就是说不到一块儿去,究其原因,是心到不了一块儿去,她就如他之前所想,不肯跟他有任何牵扯。 “阴差阳错,也是缘分,夫人不这样认为吗”皇帝和声问。 温蘅心里想的是“孽缘”,可身前人是大梁江山之主,她也不敢这般直白地将这二字道出,只说道“臣妇人微福薄,与陛下无缘。” 皇帝心里堵得慌,又自斟自饮了一杯,他看她垂首不语,听四周夏虫唧唧,也不知是嫌过于安静,还是嫌过于吵闹,只是明确心里更是烦乱,道“罢了,今夜良辰美景,就别说煞风景的话了,夫人同朕说说你的事吧。” “臣妇的事” 皇帝饮着酒道“比如夫人小时候的趣事,在青州琴川城时的生活” 温蘅道“臣妇只是名普通女子,过的也是普通官家女子的生活,无甚可说的。” 皇帝笑着看她,“普通官家女子可以女扮男装,以兄长之名,在琴川茶楼,与一众书生雄辩吗 圣上说的是她少时任性之事,此事知道的人极少,只父兄和家里仆从,此外她同明郎闲话时说过,别无旁人,温蘅不知圣上是怎么知道的,惊怔后讷讷道“陛下是天子,既然四海之事,陛下无所不知,为何又问臣妇” 皇帝叹道“朕只是想听你好好说说话罢了。” 温蘅道“恪守礼义,方能言行得体有度,若陛下只将臣妇视作臣妇,那自然是可好好说话的。” 皇帝又被她堵住,心道她看似温顺,实则不驯,少时恣意,在琴川茶楼,以兄长温羡之名,将一众书生驳得哑口无言的本事,也不是虚的,只是后来年岁渐长,又成了万众瞩目的武安侯夫人,将这性子压了下去,将这伶牙俐齿的本事也藏了起来,现下被他这么激一激,才显露了点出来。 皇帝继续闷闷喝酒,听她继续道“陛下或已听倦了,但臣妇还是要说,臣妇对明郎的夫妻之情,永不会变,绝不可能负他,陛下您是天子,高处不胜寒,或也只有明郎这样过命的兄弟,若因臣妇这样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子,断送了多年的兄弟情义,岂不可惜” 温蘅说至此处一顿,觑看圣上面无表情,也不知他心中是如何想,一咬牙道“臣妇在成亲之夜,与明郎立誓永不相疑、永不相负,如若陛下执意要做下错事,臣妇唯有一死,以不负明郎深情” 皇帝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震,而后仰喉一灌而尽,继续面无表情地执起酒壶自斟自饮。 温蘅看他这么一杯杯面无表情地喝,也不知方才那番话,有没有到他心底,只是随着酒壶渐空、夜色更浓,温蘅心里愈发忐忑,催促道“陛下夜深了,您该回御殿歇息了” 皇帝放下酒杯,望向天心清月,不语不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方出声道“朕先送你回房。” “臣妇卑微之人,不敢劳烦陛下” “只当告别”皇帝清幽的眸光转看向她,声音也有些哑,“只当告别,不成吗” 满地月色如水,花树清影摇乱似水中藻荇,温蘅静静地走回房中,站在门槛内,朝槛外的圣上微微一福,而后两手搭上门扉,圣上就站在门外不动,默默地深望着她,眸光幽晦不明,又隐隐似有流光跃动,上下浮沉。 温蘅垂下眼,避开圣上的注视,抬手关门,就在房门将阖时,一只手突然伸了进来,破开那一线缝隙,将门推开,圣上人也跟着跨入房中,眼神幽亮如灼地紧盯着她,嗓音暗沉,“再错一次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好不好呢明天晚上揭晓 因为明天上夹子,下章更新挪到明天晚上,也就是9号晚上十一点 感谢地雷营养液 月落丶扔了1个手榴弹 29953529扔了1个地雷 读者“”,灌溉营养液 1 读者“煦凉”,灌溉营养液 1 读者“oranter”,灌溉营养液 5 读者“”,灌溉营养液 10 读者“错过的补回来”,灌溉营养液 1 读者“梨雨”,灌溉营养液 2 读者“月落丶”,灌溉营养液 10 读者“我会弹小星星啦”,灌溉营养液 20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一次 温蘅心中震骇无比, 仓皇向后退去, “陛下” 皇帝如醉酒之人,向前追去, 一手紧揽住她腰,“就一次,让朕糊涂一次, 再错这一次” 温蘅惊惧地挣扎着要退, 反教自己更深地落入他的怀抱中, 皇帝紧紧搂着她,混着酒气的呼吸,就轻扑在她面上颈间, 嗓音亦如醉噙着诱惑,“朕此生从没有这样放纵过自己的感情, 只有为你就一次, 让朕彻底放纵一次, 今夜,朕不是皇帝,你也不是武安侯夫人, 只是这世上的一对平凡男女,把朕当成你的丈夫,我们做一夜夫妻,让朕了了这心事” 他拥带着她往里走,被皇帝的“疯话”震得魂飞魄散的温蘅,奋力挣扎着要躲开这具火热的身体, 可又怎敌得过年轻男子的气力,几是双足离地地被他搂抱至内间。 她一被放坐在那张黄花梨六柱架子床上,立刻就如火烫般弹起,声音里已带了惊恐的哭腔,“陛下” 皇帝却恍若未闻,硬将她抱在怀中,双臂如铁钳,紧箍地她动弹不得,只能拼命后仰,以避开他灼热的目光。 可怎又避得开,皇帝贴面靠近前来,于她唇上轻轻一吻,虽只是稍稍一碰即退开,温蘅已如被凛冬冰水兜头浇彻,唬得手足冰凉,一动不动,皇帝一边以大拇指指腹,在她唇处轻轻一揉,一边深望着她轻轻道“朕一直想这么做,就像那天夜里,你对朕所做的那样” 他凑近那一点朱唇,欲再深吮,可却忽有一滴泪水落在他眼睫处,迷了他的眼,皇帝抬眼看去,见她整个人僵如了无生气的石雕,只双瞳雾气濛濛,盈成泪水落下。 皇帝抬手揩拭去她眼下的泪珠,柔柔轻抚着她的脸庞,她只是轻轻颤抖,皇帝劝哄般轻轻吻她,从眼角处慢慢下移,手也已扣在了她的肩衣处,徐徐向里探去,低沉的嗓音,如在诱哄,“就这一夜,不过比春风满月楼那一夜多一点而已这是我们的秘密,明郎他不会知道的以后朕不再烦你不再烦你” 他看她似是妥协地慢慢地阖上湿润的双眸,轻轻将她放倒在榻上,手解衣裳,她一直沉默温顺着,如无知无觉,由着他吻渐向下,却在他手也跟着往下探的那一刻,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不知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用力推开了他,直朝坚硬的床壁撞去。 皇帝眼疾手快,赶紧捞住了她,先前温顺沉默的女子,如疯了般,用力推攘他的怀抱,皇帝生怕她再有自尽之举,无论她怎样挣扎捶打都不敢松手,最后,无论如何也离不开他怀抱的女子,失了力气般掩面低泣,双肩颤如风中落花。 她方才那奋力一撞,真把皇帝给震住,此时见她这般,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又是后怕又是恼怒又是不甘又是不忍,此生从没有一个人,能让他这样纠结过,他的手,还紧揽在她的纤腰处,触手柔滑,盈盈不堪一握,她上身的衣裳松松垮垮,露出香肩酥背莹白如雪,银红的亵衣细带,绕系在颈后,更衬得冰肌纤彻,柔弱无骨。 眼前春光再好,皇帝满腹的旖旎心思,也被她方才那一撞,给震没了大半,余下的小半,这会儿也被她簌簌流下的眼泪,都给浇没了,“不要哭了”皇帝哑着嗓子道,想要抬手帮她擦眼泪,可手指刚碰到她脸颊,她就如避蛇蝎般避了开去。 皇帝凝望了她一会儿,帮她把散落的衣裳拉至肩头拢好,手仍紧揽在她腰处,生怕她再朝床壁撞去,如此静默了一阵儿,看她情绪似平复了些,皇帝觑着她的神色道“朕松手了啊,别撞了啊” 她垂着头轻轻啜泣不说话,皇帝慢慢松了手,也将自己松垮的衣裳拢穿好,两个人静坐榻上不语,许久,皇帝叹了一声下榻,走了两步,在镜台前坐下,朝她道“夫人到这儿来。” 榻上低首的女子轻轻一瑟,皇帝柔声道“朕的头发乱了,你来帮朕梳一梳,不然出去见人,定惹流言,朕也不会弄这个” 温蘅闻言看向皇帝,见他头上的簪冠确实歪了,几绺乌发垂在肩侧,想着她方才挣扎时拉扯下来的。 她在榻上内心挣扎着又坐了会儿,慢慢起身下榻,走到皇帝身后,小心地将他的簪冠取下,拿起镜台前一角玉梳,拢着他的长发,垂眼慢慢梳着。 皇帝透镜望着她梳发簪冠的动作,心想她在武安侯府时,是否每日晨起,都这般为明郎梳发簪冠 这般一想,心中羡慕之情又生,那旖旎心思,又悠悠上漾,皇帝想,他们此刻这般,不也很像夫妻吗 他望着镜中的年轻男女,自觉甚是般配,望着她的纤纤素手,正帮他束髻簪冠,也忍不住想去握一握,但,他的手,还没来得及随心意抬起,她已帮他束戴好玉冠,将那玉梳搁回镜台上,垂首向后退去。 皇帝抓了那角玉梳在手,道“朕也帮你梳梳吧” 就像那天夜里一样那是他此生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将熟睡的她拢在自己怀中,手捧着她的乌发,一绺绺地轻梳,脉脉发丝从他指间流泻,红烛摇光,暖帐如春,香气萦绕不散,醉人心脾,他总是梳着梳着,就忍不住低首吻她,却又只敢浅尝辄止,不敢留下半点痕迹,如同对待易碎的绝世珍宝 皇帝想得心热,再一次道“朕帮你梳梳吧你的头发也乱了” 她却直接垂首朝他跪了下来,一言不发。 这是她对他梳发提议的回答,对他一夜夫妻的回答,对他这些天以来,所有倾诉衷肠的回答。 皇帝攥着玉梳不动,她弯下身子、以额碰地,嗓音清冷,“臣妇请离紫宸宫。” 皇帝道“朕若不准呢” 她不说话,却已经以“无声”做了回答。 皇帝一颗暖热的心,瞬间像是沉沉落进了冰窖里,他紧攥着那角玉梳,俯看着伏首在地的女子,身形纤柔娇小,却蕴有一股坚定清执的力量,不久前突然爆发出来,叫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差点懊悔一生。 “一点一点可能也没有吗”皇帝哑声道,“夫人再想想朕不着急不着急你慢慢想” 素洁的额头抵在冰凉的青砖地上,女子嗓音,亦是泠泠,一字字如冰棱戳进人心,“臣妇之心,至死不渝” 赵东林一直领着诸侍,候守在南薰馆外,眼看着夜色愈深,圣上却一直没有出来,袖手默默想着圣上这段有悖道义的风月之事、心里暗敲小鼓时,忽听沉静如海的南薰馆内,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赵东林抬眼见是圣上大步走了出来,脚步飞快,腰畔悬系的九龙玉佩,都跟着甩得叮当直响,阴沉着一张脸,眉宇冷凝如霜。 赵东林心中惴惴,忙提着灯,携二三内侍,躬身跟走在圣上身后,如此一路急行至竹林外,圣上却又忽然停住了脚步,赵东林看圣上就这般背影沉沉地杵站在那里,右手死死攥握着,悄悄照灯一晃,见圣上手里像是攥握着什么,用力到骨节突出,隐有青筋暴露。 赵东林随侍圣上多年,知圣上年幼时即擅自忍,待入主东宫、登基为帝后,更是自持,轻易不叫内心真正喜怒暴露人前,他极少见圣上失态至此,不知南薰馆内究竟发生何事,心中甚是不安。 也不知这般在竹林尽头僵站了多久,赵东林也不敢出声询问,提着灯与二三内侍静立在后,默默悄望着圣上的乌沉背影,僵如磐石,在一阵幽凉夜风吹过时,身形微动了动,似是想转身回头,但却没有,只是将手中攥握的那物事,如抽刀断水般,狠狠掷在白石甬道上,抬脚大步向前,夜色中身影决绝。 赵东林一边疾步跟上,一边悄悄晃灯,朝那甬道上的碎裂物事照看了一眼,见那物事似是一把玉梳,已被圣上摔得四分五裂,星星点点的玉白碎屑,散落在白石子上,月光下滢如泪水一般。 这一夜南薰馆内发生何事,赵东林茫然不知,第二日侍从来报楚国夫人离宫时,圣上竟也没有阻拦,由着楚国夫人就这样离开紫宸宫,他心里既是纳罕,又是不安,悄看圣上神色,虽看起来与寻常时日没有什么不同,可在他这心知内情的贴身侍从看来,却叫人无端惶恐,如看深海下潜埋的火山,看着风平浪静、无波无澜,实则有时时爆发之忧,等到难以压制、迸发出海的那一日,会是怎样的情景,赵东林不敢深想。 御前总管心有忧思,而在旁人看来,楚国夫人离开紫宸宫,纯粹是为了避嫌贵妃之事,武安侯府的车马驶回京城,却没有回武安侯府,而是遵着车内侯夫人的意思,停在了青莲巷一处清雅的宅院前,温蘅扶着春纤的手下车,望着宅院匾额上笔迹熟悉的“温宅”二字,一瞬间竟欲落泪,可在看到碧筠默默跟走过来后,刚浮起的一点温暖心绪,又都沉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想给女主递一根四十米打狗棒 另上了个夹子,收获了莫名其妙的杠和负分外,还被好几位说是狗皇亲妈闲话扯下如果作者是狗皇亲妈,这文会怎么写 如果作者是狗皇亲妈,就会为了让他在读者那里讨喜些,给他安个专情人设,让他一个封建时代的皇帝,二十岁还是个童子身,后宫空无一人,至于男二,就会设成负心人,以反衬亲儿子男主的专一深情巴拉巴拉,而不是现在这个万人槽的狗样子 感谢地雷营养液 我的老公是萨卡斯基扔了2个地雷 3277529扔了1个地雷 月落丶扔了1个手榴弹 25813844扔了1个地雷 8628470扔了1个地雷 扔了1个地雷 麦芒扔了3个地雷 小月亮扔了4个地雷 夜雨声声君莫烦扔了1个地雷 莫莫扔了2个地雷 读者“咕噜噜”,灌溉营养液 5 读者“人闲”,灌溉营养液 3 读者“壕”,灌溉营养液 5 读者“yoa”,灌溉营养液 10 读者“桂花糕与你”,灌溉营养液 10 读者“半袖惜惜”,灌溉营养液 10 读者“南翁”,灌溉营养液 10 读者“坂田氏”,灌溉营养液 40 读者“全宇宙我最瘦”,灌溉营养液 1 读者“飘飘无所似”,灌溉营养液 2 读者“蝶舞”,灌溉营养液 10 读者“燕燕燕燕”,灌溉营养液 1 读者“春困秋乏夏打盹冬眠”,灌溉营养液 1 读者“早睡早起啊哈哈哈”,灌溉营养液 10 读者“小透明”,灌溉营养液 3 读者“阿零”,灌溉营养液 1 读者“煦凉”,灌溉营养液 2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出事 温蘅在决定嫁与沈湛为妻时, 就已预料到婚后她与婆婆华阳大长公主的婆媳关系, 大抵难以融洽,她怀着这样的心理预期, 嫁入武安侯府,果然受到了华阳大长公主的冷待,因是意料之中之事, 倒也没有伤心失落, 只是将她视作明郎的母亲、视作自己的婆母, 遵循儿媳的本分,用心侍奉而已。 她幼失慈母,每日里一声声地叫华阳大长公主“母亲”, 渐也心生孺慕之情,希望能有一日, 婆媳相谐, 家庭和乐, 然而华阳大长公主始终轻视她,认为她温蘅,不配做她的儿媳, 日日冷言冷眼,没好声气。 温蘅自小是家里的掌上明珠,母亲因病去世,父兄更是怜她如珠似宝,她平生哪里受过这样的闲气,依她原来性子, 不说做些什么,至少言辞上要辩驳几句,但为了明郎的缘故,却压抑着自己的性子,平日里,一一都忍了下来。 但,无事生事、罚她跪祠堂,她忍得,故意推她下阶、令她遍体鳞伤,她忍得,可将心思动到她家人头上,还是这样阴毒险恶的计谋,是要硬生生逼死她和哥哥,要让他们的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孤苦终老,温蘅心寒无比,再难忍耐,也不想回到那个没有明郎的“家”里,与华阳大长公主朝夕相对。 她来到了青莲巷温宅,哥哥人在翰林院官署中,闻叩开门的是家中老仆林伯,见是小姐来了,欢喜迎入宅中。 小姐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里,公子依诺整修宅院,亲自设计图纸,而他负责寻匠督建,公子白日里在翰林院为官,无暇分身,晚上回到宅里,再一一查验,告诉他何处尚可、何处不妥,留待他第二日转达给工匠,如此忙碌了一段时间,宅院已整修至尾声,只庭院里的花花草草,还没全部移种完成。 林伯也是看着小姐长大的,虽知主仆有别,但内心深处,也看小姐如女儿一般,他也有许久未见小姐,见小姐来此,心中高兴,引着小姐在宅院里闲逛,边走边同小姐笑讲宅院布置。 “小姐您看,公子将这宅子,改成了咱们青州那里粉墙黛瓦的样式,走在里面,是不是就像回到了琴川城里” “这些假山石,同琴川家里一样,是按春夏秋冬特别采购的,青石喻春,太湖石喻夏,黄石喻秋,雪石喻冬,四处石林相接,连通园中四时之景,其中亭廊轩阁,也与家中相仿,公子说,想让小姐来到这里,就像回到琴川家里一样” “园子里的树木花草,还没全部移种好,小姐您也知道,亭阁易建,这些急不得,不急小姐,您和公子,往后都在京中,日子长久着呢” “这架未完成的秋千,是公子亲手给您扎的,这几天公子一从官署回来,晚饭都顾不上吃,就先扎这秋千,现下已经快扎完了,正好小姐您回来” 渐渐穿过竹篱花障,林伯引着小姐往一处清雅居室走,温蘅遥见居室窗下种着芭蕉、廊下悬着风铃,不待林叔说话,即浅笑道“这是我的房间。” 林伯笑道“正是呢。” 不仅房前布置与家中相仿,温蘅推门进屋,见室内布置,一如她在琴川家中的闺房,屋里弥散着清淡的香气,碧幔漆榻,檀案香几,内间外间以淡紫如雨的水晶珠帘隔开,外间陈设书案、琴案、博古架等物,内间黄花梨拔步床旁,紫檀梳妆台上,一面铜镜因无主人使用,蒙着轻柔的镜纱,温蘅随手打开下面的小抽屉,里面簪钗饰物,竟一格格排放地满满当当。 她惊讶地拿起一只簇新的金钏,见其上花纹为蘅芜枝叶,含惑看向林伯,林伯含笑道“是公子放进去的,公子平日经过街市时,看到中意的女子饰物,就会替小姐买下,渐渐积少成多,装满了妆奁盒。” 温蘅放回那只金钏,又将目光看向屋内香气的来源窗边几上那盆素洁清芬的茉莉花。 从前她在琴川家里时,闺房雕花窗下,也设有一张灯草线菱纹香几,几上摆有一只豇豆红釉花觚,每天清晨,她下榻盥洗后,坐在镜台前梳妆,侍女春纤打开花窗透气,哥哥就会从窗下经过,拿着一束清早新摘的含露鲜花,换走花觚里过夜的花枝,站在窗外,笑着同正在拢发轻梳的她,说上几句话。 温蘅望着那盆茉莉花问道“这房里又无人住,养着茉莉做什么” 林伯回道“是公子叫将这茉莉养在这儿的,公子说,小姐喜欢花,将这盆茉莉养在这儿,若哪日小姐回来住,一进屋就能闻到花香,这不,小姐您不是回来了吗” 茉莉香气清新怡人,温蘅那颗连日来忧惧惶恐的心,也似因它,得到了些许平静安抚,她越发想念哥哥,目光越窗望向苍茫暮色,喃音切切,“哥哥该回来了吧” 天色将黑时,温羡回到了青莲巷宅中,他见到迎上前来的妹妹,惊讶且欢喜,“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说要在紫宸宫住上整个夏季吗” 温蘅掩去眸中暗色,只道“我想哥哥了。” 温羡笑,“哥哥也很想你。” 他上前轻揽住阿蘅的肩,兄妹二人亲密回房,一同用膳,用膳时候,温羡出于关心,问阿蘅在紫宸宫里过得如何、明郎可有给她写信、怎么突然回京了等等,阿蘅却总是说得简单,寥寥几句“还好”、“明郎来过信”、“不习惯住宫里”等等,便将话题岔开去,转问他这翰林院编修当得如何。 温羡感觉到阿蘅虽是如常笑着,但情绪有些低沉,以为她是因冯贵妃流产一事,受了惊吓,畏惧那暗流汹涌的深宫,所以才离了那里,此事,温羡乍听闻时,也是惊惶不已,庆幸圣上清明,复了阿蘅清誉,如若不然,阿蘅若沾染了谋害贵妃及其腹中龙裔的嫌疑,明郎又不在京中,他一个正七品翰林院编修,怎么护得了她 阿蘅既不想提紫宸宫中事,温羡也不再多问,只笑讲些自己近来为官的琐事,兄妹二人闲话膳罢,温羡见妹妹没有要回武安侯府的意思,问“今晚要住在哥哥这里吗” 温蘅点头,开玩笑道“我可每日做些吃食,等着哥哥回家用饭,不知够不够抵付房钱” 明郎不在,温羡也不放心让阿蘅一人回那武安侯府应对华阳大长公主,他本就想留阿蘅住下,既然阿蘅主动要留下来,他心里当然高兴,笑握住她的手道“够了够了,岂止可抵一间居室,就是把哥哥的心和性命拿去,也够了。” 夏夜闷热,春纤切送了些冰凉的甜瓜过来,兄妹二人用了一些消暑后,温羡又开始扎那架未完成的秋千,温蘅要帮忙,温羡却让她歇着,笑说要以一人之力亲手做完这架秋千,就像家里她居室外的花树下、悬着的那架藤萝秋千一样。 温蘅遂让春纤将茶碾、釜炉等煮茶用具搬至庭中,坐在秋千架旁不远处的庭中石凳上,碾茶罗筛,挽袖煮茶,茶香氤氲,夜色渐浓,点点萤火在庭中飘浮如星子时,秋千架终于扎好,温蘅手下的“茶戏”也持匙牵引完成,她小心地端起那盏茶,笑着起身朝哥哥递去,“一盏香茶,聊作工钱。” 温羡望着盏中烟霞流散的“水丹青”,想起从前阿蘅未嫁时,兄妹二人“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只是平日寻常之事,但如今,却是难得了,他珍惜地接过这盏茶,徐徐饮下,手搁了杯盏,握着秋千绳,笑朝阿蘅道“来,坐上试试。” 温蘅依言坐在秋千架上,温羡在后轻轻推着,栀子花香在夜色中流淌,幽夜凉风轻扑在面上,此情此景,仿佛回到了青州琴川家里,回到了二人年少之时,温羡一边轻推秋千,一边指着不远处一块空地道“阿蘅,我想在那里种棵枇杷树,就像家里后园那株,小的时候,枇杷熟了,我爬上树摘枇杷,你在下面兜衣接着,想想好像是昨天的事,可已过去好些年了,我的阿蘅长大了,遇见了心上人,嫁为人妻,将来,还会为人母,等你和明郎的孩子长大了,这株枇杷树,定也亭亭如盖,到时候,你和明郎带着孩子来,哥哥再摘枇杷,给我的小外甥、小外甥女吃,那时候,父亲也已年迈致仕,我劝他住到这里来,父亲为了常见外孙、外孙女,享受天伦之乐,定也肯的,闲来无事时,我们一大家子,就围坐在这树下,剥吃枇杷,说笑玩乐” 他絮絮说了许久,却始终听不见阿蘅说话,绕至秋千架前一看,却见阿蘅红着眼眶,怔楞问道“阿蘅,怎么了” “没什么”,温蘅轻轻摇了摇头,低首道,“我只是太想父亲太想明郎了” 温羡蹲低下身子,仰面握着她的手安慰道“明郎不久后就回来了,父亲他”故意顿了顿道,“可不想你” 温蘅惊惑抬头,连眸中将落的眼泪的都滞住了,温羡笑道“前几日,父亲有回信来,说我们都留在京中正好,他一个人在家里清清静静,没人烦他,也没有说媒的再往家里跑了,正好安静治学,好不快哉。” 温蘅听着哥哥的话,想着父亲故意说这些话时的神态,忍不住轻声嗤笑,温羡抬起手指,拂去她眼睫处未落的泪珠,“好了,不哭了,和哥哥安安心心地在这里住一阵子,明郎就快回来了。” 温蘅含笑点头,此后每日留住在哥哥这里,白天莳花弄草、看书作画,清静度日,等傍晚哥哥回来,便一同用膳,兄妹俩膳后下下棋、抚抚琴,闲话说笑,如此日子流水般安逸逝去十数日,这一天,温蘅早做好了晚膳,平日天将黑时,哥哥就会回来,因知家里有人等他,从不在外耽误,可这日,却迟迟未归,直至时近戊正,做好的饭菜早已凉透,还是不见人影。 温蘅心中不安,要去门边站等着,她人还没走到大门处,就见陪侍哥哥的知秋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满面仓皇,“小姐,不好了,公子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过了个节把存稿发光了,这几天是现写现发,等再攒点再固定时间发,谢谢大家的喜欢和支持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ectricbck扔了1个地雷 北斗星的大北斗扔了1个地雷 22100580扔了1个地雷 小可爱扔了1个地雷 月落丶扔了1个地雷 绿色的风扔了1个地雷 yoa要开心呀扔了2个地雷 读者“yoa要开心呀”,灌溉营养液10 读者“煦凉”,灌溉营养液 1 读者“温婉”,灌溉营养液 5 读者“喵喵”,灌溉营养液 1 读者“雅马哈”,灌溉营养液 10 读者“ 左影”,灌溉营养液 50 读者“ttkbo”,灌溉营养液 1 读者“ttkbo”,灌溉营养液 1 读者“阿零”,灌溉营养液 5 读者“错过的补回来”,灌溉营养液 1 读者“燕归”,灌溉营养液 10 读者“jackysya”,灌溉营养液 3 读者“eectricbck”,灌溉营养液 10 读者“洛琴”,灌溉营养液 3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抉择 温蘅心中一震, 急问哥哥出了什么事。 知秋道“公子平日负责修书撰史, 今日离开官署前,将新写的交呈上去,谁知人将走时,却被官差拿下,说是公子交呈的书页里,有对本朝太祖皇帝的大不敬之词, 侮辱天家, 即刻就被下了天牢” 侮辱天家乃是死罪,温蘅乍闻此讯,几乎站立不稳,她努力镇定心神, 急思此事,哥哥为人心细如尘,怎么可能会犯这样的错误、故意去侮辱皇家,其中定有隐情, 或是有人故意构陷, 若是哥哥无故蒙冤,被关普通牢狱, 能有时间予大理寺和刑部详查, 能等到明郎回来帮忙澄清冤屈, 可是侮辱天家这样的滔天大罪,直接下关天牢,三日后即被问斩, 事情十万火急,要如何相救 温蘅心急如焚,连夜命人驱车赶至天牢,她原先还担心天牢的守卫不肯让她进去探视哥哥,可在得知她是楚国夫人后,守卫却给她放了行。 温蘅跟走在一位狱卒身后,沿着漫长的石阶向下,越往深处走,古怪刺鼻的味道越来越重,空气浑浊不堪,囚犯们嘶哑的叫声,像闷雷阴沉沉地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中低响,间杂着狱卒们凌厉的斥骂责打,四下昏暗无光,明明是夏日天气,此处却潮湿阴寒无比,凛冽的冷意不断地渗透进骨子里,令人忍不住轻轻战栗,有淡淡的血腥味,一直飘聚在鼻下不散,被用刑的囚犯痛呼声,时不时如炸雷突然响起。 温蘅此生哪里来过这样阴暗可怕的地方,提心吊胆地跟走在狱卒身后,如置身在炼狱之中,手足冰凉,既惊且惧地望着两边的牢房,寻找哥哥的身影,被一个个蓬头垢面、污衣沾血的囚犯咧嘴打量,有的还朝她伸出乌黑的手,嘴里乌拉乌拉地乱叫着。 她紧紧地攥着衣袖,心里更是为哥哥的处境感到担忧,如此悬心走了许久,狱卒终于在一间牢房前停了下来,温蘅一望见牢房内背身坐着的熟悉白色身影,即急切地扑近前去,唤道“哥哥” 温羡闻声回头,起身上前,握住阿蘅朝他伸出的手,心情复杂地问道“你怎么来了你不该来这地方” 他触到阿蘅双手冰凉,攥在自己手中,轻轻地为她揉搓取暖,温蘅看哥哥长发披散,身上的官袍也被剥去,只穿着袍内的白色单衣,已因牢房污脏沾满了灰尘草屑,哥哥他,哥哥他平日是那样爱干净的一个人啊 温蘅忍住眸中泪意,向那狱卒恳求道“请让我进去和哥哥说说话” 狱卒闻请,面上倒似不是为难之色,而像是在回想什么,片刻后做出了决定,取了腰畔悬系的钥匙,沉默地将牢房门上的铁链枷锁打开。 温蘅谢过狱卒,急急奔入牢房中,紧攥着哥哥的手,上下打量哥哥身上可有伤痕。 温羡安慰妹妹道“我没事,别担心” 温蘅怎能不担心,她忧急如灼,都快疯了,急切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哥哥你怎么可能写下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那些话是我写的”,温羡道,“只是有人将我讽贬前朝亡国之君的判语,同拟写当朝太祖皇帝的判语,拼凑在了一起。” “这是明晃晃的诬陷”温蘅焦急问道,“哥哥你可有陈诉冤情大理寺和刑部,竟查不出来吗” 他一个小小的七品翰林院编修,平素修书撰史,手中并无实权,且一向与人修好,从未得罪过人,谁人这般费心害他,还是这样急着要他性命的大罪,此事背后定有内情,温羡心中忧灼,但为宽妹妹的心,不能表现分毫出来,只含笑对她道“大理寺和刑部不是吃干饭的,当然能查出来,哥哥不会有事的,放心回家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温蘅半分宽不了心,含泪问道“我能帮哥哥做些什么” 温羡看妹妹不为他做些什么就难以心安的样子,想了想道“翰林院大学士季棠,是哥哥在翰林院的恩师,他为人品性正直,且在圣上面前也说的上话,你去他府上求见他,请他求请圣上为哥哥这事宽限些时日就好,哥哥相信,大梁律法,定会还哥哥一个清白的。” 他抬手轻抚了下妹妹面庞,笑了笑道“放心,哥哥一定不会有事的,园子里的枇杷树,还没种下呢。” 温蘅点头应下,又与哥哥说了许久的话,期间那狱卒竟也没催促,由着她待到天将凌晨。 东方天明时,温蘅离开了天牢,赶到季学士府上,跪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翰林院大学士季棠,忙让自己夫人扶她起身,应下此事道“老夫也不相信慕安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楚国夫人放心,老夫本就有意为他在圣上面前陈情,这就去紫宸宫,请陛下将此案宽限些时日,留待大理寺详查。” 温蘅心中感激,人就在季府中等待消息,一颗心七上八下地悬在半空,如在油锅中熬煎,等季棠大学士从紫宸宫回府,她期盼地迎上前去,却见季学士神情灰败地朝她摇了摇头。 温蘅的心立往下沉,季学士道“陛下近日身体不适,不见外臣,老夫求请许久,却还是连陛下的面都见不上” 温蘅忧急地不知如何是好,季学士建议道“楚国夫人为何不求求您的婆母华阳大长公主,大长公主手中握有权势,又是陛下的岳母姑母,或能宽限此事,并到陛下面前,为慕安说几句话” 为何不求请她的婆母华阳大长公主,只因经过春风满月楼一事后,温蘅不得不疑心,一向与人为善的哥哥,此次遭人构陷,是否正与她这位婆母有关,华阳大长公主是否正等着她去求她,从而交换些什么 温蘅心乱如麻,再想到天牢里那等阴暗潮湿的污脏环境,谢过季学士后,离开他府上,回到青莲巷家中,领着春纤、知秋,收拾了些衣裳食物,想要给狱中的哥哥送去。 谁知不过隔了七八个时辰,此次再去天牢,竟被守卫拦在外面,之前还态度宽松的守卫们,纷纷像变了一个人一般,此次无论她如何求请,都不肯放她进去探视哥哥,并冷冷说了一句,“将死之人,没什么好看的,夫人请回吧。” 这句话,简直要把温蘅的心都碾碎了,她百般无奈,只能忧心忡忡地折返,折返途中,路经西市,见一犯人被斩首示众,围观的民众欢呼叫好,鲜红的血液,从断头台汩汩流出,染红了她的双眼。 春纤怕小姐再受刺激,忙将窗帘放下,隔绝了小姐的视线,开口劝道“小姐,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我们先回青莲巷家里,再想想办法” 小姐却恍若未闻,仍保持着望窗的姿势,双目无神,怔坐良久,最后窗外一声老鸦惨叫,似令小姐回过神来,她轻轻摇了摇头,低声一字字道“回武安侯府” 武安侯府中,华阳大长公主正在园中临风榭赏看歌舞,水面清风徐徐,吹拂得帘纱摇曳不定,青花大瓮里盛满冰块,随着侍女们款打长扇的轻柔动作,凉风习习,配合着饮用冰镇过的酒水,正是半丝夏热也无,好不惬意。 华阳大长公主正尽情享受着清凉,抬眼见她那个多日未见的儿媳走了过来,冷笑一声,“你还知道回来” 温蘅默默上前一福,“母亲” 华阳大长公主摇晃着金杯玉液,嗓音凉凉道“你回京却不回府,城里都在传,是我苛待你了” 温蘅只是垂首不语,闷热的夏阳下,她一路急行至此,身上衣裳汗黏,几缕发丝,也因汗湿润,沾在额前,形容有几分狼狈。 华阳大长公主上下打量了她一通,冷冷嘲道“瞧你这样子,哪里像武安侯夫人” 温蘅依然不语。 华阳大长公主随心讥讽了几句,摆了摆手,榭内歌舞伎及侍女嬷嬷,都退了下去,华阳大长公主懒懒地坐直身体,瞥眼看向温蘅,“是为你那个哥哥来的” 温蘅直接跪下道“求母亲” 华阳大长公主嗤笑出声,“你求我,我就一定要帮你吗” 温蘅道“只要母亲救我哥哥,儿媳什么都愿意做” 华阳大长公主微眯双眼,“什么都愿意” 温蘅将那句在心底沉浮了无数遍的话,艰难地说出口,“只要母亲救出我哥哥,儿媳愿自请下堂” “自请下堂”华阳大长公主笑道,“你哥哥犯下这等大罪,你以为你这个楚国夫人能独善其身,我们武安侯府,容不下你这样家世名声不干净的儿媳,我大可光明正大地休了你,明郎也没奈何,何必替你去救你兄长出来” 温蘅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说出了这句话,却没想到换回华阳大长公主这样一句,她惶急地抬起头来,“母亲” 华阳大长公主放下金杯,起身冷冷俯瞰着她道“别去想着求皇后,素葭不会给你通传,别说椒房殿,你连紫宸宫都进不去总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当初明郎一时糊涂,向你求亲,你就该知道自己半点都配不上他,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主动拒绝,而不是厚颜无耻地唆使他向圣上讨要赐婚旨武安侯府,岂是你们这样的人攀附得起的京城水深,又岂是你们这些小门小户的人,能够平安涉足的你们如今落到这个下场,都是咎由自取” 若不能从华阳大长公主和皇后这里得到帮助,偌大的京城,还有谁能救得了哥哥 温蘅将所有自尊都放下,急切膝行上前,紧紧抓着华阳大长公主的手道“母亲,我求您了儿媳这一生,从来没有这样求过人,我求求您了,母亲您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只要您能救出我哥哥” 华阳大长公主却直接甩开了她的手,连看都懒得再看她一眼,背影高傲地抬脚走了。 温蘅被华阳大长公主的用力一甩,甩撞在漆案处,额头磕在案角,案上的酒杯也倾倒下来,泼了她满脸,春纤忙去扶小姐起身,抽了帕子要给小姐擦拭,小姐却轻轻推开了她,自己扶着案几慢慢起身,一个简单的动作,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面上水珠簌簌滚落,也不知是酒水,还是泪水。 接下来的时日,温蘅不知又求请了华阳大长公主几次,往天牢去求见了几次,甚至试着求见皇后,却都是无功而返,第三天黄昏时分,她又一次来到天牢前,又一次恳求守卫让她进去看看哥哥,守卫依然坚持不肯,但道,可以帮夫人将温大人的遗言传达出来。 一名守卫入内许久,走回来道“小人告诉温大人,明日就是他的问斩之期,夫人您现在正在外面,问他可有话要对夫人说,温大人静坐良久,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向小人借刀,割下一缕头发,裹在撕下了的衣布里,让小人转交给夫人。” 温蘅轻颤着手接过那缕乌发,双眸发酸,却没有一滴眼泪流下这几日里,她已将眼泪流干了。 将黑的天色昏沉闷热,风雨欲来,守卫劝道“快下雨了,夫人快回去吧。” 温蘅如行尸走肉,听了这话后,执着那缕乌发,浑浑噩噩地离了天牢、上了马车。 一路车轮粼粼,马车赶在落雨前,停在了青莲巷温宅前,温蘅扶着春纤的手下车,望着匾额上熟悉的字迹道“春纤,我到家了。” 春纤看小姐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担心不已,她忍着哽咽道“是,小姐,您到家了” “到家了”温蘅低低道,“我该做饭了,哥哥快从官署回家了今晚做什么碧螺虾仁哥哥喜欢吃这个可这道菜我总做不好我今晚好好做好好做” “小姐”春纤想将失魂落魄的小姐唤回现实,可又不忍心说出口,只能扶着小姐进了宅中厨房,帮着小姐清洗虾仁、烧水沏茶。 一盏碧螺春刚沏好,小姐端起来就要啜饮尝味,春纤忙拉住小姐的手道“小姐,小心烫” 小姐顿住手,一动不动,凝视着澄碧的茶水,一直等到茶水凉透,也没有再喝半口,只是静静道“这茶叶不够好,做不出最好的碧螺虾仁,你去我房里架子上拿,将那罐最好的碧螺春拿来” 小姐伤心到如此反常的地步,春纤怎敢离开小姐身边,可这等情景下,她又不敢违逆小姐之命,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厨房,见碧筠就在不远处朝这里望着,忙上前嘱托道“姐姐你先照看着小姐,我去去就回。” 碧筠应下,走至厨房附近,见夫人握着那杯凉透的碧螺春,望着望着,忽然嗤笑一声,手一松,茶杯落地碎得四分五裂,夫人就这般踏着碧绿的茶水,慢慢地走出了厨房,仰望着乌云翻搅的天色,一步步地走到了庭中秋千架处,手扶着秋千架绳,慢慢坐下。 大雨将至,天色暗沉如夜,呼啸的长风吹举地夫人衣裙若飞,夫人却像是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凝望着不远处的一片空地。 十数日前的夜里,哥哥所说的“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那些话,一字字地回响在温蘅耳边,温蘅眼望着那块还未种上枇杷树的空地,心如刀割。 她知道,哥哥赠她那缕乌发,是在提醒她出嫁时候的事,是要她自己好好地活下去,孝顺父亲、儿女绕膝,平安喜乐地度过一生。 向来青州女子出嫁,都是母亲为新娘梳发,但她生母早逝,出嫁那日,在琴川家中,她换穿上大红嫁衣后,是哥哥手执发梳,拢着她的长发,一下下地为她轻梳,边梳边道“一梳梳到头,一生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福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无辛悲” 梳发诗的一字一句,寄托了哥哥对她的殷殷祝福,梳完发后,哥哥又亲手帮她戴上了新娘花冠,扶她上了远嫁的马车,亲自送嫁至京城武安侯府,将她的手,亲手执送到明郎手中,而后,又为了她,努力科考,留京为官 哥哥并非重名重利、汲汲于官场之人,如若不是为了她,努力留京为官,是不是也不会有今日之灾 猛烈的闪电,如利剑划亮暗色,轰隆一声炸雷声响,天公撕下了一道口子,浇起滂沱大雨,几滴雨水才落在温蘅身上,一把雨伞已及时地撑在她的头顶,温蘅抬眼看去,是碧筠。 那夜,她向圣上求请离宫,圣上允了此事,却坚决不允将碧筠等御赐宫女调离,她对碧筠心生隔阂,既感谢她春风满月楼那夜,阻止了她和哥哥做下错事,又因她是圣上的耳目,无法再信任留用她,平日里只让她留在青莲巷宅中做事,不要她贴身伺候。 “夫人,雨太大了,进屋避避吧”碧筠轻声劝道。 夫人却不起身,在这狂风呼啸的倾盆大雨中孤坐许久,于又一道闪电划破暗空时,眼望着她,声平无波道“我要见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女主性格的转折点,狗血剧情的转折点,一切的转折点 千里之外的沈明郎表示我就出了个差 感谢地雷营养液 yoa要开心呀扔了1个手榴弹 月落丶扔了1个地雷 25813844扔了1个地雷 读者“行走江湖的枫叶”,灌溉营养液1 读者“秀秀”,灌溉营养液1 读者“行走江湖的枫叶”,灌溉营养液1 读者“阿零”,灌溉营养液1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一生 将入夜时, 天公下起瓢泼大雨, 持续近半个时辰后,转成淅沥小雨下至戌正,轰隆隆几声雷响,又转成倾盆大雨,冰凉的雨水铺天盖地浇灌如注,承明殿须弥座螭首“千龙吐水”, 如湍流飞瀑,暗茫雨夜中,四五侍从高擎油伞, 冒着风雨,将一身着墨色披风的女子,送至承明殿前。 赵东林早候在承明殿外, 见女子踩阶上来,忙迎上前去,“夫人” 女子抬手揭开遮蔽面庞的兜帽,露出如月容颜,几缕为风雨打湿的乌发贴在鬓侧,面上亦沾有雨意, 双眸岑寂乌沉,静静地望着高大煊赫的承明殿殿门。 赵东林轻道“陛下听说夫人要来,正等着您呢, 夫人请” 殿门洞开, 如巨兽之口, 内里深沉无际,不知尽头何在,最终通往何方,温蘅缓缓抬脚,跨过那道门槛,走入殿中,一步步地,向那正望着笼内雀鸟衔水漱羽的高俊背影走去。 她朝那背影跪下,一字字道“臣妇兄长有冤,请陛下明查。” 大梁朝的年轻天子转过身来,慢步上前扶她起身,却不言语,只一双眼静望着她,从袖中抽出一方雪色薄帕,轻擦她面上的雨意。 温蘅眼瞥见薄帕上绣着的蘅芜花叶纹,一动不动,由着圣上慢慢将她面上沾染的雨意擦拭干净,由着他修长的手指,徐徐拂过她的面颊,将那几缕湿发揽至耳后,由着他手解了她的披风,眸光毫无顾忌地上下打量。 皇帝问“夫人用晚膳了吗” 温蘅轻轻摇头。 皇帝道“夫人身上的衣裳也有些湿,是想先用晚膳,还是先去沐浴更衣” 温蘅道“但凭陛下做主。” 皇帝静看了身前的女子一会儿,挽住了她的手道“先用膳吧,时间不早了,空腹伤身,朕听说夫人要来,早让御膳房,备好了夫人喜爱的膳食。” 他挽着她的手,牵她坐到膳桌前,宫人呈膳上桌,膳食与在南薰馆那次一模一样,皇帝亲自为她夹菜,亦如在南薰馆时一般。 这一次,皇帝夹来什么,温蘅便吃什么,皇帝夹来多少,温蘅都垂眼吃下,皇帝在旁看着,渐止了忙碌夹菜的手,给她倒了一盅酒,她也双手端起酒盅,恭顺地饮到见底。 皇帝凝看着如此温顺沉默的楚国夫人,抬起手指,轻拂了下她柔滑微凉的面颊,她依然垂着眼沉默不动,双睫在眼下覆落青影,如沉寂的暗蝶。 皇帝问“夫人用好了吗” 温蘅点头,皇帝再问“夫人一路急行至此,衣裳裙摆都被雨水溅湿了,可要去偏殿沐浴更衣” 温蘅道“但凭陛下吩咐。” 皇帝微微抬手,赵东林立朝侍立在旁的承明殿掌事姑姑云琼看了一眼,云琼立刻会意躬身上前,“夫人请随奴婢来” 温蘅木然地起身,耳听着殿外铺天盖地的风雨声,跟随宫女走过雷电交加的明暗光影,来到西间偏殿。 偏殿之内,重重帷帘轻垂,氤氲的水汽如仙宫缥缈,置身其中,茫茫然如身处在无边无际的浓雾之中,视感都似被剥夺,只知四面八方,袭来几双手,有条不紊地解去了她的全部衣裳,将她扶至宽大的浴桶之中,游漾的红色花瓣,慢随流水,漾堆在她的身前,四五个宫女围上前来,梳发地梳发,抹胰地抹胰,全程不发一语,只闻伺候沐浴的哗哗水声。 浴毕,云琼恭声轻道“请夫人梳妆更衣” 楚国夫人却恍若未闻,依然静坐在浴桶中,一双眸子,也似浮满了氤氲水汽,茫然如梦。 云琼静了片刻,又恭声道了一句,“请夫人梳妆更衣”,这次,她低低补了一句,“时辰不早了,陛下正在寝殿等着您呢” 宛如大梦初醒,楚国夫人缓缓站起身来,雪白的身子映亮人眼,冰肌弱骨、玉体如酥,无数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滑腻的身子簌簌落下,有的落回浴桶之中,有的隐入无限风光之处。 左右宫女搀扶着楚国夫人,令她沿着桶边木梯,慢慢走到铺设锦茵的柔软地上后,立围拢着丈阔的浴巾上前,为她拭净身子,又为她穿上鸳鸯戏水纹样的玉色亵衣,同色素娟亵裤,外头一件轻薄如烟的浅粉色纱裙,上绣缕金折枝桃花,灼灼盛放,映衬着内里风光隐隐约约。 云琼请楚国夫人坐在镜台前,命宫女为楚国夫人梳妆,两名宫女捧起夫人如云的乌发,以蘸了蔷薇花露的梳篦轻梳,挽拢成清简的倾髻,只以一根赤金长簪挑插,将簪顶垂落的黄金流苏,细致地垂放在楚国夫人鬓侧,明亮灯光下,黄金流苏摇曳流光,衬得夫人愈发眉目如画,但那流光跃动再欢,却似也到不了楚国夫人的眼底,夫人只是沉默地坐在镜前,由着宫人为她淡施脂粉、轻画烟眉。 云琼打开一方口脂盒,原要挑染些许,亲自为楚国夫人点绛唇,但一直沉默不动的楚国夫人,却抬起手来,纤白的食指在口脂盒内轻轻一拂,对着身前的鸾草铜镜,静望着镜中颜色娇妍的女子,以沾染鲜红口脂的指腹,面无表情地自行轻涂香脂,一下又一下缓慢地揉过柔软的唇部,如在坚定心绪,反复下定决心。 雷雨声歇,赵东林侍立在旁,默看寝殿内的圣上,一时负手走到窗下,望着殿外御阶雨水倾流,看着神色沉静,两节手指却总忍不住扣扣窗棂,一时慢步踱至花觚前,赏看晚间宫女新插的鸢尾花,抚抚这朵,抚抚那朵,渐将几朵鸢尾花掐得不成形状,如此走来走去、心不在焉,在听到推门声响、环佩声近时,三步并作两步,走至榻边,拿起枕边一本书,倚榻翻看,神情那叫一个沉凝专注、古井无波。 最后一道雕花隔扇被拉开,赵东林见楚国夫人在宫女引领下、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略一挥手,领诸侍退下,亲手阖上隔扇门。 澄金砖地平滑如镜,霁蓝釉描金海水云龙瓷瓮里的雕镂冰山,缓缓融滴成水,鎏金风轮款送着冰山凉风,混着掐丝珐琅三足香鼎吐送的龙涎香气,熏染地满殿清凉芬芳,袅袅缭绕至为金钩挽起的榻前帷帐处、锦褥铺陈的宽阔龙榻前。 温蘅朝倚榻看书的大梁天子跪下,再一次求请这天底下最有权势的年轻男子,“臣妇兄长蒙冤,请陛下明查。” 皇帝早听到她走近的脚步声,一直绷着没抬头,此时听她开口说话,才不再拿乔地抬眼看去,结果却是一怔。 他只是让赵东林安排她沐浴更衣,没承想这家伙按着妃嫔侍寝规制来办了,皇帝看她身形轻纤地跪在那里,薄软轻透的浅粉色裙裳,如烟如雾地拢在身上,冰肌玉骨隐约可见,倾髻如云,碎苏如雨,妆容一如妃嫔秾艳,但却衬得她气质愈清愈淡,想叫人将她紧拢在怀中,碾碎这清淡如冰的表面,让她的双颊真正红艳起来,明眸似水,娇嗔妩媚,就像春风满月楼那夜一样。 皇帝想得心热,面上依旧淡淡,信手搁了书卷,下榻扶她站起,“夫人起来说话。” 温蘅见圣上始终不回复她的求请,既不答允也不拒绝,就如未闻一般,默了默道“那夜在南薰馆,是臣妇不识好歹,只要陛下愿缓停臣妇兄长的斩首之期,还臣妇兄长一个清白,臣妇愿” 她顿了顿,藏于袖中的手暗暗攥紧,垂着眼道“愿与陛下,做一夜夫妻。” 皇帝却淡淡吐出两个字,“不够。” 温蘅惊惶抬头,见身前的年轻天子眸光幽亮地凝望着她,嗓音低沉道“一夜不够,朕要一生。” 饶是温蘅心里已料想到今夜会发生什么,已做好了为救哥哥豁出一切的准备,也不会想到圣上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她惊怔地望着身前的圣上,见他微微低首,几是贴面地靠近前来,炽热的呼吸轻扑在她面上,嗓音轻低,如噙诱惑,“夫人肯吗” 素白的指甲几要掐进掌心,温蘅僵站着说不出一个字,皇帝缓缓站直身体,一如那夜在南薰馆道“朕不着急,夫人慢慢想。” 他重又踱回御榻之前,拿起那本书,倚榻翻看,温蘅如石雕木偶般,怔怔望着倚榻看书的圣上,耳听着殿角铜漏之声,一滴又一滴,昭示着时间的无情流逝,宛若在催魂夺命,滴滴落进了她的心里,不断上涌,令她如陷深渊,越发呼吸困难,似将要窒息而死。 皇帝双眼盯着书页,其实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耳听着她无声地站在那里许久,终于一步步地,挪近前来。 皇帝继续不动如山,连眼皮也不抬一抬,如此又过去片刻,他听见了窸窸窣窣的解衣细音,眼角余光处一道浅粉色的艳裳如花般绽放落地,眸中眼珠终于忍不住提溜着轻转了转,抬起眼帘,见烛映红纱的滟滟流光中,美人如玉,她雪白的身子靠近前来,一只冰凉的手,也抚握在他手臂处,轻轻道“这是臣妇的福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紫夜 “侯爷”, 长青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夫人会喜欢这个吗” 之前侯爷每经过一地,就吩咐他去置办当地有趣的风物特产,等着留京送予夫人, 泥人娃娃、皮影小人儿、黄杨木雕、寿阳花球、葡萄玉浆这一路零零碎碎加起来,各地风物特产, 已经装了满满两箱, 瞧着都是女子会喜爱的玩意儿,可是来到这武威城后,侯爷竟突然“别出心裁”,白日里处理完公务后, 夜里携他策马往城中西街去,请人订做一把匕首 是, 这武威城西街里是隐居着一位名为徐焱的冶兵大师, 十余年前名满天下, 他打造的匕首,定非凡品, 可是,再怎么不是凡品,也是冷冰冰的铁疙瘩一个,夫人是女子,温温柔柔,弱不禁风, 理当与风花雪月为伴,会喜欢这样杀人见血的利器吗 长青忍不住将疑惑问出口,沈湛笑道“这匕首不是送给我夫人的,而是为陛下订做的。” 他边缓缓驱马、边回忆着道“我和陛下小的时候,誉满天下的徐先生,人到了京城,先帝闻听后,让军器监的顶尖工匠与他比试冶炼兵器,那些工匠都在徐先生面前,一一败下阵来,先帝想赐徐先生官职,留用军器监,徐先生生性旷达,不愿困身官场,婉拒了先帝的美意,先帝遂让他在军器监教授工匠三个月,并亲自为皇室打造一批兵器。徐先生打造的那批兵器中,有一把匕首,通体乌黑,锋利无比,先帝为之取名为隐光,特设了一场比武,让诸皇子比赛摔跤,最后胜出者,将赢得这把隐光。 当时陛下还只是位寂寂无名的寒微庶皇子,因为不能在比武中显露锋芒,一直故意输给其他皇子,我与一众宗室子弟在旁观战,注意到陛下是在有意保留实力,等到人都走后,故意激怒他和我打了一场,然后一起去了当时还是充媛娘娘的太后那里,沐浴更衣,浴毕,太后端了茶水点心来,我和陛下不打不相识,边吃边聊,言语间提到那把隐光。我说,陛下理应得到徐先生打造的那把匕首,陛下却说,隐光已经有主,有主之物,他不会染指,我便笑说,既如此,等有一日,我替六哥讨把徐先生亲手打造的神兵来。 虽然只是儿时戏言,但我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忘记,如今正好有机会与徐先生相见,兑现儿时诺言,岂能错过这次良机” 长青在旁赞道“侯爷与陛下情义深重。” 沈湛道“我与陛下一同长大,自然情谊非凡”,他微低身子,轻抚了抚身下神驹的鬃毛,“这匹宝马,是大宛国进献的三十匹良马中最好的一匹,大宛使者称之为天马,原是要将它献给陛下,作为天子的骑乘,但那时我正自请外放,即将离京前往青州担任刺史,陛下送我至京郊,将这匹宝马赐给我代步,我说此乃天子御马,辞不敢受,陛下开玩笑说,又不是将后宫妃嫔赐你,有何不敢受的,骑着这马离京,在外好好历练一番,再骑着它回来,朕与你有约,君臣一心,共守大梁江山,你可不能将朕一人撂在这皇城里” 说至此处,沈湛感慨地笑道“若非陛下将这匹宝马赐我,我也许一生都无法与阿蘅相识。” 回想他与阿蘅那鸡飞狗跳、误会满满的青州初见,正是身下这匹骨腾神骏、色如紫燕的宝驹促成的,沈湛爱怜地抚摸着马首道“陛下赐马,将我外放青州,促成了我与阿蘅的姻缘,陛下赐婚,使我与阿蘅能破除世俗、结为夫妻、长相厮守,陛下待我恩典深重,此生唯有赤胆忠心以报。” 紫色宝驹感受到主人的爱抚,舒适地轻轻打了个响鼻,水亮的马尾摇曳生风,沈湛想起他与阿蘅在青州琴川定情后,二人外出游玩,他牵着这匹被阿蘅取名为“紫夜”的宝驹,阿蘅坐在马上,两人一起徜徉在蓊郁山林间,草木气清,凉风拂面,每每他回头,总能看到阿蘅与他目光相接,眸中笑意宛若星子流漾,夫复何求,夫复何求,他每次与她相视一笑,都有融融暖意盈满了他的心,只觉上苍厚待,此生再无所求。 相思如潮,几要将他吞没,沈湛叹问“还是没有夫人的回信吗” 长青摇头,他看侯爷眉宇微凝,笑劝道“无信来,便是平安无事,夫人住在紫宸宫中,有皇后娘娘护佑,定然万事无忧。” 沈湛自然相信姐姐会照顾好阿蘅,只是没有阿蘅的回信,何以聊解相思,“哒哒”的马蹄落在长街的青砖地上,沈湛怅然抬首,望向天心明月,想起“千里共婵娟”一句,心道,阿蘅此刻,是否也正倚窗望月 在家时,夫妻二人夜深未眠,下榻沐浴后,常斟两盅小酒,相依倚窗望月,因正是缱绻情浓之后,寻常之事做来,也似与平素不同,执壶倒酒,把盏共饮,眉眼交接之处,眸如秋水,情波暗流,他勾挽住阿蘅的手臂,如饮洞房交杯,温柔的月光披拂下,眼望着她轻轻道“愿生生世世,结为夫妻。” 一别多时,公务将终,即将踏上返程,沈湛归心似箭,但长路漫漫,却还得耗上些时日、一步一步地走,他想起临走之前与妻子的“戏言”,会不会她腹中真有了一个小生命,所以她不给他写信告知她的近况,是要在他回京时,给他一个惊喜 如此一想,沈湛盼归之心更切,恨不能生出双翼,飞回京城,他望着天心明月,想着身在京城地界的妻子,是否正与他沐浴着同样的月光、心中缠绕着同样的相思之情,却不知因为自入夜起便雷雨不断,京城地界阴沉无月,夜浓如墨,大雨后冷风沁凉,毫无夏夜闷热,宛如时至凉秋。 但,无论外界如何冷风阵阵,紫宸宫承明殿的龙榻之上,却是温暖如春。 锦帐围拢,烛滟流光,皇帝将莹白如玉的女子拢在怀中,如搂着绝世珍宝,温柔吻她,可无论他如何亲吻揉抚,她的身子,始终都僵冷地像块寒冰。 皇帝渐止了动作,抬手拂开她面前微乱的发丝,轻道“夫人看着朕。” 她顺从地睁开双眼,眸中毫无情动,泠若寒池之水,幽静地映照着难以自持的他。 皇帝搂她在怀,捞起她的一只手,于她掌心印下轻轻一吻,低声问“朕不好吗” 温蘅道“陛下是大梁之主,九五至尊,天下无人可匹。” 皇帝再问“既是天下无人可匹,夫人为何不喜欢” 温蘅道“陛下是天子,臣妇只敢仰望,不敢喜欢。” 皇帝嗓音如醉,“朕许夫人喜欢。” 温蘅不能躲开分毫,只能悄将眸光越过身上的男子,眼望着帐顶的盘金龙纹,恭声道“臣妇谢陛下恩典。” 皇帝轻声道“夫人吻吻朕。” 温蘅看向她身前主宰她兄长生死的年轻天子,慢慢抬首,朝他火热的唇碰了碰。 皇帝低笑,“就这样” 温蘅僵着不动,皇帝含笑道“朕教教夫人。” 他手揽在她发后,热切深吻,吻得她双颊红艳,正如不久前他所拟想的那般。 他更想的,是她明眸似水、娇嗔妩媚地主动抱他吻他,来日方长,她许了他一生,不急。 皇帝暂止了这个绵长的吻,在她耳边道“朕知道夫人心里在骂朕趁火打劫,可朕对夫人,爱慕难舍,愿为夫人,从云端跌到泥沼,做回小人。” 罗帐春深,绵延不断的迷恍,将丝丝清明拖下深渊,好似什么都无法认真去想,什么都难再想得清楚,只能无力地随着主宰命运之人浮沉,可如此迷恍之时,不知为何,双眸雾蒙、神思如碎的温蘅,却忽地恍惚想起去年这时,她与明郎交心定情,明郎向父亲求了亲,也已修书给远在京城的华阳大长公主告知此事,彼此都已在心底,视对方为执手一生的良人,永不相疑,永不相负。 一次,他们二人出游,因有事在外耽搁,一直到夜深方回,她坐在“紫夜”上,明郎在前牵马送她回家,下马的时候,她脚下没踩稳,一个趔趄要倒,明郎忙抱扶住她,她撞在他怀中,与他靠得极近,似能彼此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天是溶溶月,夜是淡淡风,四下无人,几乎呼吸交融的距离中,明郎扶着她手臂的双手,情难自禁地握紧,人也微低身子,朝她的唇,慢慢靠近,她微低着头,心跳得几乎要跃出嗓子眼,却没有闪躲,由着耳垂在夜色中烧得通红。 但最终,明郎却还是停在她的唇前,无边清月下,他双眸清亮地望着她轻道“我怕轻薄了我的娘子。” 宛如堕入了无边无际的噩梦之中,温蘅慢慢阖上了双眼,天牢之内,温羡自然难眠,因为晚间雷雨致使天气转凉,原本阴暗潮湿的天牢,更是凛寒入骨,轻薄的单衣根本无法御寒,但温羡人坐在阴凉无比的牢房之中,却也感觉不到寒冷,只因他心中,全被这世上对他最重要的两个人,完全占满,丝毫顾不了其他事情。 原本,想要为父尽孝一生,守护阿蘅一世,却眼看着一件也做不到了,这诬陷来得凶猛狠毒,直取他的性命,他思来想去,心中也唯有一人,想要加害于他的可能性最大。 若真是那人,他死了,亦不得安宁,阿蘅仍要时时刻刻生活在那人的阴影下,那人心思如此之狠毒,若将这些污脏手段,在日后,都往阿蘅身上使,明郎一人,可能护得了她 无能 温羡有生以来,从未有如这一刻,这般痛恨自己无能,不但护不住阿蘅,还要她为自己忧惶掉泪,他这般冤死,也将是阿蘅心中的一个死结,以后年年月月,阿蘅要因为他,掉多少眼泪 回想那日在青州琴川城,明郎来家中向父亲求亲,父亲以为“齐大非偶”,问他是如何想 他如何想呢,在明郎求亲之前,在父亲惊讶地得知本州刺史爱慕自己女儿之前,他就早已知道明郎与阿蘅的交往,知道明郎是真心爱惜阿蘅,一名男子真正爱慕一女子,会如何将她捧在心尖,他心中清楚,也知道阿蘅,是真的爱上了明郎,他与她做兄妹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阿蘅在提到一名男子时,那般双眸星亮,欲语还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地雷营养液 芝士6tun扔了1个地雷 时间是个什么鬼扔了10个地雷 e扔了1个地雷 yoa要开心呀扔了1个地雷 月落丶扔了1个地雷 刀子君扔了1个地雷 笨猪扔了2个地雷 阿迟扔了1个地雷 读者“和奶茶”,灌溉营养液 20 20190613 11:07:14 读者“cx”,灌溉营养液 20 20190613 00:55:23 读者“y2014”,灌溉营养液 3 20190612 22:48:46 读者“可乐酱耶”,灌溉营养液 5 20190612 22:17:55 读者“秀秀”,灌溉营养液 1 20190612 21:36:32 读者“半夏”,灌溉营养液 1 20190612 19:06:44 读者“阿零”,灌溉营养液 1 20190612 18:42:33 读者“煦凉”,灌溉营养液 1 20190612 18:24:00 读者“行走江湖的枫叶”,灌溉营养液 2 20190612 17:36:29 读者“蝶舞”,灌溉营养液 10 20190612 16:54:05 读者“长歌”,灌溉营养液 3 20190612 15:56:23 读者“i迷糊蛋”,灌溉营养液 10 20190612 15:53:22 读者“青柯”,灌溉营养液 10 20190612 15:52:58 读者“ttkbo”,灌溉营养液 5 20190612 15:22:17 读者“yx”,灌溉营养液 30 20190612 15:17:31 读者“未成年”,灌溉营养液 20 20190612 15:16:50 读者“小鸡蘑菇汤”,灌溉营养液 10 20190612 15:03:32 读者“若雨沁心”,灌溉营养液 4 20190612 15:03:07 读者“今晚加更”,灌溉营养液 1 20190612 14:55:17 读者“燕燕燕燕”,灌溉营养液 5 20190612 11:11:29 读者“乃翁”,灌溉营养液 10 20190612 09:15:44 读者“88d”,灌溉营养液 3 20190612 07:08:04 读者“几何”,灌溉营养液 42 20190611 23:36:21 读者“煦凉”,灌溉营养液 1 20190611 21:37:53 读者“飘飘无所似”,灌溉营养液 1 20190611 19:53:46 读者“y”,灌溉营养液 10 20190611 19:21:29 读者“猫妈”,灌溉营养液 1 20190611 18:28:40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天明 因为阿蘅喜欢, 因为性子那般明透的阿蘅, 即使明知“齐大非偶”,预料到了日后种种可能的困难, 依然愿将一生托付给明郎,愿与他执手一生、白头到老, 为了她心中欢喜、此生幸福, 他亲自将她的手, 交到了明郎手中, 如今想来,他是不是, 做错了…… ……他们这样的人家, 在天潢贵胄面前, 就如同脚下的蚂蚁, 无需花多大力气, 就可被要了性命,连死前的呐喊都喊不出,就这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天地之间……他将阿蘅送嫁至京城, 阿蘅成了华阳大长公主的眼中钉、肉中刺, 平日在武安侯府尽受闲气不说,若华阳大长公主心思阴毒到执意要她的性命,他是不是也间接害了阿蘅…… ……从前, 他淡泊权势, 为了阿蘅能有倚仗, 他希望能在官场步步高升、青云直上, 可才入官场数月,即遭人诬陷,被下天牢,将临死刑,连诉冤发声的机会都没有……身为家中的男子,如此无能,令他羞惭难当,对父亲和阿蘅的牵挂,更是叫他心如刀割…… ……阿蘅今夜,定是彻夜难眠、惶急惊惧,他断发之意,她会明白,为了父亲,为了她深爱的明郎,他相信,她会听话,好好地活着,可树欲静而风不止,若是华阳大长公主想以他温羡之死,对阿蘅做些什么,明郎人不在京,那该如何是好?!! 温羡人之将死,种种愧疚担忧,如浪潮将他袭裹包围,似要将他直接溺毙,复杂纷乱的心绪,纠缠如乱麻,千丝万缕,没个尽头,如此极度的忧惶之下,他听到天牢内幽静的滴水声,不知怎的,竟又忽地想起幼时那年,青州琴川烟雨濛濛,冲洗地廊外芭蕉青翠欲滴,他凭栏倚坐,手接着廊外微凉的细雨,耳听着屋内哗哗的沐浴水声,在听到推门声响,回头见家中侍女捧出污脏衣物拿去清洗时,站起身来,快步向屋内走去。 满屋的木樨胰皂清香中,她就坐在窗下,被洗得干干净净的小脸粉雕玉琢,手撑着座椅,半歪着头,一双乌漆明亮的眸子,如紫葡萄一般,中还漾着盈盈水光。 她的身上,是簇新的衣裙,浅浅的粉色绣着折枝花纹,如春日枝头最娇妍的桃花,细软漆亮的头发披散在肩侧,正被坐在一旁的母亲手执发梳,一缕缕地仔细轻梳着,她身处在这陌生的环境里,黑水晶般的双眸乌溜溜地转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将眸光落到他的面上来。 他走上前轻声唤道:“阿蘅……” 两岁多的小女孩,对这个陌生的名字,没有任何反应,于是他深望着她,再一次轻轻道:“你叫温蘅,温润如玉之温,潇湘蘅芷之蘅。” 她仍是一点也听不懂,眨巴眨巴眼,目光被母亲鬓边垂系的摇曳流苏所吸引,伸出小手,要去抓着玩。 他上前握住她的手,在她绵软的手心,放了一颗糖。 她望着这颗小小的香甜的食物,低首轻嗅了嗅,衔入了口中,含了没一会儿,即被甜得眉眼弯弯,梨涡浅浅。 他亦含笑道:“我叫温羡,是你的哥哥。” 她自然还是听不懂的,只是笑眼弯弯地望着他,在将口中甜糖含化后,捉住他的手,要找糖。 她扒着他的手,翻来翻去,看看手心,看看手背,却都寻不着那小小圆圆甜甜白白的美味食物了,疑惑地抬起水灵灵的双眸看向他。 他又自腰畔香囊里取了一颗甜糯丸,笑道:“叫我一声哥哥,就给你吃糖。” 她奶声奶气地道:“嬢嬢。” 她还只会说“嬢嬢”,因为此前,没有人教她唤“爹爹”、“阿娘”,还有“哥哥”,可带着她流浪行乞的“嬢嬢”,已经不在这人世间了。 他指拈着甜糯丸,送入她的口中,于是她又笑得眉眼弯弯,扒着他手的小手,还没有松开,因为吃糖欢悦,轻轻地摇啊摇。 帘拢声响,父亲也走了进来,将她一把抱起,笑道:“爹爹的小阿蘅回来了!” 母亲手拿着发梳,无奈而又温柔地嗔怪道:“头发还没梳好呢。” 她被父亲举在半空,也不害怕,两只雪白的小脚丫晃啊晃啊。 他拿起备在一旁簇新鞋袜,朝父亲道:“天气凉,足底生寒,容易得病,还是快帮她把鞋袜穿上吧。” 父亲将她放回座椅上,他在她面前蹲下身体,将她小小的足握在掌心,动作轻柔地帮她穿上鞋袜。 一只穿完,换另外一只,她一直在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在他将两只脚的鞋袜都穿完后、仰首笑看向她时,忽然朝他轻轻细细地唤了一声:“哥……哥哥……” 他一怔,而后在细雨打窗的沙沙声中,含笑握住她的手,“是哥哥呢。” 琴川多雨,那些陪着她一起长大的时光,好像总是烟雨濛濛,一城春水,风细柳斜,他与她一同读书识字,他抚琴时,她在旁绣花,她写字时,他在旁磨墨,他擎着油纸伞,牵着她的手,在小城岁月里,走过琴川城的大街小巷,如水年华,缓缓流淌,她渐渐长大,是钟灵毓秀的少女,是温柔清致的女子,他不能再在人前牵她的手,因为,他是她的哥哥。 他曾在心底立誓,要护她一生,可却要违誓了……温羡像是从梦中醒来,四周严寒入骨,一直冷到人的心底,阿蘅……他薄唇轻启,无声地唤了一声…… ……怎会不知明郎是真心爱慕阿蘅,一名男子若将一女子放在心尖上,会是何言止,会有何眼神,他再清楚不过。 越是清楚,越是无望,到如今,连心底一点隐秘的念想,都要随人之身死,而灰飞烟灭了,这世上再没有人知道这念想的存在,它葬在了琴川城冷寂的烟雨中,也将葬在他断颅溅出的滚热鲜血里。 温羡以指尖为笔,在落满灰尘血垢的地面,一笔一画,慢慢书了一个“蘅”字,心事如灰,从未真正地燃起过,就要如此混着鲜血,落入泥沼之中,因他心中清楚,阿蘅从来只当他是兄长看待,没有任何其他半点情愫,怕把阿蘅吓到,怕她从此避他如蛇蝎,多少年来,他从不敢将这心事引燃,从不敢流露一丝一毫,但也许,不破不立,揭开此事,会不会有那么一点可能,如果……如果能有一次回头的机会,他会选择试一试吗?…… ……会吗?……这漫漫长夜,每往前推进一分,便离死期近了一分,人之将死,都是妄想罢了… 长夜漫漫,承明殿寝殿的龙榻上,皇帝却似不知疲倦,他并非热衷风月之人,是故他年已弱冠,后宫妃嫔众多,这些年来,独独冯贵妃一人,曾怀有身孕,所谓男女之事,不过就是那般,他原是如此想,可今夜,却有些出乎意料地疯狂了。 原要温柔体贴一些,好好怜惜身下的女子,不要叫她怕了他,好在日后与她缱绻情浓,可当他真正搂着怀中这具柔若无骨的身子,将她压倒在锦褥间,却是纵情尽兴,难以自持,怎会如此甜美,他拥抱着她,都觉她合该是天生为他而生,无一处不与他相契。 紧|绷的身体,暂时松弛下来,皇帝原要轻拂开她面上凌乱的发丝汗水,深深吻她,可却见她虽是双颊潮|红、眼尾妩然,一双眸子却是泠泠地望着他,皇帝一怔,欲继续低首吻她,她却在今夜第一次逆他心意、避了开去,皇帝愣了片刻,反应过来,扬声唤道:“赵东林!!” 赵东林人候在隔扇外,闻声略略推开隔扇,垂首恭声道:“奴婢在……” 锦帐之内,圣上嗓音微哑,“传朕口谕,宽限七品翰林院编修温羡斩首之期,责令大理寺详查,若冤屈忠直臣子,严惩不贷。” 赵东林眼瞄过榻前地上凌乱的衣物及一本落地翻开的书册,诺声应下、疾步走开,寝殿龙榻上,皇帝将她为汗浸湿的几丝长发揽至耳后,望着她问:“这样夫人可还满意?” 她轻道:“谢陛下”,手搭在他肩处,似要将他推开起身。 皇帝怎舍得温香软玉离他而去,紧搂着她问:“夫人要去哪儿?可是要下榻沐浴?再等等,夜还长着呢……” 她道:“臣妇该走了。” 皇帝捉住她的右手,一点点地吻过她的指尖,含混道:“夫人兄长的案子,需要时间彻查,这段时间,夫人就住在这里……” 她静静地望了他片刻,垂下眼帘道:“是。” 皇帝满意她的温顺,此后再度情浓不必多说,第二日晨醒,亦是百般温存,宫女们捧了新衣裙入殿,皇帝兴致上来,笑道:“朕为夫人更衣可好?” 女子眉眼懒懒倦倦的,手拢着长发坐起,垂着羽睫不说话,皇帝自盘上取了衣物入内,兴致勃勃地要为她穿上,结果刚拿起第一件亵衣没一会儿,就对着那对称的数根细带犯了难。 ……不会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开口 皇帝望着松松斜斜“挂”在她颈处的那方粉色洒金花蝶亵衣, 讪讪罢手, “朕叫宫女来伺候夫人” 话是如此说, 手在彻底离开她的身子前, 还是忍不住低首在她香肩处落下一吻, 皇帝起身下榻,宫女们伺候他盥洗更衣,他张开双臂,由着宫女们为他换上贴身的素绢中单及宝蓝色织金常服龙袍,在坐至镜台前盥洗后, 看宫女如常执了金梳、要为他梳发簪冠, 摆摆手令宫女退下, 眼望着不远处的她道“有劳夫人。” 她身上也已被宫女伺候换上了碧纱裙, 裙上折绣着整枝白梅, 清幽淡雅, 听他唤她,慢慢地走上前来,接过那柄金梳,手拢着他垂散的长发,垂眼缓缓梳着。 淡淡的女子香气萦绕在他周围,纤白的玉手衬着漆发,愈发皓洁如雪,皇帝凝望着镜中眉眼低垂的女子,望着望着,情难自禁, 不待她梳完,就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坐在自己怀中。 “朕也帮夫人梳梳”,皇帝道。 他从她手中拿过那只金梳,五指穿过她柔滑的长发,拢起一束,一边轻轻梳着,一边看她就安静地垂首坐在他怀中,忽然起了玩心,突然低首凑到她面前,“偷袭”般轻啄了下她唇。 她不防有此,下意识后仰要倒,皇帝大笑着紧搂住她的腰,将她揽回怀中,这回细细温柔含吮了一阵儿,方退了开去,认真为她梳起长发来。 梳拢毕,皇帝招招手,宫女上前为楚国夫人挽髻,皇帝在旁选钗递簪,兴致勃勃,而后宫女为夫人描眉施粉,皇帝插不上手,就坐在一旁,扎扎实实看了一回女子上妆,看她素面时皎皎如月,描妆后娇慵鲜妍,真是各有颜色、万般皆好,亲亲热热地搂了她的腰站起,一同去用早膳。 早膳有薏仁膳粥、蝴蝶卷子、奶皮烧饼等皇帝平日爱用的几样,也有海棠糕、汤头面等青州特色早食,皇帝吃得香甜,比平日早上还多用了半碗粥,接茶漱口时,见杯中茶是他素日饮用的御茶龙井,吩咐了一声,“这几日,将茶换成湘波绿。” 赵东林恭声应下,皇帝接过宫女呈上的湿毛巾,一边拭手一边看她如小猫吃食般一点点喝着薏仁粥,清致的眉眼间懒懒倦倦的,像是没有什么胃口,想是昨夜十分乏累,柔声道“朕去前殿处理下朝事,夫人慢慢吃,若觉膳食不合口味,就吩咐一声,让御膳房另做。” 他起身要走,看她要如仪起身跪送,手轻按在她肩处,“不必,夫人用完早膳后,若觉困倦,可卧榻歇息着等朕回来,朕尽量早回。” 皇帝前两日“身体不适”、不见外臣,虽然折子是照常批阅,可也确实积了些朝事下来,他人到前殿御书房,召见心腹朝臣议事,靠近两个时辰后议毕,去永寿殿问母后安。 永寿殿中,容华公主、皇后并几位妃嫔也在,太后见皇儿来了,笑道“方才皇后她们正说到皇上呢,说你病了,却不让人去承明殿侍疾,凭白叫人担心” 皇帝挥手令朝他行礼的皇后等人起身,笑在母后身旁坐下,“只是偶感风寒而已,朕怕传给母后,派人同母后说过不必探视,夏日炎热,皇后等在各自宫中消暑纳凉就是,也不必为朕这一点小病忙来忙去” 太后瞧着皇帝面含笑意、精神爽利的样子,确实没有半点病色,是大好了,含笑劝道“虽然天热,但也别贪凉,风寒虽是小病,可若是加重了,有你苦头吃。” 皇帝点头道“是”,看偎依在母后身边的妹妹恹恹的,像是蔫巴了的百合花,抬指笑刮了下她鼻尖,“怎么,可是昨夜贪凉病了,传御医来给你瞧瞧” 容华公主摇头,眼望着皇兄巴巴地问道“明郎表哥什么时候回来呢” 皇帝本来心愿得偿、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此时乍然听了妹妹这一问,轻快的心情,立如飞絮打了雨水,直往下坠,他唇际的笑意都似僵住,含糊道“还得有些时日呢” 略抬首勉强绽放了片刻的百合花,立又蔫巴下去了,太后看容华始终对明郎念念不忘,生怕她为情所误、一时糊涂,做出些什么有伤体面、贻笑大方的事来,言语间提点着她,问皇帝道“明郎成亲才多久,小两口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你这时候让他出京办差,炎夏熬人,怕是相思更熬人” 皇帝唇际的笑意如冰将裂,僵笑着道“这是工部侍郎的分内之事,明郎初任工部侍郎,若朕就特殊待他,要惹朝野非议的。” 一旁的皇后看皇帝神色似是有异、笑得勉强,以为陛下是因被母后责问的缘故,在旁浅笑着帮说话道“明郎明事理,知道任其职尽其责,陛下遣他出京办差,是看重他的缘故,明郎定以忠君报国为第一要务,不会过于眷恋小家的。” 太后笑,“朝堂之事,哀家也不多嘴,看着到用午膳的时候了,正好这么多人都在,一起在哀家这里用个午膳,热热闹闹的。” 皇帝原想回去与她一同用膳,却他确实因为“装病”有几日没陪母后了,遂耐着性子在永寿殿坐着,陪母后慢慢用午膳。 太后喜欢寻常人家的亲近热闹,不设尊卑有序的上下宴席,令众人围坐在膳桌前,几名妃子原要主动在旁布菜、侍奉太后、皇帝与皇后用膳,太后笑道“就是寻常人家,哀家这做婆婆的,也不需要你们这样侍奉,都坐下吧,别拘束。” 几名妃子这才谢恩落座,太后瞧着后宫里位分高的妃子都在了,独独缺了冯贵妃,问皇帝道“贵妃自流产后,就一直在披香殿内调养,人也不出来,哀家也有许久没见着她了,她近来身体如何” 皇帝回道“她身体在渐渐好转,精神也好起来了。” 太后叹了一声,想到那夜亲眼所见的已成形的女婴尸体,还是感到心痛,她这般一想,又想到了因贵妃之事避嫌离宫的楚国夫人,道“明郎不在家,你姑母一人在府也是寂寞,明郎媳妇儿回武安侯府,也好陪陪她。” 容华公主闻言在旁瘪瘪嘴,“她才不在武安侯府,她那个哥哥犯了滔天大罪,都快要被问斩了,她此刻怕是正不知躲在哪里哭呢” 太后忆起那日紫微殿殿试所见的温文尔雅的蓝衣士子,惊讶问道“他犯了什么大罪” 容华公主刚要开口,就被皇兄打断道“事涉侮辱太祖皇帝,但朕觉得此事或有隐情,已推迟了他的斩首之期,责令大理寺详查,不可冤屈了忠直臣子。” 太后回想那士子温羡萧疏清举的风度,虽只远远瞧了一面,却有如玉君子之感、如切如琢,实难想象他会糊涂到犯下这样的大罪,此时听皇儿这样说,讶叹道“好好查,不能冤枉了人。” 皇帝道“是”,而一旁静听他们说话的皇后,虽然面色平静,但心中却浮起惊惑。 她知道陛下忌讳后宫干政,平日从不插手朝事,但作为皇后、一国之母,朝堂之事,多少会传到她耳中,尤其侮辱太祖皇帝这样的大罪,犯罪的,还是弟妹的家人,她怎会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弟妹是青州小户出身,在京没有家族势力倚仗,如今明郎人不在京城,若是母亲不肯帮弟妹,弟妹会不会来求她、请她向陛下说情,怎么这几天从没有听到弟妹来求见的传报皇后心生疑虑,但此时也不好问,只是含笑陪着母后用膳。 太后有午憩的习惯,午膳结束后,众人主动请退,按地位尊卑,陆续离开永寿殿,帝后在前,二人心中想着同一人,却各有所思,闲说几句话后,辇驾分开。 皇帝本来因妹妹与母后提到明郎,而不得不去正视一些事,以致心情沉郁,像是有什么压在他的心底,令他有些闷闷地喘不过气来,等他冒着烈日,回到清凉的承明殿后,一路往内殿去,望见她卧在屏风前小榻上午憩的沉静背影,心中的闷气,又像是瞬间烟消云散。 一晌贪欢,皇帝想着这四个字,负手静站在垂帘处,眼望着她卧睡在他平日休憩的小榻上,枕着他平日所用的孩儿枕,一颗浮躁不安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有细细密密的欢喜不断向上涌溢,将那些愧疚不安都压到最深处掩埋起来,仿佛从不存在。 皇帝轻声问侍立在旁的云琼,“夫人后来早膳用了多少” 云琼回道“通共就小半碗薏仁粥。” “其他的一点没用” 云琼摇头。 皇帝微微皱眉,“午膳做了什么” 云琼轻道“都是陛下之前交待过的、夫人喜爱的菜式。” “她进得可香” 云琼道“就就吃了几口” 皇帝眉头皱得更深,“可是御膳房做的不合她口味,夫人有没有让你们另做” “没有,夫人没有开口吩咐另做”,云琼静了静道,“夫人从晨起到现在,没有说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地雷营养液 月落丶扔了1个地雷 月落丶扔了1个地雷 北斗星的大北斗扔了1个地雷 安九丫扔了1个地雷 夏乙扔了1个地雷 飞红扔了1个地雷 读者“喵呜”,灌溉营养液 5 读者“iu”,灌溉营养液 20 读者“温婉”,灌溉营养液 1 读者“飘飘无所似”,灌溉营养液 2 读者“阿零”,灌溉营养液 1 读者“煦凉”,灌溉营养液 1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满足 皇帝听了这话, 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摆手令诸侍皆退,自己又杵站在垂帘处, 凝望了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慢慢走上前去, 在榻边坐下。 她朝榻内侧卧着身体,枕着绿云, 静阖着双眸,羽睫在眼下垂覆着淡淡的青影,轻缈如烟。 皇帝轻轻地将她滑落在眉心处的几丝乌发, 揽至耳后, 指腹轻拂过她脸颊的同时, 见她双眸也睁了开来原来并没有深睡。 皇帝看她起身,像是要下榻朝他行礼,轻按着她肩、令她坐在榻上道“不必起来行礼, 夫人要是困倦, 躺下接着睡就是。” 她垂眼静坐在那里不动, 皇帝道“夫人要是不困, 就同朕用用茶点、说说话。” 他将不远处檀桌上的点心盘端了过来,拿了一块枫茶糕,送至她唇边。 她静了片刻,没有直接就着他的手咬衔住,而是抬手接过,送至唇边咬了一小口, 即垂下了手。 皇帝看她木然地将那一小口枫茶糕嚼咽下,即又一动不动了,问“夫人不想吃这个吗那朕再让人做些其他的点心送来” 皇帝刚要扬声吩咐,终于听她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臣妇不饿。” “怎会不饿”皇帝道,“朕听侍女说,夫人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些什么,这样空腹伤身体的。” 她默了默道“臣妇想到家兄在牢中衣裳单薄、食不果腹,便什么也吃不下。” 皇帝含笑宽慰,“朕让人给他送些衣裳食物,不会叫他在牢中受苦的,夫人不必为此悬心。” 他说着又捡了盘中的一块海棠糕给她,这回她伸手接过,垂着头将这一块海棠糕都慢慢吃完了,皇帝如此喂了几块点心,又端了檀桌上的果盘来,剥了颗岭南荔枝送到她唇边,她也安静地衔吃了。 皇帝乐此不疲,又剥了四五个荔枝喂她吃下,方叫宫女端水进来净手。 宫女们捧着温水、毛巾等物进来,皇帝捉住她的手,一起放入盛着温水的赤金盆中清洗,而后又拿了毛巾,根根纤指地帮她仔细抹擦干净,将毛巾掷回漆盘上。 宫女们捧着巾盆等物垂首退下,皇帝手揽着她腰道“朕一上午都在处理朝事,也有些困倦了,和夫人一起躺躺。” 他把自己素日用惯的那只定窑白瓷孩儿枕给了她用,让人另拿了一只青灰釉的夏用瓷枕来,又吩咐赵东林派人去“知会”下天牢狱卒后,搂着她一起躺下。 皇帝手掌覆在她的鬓颊处,轻抚了会儿,凑近前去,吻了吻她唇道“朕自早膳后离了夫人,就总想着夫人。” 她沉默以对,皇帝又将她搂紧些,令她依伏在他怀中安睡,然而温蘅脸靠在他身前衣裳处,龙袍熏染的香气兜头罩来四处都是,憋闷地她喘不过气来,像是要在这怀抱中,彻底窒息而死。 她干睁着眼,听着殿内金盘上的冰山一点点地融滴化水,脑中好像有许多影像呼啸而过,又好像窒息到意识昏沉,什么也没有想,浑浑噩噩的,没有半分睡意,椒房殿中,皇后也没有半点午憩的心情,外界消息,向来是由她从家里带入宫中侍奉的姑姑素葭向她通传,可楚国夫人兄长温羡一事,素葭却半点没向她提过,于情于理,都甚是可疑。 皇后遣退诸侍,直问素葭此事。 素葭沉默不语,只是朝皇后娘娘跪了下来。 皇后心里已明白了什么,罕见地严词厉色道“你随本宫入宫多年,难道还听本宫母亲差遣本宫手下岂缺能人差使,只是为与你的旧日情分,令你掌凤宫诸事,待你与旁人不同,你却敢一心二主,瞒着本宫行事” 素葭惊惶地连连告罪,皇后暂忍怒气,问“楚国夫人这几日可来找过本宫” 素葭如实回道“前两日来过两次,奴婢奉大长公主之命,都没有通传”,她见皇后娘娘脸色少见地惊怒,忙叩首频频,“娘娘息怒,奴婢以后再不敢了,请娘娘饶了奴婢这一回” 皇后扶着案角坐下,眼望着地上渐将额头叩得青肿的素葭,冷声道“只为与你素日情分,宽宏你这一回,若再有下次,本宫就遂了你的心意,遣你出宫,送你去侍奉你真正的主子。” 华阳大长公主性情骄悍,皇后娘娘性情淑善,是个奴婢,都知道谁是良主,只是华阳大长公主是素葭旧主,又是皇后娘娘的生母,从前皇后娘娘年少入宫时,行事尚青涩,许多事情,都是大长公主在后做主,她也习惯了皇后娘娘与大长公主一体同心,听候大长公主差遣,忘记了皇后娘娘早已长成,不再是当年的少女,天下母女,离心的又岂只有一二,素葭暗悔此次行事,背后冷汗涔涔,忙叩谢娘娘宽宏恩典。 皇后令她起身,吩咐道“明日早上派人出宫,传楚国夫人入宫与本宫相见。” 素葭恭声道“是”,而后见皇后娘娘倦怠地摆了摆手,垂首退了出去。 殿内,皇后孤身坐着,想着母亲如此行事,拦着弟妹为家人向她求救,若弟弟明郎回来后知晓,怕不是要起风波她因此事发散,追想母亲这些年来的行事,无论如何相劝,都不肯收敛性情半分,不肯抽身朝堂,且总道是为她好,越想越深,只觉额角隐隐作痛,手按在那隐痛处,于广阔深寂的殿宇内,深锁眉头,无声叹息。 承明内殿,皇帝睡了大半个时辰方醒,醒的时候,怀中空空,他颇有失落之感地坐起寻人,见她就坐在不远处的檀桌旁,手取了搭在果盘旁的、那柄镶镂宝石的匕首,双手分握着刀柄刀鞘,极清冽的“铮”地一声,将那柄雪亮的薄刃拔了出来,本就神色清淡的眉眼,被凛凛刀光一照,更显得清寒无比。 皇帝初醒的那点困意,全被眼前所见惊没,他人还僵坐在榻上,但身体已呈离弦之箭之势,像是随时能抢奔过去,开口问,“夫人要做什么” 她闻声看了他一眼,拿出果盘里的一只番石榴,持匕首剖开,手剥了几粒红透晶莹的石榴籽肉,放入口中,垂眼慢慢地抿嚼。 那匕首搁在果盘旁本就是剖切水果用的,皇帝一怔,而后哑然失笑,想自己也是睡糊涂了,他下榻趿鞋上前,传水进来洗净手面后,拿起半只剖开的石榴,道“朕剥给夫人吃。” 他剥得仔细,在白瓷小碟上摞得如红晶晶的小山一般,而后执着一只玉柄镶金小勺,舀了十几粒,送到她口中,看她抿唇轻轻地嚼吃着,唇边渐沾了点儿石榴汁液,衬得红唇越发鲜嫩娇润。 皇帝瞧得很想凑近尝一尝,绷着没动,又舀了一勺送到她唇边,她却轻声道“不想吃了。” 皇帝问“这只味道不好吗重剖一个尝尝” 她道“吃多了,晚膳就吃不下了。” 皇帝转将这勺石榴籽肉,送入自己口中,口中酸酸甜甜地嚼,眼睛盯看着她的唇,心思也似酸酸甜甜。 他绷了一阵儿,还是没绷住,口中石榴籽肉刚嚼咽完,他就忍不住将她搂在自己怀中,尝了会儿另一种酸甜可口的滋味,摩挲着她的柔颊问“晚膳要吃什么” 她道“陛下做主就是。” 皇帝报说了几个菜名,她都没有异议,皇帝搂住了她就不想撒手,终于知道“如胶似漆”是何意思,如此黏黏糊糊,“厮混”到晚间用膳。 膳中,皇帝看她晚膳用得正常,不再如早午时饿着自己,心中满意,膳后又携她在后殿纳凉饮酒,殿外广庭,放置茉莉、素馨、朱瑾、玉桂等夏时花草约数百盆,大型风轮遥吹着花香入室,混着殿内冰山的凉气,清芬满殿。 好夜良辰,皇帝让人取了“绿绮”来,请她弹上一曲,他知道她擅抚琴,之前她住在南薰馆时,有天夜里,他人到了馆外竹林里,听到馆内传出的幽雅琴声,驻足在竹林里听完了一曲,最终却没进去,只因她当时弹的是长相思,思念谁,他自然是清楚的,他满腹热切与她相见的心思,都被那一曲长相思给弹没了,想想明郎,想想她,就如没有来过般转身离去。 如今木已成舟,那些纠结都不必了,明郎现下,也不在京中,这只是他们的“秘密”,纵是明郎回来,这“秘密”也会长长久久下去,只要明郎什么也不知道,他与他,就还是君臣兄弟,而他与她,也可如胶似漆,真是两全。 宫女捧了古琴“绿绮”来,意满志得的皇帝抬手拂过琴弦,清音悠漾开去,正如他心中满足畅快,他揽着她腰道“请夫人弹上一曲,为此佳夜助兴怡情。” 她问“陛下要听什么” 皇帝笑着端起酒盏,“夫人捡拿手的来。” 他话说完没多久,就听耳边响起了熟悉的长相思,凉凉的酒水登时呛在喉中,清咳着道“还是换一首为好。” 作者有话要说  狗皇美滋滋地金屋藏娇中,然而他不知道,好日子没有多久了,他很快就要开始咬小手绢了 感谢地雷营养液 dio家的小面包扔了1个地雷 22362337扔了1个地雷 扔了1个地雷 读者“”,灌溉营养液 29 读者“钦达”,灌溉营养液 10 读者“煦凉”,灌溉营养液 1 读者“梨雨”,灌溉营养液 3 读者“yoa要开心呀”,灌溉营养液 20 读者“阿零”,灌溉营养液 1 读者“回锅肉”,灌溉营养液1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缱绻 温蘅手下琴音一顿, 静了静, 另弹了一曲《流水》, 她弹着弹着, 紧揽着她腰的手松开,圣上站起身来,不知要往哪里去。 她也懒得抬眼去看,自垂目抚琴, 耳听着圣上走远的脚步声。 没一会儿,圣上人又回来了,从殿外抱了盆茉莉花进来,又让宫女去取针线来。 温蘅眼角余光瞥见, 圣上两只手抖抖索索地穿了针线,开始掐盆中新开的茉莉花。 皇帝小的时候, 茉莉开放时节,常见母后针穿茉莉花, 做茉莉花球等,给嘉仪戴着玩。他当时在旁看着, 觉得做起来很简单, 现在也还记得制作步骤, 遂想试着给她做个戴着玩儿, 完全忘记早上他连亵衣细带都不会系的“手残”之事。 一盆茉莉花都让他糟蹋尽了,针穿出来的茉莉花球, 却是歪歪扭扭,一曲《流水》也已弹至尾声, 温蘅看了眼那盆秃噜了的茉莉花枝,移开目光,另起一曲《佩兰》,随心静静弹着。 也只有在悠扬的古琴声中,她才能暂时忘却一些事,获得片刻的安宁。 那厢,皇帝瞧着自制的茉莉花球,再看看身前清滟无暇的女子,实在做不出把这歪歪扭扭、奇奇怪怪的东西,往她身上招呼的举动。 他让人又抱了盆开得洁白芳香的茉莉花进来,有了上一次的失败经验,这回慢慢慢慢地针穿,终于比上次好了一些,勉勉强强穿了一串茉莉花球,戴在她的手腕处,又摘了几朵清雅宜人的茉莉花,簪在她的鬓边。 轻盈雅淡的素洁香花,拢在雪白莹泽的手腕处,愈衬得肌肤皓如凝脂,皇帝忍不住执起她的手,送至唇边一吻,道:“夫人送朕的碧玺珠串,朕一直好好收着呢。” 温蘅听到“送”这个字,也没有什么反应,在被圣上揽着把盏共饮、耳鬓厮磨,也没什么反应,只在被打横抱起,穿拂过雕梁画栋间的重重纱幔,被放在锦绣铺陈的龙榻之上,望着那乌沉沉的人影压下来时,侧过头道:“……臣妇不舒服……” 皇帝知道他昨夜是纵情地有些荒唐,也不勉强,吻着她的指尖道:“那夫人同朕说说话,朕喜欢听夫人说话。” 温蘅问:“陛下想听什么?” 皇帝想了想问:“夫人在书铺第一次见到朕时,以为朕是个怎样的人?” 温蘅道:“……好人。” 皇帝又问:“后来知道朕是大梁皇帝呢?” 温蘅道:“……清明天子。” 皇帝眸中带笑地看她,“那现在呢?” 温蘅默而不语,皇帝替她说:“趁火打劫的小贼一只。” 他叹了一声,“朕初见夫人,以为夫人是未嫁的女子,是有人故意安排到朕身边,如若真是如此,那倒好了。” 温蘅想起那日圣上突然要握住她手、为她擦药的“唐突”举动,沉默不言。 皇帝继续道:“后来,朕知道夫人是明郎的妻子,明郎,是朕的异姓兄弟,朕不愿对不住他,与他反目,多少次都想罢手,可是……”他微低首,锦帐中眸光幽亮地深深望她,“……朕为夫人,寸心如狂。” 烛光流滟,绮帐春浓,皇帝手顺着她的肩臂抚下,令她与他十指相扣,紧密宛若一人,俯身深深吻她,第二日天明,承明殿宫女待圣上与夫人晨起,往龙榻处收拾被褥,见洁白清郁的茉莉花瓣,揉散在如浪的被衾里外,如纷逐流水的落花,零零散散,落了满床。 椒房殿中,早已习惯独自入睡与苏醒的皇后,卯初即醒,而后睁眼至天明,下榻梳洗后用了早膳,往永寿殿问母后安,再受众妃嫔问安后,处理了要紧宫事,在殿内窗下倚坐着,一边闲闲剪插花枝,一边等着弟妹来。 然而,派出去宣召楚国夫人入宫的女官令姝,一大早就离了紫宸宫,一直拖到午后才回来,却也没将楚国夫人带来,面对皇后娘娘的疑问,恭声回道:“楚国夫人无法来见娘娘。” 皇后惊讶问道:“什么叫无法来见本宫?出什么事了吗?!” 令姝细将事情道来:“回娘娘,奴婢今晨奉命宣召楚国夫人入宫,原先往武安侯府去,但侯府人说,楚国夫人二十余日前离开紫宸宫,就没有回武安侯府,一直住在青莲巷温大人宅中,奴婢再往青莲巷温宅去,宅内的仆从说,两天前、温大人即将要被斩首的前一夜,楚国夫人携两名侍鬟离开了温宅,直到第二日天亮都没回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宅众仆刚为得知圣上宽限温大人一案时日而感庆幸,又开始悬心小姐安危、正要出去寻找时,楚国夫人身边的一名侍鬟回来报说,夫人也已经知道了圣上宽限温大人一案时日之事,为保佑温大人平安无事,在佛祖面前发愿,愿以己身为供,一直斋戒守诚到温大人被平安释放,人就在京郊翠山的大佛寺内,让温宅众仆不必担心。 奴婢知道这事后,立往京郊翠山大佛寺赶,但到了楚国夫人斋戒的静室前,侍鬟说楚国夫人为救兄长,诚心发愿,在温大人被平安释放前,不见外人,如违此誓,祈愿或毁,她们也每日只将斋菜放在夫人静室门前,已有两日未与夫人见面。奴婢人在静室前,高声宣读了娘娘的旨意,一张小笺从静室门缝处递了出来,上写着楚国夫人的告罪之语,请皇后娘娘您谅解。” 令姝将那张小笺呈予皇后娘娘,之前楚国夫人住在紫宸宫内时,皇后无事时与她泼墨书画,见过她的字,此时接过那张小笺一看,见笔迹确实有几分相似,于是也不多想。 她听了女官令姝的这番解释,叹怜弟妹一片爱重家人之心,也不怪她拒召,她原先传弟妹入宫,是想同弟妹解释解释之前她来求见、她却避而不见的事情,自然不能同弟妹说是母亲在中作梗,得寻说个其他理由,但弟妹既然暂时无法入宫,此事也就罢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谓斋戒发愿一事,自然是皇帝在后安排,他原先想留她在宫“藏娇”几日,但这几日里,他单方面地如胶似漆下来,实在是眷恋不舍,不想把她放出宫去,就这般一日日地拖了有十几天。 这十几天里,温羡继续受着“无妄之灾”,困在阴暗潮湿的天牢之中,而皇帝却如在过“神仙日子”,每日里问问母后安、处理完朝事之后,便在清凉怡人的承明后殿,与她厮混情好。 白天,他与她一同写字作画、抚琴赏花,夜里,他与她观星望月、缱绻欢好,十几日下来,愈感情浓,恨不能一步也不分离,这一日,皇帝在承明前殿御书房接见完朝臣,将最后一本批阅好的奏折掷回御案,简直如少年郎般弹坐起身,迫切地往承明后殿走去。 然而,他人到了后殿,却见她背身坐在一道紫水晶珠帘后,身影很是愁寞萧索的样子。 两边宫女手挽珠帘,皇帝走上前,挨着她坐下,觑着她脸色,柔声问道:“怎么了?” 她只是低着头、手绕着玉佩流苏不说话。 皇帝又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朕让郑轩来给你把把脉……” 她抬头,神色不是这些时日的温顺,眉眼间隐有几分冰雪之意,“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臣妇兄长的案子,还没有水落石出吗?” 温羡一案的真相,其实已经查出,诬陷他的,是他在翰林院的一位低阶同僚王士谦,人在几天前已被大理寺拿住拷问,王士谦将此事完全归揽在他一人身上,道与旁人无关,人早被羁押下狱,只是皇帝想留她在承明殿多住些时日,暂还压着此事,没有对外公开而已。 对望着女子清凌凌的目光,皇帝生出心虚之感,但面上仍是如常宽慰道:“此事干系重大,得好好查,不能冤枉了夫人的兄长,也不能错杀了他人,夫人再等几日,不急。” 她静静地望了他一阵儿,倒没再说什么,只是到了用膳时候,又只吃上寥寥几口,皇帝看她郁结冷淡的样子,左右为难,放她走吧,他自然舍不得,不放她走吧,他真怕她给闹绝食,那日他午睡醒来见她眉目清冽地拔出匕首,是真真切切地被吓了一跳,南薰馆那一夜的决绝一撞,真在皇帝心里留下了阴影,他知道,被逼急了,有些事,她做得出。 皇帝正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是好时,偏生赵东林这东西又打帘进来了,躬着身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皇帝正不耐烦,斥道:“有话就说!” 赵东林眸光从楚国夫人身上一掠而过,恭声朝圣上道:“陛下,武安侯快回京了,应就在这两日抵达……” 皇帝一惊,“……怎么会这么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据消息,武安侯是在其他官员前面,先行赶回来的”,赵东林微一顿,继续解释道,“常理来说,返程得要二十几日,但陛下您赐给武安侯的大宛宝马,可日行百里,乃是不世出的良驹,武安侯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是故缩短了八|九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离宫 皇帝听了这话, 有些后悔送的马太好, 再去看她神色, 见她原本静若幽潭的眸子, 瞬间泛起了重重涟漪,其中跃动中着的星光,时明时暗,他也看不出是什么, 但就是瞧着十分扎眼。 赵东林将消息禀报完毕,及时退出,紫晶帘内,皇帝看她整个人坐得挺直, 手指紧紧缠绕着玉佩流苏,被勒红了也不自知, 像是没有痛的感觉,呼吸也略略急促了些许, 一动不动地怔望着虚空,眸光复杂。 皇帝伸手去揽她腰, 她立如大梦初醒, 下意识避了开去——这是这十几日来的头一次。 皇帝眼神一暗, 手追了过去, 硬揽住她腰,将她带入自己怀中, 手抚着她的鬓发,低沉着嗓音道:“木已成舟, 夫人可不要忘了与朕之间的约定……” 她轻轻颤抖着身体,眸中的星彩也一点点地黯淡了下去,无声地低垂着头,皇帝握住她的手,将缠绕在她指间的玉佩流苏,小心翼翼地解了下来,轻吹了吹她通红的手指,又柔和了语气,“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夫人且先将心,放到朕这里来。” 之后,他如常待她温柔小意,可她却总是失魂落魄的样子,到了晚间上榻,皇帝一如往常夜里,去抱她吻她,她僵着身体不动,在他熟练地解扯开她的寝衣系带时,这十几日以来第一次推拒着闪躲,“不,陛下……” 皇帝自见到她听到明郎归来后的那般反应,心里头就潜藏着幽火,憋堵地难受,此时见她这样,如簇簇心火被引燃,他也不知是何情绪在作祟,只知想抱她占她,让她此刻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一个人。 皇帝亲吻愈烈,堵住了她的樱唇,令她说不出会让他心闷气堵的拒绝之语,一手控住她柔弱的双臂,一手肆意解衣内探,正是情热之时,忽然间像触到什么缠绷的布条,抬眼看去,登时怔在那里。 女子被剥得衣裙大敞,雪白的身子仰陈在锦褥之上,轻轻地战栗着,唇齿紧咬,晕黄烛光下,晶莹剔透的泪水,如珍珠滑下脸颊。 皇帝忙松了手,帮她把衣裳拢好,结结巴巴道:“……朕不知道夫人月事来了……朕不好……夫人……朕不好,朕错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而他越是道歉,女子流泪越多,止不住般簌簌顺颊滚落,像是把积攒多时的泪水,一下子都哭了出来,吞气咽声,人也随着流泪越颤越厉害,最后背过身去,埋首在锦褥中饮泣颤抖。 皇帝看她双肩颤如风中花枝,想揽她在怀抚慰,可手伸到她肩衣前,却又不敢触碰,听着她饮泣吞声,想伸手帮她擦擦眼泪,可抬手至她眼前,却同样落不下去,白白生了两只手,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叹了一声,坐在她身旁,无声地望着她轻颤的背影,等她啜泣声渐低、双肩也不再颤得那样厉害,情绪像是平复了不少,再次告罪道:“是朕不好……是朕不好……朕向夫人赔罪……” 女子仍是背着身,对他这九五至尊的“告罪之语”,没有一丝反应,皇帝试探着轻握住她双肩,令她转看过来,见她满面泪痕,一双眼哭得通红,眸光像是冷若冰霜,又像是燃着幽火,自他面上一掠,即要再次背过身去。 皇帝忙捞住她手,紧贴到自己面上,“好啦,朕错了,要不夫人打下朕出出气……” 她却垂着眼帘,抽出了自己的手,仍是背过身去,对着榻内,一动不动。 皇帝无奈,轻展了丝棉薄被,盖在她身上,而后自己也在她身边躺下,手揽住她腰,贴靠上前。 “……夫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埋首在她颈间,轻轻地唤。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无人理他。 皇帝沉默许久,于幽茫寂夜中,又一声叹,“……夫人……” 这回有人理他了,平淡简短的六个字,是饮泣后的沙哑声,“臣妇该回家了。” 此次,换皇帝不说话了。 但沉默归沉默,事情厉害还是清楚,皇帝揽她在怀,几乎一夜未眠,第二日天未亮时即晨起,吩咐备下秘送楚国夫人离宫的马车。 他看她坐在镜台前,不要宫女伺候,也不佩戴他这些时日赠她的金玉珠宝,只簪了那夜来时所簪的数根清简簪钗,身上亦穿着那夜来时的素色裙裳。 皇帝让人把他这些时日赠她的金玉珠宝、绫罗绮衣等都打包收拾好,给楚国夫人带回去,她却直接拒绝,静静地望着他道:“臣妇家境一般,置办不了这些,若是明郎问起这些珍宝的来历,臣妇该怎么说呢?” 皇帝被她噎住,看着她朝他微微一福,而后戴上鸦青色帷帽,向着殿外尚黑的苍茫天色走去。 一盏晕黄的灯笼引领在前,皇帝站在廊下,看她随着那灯身影渐远,渐要融入苍茫天色里,再也瞧不见,骤然心头一空,忍不住大步向前,也跟着奔了过去,“朕送送夫人……” 这一送再送,他人也跟着上了马车,一路出了紫宸宫,马车驶至京郊翠山下时,天刚蒙蒙亮,薄明的天色像拢着茫茫雾气,似暗未暗,似明未明,一切都好像是不确定的,正如皇帝的心,也似无着落地悬在半空,自己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 他只知道,一路都紧握着她的手,她并没有挣开,只是沉默地阖眼静坐,在马车驶停的那一刻,立即睁开眼来。 皇帝先她一步下马车,站在车边,要扶她下来,但她并没有将手搭在他的手上,只道一声“臣妇受不起”,自己扶着车厢沿,慢慢地走了下来。 另一辆青布马车,已在一旁等着了,滞在大佛寺多日的两名侍女,皆静侍在旁,等着自家主子上车。 皇帝看她就这样朝着那辆马车走去,也没有什么话要对他说,直接扶着侍女的手,上了马车。 青色车帘落了下来,将素色的纤影隐在其中,隔绝了他追逐的目光,坐在车前的侍女,扬起马鞭将要落下的一瞬,皇帝突然疾步上前,手揭了那窗帘。 车内,她静静地侧眼看来,皇帝心潮激涌下做出这动作后,也是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面对她平淡看来的目光,不知该说什么,就这么怔怔望了她片刻道:“……夫人的眼睛有些肿,得用冰毛巾敷一敷……” 她道:“无妨,若是明郎问起,臣妇就说,是为哥哥蒙冤受苦一事,镇日流泪的缘故。” 皇帝本意不是这个,可听她这样回话,也是无话可说,他无言,她却有话要对他说,眸静无波地望着他道:“天亮了,陛下该回宫了,您是天子,前朝后宫,都在等着您呢。” 她抬起手,将他攥在手里的窗帘抽出,微一颔首,淡声道:“臣妇告退。” 素手松开的一瞬,被放下的窗帘,晃荡着铺满了车窗,将里外隔成了两个世界,扬鞭声响,车轮粼粼向前,皇帝在后望着马车远去,一个人僵站在原地许久,直到那绝尘而去的青布马车一拐,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中,才慢慢地回到了来时的宫车上。 他一个人坐在华美的车厢中,心里头比起来时无着无落,更多了几分闷闷涩涩的感觉,人坐在舒适的锦垫上,却是浑身不自在,似是想要长吁短叹,可又没有什么好长吁短叹的,似是没有什么值得吁叹的,可是心却又那般涩重闷堵,不知道为何如此,更不知道该如何排遣这难受莫名的情绪。 宫车向来路驶回,皇帝心神不定地在车内坐了一阵儿,手抚向她方才坐着的位置,这回,没有柔荑给他抚牵,手触伸过去,只是空落落一片,什么也握不到手里。 皇帝正要收回手,指尖却忽然触到一根乌发,他拈起那根细软漆亮的长发,两边食指绕看着,想着这些日子以来,每日晨起为她梳发的场景,心里那些憋堵莫名的情绪,也就好像随之平复了下来。 但很快,长发缠绕到了尽头,皇帝回过神来,看着自己被长发绕到一起的手指,忽然惊觉自己在做什么,简直像小孩子似的莫名其妙,他忙把乌漆的长发解开,手指很快得到了自由,但心,却像是没了寄托,沉沉地坠了下去,没有尽头。 被囚天牢十余日,再见天光,只觉刺眼,温羡手遮在眼前走出天牢,隐隐约约似从指缝中看到一名女子迎上前来,忙不顾刺目的阳光,放下手,快步走上前去,“阿蘅!!!” 劫后余生,温羡再见温蘅,心情比以往每一次都要激动复杂,他紧紧攥握着妹妹的手,深深凝望着她,认真到似要以眸光为笔,细细描画,将她永远刻在心底。 温蘅亦是如此,她不住地上下打量哥哥,见他无辜受苦了这些时日,憔悴许多,人也瘦了,忍不住眼圈儿泛红。 温羡忙道:“不哭,哥哥这不是好好的吗?” 温蘅听话点头,手拭泪意,不知内情的温羡,见妹妹如此,极力安慰她道:“哥哥说过,不会有事的,圣上英明,哥哥这不是冤名得洗、无罪释放了吗……” 正说着,他见妹妹拭泪的手一顿,一边抬起指腹帮她擦眼泪,一边继续软语宽慰道:“好了,不哭了,没事了,我们阿蘅笑一个好不好……” 阿蘅唇际微扯了扯,最后凝成一点淡淡的笑意,抬起头来,在阳光下含泪笑望着他道:“哥哥,我们回家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归归来 沐浴用水早让宅内仆从烧好了,温蘅在哥哥沐浴更衣的间隙,将饭菜备好,等哥哥更衣出来,挟着浴后的清新之气走上前来,拉着他的手在桌边坐下,不停地为他夹菜。 温羡方才已听知秋等说,阿蘅这段时间,一直在京郊翠山大佛寺为他祈福,他看阿蘅也形容清减了些,眉眼倦沉,与他说话时强颜欢笑,定是这些时日为他担心坏了,瞧在眼里甚是心疼,止住她的动作道:“别光顾着为哥哥夹菜了,一起用。” 阿蘅说“好”,在兄妹二人一道用膳的间隙,问他道:“……哥哥在天牢里……” 温羡道:“没吃什么苦,牢里的狱卒,也就是你来牢里看我那次、给你开门的那一位,他待哥哥很好,私下给哥哥洁净衣物换穿,饮食方面也并不苛待哥哥,三餐都是足量的干净吃食,哥哥想,是不是季学士给他打过招呼,请他对哥哥照顾些,等回翰林院,问问季学士……” 阿蘅默了默道:“……想来定是如此的,哥哥也不必问季学士,那狱卒没有直说是季学士嘱托,定是季学士不想让他泄露、是施恩不求报的意思,季学士既不想让哥哥知道,哥哥也不必去问此事,我们在心里记住季学士的帮忙,日后不忘报答就是了……” 温羡笑,“妹妹说的有理”,他夹了一筷阿蘅素日爱吃的酸辣烩鸡放到她碗中,“快多吃一些,明郎应该快回来了,若见到你瘦了,会心疼的。” 阿蘅听了他的话,缓缓夹起那筷酸辣烩鸡放入口中,无声地慢慢嚼着嚼着,眼圈儿渐渐红了。 温羡愣住,“……怎么了,阿蘅?” 阿蘅红着眼低头,“……辣……呛着了……” 温羡忙倒了杯凉茶,送到她唇边,阿蘅就着他的手喝凉茶,垂着眼没喝两口,一滴泪,却溅入了茶水中。 温羡怔怔地望着垂眼落泪的妹妹,“……阿蘅……” 他这一声轻唤,却将她的眼泪惹得更凶了,她扑入他的怀中,掩面低泣,温羡手揽着她轻颤着的肩,心也跟着颤疼,阿蘅这些时日,为了他的安危,定是食不知味、夜不能眠,内心忧惶煎熬,不知受了多少苦楚…… 温羡轻拍着她的背,任她在他怀中哭泣,让她把所有的害怕不安,全都哭出来,就像小的时候那样,阿蘅被什么吓着了,就这般扑到他怀里,小手揪着他身前的衣裳,嘤嘤哭泣。 小的时候,他会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他会说,“不要怕,万事有哥哥在呢”,可是现在,阿蘅人在他怀中低泣,他却说不出这句话了,阿蘅她,是因为为他担惊受怕才会如此,而他现在的能力,也不足以保护她……他护得了琴川温家的小女孩,护不住如今大梁京城的武安侯夫人…… 温羡眸色渐暗,轻抚着怀中女子的纤背,待她泣声渐止,抬起盈盈水眸看他,将她面上微乱的发丝拂至耳后,因为心中愧疚羞惭,一句话也说不出,倒是阿蘅先轻轻说了一句,“哥哥刚沐浴换上的新衣,教我给哭脏了……” 温羡按下暗沉心绪,轻轻笑道:“这有什么?!” 他让知秋打了温水来,亲手挤了湿热的毛巾,帮妹妹把脸上泪痕一点点轻拭干净,边拭边柔声道:“明郎应该还有十几天就能回来了,在他回来之前,都不许哭了,不然到时候肿着两只眼睛迎接你的丈夫,可不好看……” 阿蘅不说话,只是接下来一整日里,几与他形影不离。 劫后重生的庆幸感,令许多从前寻常之事,如今做来,都备感珍惜,晚膳之后,阿蘅依在他身边,与他一同静看庭中流萤飞舞,看着看着,轻轻地道:“哥哥,我想家了,想父亲,想琴川……” ……阿蘅年长之后,再未在他面前,像方才那样,无法控制地流泪……温羡忍不住想,如果阿蘅没有嫁来京城,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之泪,如今他是躲过了一劫,可阿蘅此后这一生,还是要奉华阳大长公主为婆母,随时随地生活在华阳大长公主的阴影下,也随时随地,可能出事…… ……他人微官低,若华阳大长公主真使出什么阴毒手段,不只是他,就是明郎,也未必能护得住阿蘅,譬如春风满月楼那一夜,若不是有那背后神秘人的帮忙,阿蘅或已羞惭自尽,阿蘅身死,愧悔的他也不会独活,远在琴川的父亲,如此失去一儿一女,他们温家,就算毁了……他千里迢迢地将阿蘅送嫁至京城,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如果,如果一直留在青州琴川,纵是他终生不表陈心意,与阿蘅做一对不婚不嫁的兄妹,一世长相守,每天清晨,他摘上带露的鲜花,去换下她窗下花觚里的过夜花枝,与正在镜前梳妆的她,隔窗相视一笑,到了夜里,兄妹二人在庭中品茶吟诗,明月清风下,她坐在秋千上,他轻轻地推,等她困倦,他送她回房,驻足门前祝她好梦…… ……他也不想做什么高官、求什么厚禄,与父亲一般授书讲学,与她携手小城岁月,春夏时,折桃花,摘枇杷,秋冬时,赏红叶,堆雪人,一生一世,这样的岁月安宁,不是很好吗?………… 不断上涌的絮软心绪,如织成了一个美好的梦境,令温羡将从前藏在心底的那句话,情不自禁地轻轻问出口,“……如果……如果阿蘅你没有遇到明郎,会愿意和哥哥……还有父亲,一直在琴川吗?” 阿蘅依着他点头,温羡心生暖意,但这暖意也只在心中停留一瞬,便淡淡散开,有时,他总是太过清醒,连骗自己片刻也不能……温羡低声叹道:“……这世上从没有如果,哥哥的阿蘅,遇见了明郎,遇见了托付终身的心上人……” 阿蘅闻言沉默片刻,低低道:“我宁愿没有遇见明郎……” 温羡一惊,他怎么也想不到妹妹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知妹妹这话到底是何意思,他惊诧看去,可妹妹却不说了,只是在夏夜清凉的月光下,紧紧地依偎着他。 温羡不会怀疑妹妹对明郎的深深爱意,他想,阿蘅聪慧,是不是也猜到他此次“无妄之灾”的缘由,是不是她平日里在武安侯府,受华阳大长公主明里暗里的“磋磨”受够了,已快忍到极限了……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月色下,温羡紧搂着妹妹,为了她,一颗心百般浮沉,紫宸宫中,也有一人,同样为了温蘅,夜不能寐,辗转难眠。 皇帝自早上回宫,心里就空落落的,之前他在御书房处理完朝事,就可以回承明后殿见她,每次都是雀跃地起身回去,可是今日,却没这心情。 因知后殿也无他想见的人,皇帝处理完朝事,在御书房枯坐了好一阵儿,而后才步伐迟缓地走回去了,等回去用膳的时候,他总是习惯性要为她夹菜,总要举箸夹起时,才意识到她已不在他身旁,而后心情低郁地将菜送入自己口中,美味的御馔,吃起来却如嚼蜡一般。 御殿煊赫壮丽,雕梁画栋,锦幔檀屏,可自她走后,皇帝置身其中,眸光终日如飞絮游移不定,如在到处寻找她的影子,倚坐窗下看书,卧在小榻午憩,罗裙扫拂镜地,素手轻拨琴弦……好像她到处都在,可是御殿空寂,并没有她的清影,而没有她在,这窗几香案、琴棋书画,就都只是沉沉的死物。 皇帝的心,就像是被人生生剜空了一块,一整天里,浑身都不得劲儿,等到了晚间上榻,亦是孤枕难眠,之前手一揽,便是温香软玉在怀,可是现在,身边空空,手揽过去,什么也没有。 皇帝在御榻上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折腾出了点睡意来,眼皮倦沉、昏昏将睡之时,迷迷恍恍中,仿佛就见她侧卧在他的身边,幽茫的绮帐烛光下,雪肤墨发,美人如玉,一双澄澈的秋水双眸,静静地望着他。 “……夫人……” 皇帝轻声呢喃,如怕击碎梦境的小心低唤,似绕系了无数相思情丝,他缓缓伸出手去,欲抚摩她眉眼,然却抚了个空,皇帝嚯然惊醒,见身边衾枕冰冷无人,一颗心更是空洞无际,如置身茫茫荒野,有冷风不断呼啸穿过。 他猛地掀被坐起身来,扬声唤道:“赵东林!!” 圣上这一日的反常,赵东林都看在眼里,圣上这辗转反侧、夜不能眠的动静,赵东林人在隔扇之外,也听得清楚,他闻唤忙趋步入内,暗思圣上可是离不开楚国夫人、要传楚国夫人回宫,可是预计武安侯明日就能抵京,圣上若在此时将楚国夫人传回宫中,这段风月秘事就很有可能藏不住,圣上他难道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迎楚国夫人入宫?!难道真就决意半点不顾惜与武安侯的多年情谊?!! 赵东林忐忑着一颗心,趋近榻前,恭声问:“陛下有何吩咐?” “传旨”,圣上疾声说了这两个字,却又顿住了,人盘坐在御榻上,身影在殿内幽茫的灯火中,沉寂如山,凝眉沉默许久,最后道:“晋原七品翰林院编修温羡,为从五品侍讲学士。” 武安侯沈湛,赶在下属官员的行程前,先行一步往京城赶,自然是因思念妻子、归心似箭的缘故。 但他在返京途中,离京城越近,听到的消息越多,先是有冯贵妃流产,楚国夫人沾染了谋害贵妃及其腹中龙裔的嫌疑,沈湛听得心惊,好在圣上英明,还阿蘅以清白,他心中感念天恩的同时,担心妻子因此事受了惊吓,更是快马加鞭。 如此没多久,慕安兄侮辱天家、将被问斩的消息又传来,沈湛心急如焚,急赶了两日路,又听到了圣上宽限慕安兄斩期、严令大理寺详查一事,在抵达京郊时,终于听人在议论慕安兄冤情得洗、平安出狱,方将一路悬着的心放回腹中,松了口气。 一想到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阿蘅先是惹上了谋害贵妃龙裔的嫌疑,后又要为慕安兄的冤案日夜焦心,不知受了多少苦楚,沈湛自然恨不得即刻见到妻子,将她揽在怀中好生抚慰,但他身为人臣,回京第一件事,是先要面圣述职,只能暂把相思压在心底,先往紫宸宫承明殿觐见天子。 其时将近日暮,皇帝正半歪在殿内窗下看书——也不过是一目十行地走神罢了,皇帝一整日都神思不属,反反复复想着两个人,一为温蘅,一为明郎。 沈湛得传入殿,要向大梁天子行叩拜礼,刚微屈膝,圣上已放下了手中书道:“……不必多礼……” 沈湛虽在心中视陛下为异性兄弟,但一直严遵君臣之礼、未有逾越,他仍是认真叩行了大礼,方谢恩起身,向陛下详讲一路探查的水利之事。 圣上始终微垂着眼,人倚着香色靠枕,手搭在窗榻处的黑漆小几上,一动不动,在听他讲了一阵后,缓声道:“……你一路劳顿,还是先回去休息,这些改日再说,你之前呈递的水利折子,也已讲得够详尽了……” 沈湛道“是”,自袖中取出一把匕首,侍立在旁的赵东林看得眉心一跳,好在武安侯只是双手呈递上那把乌金匕首,恭恭敬敬道:“微臣此次出京,路经武威城时,得知当年名动天下的冶兵大师徐焱,隐居在城中。微臣想起幼时曾说,要为陛下讨一件徐先生亲手打造的兵器,遂前往拜访,请先生打造了这把匕首,献与陛下。” 一直微垂着眼的皇帝,终于抬起头来,他望着身前意气风发的年轻男子,唇微颤了颤,“……明郎……那只是儿时戏言罢了……” “非是戏言,是微臣对陛下的承诺,陛下待微臣天恩浩荡,微臣无以为报,唯有赤胆忠心,有诺必践。” 皇帝坐直身体,手接过那把匕首拔开,见其通体乌黑,刃光如雪,上饰云雷纹古朴磅礴,刀柄处篆刻着四个小字——其利断金。 皇帝指腹拂过那四个篆字,嗓子也跟着有些发酸,“……多谢你……朕……很喜欢……” 沈湛急着去见身在紫宸宫的妻姐,此间事了,朝圣上一揖道:“微臣想向陛下请个恩典。” 皇帝知道他大抵要说什么,轻道:“……你说……” 沈湛道:“微臣想在宫中多留会儿,和姐姐说说话后,带内子回家。” 匕首虽是寒铁打造,但因是沈湛贴身携带,上还留有余温,皇帝手握着匕首,竟隐隐感觉烫手,他不看明郎,只将目光落在匕首上,道:“……好,你去……” 沈湛谢恩告退,先往皇后娘娘所居的椒房殿,与姐姐相见,得知阿蘅原来早因贵妃一事、避嫌离宫。 他与姐姐也有多时未见,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后,皇后看出弟弟心不在焉,笑道:“好啦,姐姐不拘着你,快去见你的阿蘅。” 沈湛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与阿蘅即将重逢的欣喜,初降的夜幕下,他脚步轻快地离了紫宸宫,驰马回到京城。 慕安兄昨日刚被释放出来,爱重兄长的阿蘅,定在慕安兄府上,依他本心,自然是想先去青莲巷与阿蘅相见,但母亲的性情,他是了解的,若不先回府向她请安,而是先去见阿蘅,母亲知道后,怕是要发作的,若到时将这闲气算在阿蘅身上,又要无端生事。 于是,沈湛人先回了武安侯府,陪着母亲用了晚膳,膳后,母亲拉着他的手,说了好一会儿话,沈湛耐着性子陪着,等母亲回房歇下,方在夜色中骑马出府,快马加鞭,直往青莲巷去。 因心系着爱人,扬鞭策马时扑在面上的夏夜凉风,亦如柔煦春风,风中好似还有桃花芳香,像是他去年在青州时,忙碌数个昼夜处理完公务,骑着“紫夜”,赶往琴川见她,开得灼艳的桃林宛如云霞,林中有女子姓温名蘅,是他心之所向,爱慕难舍。和煦的春风中,他飞快纵马、高声唤她,她抱着满怀的粉红花枝,转看过来,人面桃花,倾国倾城。 到达青莲巷温宅时,已近戌正,沈湛想,阿蘅或已睡了,前些时日,阿蘅为慕安兄的事,定是寝食难安,如今慕安兄无事,阿蘅也可安睡无忧了。 他未让人通传,也未先去见慕安兄,而是在林伯的引领下,来到了她的房间前。 静室灯光黯淡,沈湛心道,若是阿蘅已睡下了,那他也不要为顾一己情思、打扰她的安睡,悄悄进去、轻手轻脚地在她身边躺下,等她明早醒来,一睁眼即看到他,这样一份惊喜,不也很有意思吗…… 他如是想着,轻轻地推开房门,向里走去,手撩开水晶珠帘,见阿蘅并未睡下,而是孤身坐在镜台前,披散着如瀑长发,执着玉梳的手垂在膝处,一动不动,像是在长久出神。 “阿蘅!!” 沈湛热切地唤她,妻子身子一定,却不回头。 沈湛急切地走上前去,手拢住她的肩,“阿蘅,我回来了!!” 她却仍是低着头不语,对此没有任何反应,甚至都不抬头看他一眼。 沈湛满腔欢喜,慢慢如冰凝住,晕黄黯淡的烛光下,他低下身子,半蹲在她身前,仰面凝望着他日思夜想的面容,轻轻地道:“我回来了,阿蘅……” 他急切而又温柔地握住她的手,紧盯着她低垂的双眸,轻声问道:“……你不想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沈湛: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狗皇:岂曰无衣,与……与子同袍………… 感谢地雷营养液!! 微雨扔了1个地雷 安九丫扔了1个手榴弹 蓁蓁是小菜鸡扔了1个地雷 读者“栖见啊”,灌溉营养液+53 读者“蓁蓁是小菜鸡”,灌溉营养液+1 读者“煦凉”,灌溉营养液+1 读者“橄榄”,灌溉营养液+1 读者“莓治”,灌溉营养液+7 读者“”,灌溉营养液+5 读者“阿零”,灌溉营养液+1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明明珠 妻子仍是低首不语,握着玉梳的手,紧紧攥着。 沈湛设想过许多与妻子团圆的场景,可没有一种,是像眼前这样,他心慌地将妻子的手攥得更紧,“……阿蘅,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气我离开得太久……气我在你最无助、最需要我的时候,都不在你身边……” “……对不起……对不起,阿蘅……”沈湛连连恳切道歉,“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他可以想象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妻子因为贵妃流产和慕安兄被冤这两件要命的大事,是如何惊惶忧惧、寝食难安,心有愧疚的沈湛,亲吻着妻子的手道:“都怪我!都怪我!!是我的错,我不该离开你这样久,你要是生气,就打我骂我,但不要不理我……” “……我不怪你……”沈湛恳切的道歉声中,妻子终于轻轻启齿,“……不是你的错……不是……” “……阿蘅……”沈湛急切地挨坐在妻子身边,手揽着她腰、依着她道,“不会再有下次了,我再也不离开你这样久了,再也不让你一个人这么难过了……” 他喃喃倾诉着自己的思念,“离开你这样久,我也每天备受相思煎熬,每一天,都想你想得寝食难安……阿蘅……”他小心翼翼地觑着妻子的神色问,“……你想我吗?” 妻子轻轻点了点头。 沈湛一颗悬着的心,终于略松了松,他将随身携带的彩塑泥人取与妻子看,“记不记得成亲那天晚上,我们一起抄录过《我侬词》,这次出京经过庆春城,我听说城中有位擅捏泥人的老者,手艺极好,就亲自画了我们的画像,请他照样捏制了一个‘我’,一个‘你’,每次想你的时候,我就看看‘你’,略解相思之苦……” 丈夫的动情诉说声中,温蘅手接过那两只彩塑泥人,成亲那夜二人共写共吟《我侬词》的场景,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尔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似火。把一块泥,捻一个尔,塑一个我……我泥中有尔,尔泥中有我。我与尔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那时在紫宸宫南薰馆,她刚刚得知天子对她有意,惊慌失措地夜不能寐时,忽然想到这首《我侬词》,所有的害怕不安,都因这短短的几句话,暂沉了下去…… 如若真到绝境,那就以死殉情,宁死也不负明郎半分,她那时作如此想,可是……可是最终,是她主动爬上了天子的龙床…… 沈湛喃喃倾诉了一阵儿,忽地意识到妻子一直沉默不语,晕黄黯淡的灯光下,皎洁的面容拢在光影中,神色瞧不分明,紧握着泥人的双手,触着,却是冰凉。 是这样的夏夜天气,不该有的冰凉温度。 沈湛心忧,他联想妻子今夜的异常,握着她的手急问:“阿蘅,你的手怎么这么冷?!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温蘅默了默道:“……只是女儿家的事罢了。” 沈湛想了想妻子的月事日子,是每月这个时间没错,这也说明,妻子她,没有怀孕…… ……是啊,妻子之所以一直没有回信告知她的近况,并不是因为她有孕在身、想要给他一个惊喜的缘故,而是现实中的种种险况,让她没有心情给他回信,纵是妻子写信向他求助,他远在千里之外,根本来不及回京相救,若无陛下复妻子清誉、宽限慕安兄斩期,等他接信赶回京中,怕是要见到两座坟头……不,若真是谋害贵妃龙裔、侮辱太|祖皇帝这样的滔天大罪,妻子与慕安兄怕是要尸骨无存,连供人祭拜的一抔黄土,都不会有…… 如此一想,沈湛背后发寒的同时,对陛下更是心存万分感激,他扶着妻子的手臂道:“既然身体不舒服,就别在这里坐着了,我扶你上榻歇息。” 他扶妻子上榻,将榻上的丝棉薄被扬展开,轻柔地拢盖在妻子身上,看妻子手里还攥拿着那两只泥人,劝道:“先把泥人放在一边,把手放在被子里捂会儿好不好?” 妻子松开手,沈湛从妻子手里取回那两只彩塑泥人,收回匣中,看妻子的目光一直追逐着这一对泥人看,含笑问:“喜欢吗?” 妻子轻轻“嗯”了一声。 沈湛心中欢喜,“那我就把这匣子放在榻边几上,你想看时,就可以随时打开来看看”,他在榻边坐下道,“其实我这次出京,还买了许多有趣的风物特产,装了满满两箱,留待着回京送给你赏玩,但我是一个人提前回来的,带不了那么多箱笼,这两只箱子在后头由长青保管,得等他抵京……” 又是他絮絮低说许久,妻子只是倚靠着榻壁、垂眼静听不语,沈湛渐止了话音,起身道:“你先歇着,我去沐浴更衣,很快就回来。” 他原要低首吻下妻子的脸颊再走,这只是从前夫妻二人之间的平常之举,可这回妻子却微微侧首,避开了他的亲吻。 沈湛愣住,人僵在那里,妻子垂着眼帘,微抿了抿唇道:“……我要睡了……” 她抓着被子侧身躺下,沈湛望着妻子侧卧的背影,静了静,弯下身子,帮她把被角仔细掖好,轻道:“那你先睡,我待会沐浴回来,会放轻动作上榻,不会吵醒你的。” 妻子仍是无话要对他说,沈湛在房中静站了片刻,打帘出屋,见慕安兄就负手站在室外芭蕉旁,静静地看着他道:“明郎,我有话要对你说。” 说是有话要对他说,可两杯仆从呈上的热茶,都快凉了,慕安兄仍只是捧茶徐饮着静默不语,反是沈湛先问起他这桩案子。 慕安兄闻言抬眼看来,低低一叹,“我素日在翰林院与人为善,与那王士谦更无半点恩怨,他为何要拿自己的身家性命这样害我?他一个翰林院下等官员,又是怎么做到构陷地几乎天衣无缝?” 沈湛心中也正有此惑,一个小小的王士谦,哪来的能力去谋这样的死局,又为何要如此费尽心机去害慕安兄,他问:“慕安兄这两个月,可得罪过什么人?譬如一些世家权贵子弟之类?” 慕安兄静望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将杯茶放下,淡道:“说来这已不是我第一次遭险,今春在春风满月楼那次,我与阿蘅的酒中,俱被人下了……毒|药,若非及时发现,那夜你去春风满月楼,也许只能见到两具尸体了。” 沈湛闻言悚然一惊,夏夜的天气遍体生寒,惊问:“……此事为何不早对我说?!!” 慕安兄只是指拂着杯壁不语。 沈湛又问:“可知是何人行此歹毒之事?!” 慕安兄淡淡望了他一眼,端起茶盏饮了一口,低道:“在这京中,谁人会如此憎恶我们兄妹……” 沈湛因慕安兄这似有深意的淡淡一眼、淡淡一句,心里忽地浮起一个人。 ……母亲……他知道母亲行事厉害,知道母亲看不起出身寒微的阿蘅和她兄长,平日对阿蘅多有怨言,可是阿蘅是家人啊,是她的儿媳,是她儿子的妻子,是她儿子在这世上最爱的女子……那次阿蘅被推下阶后,他曾言语暗示过母亲,他与阿蘅同命,若母亲再有伤害阿蘅之举,若是危及到阿蘅的性命,他不会独活,母亲听了他这话,还会坚持对付阿蘅,甚至用上这样歹毒的手段吗…… ……不,春风满月楼之事,慕安兄被冤一事,哪里有母亲的影子,母亲都是远远地“置身事外”,若阿蘅与慕安兄真命丧在这两件事中,他也寻不到因由去质问母亲,甚至,所谓的贵妃流产一事,会不会也与母亲有关,怎就那么巧、怎就那么巧是阿蘅惹上了谋害贵妃龙裔的嫌疑?!! ……他知道,自冯贵妃有孕以来,母亲就一直担心冯贵妃腹中的孩子是个男孩儿,担心皇长子出生后,姐姐的皇后位置不稳,若是母亲设计“阿蘅撞推贵妃下水”一事,蓄意“一箭双雕”,到时候阿蘅死在陛下的龙颜大怒下,也是与母亲半点干系都没有…… ……是啊,怎就这么巧,偏生在他不在京的这段时日,阿蘅与慕安兄都连遭大祸,几乎丢了性命…… 夏风微凉,沈湛却觉是呼啸凛风彻骨吹过,他怔怔地拿起身前茶欲饮,未送到唇边,即已因手滑跌落,摔在庭中石桌上。 白瓷碎裂,茶水倾流下桌,沈湛听慕安兄轻轻道:“我为人兄长,却护不了心爱的妹妹,是我温羡无能,可是明郎,你为人丈夫,曾向阿蘅、曾向我与父亲承诺过的,我们琴川温家是小门小户,可阿蘅,是我与父亲的掌上明珠,纵是皇家贵女也比不得,我千里迢迢将她送嫁至京城,亲手将她的手,交到你的手里,不是由着你一个不慎失手,将她摔碎的。” 慕安兄离开许久,沈湛方僵直着一双腿,站起身来,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妻子房前,一个简单的推门动作,都像是耗尽了全身的气力。 他缓缓地走到榻前,妻子仍是背着身侧卧,沈湛回想着今夜妻子的种种反常,一颗心像被人紧紧攥在手里,几要喘不过气来。 “……阿蘅……” 他低下身子,哑着嗓子轻轻地唤,手刚触到她肩衣,即见她肩头轻轻一颤,沈湛僵住的手,渐攥握成拳,死死负在身后,喉中酸涩,凝望着妻子清纤的背影,一句话也说不出,他从前说了那样多,可又做到了多少,他自以为母亲对阿蘅只是日常闲气发作,他在时可护着她,他不在时,将阿蘅送到姐姐身边就好,他想得越是天真,阿蘅所受的苦楚,就越深越重。 长久的静室沉寂后,紧攥着双拳的沈湛提步欲走,一直侧卧不动的妻子,却忽然坐起身来,紧紧扑抱住了他。 “明郎!!” 她语带凄惶地唤,柔软的双臂用力地勾搂着他的脖颈,如连理缠枝,再也不要与他分开。 沈湛亦紧紧地抱住妻子,心中愧疚痛苦,如翻江倒海。 晕黄的静室灯光下,夫妻二人沉默地拥抱着,人影交汇在地,宛如一人,许久,阿蘅的声音轻轻在他耳边响起,“……我想在哥哥家住几日。” “好,都随你,你想住多久都随你”,沈湛低声道,“我也这里陪你,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温蘅在久违的温暖怀抱中,阖上了双眼,几日,再让她贪欢几日的时光……她不能为一己私情,让父兄一再陷入险境,今日,哥哥人在天子脚下,幸留一命,若明日远在琴川的父亲出事,哪里来得及相救,她又如何,对着一而再加害他们兄妹的华阳大长公主,卑躬屈膝地低唤“母亲”……还有,她与圣上做下了那样的勾当,哪里有脸面,再做他沈明郎的妻子……永不相负,她已负了他了……几日之后,一切合该有个了断…… 沈湛不知妻子心中所想,待她倦困睡去,坐在榻边,轻拂着她在梦中亦微蹙着的清淡眉眼,心中阴霾翻搅,如要将他整个人吞没。 他一夜未睡,天将明时,人回到武安侯府,华阳大长公主尚未下榻梳洗,听侍女打帘报说侯爷人就站在门外,微微一愣,起身下榻透窗看去,见儿子明郎就站在廊外阶下,将明未明的苍茫天色中,凛如孤松,眉宇严寒。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原名不太hexie,被编编要求改名,因为改得急,暂时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先凑活用这个……看看就习惯了……有什么新名建议,也可以留评说说哈~~` 感谢地雷营养液!! 玉瑾瑶扔了3个火箭炮 李泽言扔了8个地雷 25813844扔了1个地雷 奕奕妈扔了1个地雷 簪纓の豆腐愛讀書扔了1个地雷 飞红扔了1个地雷 读者“玉瑾瑶”,灌溉营养液+99 读者“爱米迦的小可爱”,灌溉营养液+23 读者“yx”,灌溉营养液+10 读者“今天也是在努力修仙的一天”,灌溉营养液+25 读者“荼蘼如斯”,灌溉营养液+6 读者“煦凉”,灌溉营养液+1 读者“婉若星芒”,灌溉营养液+1 读者“柒月”,灌溉营养液+1 读者“阿零”,灌溉营养液+1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秘秘会 华阳大长公主心中惊疑,草草梳洗更衣后,让侍女传明郎进来。 她人坐在镜台前,一边由着数名侍女为她挽髻,一边眼瞄着沉默走入的儿子道:“大半夜地不待在家里跑出去,我还以为你要守着你那个宝贝妻子,不知道回来了呢!” 儿子对她这话没什么反应,也没有应声辩解什么,只是吩咐室内侍女嬷嬷,“都出去”,嗓音寒凉无温。 华阳大长公主微摆手,室内侍女嬷嬷均垂首退了下去,她自己拈了妆奁盒中一支金镶红蓝宝石长簪,边绾发边道:“人都走了,有话就说。” 仅仅五六个时辰之前,与母亲分别近三月的他,还在因归家与母亲团圆,而心生欢喜,母亲对他嘘寒问暖,他也细问母亲身体如何等等,之前母子之间的隔阂,好像都因这长达三月的分离,而消解了不少,母子之间,气氛融合,丝毫不知他与母亲的笑语之后,隐藏着阿蘅多少泪水…… 藏于袖中的手暗暗握紧,沈湛沉声道:“儿子有几件事,要问问母亲……” 华阳大长公主对镜插簪的手,微一顿,即继续拢着长发道:“你说。” “……慕安兄无辜蒙冤一事、阿蘅撞推贵妃落水一事,还有今春的春风满月楼”,沈湛紧盯着镜台前的华阳大长公主,一字字凝声问,“这三件事,与母亲有没有关系?!” 华阳大长公主悠然地绾着青丝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湛坚持问道:“与母亲您有关吗?!” 镜台前的华阳大长公主,依然是那般姿态骄华,神色不变地将宝石长簪插向高髻,并不回答亲子的逼问。 沈湛眸光复杂地凝望着自己的生母,仿佛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中年妇人,许久,微暗了眸光,声音沙哑道:“……对您的儿媳,对这样一个弱女子,竟屡屡使出这样的阴毒手段,太可怕了,儿子真的觉得母亲好陌生,就好像不认识您一样……” 这一句话,像是突然挑起了华阳大长公主的无穷怒气,原本淡定的她,嚯然转过身来,冷冷直视着沈湛斥道:“不认识你娘?!!你为一个女人,昏了头了你!!!” “是!儿子是昏了头了!!”沈湛亦忍不住提高声调,“儿子竟没早些发现母亲的险恶用心,竟以为母亲仅仅是不喜阿蘅,就如寻常人家的婆母,对儿媳不满一般,忘记了我的母亲是令世人侧目的华阳大长公主,忘记母亲您是如何跋扈专横、手段严烈,忘记您是把权势看得比自己儿女幸福更重的人……” 沈湛话未说竟,已被遽然起身的华阳大长公主,一掌掴打了下来,他生受了这一掌,耳边嗡嗡作响,仍是昂起头来,目光如灼地看向身前气得直颤的中年女子,一字字咬牙迸出。 “母亲,我当初说过的,儿子虽没出息,可您到底,也只有这么一个没出息的儿子,如果阿蘅有事,不管这事情看起来和母亲有没有关系,儿子都绝不独活”,他目中如有火焰,摧枯拉朽般能燃毁一切,灼灼逼视着自己的母亲,“温蘅是我沈湛沈明郎的妻子,天底下没有人能分开我们,没有人!!就是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东方初露鱼肚白时,静谧的清晨渐为雀鸟唤醒,温羡下榻梳洗,换穿上从五品绯色官袍,佩银鱼袋。 他前日被从天牢释放,昨日休整在家,即忽然接到升为从五品侍讲学士的圣旨,向来出身寒微的士子进入翰林院,都需熬上两三年资历,才能向上爬,他温羡入翰林院不过两三月而已,并没做出多少成绩,还牵扯了那样一桩大案,圣上为何会突然提他官阶?! 温羡对此茫然不解,但天恩如此,唯有谢恩遵从,自今日起,他将正式成为从五品翰林院侍讲学士,回到翰林院为官。 温羡因心事沉重,昨夜时睡时醒,天未亮时听到马嘶声,即知明郎离了这里,他换了官服往小厅去,果见膳桌旁只有妹妹一人,正亲自将盛在青瓷大碗的热米粥,舀盛至两只小碗中。 温羡见妹妹神色平和,一边盛粥一边还对他笑了笑,也回之以一笑,兄妹二人一同用了早膳,而后妹妹一直送他到门口,温羡笑劝道:“好了,回去,在家里等着哥哥回来,我今日公事做完后,会顺便去趟繁街,给你买锦福记的山楂糕带回来。” 这是哥哥出狱后,二人的第一次分离,虽然仅仅将是一个白日的时间,但温蘅难免想到那一天,她一直在家等着哥哥,一直等到天色黑透、饭菜凉透,哥哥都没有回来,她忧急不安,正要去找时,知秋带来了哥哥入狱的消息…… 温蘅强压下心中低暗的情绪,含笑对哥哥道:“好,我就在家里等着哥哥,哪里也不去,哥哥既说要给我买山楂糕,可不许骗我,不然我要闹脾气不吃晚饭的。” “哥哥何时骗过你?!” 温羡笑着出门,上了马车,温蘅目送着哥哥马车渐远,暗想宦海沉浮,京城权贵众多,官场更是错综复杂,哥哥也非重名重利之人,若她与明郎和离后,能与哥哥回到青州琴川,侍奉父亲,平静度日,只当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该有多好…… ……但……这也应只是她的痴心妄想罢了…… 一想到紫宸宫金銮宝座上的那位,说要与她“长长久久”,温蘅更是心绪低沉,她慢慢踱走至庭中秋千架处坐下,心神不知摇散多久,听宅内仆从低唤“侯爷”,回身看去,见是明郎回来了。 明郎走上前来,从后拥着她道:“我请了几日假,这几天,不去官署,就专在这里陪你。” 温蘅侧眼看去,见他右颊处似有红印,惊怔地伸手触去,“……明郎,你的脸怎么了?” 明郎不答,只是更加用力抱住她,在她耳边沉声道:“阿蘅,这世上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谁也不能,我们要长长久久地过一生,生儿育女,白头偕老,你若想长住在慕安兄这里,那便长住在这里,我陪着你,若不想给慕安兄添太多麻烦,我有几处私宅,就与你在外安个我们的小家,你不愿回武安侯府,那就不必再回去了,你与母亲不和,也不必再在人前强装,不必再低声下气,那些所谓的声名,都不重要,我只要你活得高兴,只要你每天都是舒心笑着,就这样笑着与我携手过完一生,不……还有来世,每生每世……” ……纵是没有华阳大长公主这事,温蘅也过不了心里的另一道坎儿,哪里还有长长久久的一生呢…… 她暂时放纵自己,依恋地依偎在明郎怀中,享受着最后的温暖时光,几日,再有几日就好,此后一别两宽,愿明郎,余生欢喜。 青莲巷温宅,时光静缓流淌,每日里,温蘅与明郎同送哥哥出门,而后夫妻二人共享静好时光,赌书泼茶,琴瑟和鸣,纵是不说什么、不做什么,夫妻二人目光相接之时,亦有脉脉情丝,缠绕无尽,将他们紧紧系牵在一处,似愿此生此世,再不分离。 转眼几日时光过去,明日沈湛就将结束短假、重回官署,这夜,他沐浴上榻,妻子主动抱了过来,轻轻啄吻了下他的唇。 妻子性子有几分羞腼,从前就很少主动吻他,这几日更是没有,沈湛微一愣,对上妻子温柔如水的眸光,反应过来,低问:“阿蘅,你身上好了吗?” 红烛滟光照帐,映照地微垂臻首的妻子,颊边宛有红云轻拂,她微咬着唇望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所谓小别胜新婚,沈湛是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儿,又与心尖上的爱人阔别数月,每夜与妻子同宿一榻,温香软玉在怀,却不能做些什么,对他来说,也是煎熬,但,纵是如此,他也绝不会不顾惜妻子身体,在她身体不爽时冒犯于她,此时听了妻子这话,才不再强行压抑内心的情热,动情轻抚着妻子脸颊,温柔吮含住她柔软的红唇,与她轻解罗裳,交颈情浓。 数月未行此事,又怀有差点失去妻子的后怕,沈湛心绪激荡,正是情热大动之时,不经意间手拂过妻子双睫,竟似触到温热的泪水,他登时一愣,停下动作问:“……阿蘅,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对……对不起……”他着急地结结巴巴道歉,就要退出,妻子却伸臂紧勾住他的脖颈,不让他离开她,哽咽着摇头道,“不,明郎,你抱我,你抱紧我……” 沈湛被妻子的柔软双臂勾得下沉,与她贴身地再无一丝缝隙,一夜鱼水情浓,周公好梦,翌日晨醒,夫妻二人相依下榻,彼此为对方梳发穿衣,耳鬓厮磨,难舍难分,手挽着手,一同去小厅与哥哥共用早膳。 膳中,沈湛道:“我在离青莲巷不远的明华街,有处私宅,虽不及侯府轩阔,但清幽雅致,应合阿蘅心意,准备着人修缮打扫,以后就与阿蘅住在那里,在修扫完成之前,还得在慕安兄这里,多叨扰几日。” 温羡听他话中意思,是与他那母亲翻脸了,不再携阿蘅回武安侯府住了,闻言含笑道,“你们在这里住多久都可以,我一个人,也住不了这么多房舍。” 沈湛笑道:“慕安兄迟早也要成家的,到时候儿女成群,说不定还要扩建房舍呢。” 温羡笑而不语。 沈湛注意到妻子也不说话,柔声问道:“要不我今晚回来,先带你去明华街宅子转转,你看看喜不喜欢?” ……今晚,也就是开口和离的时候了,纵是再不舍,再难启齿,也要当断则断,这几日的美好时光,已是偷来了的,够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温蘅按捺下心中万般纠葛,只道:“等你回来再说。” 膳罢,她送哥哥与丈夫出门,知道等今晚他们回来,这几日的镜花水月般的静好时光,都将会碎成齑粉,她无言地回到自己房间,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置身静室,如身在深渊,无尽下沉,了无生气地伏在案上不知多久,忽听到了后窗响声。 她以为是有仆从从房间后经过,也不在意,但没一会儿,却有轻巧的落地声响起,像是有人从后窗跳入了室内。 温蘅惊怔看去,见来人一袭月白长袍,抬手阖上后窗,大步走近前来。 她仓皇站起后退,却不及来人动作更快,被他一把搂入怀中,灼热的气息,袭裹住了她整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要的狗上线了~ 感谢地雷营养液~~ 爱喝酸奶的粽子扔了1个手榴弹 安九丫扔了1个地雷 读者“原来是卷卷啊”,灌溉营养液+20 读者“喜欢养文的毒者”,灌溉营养液+30 读者“一叶障目”,灌溉营养液+20 读者“小明”,灌溉营养液+5 读者“社会大佬”,灌溉营养液+2 读者“糖炒栗子”,灌溉营养液+1 读者“魔法少女咔酱”,灌溉营养液+10 读者“子衿”,灌溉营养液+1 读者“青衣”,灌溉营养液+52 读者“阿零”,灌溉营养液+1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纠纠缠 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皇帝原只以为是文人夸张文辞,在只与她分别的这短短几日,饱经相思熬煎后,才知岂止所言不虚,简直还说轻了!! 他深深凝望着怀中日思夜想的面容,情不自禁地以手背轻拂她清致的眉眼,动情低道:“朕为夫人相思如狂,夫人这几日,可有想朕?” 温蘅哪里有回话的心情,她挣着要退,可怎敌得过皇帝的气力,被他打横抱起、直走向静室里间。 皇帝人坐在里间的花梨木圈椅上,令她就坐在他的身上,手揽着她盈盈不堪一握的纤腰,贴面追问道:“夫人可有想朕?” 温蘅自然也有想他,但每每想起他,伴随着的,是怨恨、忧惶与绝望,是对明郎的深深愧疚,是满心无法排遣的深重痛苦。 她垂下眼帘不语,皇帝柔抚着她面颊,凝望着他这几日在心中思念描摹了无数遍的烟眉水眸、琼鼻樱唇,抚着抚着,情不自禁地手揽在她发后,就要低首吻上那让他眷恋不已的柔软香唇。 他早想来见她,可偏偏明郎告假官署,成天形影不离地陪着她,而她又成天待在这里不出去,好不容易今日才得了机会,能出宫做回“小贼”,温宅内仆从仅五六人,他携三四近侍出行,进来地极其容易,这几日饱受相思之苦的皇帝,就要一亲芳泽、稍解心火时,却见她微微侧首、避了开去。 温蘅原想寂然忍受,就像在承明后殿那十几日一般,可是,一想到她此刻身处在哥哥为她精心布置的房间里,想到她在这里与明郎度过的几日夫妻相谐的美满时光,她便无法容忍自己在此,与别的男子,行这等苟且之事。 皇帝一怔,抚着她鬓发问:“怎么了?还在生气朕多关了你哥哥几日吗?” 他含笑道:“朕已破格升他为从五品侍讲学士,有意补偿他了,朕也让人查过你父亲的政绩,做个七品经学博士是委屈他了,按理也可提升,但你父亲喜欢讲学,身体又不大好,还是算了,朕还是另赐财帛之物嘉赏他颐养天年,总之,有朕在,天底下没有人可以随意伤害诬陷你的家人,你放心。” 皇帝先不急着与佳人亲近,做起“君子”来,他挽着她的手起身,语含笑音道:“朕可是装病旷朝出来的,夫人得好好招待招待朕,来,先带朕参观参观夫人的房间。” 他颇有兴致地打量着雅室内的碧幔珠帘、檀案香几,牵着她的手,边走边看,渐走到书案之前,见青玉镇纸下压着数页暗花小笺,其上簪花小楷清丽隽秀,笑道:“夫人写的一手好字,朕得带回一二珍藏。” 皇帝拿起那数页小笺一张张看着,渐看到最后一页,唇际的笑意立即如冰僵住,书着“得成比目何辞死”的簪花小楷旁,“愿作鸳鸯不羡仙”七字,矫若惊龙、力透纸背,那是明郎的笔迹。 皇帝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将那数页小笺放下,目光又落到内间的黄花梨拔步床处,望着榻上叠得整齐的合欢锦被,心想,都道小别胜新婚,明郎与她,近日可是夜夜在这榻上鱼水情浓…… 一想到那场景,想到她攀搂着明郎婉转娇音、香汗暗融,皇帝心里那点滋味,更有点不是滋味了,他正默默,听她轻声下“逐客令”道:“陛下还是走……” 皇帝问:“为什么?” ……这难道还要问为什么吗?!一个皇帝,青天白日的,跳窗跑到一个臣妇的房里,这像什么样子!! 温蘅忍着心中怒气道:“这不合礼仪。” 皇帝嗤地一笑,挨在她耳边暧昧道:“朕与夫人,早行过周公之礼,还需执着这点礼仪?” 温蘅出身诗书礼仪之家,听了这话,登时羞惭气结地面皮涨红,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正气恨不语,皇帝又摇了摇她的手道:“朕为赶来早与夫人相见,连早膳都没用好,夫人可有茶水点心招待招待朕?” 温蘅心里正愧残羞气地宛如翻江倒海,咬着牙不说话。 皇帝就这般摇着她的手,左一句“夫人,朕饿了”,右一句“朕饿了,夫人”,来来回回“央”了十几遭,见她始终冷着脸不说一个字,静了静道:“夫人,你这样是在犯罪。” 他道:“苛待天子之罪。” 然而女子还是不理他,皇帝默了默道:“如此,朕只能唤人送些吃食进来了……” 他作势要喊,一直沉默不动的女子终于抬起头来,气且无奈的眸光,自他面上一掠,开口唤道:“碧筠!” 碧筠自是知道天子来此,她人就守在门外,遵命端了茶水点心来,低头进来,低头出去,将房门关得严实,继续守在外面。 室内,皇帝拉着温蘅在桌边坐下,笑嘻嘻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夫人盛情款待朕,朕也有茶点款待夫人。” 他先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小的天星釉茶叶罐,献殷勤道:“御供的湘波绿,夫人无事时泡着喝”,又从怀中掏出用素帕细细包裹的某物,一层层地,在她面前展开,还没完全打开帕子,就已忍不住“邀功”道:“这是朕从宫里给夫人带的枫茶糕,朕捂在怀里带来,糕点还和软着,夫人尝尝看。” 他这样说着揭开最后一层,却见里头并不是原先堆叠得整齐的方方正正的枫茶糕,而是一堆糕点碎渣,原是他不知什么时候,不小心地将捂藏在怀中的枫茶糕,都挤压成了渣渣。 皇帝愣在那里片刻,讪讪地罢手道:“……这点心做得忒不结实……”看了会儿那帕子上碎成渣渣的枫茶糕,尤是惋惜,叹了一声道,“要不,朕想办法把这个擅做青州点心的御厨,安排到夫人家里的厨房?” 温蘅断然拒绝,“臣妇受不起。” 皇帝又叹了一声,自己就着茶水,拾掇着盘上的点心吃,这般用了一会儿,觉得一个人吃甚是无趣,对温蘅道:“夫人一起。” 温蘅道:“臣妇不饿。” 皇帝又又叹了一声,想和她说说话,可觑她神色,看她面上始终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不知道该说什么,正默默时,忽听外头起了喧哗声,只听春纤焦急的声音远远传来,“大长公主,小姐正在房内歇息,请容奴婢通传……” 皇帝尤未有什么反应,见她已仓皇站起,拉着他起身,推着他往后窗去。 皇帝听外头姑母这气势汹汹的动静,停步窗前不动,握住她手臂道:“她若是欺负打骂你……” 温蘅推不动皇帝,急道:“纵是她当场打死我,陛下您难道还能现身吗?!!” 皇帝被她这话噎住,也不知心里是何感觉,只是难受憋闷,一腔郁气堵在心口。 外头,华阳大长公主已一路闯到了房门前,正被身怀武艺的碧筠强行拦着,温蘅知道华阳大长公主身边也有侍女会武,拦不了多久,她害怕华阳大长公主撞破此事,她畏惧明郎知道她与圣上的纠葛,若明郎知晓她与圣上的种种,知道圣上以她兄长的性命挟她就范,知道她已委身于圣上,他会发疯的……君臣有别,若他到时情绪激涌地失去理智,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些什么伤害圣上的举动,招祸自身,那可如何是好…… 温蘅急得出汗,不停地劝“陛下您快走”,却始终推不动他,最后急得跺脚低吼:“你走啊!!!” 皇帝望着身前满面惶急的女子,双眸微暗,翻身出窗。 人影掠过无踪,只窗外翠竹轻轻随风晃动,温蘅略定了定心神,走至桌边坐下,朝外淡淡地唤了一声“碧筠”。 碧筠会意,不再拦着来人,退到一边,华阳大长公主也无暇跟这侍女算账,直接推门而入,见那个素日低眉顺眼的儿媳,就坐在桌边,静静地望着她的到来,动也不动。 华阳大长公主冷笑,“你是个什么身份,见到我也敢坐着?!!” 温蘅道:“公主从不把我当儿媳看待,我又何必再把公主当婆母侍奉。” 华阳大长公主听她连“母亲”也不叫了,更是冷笑连连,“我从不把你当儿媳看待,是因你根本就不配当我的儿媳!贱人!!竟敢唆使明郎搬离武安侯府,不要我这个母亲!!” 她知道明郎这几日住在这里不回家,本就忍了一肚子火,在听了底下人通传明郎有意派人修缮外宅、在外安家的消息后,满腹怒火瞬间爆发出来,来找这“唆使”明郎的“罪魁祸首”算账!! 华阳大长公主嗓音尖锐,怒气冲冲地灼视着桌边的女子,“明郎从小就是好孩子,极少违逆我的心意,可自被你勾了魂儿去,就三天两头地忤逆我这个母亲!!儿媳?武安侯夫人?你不配!!你是什么低贱身份,合该和你的父兄一辈子在青州的泥潭里打滚,竟敢一门心思地攀附权贵,把主意打到明郎身上,算计着嫁入武安侯府!!从你嫁到武安侯府的第一天起,你就是我的眼中刺,有你这么个卑贱的儿媳,是我华阳大长公主平生最大的耻辱!!” 被华阳大长公主这般连带着家人辱骂,温蘅中途本已气得心潮翻涌,但暗暗攥紧着双拳听到最后,气性反被彻底激了上来,竟是气极反笑,她懒懒扬眼,望着身前风度尽失的中年妇人笑道:“公主既这样说,我更是要日日夜夜地攀着明郎,与他永不分离,让你心里永远梗着这根刺,毕生食不下咽,终其一生,都背负着我这个莫大的耻辱,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你!!!” 华阳大长公主气得要上前打她,被碧筠等温宅仆从死死拦住,华阳大长公主带来的侍从也非善类,两边正一片混乱时,温蘅昂然起身道:“打,公主打得越厉害,明郎越是疼惜,离我越近,离公主越远!” 华阳大长公主给她气直了眼,扬起的手,不知是要打要落时,有侍从匆匆来报,“公主,不好了,停在门外的马车,不知为何,突然失火了……” 华阳大长公主心道难道是有人蓄意谋她性命,一时也没心情空闲放在温蘅身上,她狠狠剜瞪了温蘅一眼,恨不能从她身上割两块肉下来,匆匆转身离去。 随侍公主而来的仆从也跟着急走,温宅众仆都关切担忧地看向小姐,温蘅摆了摆手道:“……我没事,你们都下去……” 众人退下,温蘅从内关了房门,背倚在门边,方才那股凛然的气势,也因内心深处不断上涌的倦乏,而慢慢泄尽,她想着方才与华阳大长公主的对峙,想着今夜原要与明郎摊牌和离的事,目光落在桌上的枫茶糕碎渣上,再想着圣上的不断纠缠,正觉愁绪无尽、疲惫不堪时,又见开着的后窗处,一颗头幽幽地探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文名因故改成了《臣妻》,不出意外,应该不会变了,名字是青栀同学提供的,感谢_(:з」∠)_,另外文案简介等也被编编要求改了,但原来文案中的侍寝情节,是文中真的有的不要怀疑233,还有封面的性感狗皇四个字也不存在了,因为这四字不太hexie,别问作者为啥改这个改那个要改几次,作者也不是故意给大家添麻烦给自己找事,反正严查严打,hexie至上…… 感谢地雷营养液!! QQ宝宝扔了1个地雷 25813844扔了1个地雷 簪纓の豆腐愛讀書扔了1个地雷 读者“卿歌子衿”,灌溉营养液+10 读者“”,灌溉营养液+1 读者“”,灌溉营养液+5 读者“每天被打脸心累”,灌溉营养液+5 读者“夏生”,灌溉营养液+10 读者“蝶舞”,灌溉营养液+10 读者“燕燕燕燕”,灌溉营养液+5 读者“阿零”,灌溉营养液+1 读者“颜色同民”,灌溉营养液+1 读者“墨熼”,灌溉营养液+5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决决断 温蘅正是万分心累的时候,看着这颗幽幽冒出的头,心情更是纠结复杂,潜藏的一腔幽火,也不知如何发泄,生生憋堵在心口,整个人似要爆炸。 那颗头也一动不动,就这么幽幽地望着她,一人一头就这么无声对望了一阵,那头连着的身子也慢慢上探,像是又要翻身进来。 温蘅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快步走上前去,“砰”地一声,眼疾手快地阖上了后窗。 她背倚着后窗站定,室内室外一片死寂,只听一颗心在胸膛中“砰砰”直跳,心中涌动着的无限郁气,似要将她整个人吞没,人站在窗前,却如置身令人绝望的泥沼,越是挣扎越是下陷,只能随命运不断下沉,从此与污脏和黑暗为伍。 内心的绝望,像是抽空了她浑身的气力,温蘅手抓着窗棂,如溺水之人抓着浮木,心正像是被狠狠拧搅着,却又听到一声轻轻的窗响,原是不远处的另一扇后窗被打开,大梁朝的皇帝陛下,轻巧地跳了进来。 温蘅目望着他含笑朝她走来,一派朗月清风、干干净净的样子,心中长期积攒的怨恨,在他伸手将她揽入他怀中的那一刻,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 她感激他宽限斩期、救了她哥哥,可也怨恨他索取了那样的回报,他说有他在,无人能再伤害诬陷她的家人,可他是天子,转瞬雷霆,一时能明明案情已水落石出,却仍将哥哥强关在天牢之内,一时能破格升哥哥为从五品翰林院侍讲学士,父兄的荣辱生死,不过都在他一念之中,父兄的性命,也都直接攥捏在他手上。 他要与她“长长久久”,她纵是与明郎和离后,也离不开京城地界,她这一生,还是要陷到他手里,没有了为人妻的身份,他或将更加无所顾忌,她或会彻底沦为他的禁|脔,从此日日夜夜,暗无天日。 明郎……明郎是她的光……可是,她哪里有脸面,再与他并肩而立、执手相牵……她与明郎的缘分,在那夜选择在圣上面前宽衣时,就已被她亲手斩断了…… 皇帝原想向她笑说派人焚了华阳大长公主的马车、解了她方才的乱局,要向她讨颗赏糖吃吃,谁知刚伸出手臂,将她带入他的怀中,就见原本沉默温顺的女子,突然几近疯狂地挣扎起来。 方才与华阳大长公主对峙时,温蘅发狠话说要与明郎“永不分离”,可她心知肚明,今夜……今夜就是她和明郎的永别之期,从此以后,他们夫妻缘尽,她再也不能与他琴瑟相和,再也不能一声声唤他“明郎”,过往的所有美好与现实残酷的对比,令温蘅内心几近崩溃,偏生导致此事的半个“罪魁祸首”,还在此时,笑着将她揽入他怀中,要与她亲近。 满心绝望崩溃下,温蘅拼命推搡捶打着这个可恶的怀抱,皇帝先是吓了一跳,但手却紧揽着不松,由着她这般“暴雨梨花”地发泄了一阵,看她面色发白、气喘不定,将她打横抱起,送到里间榻上。 温蘅以为他要强行苟且、行白日宣|淫之事,她方才那一通发泄,已将全部力气耗尽,身心俱疲,人如死木,咬着牙闭上了双眼。 但预想中沉重的身影却没压下来,而是身边衾褥微微一沉,似是圣上依着榻边坐下,沉默许久,叹了一声道:“其实……朕也没有很差啦……” 温蘅睁眼看他,见他坐在榻边,掰着手指道:“也不老……也不丑……” 温蘅看他还能掰出什么优点来,皇帝却也不掰了,倒不是他觉得自己除了“不老不丑”外一无是处,只因他想了想,同明郎相比,他的所谓优点,也都没什么特别突出、高人一等的,也就大梁天子的身份,比较好使。 ……曾经沧海难为水,如果她嫁了个平庸的丈夫,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排斥他?如果她的丈夫不是明郎,他又何必与她做这“偷情”勾当,大可设法令她和离、纳她入宫…… ……唉……怎就喜欢上了明郎的妻子,还不是一时兴起,越是劝说自己放下,就越是爱慕难舍……得手之后,不是偿了心愿、了了心事,就可自此丢开,而是食髓知味,尝到了甜头后,更是不能罢手,恨不能天天与她黏在一起,成天泡在蜜罐子里…… ……是的……她纵是这般冷淡待他,他只要与她在一处,也是满心欢喜,有如泡在蜜罐里一般,若有一日,她能像待明郎那样待他,那会是怎样的情景…… 皇帝想得心热,而榻上女子的眉眼,依旧如凝清霜,皇帝又叹了一声,知道她此时心绪极差,再赖着也得不着什么好了,罢罢,来日方长,他柔声道:“夫人给朕颗糖吃吃,朕就走了。” 温蘅不解,躺着不动,又听他道:“夫人不给,那朕自己来取。” 皇帝一手撑在她枕畔,一手与她相扣,低首吻了下去。 这一吻,真是依依难舍,皇帝原想蜻蜓点水般掠过即走,可一触到那柔软的朱唇,便如蜜蜂恋上了花香,煎熬数日的相思之苦,令他越吻越是缠绵深烈,原本坐着的身体,也渐压在了她身前,紧扣着她的手,深深地往锦褥里压陷,正觉神魂销荡、难分难舍,说是吃糖,保不准就要开荤时,忽瞥见被吮吻得面色潮红、挣脱不得的她,一双眸子蕴着无边愤懑之火,一腔浓情被生生逼停,只得暂时离开了她的朱唇。 皇帝知道她今日气性大得很,不久前同华阳大长公主那番争执,听得窗后的他,一愣一愣,虽然这般气鼓鼓的,吃起来也别有意趣,但此地到底不便,皇帝暗叹一声,把她微松的衣襟拢好,又将她几缕微乱的发丝拂至耳后,温和道:“夫人好好歇息,别动气,动气伤身,朕先走了,改日再来看夫人。” 皇帝说是要走,又拉着她的手吻吻缠缠了好一会儿,方站起身子,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温蘅人躺在榻上,听着后窗轻微的动静,倦怠地阖上了双眼。 她一日都滞在这静室内,午膳也没怎么用,草草吃了几口后,人就坐在菱花窗下,寂看天光寸寸平移,就像待斩的死刑犯,等着时辰到来的那一刻,铡刀落下,血流满地,一切尘埃落定。 季夏之末的耀眼炽阳,随午后时间渐渐流逝,而一分分地消减着热度,暮光萦拢着这座清雅的宅院时,宅外有马嘶声响,随即是仆从陆续的请安声,“侯爷”、“公子”…… 温蘅仍是坐在窗下,看着身着紫袍的年轻男子——她的爱人,披拢着如金暮光向她走来,就像她刚嫁与他为妻时,每日黄昏时分,他从官署回来,唇际含笑,脚步欢快,她人在窗下看到,便会欣喜地出去迎他,这是她每日在武安侯府枯淡压抑的时光中,最为开心的时候。 但现在,她看着他向她走来,却连站起的气力都没有。 沈湛打帘进屋,见妻子垂眼坐在窗下,人淡如烟。 他已从仆从口中得知母亲上午来大闹一场的事,见妻子这般神色寂淡,心情更是愧疚复杂,慢慢走上前去,低身蹲在她身前,紧握住她的手,却也不知该说什么,许久,轻道:“去看看我们的新家好不好?” 明华街距离青莲巷不远,可方便日后阿蘅与慕安兄兄妹往来,这也是沈湛选择将他与阿蘅的新家,安在此处的原因。 这座别院不及武安侯府轩阔,但胜在雅静清幽,其中庭院错落,林木幽回,沈湛牵着妻子的手,走在其中,边走边与她畅想未来的新生活。 “这处海棠春坞,就作为我们的起居之处好不好?你看,这里的两株海棠,枝叶蓊郁,已长了许多年岁,每年花开时定是如霞似烟,从前,花开无主,落红飞秋千,可等我们住到这里,就是海棠花的主人了,以后年年春日,赏花吟诗,不负良辰……” “这座静中观周围,梧竹遍植,是个清静读书的好地方,作为我们儿子未来的书屋,应该最合适不过,也不知他将是个什么性子,会不会像我?若是像我,七八岁前,大抵会有些顽皮,是静不下心来读书写字的,到时候,可能会叫我们做父母的,有点头疼,但你别担心,我会好好教导他的,要教他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品行正直,孝顺母亲……” “我们的女儿,定会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女孩子,这座青雀轩离海棠春坞很近,就用来作为她的闺房,平日里只要穿行过这片花林,母女便可相见,她在你的教导下,一定会出落地美丽善良、温柔大方,会是天下间最好的女子,就像你一样……” 沈湛携妻子一路走了许久,说了许久,天色都已微黑,妻子却一直没有说话,只在这时,轻轻说了一句,“我不是一个好女子……” 沈湛停下脚步,认真地望着妻子道:“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我沈湛能娶你为妻,与你长相厮守、永不分离,是我今生最大的福气。” 将暗未暗的将夜天色中,妻子的声音缈若轻烟,“……若是我离开你呢?” 沈湛道:“那就是要了我的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狗皇的口号是:瞎狗瞎狗,福|利管够,天长地久,应有尽有! 阿蘅的心声是:黄狗黄狗,令人作呕,宝刀在手,锤爆狗头! 感谢地雷营养液!! 玉瑾瑶扔了2个地雷 苏苏不看扔了1个地雷 六月扔了1个地雷 千禾扔了1个地雷 灰发的舒拉密兹扔了1个火箭炮 奕奕妈扔了1个地雷 白芷扔了1个地雷 读者“夏天的云”,灌溉营养液+10 读者“灰发的舒拉密兹”,灌溉营养液+10 读者“00”,灌溉营养液+1 读者“筱”,灌溉营养液+3 读者“回锅肉”,灌溉营养液+1 读者“超爱栗子糕”,灌溉营养液+20 读者“阿零”,灌溉营养液+1 读者“我在等春天”,灌溉营养液+3 读者“柒月”,灌溉营养液+1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和和离 他紧紧牵握住她的双手,嗓音酸涩,“之前种种,是我为人夫君,却太过天真大意,让你忍受了那么多苦楚,是我对不住你……” “……不……”温蘅轻轻摇头,“……是我……是我……” 后一句话就堵在嗓子眼,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沉浸在满心愧疚中的沈湛,一时也未察觉到妻子的异常,他手抚上她肩臂,温柔地将妻子搂入怀中,“对不起,之前都是我不好,我再不会那般天真大意,再不会让你伤心难过了,以后,我们就在我们的新家,好好地过我们的日子,一辈子也不分开。” 丈夫的怀抱,一如既往地坚实温暖,可温蘅心中,却满是悲凉,她想起新婚之夜,他们甜蜜相许,要携手一生,可一生原来这样短,仅仅才八个月,八个月中,又有将近三月的分离,连一年也不到。 天色暗沉,随走的仆从已燃提起照明的灯笼,沈湛低首觑看妻子,“饿了没有?我们今晚不回青莲巷用饭,我陪你去繁街夜市好不好?” 繁街是京城最有名的几条商街之一,偏重饮食游乐,可说是大梁各地风味集于此一街,入夜后繁华喧闹不亚白日,从前年轻的夫妻二人,晚间就有时不在府里用膳,而来繁街觅食玩乐,边尝吃各地风味小食,边赏看烟火杂耍,用完晚饭,再吃夜宵,直至夜近三更,方在满天静谧星子下,挽手归家。 因仍在夏季尾巴,夜市里还有许多应时供应的消暑甜点,麻饮细粉、素签沙糖、甘草冰雪凉水、冰雪冷元子……品目繁多,不一而举,沈湛挽着妻子的手,携她行走在热闹的街市,将她爱吃的小食一一买来,最后驻足一家甜水摊,又要了几份甜饮后,坐下慢慢享用。 沈湛也不先急着吃,他方才买了一小包妻子爱吃的炒栗,先趁热将栗肉仔细剥出,他这厢将栗肉全剥至小碗里,推与妻子,见妻子也推了一只小碗过来,碗里是他爱吃的香煎熏鱼,妻子已细细将刺都挑出了。 夜市灯火通明,如织游人自他们身边掠过,欢声笑语喧阗,如要惊醒天上仙人,零碎小食吃至尾声,店家端呈了两碗冰莲百合糖水上桌,沈湛知道妻子爱食莲子,将自己碗中的清香莲子,都持勺舀至她的碗中,看她混着冰凉的糖水,舀起几颗送入口中慢慢嚼着,低眉垂眼,宛如去夏在琴川莲湖时,她指拈了新剥的莲子,在他问她“我沈湛,可否爱慕温小姐”时,不答一言,只是垂着眉眼,将指尖莲子放入口中,慢慢嚼着,夏日炽烈的阳光,从她遮面的罗扇边缘落在她的面上,她的双颊浮起一丝嫣红,那是他平生所见过的,最美丽的颜色。 甜水摊竹竿高挑的红灯笼,在夏夜凉风中轻轻摇曳,游移的滟红灯光,落在妻子的面上,似也将她双颊,染上一抹嫣红,沈湛情不自禁地越桌握住她的手,轻声问:“我沈湛,可与沈夫人定情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吗?” 妻子执勺的手微微一顿,摇曳的光影,令她面上一时明,一时暗,许久她也未回答他此问,只低声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沈湛只当妻子还在因他母亲的缘故心绪低沉,也不再追问,命仆从打包了些夜宵回去,留待赠予慕安兄,而后牵着妻子的手,穿行过夜幕下的熙攘人流。 不知何处燃起的烟火,绽放在无边无际的夜空中,沈湛抬头看去,想起今年上元佳节,在宫中赏看烟火时,曾在她耳边含笑轻道:“惟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那时新婚,每日心中都溢满甜蜜,如今因母亲之故,心境不同,此心,却仍半分不变。 他对不住她,将用一生来偿还,还有此后的每一生,每一世,如能都这般与她执手相牵,他将是世间最幸福的人,纵是帝王权相,也难以匹及。 沈湛牵着妻子的手,回到青莲巷温宅,见慕安兄正在庭中树下泡茶,笑命仆从将夜宵呈上,“正好供慕安兄就着茶水享用。” 因为妹妹、妹夫未归,温羡也一直没有安睡,他衔着笑意,目光从麻腐鸡、荔枝膏等吃食上掠过,抬首看向妹夫身旁的妹妹,笑意微微一顿,问道:“阿蘅,你怎么了?” 沈湛一怔,朝身边妻子看去,还未看到妻子神色,妻子已用力挣了他的手,自己向房间走去,脚步飞快,碧色的裙摆如为狂风吹起的水波,波澜不绝。 温羡望着妹妹疾走的背影,有些担心地扶桌站起,沈湛亦是惊惑不解,忙道:“慕安兄别急,我去看看。” 他急步追进屋中,见阿蘅将衣柜里他的衣物都捧拿了出来,又走近镜台前,将他的几道簪冠一一取出,沈湛怔站在水晶帘边,问:“……阿蘅,你在做什么?” 温蘅不语,在将沈湛的衣冠等物,都收进一方梨木箱中后,将她在青州时,亲自为明郎选购的一支白玉簪,也放在堆叠的衣物之上,阖上箱盖,拨上锁扣,就如从此尘封一个梦境,垂着眼低道:“明郎,我们分开。” “……分……开……” 沈湛仿佛听不懂这两个字的含义,“……阿蘅……你在说什么?” “我说……分开……”温蘅抬起头来,静静地望着沈湛道,“明郎,我要与你和离。” 有如晴天霹雳,兜头劈下,震在当场的沈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他颤着唇许久,唇际浮起一点虚薄的笑意,上前去揽妻子,“阿蘅,你在说笑是不是,不要闹了……” 然而他的手,还没靠近妻子的肩头,妻子已侧身避了开去,再一次眸静无波地望着他道:“我要与你和离。” “……为什么……”沈湛欲走近妻子,妻子却只是后避,他僵站在原地,完全无法消化眼前的事实,甚至以为自己其实是身在噩梦之中,僵着唇舌问,“……是为我母亲的缘故,是不是……” “……对不起,对不起,阿蘅,是我不好,之前都是我不好,往后不会再有让你伤心的事了……”沈湛连连道歉保证,“以后,在我们的新家,你就是说一不二的女主人,没人再能欺负你,慕安兄也是,我已同母亲说了,与你们生死同命,若母亲再有对你们不利之举,我拿命来偿,我知道,母亲手中权势越淡,对你的威胁就越小,我也已经在心里下定了决心,要将母亲手中的权柄,彻彻底底地拿过来,用权势来保护你,阿蘅,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点时间,阿蘅,我做给你看,阿蘅……” 可无论沈湛如何动情恳求,沉默听着的妻子,最终还是坚决摇头,“我们应该分开。” “不!!” 沈湛被这突然的“和离”,惊震地几近崩溃,他急步上前,紧紧抓握住妻子的手,“那我们离开京城,回青州好不好?我去求陛下,求陛下再让我外放青州,我们一起回青州琴川,就像以前一样……” “回不去了……”温蘅望着双眸通红的沈湛,亦是心如刀割,“……我们回不去以前了……” 她要抽出自己的手,沈湛怎么肯放,他如溺水之人攀附着最后的浮木,紧紧地抱着她哀求,嗓音沙哑,“阿蘅,你不要这样对我,你这是在要我的命,我不能没有你,你是我的妻子,没有你的日子,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 温蘅挣不开沈湛的怀抱,咬牙闭上双眼,一字字沉声道:“我心意已定,我不要做你的妻子了。” 一整夜,无论沈湛如何恳求,妻子始终心意如铁,天色初明时,她将一封早已写好的和离书,放在了他的面前,轻声道:“明郎,放了我,也就是放了你自己,我不是一个好女子,我无法再心安理得地与你做夫妻,一别两宽,就当我们的缘分断了……” 沈湛望着和离书上熟悉的笔迹,心如刀绞,“……不……不……” 他连连后退,夺门而出,仿佛离开此地,就是离开了这场可怕的噩梦,离去的衣风,带得那张轻薄的和离书,落入了冰化成水的瓷瓮中,墨迹洇湿一片,再看不出本来面目。 侍鬟仆从只知小姐房内的灯亮了一夜,并不知内情,放不下心的温羡,也一直没有回房歇息,人在附近,见明郎突然奔走离开,打帘进去,见妹妹人站在瓷瓮前,望着里头一张为水洇湿的墨色纸张,一动不动。 温羡觑着妹妹神色,轻问:“阿蘅,出什么事了吗?” 妹妹轻轻摇了摇头,又无声站了许久,一滴泪溅入水中,激起层层涟漪。 天色初明,街道无人,沈湛在长街上一路纵马狂奔,也不知要往哪里去,哒哒的马蹄声,一声声沉沉地砸在他的心里,一颗心宛如溺在水里,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也不知这般纵马多久,朝阳初升,人声渐起时,沈湛勒马停在街头,阳光披拂在他身上,他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恍恍惚惚觉得这就是平常的清晨,他离家去上朝,去官署办公,然后一天下来,回家见她,她听到仆从的请安声,即迫不及待地从房中奔出迎他,他也快步走上前去,夫妻二人手挽着手往屋内走,她问他处理公务累不累,他问她在家里做了什么,笑语不断,如同从前每一个寻常而幸福的日子。 圣上仍在紫宸宫,尚未归京,平日没有大朝会,只会单独召见要臣,沈湛骑马去了皇城工部,如常处理要事,就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心里头什么也没有想,如此半日过去,有旨意至,道陛下宣召武安侯往紫宸宫击鞠场。 圣上好击鞠,闲时常召宗室子弟、亲近臣子等比赛玩乐,年少时即是如此,沈湛闻召前往京郊紫宸宫,圣上令他做了另一队的首领,笑对他道:“你一走就快三个月,朕也有许久没和你切磋了,拿出真本事来,不许偷懒让着朕,若赢了朕赐宴,若输了,朕就去你家讨顿饭吃。” 沈湛领旨,换穿衣服后,仍以“紫夜”为骑。 比赛开始,两队马蹄疾奔,烟尘滚滚,随着时间流逝,比分持平不下,“紫夜”乃不世良驹,跑速胜过其他赛马,沈湛持击仗在前策马,两边风声猎猎,恍惚间似是驰骋在青州琴川的春光中,他飞快纵马,向那个朝思暮想的清影追去,却怎么也追不上,只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断在他耳边回响…… ……明郎,我要与你和离…… 沈湛奋力击杖,将球打飞的一瞬,回身看去,刺目的日光耀花人眼,满场的惊呼声中,他重重摔下了飞驰的快马,沉闷的痛感,从心底遍袭全身,意识渐沉,所有声音,都已离他很远很远。 作者有话要说:狗皇帝现在脑子进的水,都是他以后流的泪…… 不出意外,每天下午六点更,收藏每多一千,当日加更一次~ 作者码字时速很慢,写的时候总是抠字眼琢磨来琢磨去,虽然琢磨来琢磨去也就这么个鬼样子,没有什么优美文笔,也没有什么权谋剧情,但还是想快都快不起来,空有双更的心,但没有双更的命,不出意外就这么个更新频率了,如果有意外,比如突然生病家里有急事之类的,会在评论说下尽量后补的 感谢地雷营养液!! 话梅糖扔了1个地雷 煦凉扔了1个地雷 读者“山蒜”,灌溉营养液+5 读者“mmmmm喵呜”,灌溉营养液+5 读者“foongyi9778”,灌溉营养液+1 读者“foongyi9778”,灌溉营养液+1 读者“AMBER”,灌溉营养液+10 读者“一叶障目”,灌溉营养液+20 读者“白芷”,灌溉营养液+4 读者“爱吃橙子。”,灌溉营养液+10 读者“迷途知返”,灌溉营养液+1 读者“牡丹”,灌溉营养液+5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昏昏迷 暮阳西斜,透过菱花窗,在青砖地上垂洒下道道光束,几乎一日滴水未进的温蘅,望着残阳暮色,慢慢起身,走至书案前,铺纸磨墨。 明郎应快回来了,从前他回来,她笑脸相迎,今日他回来,她却要,再给他一张和离书。 执着墨锭的手,一圈又一圈地研磨着,仿佛那磨的不是砚台,而是她的心,磨挤出的浓稠漆黑的墨汁,是她的心头血,心血有时尽,等到心字成灰,她是不是也会从此活得宛如行尸走肉,心中再无情爱二字。 温蘅缓缓罢了手,取了笔架上的竹管紫毫笔,挽袖移向宣纸,手臂僵停半空许久,终要落下时,侍女春纤忽然急跑了进来,“小姐,宫里来人说,侯爷出事了,车马正在府外等着,要接您入宫去!!” 紫毫笔端凝聚的墨汁猝然滴下,宛如一滴墨色泪水,洇湿了雪白的宣纸,狼藉一片。 武安侯沈湛今日午后受召入宫击鞠,在赛事最为激烈时,不慎摔下疾奔的骏马,落地昏迷。 圣上惊急万分,直接命人将武安侯抬送至承明殿西偏殿医治,太医院顶尖的太医,皆被传至西偏殿,为武安侯医治,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容华公主、华阳大长公主等,皆闻讯赶来,然而一直到天色渐黑,武安侯始终昏迷不醒。 殿内诸人忧心如焚,几名太医聚首一处,商议诊治办法,皇帝见母后已在此忧心忡忡地侯等了一个多时辰,担心母后因忧心引发旧疾、身子吃不消,开口宽慰道:“明郎不会有事的,母后您别太担心了”,又对一旁的妹妹道,“快扶母后回永寿殿休息用膳。” 容华公主哪里肯走,她已为昏迷不醒的明郎表哥,将眼睛都哭红了,皇后亦已红了眼眶,只华阳大长公主仍只冷沉着一张脸,静看着榻上的儿子不语。 烛火摇曳,偌大的殿内,正只闻太医茕茕私语之声,外头忽有内监尖细嗓音响起:“楚国夫人到……” 是皇帝派人将她接来,他回头看去,见她忧惶急走入殿,一眼就看到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双眸红得像是要当场落下泪来,恨不能急扑过去,但因尊卑有别,还要先强抑下满心忧惶,垂眼屈膝,先向殿内众人行礼。 皇帝摆手命她起身,“不必多礼……快去看看……” 她也不抬头看他一眼,直接掠走至榻前,也不顾华阳大长公主暗厉的目光,一颗心全放在榻上昏迷不醒的年轻男子身上,紧握住他的手,一边柔声轻唤“明郎”,一边眼泪簌簌顺颊流下,宛如断线珍珠,落在明郎面上。 明郎始终昏沉不醒,无论太医如何施针喂药,也不见丝毫苏醒迹象。 皇帝的一颗心,也像是在油锅里熬煎,暗悔自己无事喊他来击鞠做甚?!喊就喊了,非要他全力以赴做甚?!击鞠本就是项有一定风险的运动,从前是军中的游戏,从飞驰的马上摔滚下来不是玩的,明郎骑乘的那匹马,又跑得那样快!!他送他这样一匹快马做甚?!!! 如果明郎真的就此昏迷不醒,如果明郎真因此离开人世……皇帝越想越是忧惧,却还不能表现出来,母后、皇后、容华等,个个都担心不已,若他都慌了,她们更是要忧急疯了。 皇帝劝不走她们,于是吩咐传膳至西偏殿,劝母后等人多少用一些,而后见她仍守在榻边,紧握着明郎的手一动不动,假作随意开口唤道:“夫人也来用一些……” 她恍若未闻,仍是动也不动,皇帝也不能再喊一声,如此就显得太过关心她,更加不能在众目睽睽下,走近前去劝她,甚至亲手喂她吃些食物。 好在虽然她那婆母对她不闻不问,但皇后走上前去劝她道:“弟妹,吃些东西,别把自己身子熬坏了,明郎……明郎他不会有事的……”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不进水米,就这样凝望着昏迷的明郎,一直守在榻边。 明郎也一直没有醒来,到后半夜时,皇帝终于将倦怠不堪的母后劝走,正在劝妹妹嘉仪也离开歇息时,忽听殿内侍女一声轻呼,原是一直守坐在榻边的她,忽然身子一软,无力地晕了过去。 皇帝向她急走半步,即又生生逼停在那里,不能向前,眼看着皇后、宫女等,七手八脚地将她扶起,藏于袖中的手,因担心暗暗握紧,脸上却是面无表情,看着太医为她把脉,道她太久未进水米,身虚体乏,加之因武安侯昏迷一事,心神忧惧,故而晕了过去。 他那姑母——华阳大长公主闻言面露不耐,冷道:“那就将她送出宫去,在这什么忙也帮不上,又是哭哭啼啼,又是晕倒添乱,让人心烦!!” 皇后也未说什么辩驳自己的母亲,只低声吩咐随楚国夫人而来的两名侍女,“将楚国夫人送到椒房殿去……” 皇帝闻言道:“让楚国夫人歇在东偏殿”,又语意平常地补了一句,“他们夫妻情深,楚国夫人人一醒,定是立即要来寻明郎的,若明郎醒了,怕是也想立刻见她,让楚国夫人去你椒房殿,来回也麻烦。” 皇后闻之有理,命那两名侍女将楚国夫人扶送至承明殿东偏殿,人跟走在后,一名太医也遵命跟了过去。 皇帝人在这里,一时望着榻上昏迷不醒的明郎,一时再想想晕倒不醒的她,心事沉重,负手在殿内来回地走。 没多久,皇后折返回来,皇帝想问一句“楚国夫人如何”,又觉太过关心,憋着不问,只道:“这里有太医守着,姑母和皇后,都去休息。” 皇后却道:“陛下万金之躯,明日又有朝事要处理,不应再在这里熬守下去,此处有臣妾和母亲在,明郎也一定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皇帝又在殿中坐了一会儿,纳了此谏,起身离了这里,向东偏殿方向走去,见碧筠跟着太医从东偏殿出来,似要去拿药煎药,他走到偏殿窗外,见里头春纤那丫头手捧着一碗热汤,正持勺吹舀着喂她。 皇帝隔窗看了一会儿,看得实在心焦,怎么吹两下就往她口中送,烫不烫,怎么也不尝尝,还有垫在她颈后的软枕是不是太低,这样喂,喂得进去吗……会不会直接流出来…… 皇帝忍看了一阵,忍不住抬脚进去,承明殿御前诸侍皆受过严密挑选调查,绝无外人眼线,个个口风严实,也皆知陛下与楚国夫人的风月秘事,皇帝在他们面前,无所顾忌,直接从春纤手中拿过碗来,让一宫女再抱一软枕过来,令昏迷的她,倚靠着堆叠软枕坐躺着,而后吹舀着一勺勺热汤,亲手喂她。 如此一碗慢慢喂了大半,终于听她轻咳一声,慢慢睁开眼来。 皇帝心中欣喜,要继续喂她,但她淡如凉月的目光,自他面上一掠而过,即无声地垂下了眼,掀被起身,要穿鞋下榻。 皇帝道:“夫人先吃些东西再去看明郎,不然身体熬不住的。” 她却像是听不见,躬身穿好绣鞋,就要往外走。 皇帝急了,命侍从关上殿门,捧着碗语气强硬道:“夫人若不肯用膳,就别出这东偏殿。” 侍立门边的宫侍,立遵圣命,将高大的殿门沉沉关上,她人僵站在那里不动,皇帝又软和了语气,上前劝道:“用一些好不好?朕陪夫人用一些……” 他看她面色苍白、唇无血色,真是形容可怜,此处没有需要避忌的人,皇后等心忧明郎,应也不会突然过来,遂爱怜地手揽着她的肩,带她至桌边坐下,又柔声宽慰了几句,“朕自小与明郎相识,他皮实得很,从小摔摔打打是常事,没几日就生龙活虎的,此次也是一样,不会有事的……” 说话的功夫,宫侍端呈热腾腾的膳食上桌,三鲜笋、酒醋肉、鹌子水晶脍、二色茧儿羹并龙井竹荪汤、虾丸鸡皮汤。 皇帝将一碗碧粳饭放在她面前,看她整个人似都被担忧压垮、僵坐着拿不动筷子,说了一句:“夫人用完这碗饭,就可以走。” 她慢慢拿起乌箸夹饭吃,起先一点点地拨着米粒,吃得很慢,后来渐渐加快动作,如常人用饭,皇帝开始看着宽心,可看着看着,见她根本不吃菜不喝汤,就这么低头吃饭,忙道:“夫人别光顾着吃饭,也用些菜,别噎着了……” 他夹菜舀汤给她,她却也不用,几是狼吞虎咽地将这碗饭吃完,垂手放下了筷子。 皇帝看她这样,心情复杂地挥了挥手,宫人打开了殿门,她起身朝他一福,急切地走了出去,凌晨的暗茫天色里,如一只夜蝶,迫不及待地飞走,去追寻她的光。 明郎是在第二日入夜时醒来,当时众人都在,华阳大长公主这一夜一天都冷沉着一张脸,在看到儿子睁眼时,却瞬间红了眼眶,哽声唤着“明郎”就要近前。 但明郎的目光却只追寻着一个人,初醒时迷茫的神情,在看到她后,渐转清明,紧紧地攥握着她的手,眸中是深切的缠绵爱恋,“……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你要离开我……” 这一夜一天的煎熬,早就快将她逼疯了,她紧握着明郎的手,颤着唇不说话。 明郎嗓音沙哑,眸光如无尽情丝,紧紧地缠绕着她,“……你会离开我吗?” 她沉默不语,只是双眼通红,明郎迫切追问,嗓音更急,明明身体因伤疼地几乎没法动弹,却仍挣扎着要坐起身来,紧盯着她的双眸问:“你会离开我吗?” 她终于缓缓摇头,一滴泪随之溅在明郎的手背上,哑着嗓子道:“我不离开你,我永远不离开你……”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女主的眼泪基本流光了,从今天起,她就是xxx蘅 感谢地雷营养液~~ 25813844扔了1个地雷 a水木夏扔了1个地雷 读者“一轮明月几时有”,灌溉营养液+16 读者“清风”,灌溉营养液+10 读者“白水湖”,灌溉营养液+1 读者“foongyi9778”,灌溉营养液+1 读者“竹糖樱子”,灌溉营养液+5 读者“奥黛尔”,灌溉营养液+13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如如果 太医的诊断是,人醒来即是脱离了危险,剩下来要做的,就是慢慢养伤调养,母后听后直念“阿弥陀佛”,念完又训他,“要击鞠也选个日头小点的时候,阳光那般刺眼,多容易失神出事!!” 皇帝喏喏听训,又见喜极而泣的妹妹嘉仪,眼望着榻边相拥的二人,眸色渐暗,忙道:“嘉仪,母后累了,快扶母后回永寿殿休息。” 容华公主垂下眼帘,扶母后离开,皇后也终于放下一颗心,上去搀扶华阳大长公主,“母亲,您也累了一天一夜了,随女儿歇息去。” 华阳大长公主冷看着自己儿子眼中唯有他那妻子,紧抿着唇,甩袖随皇后转身离开。 殿内除了宫侍太医,就只剩下他们三人,皇帝负手在旁静看了一阵儿,榻边相拥的二人终于慢慢分开,沈湛注意到室内摆设,意识到自己身处御殿,即要起身下榻。 皇帝忙上前轻按住他肩,“歇着别动……” 沈湛道:“君臣有别,微臣怎能睡在这里……” “你都已在此躺了一夜一天了,还和朕论说这个做什么?!”皇帝道,“说到底,若不是朕喊你过来击鞠,你也不会有此一劫,先安心歇躺着,这大半夜的,你闹着要出宫也是麻烦,先在此歇到天明再说。” 沈湛遵命谢恩,皇帝的目光,悄然掠过垂首不语的她,道:“那朕走了,你好好歇着。” 人将走时,看他们俩皆要起身跪送御驾,又拦道:“不必不必”,下意识伸手虚扶,明明手离她的袖衣还有老远,却在明郎面前,莫名感到心虚,皇帝暗攥了手,负到身后,又吩咐一旁太医尽心医治,简单说了几句,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而后离开此殿。 他人回到自己寝殿,却也一直没有歇下,心中庆幸明郎苏醒无事,可回想他们鹣鲽情深的模样,心里头,又浮起另一种滋味,他心神不宁地在寝殿坐了许久,想到不久前就在这里,他与她宛如夫妻一般起居行止,再想到明朗今夜苏醒时那般言行,是决计离不开她的,越想越是心乱,又起身往西偏殿去。 他身边只带了赵东林随侍,不许通传,人走进西偏殿,见里头灯火幽幽,众太医都已离开,一众宫侍也被遣至外间,偌大的殿宇幽沉若海,唯他们夫妻轻语的低音,时不时轻轻响起,宛若天上的星子,不时溅落在海面上,所激起的点点涟漪。 皇帝只身悄步入内,驻足帘后暗影处,见她正坐在榻边,给明郎身上伤处换药。 明郎解衣赤着上身,她一手捧着药臼,一手仔细为他身上的青肿伤处涂药,明郎双眸一直盯着她看,好像一眨眼,她就会不见了似的,看着看着,握住她涂药的手,深深地望着她问:“你说的是真的吗?永远不会离开我吗?” 她轻轻点头。 幽茫的灯火下,明郎眸光如跃动着水光,动情凝望了她好一会儿,低下头去,吻触她樱唇,细细含吮。 她微微仰首回应着,是之前与他在一起时,从未有过的。 一吻暂毕,明郎手抚着她脸颊,她的眉眼都如浮上了淡淡的胭脂红色,手臂勾搂着明郎脖颈,与他抵额轻道:“你要好好保重爱惜自己,不要再这样吓我……” 明郎低声道:“对不起,昨日在马上时,被日光耀花了眼,手上缰绳没勒紧,不小心摔了下去……对不起,以后我凡事一定小心些,再不会这样大意,叫你担心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又继续动作轻柔地为明郎涂药,一边涂,一边问明郎:“疼不疼?” 明郎摇头,眸光依然深深地眷恋看她,她帮明郎涂好药后,放下药臼,拿起单衣为明郎披穿上,衣带尚未系好,明郎即已紧紧将她搂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唤“阿蘅”。 她柔柔应了一声,明郎又唤,手臂揽得更紧,似要将她融入骨血之中。 她柔声道:“好了,快睡下……”轻按着明郎的肩,令他躺下。 明郎人躺在榻上,仍是目不转睛地看她,她轻笑道:“你总睁着眼睛看我,怎么入睡?” 明郎沙着嗓子,如同一个孩子道:“我怕我闭上眼,这又只是一场梦,睁开眼时,你又不在我身边……” 她闻言沉默,静将发间簪钗取下,拢着长发在明郎身边躺下,握住明郎的手,与他十指相扣道:“我在呢。” 明郎与她贴面靠近,手揽在她肩背处,夫妻二人贴身相依,呼吸相融,宛如连理缠枝,似这世上,再没什么,能令他们分开。 帘后暗影处的皇帝,悄然背转过身,无声地离开此地,他在暗寂的殿内光影中,悄步踱出殿去,望着殿外满天夏星,每颗璀璨星子一闪一闪,都似在嘲笑他这有负兄弟、痴心妄想之人。 他人在幽静夏夜中负手慢走,心里头乱乱絮絮的,一时回想着方才在殿内帘后所见的夫妻情深,一时回想着那十几日与她如胶似漆,一时又将时间推往前,反复想着与她的初见、再见,那些隐忍着心思时的一次次有意靠近,在南薰馆避雨的那一夜,优昙静开,满天的风雨声中,他凝望着她,轻轻吟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赵东林一直跟走在圣上后面,看圣上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走着走着,竟走到了南薰馆前的那片竹林前,疑心陛下是不是有点魔怔了,惊惶地低唤了一声:“陛下!!” 皇帝被这一声低唤,惊回了神,他负手望着黑漆漆的竹林,林中幽馆亦无灯火,她不在那里,她此刻在哪里,他不是很清楚吗……她在承明殿西偏殿,在明郎的怀里…… 夜风吹过,竹林潇潇叶响,皇帝脑中乱哄哄的,仿佛也有千万片竹叶在脑中被风卷吹地嗡嗡直响,赵东林看圣上神色不对,担心地问道:“陛下,您没事?” “……无事……”皇帝将目光从那座漆黑幽馆处收回,轻道,“该回宫了……” 已是季夏之末,天气渐凉,确实是该回京中皇宫了,赵东林接了一声“是”,看圣上又不说话了,在竹林前驻足许久,方转身离开,沉沉背影融入夜色。 赵东林忽地想到楚国夫人离开南薰馆前的那个夜晚,圣上也是这般,在竹林尽头停步许久,最终大步离开,那时,圣上心中似有所决断,如抽刀断水,可抽刀断水,水仍会流,楚国夫人离开南薰馆后那十几日,圣上每天看似寻常,但得知温羡温大人下狱一事,仅半个时辰后,即开始称病,并有意安排楚国夫人入狱与温羡温大人相见,且只许楚国夫人见这么一次,之后种种举动,都证明抽刀断水,爱|欲依然如潮,那现在呢…… 圣上年幼之时,赵东林即随侍在侧,可说是圣上身边最贴心的奴婢,亲眼看着圣上长大,不仅对圣上心中到底亲信何人知之甚多,对圣上在后宫女子之事上的态度,也知道不少。 当年圣上年少,得到老武安侯暗助,入主东宫不久,先帝龙体不佳,有意早定下太子妃、即未来大梁皇后的人选,问圣上可有中意女子。 当时,圣上已与老武安侯的一对子女,即如今的武安侯与皇后娘娘,相识多年,可说是一同长大,感情甚笃,当时的皇后娘娘,尚是长宁翁主,在得知此事后,送了圣上一块同心佩,圣上即知翁主心意。 因与翁主相熟相知,了解翁主性情为人,因翁主是好兄弟的姐姐,知心知底,可为良配,因圣上生母喜爱看着长大的长宁翁主,也因华阳公主在后力推此事,娶翁主为妻为后,也是对老武安侯之前鼎力相助的回报,以免老武安侯有兔死狐悲之感,防止日后离心,方方面面看来,长宁翁主都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而圣上,也并没有先帝所问的中意女子,于是种种因素推动下,那年在上林苑,圣上亲手捉了两只活雁,以此为“聘眼”,向长宁翁主笑语提亲。 不久后,长宁翁主即被定为太子妃,三年后,圣上登基,长宁翁主成为大梁的皇后,尽管尚且年少,却容止端华,宛如天生的一国之母,无人不服。 圣上与皇后娘娘举案齐眉,四年内未纳一女,赵东林心知,圣上并非热衷风月之人,先帝时后宫的倾轧争宠乱像,圣上自小看在眼里,看得心烦,如若不因前朝之事,或许不会选纳世家之女入宫,有如今这三宫六院,如果不是因为华阳大长公主在前朝咄咄逼人,圣上或许真能与皇后娘娘就这般一生一世一双人下去,在帝后之事上,前无古人。 赵东林当年做如此想,如今却不敢确定了,纵是华阳大长公主不在前朝夺权生事,纵是圣上不纳一妃一嫔,圣上真能与皇后娘娘如此一夫一妻地长久下去吗? 难说,如果圣上见到了外放三年的武安侯,带回了他的新婚妻子,圣上是不是又会将如今这些风月秘事,又都上演一次? 他从未见圣上待一女子如此。 人皆道圣上宠爱冯贵妃,圣上本人,也一直在“努力宠爱”冯贵妃,可有意的宠爱亲近,哪及本心流露?! 圣上也会在人前为冯贵妃夹菜舀汤、剖切水果,以示爱宠,但做完这些事后,冯贵妃吃不吃、吃了多少,圣上是不会留心的,不会像与楚国夫人在一起时,见楚国夫人吃了他亲手剥的石榴枇杷,眸中便有笑意流漾,若楚国夫人晚膳用少了,就会担心她腹饥伤身,到传夜宵时,便想办法拉着夫人再用上一些…… 圣上为显恩宠,常赐冯贵妃绫罗绸缎、珠宝珍玩,但锦衣霓裳不知赐了贵妃多少,却从未像待楚国夫人那般,晨起下榻后要帮她穿衣束带,极有兴致地亲自挑选裙裳披帛,为楚国夫人仔细搭配,冯贵妃那里,金玉簪钗也不知堆了多少,可却未有一支,经过圣上的手,插在贵妃的如云高髻上,而此事,在楚国夫人居住在承明后殿的每日清晨,都在发生…… 圣上为楚国夫人打破了太多常例,堂堂天子,甚至做起了“小贼”,连兄弟情义也不顾及,如果楚国夫人不是青州小吏之女,而是京中某位世家贵女,也与圣上自小相识,那么当年先帝询问圣上可有中意女子时,圣上会不会另有回答…… 但,没有如果,她就是楚国夫人,武安侯的妻子,天下皆知,这是圣上亲自赐的婚。 作者有话要说:皇后and贵妃:个大猪蹄子!! 感谢地雷营养液~~ 长栖扔了1个手榴弹 读者“清小智”,灌溉营养液+1 读者“楠木求鱼”,灌溉营养液+10 读者“长栖”,灌溉营养液+10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剪剪纸 翌日清晨,武安侯与楚国夫人离开紫宸宫,圣上原道武安侯身上伤重,出行不便,要留武安侯在宫中休养一段时间再走,但武安侯道身为外男,实不敢常居宫中,圣上也不再强留,命两名太医随武安侯离开,随侍武安侯,等到武安侯伤愈再回宫,并赐下大量珍贵药材。 马车自紫宸宫驶出,至京中青莲巷温宅前停下,温羡今日休沐在家,听到车马声响,即出门来迎,与妹妹一同扶着明郎下车。 前日天色初明时,他见明郎突然奔走出去,而室内的妹妹宛若木雕石像,静对着瓷瓮里一张模糊了字迹的纸张,垂泪不语,无论他怎么问,都不肯说发生何事。 他心中担忧,但身为人臣,随着时间流逝,不得不离开家里,前去官署,等到他为此悬心了一日,黄昏时回到家中,林伯却告说武安侯出事,宫里来马车接小姐入宫去了。 温羡更是心忧,至第二日去翰林院听同僚议论,才知明郎击鞠摔马、昏迷不醒,他为此担心不已,更可想见妹妹是如何忧惶惊惧,一日一夜心神不属、寝食难安,好在不过一日,明郎人已苏醒归来。 温羡一边扶送妹夫回房,一边暗观妹妹神色,看妹妹不再如前日所见失魂落魄,而是眸光沉定,温柔关切地望着明郎,明郎亦是温柔看她,眸中满是眷恋爱意,就似之前他们二人之间那场不为人知的“争执”,从不存在一般。 明郎人在此地养伤的这段日子,温羡在旁瞧着,他们夫妻二人琴瑟相和,又如从前一般恩爱,明郎身上有伤,行动不便,平日里在园中走走时,妹妹总是小心搀扶着他,臂挽臂,手牵手,一边慢慢地闲走,一边共赏园中美景,轻声细语,眉眼带笑,夫妇之间形影不离,正合“如胶似漆”之语。 如此过了近二十日,御驾回京也有了十一二日,这日温羡自翰林院归来,听仆从说小姐姑爷都在厨房,走近看去,见妹妹人在掌勺,妹夫明郎在旁转来转去,一会儿帮递洗净切好的蔬菜,一会儿帮拿油盐酱醋,全凭妹妹“吩咐”,热火朝天的炒菜气氛中,忙得如只嗡嗡直飞、忙着采蜜的小蜜蜂,而妹妹,就是园中最香最艳的那朵鲜花,几要叫明郎这只蜜蜂,彻彻底底地甜溺其中了。 温羡静站在厨房外,无声看了一会儿,抬步离开,回到自己房中,换下官袍,洗净手面,来到画案前,舔毫执笔,如常继续描画那幅未完成的《琴川四时卷》。 如此细画了一段时间,暮光淡去,天色渐黑,室内也变得暗沉无光,温羡放下画笔,正准备点灯,忽见妹妹来到窗边,人站在蔷薇花树下,隔窗笑唤道:“哥哥,该吃晚饭了。” 将暗未暗的天色下,此情此景,令人一个恍惚,竟有一瞬以为是在琴川家中,温羡微恍了恍神,含笑道:“好,就来。” 清蒸河虾、江瑶炸肚、炙鹌子脯、蟹黄豆腐、同心生结脯、玛瑙糕子汤……温羡望着满满一桌子菜,惊讶笑问:“怎么做这么多?是为了庆祝明郎身体大好吗?” 明郎与妹妹相视一笑,而后举杯对他道:“也因我与阿蘅将搬离这里,临走前,一同亲手烧桌好菜,感谢慕安兄这段时日的照顾。” 温羡微微一怔,抬臂与明郎碰杯,笑道:“那这杯酒,我该贺你们乔迁之喜了”,又问,“打算何时搬走?” 明郎道:“明日。” 温羡看了一眼正在剥虾的妹妹,“……这么快?” 明郎笑道:“已经打扰多时了,再叨扰下去,心中过意不去。” 温羡问:“明华街那边的房舍,已经修缮打扫好了吗?” 明郎点头,“日常家用的物事,也都置办足了,慕安兄无事时常来坐坐,也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温羡笑着说“好”,看着妹妹将那只细细剥出的雪白虾肉,蘸上一点鲜亮的酱汁,放到明郎碗前的小碟上,自饮了半口酒道:“原以为阿蘅今年要在哥哥这里过寿,看来是要在新家过了。” 阿蘅闻言恬恬一笑,“记得哥哥之前说过,要送我一份亲手制作的贺寿礼。” “……哥哥大意,不小心将那份贺礼做坏了……”温羡道,“你想要什么,告诉哥哥,哥哥另做了送你。” 阿蘅摇头,含笑望着他道:“对我来说,哥哥平平安安,身体康健,就是最好的贺礼了。” 时渐戊正,厅外夜色如墨,厅内膳桌上的美酒佳肴,渐被用至尾声,仆从上来收拾,妹妹、妹夫挽手回房,温羡望着他们并肩离去的背影,也回到自己房中。 画案上的《琴川四时卷》,才绘到秋时,萧萧黄叶,红枫白石,这幅画,原要作为赠予妹妹的寿礼,但现在倒不必了,阿蘅之前说“宁愿没有遇见明郎”,可终究,还是选择与明郎一起恩爱度日,那这幅或会勾起她思乡之情的《琴川四时卷》,也就不该出现在她面前了。 温羡手掩了这幅还未画完的画卷,听外头人声喧阗,是侍鬟仆从在帮小姐姑爷收拾这里的东西,温羡人走出去,望向那处门窗大敞、灯火明亮的所在,遥遥见妹妹似被地上箱笼绊了一下,人将倒时,被明郎眼疾手快地拢入怀中,将她抱坐在椅上,似是让她不要忙碌,而后自己领着侍仆收拾东西,一会儿捧衣放入箱中,一会儿将书卷收入匣中,不时与妹妹相视一笑。 温羡负手静看了一阵,走至园中,耳边听着隐约的笑语声,扶着秋千绳缓缓坐下没多久,见林伯一手抱着空花盆、一手拿着铁锹经过,问:“这是做什么?” 林伯回道:“小姐说园中的栀子花开得很好,想移栽两株,种在新家园子里。” 温羡“哦”了一声,“去。” 林伯“是”了一声,人将走时,公子又唤住了他,手指着不远处的一片空地,吩咐道:“得空时,去果匠那里看看枇杷种,我想在那里种株枇杷树,品种要与家中一样。” 前段时间公子无辜蒙冤回府后,林伯隐隐感觉公子似是心有退意,还曾低声慨叹过,“京城乱花迷人眼,愿与阿蘅同回琴川,常赏四时之景”,这会儿听公子说要种树,看着又像消了退意,决定长居于此了。 林伯含笑应下,又道:“家中的那棵枇杷极好,结出的果子柔软多汁、酸甜可口,纵是外头卖的也比不上,要找一株比得上它的,可不容易。” 公子淡笑道:“不急,慢慢找,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当初冯贵妃落水流产后,母亲姐姐等,便是如此宽慰她,在她卧榻养病的这段时间,她不便侍驾,圣上亦无新欢,待皇后娘娘一如从前,尊重而薄宠。 如今回到京中皇宫已有十几日,冯贵妃人也已完全康健,可圣上却一直没有召幸,虽着人打听着,圣上也并没有去皇后宫中,或者召幸了其他妃嫔,但冯贵妃还是心中惴惴,这夜亲手炖了冰糖血燕,提了食盒,乘辇往建章宫去。 内监通传后,冯贵妃得召入内,一直往殿中深处走,见圣上正坐在寝殿窗下剪纸,一手持拿小银剪,一手攥着一方折叠的红纸,认真到剑眉微皱,紧盯着红纸,小心翼翼地“咔擦咔擦”,足下脚踏以及黑澄金砖地上,都落满了红色碎纸屑,宛如年节时放炮仗般。 冯贵妃按耐下心中的惊讶,屈膝请安,皇帝抬眸看了她一眼,道:“坐。” 冯贵妃将食盒放在黑漆榻几上,在榻几另一端坐下,好奇地盯着圣上剪纸的动作看,皇帝见贵妃盯着他看,道:“朕不会剪这玩意儿,贵妃会吗?” 冯贵妃浅笑摇头,“臣妾哪里学过这个?!” 她从食盒中取出那碗冰糖炖血燕,柔声道:“陛下每日为国事操劳,当保重龙体,这是臣妾亲手炖的血燕,请陛下趁热用一些,补补身子。” 皇帝道:“贵妃有心了。” 侍立在旁的赵东林,眼神示意弟子上去验毒,小内监躬身上前、验毒后退下,皇帝搁下小银剪,持勺吃了一口又放下,重又拿起剪刀,继续与那方红纸“作斗争”。 温热的冰糖血燕渐渐转凉,冯贵妃无声在旁瞧了一阵,轻道:“夜深了,陛下该休息了,明日还要早起上朝呢。” 皇帝道:“贵妃总是这样关心朕。” 冯贵妃婉声道:“陛下是臣妾的夫君,臣妾自然要时时念着陛下。” 皇帝垂眼剪着剪纸问:“贵妃喜欢朕吗?” 这还是冯贵妃第一次听陛下这样问,还问得这样直白,她一怔后,微红着脸道:“臣妾自然喜欢。” 皇帝问:“贵妃喜欢朕什么呢?” 冯贵妃低头含羞道:“陛下是大梁天子,九五至尊,自然是处处都好,臣妾也处处喜欢。” 她说完许久,都没有再听到圣上问话,抬头看去,见圣上眉宇沉寂地望着某处,将手中那方剪了大半的红纸揉了成团,随手掷入了冰瓮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通过日谢雷液,感受到了日凉的趋势……养肥?考试?挠头ing…… 感谢地雷营养液~~ DIO家的小面包扔了1个地雷 宅扔了1个地雷 读者“温婉”,灌溉营养液+1 读者“我会弹小星星啦”,灌溉营养液+10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生生辰 已是凉秋了,青枫渐染红霜,温蘅随沈湛搬至明华街新宅,已有多日,伤愈的沈湛,也已回工部复职,比之从前一到黄昏,即按时离开官署归家,沈湛如今比先前要忙碌许多,只因原先懒怠、甚至有意避免结交世家朝臣的他,开始反其道而行之,积极参议政事,与权臣世家多加往来。 有时沈湛在外赴宴未归,温蘅便先行用晚膳,膳罢沐浴,看看书,抚抚琴,在家里等待丈夫回来。 沈湛从不在外过夜,宴罢归来,总在回家的路上,特意给妻子买点夜宵带回,这夜,他从裴相寿宴上回来,背着手走进海棠春坞房中,见妻子正坐在书案前挽袖写字,笑着上前问:“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温蘅暂停下笔,笑猜:“宋嫂鱼羹?” 沈湛笑着摇头。 温蘅又道:“香糖果子?” 沈湛还是摇头。 温蘅也不猜了,执笔舔了舔墨,唇际含笑,继续低头写字。 这下嚷着让猜的人,反憋不住了,走上前去,将背藏在后的青瓷碗端出,“是桂花小元宵,你最喜欢的石桥街孙婆婆那家!” 温蘅微讶抬头,“石桥街那家?这有点偏,不太顺路……” “稍微绕了点路”,沈湛笑着拖了个绣墩,贴着书案坐下,将备好的瓷勺放入碗中,“所以快趁热吃,再不吃,元宵就快粘连了!” 温蘅却不急,“再等等,我就快写好了。” 沈湛着急,“待会再写,凉了就不好吃了。” 温蘅给父亲的信,正写到尾声,她低着头,笔下不停,“那你先吃,你吃和我吃,是一样的……” 话未说完,一勺冒着热气的元宵已送到了唇边,温蘅抬眼,见沈湛笑看着她道:“你写你的,我喂我的。” 温蘅无奈地笑含了那勺小元宵,沈湛望着她问:“好吃吗?” 温蘅轻嚼几下,元宵糯软,唇齿间桂花的香甜弥漫开来,她笑点了点头,就这般就着沈湛的手,吃了几勺,信也跟着写完。 她拿起手边的镇纸,将信纸压住,等待其上墨迹干了,再装入信封之中,沈湛看着她的动作道:“你猜我今夜在裴相寿宴上见到了谁?” 温蘅知道沈湛最要好过命的朋友,其实是君臣有别的当今圣上,其他世家权贵子弟,他虽也有往来,但都没有到知心知交的地步,猜不出他在宴上看到什么人会这样问,遂摇了摇头。 沈湛也不卖关子了,直接道:“慕安兄。” “……哥哥?!”温蘅忍不住惊讶,裴相并非哥哥直属上司,哥哥又与明郎侯爵身份不同,与裴相官阶差别又那样大,这般赴宴,颇有借此攀附权臣之嫌,依哥哥的性情,应不会主动去这些场合…… 沈湛补充道:“还是裴相特意让他来的。” 这下温蘅更是惊讶了,哥哥一个翰林院从五品官员,是怎么入了裴相的眼?! 沈湛看出妻子的疑惑,为她解释道:“好像是之前慕安兄曾主动拜见过裴相,裴相也很是欣赏慕安兄,今夜我向裴相祝寿时,他知道慕安兄是我大舅子,还笑问了我几句慕安兄的事。” ……主动结交权贵? 温蘅正暗思着哥哥反常的举动,又听沈湛道:“今夜在裴相寿宴上表演的那个杂耍班子,技艺精湛,看起来极有趣,等过几日你过寿,我也让他们来家里表演给你看,热闹热闹好不好?” 这是妻子以沈夫人的身份,第一次在他身边过寿,沈湛恨不能把所能想到的热闹有趣玩意儿都加上,让妻子在寿辰这日过得高高兴兴,半点遗憾也不留下,但妻子闻言却摇了摇头道:“不要那样麻烦,我们请哥哥来,三个人一起,安安静静吃顿寿面,就很好了。” 妻子既这样说,沈湛自然答应,也事先约好了慕安兄,妻子生辰那日一定要来,但真到了那一天,却又突然起了变故。 年年秋日,宫中都会举办金秋菊蟹宴,邀朝臣命妇赴宴同乐,今年办宴这日子,恰好安排在了妻子生辰这一天,沈湛无奈,看妻子知道此事后,也不大高兴的样子,安慰她道:“等那天我们从宫中赴宴回来后,我亲手煮碗寿面给你吃。” 妻子原是眉眼微垂,听了他这话,轻轻一笑,“武安侯煮的面,我可不敢吃。” 沈湛知道妻子是在笑他根本不通厨艺,但他最近,其实有在偷偷学煮寿面,藏着不说,就为给妻子一个惊喜,闻言笑着道:“武安侯煮的面,或许也没那么难吃呢,等夫人那天晚上尝了再说,到时候若觉得尚能入口,为夫是要讨个赏的。” “赏?”温蘅浅笑,“若太难吃,是要罚的。” “是赏是罚,我都甘之如饴”,沈湛经历了不久前的“和离”风波后,如今每日与妻子在一起,都像是“失而复得”,比之从前,更加珍之爱之,他轻吻了吻妻子手背,动情道,“人说妻子为丈夫洗手作羹汤,我真愿为你,做一世羹汤。” 转眼数日过去,宫中金秋菊蟹宴之期至,碧筠原暗中得令,楚国夫人务必入宫赴宴,她还怕夫人到时候要称病避宴,已准备好了届时暗暗告知夫人,此乃圣意,必得遵从。 但真到了那一日,夫人却并没有寻由头避宴不入宫,而是如常梳妆更衣,与武安侯一起登上了入宫的马车。 今年的金秋菊蟹宴,比之往年,要盛大许多,赴宴王公重臣皆道,是今夏风调雨顺,大梁各地无旱无涝、粮食丰产,圣上为此龙心大悦的缘故。 从前菊蟹宴,不过一二时辰,宴上看看宫中教坊新排的歌舞,伴君同乐就是,但今日菊蟹宴,不仅有曼妙歌舞赏看,杂耍艺人、宫中戏班轮番登场,真可谓是精彩纷呈,圣上还特意命人牵来边国进献的珍禽异兽,予大家赏看,天竺狻猊、交趾驯象、白鹇白貘、文豹驺虞……不少大臣都是头一次见到这些动物,看得是啧啧称奇,妃嫔命妇们又是害怕又是好奇,一边悄看一边议论,笑语不断,宴上情形,当真是热闹非凡。 欢宴一直持续到晚间未散,圣上兴致极好,接着赐宴,沈湛原想着菊蟹宴后回家,显露手艺,亲手给妻子煮一碗寿面,眼看着是不行了,也是无奈,只得将这宫宴作为妻子的寿宴,不停地给她夹舀山珍海味。 他这厢眼中唯有妻子一人,那边欢宴气氛越来越宽松,因为圣上纵容,让众人不必拘束,与宴的王公朝臣们,已纷纷离座,三三两两敬起酒来。 从前沈湛有意“独善其身”,对这些敬酒应酬之事,是能避则避,如今却不行了,相识的权贵捧杯过来,不好推辞,只能一一饮下。 他这般陆续饮了多杯,渐有醉意,中间圣上似乎又赐了一杯御酒,他谢恩饮下后,更觉意识昏沉,晕晕乎乎回到原先的席桌,妻子却已不在原位。 沈湛手撑着额头,醉眼朦胧地看向侍立在旁的春纤,问道:“夫人呢?” 春纤瑟瑟看了他一眼,低着头道:“……小……小姐更衣去了……” 繁急的丝弦之声,似是响在耳畔,又似缥缈在云间,沈湛挣着最后一丝清明,醉眼看去,宴上人影幢幢,看不分明,上首的赤金御座,似也空着,他原想等着妻子回来,但还未等到妻子,就已因醉意上涌,在觥筹交错的欢宴声中,伏案昏沉睡去。 远处夜宴繁喧,灯火通明、笑语盈天,此地却光影幽茫地好似静谧无人,与那边仿佛是两个世界,那些隐在黑暗中卫戍侍立的身影,常人便是留心去看,也不一定能够察觉。 霜夜清露悄然滑落草叶,赵东林侯立在惊鸿楼外,迎吹了许久凉凉秋风,见一盏孤灯终于引着来人慢至,躬身打开正门道:“夫人请……” 温蘅跨入门内,见圣上就站在不远处,见她至,快步走上前来,握住她手,双眸紧盯着她的面容,却又不说什么,良久方道:“夫人随朕来……” 他牵着她的手,一边携她往楼上走,一边问:“今日宴上的杂耍歌舞,夫人喜欢看吗?” 温蘅道:“未曾留心。” 皇帝跨阶的脚步滞了滞,又问:“那些珍禽异兽,夫人觉得有意思吗?” 温蘅道:“看着吓人。” 皇帝拐弯的身子僵了僵,唇动了动,也不再问什么了,沉默地牵着她,慢慢走至顶楼,伸手推开了窗户。 楼下赵东林见顶楼窗户已开,遂传讯出去,没一会儿,璀璨的烟火猝然腾空,在无边无际的夜幕上朵朵炸开,有如花团锦簇,五光十色,流光溢彩,以夜空为底,编织出一场绚丽无比的琉璃梦境。 万紫千红的流光中,皇帝静看着她皎柔的侧颜,凝望着她清致的眉眼、淡红的樱唇,这一点檀口说出的话,没一句他想听的,可偏偏,天底下千千万人,他只想吻她。 流光将尽,皇帝在这场盛大梦境的最后,将一物事放到她手中,轻道:“这是朕今日送给夫人的最后一件生辰贺礼。” 温蘅低头看去,见是一张大红剪纸,正中剪的是个“蘅”字。 作者有话要说:狗皇:(╭ ̄3 ̄)╭♡ 明郎:ZZzz…… 因为周三特殊,提前更了下,平时还是18.00~ 感谢地雷营养液!! 玉瑾瑶扔了1个手榴弹 25813844扔了1个地雷 DIO家的小面包扔了1个地雷 话梅糖扔了1个地雷 夏生扔了1个地雷 螢火蟲扔了1个地雷 读者“圈爱”,灌溉营养液+5 读者“转身”,灌溉营养液+2 读者“白芷”,灌溉营养液+5 读者“lemonor”,灌溉营养液+10 读者“”,灌溉营养液+2 读者“咕噜噜”,灌溉营养液+1 读者“改名字太麻烦了”,灌溉营养液+17 读者“闻道”,灌溉营养液+5 读者“筱”,灌溉营养液+5 读者“DDDDDD”,灌溉营养液+8 读者“唯有你好”,灌溉营养液+3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幽幽会 皇帝见她一直静看着这道“蘅”字不语,面上也没什么表情,生怕她直接揉团扔了,又从她手上拿过来道:“朕帮夫人收起来。” ……这剪纸剪得他手指都被磨出泡了,比幼时学习射箭还难,若就这般被揉团扔了,那就太可惜了…… 皇帝解下她腰畔悬系的香囊,见其上绣的是清雅的蘅芜花叶,将这道“蘅”字剪纸放入其中,真是再合适不过。 他喜孜孜地将这剪纸收入香囊之内,又躬着身子,去帮她把这香囊,在她腰畔重新系好,淡雅的女子香气,如丝如缕地萦绕着他,蛊惑人心一般,勾得他心底潜藏的细碎念想,全都破土发芽,一双手明明已系好蘅芜香囊,却离不开这具身子,似为那丝丝缕缕的香气紧紧牵住,勾得他去搂住这盈盈纤腰,将她带入自己怀中。 “夫人……” 皇帝动情唤她,她只是垂着眉眼,双睫在眼下垂覆着淡淡的青影,是沉寂的蝶,被禁锢于金笼之中,笼外春光再好,也只能隔笼寂望,再不能自由展翅其中,何况如今,已是霜深露重的萧瑟凉秋。 打造金笼的人,却仍只沉溺在他的入骨相思中,他以指为笔,轻描她眉眼,贴近前去,细细吻触,渐将她搂带着往楼内屏风后的一张小榻处走。 她道:“……臣妇该走了……” 皇帝恨不能叫她融在他的骨血中,怎么舍得放她走,紧搂着将她温柔放倒在那张小榻上,吻着她的面庞,嗓音含混道:“……无妨,明郎不到天亮醒不来,朕也已派人将醉睡的他,搀扶至偏殿卧榻歇息,不会叫他在外着凉……” ……先前明郎摔马遭险,原使他受了极大震动,他们之间的夫妻情深,也让他感到无望羞惭……本想着离开紫宸宫,就将今夏在紫宸宫所发生的一切,都视作一场梦境,掩埋起来,可这梦境,却一次又一次地,在他梦中频频出现,那在承明后殿起居一处的十几日,与她如胶似漆、同床共枕的每一个画面,一次比一次梦得更为清晰,令他常常夜梦惊醒,孤枕难眠…… 犹记得一次欢好之后,她倦沉睡去,他拥她在怀,一手搂着她柔腻的香肩,一手将她为汗打湿的凌乱发丝,细细地拨拂至耳后,指腹轻抚着她的脸颊,不时地情不自禁落下一吻,心中之欢喜眷恋,满得像是能溢出来…… 怎就这般眷恋难舍…… 一次不够,反像是撩起了火种,再也压制不住…… 那十几日也不够,尝到了甜头,知悉原来这滋味如此美好,反叫他贪恋地想要更多…… 皇帝并非热衷风月之人,对男女之事也就那般,以致到如今,膝下都无一子一女,以致母后都私下传了太医,细问他身体,是否有恙。 什么“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皇帝从前不解这诗中旖意,就像觉得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乃是文人夸张文辞一般,觉得所谓男女之事,也不过人之本能的短暂悸动,事前事后,也没有多大意思,对他那父皇生前游历花丛的沉溺之举,也甚是不解。 但如今,他却也深知云雨之妙了,他也不知为何是她,为何偏与她有如此感受,只知情不自禁,每每见她,便要忍不住亲近。 距离上次与她这般,已经快两个月了,皇帝真是想煞她了,想念她在他身下玉肌渐红、细细娇喘,想念她如水的眸光,完完全全地映着他一个人,软如春水般化在他的怀里,行随心动,皇帝一边尽情索取着他所思念的一切,一边极力温柔小意,倾诉着自己的绵绵情思,“朕遇夫人,方知相思之苦,牵人心肠……” ……哪里有什么相思之苦,不过是从未有过,求之不得,心生魔障…… 温蘅睁着双眼,望向虚茫暗空,坐拥佳丽的帝王之心,最是薄情,何时厌倦了,将她彻底丢开,这桩秘事,是否能就这般藏一辈子,可若是在他厌倦之前,此事被明郎察觉,那么……那么…… 宛如石落水潭,深深沉向潭底,令她原本清明的思绪,随着漾起的涟漪重重散开,渐如室内光影迷离,远处隐约还有烟火的腾空声,夜宴的喧哗随风传至此处,已是缥缥缈缈,人音隔如人世,五彩缤纷的烟花之色,不时在室内罩下绚烂的流光,这世间最美的琉璃玉彩,映照着的,却是这等污脏龌龊之事。 温蘅如陷泥沼,皇帝却如登极乐仙境,销魂摄魄,难以自拔,惊鸿楼内,旖旎风光不绝,远处的欢宴,随着夜深月隐,人声渐悄,热闹不再。 小半个时辰前,太后娘娘就早早困倦离席,圣上也已“酒醉离宴歇下”,朝臣命妇们陆续尽兴退去,后宫妃嫔们,也三三两两离开,只余一众宫侍,收拾残席。 容华公主之前席间一直关注着明郎表哥,见明郎表哥醉伏宴桌后,有两名内监上前,搀扶起明郎表哥离开,按捺着坐了一阵儿,忍不住起身去寻。 但她远远地亲眼所见,那两名内监,将醉睡的明郎表哥搀入了宣明殿东偏殿,等她人走到跟前,偏殿殿门却被紧闭,侍立在外的内监、侍卫,道楚国夫人已在殿内陪侍武安侯,怎么也不肯放她进去。 她堂堂公主之尊,竟被几个内监、侍卫拦在外面,容华公主恼得正要发作,恰被离宴经过此处的皇后撞见,笑问:“这是怎么了?公主为什么事不高兴?” 容华公主气鼓鼓地道出缘由,骂道:“凭他们几个也敢拦我,反了他们!!” 皇后心道弟妹正在里头照顾酒醉的弟弟,若公主也跟着进去,三个人一起,算是什么事呢,遂手揽着公主的肩,柔声道:“他们夫妻在殿里,公主一个姑娘家进去,确实有些不便,楚国夫人会照顾好明郎的,夜深了,公主还是早些回宫歇下,来,皇嫂送你回宫……” ……母后对这温氏抱有好感,皇兄封她做什么一品楚国夫人,就连一起长大的皇嫂,都向着这个小门小户之女……容华公主心中气恼,可对着温柔可亲的皇嫂,也无法发作,最后恨恨地一跺脚,背着身跑了。 皇后望着容华公主生气跑远的背影,也是无奈,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再看了眼紧阖的殿门,搭上素葭伸来搀扶的手,道:“走。” 夜色深沉,所有的光影与声响,都像被黑暗所吞没,秋夜生凉,万籁俱寂,惊鸿楼内低徊许久的轻喘声也已平定,纵情过后的皇帝,犹不餍足,意犹未尽地捞起她的纤纤玉手,置于唇边,欲细细亲吻。 然才刚吻触到她的指尖,她已直接抽出了自己的手,坐起身来,拢发穿衣。 皇帝从后抱住她,恋恋不舍地埋首在她颈间,“离天明还早呢,再躺一躺……” 她嗓音清凉,似染秋霜,“陛下想要的已经到手,臣妇身为人|妻,岂能扔下醉酒的丈夫,整夜不闻不问,该离开这里,去照顾明郎了……” 皇帝抱她的双臂僵在那里,感觉她如一尾捉不住的游鱼,从他掌心处滑走,毫不留恋地坐至榻尾,捡起凌乱堆叠的衣裳,面无表情地一一穿上。 枕畔掉有一支珠钗,是方才与她纵情欢好时,被他从乌亮云髻处生生撞落的,钗首是一只银镀金蝴蝶,两颗浑圆的珍珠饰在蝴蝶触须顶端,在幽茫的室内,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皇帝手攥着这珠钗,指腹抚摩着钗身,望着她离他远远的、安静穿衣的动作,心里头也不知何滋味,只是那些原本因与她幽夜密会的欢喜满足,都像是一下子滞堵在了心里。 皇帝这厢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见坐在榻尾穿好衣裳的她,又朝他看了过来,柔软的身子也跟着靠前,心里头那些憋堵,又像是一下子就没有了,欢喜和满足,宛如气泡要往上冒时,攥着珠钗的手,却被掰开。 她澄如静水的眸光,却并没有落在他的面上,而是在寻掉落的珠钗,珠钗被从他手里抽走的那一瞬,皇帝的心,也像是跟着被抽走了。 他忍不住随之近前,她却已起身走得更远,绾发簪上珠钗,就要朝楼下走。 皇帝急急披衣下榻,连鞋也未穿,就着急赤足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她的声音与手温一般薄凉,“臣妇要去照顾自己的夫君,陛下难道要一起吗?” 皇帝手僵在那里,她直接掠走过他身边,凉柔的指尖与衣袖,在他掌心寸寸滑落,如一束抓不住的清凉月光。 她下楼的声音很轻,一下一下,却像是砸在皇帝的心里,最后半点声响也听不见了,皇帝心也跟着空荡荡的,像是什么也没有了。 他慢慢走回榻边坐下,锦榻尚有余温,身边却只有幽凉的空气,皇帝孤坐了许久,忽地注意到榻脚旁落着某物,捡起来一看,是一只被遗落的蘅芜香囊。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狗皇可以精神阿q一下:哎嘿!!夫人送朕香囊哎!! 狗皇他不懂爱,其实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对女主是何情感,只是完全遵从内心的欲|望,道义能压得住的时候就压,压不住的时候,就瞎狗一波,这文虽然狗血,但不是“霸道皇帝爱上我、女主认命小娇花、深宫独宠在一身、男二伤心走天涯”的传统套路,往这方面猜走向的,或对这文走向怀有这样的预期脑补的,会直接进死胡同的_(:з」∠)_ 感谢地雷营养液!! 半颗宇宙扔了1个地雷 读者“温婉”,灌溉营养液+5 读者“漫漫且慢慢、”,灌溉营养液+2 读者“欢”,灌溉营养液+5 读者“万事如意”,灌溉营养液+2 false+2 读者“墨竹”,灌溉营养液+10 读者“小王子的狐狸呀”,灌溉营养液+1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有有意 侍守在宣明殿东偏殿门外的内监守卫,见楚国夫人至,躬身打开殿门,温蘅人将跨入殿内,眼角余光瞥见碧筠也要跟走入内,淡声吩咐:“你留在外面。” 碧筠心中明白,她如今在楚国夫人心中,乃是“助纣为虐”之仆,再难得昔日信任,诺声应下,退守殿外。 殿门轰然在身后阖上,温蘅向偏殿内间走去,见长青与春纤侍守在榻边,见她至,俱向她屈膝行礼。 温蘅对长青道:“你也累守了半夜了,去外间歇息会儿。” 长青谢过夫人退下,温蘅在榻边坐下,望了会儿榻上熟睡的人,朝春纤伸出了手。 春纤忍下心中酸楚,从袖中取出一碧瓷小瓶,放到小姐掌中。 在宫中举办金秋菊蟹宴的日期定下来后,小姐就私下吩咐她,避开碧筠等人,为她悄悄去寻大夫,配制避孕之药,春纤看着小姐在掌心倒了一粒乌黑的丸药,忙去一旁倒了杯茶来,伺|候小姐服下药丸。 明明与姑爷鹣鲽情深,是天赐的美满姻缘,怎就遇上了这样的事……春纤看小姐神色越是平静无波,心中就越是替小姐感到难过,她收好药瓶,忍不住轻声提醒:“小姐,这药要是吃多了……” 小姐却打断了她的话,“你也去外间歇息,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春纤只能恭声应下,人将退走出内间,见小姐微躬下|身子,抬手轻抚侯爷熟睡的面庞,心中感到难受,不忍再看,解钩放下垂帘。 温蘅手抚着沈湛的眉眼,慢慢倾身,伏在他的身前,胸膛中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地响在她的耳边,像是对她的一声声严厉责问,明明是凉秋天气,却如身处夏夜,浑身粘腻地难受,恨不能跳入一汪清潭中彻底洗涤污垢,就此一直一直沉溺下去。 迷乱的思绪,宛如水中藻荇,就这般纠缠住她的四肢,掩住她的呼吸,将她向乌漆的潭底深处拖去,温蘅伏在爱人温暖的胸膛前,缓缓阖上了双眼,陷入了安静的黑暗之中。 天将明时,沈湛大梦初醒,他这一觉睡得昏沉,睁眼见妻子趴睡在自己身前,困意立消,忙小心翼翼地手搂住她肩,慢慢坐起,想要动作轻柔地将她放睡在榻上,为她盖上锦被。 但,他手托着妻子的后颈,还未令她靠上榻上那只软枕,并未深眠的妻子,即已睁开双眼,手勾着他脖颈轻道:“你醒了……” 她手抚上他的鬓颊,柔声问:“头疼不疼?” 沈湛捉住妻子的手,侧首轻轻吻了一下,摇了摇头。 妻子生辰,他不但没能为她过寿,还醉酒睡去,让妻子照顾了他一整夜,沈湛心中愧疚,握着妻子的手,不知该说什么,反是妻子先说了一句,“天还没有大亮,宫门也没有开,你再睡会儿。” 沈湛早注意到室内陈设布置像是在宫中,问道:“这是在哪里?” 温蘅道:“在宣明殿东偏殿,你喝醉后……陛下他……命人将你搀至这里歇息……” 沈湛酒量不算差,他记得他应酬那些世家权贵,十几盏酒喝下来,只是微有醉意,后来圣上赐下御酒,他饮后似是酒劲上来,渐觉昏沉,回到原座等待妻子时,随意抬眼看去,朦朦胧胧中,隐约似见御座之上无人,是陛下后来,又折返归宴了吗…… 沈湛也不深思这等无关紧要的小事,只搂着辛苦了一夜的妻子道:“我不困,你睡,我看着你睡……” 温蘅摇头,“我也不困。” 夫妻二人相拥静坐了一会儿,沈湛望着殿外将明未明的凌晨天色,忽地心中一动,问妻子道:“你饿不饿?” 温蘅抬头看他,沈湛笑拂了下她脸颊,“我下碗清面,给你当早饭好不好?” 温蘅看他还记着说要给她做寿面的事,笑而不语。 沈湛苦练多日,是必得显露一手的,此时离妻子生辰尚不算晚,下碗清面,既是为妻子补过寿辰,也是自己醉酒冷落妻子的致歉弥补之举。 他拉着妻子起身,眉眼带笑,“走,尝尝武安侯亲手煮的面。” 华阳大长公主是先帝最宠爱的妹妹,沈湛幼少时,常来宫中玩耍,出入有如自家,对宫中布局甚是了解,知道御膳房位于何处,在长青等人惊讶的目光中,笑着牵着妻子的手,跨出殿门。 其时天刚蒙蒙亮,天色薄明苍茫地宛如缥缈的云烟,整座皇宫似还没有醒来,安静飘忽地恍若梦境,他牵着妻子的手,在曲折缦回的长廊上慢跑,偌大的天地,似唯有他们交叠的脚步声,腰畔环佩叮当作响,清脆如仙音,凉风掠过双颊,沁凉舒爽,他有如肆意不羁的少年郎,边跑边回头看她,她的双眸,亦只追寻着他,紧紧相牵的两只手,是月老为他们挽系的红绳,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御膳房日夜有人,一众御厨宫侍,正为圣上的早膳忙碌,沈湛说明来意,携妻子走至角落里一处灶台,要了面粉,开始和水揉面。 温蘅原以为沈湛是要向御厨索要些擀好的面条,而后直接下锅煮,此时见沈湛“亲力亲为”到这地步,也是惊讶,在旁看了一会儿,见他手势并不生疏,像是好好练过的,望着丈夫认真揉面的神情,心情更是复杂。 沈湛揉了会儿面,正觉手下有些干,得加点水,就有些许清水缓缓流注其中,是静站在旁的妻子,手持水瓢,微往里倒了些,道:“好了,继续揉。” 沈湛先不急着揉面,笑着问:“若待会这清汤面,夫人觉得尚能入口,该赏我什么呢?” 妻子淡笑,“你要什么呢?” 沈湛倾身凑前,含笑附耳轻道:“我们生个孩子。” 妻子持瓢的手紧了紧,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沈湛只以为是妻子羞涩,没有追着要她应下,他忙着揉面、擀面、切面、下面,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下来,在热腾腾的汤面上,洒上切好的葱花,手捧着面碗,携妻子离了御膳房,就近寻了处亭桌坐下,迫不及待地将乌箸塞入她手中,催促道:“尝尝~” 温蘅望着丈夫一脸期待的表情,慢夹了一筷柔滑雪白的细面入口,轻轻嚼咽吞下,又抿了一口鲜美的面汤道:“很好吃……” 这三个字听在沈湛耳中,有如梵音,他因妻子的夸奖,心中高兴,但对只能做这么一碗清汤寡水面,仍感抱歉,认真承诺道:“等我以后再学几道菜,就可以做做浇头,不用让你这般清汤寡水地吃了……” 温蘅道:“大早上的,吃那么油腻做什么呢,这样就很好了。” 这碗面,本该在昨天晚上端给妻子,尽管此刻“弥补”上了,沈湛仍是心含歉意,“……对不起,你嫁我为妻,在我身边第一次过寿,原想好好陪着你,半点遗憾都不要留下,没想到寿没过成,还劳累你照顾了我一夜……” 温蘅心中的愧疚,几要将她吞没,她低头吃了几口面,咽下喉处的酸涩,轻道:“不要和我说对不起,永远都不要再说……” 沈湛自然也希望一世都不要再对她说这三个字,希望这一世,都能好好地将她捧在掌心呵护,不叫她沾染半点尘埃,他答应下来,温声道:“我还为你准备了生辰贺礼,只是待会宫门开了,你出宫回家,我还得去上朝,得等到晚上我从官署回来,才能送你……” 妻子手捧起那碗清汤面,在初晓的晨光中盈盈笑望着他道:“这就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辰贺礼。” 沈湛听妻子这样说,心中自是溢满甜蜜,岂知这话落在暗处之人的耳中,搅得那人心里不是滋味,握着蘅芜香囊的手,也不自觉攥紧。 大梁朝年轻的皇帝陛下,为她这寿辰,也算是煞费苦心,他之前从未为一女子生辰,如此费心思量过,想要为她盛大举办,所以将金秋菊蟹宴挪至昨日,想要极尽喜庆热闹,遂吩咐歌舞杂耍戏班轮番登场,想要新奇有趣、非同凡响,又特地命人牵来珍禽异兽供她赏看,想到女子应都爱烟火这等绚烂之物,又为她燃了满天烟花,最后,想到先前种种,都只是嘴皮子一碰,底下人就会去办的小事,无法表达他的心意,又特地亲手剪了“蘅”字赠她,贺她良辰。 但,歌舞杂耍,她未曾留心,珍禽异兽,她看着吓人,满天烟火,她面无表情,他亲手剪的那张“蘅”字,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随那只蘅芜香囊,遗落在惊鸿楼内…… ……应是有意…… 他所做的一切,她都不屑一顾,在她眼里,都比不上明郎为她亲手煮的一碗面…… 秋晨寒气侵衣,皇帝站在隐蔽暗处,更觉寒凉,脚边草叶上的露水,随着曙光渐起,逐渐消融,皇帝想,他与她之间,就像这露水,只能存在在夜里,见不得光,她在这段露水情缘中涉过,天明之时,振振衣,半点露水不沾身地离去,而他身上的衣裳,却都为露水打湿,衣袖袍摆沉甸甸的,整个人湿|漉|漉一只,是抱膝蜷在阴暗角落里的小贼,总是滞在原地,巴望着她再涉水而来,巴望着再与她相会,再也干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要在角落里长蘑菇了…… 看了眼收藏,今晚可能有二更~ 感谢地雷营养液~ DIO家的小面包扔了1个地雷 玉瑾瑶扔了1个手榴弹 读者“花秾”,灌溉营养液+2 读者“浮云一朵朵”,灌溉营养液+1 读者“”,灌溉营养液+8 读者“白芷”,灌溉营养液+5 读者“DIO家的小面包”,灌溉营养液+20 读者“万事如意”,灌溉营养液+3 读者“白云朵朵”,灌溉营养液+20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出宫(二更二) 昨日妻子寿辰,自己不但没能给她过寿,还醉酒累她照顾,今夜必得早些归家,好好陪陪妻子,沈湛作如是想,于是推了相邀的酒宴,今日黄昏时辰一到,便命长青直接驱车回明华街家里。 他回到明华街“沈宅”,先不急着回海棠春坞,而是如常先问管家,今日母亲可曾来过。 程管家回复一如往常,道大长公主未曾来过,也未曾派人来此。 自从他携妻子搬至明华街别院居住,京城流言有说武安侯府母子不和,也有说武安侯府婆媳不和,自然还有人私下评说,母亲寡居人世,儿子却分家另居,不日夜侍奉在前,斥他沈湛是不孝之人。 大梁王朝以“仁孝”治天下,若换了其他一般官员,此事怕是要遭弹劾,得闹到朝堂之上,但因他武安侯沈湛,并非劣迹斑斑的品行有缺之人,他的母亲华阳大长公主,也并非可怜孤苦、无依无靠的孀居妇人,而他的姐夫当今圣上,对此事也并没说什么,那些非议的声音,也就没传到朝堂之上。 是的,自从他携妻子搬至此地居住,母亲就好像当是没他这个儿子,他去武安侯府请安,母亲闭门不见,他在此地与阿蘅生活,母亲也不闻不问,再也没像之前那次,闹到阿蘅面前找她麻烦。 沈湛一边暗思母亲态度,一边走至海棠春坞前,见妻子正在窗下浣洗长发,示意众仆噤声,上前从春纤手中接过木樨胰子,动作轻柔地帮妻子梳洗漆亮如绸的长发。 妻子人躺在小榻上闭着眼,由着仆从伺候浣发,理应不知外界情形,但沈湛手里捧着如涨春水的乌发,轻揉了没两下,妻子的手,便朝后伸了过来,握住他的手臂,睁眼笑道:“就知道是你。” 沈湛欢喜妻子与他心有灵犀,但也实在好奇,她是如何知晓,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 妻子却笑而不语,一直到洗完长发、用完晚膳,都没给他解惑,用完膳后,沈湛将早就准备好的贺寿礼,“献宝式”地一一拿了出来,妻子含笑将它们一一收放在坞内的百宝架上,这百宝架本就堆放了许多沈湛之前给她带的风物特产,这下又摆上这些贺寿礼,更是满满当当,琳琅满目。 妻子笑,“可别送了,就快放不下了。” 沈湛笑抱着她道:“放不下就再摆几道百宝架,若还放不下,就专辟出几间屋子来,专放我送给你的礼物。” “几间屋子?”妻子轻声嗤笑,“这也太夸张了……” “哪里夸张,咱们要过长长久久的一生呢,算算七八十年下来,几间屋子,都不一定够用”,沈湛道,“等到年纪老了,头发花白了,我还要送你礼物,到时候不仅仅是我,还有我们的儿子女儿、儿媳女婿、孙儿孙女、孙儿媳孙女婿……那么多人成天给你送礼,怕不是要再买间宅院,才能放得下!” 他话说得风趣,可妻子面上的笑意,却淡如晓烟,沈湛这般抱着她,手搂着袅袅纤腰,紧贴着柔腻面颊,闻着她身上清甜的木樨香气,情之所至,渐渐心热起来,忍不住要与她亲近。 可他不过才略吻了吻,手才刚探入她衣中,妻子却已轻推了推他肩,“……我身上不大舒服……” 沈湛知道她的月事日子,刚走没多久呢,他疑惑且担忧,接连问道:“哪里不舒服?传大夫看过了吗?大夫怎么说?” “……就……略感风寒,头有些晕,歇几日就好……” 妻子说话的声音很低,垂着眼将他的手捉出衣内,背过身去,边将衣服拢好,边轻声道:“过几日好吗……” 沈湛自然不会在这种事上强来,还是在妻子不舒服的时候,他让妻子先上榻歇息,自己沐浴回房后,见妻子已卧榻睡了,身上的寝衣穿得严实,就连衣领处,都束拢得十分紧密。 沈湛想到她说略感风寒,不能再受凉,帮她把被角仔细掖好,又另从柜中捧了张雪狐毯出来,盖在她身前的被子上,而后吹熄了榻边灯火,轻手轻脚地上榻,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拢靠在他的怀中,享受着这岁月静好的安恬时光,满足地闭上了双眼。 静谧的黑暗中,沈湛渐渐呼吸轻匀,被拢在他怀中的人,却缓缓睁开了双眼,她静望着暗茫的虚空,不知怔愣出神多久,方才寂寂垂下眼帘,近乎昏沉地倦怠睡去。 深宫之中,也有一人夜深难眠,但他辗转反侧良久,仍没有折腾出半分睡意,每每以为亲近过后,可暂熄心火,结果总是反将那心火,撩得更旺。 帘外的赵东林静听着帘内的动静,知道圣上这是又犯病了,犯的是“相思病”,这病,也只有一人能医,可那人,今夜不在圣上的身边,也不能在圣上的身边。 赵东林听着帘内这辗转反侧的动静,是不能好了,默了许久,犹豫着轻问:“……孤枕衾寒,陛下可需传召妃嫔暖被?” “不用!!!” 冷冰冰的两个字砸了过来,好像还带着气。 赵东林好心被当驴肝肺,闭了嘴,不说话了,只袖着手,心里头暗暗琢磨。 他是御前总管,常为圣上守上半夜,龙榻上那点事,除了榻上的天子与妃子,没人比他更清楚。 相较先皇,圣上已经够清心寡欲了,之前为与众世家联手,接受了世家进献的诸女,不能直接把人晾在宫里娇养,遂在一开始,也常召召这个,召召那个,晚上选召妃嫔时,在后妃之事上没甚记性的圣上,还会问问他,这个召过没有,那个召过没有,力求雨露均沾,一视同仁。 但世家妃嫔们遵制沐浴更衣入殿,他在帘外守夜,大部分时候,也听不到什么动静,不少妃嫔常常晚上怎么来,早上原样走,真就像来纯粹“暖床”一般,如此过了一段时间,圣上雨露均沾、一视同仁地有点过分,后宫妃嫔,人人都觉圣上待己温柔体贴,人人都觉争上一争,或能万人之上,于是后宫争宠之风日盛,圣上看着头疼,又如当年选择迎娶长宁翁主为妻那般,选了方方面面看起来最合适的京兆冯氏家的女儿,作为宠妃,渐将她封为皇后之下的贵妃。 冯贵妃看着人如其名,婉柔娇顺,但御下宽严并济,是个有手段的,她独占圣宠,后宫无人能匹,人人望尘莫及,争宠之风渐平,后宫渐如圣上所愿,安静下来。 但,世人所以为的圣上“专宠”冯贵妃,却也并不是夜夜笙歌,安静的时候居多,常常圣上为显恩宠,召冯贵妃侍寝,贵妃娘娘来了,许多时候给圣上添添香、宽宽衣,也就这般寻常就寝了,以至三宫六院几年下来,与圣上接触最多的冯贵妃,也就曾有孕过一次,使得太后娘娘都暗中召过专问圣躬的太医郑轩,详问他圣上龙体状况。 后宫妃嫔、太后娘娘、他这御前总管,都以为圣上淡于男女之事,是可坐怀不乱的天子版柳下惠,但这位“天子版柳下惠”,在遇到楚国夫人后,可就有点疯了。 不仅床|笫之间纵情任性,日常起居,能相依挨着,就绝不分开对坐,手不是揽着夫人的肩,就是勾着夫人的腰,整个人如黏在夫人身上,是一时一刻也分不开的,一分开,就得染上相思病,浑身上下,哪哪儿都不得劲儿。 楚国夫人是圣上的药,却也是他人的妻,无药可医,圣上便只能暗受“病痛”折磨,如此过了快十日,赵东林瞧着圣上怕是绷不住了,圣上也果真是绷不住了,某夜在龙榻上滚来滚去,滚了大半个时辰后,突然腾地坐起,吩咐赵东林传讯出去,明日午后未正,要与楚国夫人在宫外相见。 翌日晨起,圣上不再如前些时日神色平淡,从睁眼的那一刻起,眉眼间就隐隐焕发着光彩,如此上完早朝、见完要臣、批完折子、用完午膳,圣上吩咐备下微服出宫的车马,换下龙袍,让宫侍拿寻常男袍来。 从前微服出宫,圣上都只是随便穿件衣裳就走,有时还嫌赵东林准备的民间男袍,太过精美华丽,要寻常普通一些才好,说得好像恨不能赵东林把袍子洗得发白发旧,再在上头打俩补丁。 但今日,圣上却对这些寻常男袍挑挑捡捡,石青这件嫌老气,葱白那件嫌太素,纹样织金的嫌太花哨,没有纹样的嫌太简朴,如此挑来捡去,似乎没有一件,能入大梁天子的眼。 圣上龙袍多的是,可这些特意量身所做的寻常衣裳,倒真没多少,赵东林正犯难时,见圣上拿起一件雨过天青色文士长衫,微微出神,似是想到了什么,唇角渐渐浮起笑意,吩咐宫女为他换上。 赵东林在旁瞧了瞧,忽地想起,今年过年在宫内宁巷买卖街,圣上穿的,似乎就是这件,只是那时天气冷,这件长衫内里夹棉,实属冬衣,如今尚是凉秋,穿这件出去,会不会,有点热? 作者有话要说:恋爱使人昏头,单方面的瞎狗更昏……狗皇对女主的感情复杂又单纯,他狗得也残酷又天真…… 说好的满千二更~ 感谢地雷营养液!! 读者“刀子君”,灌溉营养液+8 读者“青衣”,灌溉营养液+20 读者“白芷”,灌溉营养液+3 读者“DIO家的小面包”,灌溉营养液+9 读者“花秾”,灌溉营养液+1 读者“无”,灌溉营养液+1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怨怨妇 赵东林如是想着,但圣上好像对此不以为意,在宫女的侍候下,换穿上这件雨过天青色文士长衫后,对镜照照,好像还挺满意,抓了一柄山水折扇在手,简单利落地一个字,“走!” 正是深秋时节,草木摇黄,满城红枫,马车径驶过京城大街,直接出城,奔往京郊幽篁山庄。 天子的私宅,是各地煊赫壮丽的行宫,这座小小的山庄,是赵东林临时安排的,圣上与楚国夫人约在此处,约定时间是未正时分,提前了小半个时辰来到山庄的圣上,起先心神躁动地踱来踱去,等到了未正时分,便开始翘首以盼,可伸颈如鹅,盼来盼去,都盼不到楚国夫人的倩影,随着时间的流逝,圣上眸中的焦切之色,便抑制不住地弥漫开来,渐浮于面。 幽篁山庄虽然僻静幽凉,可圣上本就穿着夹棉的冬衣,这般一急,又负着手走来走去,面上渐渐出汗,赵东林在旁看着,贴心地拿了把扇子,追着圣上走,给圣上扇风,结果这么扇了两下,把火给扇引到自己身上来了。 圣上走着走着,脚步一顿,睨眼看他,“……你真的将消息传出去了吗?” 楚国夫人没来这锅,赵东林坚决不背,他一千一万分肯定道:“奴婢确实命人将消息传给碧筠了!” 圣上抿着唇不说话,脸色实在不好看,赵东林在旁揣测道:“……兴许夫人就在来的路上了,也兴许,夫人临出门前,被什么事绊住了走不了,奴婢派人快马去瞧瞧?” 圣上紧攥着扇柄,微微颔首,赵东林立退下派人去探,回头见圣上仍站在金黄的秋阳之下,看着英姿飒爽、玉树临风,弄不好背后贴身的单衣都热湿了,遂上前劝道:“陛下,去那边清波榭坐坐,那里幽静沁凉,您坐着歇歇,奴婢让人沏壶茶来……” 皇帝被劝至临水的清波榭坐下,凉风拂面,榭旁一池清水,在秋风轻拂、秋阳照耀下,跃动着满池粼粼波光,放眼望去,一片碎金乱跳,看得人更是心烦意乱。 他背后确已汗湿,身体同心一般燥|热不堪,在这临水清榭坐了一阵后,背后汗意渐渐变凉,内里单衣冷湿湿地黏在身上,为凉风吹过,后背开始嗖嗖发寒。 皇帝人已被这冷热交加,折腾地不舒服得很,而一颗心,更像是置于冰火之中,一会儿燥|热,一会儿发凉,心想,他与她,这算是什么呢? 他不来见她,她绝不会去主动见他,他来见她,她也不一定会来相见,而他对此,是完全无可奈何的,他不能找上门去直接与她相会,只能在这阴暗的角落里默默等她,她来迟了,甚至不来,都是无法预料和掌控的,他所能做的,只有等,只有这般患得患失地心含期盼地,默默地等…… 皇帝想着想着,忽然觉得自己这处境,很有既视感,他又凝神想了一阵,想到了自己的三宫六院。 那厢,碧筠其实早在清晨天亮不久,夫人下榻梳妆用膳,将武安侯送出门回来后,就将赵总管秘密派人传来的消息,悄悄传给了楚国夫人。 楚国夫人当时听了,并没说什么,一如往常,看书作画、莳花弄草,等用过了午膳,碧筠瞧着时间差不多该出门了,轻声提醒了一句,夫人却恍若未闻,仍拿着上午未看完的话本子,继续慢慢翻看,神色静澹无波。 碧筠等了又等,中间又提醒了几次,夫人却始终像听不见一般,只专心地翻看着手中的话本,碧筠眼看着约好的未正时分就快过了,实在无法,最后只得在楚国夫人身前跪下劝道:“夫人,该走了,若您失约,陛下或会龙颜大怒,到时候,受累的还是您和您的家人啊……” 她劝了一阵儿,楚国夫人终于将手中话本慢慢掩上,眸光静如澄潭,无声地落在话本封面上的《金玉记》三个字上,轻轻道:“这话本很好看,名字也好,《金玉记》,贴切得很……” 碧筠不知夫人说这话本做什么,也不知夫人到底走不走,忍不住要再催促时,又听夫人问道:“你知道这出《金玉记》,讲的是什么故事吗?” 碧筠看夫人这样轻轻慢慢地说话、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无来由地感到有些心慌,怔怔地摇了摇头。 楚国夫人道:“你猜猜……” 碧筠想,这些民间话本,讲的无非就是才子佳人、帝王将相,这出话本名字又是金又是玉的,想来讲的是一段锦绣良缘,遂回道:“可是才子佳人,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楚国夫人闻言轻嗤一笑,“哪有那么多才子佳人,多少风花雪月,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话本所讲的,不过只是一对……” 她说着扬手将这话本掷回书案,话本“砰”地一声砸在书案上的瞬间,最后六个字,也跟着沉沉落下,“……奸|夫|淫|妇罢了。” 京郊幽篁山庄,被视作“奸|夫”的皇帝陛下,已在临水清榭中,孤坐了有大半个时辰,这大半个时辰里,他先是惊觉自己在与她的这段关系上,怎么像个凄凄切切、苦等君主的后宫怨妇,如此脸色阴沉、心情复杂地想了许久,又见她迟迟不至,忍不住去想,她会不会在来的路上出事了,她是不是突然生病,无法出门了? 来京郊的路上会出什么事?遭山贼劫虏?这不可能,如今大梁治安平定,何况是在天子脚下?! 突然病了?可若她是真病了,他也无法上门去看,武安侯的“沈宅”不比青莲巷温宅,虽能悄悄潜入,但若留下蛛丝马迹,叫心细的明郎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这般孤坐在榭中,心乱如麻地想着,越想越是深远,心道若是她哪日病重,病得快要死了,他也不能去看,每日饮食用药,是明郎衣不解带地照顾她,临终之际,她也只会紧紧牵着明郎的手,和他诉说遗言,她在这世上见的最后一个人是明郎,所眷恋不舍的最后一个人也是明郎…… ……她生前是明郎的妻子,故去后,也仍是明郎的妻子,她墓碑上镌刻的是“沈湛之妻”,她将会被葬在沈氏祖墓,明郎每每思念她,就可去墓前与她说说话,百年之后,明郎会葬在她的身旁,他们是天生的一对,光明正大的一对,而他,是永永远远见不得光的…… ……许多日常小事,他不能去做,这样要命的生死大事,他也不能碰,纵是她命悬一线,他也只能在宫里等听着她的消息,不能亲眼去看她,亲手去照顾她,去见她在人世的最后一面,听她在人世的最后一句话,她故去后,他连看看她的遗容、去她墓前上柱香,也不能…… 皇帝越想越是心灰,将方才沦为“深宫怨妇”的怨气,都冲淡了不少,他正心有戚戚,忽听榭外赵东林传报“楚国夫人来了”,忙站起身来,向外看去。 澄亮的秋阳拂洒下,她在宫人的引领下,踩着庭中青石小径,慢慢地向这里走来,不羁的秋风带起了她浅黄白的蜜合色裙裳,臂挽的同色披帛,随曳在身后,宛如云霞晓烟,一如裙裳素雅,绿云堆就的堕马髻,亦梳拢得清简,只一支莲花金步摇斜斜簪着,随她缓缓前行的步伐,在鬓边轻轻地摇曳着细碎流苏,折映着如金秋阳,洒落在她澄静的秋水双眸中,漾起粼粼波光。 皇帝思伊心切,正欲出榭去迎,忽地想起自己身上出过汗,不知有无留下难闻汗味,一边懊恼不早些想起此事,好去换件衣裳,一边忙低首轻嗅,发现衣袍上熏香很重,除了龙涎香气,什么也闻不出来,这才放下心来,抬步出了清波榭,向她走去。 其时将近申初二刻,阳光也不似午时暖热,照在身上,似温似凉,皇帝径上前挽住了她的手,问:“夫人怎么来得这么晚?” 她微垂着头,不说话。 皇帝也不急着追问缘由,牵着她的手,回走到清波榭,令她与他一同凭栏而坐,让宫侍将备好的茶点水果端上来后,尽皆退下。 众侍随赵总管退得干干净净,偌大的庭园中,就只剩下他们二人,如此光天化日之下,如何行事,都无需顾忌。 皇帝心中满意,但因原想与她相会两个时辰,因她迟来,时间直接折了一半,他倍感光阴如金,一手柔握着她的手,一手勾搂着她的腰,令她亲|密挨坐在他身旁,轻声再问:“夫人怎么这么晚才来?朕等了夫人好久……” 她还是不说话,皇帝凝看了她一会儿,也不问这事了,从袖中取出那只蘅芜香囊道:“夫人上次将这香囊遗落在惊鸿楼内,朕拿来交还给夫人。” 她终于略抬下颌,眸光落在他手中的蘅芜香囊上。 皇帝也不直接为她在腰畔系上,而是将香囊放到她手中道:“夫人打开看看。”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手接过香囊,慢慢将香囊系带解开,皇帝手搂着她,望着她身上的裙裳颜色,与那日在买卖街相见同色,不由于心中默默感叹,朕与夫人,心有灵犀。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啊呸!! 感谢地雷营养液!! 吃龙虾也用牙签扔了1个地雷 25813844扔了1个地雷 话梅糖扔了1个地雷 白芷扔了1个地雷 E扔了1个地雷 DIO家的小面包扔了1个地雷 咦?扔了1个地雷 读者“圈爱”,灌溉营养液+5 读者“花秾”,灌溉营养液+1 读者“E”,灌溉营养液+124 读者“小雪”,灌溉营养液+5 读者“少女杀手”,灌溉营养液+26 读者“夏生”,灌溉营养液+10 读者“1900”,灌溉营养液+2 读者“万事如意”,灌溉营养液+5 读者“无”,灌溉营养液+1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比比较 温蘅不知圣上心中所想,遵他所说,将那蘅芜香囊解开,见那里头不仅放有那道“蘅”字红色剪纸,还似放有一颗明珠,于幽暗的香囊内,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皇帝见她只看不动手,自己伸手探入香囊内,将那颗明珠取出,笑问她道:“夫人可还喜欢?” 温蘅虽然只是七品文官之女,家境并不豪奢,但自嫁给明郎以来,随他遍览武安侯府私藏,金玉珠宝不知见了多少,却还从未见过这样硕大圆滑、毫无瑕疵的明珠,看它被圣上握在手中,在秋阳的洒照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明华流转,耀眼夺目,一时也不由看怔在那里。 皇帝满意她的反应,一边将这明珠塞入她的手中,一边道:“这是南境边国苍胥所献,苍胥盛产明珠,但这样硕大无暇的宝珠,举世通共也只有两颗,他们将一颗奉为国宝供之,一颗献与天|朝,朕将它转送给夫人,供夫人无事时把玩……” 皇帝话还没说完,就见这颗大梁朝绝无仅有的珍贵明珠,自她手中掉落下去,“噗通”一声,落入了栏外的清池中。 温蘅还真不是故意的,她是望着这颗璀璨耀眼的明珠,想到去年冬日她嫁给明郎时,花冠上所用的珍珠,乃是明郎所赠,那时他派人送了满满一斛来,虽然每颗都不及这颗三分之一大,所折射的光芒,也不及它璀璨夺目,但她望着它们满满当当地盛在玉斛中,光华温润柔和,心里也是温暖柔软一片,满满充盈着将为新妇的羞涩与欢喜。 她记得她当时指抚过那斛中颗颗珍珠,想起了李后主押韵“一斛珠”,所写的一首词——晓妆初过,沈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这是李后主描写他与妻子大周后闺房之趣的一首绝妙佳词,她当时着指抚着斛中珍珠,心念着这首词,拟想着她与明郎未来的夫妻生活,心中之憧憬甜蜜,就似手下的一斛珠,满地似要流溢出来时,又忽地想起,李后主终是负了大周后…… 她当时想,明郎绝不会负她,所以只一瞬,便将这不祥的心绪,抛之脑后,是的,明郎不会负她,是她负了他,成为夫妻一年不到,她就已沦落到这种境地,负了明郎,还要如此欺瞒于他,长长久久地负下去,这样的日子,何时能到尽头呢…… 温蘅心事沉郁,想得出神,遂在圣上把这明珠塞到她手中时,也没有真的握紧,手虚虚拢着,没有用力,这明珠又重又大,于是就这般从她手中滑落下去,直接落入栏外水中。 “噗通”一声,水面漾起圈圈涟漪,皇帝喋喋不休的话语瞬间顿住,清波榭安静地针落可闻。 温蘅微抿了抿唇,垂下眼帘,皇帝默了默道:“……夫人豪气……” 他想他亲手所剪的剪纸,她能随手遗弃,价值连城的宝珠,她也敢当着他面直接扔了,他还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不能也不愿把她怎么样…… 水面圈圈漾开的重重涟漪,渐渐归于平静,皇帝在心底无奈了叹了一口气,想着回头再找人捞上来,起身握着她的手道:“日头渐凉,这里靠水风大,夫人随朕去榭里坐坐。” 他将她搂带进清波榭中,手掩阖了花窗,回身看她低首坐在那里,手里拿着那只蘅芜香囊,深深怀疑等到黄昏时分,她离了这里,转头就能把这香囊给扔了。 皇帝在心底又叹了口气,上前挨着她坐下道:“夫人将这香囊收好,朕不比夫人手巧,为剪这‘蘅’字送与夫人,可费了不少功夫。” 他原想给她展示下他为剪“蘅”字贺她良辰,手指边缘被剪刀磨出的血泡,可许多天未与她相见,他的手指早已恢复如初了,皇帝展示不了他的“苦劳”,又看她神色淡淡的样子,捉了她的手笑道:“要不夫人回头也给朕剪个字,朕的名字。” 他拂展开她的手,以指为笔,在她掌心一笔一画地认真写下·一个“弘”字。 皇帝只是随口说说,他知道她不会剪的,也不能剪。 天子之名,民间写来需缺笔避讳,若她真将这“弘”字一笔不缺地剪出,不慎叫明郎看见,明郎心中,可会起疑? 那时在宫中御花园与她,无意间一同撞见明郎与嘉仪相拥,明郎当时着急地要和她解释,她却摇了摇头,提醒明郎“洞房之诺”,明郎动情说出了那八个字,“永不相疑,永不相负”,但人世这样长久,真的会一生一世永不相疑吗? 一个简单的“弘”字,因皇帝暗怀心思,写得极慢,他微砺的指腹,划过她柔软的掌心,一笔一画地,将这字缓缓“烙”在她手上,不知怎的,竟隐隐生出了些托付一世、执手一生之感。 “弘”字最后一笔写尽,他蜷握住她的手,如此她就像将那“弘”字温柔护在掌心,如握至宝般,紧紧攥握着,皇帝这般看了一会儿,又觉自己这想法太过童趣,哑然失笑,牵着她的手,送至唇边吻了一吻。 她仍是垂眼寂澹的模样,可皇帝知道,怎么能叫她白皙如玉的双颊,染上红胭,艳如三月桃花;怎么能叫她清淡如烟的眉眼,勾起妩然媚|色,星眸曳漾,如蒙水雾;怎么能叫她沉默不语的檀口,微微轻启,逸出婉转娇|吟,其音糯软,依依还似带有难耐的哭腔,如藏有无数细小的钩子,撩的他的心一片狂乱…… 皇帝与她欢好多次,对她的身体,已颇为了解,他想得心热,手抚上她微凉的脸颊,去衔吻她柔软的樱唇。 温蘅故意迟来,正是存了避开此事的念头,可圣上如此惜时行事,她亦无可奈何,皇权如天,轻飘飘一句话,就能折了人的一生一世,她被他吻拥至小榻处,看他重如泰山般压下来,沉默地闭上了双眼。 但火|热的吻自面庞往下,尽情游移了一阵,却忽然停了下来,温蘅睁开眼,见圣上指抚着她衣襟下的肌肤,眉宇沉寂,默然不语。 ……前日她与明郎行事的痕迹,想是还有些许残余未消,既然这般碍了他的眼,那倒正好……温蘅手拢住衣襟,正欲坐起,却被圣上按住肩头,疾风般的吻也随之落下,比之前更为肆意炽|热。 暮色渐沉,榻上的人却仍似不知疲倦地厮磨,比之从前更是纵情任性,温蘅再怎么忍耐,也已失了耐性,她暗中使力,正体会销魂之乐的皇帝,身上一阵酥|麻,差点就离了这销魂之境,手拢住她肩,令她与他抵靠更密,吻着她的耳垂,如爱侣调情道:“夫人顽皮……” 温蘅心中真是又气又恨,心头火已不知如地底岩浆憋了多久,煎熬地她日夜不宁,这等情境下,心火灼烧,再难忍耐,就势朝他右肩泄恨咬去。 皇帝先是被她吓了一跳,而后任由她这么咬着,静静地望着她不动,见她在他对望的眼神下慢慢松了口,主动将左肩凑送上前,“来,对称一下……” 气恨到极致,也真是无话可说,温蘅咬牙闭上了双眼,如此厮磨事毕,皇帝仍是依依不舍,揽抱着怀中佳人,不让她起。 温蘅忍着心中恨火,冷声道:“天色晚了,明郎该回府了……” 皇帝抚摩着她的脸颊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轻轻在她耳畔问了一句,“夫人觉得如何呢?” 温蘅没听明白,皇帝轻啄了下她唇,提醒道:“方才之事……” 温蘅已经气不动了,垂睫不语,偏皇帝又追着问,“与明郎比呢?” 温蘅见他如此不知廉耻,简直是要气极反笑,暗暗磨牙半晌,吐出七个字,“恰如红娘评张生。” 皇帝当时没听明白,等在暮色中,依依不舍地将她送上了离去的马车,回到宫中,让赵东林寻了本《西厢记》来,一边用晚膳,一边翻看。 看着看着,皇帝一口饭噎在喉咙里,只见那书中红娘怒骂张生道:“你原来是苗而不秀,呸!你是个银样蜡枪头!”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今天收藏可能可以慢慢磨过千,就先发一章~ 如果过千会有第二更,但可能18.00来不及写完,要到晚上发…… 感谢地雷营养液!! 唯有你好扔了1个地雷 3277529扔了1个地雷 FayeYoung扔了1个地雷 读者“啾啾粒”,灌溉营养液+15 读者“花天狂骨”,灌溉营养液+10 读者“长栖”,灌溉营养液+9 读者“毛毛”,灌溉营养液+10 读者“噯吃?”,灌溉营养液+5 读者“foongyi9778”,灌溉营养液+1 读者“花秾”,灌溉营养液+2 读者“Kids”,灌溉营养液+8 读者“竹糖樱子”,灌溉营养液+5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问医(二更() 赵东林见圣上突然吃饭噎住、面色红涨,唬得魂飞魄散,忙领着诸侍上前,喂茶的喂茶,拍背的拍背,好一会儿,听圣上终于清咳着喘过气来,一颗被吓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才沉沉落回腹中。 “陛下,您可小心些……”赵东林心有余悸地觑着圣上,见圣上红着一张脸,死死盯着桌上那本翻开的《西厢记》,面色阴晴不定,眸光甚是复杂。 圣上从前从没特意命他拿话本看过,还是如此急不可待地边用晚膳边看,看着看着,还突然这么大反应,侍立一旁的赵东林,心中甚是不解,悄悄往那翻开的《西厢记》扫看了一眼,也没看出什么来,再看圣上,那脸色实在精彩得紧,他在旁侍奉这么多年,极少见圣上失态至此。 赵东林心中不解了一阵儿,见圣上抬起头来看他,像是想问什么的样子,忙躬下|身子,等着聆听圣问。 但等来等去,圣上却什么也没有问,如常膳罢后,又处理了几件下面新递的朝事,沐浴更衣上榻,也没有为了显示“独宠”贵妃,召传贵妃娘娘来盖被聊天,就这么一个人,在榻上翻来覆去。 赵东林听着帘内这动静,心里头更是不明白了,他暗想圣上今日不是见过楚国夫人、尝过鱼水之欢了吗,怎还这般辗转反侧、夜不能寐?!难道今日幽篁山庄那一会,圣上只看着没吃着?!可不对啊,清波榭内榻上凌乱的痕迹,可是真真切切地昭示着,圣上今日应挺狂野尽兴啊…… 赵东林想不明白,心里头默默琢磨了一阵儿,听帘内圣上忽地出声:“传郑轩来!” 专问圣躬的太医郑轩,夤夜赶至建章宫天子寝殿,见圣上人盘腿坐在龙榻上,看了屈膝行礼的他一眼,一摆手让他起来,并让赵总管等人都退下。 郑太医遵命起身,恭声问道:“陛下深夜传召微臣至此,可是龙体不适?” 榻上的圣上却不说话,只一双沉冽星目,默默地望着他,似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被一朝天子这般凝神望着,郑太医真是压力山大、背后汗流,他在心中飞快暗思自己最近可有行差踏错之处,可想来想去,实在没有。 从前太后娘娘曾私下召问陛下龙体状况,因圣上纯孝侍母,他也无法违抗太后娘娘的旨意,遂曾如实告知太后娘娘,圣上知道此事后,严厉斥罚了他,他也知道自己做错,天子龙体状况乃是机密,他郑轩是御前太医,岂可将天子龙体状况,私泄他人! 从那以后,郑太医行事小心谨慎,纵是太后娘娘问起圣上身体,他也要先暗中请示圣上如何说,然后再回禀太后娘娘,再无任何行差踏错之处,圣上这般深夜召他来此,又这般阴沉沉地看着他,到底是所为何事…… 当今圣上并非刻薄寡恩之人,但能从昔日激烈的夺嫡之争中,杀出一条血路,入主东宫,成为大梁朝的新天子,圣上也并不是事事宽仁的君主,郑太医被圣上这般瞧了半晌,整个人如在油锅中熬煎,最后实在受不住了,准备不管三七二十一,打算先跪了再说,他双腿刚软地要倒时,终于听见圣上开了金口,嗓音低沉地问:“……朕的身体如何?” 郑太医忙躬身道:“陛下龙体康健。” 圣上的声音似是有些狐疑,“……果真?” 郑太医点头如捣蒜,“果真!陛下有上天庇佑,龙体无恙,福气绵长。” 圣上默了默,又问:“……那为何朕至今仍无一子半女?” 天子日常召幸记档,郑太医都有看过,他心道薄施雨露,怎能指望瓜果繁茂,口中委婉提醒道:“……陛下广施雨露,后宫妃嫔,自然有孕者众。” 圣上又默了默,接着道:“……贵妃曾经有过身孕,可她腹中的孩子,却没能活着来到人世……” 郑太医听圣上言下之意,大有将那孩子无法平安降世的不幸,往他自己身上揽的趋势,忙出声宽慰道:“贵妃娘娘腹中龙裔不幸,乃是因龙裔在贵妃腹中后天有缺,与陛下无关……” 深深的自我怀疑,像藤蔓紧紧缠住了圣上,他这三言两语,无力将那些藤蔓拨开,圣上仍是眸光幽沉地望着他,缓缓问道:“……朕……朕……” 这短短的一句,圣上欲言又止,到最后也没问出口,末了微坍了双肩,重重朝他一挥手道:“罢了,无事,你去。” 郑太医心中虽然困惑不解陛下今夜这是怎么了,但他也不想窥探圣心,听了这话,如逢大赦,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退守殿外的赵东林,目望着夜色中郑太医远去的背影,暗道圣上今晚这一出出的,实在是怪得很,但圣上的事,只要与楚国夫人有所沾染,有哪件不怪呢?! 圣上在天下人面前,是英明宽仁的江山之主,在满朝文武面前,是杀伐决断、不怒自威的年轻天子,在太后娘娘面前,是事亲至纯的孝顺儿子,在容华公主面前,是对亲妹宠而不溺的兄长,在后宫妃嫔面前,是温和而又淡情的夫君,这些年来,一贯如此,直到楚国夫人的出现。 但凡面对楚国夫人,以上这些,就通通不复存在,圣上在楚国夫人面前,就像是变了一个人,种种温柔小意,自不必说,赵东林有时在旁瞧着,都觉得若将圣上比作犬类,那圣上每每见着楚国夫人,就好似有尾巴要摇起来了,这等情景,莫说让朝臣后妃来看,就是让太后娘娘亲眼看见,怕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人,是自己怀胎十月的亲生儿子…… 赵东林想着想着,心中淡淡一哂之后,便是无尽隐忧,这等情景,怎能让人瞧见?! 圣上与楚国夫人的这段风月秘事,于世俗来说,是伤风败俗的孽缘,若有被揭开的那天,不知会惊起怎样的滔天波澜,只能这么暗埋下去,使之永远不见天日,才是最好。 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只盼圣上在这堵墙透风前,已渐渐腻了此事,断了对楚国夫人的心思,如此或才可永保安宁…… 赵东林心中所想的,也正是如今温蘅心中所盼的,早些腻了,如此或还可将这道丑陋不堪的伤疤掩埋起来,粉饰太平地过这一生,如若此事被宣诸于众,她无颜见太多人,不仅仅是对不住明郎,也会连带辱没温氏门风,届时她当如何自处,明郎当如何自处,还有哥哥、父亲、皇后……那将是一场灾难,一场拿命都洗不干净的毁灭性灾难…… 她又怎能允许这场或会爆发的灾难,再多一个孩子,一个苟合所生的孩子,一个或许连生父都不明了的孩子…… 在回明华街家里的路上,温蘅令碧筠坐在车厢外驱车,接过车内春纤捧来的茶水,服下一枚乌黑的丸药。 暮时的街市人声喧哗声中,马车平稳行进,药丸的苦涩味,在舌尖弥漫不散,温蘅望着手中的碧瓷小药瓶,想着之前明郎附耳笑同她说,想与她生个孩子,想着明郎畅想未来儿女绕膝时,眸中所闪耀的神采飞扬的明光,更是心乱如麻,手攥着碧瓷药瓶,就像是将自己的心,紧紧攥在手里,憋闷难受地几要喘不过气来。 她阖上双目,任自己沉浸在浑浑噩噩的黑暗中,以借此获取些许喘|息之机,如此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的瞬间,即有一声熟悉的清唤,在外响起。 “阿蘅!” 是哥哥……温蘅收起药瓶,睁开眼离开黑暗,手揭开车帘,见哥哥就站在马车旁,暮光下清如霁月,笑着向她伸出了手。 温蘅躬着身子走出车厢,搭上哥哥温暖有力的手,温羡一边扶她下车,一边道:“我也是刚到,还没进你家大门,就见碧筠驱车回来了。” 他随口问道:“去哪里玩了?” 温蘅微咬了咬唇,轻道:“……去京郊山中赏枫……” 温羡看妹妹身子虚软无力的样子,说话的声音,也轻轻细细的,伸手轻触她的额头,关切问道:“可是在山中受凉了?” 温蘅摇头,“……没有,就是……有点累了……” 温羡笑,“怎么这么大人了,还像小时候一样,玩起来就不知倦,等到疯够了,走不动路了,才知道力气用过头了!” 他话中虽略含责备之意,实则看妹妹能像幼少之时在琴川那样肆意舒心地游乐,心中感到高兴,温羡想,明郎携她搬离侯府,或也真能带给妹妹新的生活,如今这般远离华阳大长公主,无拘无束,自自在在,倒也很好。 如此感叹的同时,温羡心中也很清楚,现下的安宁自在,都只建立在华阳大长公主的沉默上,一旦华阳大长公主突然发难,现下所有的一切,又都会被摧毁,唯一能真正护阿蘅一生无虞的,正是华阳大长公主如今所倚仗的。 这些心中所思,温羡不会在妹妹面前说,只边与她一同往宅内走,边笑着同她追忆道:“还记不记得小的时候,有一年重阳节登高祈福,我们一起去了小寒山,你走走停停,坚持要登山顶,等到了山顶,力气也彻底使完了,是哥哥背你下山的……” 温蘅记得此事,她那时小,以为“登高祈福”,一定要攀登到最高处,为家人祈来的福气才最大,所以坚持要登山顶,结果到了山顶,力气使尽了,还没来得及祈福许愿,她人已直接困倦睡去了…… 若放在平时,温蘅将与哥哥笑语追忆往事,可她刚从幽篁山庄回来,心思郁结,实在没有这心情,遂只勉强朝哥哥笑了笑,跨门槛时,还因心神不宁,脚下不小心绊了下。 这一绊,身子一弯,袖中未系带的蘅芜香囊落到地上,囊内那道“蘅”字红色剪纸,也跟着摔了大半出来。 一旁的温羡低身将香囊并剪纸捡起,见这道“蘅”字剪纸,剪得有些歪扭,刀工粗糙,应不是出自妹妹之手,然却被妹妹细心珍放在这随身的香囊内,几是肯定地笑问道:“这是明郎剪的?” 作者有话要说:来自大舅子的评价:歪扭粗糙 说好的过千二更,感谢地雷营养液!月底啦,营养液飞过来~ 8628470扔了1个地雷 话梅糖扔了1个地雷 E扔了2个地雷 读者“多多”,灌溉营养液+1 读者“妮妮”,灌溉营养液+5 读者“酥酥月”,灌溉营养液+20 读者“AB”,灌溉营养液+10 读者“燕燕燕燕”,灌溉营养液+5 读者“步步人”,灌溉营养液+2 读者“污一污更健康”,灌溉营养液+10 读者“层层”,灌溉营养液+15 读者“DIO家的小面包”,灌溉营养液+20 读者“一个看的孩纸”,灌溉营养液+2 读者“绿豆沙”,灌溉营养液+30 读者“北燕南飞”,灌溉营养液+10 读者“小王子的狐狸呀”,灌溉营养液+5 读者“意琦行”,灌溉营养液+80 读者“陌离在即”,灌溉营养液+5 读者“1900”,灌溉营养液+2 读者“19579182”,灌溉营养液+1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酒酒醉 温蘅眼望着哥哥手中的香囊剪纸,抿了抿唇,说不出话来。 这在温羡看来,却是妹妹默认了,他含笑将这道剪纸收回香囊中,将香囊系带抽系好,交还给妹妹,笑着道:“虽然剪纸手艺尚待精进,但这心意,重如泰山。” 妹妹对此还是没说什么,只将这香囊收起,挽着他的手臂问道:“哥哥晚膳想用什么?我让厨房去做……” 之前他来明华街这里,妹妹定要下厨炒上两三个小菜,今日却不亲自动手,看来确是赏枫游玩太累了,温羡也不忍妹妹劳累身子,遂随便说了几个菜名,与妹妹一起,至花厅小坐闲谈。 兄妹二人闲话了没几句,府内程管家躬身来报,“夫人,刚刚侯爷派回来的人说,侯爷今晚有宴需赴,大概要到半夜才能回来,让夫人您先用晚膳,早些休息,不必等他。” 温蘅道:“知道了。” 程管家垂首退下,温羡问妹妹道:“明郎常不回来吗?” “也没有”,温蘅道,“十日里有两三次,他是男子,在朝为官,免不了有些应酬,不比我在家无所事事,清闲享福。” 温羡笑,“若我的妹妹是男儿,定也能中举为官,身着紫袍,头戴玉冠,是能引得满城女儿芳心暗许的清俊紫微郎。” 温蘅浅笑道:“可是是女孩呢。” “是女孩,就该享一世清福,万事不挂心,自自在在,舒心地过”,温羡轻握住妹妹的手,望着她问道,“阿蘅,你现在过得高兴吗?” 温蘅对望着哥哥眸中满满的关切与期盼,将万般阴暗心绪,都沉沉压在心底,唇际绽出浅浅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不多时,仆从来报,道饭菜已经备好,温蘅与哥哥同去用膳,见膳中有一道火腿鲜笋汤,是哥哥素日爱吃的,便执一白瓷小碗在手,亲自帮哥哥舀盛鲜汤。 温羡怜妹妹今日体乏,道:“我自己来就好。” 温蘅仍是坚持自己舀盛完,又夹了数片鲜笋火腿,泡在金灿灿的汤汁中,双手端至哥哥面前桌上,轻笑道:“这些事,还是女儿家来做为好,哥哥身边,是不是也该有人了?” 温羡正欲夹笋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有接话。 温蘅在哥哥身边坐下,笑望着他道:“我听明郎说,裴相有意将他的第三女,许给哥哥为妻?” 温羡仍是未语,只将乌箸放下,端起了手边的一杯清酿。 温蘅却以为哥哥是有些羞提婚嫁之事,浅浅笑道:“我听说那位三小姐虽是庶出,却深得裴相怜爱,为人知书达礼,性情温淑娴雅,在京中贵女里颇有声名,若哥哥心中有意,或是一段锦绣良缘呢。” 凉凉的酒水灌入喉中,温羡望着手中空杯,淡淡笑道:“是吗?” 温蘅开玩笑道:“都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兴许冥冥中天意已定,哥哥进京赶考,科举做官,就是为了与裴三小姐,结下这段良缘呢?”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 温蘅这无心的一句,正戳中温羡心中的隐痛,他持杯的手不自觉攥紧了些,又在无人知的情况下,慢慢放松,仍是那派云淡风轻的模样,静静望着身前的女子,唇际衔着轻淡笑意,轻声感叹。 “是啊,有缘千里来相会,譬如我的阿蘅,原以为自己会终生不嫁,谁知陛下将年轻的武安侯,外放到青州担任刺史,武安侯离开京城,千里迢迢奔赴青州,我的妹妹,也越过了这千里之距,遇见了心爱的情郎,与他相约执手一生……” 温羡这无心的感叹,却也正戳中温蘅心中的隐痛,压在心底的愧痛,似要如潮将她淹没,温蘅竟像是不敢直视哥哥双眼,低下眸子,摸到手边的酒杯,倒了满满一盅,灌喉饮下。 她因饮得太急,酒呛在喉中,低首伏桌轻咳起来。 温羡忙放下杯子,轻拍她背,“喝这么急做什么,怎么还像第一次喝酒一样?!” 随着他这句话,兄妹二人都想起了那桩琴川趣事,那时,温蘅年少顽皮,悄悄抱了父亲的藏酒,准备躲起来尝尝这清清凉凉的香液,结果被哥哥给发现了。 哥哥对她,总是有求必应的,又怎么禁得住她的央求,被她拽着衣袖、眨巴着眼,软语求了几句,即松了口,给她倒了小小的一杯,允她好奇尝尝鲜。 温蘅此前从未饮过酒,她先是捧杯伸|舌舔了一点点,觉得味道尚可,没什么需要害怕的,不懂哥哥为什么只肯给她这小小一杯,豪气干云地双手端起酒杯,在哥哥的惊恐眼神中,就这么灌喉一饮而尽,等到满杯清酿入口,才知这酒味有多浓烈香醇,生生被呛到咳了半晌。 忆起无忧无虑、恍如隔世的旧事,温蘅沉重的心境,也随之轻缓了不少,她笑叹道:“自从嫁到京城,就再没和哥哥,痛痛快快地喝过酒了。” 温羡正是满腹心事,也需饮酒浇愁,他笑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夜一醉方休如何?” 兄妹二人当下屏退诸侍,择了几盘下酒小菜,捧了一坛陈年好酒,对坐窗下,把盏笑谈。 虽然说来说去,都是在追忆幼少趣事,但温羡满腹心事,温蘅又何尝不是,兄妹二人各有所思,面上却都装的寻常,如常笑语不断,只将各自的满腹愁绪,都付诸在一杯杯香醇的清酒中,让不断上涌的绵绵醉意,麻痹平日的清醒,暂时忘记,对酒消愁愁更愁。 沈湛设法从宴上提前抽身,回到明华街家里时,将近亥初,他如常带了妻子爱吃的小食回来,见到家门前停着慕安兄素日所乘的马车,才知慕安兄此刻人在宅内,望着手中独一份的鱼羹,暗悔少买了一碗。 他走进宅中,仆从报说夫人与温大人屏退诸侍,在厅中饮酒笑语,已经喝了有一个多时辰了。 沈湛知道妻子的酒量,想这一个多时辰断断续续喝下来,怕是已醉醺醺的了,也不知慕安兄喝了多少,醉了没有,他如是想着,将手中打包好的那碗鱼羹,交给身边长青,自己一人向花厅走去。 人还未进厅中,沈湛即已闻到了浓烈的酒香,他笑着摇了摇头,轻步走近,隔着金丝竹帘看去,见室内灯火通明,阿蘅与慕安兄对坐在窗榻处,榻几上的几盘下酒小菜,已被吃得七七八八,阿蘅手拿着酒盅,人却背倚着花窗倦沉着眼,面色酡红,像是已醉得靠窗睡去了。 慕安兄也已醉了,但比阿蘅还好些,至少行动自如,他看阿蘅像已醉睡,便站起身来,微晃着身子走到阿蘅身边,像是要把她手中攥握着的酒盅拿走,然后扶她去休息。 但慕安兄还没能从阿蘅手中抽走那酒盅,阿蘅即已睁开了双眼,像护宝贝般护住那酒盅,不让慕安兄把它拿走,口中醉道:“我还要喝……” 醉中的慕安兄,也不能久站,扶着榻几,在阿蘅身边坐下劝道:“你喝醉了,哥哥扶你回房休息……” “……没有……我没有醉……”阿蘅这样醉眼朦胧地呢喃了两句,突然发狠将手中酒盅砸向地面,“我没有醉!!这是什么酒?!为什么我喝不醉?!为什么我什么都还记得清楚、想得清楚?!!” 帘外的沈湛,被妻子这突然的举动给惊到,帘内的温羡亦是,惊怔地看向温蘅道:“……阿蘅,你怎么了?” 他这般问了一句,即说不出话来,只见一滴晶莹的泪水,自阿蘅眼睫处滑落,缓缓顺颊流下。 “……阿蘅……” 温羡怔怔地伸手触去,指抚过温热的泪痕,阿蘅人也已抱住了他,不让他看见她的泪意,埋首在他身前轻声道:“……如果我只是琴川温家的女儿,只是哥哥的妹妹,一生一世,都与哥哥在琴川城中度过,那该有多好……” 温羡想起那幅未完的《琴川四时卷》,能与阿蘅在琴川城中悠然度过一生一世,是他深埋在心底的愿望,却也一直清楚,此愿遥不可及,他手搂住阿蘅的肩臂,低低道:“可哥哥的阿蘅,是要长大嫁人的……” “不!我不该嫁人!我不该嫁给明郎!!” 心底深埋的阴暗心绪,被醉意激得上涌,痛陈心扉地发泄道出,却一字一句,有如惊雷滚滚,重重碾过帘外之人的心。 “……我后悔了,我不该嫁给明郎,我甚至……从一开始就不该遇见他……如果我没有遇见明郎,现在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我干干净净地做我的温家小姐,他干干净净地做他的武安侯,从不相识,永不相干,那该有多好……我后悔了……哥哥,我后悔了,我不该嫁他,我该一直留在琴川,留在哥哥身边……” 一想到手段酷烈的华阳大长公主,想到阿蘅嫁给明郎后所受的苦楚,温羡心中何尝不悔,酒后吐真言,他抱着阿蘅轻道:“……哥哥也后悔,后悔送你出嫁,后悔这般轻易地把你的手交给了明郎……” 阿蘅在他怀中轻声哽咽,“……我对不住明郎……” 温羡以为性情温善的妹妹,是因抱有悔心,而觉得对不住一腔深情的明郎,柔声宽慰道:“不要这样想,这世间,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圣人,有些情感与想法,是无法控制的,若说对不住……” 温羡想到自己对阿蘅的隐秘心思,以及明郎对他那干净纯粹的友情,声音也因含愧而不自觉放轻,“……哥哥也对不住他……” 他这一句说了许久,阿蘅却一直没有回音,温羡低头看去,原来依偎在他身前的阿蘅,已靠着他醉睡入梦。 许多年前的一天,也是这样,阿蘅第一次喝酒,捧杯就饮,先是呛了半晌,后来酒劲儿上来,就这般昏昏沉沉地靠在他怀里睡着。 他与她徒有兄妹虚名,并没有半分血缘关系,幼时对阿蘅的怜惜关爱,早在琴川城一日日的时光流转中,缓缓转变着,他察觉到了,只是自己也不知,这转变到底要往何方去,直到那一日,阿蘅醉睡在他的怀中,他手揽住她,如同揽住了整个世界,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豪情,此生要如参天大树般为她遮风挡雨,他深深凝望着怀中纤弱的她,如护至宝,看她明颊似玉,眉眼如烟,沾着晶亮酒液的樱唇,宛如鲜亮红透的樱桃,正在引人采撷。 鬼使神差低首轻触的一瞬间,他猛然惊觉自己做了什么,也从此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只在明白心意的同一瞬间,他也明白了,什么叫此生无望。 乱人心智的浓烈醉意,似生出了无数细钩,将潜藏心底的深深爱恋,全都勾撩出来,织成一张迷醉的情网,紧紧缠裹住他与阿蘅,琴川旧事与眼前场景,在晕黄的灯光下,仿佛迷影重叠,人心亦似与旧时相叠,满室浓烈的酒香中,温羡深深凝望着怀中的女子,手抚着她的面颊,缓缓低下头去。 作者有话要说:沈湛:???!!! 感谢地雷营养液!! 3277529扔了1个地雷 星星掉池塘了扔了1个地雷 读者“Bxixixixi”,灌溉营养液+1 读者“佳音房产”,灌溉营养液+20 读者“木上桑”,灌溉营养液+1 读者“酒米”,灌溉营养液+1 读者“花秾”,灌溉营养液+2 读者“牛奶味”,灌溉营养液+8 读者“小王子的狐狸呀”,灌溉营养液+9 读者“小王子的狐狸呀”,灌溉营养液+10 读者“山中阿九”,灌溉营养液+1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疑疑思 一帘之隔,帘内,温羡抱着徒有兄妹虚名、实则无半点血缘关系的阿蘅,心中情动,满室暖香四溢,气氛迷离,帘外,却是深秋夜冷,临近冬日的寒气,似已钻入沈湛的五脏六腑,令他遍体生寒,骨子里发冷。 自妻子眼睫处垂落下的泪水,那一声声的后悔嫁他、对不住他、不该相识,如一道道惊雷,从沈湛的心口沉沉碾过,他手足发凉地僵站在帘外,见同样说后悔、说对不住他的慕安兄,手抚着妻子的睡颜,眸光幽亮地低下头去,离妻子的面庞越来越近,似要吻触那柔软的樱唇。 似有凛冬之水,兜头浇彻,沈湛身体僵如冰雕,眸中的幽火却簇簇燃起,纵是慕安兄最终停住了动作,没有贴面吻下,但他面上的动情神色,却真真切切地被沈湛看在眼里。 ……那哪里是寻常兄妹亲情,那分明是一名男子,对心上人经年愈深的浓烈眷恋、难以自拔…… 沈湛不知自己在帘外僵站了多久,只知当帘内慕安兄这般搂着妻子、相拥醉睡后,他欲抬步入内,双足如有千钧重,向内的每一步,都走得那样艰难。 数丈之距,却似天涯,沈湛步伐沉重地走近,见妻子依恋地伏在慕安兄身前安睡,头靠在慕安兄的胸|膛处,一只手,还紧紧地抓着慕安兄身前的衣裳。 ……他知道他们兄妹关系很好,他一直都知道的…… 沈湛不知自己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躬下|身去,将妻子从慕安兄怀中抱离,又是如何沙哑着嗓子开口,唤仆从进来,吩咐他们背醉睡的慕安兄去厢房休息,而后打横抱着妻子,在冷月无声的沉寂秋夜里,一步步地往海棠春坞走。 秋风萧瑟,更深露重,沈湛的一颗心,也似被冰凉的露水,给深深浸湿了,他如行尸走肉般走回坞内,脑中一片空茫,好像什么也没有想,今夜,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什么都没有看见和听到,他只是回府看到酒醉睡去的慕安兄和妻子,命人将慕安兄背去歇息后,抱着妻子回到他们的寝房中,助她安寝。 沈湛将妻子轻轻放坐在榻边,令她依靠在他的怀中,低身帮她除去绣履,而后又伸手帮她解开外衣,信手将外衣倒放垂搁在榻畔的一瞬,一只香囊滑出广袖暗袋,落至榻边。 沈湛手搂着醉睡的妻子,望向地上这只熟悉的蘅芜香囊。 妻子日常换着佩戴的几只香囊中,他对这只妻子亲手所绣的蘅芜香囊最为眼熟,之前看妻子久不佩戴这只香囊,他还随口问了一句,当时妻子说,这只香囊,不知什么时候弄丢了…… 沈湛弯下|身子,捡起地上的蘅芜香囊,凝看了片刻,无声地抽开了香囊系带。 囊内,唯有一张“蘅”字红色剪纸,刀工粗糙,不会是出自妻子之手,那会是谁,值得让妻子将这手艺不佳的“蘅”字剪纸,珍放在香囊中,并把这香囊也珍藏起来,对他说是不小心丢了…… ……既对他说不小心丢了,将香囊连同在内的剪纸珍藏起来,又为何偏偏在今夜与慕安兄饮酒时,随身携带,为何如此……对他,对她的夫君,有什么可欺瞒的呢…… ……是啊,有什么可欺瞒的呢…… 沈湛静望着手中的“蘅”字红色剪纸,为冷露深深浸湿的心,似沉入了幽潭中,直往下坠,依偎在他身前的妻子,因醉睡对此毫无所觉,晕沉地朝他怀中靠得更近,依恋似的呢喃一声,“哥哥……” ……哥哥…… 妻子因醉在花厅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似被这声“哥哥”唤起,在沈湛耳边不停回响。 ——“如果我只是哥哥的妹妹,一生一世,都与哥哥在琴川城中度过,那该有多好……” ——“我后悔了,我不该嫁给明郎,我甚至……从一开始就不该遇见他……从不相识,永不相干,那该有多好……” ——“我错了,我不该嫁他,我该一直留在琴川,留在哥哥身边……” ——“……我对不住明郎……” ……哪里对不住呢…… 沈湛感到头隐隐作痛起来,耳边也是嗡嗡直响,在青州琴川城时,他对她情根深种,希望能与她执手一生,想旁敲侧击问她为何不嫁人时,曾佯装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琴川城中,小姐与令兄的‘不婚不嫁’,已是出了名,大好年华,小姐为何要虚滞家中呢?” 当时她轻如晓烟的眸光,自他面上飞快一掠,便转看向其他方向,双颊浮起一丝淡淡的红晕,微抬下颌,说话的声音,也罕见地有些磕绊,“……因在我心中,这世间,再……再没有比哥哥更好的男子了……外人说我们虚滞家中,可我们却是相亲相守、自在舒心地过,纵是一世如此,又有何不可,与外人何干呢?!” 他曾多次问她,究竟是何时对他心动,可她从不回答……从不回答…… 沈湛越想越是头痛,颤着手将那“蘅”字剪纸收回香囊中,又将那香囊放回外衣袖中的暗袋里,令怀中的妻子枕睡榻上,扬展开锦被盖她身上掖好,将那外衣垂挂在榻边的紫檀衣架上。 静室无声,沈湛做完这些事,人站在衣架前,竟像是没有勇气回过头看她,没有勇气在她身边躺下,听她再呢喃着轻唤“哥哥”,在他怀中,含泪说出那些让他心如刀割的话…… ……我后悔了……我不该嫁给明郎……我该一直留在哥哥身边……我对不住明郎…… 有如魔咒在耳边不断盘旋,其声越来越响,室内温暖的熏香,也像是浓重地让他无法呼吸,沈湛紧咬着牙关,梗着脖子不回头,大步离开了房间,快步疾走至庭中海棠树下,方猝然停下。 冷寒的空气随风扑打在面上,沈湛重重地呼吸着,胸|膛不可自抑地随之起伏,他手抚上海棠树干,想着第一次带她来他们未来的“新家”时,曾憧憬地笑同她说,往后年年春日,这两株花开无主的垂丝海棠,就有主人了,可搬住进这里的第一年春日,都还没有到来…… 长青手捧着打包的那碗鱼羹,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侯爷,此时见侯爷突然急走出房门,手扶着树,微躬着身子,双肩像是难以抑制地轻轻|颤抖着,心中关切,上前问道:“……侯爷,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侯爷大半个身子都隐在树下的阴影中,许久没有说话,一直等到双肩不再轻|颤,整个人似已平复过来,方转过身子,无波无澜的目光,静落在他手中的鱼羹碗上,嗓音低哑,“……都冷了?” 侯爷只身一人去花厅待了那么久,后来又抱夫人回房,在房内待了许久,秋夜天寒,这碗原本热乎的鱼羹,自然早就冷了,长青轻声回道:“是”。 “既冷了,那就扔了。” 侯爷声平无波地撂下这句,负手向寝房走去,庭灯拂映下,侯爷走得很慢,远去的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长,就像斩不断的绵长愁思。 长青捧着手中冰冷的鱼羹,望着侯爷慢走进房中,面无表情地阖上了寝房房门,心中虽不解,但因自幼随侍侯爷,直觉有种隐隐的不安,但这不安是因为何事,他也甚是茫然,于夜色中默默站了许久,见寝房内灯火熄灭,一片漆黑,强按下心中不安茫然的心绪,抬头望月,想是已近三更,该歇下了,也转身离开了此处。 秋夜凉瑟,有人醉梦沉酣,有人却是睁眼难眠,东方渐曙,天色大亮时,温蘅缓缓睁眼醒来,见自己被明郎揽靠在怀中,早已醒来的明郎,正静静地凝看着她。 仍觉困倦的温蘅,下意识朝丈夫怀里靠了靠,随口问道:“昨夜何时回来的?” “……大概亥初”,沈湛微顿了顿,又道,“我回来时,你和慕安兄都已醉得睡着了,到底喝了多少?” 温蘅丝毫不记得昨夜醉酒后的事,她只记得心中愁苦,借酒消愁地一杯杯喝着,渐渐就不记事了,也不记得是何时喝醉睡去了。 “……不记得了……”温蘅揉着额头道。 沈湛抬手拂上她的面庞,柔声问:“是不是头有些疼?” 温蘅道:“有点儿……” 沈湛搂着她道:“我已经让人备下蜂蜜水了,待会起床后喝一些,可以缓解醉酒后的头疼”,静了静又道,“以后别喝这么多了,你酒量又不好,喝多了伤身……” 温蘅轻轻“嗯”了一声,目光瞥见挂在榻边衣架上的外衣,想起袖袋中的香囊,以及自己身上的痕迹,心微微一沉,轻声问道:“……昨晚我身上的衣裳,是碧筠她们帮我脱去的吗?” “……是我,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温蘅低下头,见自己身上还是昨日所穿的贴身单衣,心正稍稍一松,忽地下颌被明郎微微抬起,一个炽|热的吻,突然覆了过来。 并不同于平常晨醒时,夫妻二人之间蜻蜓点水般的轻轻啄吻,明郎手揽在她发后,竭力吻她,那样的焦灼与渴求,吻得温蘅几要喘不过气来。 她感受到明郎身体的炽|热,担心他情动之下剥解她的单衣,硬挣开了这个炙|烈缠|绵的亲吻,为让明郎转移注意力,随便找了个话题问道:“……哥哥……哥哥人还在这儿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地雷营养液!! DIO家的小面包扔了1个地雷 28222350扔了1个地雷 仙容扔了1个地雷 读者“白水湖”,灌溉营养液+13 读者“入土为安”,灌溉营养液+1 读者“”,灌溉营养液+1 读者“”,灌溉营养液+10 读者“鱼鱼”,灌溉营养液+1 读者“爱秦海的粉”,灌溉营养液+1 读者“爱秦海的粉”,灌溉营养液+6 读者“墨染锦年”,灌溉营养液+1 读者“花秾”,灌溉营养液+2 读者“楼外风雨楼外楼”,灌溉营养液+2 读者“迷鹿”,灌溉营养液+1 读者“松松”,灌溉营养液+10 读者“粱晚缨”,灌溉营养液+1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试试探 身前的身体似瞬间僵住,明郎紧拥着她的手臂,缓缓放松,垂着眼,默了片刻道:“……在……昨夜我让人把醉睡的慕安兄,背到厢房歇息了……” 温蘅怕在榻上待久又“惹出火”来,移开明郎揽她腰的手,坐起身道:“下榻洗漱,哥哥既留宿在此,总不能叫哥哥看我们赖床的笑话。” “……好……”明郎轻声道。 温蘅不觉有他,传侍鬟端水进来,趿鞋下榻,走至一边衣架旁,任春纤与碧筠,服侍她更衣。 丁香色襦裙外衣被扬展开的一瞬间,温蘅悄捏了下衣架上那件外袍的广袖暗袋处,感觉到紧系着的香囊好好地放在里面,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暗悔昨日在离开幽篁山庄的路上,只顾沉浸于低沉愧恨的心绪,忘了把它扔进郊外水沟里,如此想了一瞬,又念及当朝天子,阴霾萦心,眸光暗沉。 待穿好衣裳转身,温蘅已将眸中暗色尽皆压下,如常帮已换上紫色官服的明郎,梳发束冠,夫妻二人梳洗出门后,往用早膳的小厅走去,见哥哥也已梳洗更衣,在仆从的引领下,向这里走来。 与全然不记得醉后发生何事、说了什么的温蘅不同,温羡对醉后之事,还隐约有点印象,这点印象,在他今晨睁眼没多久,昏昏沉沉中突然想起来时,叫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当场坐起身来。 他忙下榻梳洗穿衣,问知秋,他是怎么睡到这儿的。 知秋回道:“是武安侯吩咐奴婢背您到这儿来歇息的。” 温羡问:“武安侯是晚上什么时候回来的?” 知秋想了想道:“大概亥初。” “……他人到花厅时……我……我是否已经醉睡?”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知秋如实道,“公子您昨晚和小姐饮酒,让奴婢们都下去,不必在前伺|候,奴婢就同春纤她们离开,到偏房那边用晚饭吃茶点去了,因为公子和小姐一直没有传召奴婢与春纤她们,奴婢们也一直没有过去,不知道武安侯进花厅时,公子与小姐喝醉睡着没有……” 温羡听了知秋的回话,一颗心悬在胸中,七上八下,适时,宅子里的仆从来敲门,请他去小厅用早膳,温羡随仆从往小厅走,遥遥见阿蘅与明郎并肩走了过来,微扯了扯唇,正因心中忐忑,不知该说什么时,就见明澄的晨光中,明郎粲笑着对他道:“慕安兄,我可要恼了!!” 温羡正有心事挂怀,纵是明郎这般笑语,也忍不住心一咯噔,努力面色如常地问道:“……为何?” 明郎道:“慕安兄是海量,可阿蘅不能多喝,你纵着她那般狂饮,由她醉得不省人事,晨醒时还隐隐头疼,是否有些不妥?” 温羡一怔,随即致歉道:“是我这个做兄长的疏忽了……” 阿蘅在旁轻扯了扯明郎的衣袖,“是我自己非要喝酒的,不关哥哥的事……” 明朗抬指笑拂了下阿蘅脸颊,“知道是你任性饮酒,我不过是同慕安兄开个玩笑而已,怎就急了?” 温羡静望着明郎笑意如常,仍不放心,语含试探道:“明郎责怪得对,我为人兄长,来到妹妹、妹夫家里做客,却罔顾礼仪,喝得酩酊大醉,怕是行止癫狂失态,叫明郎笑话了。” 明郎闻言笑道:“我倒是想看看,素来端方有礼的慕安兄,醉后会是怎样的失态模样,可是走进厅中一看,慕安兄与阿蘅一样,都已醉得睡着了,想看‘笑话’也看不成。” 温羡听明郎这样说,才暂将一颗心放回腹中,暗暗松了口气,连声道:“惭愧……惭愧……” 当下三人笑语几句,同至小厅用早膳,膳罢,温蘅送丈夫与哥哥出门,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离了明华街沈宅。 以温羡的从五品品级与翰林院侍讲学士职务,不够级也无需参与早朝,他人到位处皇宫外围的翰林院附近,即下了马车,同在另一辆马车上的沈湛,打了个招呼后,向翰林院走去。 沈湛手执着车帘,望着温羡远去的背影,昨夜亲眼所见的那一幕,来回在眼前不断浮现,执帘的手随之不自觉攥紧,但只一瞬,即已松弛下来,被重重甩下的车帘,隔绝了他眸中的暗色,唯有一声吩咐,淡淡响起,“走。” 长青遵命继续赶车至皇宫东华门,沈湛在此下车,与一众官员步行入宫,至金銮殿朝见天子议政,散朝后,又与其他七八名官员,被御命召至御书房,单独议事。 皇帝早在金銮殿时,就注意到沈湛今日神思不属,与平日很是不同,他昨日午后刚与她私会过,见沈湛如此,未免有些心虚,遂以议事的名义,召他至御书房,探听看看。 沈湛人在御书房,亦因妻子与妻兄之事,心中疑思纷乱,心绪不宁,圣上一直在与裴相、左御史等人说话,他在旁站着,因心乱如麻,一句也听不进去,迷乱在自己纠结的心绪中不知多久,忽听几声重重的清咳,接着是赵总管高唤的声音,“沈大人!沈大人!陛下在叫您呢!!” 沈湛忙醒过神来,这才发现裴相等人,不知何时都已退下了,偌大的御书房里,就只剩下他一位朝臣,御案后端坐的圣上,正静静地看着他。 沈湛忙要告罪,人刚屈膝,圣上即挥手命他平身,起身上前挽着他的手臂道:“快到用午膳的时辰了,朕也有段时间没和你同桌吃饭了,一起用完午膳,再议朝事。” 沈湛谢恩,随圣上步至殿中膳桌旁落座,赵总管在旁轻轻一击掌,捧膳的宫人鱼贯而入,鸳鸯炸肚、鳝鱼炒鲎、螃蟹酿橙、虾丸汤齑、云梦把儿肉腊……眨眼功夫,各式珍馐摆了满桌。 皇帝还特地让御膳房上了一道“拨霞供”,笑对沈湛道:“如今是深秋天气,寒气重,吃些涮肉暖和暖和,祛祛体内的湿气”,又吩咐宫侍道,“让御膳房送盘腌制好的野兔肉片来,武安侯爱吃这个,记住,肉片要切得薄如蝉翼,武安侯嘴刁,稍厚些,他就得嫌不入味,不肯吃了。” 沈湛本来心事沉重,实无心情用膳,但见圣上如此盛情,只能压下满腹心思,笑了笑道:“陛下言重了,陛下赐下御食,是微臣的福气,怎敢挑剔?!” “你敢!”皇帝笑道,“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秋狩时射得野兔,决定亲自片了涮肉吃,你去找锅具调料,朕负责处理野兔,忙活半天弄完涮上,你却嫌朕用匕首切的兔肉太厚,涮起来不入味,吃了两口就不肯吃了,让朕白忙活。” 沈湛记起幼时趣事,唇际也不禁勾起点真心笑意,“那时微臣年纪小,不知好歹……” 皇帝笑,“那现在可得知好歹,待会朕亲自给你涮肉,可不许吃两口就推说饱了。” 沈湛忙道:“岂敢劳动陛下?!” 皇帝道:“这会儿就你我两个人用膳,别陛下陛下了,朕也好久没听你喊朕一声‘六哥’了。” 沈湛含笑不语。 没一会儿功夫,宫人端上腌好的薄切野兔肉,皇帝命诸侍皆退,不顾沈湛劝拦,亲自涮了几片,蘸了酱汁,夹给沈湛道:“尝尝合不合口味?若喜欢,回头走时,让御厨连酱料带兔肉,收拾几包,给你带回去,和……你夫人一起享用……” 皇帝说这话时,一直暗觑着沈湛神色,见在他提到“夫人”二字时,沈湛含笑的眸色微微一沉,他的心,也跟着往下一沉。 ……他不是没有假想过,万一明郎知道了他和她的事,会有何反应……依明郎对她的爱惜珍重,他与他多年的兄弟情谊,怕是要彻底断了,明郎狂怒之下,定会当面质问痛斥,甚至动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那么,是否是明郎仅仅怀疑她外面有人,但并不知那男子是谁,如此,明郎会如何待她,可会因爱生恨,恼怒成狂,冷眼苛待…… 想到此处,皇帝心里头小鼓急敲,但面上神色、说话语气,却依然寻常,他笑着问:“……怎么了?从早上上朝开始,就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可是身体不舒服,朕让郑轩来给你号脉瞧瞧?” 沈湛勉强挣离那些阴暗心绪,摇了摇头道:“微臣无事,不必劳烦郑太医。” 皇帝又问:“既是身体无事,可是朝事有何为难处?说来听听。” 沈湛接着摇头,“并没什么为难之处。” 皇帝连扯了两问,终于可往家事上引了,他先故意往华阳大长公主身上扯道:“身体无事,工部无事,那可是家里面,出什么事了?你搬去明华街与夫人独住这么久,朕也听到些风言风语,说是姑母与你夫人相处不睦,可是近日姑母与你夫人之间,又有龃龉了?” 沈湛并不说话,只端起手边酒杯,一饮而尽。 ……看这情状,也不是婆媳之事,这下,皇帝的心,真真正正地悬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全员飙戏,戏精奖应该颁给谁?_(:з」∠)_ 其实倒数第二段按作者内心该是这样的,“沈湛并不说话,只端起桌上拨霞供(野兔火锅),朝皇帝兜头泼去”哈哈哈 看收藏可能可以磨过千,先发一章,如果过千了,今天还有一更 另欢迎大家开动小脑瓜儿,随意脑补,随猜后续剧情,但但但,请不要将个人脑补直接当真,然后直接扣作者头上,好像这文未来走向就是这样已经写了之类的,义愤填膺地指责作者三观,这文走向山路十八弯,结局也非传统套路,已写的情节随便讨论,不存在的个人脑补作者不负责_(:з」∠)_ 感谢地雷营养液!! mo酱扔了1个地雷 读者“夏生”,灌溉营养液+19 读者“曲终人散”,灌溉营养液+15 读者“”,灌溉营养液+10 读者“陌离在即”,灌溉营养液+5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心虚(二二更) 天子所赐御食,不可不用,沈湛夹起面前那几片蘸酱的薄切野兔肉片,垂着眼帘,送入口中。 皇帝在旁看他珍馐在口、却如嚼蜡的模样,一颗心七上八下地沉默了片刻,就当他自己已误以为是婆媳之事了,叹了一声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他执起甜白釉暗划龙纹酒壶,往沈湛手边的空杯倒去,边斟酒边道:“这婆媳之事,可谓是天下难题,就是朕这里……” 皇帝想掰扯几句婆媳之事,就此同沈湛聊开,然而母后宽和慈爱,皇后温淑娴雅,贵妃婉柔娇顺,后宫一众妃嫔,也不敢在母后面前造次,他这家里,确实没有什么婆媳问题,皇帝想掰也掰不出来,最后就重重地“唉”了一声,好似难以启齿一般道:“喝酒喝酒……” 然而沈湛关心身为当朝皇后的姐姐,听圣上说他这里也有“婆媳之事”,暂从个人低迷心绪中挣脱出来,强打精神,含忧问道:“皇后娘娘与太后娘娘……” 皇帝不慎给自己挖了个坑,只能随意扯道:“……为子嗣上的事罢了……不严重……不严重……” 姐姐与圣上之间的事,涉及前朝,沈湛不好多说,只能默了默道:“皇后娘娘对陛下一片真心,定也希望,能早日为陛下诞下龙裔。” 皇帝道:“其实是朕子嗣缘薄,不关你姐姐的事,罢了,不说这个了”,他端起手边满满的鎏金蟠龙杯,朝沈湛碰去,“来,喝酒……” 沈湛双手端起酒杯,与圣上金杯轻轻一碰,低首饮下。 皇帝有意将沈湛灌醉套话,而沈湛因心思郁结,也不免有借酒消愁之意,于是杯来杯往,面上渐有醉意,眸光幽亮,神情飘忽。 一壶香烈的佳酿,沈湛渐渐喝了大半,而皇帝自己暗暗控制饮酒,并无多少醉意,他望着已然半醉的沈湛,指抚着金杯外壁,假作闲聊道:“记得小时候一起赴宴看成王娶妃,朕与你,还讨论过,将来要娶个怎样的女子……” 沈湛闻言吃吃一笑,醉道:“微臣记得陛下当时说,娶妻娶贤,彼此尊重信任,安安静静地过一生就好了……” 皇帝道:“朕也记得你说,要娶中意的女子,执手一生,白首不离……朕当时还问你,怎么就知道中意了呢……” 沈湛又摸上酒壶,自己斟着酒道:“微臣当时道,一眼认定,非她不可,就是中意……” “……这些话说了没两年,朕就与你姐姐定了亲,而你,却一直都像没见着这么个人,婉拒了容华一次又一次,不问风月,不近女色,成了京中世家子弟的异类,直到去了青州三年,一回来,就像变了一个人,迫不及待地找朕讨要赐婚圣旨……” 沈湛随着圣上的话,忆起去年此时那样雀跃憧憬的心情,心中更是苦涩,香醇的佳酿饮在口中,也像是酸的苦的。 皇帝默看他这般纵饮,像是心中愁苦翻江倒海,无法排遣半分,静了片刻,继续慢慢道:“……当时,朕既惊讶,也为你感到高兴,遂你所愿,下了赐婚旨,后来,你成了亲,朕亲眼见到,你与你夫人……是那般夫妻情深,甚至许下了‘永不相疑、永不相负’的誓言,也深受触动……” ……永不相疑……永不相负…… 沈湛忆起成亲之夜,他在慕安兄的含笑目望中,走进满目大红的洞房,一颗心在胸|膛中跳得砰砰直响,一步步地走向那坐在榻边、令他魂牵梦萦的红衣女子,步伐好像轻缓,似怕惊碎了这世间最美的梦,又好像踏实,一步步地如重若千钧的许诺,负着自己的一生,沉沉地走向她,从此将自己的身心,全然交托与她,执手一生,白首不离。 鸳鸯盖头被揭的一瞬,她低着头,手绞着衣角,只露出一段雪肤皓颈,滟红的灯光萦照下,有如美玉。 他轻声道:“阿蘅,你看看我……” 她听到他的声音,却反将头埋得更低了。 他遂屈膝半跪在她身前,握住她将衣角拧绞地不成形状的纤纤玉手,抬首仰望着她,柔声道:“娘子,看看你的夫君……” 她听到这话,方慢慢抬起头来,明眸似水,神情娇羞,在花冠柔和的珍珠光辉映照下,整个人如被柔光轻拢,清滟绝逸,不可方物。 他为能成为她的夫君,能与她执手相牵一生,感到莫大的幸运,凝望着她的剪水双眸,慢慢凑近前去,吻上了她的红艳香唇。 那一夜,是他此生最为心怀激荡的一夜,他拥抱着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只觉自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男儿,她将自己的一生交托与他,他亦如是,因是平生头次行事,生怕弄疼了她,她却不怕,纵是因痛眸含泪意,亦是紧紧地拥抱着他,如要永不分离,彼此起誓永不相疑,永不相负。 ……永不相疑…… 那时在御花园,容华公主含泪抱他那一幕,被她恰好撞见,他当时急得满头大汗地要和她解释,她却直接摇了摇头,平静地望着他道:“不用解释,我们成亲之夜说过的……” 她是那般地全然信任他,纵是亲眼见到那样亲密的情形,也没有对他产生丝毫怀疑,正如成亲之夜的誓言。 可他,在昨夜亲眼看到了她与慕安兄的亲密情形,亲耳听到了她说“后悔嫁她”的那些话后,心中疑思如潮,立将理智全然淹没,竟像是笃定了她与慕安兄之间有什么般…… ……我后悔了……我不该嫁给明郎……我该一直留在哥哥身边……我对不住明郎…… 她原是琴川温家无忧无虑的大小姐,是父兄的掌上明珠,莫说苦楚,平生一点闲气都没受过,可赴京嫁给他沈湛为妻后,却因他那位手段狠烈的母亲,不仅平日饱受闲气,还连带着她的兄长,都在生死之事上,走了几遭,不知背后落下了多少泪水,相较之下,怀念从前无忧无虑的简单生活,怀念有父兄为她遮风挡雨的日子,心生悔意,有什么不能理解…… 她性情温善,这般心生悔意,或又觉得对不住与她约定一生的夫君,所以哽咽着说对不住明郎,不也说的通吗…… 至于那蘅芜香囊,或许就是那般巧,之前不知遗失在屋里何处,昨日又恰好找到了,慕安兄来见她,赠她一道“蘅”字剪纸,她就顺手将之收在了香囊中…… 这道“蘅”字剪纸,或许暗藏了慕安兄的爱慕之心,昨夜慕安兄酒醉后的情动举止,也确实是对阿蘅暗慕难舍,可慕安兄有此悖逆世俗之心,不代表阿蘅同样也有…… 细思阿蘅平日行止,虽然与慕安兄亲密无间,但从无半分越矩之举,若她对慕安兄真有什么,对世俗权财并不看重的她,为何要答应嫁他沈湛,远离故土,千里迢迢地奔赴京城,又为何在决定与他和离后,只因他摔马昏迷,只因他恳求她不要离开他,便不再提此事,继续与他做夫妻…… 她为他受了那么多苦,为她付出了那么多,他却怀疑他……永不相疑,他沈湛真是个轻言负诺的卑劣之人…… 皇帝说者无心,沈湛听者有意,这般一通思量下来,心神大震,急着回家去见妻子,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手边的白瓷酒杯,不慎被宽大的衣袖带倒,摔滚下去。 清脆的“砰呲”一声,像摔在了发虚的皇帝心里,他微惊地望着突然站起的沈湛,问:“……明郎,你怎么了?” 沈湛感激圣上言中提及“永不相疑永不相负”,及时点醒了他,没让他对妻子做下错事,醉眼幽亮地朝圣上深深一揖道:“微臣多谢陛下……” 皇帝简直要被这个语意不明的“谢”字,给惊出汗来,他扶着桌沿慢慢站起,努力维持着温和笑意问:“……谢……谢朕什么呢?” 沈湛却不答只道:“微……微臣告退……”说着就醉步踉跄地往殿外走。 皇帝原想灌醉他套套话,可现下人是醉了,话还没来得及套出来,人却像是有点疯了,皇帝惊望着沈湛踉踉跄跄出殿的背影,心中担忧,追着出去问:“明郎,你去哪儿啊?” 沈湛醉步向前,“……回……回家,找内子……” ……不会因醉发酒疯,对她做出些什么来…… 皇帝甚是不安,快步往前追道:“……朕……朕……朕送你回去……” 沈湛真是酒喝多了,马车刚驶出宫门没多久,人即已在车厢中醉睡过去,皇帝人既已出宫了,心里也实在是不安,于是就一路眸光复杂地望着睡着的沈湛,就这般送他回府。 温蘅人在家中,因昨夜醉酒的头疼难受,还没完全退下去,在草草用了午膳后,解了簪钗,伏在屏风后的小榻上休息,如此朦朦胧胧睡了不知多久,忽被一阵喧哗声惊醒,她人刚怔怔地坐起,就见帘拢被人撩开,圣上与长青,扶着一身酒味的明郎,走了进来。 眼前情景实在惊异,尚因困倦、神思恍惚的温蘅,一瞬间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身在梦中,在听不远处身着龙袍那人,语气熟悉的一声“夫人”唤来,才如回现实,忙趿鞋上前,草草对那人一行礼,与长青一同扶住醉酒的明郎。 她从未见明郎喝得这样醉,边与长青扶明郎回内间榻上,边惊惑问道:“怎么大中午地喝这么多?!” 长青如实回道:“陛下赐膳。” 榻边女子眸光立时如雪看来,负手在旁的大梁天子,默默地别过眼去。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的收藏过千二更~ 感谢地雷营养液!! 30437378扔了1个地雷 蛋黄香?g??肉月饼扔了3个地雷 读者“Grgrgrace”,灌溉营养液+11 读者“慢慢飞的虫”,灌溉营养液+2 读者“花秾”,灌溉营养液+2 读者“花花”,灌溉营养液+80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冲冲击 侍仆遵夫人之命打了温水来,温蘅亲手帮沈湛脱下靴子、除下外袍,小心翼翼地扶他躺睡在枕榻上,扬展开锦被盖好,又亲自拧了温热的湿毛巾,坐在榻边,帮他擦手擦脸。 皇帝在旁默默踱步看着,看她动作温柔细致,眸光蕴满关切,全然沉浸在照顾夫君一事上,似丝毫注意不到旁人旁事,等细细擦拭了一遍,拿着湿毛巾转过身来,放入盘中,重拧挤了一道新的,方在她眼里瞧见了小小的自己,盛着小小的自己的眸光,也不再是蕴满关切,而是淡凉无波。 “陛下国事繁忙,是不是该回宫处理政务了?”她淡声道。 皇帝道:“朕不放心明郎,等他醒来再走。” 一旁长青正心叹圣上与侯爷的兄弟之情,就听圣上吩咐道:“这么多人挤屋子里,闹闹哄哄的,妨碍明郎休息,留一两个侍女侍奉就好”,于是随赵总管等人,一同被打发了出去。 被留下的一二侍女,自然是春纤与碧筠,坞外的沈宅仆从,都以为她二人留在房中侍奉圣上、侯爷与夫人,谁知春纤与碧筠,直接被圣上遣至外间,坞内内间,榻上的侯爷醉梦沉酣,而圣上与夫人,正单独相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温蘅无法抄扫帚赶他出去,只能当看不见,回身坐在榻边,拿着新拧挤的湿毛巾,继续为明郎擦拭。 皇帝也继续负手在旁,一时望望她与榻上的明郎,一时打量打量这房中陈设,见这坞内锦帘屏风、香案漆几,皆与海棠有关,就连明郎正躺着的这架黄花梨拔步床,围栏处都镂雕着精致的海棠花纹,处处契合“海棠春坞”之名。 海棠好,东坡居士有诗云: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想来夜色如墨、明烛照耀之时,她与明郎,就在这海棠春坞内,红袖添香,鱼水缠|绵,共享夫妻之乐。 皇帝静望着躺在黄花梨海棠纹拔步床上的明郎,想到去年明郎成亲前几日,他忽地想起明郎是京城世家子弟里的异类,其他世家子弟十四五岁时,即有通房教导人事,可明郎不近女色、不问风月,会不会年已十九,别的世家子弟早当爹了,他还未尝过男女之事,半点不懂? 无人时,他私下问了他一句,明郎当时就神情不自然起来,低首讷讷道:“……未……未曾……” 皇帝见状大笑,笑后又问:“那洞房之夜,该当如何呢?” 明郎期期艾艾,“……有春册可以观摩……” 皇帝看热闹般悠悠道:“纸上得来终觉浅。” 明郎闻言脸红不语,皇帝也不逗他了,手揽住他肩,秉持兄弟之义,亲自与他低声说叨了一通,完了还让赵东林寻了本内容详丰的宫藏精美春册,让明郎袖带走,回去学习学习,研究研究…… 想到此处,皇帝瞧瞧这张夜夜笙歌的拔步床,再望望榻上的明郎与榻边的她,心里头的滋味,就有点怪怪的了。 他无声挪走至她身后,几是贴着背,倾身附耳低问:“……夫人,朕真是银样蜡枪头吗?” 宛如一道炸雷突然在耳边炸响,温蘅的心,像是一下子跃到了嗓子眼,她如烫火般腾地起身站起,先是忙惊看明郎面庞,见他确实睡得昏沉、不省人事,心略往下放了放,再抬眼看向榻边那个一脸正经无辜的人,心中怒恨之火,噌噌上窜,恨不得把手中湿毛巾,呼他脸上。 然却不能,他是大梁之主,当今圣上,温蘅手紧紧攥抓着湿毛巾,暗磨着牙,将心中幽火一分分暂压下去,垂下眼道:“……既然陛下不放心明郎,那就劳烦陛下照看明郎了……” 她将湿毛巾浸回水中,朝圣上微微一福,转身要离开此地,人刚迈出半步,右手即被牵拉住。 刚被压下的幽火,又全都噌地冒了上来,温蘅简直要气疯急疯,她边惊望着榻上的明郎,边极力要挣开手,可圣上力大,她不但挣不开半分,还被他一手紧揽着肩,撞入了他的怀中。 “嘘~” 皇帝一手紧拥着她,一手竖指立在唇前,微低首望着怀中满面惶急的女子,压着嗓音道:“夫人是想吵醒明郎吗?” 温蘅简直要气到发颤,心中冷笑连连,皇帝一手紧揽着她,一手扯下帘钩,放下数重落地的锦绣帐帷,搂着她往屏风后的小榻处走。 温蘅以为圣上特地赐膳灌醉明郎,而后借送明郎回家的名义来此,就是为了上门与她苟合,还是与明郎同处一室苟合,心中大骂他厚颜无耻,卑劣之极,气急到脸色青白不定。 皇帝将怀中佳人搂至屏风后的小榻旁,见她脸色发白,一惊轻问:“夫人这是怎么了?” 他想她是因怕明郎发现,担忧到脸色不佳,遂柔抚着她的脸颊,低声宽慰道:“明郎从小喝醉之后,就得至少昏睡上个把时辰,有时睡得极沉,打雷敲锣都醒不来,咱们在这屏风后轻轻说会儿话,不会有事的……” 温蘅因是从午憩中惊醒,并未簪发挽髻,乌漆长发如瀑般垂拢在肩背处,皇帝这般手搂着她,见她如此居家妆束,与平素清雅相较,另有一种温婉动人的韵致魅力,不禁想起在承明后殿那十几日起居同行、亲密无间的生活,心中十分怀念,暗叹如今幽会个把时辰,都如此不易,何时能再有那样十几日的奢侈时光呢? 皇帝想得意动,直接将她搂坐在自己身上,就如在承明后殿那些时日般,手臂如钳紧紧地箍拥着她,贴面眼望着她,再次低问:“朕真是银样蜡枪头吗?” 温蘅挣不开他的怀抱,又不敢强挣闹出太大动静,只能暗暗咬牙,低首不语。 皇帝静看了她一会儿,假意吓她,手搭在她的衣带处,作势要扯,嗓音低沉道:“夫人再试试?” ……怎可在此当着明郎行这等苟且之事!! 温蘅真被吓到,急道:“不不……臣妇……臣妇不舒服……” 皇帝松开作势要扯衣带的手,压着嗓子低声问:“不舒服?” 温蘅急急点头,皇帝又问:“可是昨日朕太纵情了?” 温蘅垂眼不语,就当默认了,皇帝昨日被打压到地底的某种自尊心,瞬如雨后春笋,破土而出,节节上窜,他心里头忍不住开始飘,面上却还装得正经,抚着她的鬓发,轻轻叹道:“朕许久不见夫人,昨日见到夫人,太高兴了,夫人又……夫人又总是这样,叫人情难自持……” 皇帝低声慨叹了会儿,看她始终垂着眼不说话,觑着她的神色,柔声问道:“不舒服得厉害吗?那朕以后注意些……注意些……” 她还是低头不说话,但皇帝已然心情大好,他拥着佳人在怀,悠悠哉哉地飘了还没一会儿,忽地瞥见榻边地上的火盆里,有两颗看起来很是眼熟的细小红珠。 皇帝想了一想,想起来她那只蘅芜香囊的系带末端,就垂系着这样两颗小红珠,他认真看去,见果真是那香囊系带上的红珠,红珠在这火盆里,那那只蘅芜香囊呢……那蘅芜香囊里的红色剪纸呢…… 有如霜打茄子,皇帝刚飘起来的兴头,就这么焉了下去…… “……夫人……”他幽幽地低声唤他。 温蘅也已注意到圣上发现了此事,她抿了抿唇,将头垂得更低。 皇帝指扣在她下颌处,令她抬起头来,眸光幽幽地望着她道:“……夫人好狠的心啊……” 温蘅把心一横,朗朗直视着圣上道:“这样不能见人的东西,留在身边,也是隐患,若被明郎看到,臣妇难道要说是当朝天子,是他拿命效忠信任的君主兄弟,亲手剪赐给臣妇的吗?!” 皇帝被她泠冽的目光和话语给噎住,质询的幽幽目光,默默垂下没一会儿,又抬眼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为何要连香囊一起烧呢?……夫人可以将香囊转赠给朕嘛……” 温蘅懒得理他,别过脸去,皇帝方才说要同她“说说话”,其实也真是有事要问,他心道,会不会是明郎昨日无意间发现了这香囊中的剪纸,所以今日才会如此异常? 她侧过脸不看他,他便也跟着侧过脸,凑看过去问道:“……明郎这两日,特别是昨日夫人从幽篁山庄回来后,可有什么异常言行?” ……异常言行? 若说真有什么与平日不同,那就是今晨榻上那一吻,可年轻男儿血气方刚也是常事,明郎有时也会在晨醒后与她行事,也不能真说有什么不对,温蘅怔怔摇了摇头,忽地意识到什么,急问:“可是明郎他……” “没有没有”,皇帝看她急得要挣,忙抱得更紧,不让美人鱼从他怀里游走,口中道,“朕随便问问而已……” 温蘅心存疑虑,泠泠地望着他,“……明郎今日为何酒醉?” “……朕许久没同他一起用膳了,今日得闲与他把盏言欢,聊聊幼时趣事,他兴致上来,就多喝了两杯……” 皇帝看她犹是狐疑的样子,轻啄了下她唇,肯定道:“就是这样。” 温蘅静望着眼前的天子,想着自己的丈夫就在帐内榻上,她却一屏之隔,被另一名男子抱在怀中亲吻,想着这样荒诞无耻、担惊煎熬的日子,还不知要过多久,一颗心像是浸在泥潭里憋闷难受。 而皇帝的一颗心,却像是悠悠飘在云端,想想昨日刚见,今日又可再见,温香软玉在怀,真是人间乐事,抑或说,他有生以来,再没哪件事,比与楚国夫人亲近,更为有趣了,一时欢喜如饮蜜,一时酸涩如饮醋,见不着时,抓心挠肝,等见着了,也总有许多意外的小插曲,比如昨日扔明珠、今日烧剪纸,总叫他们的相会不是那么完美,可纵是总有小插曲,皇帝也觉甚有意思,甚有意思,这天底下,哪有人能像楚国夫人这般,令他明知不可,却还如痴如狂呢?! 皇帝的好心情,一直维持到将近黄昏,夕阳西下时,满室暮光浮照,沈湛自醉梦中醒来,见妻子正在榻边勾系帐帷,淡金的暮光披拂在她身上,周身萦拢着柔和的光芒。 沈湛怔望了一瞬,即想起之前对她的怀疑误解,急悔的心情,立刻将初醒的懵茫冲没,他匆匆掀被下榻,连鞋也没穿,就赤足走向她道:“阿蘅……” 温蘅刚闻声转过身去,双肩即被沈湛紧紧握住,他眼望着她,眸光幽亮,轻|颤着唇像是想说什么,可又像是难以启齿,许久也说不出一个字来,温蘅心中有事,见他这样,甚是忐忑,也不知该说什么,屋内正夫妻对望、无人开口时,忽听一声打帘声响。 沈湛抬眼看去,见来人是圣上,惊讶地连行礼都忘了。 皇帝其实已在帘后悄看了一会儿,见明郎并没有像他担心的那样,对她做出些什么,一边暗思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一边笑着上前道:“你中午喝得大醉,喊着要回家,跌跌撞撞地往外走,朕不放心,就同送你回来了,反正今日折子都已批看完,近来也没什么棘手朝事,朕就在你这新宅子里叨扰了半日,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沈湛想他御前醉酒,定然失仪了,告罪道:“微臣御前失态,请陛下恕罪……” 皇帝道:“你请朕用顿晚膳,就当抵罪了。” 说罢见沈湛愣愣的,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拍他肩,笑着道:“朕请你用午膳,你回请用晚膳,礼尚往来,这要求不过分?” “不过分不过分”,反应过来的沈湛,笑着一揖道:“这是微臣的荣幸。” 皇帝扯了几句,终于可往正题上引了,他眸光自她身上悄悄一掠,含笑对沈湛道:“朕方才在你家园子里闲逛时,听仆人闲聊说你夫人平日会下厨烧菜,宫里的御膳,朕早就吃腻了,不知今日,能不能有幸尝两道你家的私房菜?” 皇帝知道她会做菜后,早想尝尝她的手艺,之前召明郎入宫蹴鞠、和明郎打赌,说赢了他赐宫宴,输了他去他家用饭,正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只没想到那次明郎不慎摔马昏迷,他也十分后悔召他蹴鞠,断了此事,直到今日方才重提。 沈湛听圣上这样说,怎好拒绝,含笑答应道:“能为陛下奉膳,也是内子的荣幸。” 皇帝这才光明正大地看向一旁沉默的女子,笑意温和,“那朕就在此,先谢谢夫人了。” 当朝天子,自然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客人,主人当倾其所有,盛情招待,春纤遵侯爷之命,捧了府中珍藏的一套金玉餐具,至厨房准备清洗时,见做好最后两个菜的小姐,抬眼看了过来,淡淡道:“我来洗。” 春纤遵命放下,帮着厨房里其他人,把菜往外端,温蘅将这套金玉碗碟,放入盛满清水的铜盆中,默默看了片刻,趁无人注意,悄将一罐盐,也泼入其中,将这套金玉碗碟,在齁咸的盐水中,反复浸了又浸,任其风干后,方命侍从端至花厅。 其时天色微黑,花厅中明灯高悬,诸菜都已上齐,满桌丰盛,香气四溢,赵东林领着宫侍验过毒后,沈湛请圣上落座,皇帝人坐下后,见她不在,问道:“怎么,夫人不一起用膳吗?”说罢,又用开玩笑的语气,补了一句,“哪有做菜的人,反而吃不上的道理?!今夜这是家宴,明郎,别太拘礼了!” 沈湛熟悉妻子平日习惯,回道:“想是内子炒菜时,衣裳染了油烟,去房内更衣了,应该一会儿就到。” 他说着朝外看去,见妻子正穿过暗茫的天色,向这里走来,身上也果真换了新的干净裙裳,上前挽着她的手,与她一同在膳桌旁坐下。 满桌佳肴,加起来有近二十道,自然不是温蘅一人所做,皇帝迫不及待地想尝尝她的手艺,问道:“哪些菜是夫人做的?” 温蘅道:“荷叶鸡与牛肉羹汤。” 牛肉羹汤润喉开胃,是为膳前汤,沈湛亲自为圣上舀盛了一碗,双手奉上道:“内子煮的牛肉羹汤味道极好,宫里御厨,都不一定比得上。” 皇帝听了这话,更是期待,持着玉勺捧着金碗,舀了一勺羹汤入口,想象中的香淳鲜美,半点没有,只是咸……咸……咸……咸得他忙端起手边酒杯,连饮了两口美酒,才将这咸味,彻底给冲下去。 大梁朝的天子,虽然年轻,但人生经历荣辱起伏,寻常之事,已不能动他心怀,可今夜此时这么一碗羹汤,还是让预期过高的他,内心受到了不小的冲击,皇帝默默抬眼向她看去,她却不看他,眉眼静澹地亲自给明郎舀盛了一碗,明郎含笑接过那碗牛肉羹汤,徐徐啜饮,观他惬意享受的神情,像是羹汤十分美味,人间少有。 皇帝低首瞧了瞧自己手里这碗,想再试试,又心有余悸,想了想,没有直接端碗就饮,而是伸出一点舌尖,微舔了舔。 只这么轻轻触舔,齁咸的味道,就在舌尖萦绕不散,皇帝默看将碗中羹汤喝得一滴不剩的明郎,心情十分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成亲使人重口!! 肥肥的一章盐焗狗子 感谢地雷营养液!! 甜崽扔了3个地雷 甜崽扔了1个手榴弹 读者“青衣”,灌溉营养液+29 读者“猫咪第一我第二”,灌溉营养液+12 读者“blue”,灌溉营养液+2 读者“姜姜酱”,灌溉营养液+5 读者“甜崽”,灌溉营养液+4 读者“炒年糕”,灌溉营养液+10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惊惊喜 明郎与他一同长大,他大体知道他的用膳口味,怎地成亲之后,变得如此重口…… ……还是说,其实明郎口味没变,只是因这羹汤是他妻子亲手所做,亲手舀盛,所以装作喝起来十分美味的样子?那平日夫人在家做菜,无论做成何样,明郎可都是如此一脸享受地用完?…… 皇帝思及此处,扪心自问,他能做到吗?他能像明郎这样,可以为她做任何事,即使面对这样一碗盐汤,也能甘之如饴地用完吗? 皇帝想了想,又低头伸出舌尖,微舔了舔碗中羹汤,面部表情随之不可抑制地微微抽搐了一下,哦哦,不能…… 他抬头,见明郎用完牛肉羹汤后,含笑对她轻轻道了一句“真好喝”,她也回之以一笑,又帮明郎夹了一筷酥烂的荷叶鸡。 有这齁咸的牛肉羹汤在前,皇帝再瞧桌上那道荷叶鸡,虽闻着清香扑鼻,看着油亮鲜美,明郎吃起来也甚是美味的样子,但……但……但…… 皇帝手持青玉镶金箸,以荷叶鸡为中心,将周围沈宅厨子所做的菜,都尝吃了遍,迟迟不敢持箸去夹那鸡肉,直到膳至尾声,最终还是抵御不了“夫人的诱惑”,将筷子伸向荷叶鸡,夹了小小小小的一筷,缓缓缓缓地送入口中,慢慢慢慢地嚼着。 皇帝一手已握紧酒杯,做好被齁死灌酒的准备,但慢慢嚼咽下来,荷叶的清香与鸡肉的细嫩,融合得当,味道鲜美,尤其在之前那碗牛肉羹汤的衬托下,真可谓是一等佳肴了。 皇帝心道,看来明郎平日在家的膳食,也没那么“水深火热”,夫人不擅素手调羹,但这荷叶鸡,滋味还是很不错的。 皇帝忍不住又夹了几筷,越吃越觉味道极好,吃得津津有味,沈湛见之前那碗牛肉羹汤,圣上只饮了一点,像是不喜欢的样子,这会儿倒对这道荷叶鸡似挺满意,笑着道:“如今不是夏令时节,这道荷叶鸡所用的荷叶,不是新摘的,而是冰库贮藏的,若是用新摘的荷叶,味道定然更好。” 皇帝立刻顺势“爬坡”,“那明年荷花盛开时节,朕定要来你府上,尝尝这道应时的荷叶鸡。” 沈湛道:“陛下愿再来用膳,寒舍蓬荜生辉,微臣与内子,不胜荣幸。” 如此一顿晚膳用罢时,已近戌正,沈湛与妻子同送圣上至沈宅门外,皇帝在晚膳时侯,就时不时暗观他二人亲密行止,此刻见他二人同站在晕黄风灯下,眉目带笑,相依挽手,夫妻之间毫无嫌隙的样子,想之前明郎心神不属,或许只是他们小夫妻之间小打小闹的“情|趣”而已,倒是他这个外人想多了,白担心一场…… ……啊,他也不算外人,无论是对明郎,还是对她…… ……那,内人?世间只有男子三妻四妾,岂闻一女坐拥二夫,其中一夫,还是当今圣上?…… 认识到自己“里外不是人”的皇帝,再看他们那般恩爱模样,心不由灰了一灰,他在萧瑟寒凉的秋夜冷风中,转身上了马车,人坐在温暖的车厢中,又想起今日与她一个多时辰的亲密相处,还用上了她亲手所做的菜肴,尽管滋味天差地别,但是平生首次,灰灰的心,又燃起了簇簇小火苗,悠悠地摇曳着。 总是这样的,同她在一起,与她有关的每一件事,总是这样酸甜交加,夜色中,皇帝再悄悄看了她一眼,垂手放下车帘,人还未走,心里已然盼着下一次的相会,能长久些,甜一些。 宫车粼粼远去,沈湛牵着妻子的手,回到海棠春坞,他原本黄昏时分刚醒时,就有话要对妻子说,结果被突然出现的圣上打岔,又因为用膳一事拖到现在,倒不知该怎么说了。 温蘅不知沈湛心中所想,只看他怔怔的样子,抚着他脸颊问:“困了吗?传人进来伺|候盥洗,然后早些歇下。” 沈湛摇了摇头,展臂抱住了妻子。 温蘅问:“怎么了?” 沈湛抵着妻子柔软的漆发,轻轻道:“对不起……” 如今的温蘅,最怕的,就是明郎同她说“对不起”,她怎听的了这三个字,一想到今日下午,就在这间屋子里,圣上几是当着明郎的面,抱她吻她,她的心,就像刀绞般难受,伸手紧紧回抱住丈夫,埋首在他怀中轻道:“不要和我说对不起……不是说过了吗,再也不要同我说对不起……” 沈湛轻轻“嗯”了一声,在妻子不明内里的情况下,沉声许诺,“我再也不这样了。” ——再也不疑你,永不相疑,永不相负,这是我们成亲之夜许下的誓言,我会谨守一世,还有来世,今生两心不负、白头到老时,我会再次向你求亲,求取我们下一世的姻缘,愿下一世,我能早些遇见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地长大,一生一世长相守,再无半日分离。 温蘅人伏在丈夫身前,只闻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声,听不见他的心声,她心中所想的,是圣上今日下午问她,明郎可有异常行止…… 都道是做贼心虚,她背叛了自己的丈夫,如今这般陷入泥沼之中,进退不得,也许当日,她还是应该坚决和离,而不是在受了他昏迷不醒的煎熬后,在明郎的含泪恳求中,答应再不离开他…… 与明郎坚决和离、一刀两断、再不往来,和如今这样欺瞒他,与旁的男子暗有苟且之事,究竟哪一件,对明郎来说,更为残忍…… 温蘅心乱如麻,理不出头绪,只心中反复回想着圣上那一问,异常行止……明郎今日这般醉酒,倒真是异常…… 她伏在他身前轻问:“你今天中午怎么喝得这么醉?我自嫁给你以来,还从未见你这样醉过……” 沈湛道:“……我有许久未同陛下一起用膳了,膳中与陛下聊起小时候的事,兴致上来,就多喝了些……” 沈湛随口所说,倒与圣上所言相合,温蘅不再疑它,只柔声道:“少喝些呀,喝多了,小心头疼难受……” 沈湛低头轻吻了吻妻子眉心,“你既不喜欢,我以后再也不醉酒了。” 他想起今日午膳时与圣上所言,又笑道,“今天中午,我同陛下聊起幼时赴成王婚宴一事,那时我同陛下说,长大娶妻,定要娶一眼认定、非她不可的中意女子,可人在京中多年,旁的世家子弟都已成亲了,我未还遇见让我一见倾心之人,陛下遂笑说,那些风月诗词都是夸张文辞,哪有什么一见倾心,让我别被诓得一世成不了亲,我道,这世间定有这样一名女子,正等着我呢,后来,我自请外放,陛下说,湛者,水清,青者,山色,让我去青州这山明水秀之地,担任刺史,我骑着陛下赐我的紫夜,来到那里,遇见了你,一见倾心,这是我这一生之中,最为幸运的事……” ……幸运吗? ……还是不幸,若没有遇见她温蘅,他还是光风霁月的武安侯,干干净净,怎会……怎会陷入如今这样污脏而不自知的境地中…… 温蘅沉默不语,沈湛手搂着妻子,心中庆幸自己未做下错事、毁了这份幸运的同时,也不由想起他那心怀不轨的大舅子。 从前,因妻子之故,因他敬重慕安兄才学人品之故,他将慕安兄视作亲人友人,一片赤诚之心相待,却没想到,慕安兄竟对他的妻子,暗存了那样不可告人、有悖世俗的隐秘心思,沈湛如今再想起成亲那夜,慕安兄含笑目送他进入洞房的情形,心里头,就憋堵地不是滋味。 沈湛将此事在心里权衡许久,仍是选择没有告诉妻子,只是此后,对他这妻兄万分提防,暗下决心,往后绝不能让妻子再与慕安兄单独相处。 但,自此日后,转眼秋去冬来,慕安兄再也没有来过明华街沈宅这里,沈湛因心中有刺,自然也不会主动再去青莲巷,只有两次,他听妻子说要去看看哥哥时,特地放下手中所有事,陪着她去,在青莲巷温宅中,与妻子形影不离,半步也不分开。 如此至大雪节气,官员休沐,沈湛却被召至建章宫。 圣上见他来了,立让宫人烫酒,沈湛忙道:“微臣答应过内子,再不敢喝醉了。” 圣上笑了一笑,改让宫人奉茶,品茗闲聊中,圣上问了他一句,“你以为温羡此人如何?” 沈湛一时未解圣上之意,没有说话。 圣上笑道:“朕以为以此人能力,做个侍讲学士有些屈才,只是之前朕已破格提拔他,若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又再破格擢升,恐或不妥,但,唯才是用,朝中正是用人之际,有才不用,朕又不甘,你与他是亲友,定然了解他的人品能力,所以朕问问你如何看待此人,看待此事?” 沈湛明白圣上言下之意,慕安兄出身寒微,并无世家背景,若被如此破格节节擢升,或惹世家非议,而现在,圣上与世家关系亲近,不宜生出波澜,选择问他沈湛的圣意,大抵是,若他沈湛极力主张擢升慕安兄,擢升慕安兄这事,就可归结在武安侯极力提拔亲友之上。 若在之前,沈湛定会大力褒扬慕安兄人品能力,促成此事,但现在,他却犹豫了一瞬,这一瞬里,他生出一念,如能将慕安兄升官调离京城,即迎合了圣意,又暂解了他的心结,可这样,妻子会因与兄长分离而伤心的…… 沈湛犹豫不决,迟迟不语,圣上见状笑道:“怎么,这还要想吗?” 沈湛沉默,圣上也不催促,道:“好,你回去好好想想,此事改日再说”,一抬手,让宫侍捧了一方紫檀匣上前,赐予沈湛。 沈湛打开一看,见里头盛满珠宝,其中一颗明珠,比寻常珠子大出数倍,硕大无暇,流光璀璨,一见即是绝世珍品,忙道:“微臣受之有愧。” 沈湛常受厚赏,特别是今夏自各地视察水利回京,他赠予圣上一把乌金匕首,圣上后来所回赏赐极其丰厚,他当时就固辞之,但一如现在,圣上执意要他收下。 “拿着”,圣上开玩笑道,“天冷了,拿去添添衣,买买柴。” 沈湛只得谢恩收下这方珍宝匣,留待回家送与妻子。 但他人回到明华街,妻子却不在家中,仆从回说:“夫人去温大人府上了。” 沈湛的心,立往下一沉,他想赶往青莲巷,但手里又捧着宝匣,于是先回海棠春坞房中,将这御赐宝匣收好。 将走时,沈湛眼瞄见百宝架,又想起匣中那颗举世罕见的明珠,妻子平日无事时,常拿百宝架上的物事赏玩,若将这颗明珠藏在其中,妻子赏玩时无意发现,算不算是一个惊喜? 于是沈湛将那颗明珠自匣内取出,走至百宝架前,想要寻个隐秘处藏着,如此翻找了一会儿,见一盛放小彩石的匣子,很是合适。 这些石子,是他今夏离京,途经盛产彩石的俞城,亲自为妻子挑捡的,沈湛将手探入彩色石子中,想将这颗明珠埋入其中,这样妻子平日无事,赏看这些色彩斑斓的石子时,看着看着,忽地见到一颗流光璀璨的明珠,定然惊喜异常。 沈湛如此想着,似已看见了妻子的惊喜神色,唇际不由浮起笑意,但这笑意才刚浮起,穿过堆叠彩石、手往下探的他,还未将明珠埋至匣底,就先似摸到了一只小瓷瓶。 沈湛奇怪拿起,见像是一只药瓶,通体碧色,他微晃了晃,瓶中像是装满了药丸。 ……为何要将这药瓶,藏在这里? 沈湛打开这药瓶,向掌心倒了一粒,药丸乌黑如墨,正如他疑惑的心绪,暗沉不明。 作者有话要说:想送惊喜和被送惊喜的人:吓死宝宝惹!! 前两天,编编让写了个小访谈,顺便贴这儿~ Q:为什么要取这样一个笔名? A:2017年申请成为作者,因为从小读《红楼梦》时,就特别喜爱“软烟罗”这三字,开始想取阮烟罗,然而已被使用,脑子一抽填了个阮烟罗2017,不久后醒觉这是个什么鬼,于是麻烦编编改成了阮阮阮烟罗…… Q:为什么会开始写文呢? A:因为想看的清奇脑洞狗血梗,没有人写,找不到粮吃,只能自割腿肉产粮,为爱发电产着产着,码字热情越发高涨,就这么写下来了。 Q:除了写文,还有什么别的爱好? A:除了写文,最大的爱好就是剪视频了,都是把脑洞具象化的美妙过程,自己写文,并为自己的文剪辑视频,双倍的快乐,还不用担心剪太烂毁原著被书粉上门打哈哈哈。 Q:写文会累吗?会寂寞吗? A:会累会寂寞,但是只要看到读者留下的可爱评论,就会立刻打满鸡血! Q:最喜欢自己笔下哪个角色? A:每篇文的女主都是心肝宝贝女儿,至于男主男配们,任读者抛洒砖花233。 Q:下篇文想写什么? A:还没想好,可能开《我见观音多妩媚》,或者《皇后她总是当场去世》,一本酸爽狗血,一本魔性甜文,都是个人很中意的有趣脑洞,一时难以选择。 Q:对于未来有什么期望吗? A:想要一本本地写下去,和喜欢我脑洞的小伙伴们,见证一段又一段缠绵悱恻(魔性狗血)的绝美爱情。 Q:最后,有什么话想要对读者们说吗? A:感谢支持我的小伙伴们,大家长期的鼓励支持,使作者码字激情满满,爱你们~新文《臣妻》稳定更新中,请多支持~么么~ 感谢地雷营养液!! 甜崽扔了5个地雷 E扔了1个手榴弹 白芷扔了1个地雷 玉瑾瑶扔了2个地雷 28222350扔了1个地雷 荆杞扔了1个地雷 万水千山只等闲扔了1个地雷 FayeYoung扔了1个地雷 24222344扔了1个地雷 密码丢了扔了1个地雷 25813844扔了1个地雷 读者“花秾”,灌溉营养液+2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抓抓痕 今日大雪节气,官员休沐,明郎原说要在家陪她一整日,但刚用午膳没多久,宫中来人,召他入宫,温蘅一人在家,闲来无事,于是命仆从驱车往青莲巷,去看望同样休沐在府的哥哥。 自那夜与哥哥一同喝得酩酊大醉后,哥哥到现在,都没再来过明华街,每次都是她去找他,之前两次,明郎都陪着她来,今日温蘅一个人去,到了青莲巷温宅,命仆从不要通传,轻悄悄地往里走去,见哥哥人站在一株红梅树下,正在攀折新开的梅花。 温蘅悄悄攥了一团白雪,向哥哥掷去,哥哥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回身见是她,面上的惊惑,立刻转为笑意,温声唤道:“阿蘅~” 温蘅走上前去,打量哥哥怀中新摘的红梅,笑问:“哥哥是要摘放在书案前,伴着梅香,读书写字吗?” 温羡其实是想摘放在她房中窗下的花觚里,明明知道她不住这里,明明知道她另外有家,却还保留着这个习惯……他不答妹妹所问,只朝她身后望了望,问:“明郎没一起来吗?” 温蘅摇了摇头,“午后宫中来人,召明郎入宫面圣”,又牵着哥哥衣袖,略带撒娇地嗔问,“哥哥最近,为何总不来明华街呢?” 温羡淡笑道:“公务繁忙,脱不开身。” 温蘅微蹙眉头,“今日休沐,哥哥也不来!” 自那夜醉酒失态后,温羡一是心中有愧,有些不敢见妹妹,二是总觉明郎对他的态度,虽表面看来,与从前没有什么不同,但他总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这份“不对”,或许仅仅是他“做贼心虚”,也或许那夜,明郎真看到了什么,不管是哪种可能,为了妹妹好,他都该与她保持些距离,故而近来,再没主动去过明华街沈宅。 这些心里话,自然不能同妹妹说,温羡只笑着致歉道:“都是哥哥不好,都是哥哥的错,天气冷,快进屋坐,哥哥亲自煮茶,向你道歉。” 兄妹二人在温羡书房中,闲坐笑谈了大半个下午,品茗对弈,剪插花枝,天将黄昏时,仆从报说“侯爷来了”,兄妹二人放下手中棋子,一起出门去迎。 因地上仍有积雪未化,黄昏时候天气寒凉,沾有白雪的青石砖地,有的渐渐凝结起薄冰,温蘅为去迎明郎,走得略快了些,脚下一个不慎,差点滑倒,幸好一旁的哥哥,忙伸手捞住了她。 温蘅撞在哥哥怀中,被哥哥揽腰扶住,她手攀着哥哥的肩,慢慢站稳,又是有些后怕又觉有些好笑,正要笑说些什么时,忽听到轻轻的“吱呀”踩雪声,抬头看去,见是明郎慢慢走了过来,眸光在淡茫的暮色折射下,有些看不分明,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和哥哥。 哥哥松开了揽她腰的手,温蘅也忙迎上前去,“你来啦。” 她说着牵住明郎的手,却惊觉他的手那样冷,温蘅怔怔看向明郎身上的衣裳,锦袍之外披穿着狐裘,与平时无异,穿得并不少,怎么手冷得像冰一样,一点热气也没有…… 温蘅关切问道:“明郎,你手怎么这么冷?是不是病了?有些发寒……” 她说着要伸手探他额头,明郎却握住她的手,嗓音如常道:“没有,只是天太冷了。” 温羡接话笑道:“是啊,天太冷了,地上都结冰了,方才阿蘅为了快些迎你,脚下打滑,差点摔倒,幸好我在旁扶了她一下,不然要是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她这会儿定在喊疼。” 他这话,是在向明郎如实解释他方才与阿蘅的亲密之举,明郎听后,神色未有稍动,只如常淡笑道:“多谢慕安兄了。” 温羡实在分辨不出,明郎这话有无其他意思,遂也静默不语,温蘅挽住丈夫的手,一边用自己的手来捂他,一边仰面笑看着他道:“我们晚上在哥哥这儿用晚饭,好不好?” 温羡在旁,见明郎并不说话,随即对妹妹笑道:“哥哥今晚有事,同僚宴请,得出去一趟,这顿晚饭先欠着,改日再用。” 温蘅无奈,只能有些恹恹道:“那好。” 她看天色还早,还想再进屋中,同哥哥再喝会儿茶、聊会儿天,遂要牵着明郎的手往里走,但明郎却驻足不动,反握住她的手道:“回家。” 温蘅还未开口,就听哥哥笑道:“回去,趁这会儿太阳还没完全落下,若等天黑了再走,那路上就太冷了,回,哥哥也该出门赴宴了。” 于是温蘅只能随明郎离开,温羡送妹妹与妹夫出门,望着阿蘅与明郎牵着手在车厢内坐下,车夫放下车帘,正要走时,阿蘅手揭开窗帘,朝他笑道:“哥哥,常来明华街坐坐呀……” 温羡正欲道“好”,就见阿蘅身边的明郎看了过来,握住阿蘅的手,朝他微微颔首致意,即放下了车帘。 车夫“驾”地一声扬鞭,温羡站在门前,望着暮色中车马远去,心中浮起隐隐的不安。 他人站在原地许久,直到马车早已绝尘而去,暮光也一分分黯淡下来,天色苍茫,有些像,将要落雨的琴川。 多少年前,他还是个不知事的孩子,在这样苍茫的天色里,牵着比他更小的阿蘅,来到父母面前,说了他此生最为后悔的一句话。 仲冬寒风灌进袖中,令人遍体生寒,温羡收回远望的目光,回身向宅内走去,因听说公子要赴宴、已将自家车马牵出、候在门外的知秋,见状怔怔追上问道:“……公子,不是说要去赴宴吗?” “哪里有宴可赴”,公子淡淡一笑,“形影相吊的命罢了。” 街道宽敞,行驶平稳的马车内,温蘅将自己所用的貂绒小手炉,塞到明郎的手中,而后见明郎一直静静看她,笑问:“总看着我做什么?” 明郎没有说话,手却伸了过来,揽在她发后,人也跟着近前,轻轻吻她,起先温柔如蝶,渐渐动作变烈,将她紧揽在怀中,越吻越急,几要叫她无法呼吸时,忽听什么东西,“砰”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温蘅推开明郎,见摔在车厢地上的,是那只小手炉,炉盖倾开,细白的炉灰,都已洒了一地。 她边抬手轻整微乱的发髻,边嗔看明郎,“胡闹什么呢,待会下车,是要叫人看笑话吗?!” “看就看”,明郎人倚着车厢壁,在车内未点灯的暗茫光线中,看不清神色,只一双眼,幽亮地凝看着她,静静道,“谁都知道,你是我沈湛的妻子。” 温蘅笑而不语,手炉既已倾洒了,她就用自己的手,来帮明郎捂暖,明郎沉默地望着她的动作,渐渐倾身抵靠在她肩侧,在她耳边轻轻道:“我爱你,阿蘅……” 温蘅道:“我知道。” “……那你爱我吗?”明郎问。 温蘅轻道:“爱。” 在遇见他之前,她心中没有半点情爱,在遇到他之后,她心中的情爱,满得像是要溢出来,纵是到如今,那样多的事,或明或暗地横在他们之间,她对他的爱,也没有半分减少,没有分与旁人半分。 “……好”,明郎伸手揽抱住她,在她耳畔轻声喟叹,“真好……” 这一声喟叹,似与平日不同,如一汪深渊,平滑如镜的水面下,似还隐藏着什么,温蘅还未及分辨,马车已然停下,这一闪念,也被突然打断,飞去无踪。 明郎扶她下车,宅内仆从见侯爷与夫人回来,传讯下去,准备晚膳,一如往常平淡而温馨,宫内,天子也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宫侍们一如之前的每一日,在闻听赵总管击掌后,遵命捧着御膳佳肴,流水般进入建章宫。 皇帝人在膳桌旁坐下,见桌上有道牛肉羹汤,想起那夜在明华街沈宅用晚膳,所喝的那一口惊天地泣鬼神的牛肉羹汤,唇际不禁浮起笑意。 那日之后没几天,他难耐相思,又与她在幽篁山庄相会,他问她如何自评厨艺,她淡道:“恰合夫君口味。” 他心道,明郎从前也没这般重口,只是为佳人甘吞盐汤,为不打击她在厨艺上的自尊心,在这事上也不多说了,只是珍惜时间,与她笑语亲近。 此后至如今大雪日,他与她,又私下见了五六次,每次寥寥一二时辰,实让他难以满足,最近这次,是在两日前,他缠|绵过后,恋恋不舍地拥着佳人玉|体时,忽地想起一事。 郑轩说他龙体无恙,他与她欢好的频率,早就远超后宫妃嫔,纵是从前有意亲近冯贵妃,也绝无如此频繁,冯贵妃既然都曾有孕一次,那么她,会不会怀孕? 他当时手抚过她的腹部,问她此事,她将他的手拿开,声平无波道:“不会。” 他问为何,她说:“臣妇身体有恙,极难有孕。” 他吃了一惊,“怎么从未听夫人说过?!” 她垂眼不语,他心道也是,有关她的事,他不问,她怎会主动说呢…… 他感叹须臾,万分爱怜地抱住她,关心道:“这得好生调养,朕悄悄安排太医……” 一语未尽,就被她打断,“为何要调养?这般不是很好吗?若臣妇如今有孕在身,这孩子来历不明,算什么呢?!” 他被她噎住,默了默道:“总是要调养的……” 她道:“那陛下告诉臣妇,何时与臣妇断了这种关系,那臣妇就从何时开始调养。” “……朕说过要与夫人长长久久”,他摩|挲着她的脸颊,贴面看着她,微沉声提醒她道,“夫人当时答应了朕的。” 她闭上眼,像是不想看他,他抱着她,认真想了许久,最后道:“其实朕与明郎情同同胞兄弟,明郎的孩子,朕也会视若己出,纵是分不清是谁的,也没什么……” 话未说完,就听她猝然冷笑出声,她睁开双眼,眸光讥讽,像是燃着幽火,他待要细看,她却用力推开了他,起身穿衣。 她总是拗不过他的气力的,衣裳才披在肩头,就又被他捞到了怀里,他也不知哪里惹恼了她,胡乱安抚一通,将分离时,还想提提调养身子的事,可看她眉眼冷凝,只得把话先压下,留待下次再说。 下次是何时呢? 皇帝一边盘算着下次相见,一边慢慢用完晚膳,膳罢,赵东林来问:“陛下可要宣召妃嫔侍寝?” 皇帝想他已有六七日未召冯贵妃了,遂道:“宣冯贵妃。” 冯贵妃闻召自然欢喜,在建章宫偏殿沐浴更衣后,熟门熟路地往天子寝殿走去,见数名宫侍正帮圣上宽衣,上前柔声道:“让臣妾来服侍陛下。” 皇帝心里正想着她身体的事,想着下次相见要不要带郑轩去,心不在焉地微微颔首。 赵东林见这情形,领着诸侍退出寝殿,冯贵妃动作温柔地帮圣上解束带除外袍,绕走至圣上背后,抬手除下贴身的单衣时,忽见圣上肩背处,有几道浅浅的抓痕,已快结痂。 ……宫妃侍寝,纵使情|动吃痛,都绝不可能损伤龙体,这是陛下自己挠的,还是,哪里来的野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狗皇:我的娃是我的,你的娃也是我的,不知道谁的娃,也是我的,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头疼躺床一天,拿手机慢慢磨,终于在六点前磨出来了……脑壳疼脑壳疼,有小伙伴同样常偏头痛吗,要是吃止疼药都不管用了,还有啥偏方能治治吗,捂脸…… 感谢地雷营养液!! 3277529扔了1个地雷 E扔了1个地雷 读者“山蒜”,灌溉营养液+5 读者“爱秦海的粉”,灌溉营养液+3 读者“”,灌溉营养液+12 读者“刀子君”,灌溉营养液+10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极极限 冯贵妃暂时按下心中疑虑,就当什么也没有看见,垂眼帮圣上除去单衣,拿起一旁漆盘上的寝衣,动作温柔地为圣上披穿上,绕走至圣上身前,手执着衣带,却不先急着系上,而是美目盈盈地仰看着圣上,婉声轻道:“陛下……” 心不在焉的皇帝,被这一声娇柔婉音唤回神来,见冯贵妃正眼波流转地仰望着他,流滟灯光的柔照下,轻薄的裙裳若隐若现,双颊红晕如云,见他不应,又柔柔轻唤了一声,“陛下……” 皇帝“唔”了一声,自己将衣带系好,道:“不早了,睡。” 冯贵妃望着圣上自向龙榻处走去,神色如常婉顺,心中忧急难安。 自夏末从紫宸宫回来后,她仍是“宠冠后宫”,圣上每隔七八日,便会召她侍寝,她也是后宫妃嫔中,唯一被宣召的妃嫔,但众人只知艳羡看她,岂知她每每至天子寝殿,皆未承恩露。 冯贵妃伴驾数年,知道圣上并非热衷风月之人,从前独宠于她时,也不常行周公之礼,可这一次,实在太久了,从紫宸宫回来,已有四个多月了,纵是圣上并非丝毫不沾男女之事,每月循祖制往皇后娘娘宫中两日,或施雨露,但这么久不碰她,她入宫以来,从未有过。 今夜,冯贵妃受召侍寝,原是精心准备而来,也打定主意,要柔媚侍奉,定要设法婉转承恩,可方才为圣上宽衣时所见到的抓痕,像根尖刺梗在她心里,现下圣上冷淡的态度,也让她心中疑云更重,难道圣上是因另有新欢,所以这四个多月,才不临幸于她?…… 这新欢应不是后宫妃嫔,后宫妃嫔若被召侍寝,她这个贵妃不会不知道,那,是某个宫女?某个歌舞伎? 宫女、歌舞伎等虽身份低微,但也可获封“更衣”“娘子”之类的低位封号,圣上若幸了她们,为何不进行册封?……又是什么性子的宫女、歌舞伎,敢在圣上身上留下抓痕?…… ……不,纵是宫女、歌舞伎,若是按制被圣上临幸,她们也会受宫中嬷嬷教导,无论承幸时如何难耐,都得收着指甲,不可抓挠圣上…… ……是圣上并未按制临幸,只是兴起时随意施洒恩露,那名宫女或歌舞伎,不懂规矩,一时难耐,才在圣上背后留下了抓痕吗?…… ……不,圣上是天子啊,是大梁江山之主,纵是不懂规矩,那些宫女、歌舞伎,定也不敢随意损伤圣上龙体,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敢做下这样的事情,又让圣上的态度如此怪异?……临幸却不册封?甚至连她的存在,都不让众人知道…… ……是因根本不放在心上,视如草芥,所以连个名分也不给?……可若是这样,又怎能容忍那女子损伤龙体?…… 冯贵妃越想越乱,理不出个头绪,她缓步走近龙榻,圣上已上榻安歇了,见她走至榻边,道:“歇下。” 冯贵妃依言上榻躺下,心有不甘,仍想再试试,她在温暖的锦被中,向圣上身前偎去,轻声道:“臣妾昨夜梦见了那个可怜的孩子,夜半惊醒,心里难受地睡不着,一直在榻上坐到天明……” 皇帝叹了一声道:“那孩子没了,朕心里也很难过……罢了,不要再想了……” “臣妾听陛下的”,冯贵妃伸臂拢向圣上的脖颈,娇柔的嗓音,既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恳求,又似撒娇,有着如撩人心的魅惑,“……陛下,臣妾……臣妾想再要一个孩子,为陛下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说话间,冯贵妃向圣上怀中靠得更近,柔软的身子紧贴在圣上身前,几无一丝缝隙,再抬眸含羞带怯地依依看着圣上,微微咬着鲜嫩红唇,娇音如兰,“陛下……” 冯贵妃这般言止,皇帝岂不明白她的意思,他心道好像是有许久没有宠幸冯贵妃了,于一宠妃来说,确实有些说不过去,遂按着她的双肩,翻身而上。 皇帝存了要幸的心思,但真撑在冯贵妃身前,却觉哪哪儿都不对劲。 冯贵妃很美,桃腮杏面,人比花娇,可他对望着她娇羞婉转的星眸,却觉这眸子不该这般含情凝睇,而该冷些静些,如千尺澄潭,明净清澈,似可映照人心,这眉也不该是新月眉,而该是如烟小山色,似青黛春山,沉静时,眉目如画,书香之气暗暗流转,微蹙时,烟眉轻颦,眸中如泛起濛濛烟雨,等因他情动雨意渐浓,便盈满春水,随他冲击摇曳悠漾,风情妩然…… 还有这颊、这鼻、这唇……皇帝凝看着冯贵妃的面容,一分分地,在心底拼出了另一张脸来,遂对着这张哪哪儿都有些不对的美丽面容,有些亲近不起来,他这般僵了一阵,忽地想到,她此刻,是否正在明郎身下呢…… 这般一想,皇帝心里头更是有点怪怪的,原就强行提起的兴致,更是兴不起来了,遂撤了手,躺到一边,道:“睡……” 冯贵妃原正满心期待地等待承幸,却见圣上又撤开身去,只留了个俊健的背影给她,心中欢喜立刻转凉。 她紧抿着唇,侧身望着圣上沉静的背影,似隔衣看到了那几道浅浅的抓痕,冯贵妃暗思圣上近来异常与今夜举动,愈发觉得那样一个不明身份的“野女人”,真的存在,柔婉眸光转暗,心中思绪暗暗浮沉。 皇帝面向榻壁侧卧许久,身形一动不动,但其实并没有睡着,他心里想着她,手指不自觉地在锦褥上一圈圈地划着,心想如今这样,他真的欢喜满足吗?…… 在最初拥有这段隐秘的关系时,他确实得意满足到忘乎所以,几是昏了头地认为,能如此长长久久一世下来,如今四五个月下来,人终于清醒了些,心底其实已然明白如此下去危险,世间岂有不透风的墙,明郎并非粗枝大叶之人,又怎么瞒得了一辈子…… 但……纵是心底清醒了些,仍是不愿去想,每次与她在一起时,每次期待与她的下一次相见时,心中的欢喜,总是将所有的隐忧冲刷得无影无踪,总是拖延着,不愿去想…… 认真想了,就知道当断则断,有这四五个月的亲近,已是窃来的,该够了…… 可是不够,他心底在叫嚣着不够,不仅不够,还似想要的更多,想要什么呢……想要什么呢…… 指腹无意识地在锦褥上划了一圈又一圈,渐渐形成了一个浅浅的凹陷,皇帝停住手,望向这个浅浅的圆,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里面了,他逃避般地阖上双眼,“圆”是看不见了,可眼前,却又浮现出她的音容,她讥讽的冷笑声,她寒凝的眉眼,在面对明郎时,绝不会有的每一面。 皇帝混乱地想着,人也像是困在那“圆”里,天旋地转,昏昏沉沉睡意上涌时,忽有一念闪过,何时她能像对待明郎时,对他那样笑呢…… 绮帐之内,皇帝嚯然惊醒,指下锦褥上的“圆”,已经回复不见,可他的心,却仍像是困在里面…… ……是想要这个吗? 静谧寒沉的夜色中,皇帝轻轻地在心底问。 冬月寒凉,冷冷地映照着坞外残雪,仆从伺|候盥洗退下,海棠春坞寝房内,帘深若海,沈湛搂抱着妻子上榻,温柔吻她。 温蘅不确定身上痕迹彻底干净没有,在明郎手探向她寝衣时,轻轻按住。 沈湛停住动作,静望着她问:“……身上不舒服吗?” 温蘅垂目不语,沈湛轻吻了吻她脸颊,道:“既不舒服,就早些歇下。” 他抬手放下帐帷,罗帐之内,光线暗淡,沈湛在幽茫的夜色中,手搂着妻子,沉默许久,轻道:“阿蘅,我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想好我们孩子的名字了。” 无人应他,妻子像是已沉沉睡去。 沈湛睁着双眼,没有丝毫睡意,一颗心像是被人攥在手里,难受地像是无法呼吸。 今日下午,他从宫中回来,无意间发现了那瓶药丸,惊惑之下,取了一粒,传府中大夫来问,这是什么药。 大夫回说,这是女子避孕之药。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他像是花了许久的时间,才听明白,府中大夫并不知这药从何来,这只能是妻子私下寻人配制……为何悄悄配制?为何悄悄服用?……是因为,她并不想要他们的孩子吗?…… 为何不想要……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妻子常说不舒服……是了,是从夏末他回京开始,那之前妻子与他提出和离,再之前,因母亲之故,她与慕安兄经历了生死之事…… 是否生死之前,易现真情,这生死间的真情,或能将世俗打破……是否在那时候,在他不在京中,在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妻子知道了慕安兄的暗慕感情,她对慕安兄的心,也发生了变化…… 猜疑像刀一样,割着沈湛的心,他手搂着妻子,令她贴身背靠在他的怀里,却觉怀中空空,身上发冷。 被搂着的人,也并没有入睡,她阖着双目,日常与圣上苟且、向明郎扯谎的种种画面,却像走马灯一样,在她眼前乱晃,折磨地她不得安宁。 已经四五个月了,她一直忍等着,等着坐拥佳丽的圣上,一时新鲜刺激之后,渐渐腻了此事,将她抛之脑后,而后将这污脏之事彻底掩埋起来,就此粉饰太平。 然而忍等了这样久了,圣上似还没腻,连怀孕这样可怕的事,也毫无顾忌,甚至并不介意生出一个生父不明的孩子……他到底还要纠缠多久,她已陷在这摊污浊的烂泥里太久了,一日日地被深深的痛苦和愧疚,被一个个亲手编织的谎言,拖着往深渊下沉,将要没顶窒息。 她忍受这样反复折磨身心的日子,忍等圣上腻了此事的耐心,已快到极限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四个人都睡不着,是可以约出来一起打打通宵麻将的…… 皇帝终于要开始开窍了,然而女主耐心快到极限了,各方人马都将往这浑水里踩一脚了…… 闲话扯一句,为何有的读者,对主动三妻四妾的花心男子能十分宽容,对身体被迫陷入这种关系、心依然忠诚的女主,如此苛刻呢?这文虽设在封建背景,但大家都是现代人,就不要拿封建眼光下去看了,可以评价说在当时的人眼里,如果事情暴露,女主会被评价怎样怎样,但如果是自己发自内心地觉得女主婊、淫|乱之类的,那跟这文是不太合的…… 感谢地雷营养液~~ 话梅糖扔了1个地雷 果宝扔了1个手榴弹 3277529扔了1个地雷 读者“金菡”,灌溉营养液+20 读者“粱晚缨”,灌溉营养液+1 读者“青衣”,灌溉营养液+56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刀刀落 大雪日后没几日,长春宫中来人传话,道皇后娘娘召武安侯夫妇明日入宫赴宴。 自圣上与她暗有苟且后,温蘅心中对皇后有愧,每每皇后娘娘派人传她入宫相见闲话,无颜面对皇后娘娘的她,总是借故推辞,不去长春宫,此次,她也欲开口推辞,但还未开口,传话的女官令姝,即已笑着对她道:“皇后娘娘说了,夫人必得赴宴,若夫人不来,这宴就不开,一直等到夫人来为止。” 温蘅无奈,只能勉强含笑,道明日将遵命赴宴。 是日,沈湛自工部回来后,她边帮他换下官袍,边同他说了此事,沈湛道:“我也有段时间没见姐姐了,明日上午,你先去长春宫陪姐姐说说话,我等朝事议毕后,中午再过去。” 温蘅应下,取了衣架上的家常衣裳,帮沈湛换穿上,挽着他的手道:“去用晚膳,我今日炖了糯米参鸡汤,已在火上煨了一个多时辰了,你这会儿回来用,味道正好。” 侍女们将晚膳端至小厅,温蘅知道相较酥烂的鸡肉,沈湛更爱吃填在鸡腹中、浸泡鸡汤的鲜美糯米,遂站起身来,持箸将软烂的鸡腹破开,手端着小碗,亲自持勺舀挖。 沈湛坐在一旁,目光垂落在妻子腰畔所系的香囊上,水墨兰草,不是绣着蘅芜的那只,说来他有多久没再见过那只香囊,那香囊只在慕安兄来的那一日出现过,之后又消失地无影无踪…… ……他不想猜疑,他想要永不相疑,可是,那确实存在的避孕药丸,妻子的推拒态度,还有这些日常蛛丝马迹,由不得他心中浮起重重疑虑,他愿永不相疑,可她,真的永不相负吗?…… 温蘅不知沈湛所想,慢慢持勺挖盛了小小一碗,又浇上了满满的鲜美鸡汤,端至沈湛面前,浅笑道:“尝尝看,看有没有比上次进步一些?” 应当清爽鲜美的糯米参鸡汤,喝在口中,却也像是没有什么味道,沈湛心中的刺,如鲠在喉,随意喝了两口,即垂下了持勺的手。 温蘅唇际的笑意滞住,“……不好喝吗?” 她看沈湛垂目不语,讷讷轻道:“……我还以为,能比上次做的好一些……罢了,不好喝就不喝……吃菜,家里厨子的手艺,总不会差的……” 温蘅说着要将沈湛面前那碗糯米参鸡汤端开,却又见他突然又动勺舀喝,沉默地低着头,几是囫囵吞咽般,飞快地将那碗鸡汤用到见底。 温蘅看着这样的沈湛,心里浮起异样的感觉,慢慢地在他身边坐下,轻问:“……怎么了?” “……没什么”,沈湛低道,“只是朝事上,有些不顺遂……心里头不大舒坦……” 朝廷上的事,温蘅也不好多问,她幼读史书,对如今朝上“公主党”与“帝党”暗中相争的局势,并不感到陌生,可是像今上这样,对华阳大长公主一派的势力,极力打压的同时,却对她唯一的儿子,另眼相待,信任有加,这样的情况,史上倒不多见。 她知道,明郎心底,极不赞成华阳大长公主如此争权,一直冷眼旁观,从前心里默等着“帝党”彻底压过“公主党”,华阳大长公主彻底被褫权的那一天,他并不为他母亲的未来担忧,因为他极其信任圣上,相信圣上并不会“狡兔死走狗烹”,不会手段酷烈地对待失败的华阳大长公主,以及过多地迁怒沈氏,应该只会将失势的华阳大长公主,当做寻常公主对待,不会严苛地秋后算账,闹到要见血的地步。 三四年暗斗下来,如今朝堂之上,“公主党”正日渐式微,这样的趋势,应在明郎预料之中,他或许为此心有感叹,但应不至于,如此低沉……可是华阳大长公主私下责骂他,身为人子,却不与生母同一战线?…… 温蘅知道,因为搬离武安侯府、与妻子另外安家的事,明郎在外承受非议,他原也是个孝顺之人,虽不愚孝,但对如今因为政事和她,与他母亲之间闹僵到这种地步,应也心情沉郁,难以宽心,只是从前,都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她与华阳大长公主之间,是死结……温蘅望着这样的明郎,也不知该说什么,夫妻之间的一顿晚饭,如此沉寂用完,侍从收拾碗筷,明郎挽着她的手,一路无言地回走至寝房中,见侍女端水进来,要伺|候盥洗,道:“放下。” 侍女们遵命退出去,明郎令她坐在榻沿,将浮漾着花瓣的温水端至榻前,要帮她脱鞋沐足。 温蘅想起初见皇后的那一日,那天她从宫中回来,明郎也是这样,执意要帮她清洗,结果洗着洗着,笑闹起来,清水浮着花瓣泼了一地,她要传人进来收拾,明郎却不肯,搂缠着她,道要吃鱼…… 那时候,她刚刚嫁他,尽管华阳大长公主冷眼冷言,可是只要见到明郎,她的心中,就盛满了新婚的甜蜜欢喜,算来,也不过将近一年的时光,可却久远的,恍如隔世…… 温蘅因心中积郁,沉默不语,明郎也不说话,只是手握着她的足踝,轻轻地泼水,室内沉寂,正只听见哗哗的流水声时,明郎忽地开口问她,“阿蘅,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温蘅满腹心事压怀,一下子实无闲聊的兴致,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郎帮她沐足的手停住,人低着头,沉默片刻,嗓音低沉道:“……什么话……什么话都可以……” 温蘅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倾下身子,轻吻了下他的脸颊。 明郎原是垂着眼帘、一动不动,在她将坐直身子,吻也将离开他的脸颊时,忽地抬头追吻了上来,漆亮的眸光幽若深海。 温蘅好似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心中微惊,正欲细看,可明郎已手扯了帘钩,“哐当”的铜盆泼水声响中,锦绣帐帘如瀑落下,拢得一帐光线迷离,看不分明。 明郎总是很温柔的,纵是最最情难自持时,也会着意克制自己,从未像今夜这般,如困在无边沙漠中的旅者,在将要因饥渴倒下时,终于寻到了救命的水源,极力汲取渴求,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尽情地索取,像要与她彻底合为一体,将她融入他的骨血中。 他抱得太紧,要得太烈,温蘅已觉着有些疼了,勉强挣离那密如细网的亲吻,咬唇轻道:“明郎……你轻一些……” 如疾风般猛烈动作的乌沉人影,骤然停在她的身前,明郎身影如山不动,僵停许久,缓缓低下身子,吻着她的唇,嗓音暗哑道:“我爱你,胜过我自己的性命,胜过这世上的所有……所有……” 这最后一声沙哑低沉的“所有”,似隐隐含着些许哽咽,尽管仅是些许,已叫温蘅心中一凛,将身体的不适,都先忘记…… 纵使她这几个月来,各种小心谨慎,各种编织谎言,试图粉饰太平,可真就能做到一丝不漏吗?……明郎……明郎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些什么……是否明郎今夜的异常,并不是因为朝事、因为华阳大长公主,而是因为他的妻子……因为他知道他的妻子,违背了誓言,背叛了他…… ……他是如何知道的……他知道了多少…… 温蘅身体仍然暖热,一颗心却像是沉进了冰水中,她轻颤着唇,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问不出口时,明郎忽地退开身去,撩起帐帘下地,背着身,边披衣边道:“我去叫水。” 温蘅人躺在榻上,却如置身深渊,无限下沉,又好像身在断头台,有锋利沉重的铡刀悬在头顶,森冷的锋芒,冰寒无温。 自在哥哥被斩之前的雷雨之夜,她拿自己的身子,同圣上做了交易,她就像是时时身处断头台,铡刀悬顶,每日表面如常,实则心中忧惧不安,担心铡刀落下,一切暴露人前。 她可以不在意世人如何唾骂,可她不能不在意父兄,不能不在意明郎……与她相约永不相负的明郎…… “铡刀”落下的那一日,也就是她的“死期”,温蘅从前为此日夜不安,如今这刀像是真要落下来了,极度的惶恐忧惧之外,却另有一种心绪,像是在心底叫嚣着,早晚会有这一天,这一天终于来了……一切都完了……却也终于不必再欺瞒他了…… 温蘅想,她是叫这四五个月,给煎熬地快要疯了。 她如等待“死刑”般,仰躺在那里,听着明郎回走的步伐一声声更近,心如擂鼓,在明郎走至榻边躬身,暗沉的身影随之笼罩下来时,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但明郎,只是动作温柔地将她打横抱起,步走至帘外浴桶中,与她一同沐浴,浴中神色如常,仿佛不久前温蘅隐隐听到的沙哑哽咽,只是错觉一般…… “……明郎”,温蘅沉默许久,侧颜凝望着抱她在怀的男子,缓缓问,“……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有……”明郎柔握着她的手,送到唇边吻了一吻,轻道:“对不起……” 他说:“我今夜……太忘情了些……以后不这样了……我说过的,要呵护你一辈子,不伤害你半分,我会做到的……我会做到的……” 他如是说了两遍,再不说话,浴毕后抱她上榻,温声道:“睡,明日还要入宫见姐姐”,说完即揽着她阖上了双目。 温蘅怎会有睡意,她静望着似已睡去的明郎,一直清醒到将近天明,方才昏沉睡去,再醒来时,日上三竿,身边自然无人。 她躺在枕上,望着罗账正中垂系的如意合欢纹香囊,右手倦怠地蒙在眼上,眼前一片似可叫人暂时逃离现实的黑暗,侍女催促的声音,却在耳边真实响起,“夫人,时候不早了,该梳洗入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现在就像要爆的火山,,头铁狗帝撞火山~ 话说在网上看了点洪世贤语录,不知道为什么,谜之契合女主,摘改几句玩玩 明郎是我老公,我为他怀孕我全家高兴,为你怀孕,我就倒霉了。 你也别跟我说这些肉麻的话了,我听了直想吐。 你胆子确实大,真是不要脸。 你现在是第三者,要求还这么高,够可以的你。 ……………… 感谢地雷营养液~~ 我怜君在岁寒后扔了1个地雷 玉瑾瑶扔了1个地雷 qzuser扔了1个地雷 29582703扔了1个地雷 长风几万里扔了1个地雷 读者“求阙”,灌溉营养液+10 读者“如月”,灌溉营养液+40 读者“夜衿”,灌溉营养液+10 读者“lily”,灌溉营养液+20 读者“小雪”,灌溉营养液+4 读者“季红芝”,灌溉营养液+1 读者“素衣”,灌溉营养液+5 读者“张醉醉”,灌溉营养液+2 读者“一叶障目”,灌溉营养液+9 读者“外焦里嫩墨鱼丸”,灌溉营养液+10 读者“慢慢飞的虫”,灌溉营养液+1 读者“1900”,灌溉营养液+2 读者“开心的萝卜”,灌溉营养液+2 读者“小飞鱼”,灌溉营养液+1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幽幽火 自今夏紫宸宫后,楚国夫人极少入宫,纵是皇后娘娘宫中寂寞,常派人传召她入宫说话,但近四五个月的时间里,皇后娘娘传召多次,楚国夫人通共就来过两三次,其他时候,都借故推脱。 皇后心道,弟妹这是与母亲心结难解,从而也不愿见她的缘故。 之前弟妹兄长蒙冤入狱,弟妹来紫宸宫求她,她却避而不见一事,皇后后来有向弟妹“解释”过,说她那几日恰好染病,所有求见,都被掌事宫女直接拒绝了,她这皇后,躺在病榻之上,并不知道弟妹曾为兄长的冤案,来求见过她,言中也向她表达了歉意。 弟妹当时并没多说什么,只如常淡淡笑着道:“娘娘请别这样说,臣妇受不起。” 言谈中,弟妹看似好像接受了她这一“解释”,但明郎与母亲分宅而居,是板上钉钉的事实,阖京皆知,就连深居慈宁宫的太后娘娘,都曾惊讶地问起她此事,还顺带着问,楚国夫人怎么久不入宫…… 皇后心中猜测,明郎分居之举,定是为了弟妹,定是弟妹与母亲之间的矛盾,已不容许她们这对婆媳,居住在同一屋檐下……弟妹她,或许早已猜知,她兄长无辜蒙冤、将被问斩的时候,实际上,是母亲在阻拦她,向她这皇后求助…… 事涉弟妹兄长生死,若非后来圣上下旨宽限斩期,严令大理寺详查,不得冤屈忠直臣子,弟妹兄长如今已是一缕冤魂,弟妹因此与母亲怨结难解,倒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到底是一家人,难道弟弟能真这般,承载着天下人的非议,今生今世,永与母亲分居两处吗?…… 皇后存了说和的心思,但近几次传召,弟妹总是称病不来,皇后无奈,只能让女官令姝传了那样一句话,让弟妹无法借故推辞,必得遵命赴宴。 此时时近午初,皇后早命人备膳,自己正边看书边等着,忽听轻步近前的素葭传报道:“娘娘,楚国夫人来了。” 皇后闻言,忙放下手中书卷,吩咐道:“快让她进来。” 宫女打起垂帘,温蘅垂目入内,按仪向皇后行礼。 皇后不待她屈膝,即已上前挽住她的手,牵她在窗榻处坐下,温和笑道:“一家人,别拘那些虚礼。” 温蘅仍是恭谨如仪谢恩,宫侍将她身上御寒的雪色狐裘解开,展挂到一边紫檀架上,皇后看她身上穿着雪灰色冰梅银纹衣裙,身形纤袅,人淡如烟,面上虽有施粉描妆,却仍掩饰不住眉眼间的憔悴之色,笑着问道:“怎么,昨晚没睡好吗?” 温蘅只将近天明时,大约睡了两个时辰,醒后神思昏沉,坐起身时,一阵晕眩,摸自己掌心,也觉有些发热,她也未传大夫来看,只让春纤煎了一味日常的祛热药汤。 服下药汤后不久,她的手心没那么闷热了,但神思仍有些混混沌沌,加之满腹心事,脑中滞重不明。 之前几次,她总是称病不入宫,今日真像是有点病了,却不得不入,温蘅强打精神来此,此时听皇后娘娘这样问,勉强压下沉重心绪,回之以合仪的浅浅一笑,轻轻“嗯”了一声道:“臣妇在娘娘面前失仪了……” “都说是一家人了,怎么说话还这么见外”,皇后笑与她说了几句闲话,转向正题,望着弟妹问道,“……最近,可有与明郎,同回武安侯府看看?” 温蘅轻摇了摇头,垂下眼帘,皇后见状叹道:“本宫知道母亲她性情有些严烈,不大好相与,但你是她的儿媳,总归是一家人,不能一世不见的,母亲那边,本宫也会去说说,请她放下成见,但母亲她一向自矜身份,纵是心中有所意动,也是不太可能先低头的,还得是你与明郎,先回家看看……” ……若只是普通婆母的性情严烈,若对她,只是普通婆母的冷言冷语,事情又岂会发展到今天这地步…… ……如果不是她一声声唤着“母亲”、恭谨侍奉的婆母——当朝华阳大长公主,歹毒设计陷害她的兄长,并且半点生路也不给她留,她自请下堂,也不肯放过她哥哥,她去求皇后,也不许宫人通传,一直将她逼到只有去求当今圣上,逼得她在兄长的生死关头,与圣上做了那样一桩龌龊交易,她如今,又岂会陷在这滩烂泥沼里,一身污脏,脱不开身,只能无尽下沉…… 温蘅强行压下的沉重心绪,又因皇后劝解的话语,浮上心头,她沉默不语,皇后看她一直不说话,静了静道:“明郎是个体贴的丈夫,也是个孝顺儿子,他这样夹在中间,难办啊……武安侯府闹成这样,叫他这个武安侯承受了多少非议,总不能叫他一世如此为难,是不是?……” 皇后只当弟妹是在恼母亲阻拦她向她这皇后求救一事,岂知弟妹直接将她兄长蒙冤入狱、差点命丧黄泉的事,算在她母亲头上,皇后这厢仍在努力说和,垂首不语的温蘅,心里头,想的却是另一桩事——她与当朝皇后的夫君,暗中苟且之事。 皇后越是温言软语,温蘅心中越是有愧,只是静听不语,这边长春宫暖殿之内,只闻皇后声如春雨淅沥,温和绵软,混着火盆中银骨炭,燃烧时发出的轻轻“吡剥”声,那厢建章宫御书房中,十数名大臣清朗的议事声,渐渐止息,议毕要紧朝事的皇帝,独独留了沈湛下来,笑道:“快到用午膳的时辰了,留下一起用,朕一人吃独食,也甚是寂寞。” 沈湛谢恩推辞道:“陛下赐膳,是微臣的荣幸,万不该辞,只是皇后娘娘今日赐宴微臣与内子,微臣与内子一早应下,此刻该去长春宫了……” 皇帝听他这话,倒动了另一番心思,颇有种意外之喜,只面上不露,如常笑道:“既是家宴,朕与你同去,省得朕在此处寂寞用膳,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沈湛知晓如今圣上与姐姐之间关系薄淡,圣上每月去长春宫的次数,大约屈指可数,暗想圣上此时同去用膳,姐姐应也意外欣喜,遂也跟着笑道:“如此皇后娘娘定然惊喜。” 长春宫内,皇后闻报“陛下驾到”,果然感到意外惊喜,忙起身相迎。 皇帝携沈湛入内,目光在皇后身后屈膝行礼的女子身上,悄悄一掠,即平定无波,嗓音亦是毫无波澜,“皇后请起,夫人也是。” 温蘅遵命起身后,微垂首走至沈湛身边,沈湛低声问她早上睡到何时起身、来长春宫已有多久等等,她一一如实回答,夫妻二人之间轻语几句,看似与寻常无异,沈湛温言关切,似与从前也没什么不同,好像昨夜异常,并不是什么异常,温蘅心底的猜测,也都只是想多了而已。 皇帝人接过皇后奉上的新茶,假意徐徐啜饮,实则一直暗看他夫妻二人喁喁私语,亲密无间,这般悄看了一阵儿,饮在口中的茶,也像是在舌尖,微微发苦,皇帝垂手放下茶盏,道:“传膳。” 宫侍奉命捧膳入殿,皇帝令撤尊卑分明的宴席,四人围坐在一方小膳桌旁就是,他笑道:“既是家宴,就别拘俗礼,用得尽兴才是。” 皇后在旁瞧着,暗想圣上今日兴致倒真是不错,只是,她原本设宴招待弟弟、弟妹,是想在宴中,与他们说说母亲的事,说和说和,可圣上在此,这些话倒不能说了,宴中只能随意闲话笑语,让弟弟、弟妹随意吃喝,不要拘束。 温蘅身体不适,又有心事压怀,实在没甚胃口,故而沈湛给她夹了满碟的菜,她只吃了寥寥数口,并没怎么用。 沈湛看她不吃,渐渐也不夹了,神色如常和静,心中却觉滞堵得慌,正有些心神不属时,忽听圣上问道:“夫人在这儿,叫朕想起来了,上次问你温羡的事,你怎么说呢?” 皇帝其实也不急着擢升温羡,就算真要擢升他进六部,那也得等到明年开春再说,他此时突然提这事,只是因为从他入殿开始,他心心念念的人,一直都不抬眸看他一眼,深感被忽视的大梁天子,只是想引起她的注意罢了。 温蘅本来神思昏沉,手心又开始有些发热了,人坐在那里,正觉有些晕晕乎乎的,此时乍然听圣上提起她兄长的名字,因为关心,强打起精神,静静聆听。 依沈湛之心,有了昨夜失控之举,再不设法将慕安兄调离,恐他将来再度失控,将或已“离心”的妻子,推得更远,他有心令慕安兄远离京城,令妻子身边只他一个,努力修复二人感情,可圣上当着妻子的面这样问他,他倒不好直接建议将慕安兄外放升官了,只能含糊道:“慕安兄才德……兼备……” 皇帝其实并未注意听沈湛说什么,他见他提起温羡,亦不能令夫人“施舍”些许眸光与他,心中不免不悦。 温蘅本正因圣上忽地提起兄长,强打精神聆听,忽觉有人在桌下轻踢了踢了她的绣鞋。 ……她斜对面坐着的,还会有谁?! ……明郎与皇后皆在此处,竟还如此龌龊行事!! 身体昏热的温蘅,心中幽火登时也跟着噌噌上窜,持箸的手,紧了又紧,只恨不能将手中乌箸,砸在那人的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呃呃,预计字数错误,火山喷狗…… 放个狗艾莉和蘅世贤的小剧场 狗艾莉:我绝不和别人分享我爱的女人!! 蘅世贤:分享?你当初跟明郎没分享我是不是? 狗艾莉:那你现在是我的女人了是吗? 蘅世贤:想多了,两个人在一起,只要开心快乐就行了,想什么呢,你是你的,我是我的,多累啊 感谢地雷营养液!! 甜崽扔了2个地雷 DIO家的小面包扔了1个地雷 玉瑾瑶扔了1个地雷 Tornado扔了2个地雷 咦?扔了1个地雷 一加一等于小可爱扔了1个地雷 读者“WY2014”,灌溉营养液+2 读者“入土为安”,灌溉营养液+1 读者“花花”,灌溉营养液+40 读者“”,灌溉营养液+1 读者“素衣”,灌溉营养液+5 读者“脸脸”,灌溉营养液+2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怒怒骂 温蘅这厢心里憋火憋得人像是要炸开,那边皇帝悄悄在桌下轻踢了踢她的绣鞋后,见她仍是微垂着头,并没有如他所料地悄悄抬眸看他一眼,只手抓着乌箸,对此没有任何反应,一动不动。 皇帝心里头虽然有点失望,但也没有再做什么了,毕竟,明郎与皇后在此,毕竟,他心里一直很清楚,他与她之间的关系,见不得光。 皇帝这般一想,因能与她相见而感到愉悦的心,又有点心灰意冷了,他将注意力转移到沈湛的话上,听他说了一阵儿,都只是在称赞温羡才德,至于能不能升,半点不提,遂笑道:“看来你还没想好。” 沈湛实在无法在妻子面前提出将慕安兄调离京城,他怕妻子因此事怨恨他,与他愈发“离心”,此时听圣上这样笑语,只能噤声不言。 皇帝不知沈明郎的真正顾虑,他所以为的是,明郎洁身自好,因他自己与温羡亲友关系过密,不想沾染上“任人唯亲”的声名,所以才对是否擢升温羡一事,避而不语。 皇帝熟悉明郎为人性情,知道他与大多数世家官员不同,任一职,则兢兢业业,尽一职之责,不会将心思乱舞,结交权党,汲汲营营向上攀升。 但,与他所熟知的明郎性情相悖的是,据近来秘报所奏,明郎似在有意结交权贵,这与他本性并不相符,皇帝不解之余,不由将明郎的异常举动,与他母亲华阳大长公主的日益式微,联系起来,暗想他可是要接掌过他母亲手中的权势。 可是,这一猜想,实不符合明郎淡泊权势的性子,若他真有意如此,四年前,就不会自请外放,而会留在京中,大力经营…… 皇帝一时摸不准明郎心中所想,这种时候,也不多想了,仍是一边举箸用膳,一边暗瞄对面佳人,见她也不怎么动箸用菜,也不怎么举杯饮酒,大都时候微低着头,只在皇后同她说话的时候,抬起头来,浅笑着应答几句。 她抬头看向皇后的时候,那眸光也直接从他身上掠过,像是半点也不肯为他停留。 皇帝又想起六七日前的相会,当时榻上,他提到怀孕一事,和她说了几句后,她的反应,极为生气,她同他在一起时,纵是心中不愿,也大都隐忍,像那一日直接讥讽冷笑,之前从未有过,皇帝后来又将那几句话,反复在心底琢磨了几遍,句句出自他的真心,并无虚言,她的孩子,不管是谁的,不管分不分得清是谁的,待出世后,他都会视若己出,疼爱有加,此心半分不假,不解怎么就撩起了她的火气,一直烧到了今日。 这一顿午宴,皇帝心中念着佳人,食不知味,却只能左右暗瞄,不能光明正大地瞧她一眼;皇后存了要说和的心思,却因圣上在此,没法直接言说;沈湛为妻子与妻兄似暗有私情之事,心中滞堵难受,却也不能展露出来;温蘅一方面对皇后有愧,一方面摸不准究竟是夫君疑心还是自己多心,另一方面,对当朝圣上,在这样的情形下,竟也敢如此轻薄于她,心中忧惧愤懑之火,烧得她整个人不得安宁。 在座四人,表面如常、心思各异地将这午宴用完,皇后自是想留弟弟、弟妹再说说话,可圣上用完午膳后,竟也没走,又捧了杯龙井,慢慢地品饮,看那架势,像是能在长春宫坐耗一下午似的,与平日相较,着实有点反常。 皇后暗想了想,心道,圣上近年来独宠冯贵妃,与她关系转淡,可待弟弟,一直热忱未改,此时有兴致留坐在长春宫中,也是因弟弟在此的缘故,总之,不会是因她。 心里头应该是难过的,可是几年下来,皇后原本隐藏伤心妒忌的一颗心,竟真像是磨平磨圆了不少,数年的习以为常下来,只在心底凉凉一哂,开口命宫侍端呈膳后果点,请圣上及弟弟、弟妹享用。 温蘅身心不适,不久前被轻踢的那一脚,像是直接当着明郎与皇后的面,扯开了遮羞的薄纱,让她再一次清醒地意识到她是如何陷在一段污脏的关系里,让她置身在这壮丽的宫殿里,却觉无地自容,无法再在这儿待下去,只想着尽快离宫。 她起身向皇后请退,皇后柔声道:“难得入宫一趟,再多坐坐,待到宫门下钥再走,就当是陪陪本宫。” 温蘅仍是坚持要走,这在皇后看来,是她说和失败,弟妹不肯接受她的劝告了,虽明白事涉兄长生死、此乃人之常情,但对弟妹如此坚持,半点转圜余地也没有,皇后心中不免有些不悦,更是为她那夹在中间的弟弟,感到担忧。 皇后要劝的话,都已劝过了,看她态度如此,也只能道:“那改日得空,再入宫来,纵是嫌本宫絮叨,也看在明郎的面子上,忍耐着陪本宫说说话。” 一旁沈湛,听姐姐最后说话声气不对,想要陪笑一句,却也不知该说什么,他也不解妻子为何近来总是推拒姐姐传召,今日来了后,姐姐想留她说说话,她又为何执意要走。 温蘅原想以“身体不适”为由,可又怕皇后关心,召御医来看,又在长春宫耽搁下来,圣上、皇后、明郎,她与他们暗中的复杂关系,纠葛如网地紧紧绞着她,令本就昏沉发热的她,待在这里,更是觉得喘不过气,遂虽也听出了皇后语气中的不快,仍是如仪垂首告退。 沈湛原想送她出宫,一同离了这里,但姐姐却暗看了他一眼,他知道,这是姐姐有话要对他说的意思,只能滞在长春宫内,目望着妻子走远。 温蘅只想尽早脱身,离开皇宫,岂知这样,正给了皇帝可趁之机,那一直垂眼饮茶的大梁天子,在楚国夫人退出长春宫后,微微抬眸,看了身边赵东林一眼,赵东林立即会意,没一会儿,也悄步离开,在外派人将人已走到御花园的楚国夫人,悄悄“请”到了僻静的惊鸿楼。 皇帝人在长春宫内,慢慢悠悠地品完杯中龙井,又不疾不徐地用了几块茶点,与皇后、沈湛闲话笑语了几句,方起身道:“朕总赖在这儿,妨碍你们姐弟说知心话,朕回建章宫了,明郎你陪陪你姐姐。” 皇后与沈湛恭送御驾,皇帝人离了长春宫,岂是往建章宫走,上了御辇,欲直往惊鸿楼去,偏巧在路上遇见冯贵妃,停了一停。 冯贵妃看这方向不是往建章宫或慈宁宫去,想圣上平日常去清平馆赏看书画,遂问道:“陛下可是要去清平馆?” 皇帝“唔”了一声,冯贵妃又盈盈笑道:“臣妾近来迷上了赵简生的山水画,可赏鉴功夫不到家,得需陛下从旁指点,才能明白画中真意。” 她惯会察言观色,见她说了这话后,圣上也并没有邀她同行的意思,遂按下心中失落,闲语几句,退到一边。 御驾远去,冯贵妃回想近来圣上的异常,实有心派眼目插在圣上周围,看那勾了圣上心魂儿的“野女人”究竟是谁,但圣上身边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个个都是人精,她派眼目的事,不仅查不出什么,如果被圣上知道,那是真正触了圣上的大忌,得不偿失…… 冯贵妃暗有所思,驻足不前,扶着她手的侍女,见贵妃娘娘迟迟不走,轻轻问道:“娘娘,回长乐宫吗?” “先去宜云轩坐半个时辰”,冯贵妃淡道,“然后再去清平馆。” 皇帝自然没有去清平馆,他人到了惊鸿楼,拾级而上,脚步轻快,简直如见心上人的少年郎,上楼见她正背身坐在一张檀桌旁,唇际浮起笑意,要上前从后抱她。 然他的手还没触到她的肩衣,她即已起身避开,一手撑着檀桌桌面,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几是磨牙问道:“陛下……陛下到底要如何呢?” 皇帝怔道:“只是想念夫人,此地无人方便,想与夫人亲近说话、一解相思而已……” “……此地无人,陛下心里无人吗?!”连月的身心煎熬,明郎的或已猜疑,让温蘅心理几近崩溃,她原想逃离这宫阙,暂熄心火,偏生离去的脚步又被人截住,心中之火,更如燎原,身体的昏热不适,更是让她的怒恨心火,节节攀升,将平日的克制清醒一点点吞没,撑着檀桌桌面的手,几是死死抓扣到指甲生疼,嗓音亦因怒恨发哑,“……皇后,明郎,难道陛下与臣妇在一起时,心里一点也不会想到他们吗?!难道陛下心里,半分愧疚也没有吗?!!” 皇帝满腔相会的欢喜,都因她激烈的言辞态度滞住,他从未见她如此情绪激动地质问,沉默片刻,讷讷道:“自是有愧,但……情难自抑……” “若人人都拿‘情难自抑’做幌,随心所欲行事,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陛下是君主,难道不当做天下人的表率吗?!!” 温蘅越说越气,脑中昏沉,似连带着将她平日对皇权清醒的敬畏,也压了下去,心底的郁气,如火山喷发般,一股脑儿地全发泄出来,“为人兄长,却觊觎弟媳,暗中苟且,是为不义,为臣民之主,明知臣子有冤,却不主动宽限斩期,以此胁迫臣妇就范,是为不仁,为人丈夫,竟当着皇后之面,轻薄人|妻,是为不知廉耻,如此不仁不义、不知廉耻之徒,竟是大梁江山之主,臣妇要为天下一哭!!” 皇帝有生以来,还从未被人这样骂过,他被这一股脑儿的骂词,兜头砸地脸上神色青白不定,几要恼羞成怒,想他平日待她太宽和了,叫她忘了君臣之别,竟敢犯上! 他欲要发怒,可对着她又斥不出口,想要反驳,可这些打脸扎心的言辞,句句属实,他一个字也辩驳不得,他知道,这些话怕是憋在她心底许久了,只是从前碍于皇权,并不敢骂,怎么今天就敢骂了…… 皇帝这般一想,将心头恼羞之火,暂忍了下去,只见她神色激动地骂下来后,气也像泄尽了,双颊浮起病态的潮红,整个人若风中细柳,摇摇晃晃,像是站立不稳,忙大步上前,要抱扶住她。 她怎肯让他抱,只是奋力挣扎,但她再怎么用力,也是一如从前,拗不过他的,皇帝见她像是气出病来,早将要训她犯上的念头抛到脑后了,只是紧抱着她道:“夫人消消气,为朕气坏身子不值得……” 温蘅正觉天旋地转,偏生那张厌恶的脸,还紧贴着靠前,温蘅眼前人影缭乱,心里怒恨填膺,一时也想不分明,只是行随心动,头晕脑胀中,挣扎间一巴掌呼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有二更,但大概要晚些发,字数也不会很多,昨天到今天,烧一直退不下去,码字这种事,手疼脚疼都能忍,但脑子迷迷糊糊不清楚,就不好使了…… 感谢地雷营养液!! 25813844扔了1个地雷 甜崽扔了1个手榴弹 甜崽扔了3个地雷 读者“脸脸”,灌溉营养液+2 读者“爱吃猫的鱼”,灌溉营养液+33 读者“青衣”,灌溉营养液+43 读者“宝宝”,灌溉营养液+16 读者“”,灌溉营养液+5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真心 皇帝抿着薄唇不说话。 “此事被明郎知晓的后果,陛下心里应该清楚,此事若被揭在人前,于陛下您,只是一场风流韵事,可于明郎,是毕生的痛苦和耻辱,于臣妇,将是一场要命的劫难,这一点,陛下心里也该明白……”温蘅直视着身前的天子道,“臣妇只是一名普通女子,没有倾城之姿,也没有绝世才情,陛下对臣妇,只是一时新鲜刺激,有了这几个月,新鲜劲过了,还不够吗?!” ……不够……皇帝在心底叫嚣着不够,他盼着她与他,能像她和明郎那般长相守,他羡慕明郎与她有数不尽的日日夜夜,可以肆意挥霍,而他与她,只有挣挤出来的零碎光阴,每一次相见,总嫌时间过得太快太快…… ……是一时新鲜刺激吗……也许一开始有求不得的心思在作祟,可在求得之后,他没有得偿所愿地抛开,反像是溺进了酒香中,醉了,再也出不来了……每一次与她亲近,心中的欢喜,就像是满得要溢,这是他从前从未有过的……而每每见她与明郎亲近,心中的酸涩滋味,也是他从前从未尝过的…… 皇帝在她质问的泠泠目光中沉默许久,轻问:“……若是夫人未嫁,朕与明郎同时遇到夫人,夫人……会选谁……”他想到她那严烈的婆母,又补了一句,“不看背景家人,只论个人。” 温蘅道:“自是明郎。” 尽管明知这问题是自取其辱,可她答得那样不假思索、斩钉截铁,还是叫皇帝暗有准备的心,比预期的,又往下沉了一沉。 皇帝静了静,唇际勾起一点笑意,语意散漫道:“其实夫人不了解朕,夫人与朕相处的时间,总是那样短暂,假以时日……” 他这句故作轻松的“假以时日”还没说下去,就听她道:“旁的方面,臣妇不了解,也不想了解,臣妇只知道,明郎待臣妇,一片真心。” 皇帝沉默片刻道:“朕同夫人在一起的手段,确实不光明,可朕待夫人,也是一片真心”,他顿了顿,“若换一个人,敢如此忤逆犯上,今日出不了这惊鸿楼。” 她仍是道:“明郎的一片真心,是臣妇欢喜他即欢喜,陛下的真心,臣妇看不见,也受不起。” 皇帝心有不甘,手抚握住她双肩,深深地望着她问:“……夫人同朕在一起这么久,真没有一刻欢喜吗?哪怕是零星的、瞬间的欢喜?” “没有”,依旧是斩钉截铁的两个字,她静望着他,一字字道,“半点也没有。” 握着纤柔双肩的手,骤然变紧,皇帝瞳孔微缩,眸光岑黑,呼吸似也略重了些。 今日之前,温蘅畏于皇权,百般隐忍,可是今日,她一时昏沉冲动之下,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事已至此,那些长期在心底积攒发酵的怨恨,随着升起的决绝之念发泄出来,令此时的她,望着这样的圣上,心中亦没有半分畏惧,只是泠泠直视着他。 皇帝深岑的眸光,在长久的对望下,终究转软,握她双肩的手,也慢慢放松,他微低首,在她面颊处落下一吻,轻轻道:“终有一日,会欢喜的。” 温蘅只是疑心明郎或已起疑,并不笃定,她方才同圣上说“明郎已起疑心”,不过是想逼圣上做个了断,此时见圣上犹不肯停手,当真是心头冰凉,冷冷笑道:“原来陛下所谓的看重,所谓的“明郎即朕手足”,只是如此。” 皇帝望着她脸上的冷冷嘲色,心情复杂。 从前,他不想有负明郎,违背兄弟之义,故而极力压抑自己对她的情思,可是压抑只是徒劳,越是压抑,他的执念,越是一日比一日深重,终是忍不住做下了不义之事,谋求一个“两全”,在她开口说“明郎已起疑心”前,他已经察觉到,在这段“两全”的关系中,他依然越来越不满足,想要的越来越多,若当真已“两全”不得,二者只能存一,他该如何选…… 许久,皇帝柔声轻道:“……夫人别再动气,好好养身子,病中的人,见到厌恶之人,不利于调养身体,朕这段时间,会离夫人远些,夫人且放宽心……” 温蘅紧接着道:“臣妇与陛下之间,应自此永远远些,仅止于君主臣民。” 皇帝静望她良久没有言语,末了,竟轻轻笑了一笑,“夫人说的话,句句有理,道理,朕岂不懂……” 言中未尽的话语,他没有再说,只是将滑落的锦被,又往她身上拢了拢,“夫人刚醒没多久,不宜多话劳神,且再躺歇些时候,养养精神,朕再派人护送夫人,从西华门离宫。” 慈宁宫中,许久未见沈湛的太后,兴致颇高地同他说了会儿话,就问:“楚国夫人怎么没一起来?哀家已有好几个月,没有看见她了。” 沈湛为妻子寻了个理由,“她身体不太舒服,先一步出宫了。” 太后道:“既来过,也该来看哀家一眼,陪哀家说说话,这些后辈子媳里,只她一个青州女儿,哀家同她,也说得上话。” 皇后在旁帮着说话道:“弟妹身体不适,也是怕冲撞您的凤体,下次弟妹入宫,定让她来给您请安。” 太后“唔”了一声,见一旁的爱女嘉仪,眸光始终聚在沈湛身上,她身上的衣裳妆束,也与早晨来请安时不同,娇媚鲜妍许多,不由在心底暗叹,明郎成亲已有一载,她这痴心女儿还是念念不忘,等过了年,就十九了,皇室公主中,再没有这个年纪,还待字闺中的了。 太后为爱女心忧,又想起今春殿试时,本与皇儿议定,要给嘉仪择个状元驸马,可当时嘉仪泣泪不止,说什么也不肯嫁人,她与皇儿,只能将这事暂时搁下了,这一耽搁,就到如今,看现在嘉仪仍是痴心不改的模样,也许当时,还是该帮她定定婚事才好,这样,她眼里,至少能看得见别的男子。 太后这般一想,又想起了楚国夫人的那位兄长,虽只遥遥见过一面,但还依稀记得那年轻男子温润如玉的风度,太后问沈湛道:“哀家记得,楚国夫人的兄长,中的是榜眼,现下该是正七品翰林院编修?” 沈湛回道:“承蒙圣上恩典,慕安兄现下是从五品翰林院侍讲学士。” 这样的擢升,倒算快了,看来此人品行能力亦是卓尔不群,深受皇儿赏识,太后心道,此人出身寒微,若当时被选为驸马,便可与世家子弟同起同坐,仕途也当比现下的破格擢升,更要顺畅一些,只是嘉仪不肯嫁人,眼里只一个明郎,其他男儿再好,也都看不上眼。 太后在心底暗叹一声,笑问沈湛:“这样年轻清俊的榜眼郎,应不愁婚嫁?” 沈湛道:“裴相似有意嫁女。” 太后兴致上来,正要问个究竟,忽听身边的爱女嘉仪道:“我记得他。” 她这一句话,令殿内数人目光,均聚在她一人身上。 容华公主因明郎表哥一直无视她,着恼之下说了这一句,此刻见表哥怔看着她,神情微微错愕,故意含笑道:“我记得他生得温文尔雅、玉树临风,纵是与明郎表哥相较,也不逊色。” 容华公主这一句试图让她的明郎表哥拈酸的玩笑话,却听到了太后的心里,太后看她这女儿,十年如一日,心中只一个明郎,还是头一次,在她口中,听到别的男子,且还是这样高的赞誉,不由在心中记下,暗暗思量。 沈湛被太后留坐了一个多时辰,离开慈宁宫时,容华公主自要相送,但被太后拦下,只能闷闷不乐地在母后身边坐下。 宫人打帘,沈湛退出慈宁宫,殿内,皇后仍留坐陪伴太后,太后知道,有些话,皇后不方便说,皇后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一些话,她也不避着她,抚着爱女的脸颊叹道:“明郎是好,可他心里没你,他的眼里,只有温氏,他的好,也只会对他的妻子,不会对你。” 容华公主闷声道:“我是不知道那个温氏有哪里好……” 太后笑,“哀家看她,倒是挺合眼缘的。” 容华公主气得起身跺脚,“那母后认她做女儿好了,哪有这样胳膊肘往外拐的……” 太后无奈地笑拉着她的手道:“哀家是帮理不帮亲,听母后一句,把明郎放下,不是你的,强求了,也难结甜果”,她顿了顿又问,“你方才说那温羡……” 容华公主不耐听母后说教,她这一年来,成日听母后劝她的这些话,都听腻了,眼看母后又要开始苦口婆心,“哎呀”一声,“我困了”,就挣脱了太后的手,往内殿跑。 太后望着容华公主远去的背影,心中又是无奈又是忧愁,也不知她这样跑开,是因不耐烦听劝,还是略略有点女儿家的害羞。 她想了想,问皇后道:“那个温羡……” 皇后回道:“臣妾并未见过此人,也不了解,但陛下似是颇为赏识他,陛下的眼光,总不会错的,还有弟妹那样的人品、裴相也有意纳他为婿,想来家风甚好,能让裴相动纳婿的心思,此人应是品貌端方、才德兼备的君子”,她说着见太后眉间愁绪不散,又宽慰道,“母后且放宽心,公主只是一时转不过弯儿,再大些就好了。” “纵是再大些,哀家也宽不了心,做母亲的,要为儿女操心一辈子,就像皇儿,都是担着江山的人了,哀家还得为他操心,操心他的子嗣,大梁开朝至今,哪有皇帝到这岁数,膝下还无一儿半女呢?!” 皇后听太后说这话,也不知该接什么,讷讷半晌道:“依母后之见,明年开春,可要开选秀……” 太后摆手,“有贤妻如你,娇妾如贵妃,后宫又那么些世家妃嫔,不必再纳新人了,或是机缘未到,只盼明年开春时,万物逢春,宫里也能有好消息。” 皇后自是知道太后这好消息寄托在谁人身上,自紫宸宫至今四五个月,除了每月必至长春宫的两日,其余时间,圣上只召冯贵妃侍寝,那每月的两日,绝无怀孕的可能,此事皇后心里明白,她在心底叹息一声,淡淡笑道:“臣妾也盼着能有好消息。” 武安侯与楚国夫人分别入宫,东华门外,原停有侯府两辆马车,楚国夫人理应午后即出宫,赵东林做事细致,早派碧筠在午后,即将楚国夫人所乘的马车,驱离东华门,停在西华门外。 沈湛离宫来到东华门外时,门外仅有他早晨上朝时所乘的那辆,他在慈宁宫时,为替妻子遮掩失礼,谎说她身体不适,但后来回想,今日妻子确实似有些不舒服,只是他沉浸在自己的低沉心绪中,当时没有多想,如此也能解释,妻子为何要执意出宫,沈湛心中关切,一边登上马车,一边问道:“夫人走时,脸色怎么样?” 长青摇头,“奴婢没见着夫人”,他道,“当时有个出宫办事的内监,说看奴婢眼熟,硬拉着奴婢到一边说话,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奴婢后来听到马嘶声,抬头看去时,望见夫人所乘的那辆马车,已走得远远的了……” 沈湛不再多问,人坐在车厢中,欲吩咐长青赶车时,又听长青嘟囔了一句,“可那马车走的方向,不是回府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地雷营养液!! 话梅糖扔了1个地雷 穆三白扔了1个地雷 读者“毛毛”,灌溉营养液+10 读者“”,灌溉营养液+3 读者“月亮上的狗”,灌溉营养液+3 读者“花秾”,灌溉营养液+40 读者“鱼刺茶”,灌溉营养液+10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姐姐姐 沈湛回到工部,取了些未阅的公文,再回到海棠春坞时,果然闻到坞内弥漫着淡淡的苦涩药味,他疾步入内,见妻子正坐在窗边喝药,热药白雾氤氲在妻子的眉眼间,如无尽愁绪弥拢,令她神色愈发苍白憔悴。 沈湛忙上前握住她手,触到她手心发烫,急得接连问道:“怎么了?是在宫里时,就不舒服吗?当时怎么不说?” “没什么”,妻子垂着眼将药饮尽,轻道,“只是天冷,有点受凉,喝两天药就好了。” 沈湛想起昨夜那番“失控”,先是狂乱后又沐浴,心中一沉,语含愧疚道:“……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 “……不是……是我早上晨起后,嗅到梅香,非要去梅林转转瞧瞧,着了冷风”,妻子道,“我是人到了长春宫后,才渐渐觉得有些不舒服的,与昨夜无关。” 尽管妻子这样温言解释,沈湛犹是疑心,是他昨夜失控的缘故,他暗悔自己昨夜行事,一边取了一旁小碟上的海棠蜜饯,令妻子含着消解药味,一边想起另一件事,问道:“你出宫后,没有立即回府吗?” 妻子还未说话,一旁收拾空药碗的侍女碧筠,即已回道:“夫人先去了皇城西街的山风斋,之前夫人去那里买黄州产的素雪纸,斋主说要今日才到货,夫人出宫后,想起这事,就命奴婢驾车先去了山风斋,买了素雪纸后,方才回府。” 沈湛闻言对妻子道:“既然身体不舒服,就早些回来休息,这些小事,让下人来做就好了。” 妻子抿含着口中的蜜饯,没有说话。 沈湛陪妻子坐了会儿,起身道:“今天的晚膳你别操心,我来做。” 妻子轻轻笑了一笑,“又吃面啊。” 沈湛也笑,“今晚不吃面,吃粥。” 妻子病中,饮食应当清淡,正好那些油爆盐炒的,他也做不来,煮个清淡小粥,应还是可以的,沈湛去了厨房,在家里厨娘的指导下,学煮味道清淡的鸡丝粥。 火焰红暖,粥的香气,渐渐弥散在厨房中,沈湛守等着粥熟,无声静坐许久,还是唤来近侍,吩咐去那山风斋探听一趟。 等粥熟后,沈湛试尝后味道好像还行,盛端至海棠春坞内,又让侍从端了五六碟可口的小酱菜来,唤妻子过来用膳。 唤了两声,却没人来,沈湛走进内室一看,见妻子伏在榻上,昏昏欲睡。 他上前劝道:“用些粥再睡。” 妻子似因低热乏困,倦倦地摇了摇头,“我不饿……” 沈湛又劝了几句,“就吃一点,人有精神,病也好得快些,我第一次学煮这粥,就当给我一点面子好不好?” 妻子被他劝起身,挽着他的手,坐到外间膳桌旁,怔茫无神的眼神,在望见冒着热汽的糯香鸡丝粥时,如泛起了点点星光,她浅笑道:“看起来很好吃。” 沈湛在她身边坐下,陪她用粥,见她将乌箸探向一碟酸辣黄瓜,轻敲了敲她的筷子道:“这个辣,你病着,最好不要吃……”说着另将另几碟不辣的酱菜,端至她面前。 她无奈地朝他笑道:“好”,又轻轻嘟囔了一声,“管家婆……” 或因在病中,妻子说话比往日更要轻软,这样的小女儿情态,沈湛似有好一段时间没看见了,他微愣了愣,亦笑道:“就管你。” 言罢,唇际的笑意又渐渐淡了下去,轻道:“我没管好,叫你生病了……” “……是人就会生病,怎能怪你呢”,妻子低道,“就是皇帝,也有生老病死啊,这样的事,无常得很,说不定圣上明天就大病一场,起不来床那种……” 沈湛忙道:“慎言。” 妻子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继续低头喝粥,沈湛看她之前说没有食欲,但仍是就着酱菜,吃了大半碗粥,问:“味道怎么样?” 她说:“很好。” 沈湛半信半疑,“……真的?” 妻子看他这样,唇含笑意,低头又抿了一口粥道:“你做的,都是很好的。” 晚膳用完,沈湛传侍女进来伺候夫人盥洗,妻子宽衣上榻,他就坐在不远处的书案,处理从工部带回的公文,令侍女将房中灯火熄了大半后退下,只在书案前燃了两盏明灯,对妻子道:“你睡,我就在这儿。” 妻子淡淡地笑,侧靠在枕上许久,忽地轻唤了一声:“明郎……” 沈湛自公文中抬头看她,她却又不说什么了,只是静静地阖上了双眼,像渐已睡去。 夜色四合,海棠春坞烛晕昏黄,是岑寂黑暗中的一抹暖色,令人观之心安,而宫中惊鸿楼,赵东林在灯火通明的楼下袖手踱步,不时地打量一片漆黑的楼上,眸蕴焦切,心中忧虑。 楚国夫人走后,圣上不许人上楼,于是也无宫侍敢上去燃灯,赵东林期间借着提醒陛下该用晚膳,大着胆子朝楼上唤了一声,得到的是圣上冷冰冰的一声“不必”,直唬得赵东林缩了缩脖子,也不敢再问什么,于是这楼上就一直黑到现在。 赵东林回想着今日下午那一声清脆的耳光,在楼下兀自心忧,楼上,皇帝人坐在黑暗中,反反复复想着她今日所说的话,她对他的每一句指责,她每一眼看来的冰冷眸光。 ……他自然清楚,如果明郎知晓,如果此事被揭人前,会是什么后果,他的心里,也一直在叫停,起先是,能时不时地见见她,和她说说话,就够了,后来是,能有上一夜温存,也够了,再后来,有承明后殿那窃来的十几日,该够了,到现在,已有这四五月的秘密亲近,难道还不够吗?! ……他心底一直留有清醒,可总是叫与她在一起时的欢喜,给轻易冲垮……不够……不够……他停不下来,仁义他岂不懂,道理他岂不明白,可是,他就是着魔了一样,停不下来…… ……如果明郎知道,在面对他的愤怒和指责,在面临他们的兄弟关系决裂后,他会说什么……他或许会在无尽翻涌的歉悔中,还是会忍不住说,明郎,把她给了朕…… ……如果被揭人前,他会迎她入宫,不管世人如何看,不管阻力有多大,他知道这样做,他登基以来的明君形象会毁于一旦,会祸及前朝,可他不在乎再多花上几年去制衡,他会像明郎一样,只爱她一个的,他会做到的…… ……可她不要,他知道,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他做不到放手,可明郎离不了她,她也只爱着明郎…… ……如今“两全”都已岌岌可危,又何来“三全其美”…… 皇帝人在惊鸿楼坐到半夜,最后喊赵东林上楼燃灯,赵东林捧灯上楼,见地上火盆里的银骨炭早熄冷了,两扇长窗开着,冬夜的凛风直往里灌,室内一丝暖意也无,比之楼下,冷了不是一点半点,圣上人就坐在楚国夫人躺过的小榻边缘,身子罩在屏风的阴影中,如尊石雕,一动不动。 赵东林记得楚国夫人走时,楼上长窗紧阖,没有一扇开着,他捧灯走至窗边,关上窗后,边点燃室内灯树,边悄觑着圣上神色轻道:“陛下怎么开窗了……这天多冷啊,陛下当保重龙体……” 皇帝道:“想事情想不清楚,想得头晕,清醒清醒。” 他淡淡撂下这一句,在新亮的灯光中,缓步下楼,不顾赵东林请求陛下登辇的劝言,在凛寒冬夜里,慢慢走回了建章宫。 赵东林请陛下用膳,皇帝也只倦怠摆了摆手,令众侍退下。 赵东林心中担忧,人也没有遵命走远,悄站在帘外,向内看去,见圣上缓缓走至那高几上的红釉花觚前,凝看半晌,忽地一抬手,掼倒了那鲜红的花觚。 “砰呲”一声,花觚在黑澄金砖地上摔得粉碎,点点鲜红,如血一般,圣上慢慢地蹲下身去,手拂开碎瓷与梅枝,拿起那道剪纸与珠串,凝看许久,慢慢地站起身来,向寝殿深处走去。 帷幕重重,赵东林再看不见什么,唯有悬着一颗心,直到第二日天明。 天亮时,他去伺|候圣上起身穿衣,暗看圣上眉眼倦沉,还没完全消去的颊处红印,因圣上脸色发白,仍是有些显眼。 圣上照镜后淡淡说了一句,“就说朕病了,今日不朝,去金銮殿叫散。” 赵东林依命去了,人站在御座旁叫散时,瞥了眼殿下武安侯,见他也面色不佳,神情肖似圣上,心中更是不安。 赵东林人回到建章宫,看圣上一个上午,如常用膳看折子,与平日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午憩时,圣上平常冬日午睡,大约就两柱香时间,今日却一个多时辰了,还没有起。 赵东林不放心,轻唤了几声仍无人应后,大着胆子趋近龙榻,见昏睡中的圣上呼吸沉重、脸色红涨,心立往下沉,他抬手轻碰了碰圣上手心,烫得心一咯噔,忙传御医。 圣上原是称病,却是真病了,且一向身体康健的圣上,竟像被一场风寒撂倒了,躺了两日犹未完全康复。 病中的圣上,依然是传口谕出去,让众人不必来探视侍疾,但太后娘娘是圣上的生母,怎放得下心,圣上病躺数日仍未康复,这是从前极少有过的,纵是圣上再三派人安抚,太后娘娘的凤驾,还是驾到了建章宫。 好在这时,圣上颊上的掌印已消失不见。 太后一向宽和,但一见圣上病中情状,还是急得斥责御前诸侍,没有照顾好圣上龙体。 赵东林怎能说那日圣上下午染了楚国夫人的病气,夜里又在楼上开窗受冻吹风,唯有与诸侍,垂首听训而已。 太后急斥了片刻,也无暇跟宫侍置气,摆手令诸侍皆退,人走到榻边,见皇帝微蜷着身子,向里侧卧,手臂拂拢在脸上,嗓音沙哑着道:“风寒而已,儿臣躺歇两日就好,母后回去。” 这就回去,太后怎么宽的了心,她慢慢在榻边坐下,抬手将锦被往皇帝身前拉了拉,柔声道:“你歇着,母后就在这儿看着你。” 皇帝没有再说话,仍是头埋在枕上向里侧卧,太后也不打搅他歇息,不再言语,寝殿沉寂,一时只闻炭火“吡剥”之声,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的声音,忽又低低响起,“母后爱父皇吗?” 太后不解皇帝为何突然问这个,怔怔地没有说话。 皇帝沙哑的声音,也并不是全然的疑问,“母后不爱父皇?” 怔茫如烟散去,太后微低首,淡淡笑叹,“母后若真心爱你父皇,怎能甘心做他后宫佳丽中的一员,与那么多的女子分享你的父皇,无悲无喜、不嫉不怨地过了那么多年……” 她道:“爱是自私的啊。” 皇帝向里侧卧的身子微微一震,慢慢蜷缩得更紧,轻道:“母后爱辜先生……” 已经有多少年,没再听到这三个字,这段旧事,从前只先帝和她身边的木兰知道,后来,皇儿小的时候,她曾同他讲过一次,以后多少年,再也没提。 可是,虽是一字不提,这些年来,却一时未忘,尤其是到这样的冬日。 太后望向殿外飘飞的茫茫白雪,声轻如梦,“这样的大雪天气,母后总是想起他,想起你的姐姐,可怜的孩子,同她父亲死在同一个冬季,刚出生时,哭声响亮,多好的孩子,母后摸过她的小脸,捏过她的小手,还亲手为她戴上了长生锁,可是,等母后倦沉昏睡醒来后,好好的孩子,却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阿蘅发动了技能:诅咒!! 进入女主身世部分了,为防止误会,先直接剧透一句:没有骨科!没有骨科!!没有骨科!!!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然后也许有读者还记得,文章开头几章提过,女主的年龄是比皇帝皇后沈湛都要大一点的,但这年龄是有问题的,是与女主身世有关的,后文出现相悖的情节,不是作者写岔了,先说下,防止误会 再,修罗场是伴随着女主身世出来的,不急不急,急也不会强行砍情节提前的_(:з」∠)_ 最后,想锤狗皇帝的,女主身世部分可以爽一爽了,虽然目前情节看着有点惨,说这话好像不现实,但到女主身世部分,狗皇帝的处境真的有点谜之喜感,狗这个字的意义要变了,可以笑看狗皇做小伏低地吃瘪了~ 感谢地雷营养液!! 3277529扔了1个地雷 飞红扔了1个地雷 读者“(╥╯^╰╥)”,灌溉营养液+4 读者“a258y5y”,灌溉营养液+1 读者“脸脸”,灌溉营养液+2 读者“鱼刺茶”,灌溉营养液+10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旧旧事 多少年了,总是不能忘,不能忘记身怀六甲地握着鹤卿冰凉的手,亲眼见他离世的痛苦,不能忘记千辛万苦地生下了他的遗腹女,为她戴上那块长生锁时的喜悦,更不能忘记,一觉醒来,天翻地覆,听闻女儿夭折时,难以置信、撕心裂肺的悲伤…… ……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成亲那年,整座青州广陵城,都沉浸在南巡帝驾将经停短驻的躁动中,而她,只沉浸在新婚的欢喜里,濛濛烟雨声打敲着书房窗扉,芭蕉流翠,木香缥缈,鹤卿温柔抚握着她的手,引她执笔共同写下此句,墨迹晕染开的一笔一画,寄托了他们对未来执手共度一生的无限期许,与卿相逢,自此年华不再虚掷,琴棋书画诗酒花,一世静好相守,再约来生…… 那时,上天似是如此厚待他们,不久之后,她即被发现怀有身孕,鹤卿与她议定,给未出世的孩儿,订做一块长生锁,锁上篆刻“诗酒年华”四字。 那四字,并不用寻常的楷书,是鹤卿亲自书写了,请工匠照原样描刻的,锁面四周,雕得是如意流云纹,底下垂系的两缕细链,也并非如寻常人家,系悬小铃铛、小元宝之类,而是垂系了一只振翅欲飞的小小仙鹤,一朵初开红萼的小小辛夷。 养胎的日子里,她无事时总爱把玩这块长生锁,鹤卿也总同她说,待腹中孩儿出世,他要如何教他|她读书写字,如何教人他|她为人处世,若是男孩儿,要叫他长成温润如玉的君子,若是女孩儿,要捧在手心,一世宠爱有加,让她无忧无虑地长大,春日时,将她架在肩头,带她去赏看园中新开的桃花,秋日里,牵着她的小手去山间,踏过白石流水,捡拾红叶…… 可是他们所以为的一世诗酒年华,却是那般短暂,没有那么多的春夏秋冬,甚至,连一年半载也没有,鹤卿还未能见到孩子出世,即在那年初冬,染上急症病逝,她悲恸到恨不能随他而去,但腹中孩子的存在,令她必得做一个坚强的母亲,大雪时节,她生下了与鹤卿的女儿,亲手为她戴上了那块长生锁,捏着她的小手心道,此后母女相扶,以后好好地活下去。 她在悲喜交加中,困倦睡去,再醒来时,辜氏族里的人,却告诉她,她与鹤卿的骨血,在出世后不久,突然抽搐闭气死去,已经不在人世了…… 她自然不肯信,她亲耳听见了她的哭声,那样响亮,亲眼见到了她的面庞,小脸红皱,分明是个身体康健的孩子…… 她疯了一样要去找她的孩子,却被禁足房内,一个刚刚生产不久的虚弱女子,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直到数日后的夜里,平日与她相处和睦的二嫂,窃了房门钥匙,趁着天黑无人时来救她,告诉她这几日辜氏族内,鹤卿的那些兄弟叔伯,都在谋算什么…… 所谓宗族“吃绝户”之事,即族内某男子身死,其妻妾若无子女,且娘家势弱无人,起了歹心要占了该房财产的宗族叔伯兄弟,便会设法将这妻妾净身出户地改嫁他人,分了该房财产,有些穷乡僻壤之地,甚至会将那妻妾,暗中卖嫁与他人…… 娘家势弱、无所倚仗的孀妇,纵是生下遗腹的孩子,也不一定能避免这种悲惨的命运,一些行事极为恶毒之人,会设局诬陷那孀妇与人偷情,一口咬定那孩子是孀妇与奸|夫偷情所生,甚至,会让那孩子,“意外”死去…… 她那刚刚出世的可怜女儿,就死在了和她流着同样血脉的宗族长辈手里…… 二嫂告诉她,那些人为了除了她这个分财产的障碍,正谋算着将原是孤女、并无娘家倚仗的她,暗中卖嫁与他人,让她收拾些金银细软,快些逃了这里…… 她心中恨意汹涌,要为可怜的女儿报仇,要上官府状告这些人面兽心的畜牲,二嫂劝她,道她一人势单力薄,宗族势大,无人会出来为她作证,都会一口咬定那孩子是先天不足,刚生下就死了的,纵是她自己,也不敢去为她作证,再三劝她,先逃出去再说,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她听劝连夜逃离了那里,流浪在外,不知该往何处去,也不知该如何报仇,每日沉浸在痛苦中,浑浑噩噩度日时,遇到了年纪相仿的木兰。 木兰也是个丧夫失子的苦命女子,她二人相识相交后,木兰告诉她,宫中的秦贵妃有孕在身,皇家正召乳母,邀她同去京城,如能将贵人侍奉好,得贵人青眼,或许未来能向贵人请求助力,报了此仇。 她与木兰同去京中应召,遴选中,她与另外三名妇人,被选作乳母,木兰原被淘汰,应当离宫,但恰时宫中尚衣司也正缺人,木兰自绣的一块帕子,恰被尚衣司主事看到,主事赏识她的刺绣功夫,木兰遂也被留在了宫中。 她原想尽心侍奉秦贵妃,以及秦贵妃腹中的孩子,寄希望于秦贵妃和小主子,希望未来的每一天,他们能看在她尽心侍奉多年的份上,信任她,施给她些许恩典,动动贵人的小指头,为她了结了这桩仇恨,她原以为这一天,要等很久很久,也许几年,也许十几年,但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那样快。 先帝宠爱秦贵妃,常来秦贵妃宫中,秦贵妃生下一名皇子后,她与其他三名乳母,住到秦贵妃的长乐宫后殿偏房中,两人一组,轮流喂养照顾皇子,一日先帝来时,秦贵妃正在午憩,她与另一名姓刘的乳母,在一同照料五皇子,见圣上至,如仪见驾。 先帝轻声逗了逗五皇子,问了些五皇子日常之事,她与刘乳母,一一回答,先帝听着听着,抬眼看她,“你说话有些青州口音,是青州人?” 她恭声道“是”,先帝又看了她一眼,没再问什么,只负手离开了长乐宫。 几日之后,她得闲去尚衣司附近,寻木兰说话,黄昏回来时经过一片桃花林,见花开烂漫、如云如霞,不禁想起鹤卿曾说,如果她生下一个女儿,春天时,他就将女儿架在肩头,赏摘桃花…… 言犹在耳,可夫君和女儿,都已永远地离开了她,她这一生,再没有春暖花开,永远都停在去年大雪纷飞的寒冬中了…… 因为伤心难解,她手攀着花枝,不禁泪盈于睫,沉浸在深重悲伤中的她,连身后渐近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 当身后低沉的嗓音忽然响起,她回身见是圣上时,连眼泪都来不及擦,就要跪地行礼。 先帝却握住了她的手臂,将刚刚屈膝的她,扶站起身,微凉的眸光,落在她的面上,问道:“为什么流泪?” 她如实道:“奴婢是为故去的夫君与女儿。” 先帝握她手臂的手,一直没有松开,慢慢抚着手腕往下,扣住她的手,淡淡道:“一向年光有限身,不如怜取眼前人。” 从芳华林到建章宫,路经的宫女内监,纷纷垂首侧避,暖融春日,她的手,因忧惶畏惧,像冰一样冷,可先帝一直攥在手里没有放开,直到来到建章宫前。 宫人们将她引入偏殿,伺|候沐浴梳妆,她心里明白将要发生什么,沐浴时止不住地颤|抖,再好的宫中胭脂,也遮不住她的苍白面色,如此战战兢兢地被引入先帝寝殿后,她望着身前不远处至高无上的大梁天子,忽地做出了一个决定。 先帝手抚上她面颊的那一瞬间,她用尽毕生勇气,跪地陈诉过往,请求先帝依律严惩那些害死她女儿的畜牲,先帝静静听完了她的“长篇大论”,挽着她的手,令她起身道:“可以,朕答应你,这也是君主应尽之责,只是你也得答应朕一件事”,澄凉的目光宛若幽夜湖水,像是一眼看到了她的心里,先帝道,“这桩仇怨了结之后,不得轻生。” 她先前在宫中受训学规矩时听说,如她们这般身份低微的人,侍寝后仅会被封最末的更衣,没有资格生下龙裔,承恩次日,也会被赐避子汤,但到翌日清晨,她却没有等到避子汤,封号也并不是最末的更衣,而是比更衣略高一级的娘子。 她被安排住到偏远清简的木香轩,此后很久都没有见到先帝,再面圣时,已是一月之后,先帝同她说了凶手被诛、涉嫌谋害之人皆被严惩之事,她问先帝,她那可怜的女儿葬在何处,先帝道那孩子被扔进河中,葬身鱼腹,尸骨无存。 她悲恸难抑,忍不住泣泪满面,先帝静待她啜泣渐止,轻道:“往事已矣,人世长远,娘子且向前看。” 先帝总是唤她的封号“娘子”,直到她生下弘儿,晋封“美人”之后。 后宫佳丽如云,她位低人轻,纵是育有一名皇子,也并不受宠爱,对那些身份高贵的世家妃嫔来说,就如地上的尘埃,连踩都不屑去踩。 先帝淡待弘儿,也淡待她,但,也并不算差,一次她试着开口,请求让木兰到她身边,先帝点头允了。 又有一次,先帝来时,恰是鹤卿的忌日,她违背宫规,悄悄祭奠亡夫,正被先帝撞见。 这是要命的大罪,她当时吓得说不出话来,心中反反复复想着,她若去了,年幼的弘儿该怎么办,可先帝并没有怪罪她,只让她往后莫再如此,语气虽淡,可心中约莫还是恼她触犯宫规,夜里行事较从前猛烈,那次之后,她有了嘉仪。 好像是失去的女儿,重又回到了她的身边,她待嘉仪百般疼爱,连她姐姐那份,双倍地爱她,不舍得她受半点委屈。 有了弘儿与嘉仪,她枯淡的后宫生活,也有了生机,后来,她被封九嫔之末的充媛,住入云光殿,再后来,不甘永于人下的弘儿,陷入了夺嫡之争,她只是个寻常妇人,没有强大的世家背景,也没有过人的心机谋略,只能守着嘉仪,每日为弘儿担惊受怕,向上苍祈佑他能平平安安,好在,弘儿出人意料地夺得了最终的胜利,被封太子,入主东宫。 她这个生母,也母凭子贵,晋封为贵妃,迁居贵妃所居的长乐宫,彼时,曾经宠冠后宫、煊赫多年的秦贵妃,已香消玉殒数年。 先帝问她,可知为何会被晋封为贵妃? 她道,臣妾的孩子弘儿,被封太子,她这卑微之人,承蒙圣上恩典,母凭子贵。 先帝当时笑了一笑,并未再说什么。 弘儿做了太子,她这做母亲的,依然为他悬心,有废太子前车之鉴,她生怕弘儿哪日触怒圣上,也落得那样血淋淋的下场。 一日,弘儿不知因何事惹恼了先帝,先帝厉声斥他,弘儿竟也梗着脖子昂着头,不肯认错,父子两个剑拔弩张,她在屏风后,提心吊胆地瞧了半晌,见先帝气得要抄起书案上的镇尺砸弘儿,吓得她将平日的谨小慎微都忘了,也不顾御前礼仪,像寻常人家一样,上前死死拉住先帝的手,劝他消消气,不要和弘儿计较,又斥骂弘儿,让他赶紧向他父皇磕头认错。 原本盛怒的先帝,看看她,又看看弘儿,不知为何,忽然大笑起来,她与弘儿,都怔看地不明所以,可先帝却径将镇尺丢到一边,笑得十分开怀,她从未见他那样笑过。 弘儿入主东宫三年后,先帝病逝在一个大雪日,就像今天,茫茫白雪吹棉扯絮一般,覆盖了整个天地,也像将所有的前尘过往,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埋葬起来,只落地一片干干净净,不染纤尘。 太后目望着窗外纷飞的白雪,经年时光如水,在心中缓寂无声地流淌,怅惘思绪随之浮游,候立寝殿之外的木兰,抬手接过一片飘落掌心的飞雪,亦是心事浮沉。 她知道,这样大雪纷飞的天气,太后娘娘总会想起广陵旧事,想起那位辜先生和她可怜的长女,也或许,有时也会念念,同样驾崩在大雪日的先帝。 她与太后娘娘相知相伴多年,彼此知心,大都能猜晓对方所想,但有一件事,深藏在她心底,这么多年,太后始终不知。 许多年前,这样的大雪纷飞的时节里,她接到一桩任务,去青州,寻找一位名为姜辛夷的年轻女子,设法相识相知,将她带入宫来。 作者有话要说:先帝是个老猪蹄子 男女主不是同母异父,只能说有误会,再多不说了,说了就剧透了,总之本文非常和|谐,两人毫无血缘关系,八竿子打不着 然后嫌进度慢的,作者只能说,所有写的都是必写的,现在看着的闲笔都是以后有用的,作者没办法把重要地方标黑,说这是伏笔,剧情也没有差临门一脚就可以打破僵局,后面涉及到女主身世,会把现在所有人都牵扯进来,是复杂曲折的,着急可以过段时间再看,作者不会故意水字数,也不会强行赶进度 app抽风看不见更新的,打开系统设置——网络连接优化,把最下面的加速线路关掉,应该就可以了 感谢地雷营养液!! 兔兔宝宝扔了1个地雷 林江仙扔了1个地雷 玉瑾瑶扔了1个手榴弹 读者“1900”,灌溉营养液+2 读者“静喵~”,灌溉营养液+5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临临终 旧事恰如飞雪,纷纷扬扬地在心中飘散,一时充盈地到处都是,声势浩大地占据了全部的心怀,但很快,又都寂然无声地落下,沉在心底,凝结成冰。 太后自旧事中醒来,转看向榻上的皇帝,见他裹着锦被蜷缩在榻上,就像小时候那次,在外受了欺负委屈一样。 那时,秦贵妃正如日中天,她的两个儿子——五皇子与七皇子,也备受先帝宠爱,一日弘儿去南书房念书时,又受到了其他皇子的奚落,因她素日教导弘儿万事皆忍,切不可与那些高贵皇子,产生冲突,弘儿也一直听她的话,面对那些时不时就来的奚落嘲笑,只当听不见,不与那些皇子计较。 可那一日,秦贵妃的五皇子,嘲笑弘儿是贱婢生的孩子,笑讽他的母亲不过是他母亲的奴婢,还曾做过他的乳母,嫁过野男人,生过野种,出身如此卑微,竟敢处心积虑地勾引天子,往龙榻上爬,想着飞上枝头做凤凰,可充其量,也就是只下贱的山鸡罢了。 弘儿秉性纯孝,旁人辱他皆能忍,但辱他母亲,他便难容,当时就被惹恼,与秦贵妃的所生的五皇子,当场扭打了起来。 这事惊动了先帝,先帝人到了南书房,一声怒斥,扭打了半晌的两人,才终于停了下来,先帝看着打得鼻青脸肿、衣发凌乱的两个孩子,连缘由都没有问,直接一巴掌甩向了弘儿。 五皇子跟着先帝,如被众星捧月般离开了南书房,弘儿一人回到云光殿,身边只赵东林一个内监。 她听赵东林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急得忙拿药去找弘儿,见他裹着被子蜷卧向里,连头也蒙在被子里面。 她一边轻唤他的名字,一边抬手去拉被子,被中的弘儿,却死死地攥着被子,不让她拉开。 她担心弘儿身上伤重,急得加大了力气,挣扯之间,她的手背无意间拂到弘儿眼睫,触到了一抹湿意…… ……弘儿在哭…… 自三岁开始认字念书以来,弘儿再没有哭过,无论练武时摔打地有多痛,无论别人的奚落,有多么难听…… 她坐在榻边,望着在被中轻轻颤|抖的弘儿,手紧紧攥着药瓶,喉头哽咽,渐也忍不住要落泪,木兰见状在旁劝道:“娘娘和六殿下,且将事情往好处想,若无陛下这一耳光,贵妃娘娘那边,定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她知道木兰此话有理,可她更知道,弘儿的心里,是有多么委屈难受,她望着蒙躲在被中无声饮泣的弘儿,忍不住想,若弘儿是鹤卿的孩子,他们离这些天潢贵胄,很远很远,只是青州的平凡人家,过着他们简单无忧的日子,那该有多好,如果鹤卿还活着,如果他们的女儿也还活着,那该有多好…… 她越想越是伤心,眸中的泪水,如断线珍珠,止不住地往下落,最后是榻上的弘儿,从被中探出头来,红着一双眼,牵握住她的手,沙哑着嗓音道:“母亲不要哭了,弘儿也不哭了……” 她泪眼朦胧地望着弘儿额头处的青肿,还有右颊处通红的掌印,忍泪问道:“……疼吗?” 弘儿道:“……弘儿不疼……哪儿都不疼……” 她听到这句话,更是悲难自抑,紧抱住弘儿,狠狠哭了一场,直哭到双目红肿,像将是积年的伤心泪,都流了出来。 两日后的夜里,先帝来云光殿这边,觑近看她微肿的双眸,问:“怨朕吗?” 她低眸恭声道:“臣妾不敢。” 先帝又抬眼看弘儿,问:“怨父皇吗?” 弘儿梗着脖子,面无表情地道:“儿臣不敢”,嗓音明显地带着气,一字字冷冰冰地,从喉咙里蹦了出来。 她的心立即悬了起来,手攥着衣角,紧张地看着先帝,担心弘儿触怒他父皇,又要被打。 但先帝只是冷笑了一声,即摆手令弘儿退下,将她攥着衣角的手,轻轻掰开握住道:“男孩儿皮实,打两下没什么,朕小时候,也挨过父皇几次打,打打长记性,叫他以后不要冲动,学着坚忍。” 阖宫皆知,秦贵妃的儿子,是圣上心尖上的爱子,她与弘儿这样的低微身份,在宫中除了忍,还能怎么办呢…… 哪里敢说什么,她只是低头,替弘儿认错道:“弘儿年幼懵懂,不知尊卑有别,无意冒犯了贵妃娘娘的皇子,还请陛下恕罪……” 先帝静了静,将她拢入怀中道:“所谓的尊卑有别,有时也就一线之隔,昨日万人之下,也许明日,就是万人之上,正是世人常说的,风水轮流转。” 竟是一语成箴,曾经宠冠后宫、煊赫一时的秦贵妃,渐渐失宠,风光不再,为外人看好的五皇子、七皇子,也都在夺嫡之争中相继落败下来,最后是她做了贵妃,后又成了太后,是她所生的这个被人轻视奚落长大的儿子,入主东宫,做了太子,后又坐上了金銮宝座,成了大梁朝的新帝。 但,纵是做了皇帝,是天下人的九五至尊,在她心里,弘儿还是那个会蒙在被里偷偷哭的孩子,太后望着榻上裹被蜷卧向里的皇帝,能感觉到,皇儿不仅仅是身体病了,心里也有事。 她正琢磨着要怎么问时,又听皇帝闷声问道:“……辜先生,是个怎样的人……能让母后爱得这么久……这么深……?” 太后轻声叹道:“他是个普通的读书人,却也是母后心中,最好的男子。 母后与你和嘉仪不同,自幼无父无母、无亲无故,被卖到辜家为奴,原是到辜家大公子身边伺|候,可大公子性情暴躁,常惩治奴婢,一次母后沏茶慢了些,即被大公子斥到外面罚跪,那时是大雪天气,母后衣裳单薄,跪在雪地里,头上肩上都积满了白雪,整个人都快被肆虐的风雪,吹成雪人了,冰寒刺骨,冻得直哆嗦,几要失去意识。 就在母后以为快要这般冻死在雪地里时,一把伞撑在了母后的头顶,母后抬头看去,见是辜家的三公子辜鹤卿,他怀捧着一束新摘的红梅,问母后为何跪在这里? 母后哆嗦着说出了缘由,他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来,披系在母后身上,又伸手扶母后起来。 母后双腿僵疼地走不了路,他就将伞和梅花塞到母后手中,在母后身前蹲下,让母后靠上来,母后怔怔地站着不动,他回头笑道:‘你这样瘦,不会压垮我的。’ 母后就这样伏在他的肩头,一手拢着梅花,一手擎着油伞,撑在母后与他头顶,他背母后回到了他的住处,向他大哥要了人,从此母后就在他身边伺|候。 但,说是伺|候,倒有些像做小姐了,鹤卿他,从没有将母后当奴婢看,去哪里、做什么,总将母后带在身边,白天,母后与他一起,学读书写字、抚琴作画,夜里,母后睡在他寝间外的小榻上,鹤卿夜里睡不着,常从榻上溜下来,喊母后一起在窗下看星星看月亮,悄悄说上大半夜的话,天热的时候,他带母后去游湖赏莲消暑,天冷的时候,他把他的手炉往母后手里塞,甚至不让母亲磨墨,说怕冻着手,名义上说是奴婢,其实倒像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地一起长大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长到十六七岁时,那层窗户纸虽从未捅破,但母后与他,俱心知肚明,眼前人是心上人,也都知道,对方心里,同样也是如此想。 一天,母后听到辜氏族里说要给鹤卿议亲,对方是个大家闺秀,母后有奴籍在身,自觉身份卑微,是无法嫁与鹤卿为妻的,听到这样的事,自然心中难受,夜里正辗转反侧,听到内间榻上的鹤卿,也没睡着,他趿鞋下榻,撩帘走到母后身旁,坐在榻边,说他有心事。 母后问他什么心事,他说他快要成亲了,母后心中着恼,立裹着被子翻身朝里,赌气闷声道:‘那奴婢提前恭喜公子了。’ 鹤卿笑了笑说:‘可我还不知道,新娘子愿不愿意嫁给我?’ 母后气道:‘这还不简单,公子请人上门问一问不就好了?!’ 鹤卿温柔轻道:‘可是新娘子无父无母、无亲无故,我只有坐在她的榻边,亲口问一问了。’” 太后说至此处,柔和的眉眼微微弯起,忍不住轻轻笑了一笑,方继续道:“后来,鹤卿顶着整个辜氏宗族的压力,消了母后的奴籍,和族里长辈周旋了快两年,终于迎娶母后为妻,与母后许下了琴棋书画诗酒花、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 不久之后,母后即怀了你姐姐,那也是鹤卿唯一的骨血,只可惜命苦,刚出世就被歹人害死了,若她还活着,现在该和楚国夫人一样年纪,定也是个好女子,能像楚国夫人一样,被呵护长大,嫁得明郎这样的好儿郎,与夫君恩爱美满,安乐无忧……” 榻上的皇帝听母后说到这里,裹被蜷卧的身子,又略朝里缩了缩。 太后暂将对女儿的伤思压下,叹息着道:“成亲之时,母后与鹤卿,曾约定来世仍要结发为夫妻,今世缘浅,无可奈何,只能留待来世再续。” “……怪不得……”皇帝轻轻道了一声。 太后不解,“……什么怪不得?” 皇帝道:“父皇临终的时候,最后想见的人是母后,儿臣并没有遵旨离殿,就悄悄站在帘后,听见父皇问母后,来世愿不愿意做他的妻子,可母后……一直没有回答……” 他沉默许久,低声问道:“……母后真的……一点也不爱父皇吗?哪怕只有一点?” 太后摇头,“当一个人的心,全都装满了另一个人时,哪里还有空隙,去容别人……” “……一点点……”皇帝声音沙哑地像被钝磨过,“……分一点点爱,给别人的可能,也没有吗?” 太后道:“没有半点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狗皇:妈妈,扎心了!! 太后与先帝、辜先生的往事,大篇幅地写,就这么两章,后面会因为情节需要,偶尔出现些零散的片段,但不会再大篇幅地写了,陈年往事,就是这么模模糊糊,不清不楚,有些事说不清了,正文不会特别写明了 如果对太后先帝辜先生的往事,感兴趣的人比较多,想知道先帝到底是不是老狗的人比较多的话,会考虑正文完结后,详细写他们的番外,番外篇幅长短看反响 感谢地雷营养液!! 玉瑾瑶扔了1个地雷 读者“小飞鱼”,灌溉营养液+1 者“要豁达!”,灌溉营养液+10 读者“素衣”,灌溉营养液+2 读者“爱秦海的粉”,灌溉营养液+2 读者“酒米”,灌溉营养液+1 读者“”,灌溉营养液+1 读者“a258y5y”,灌溉营养液+3 读者“玉瑾瑶”,灌溉营养液+58 读者“Chaotique”,灌溉营养液+2 读者“长栖”,灌溉营养液+20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1章 下沉(一更) 第71章下沉(一更) 她说了这句,见榻上裏着锦被的皇帝,身体慢慢蜷缩地更紧了,关切问道:“皇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太后如是问了几句,皇帝都不回答,太后心系爱子,起身近前,将他拂拢在面上的手臂拉开,见皇儿红着一双眼,就像小时候那样,登时愣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能感觉到皇儿有心事,但不知道他为什么事,能在这样的年纪,还红了眼睛,怔怔地在榻边坐下问:∵…怎么了,孩子?皇帝道:&“∷…是昨夜梦见了父皇,今天……就总是想到父皇…… 先帝确也驾崩在一个这样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如果弘儿是她和鹤卿的孩子,会生活在一个美满的家庭里,会见到父母两心相许、恩恩爱爱,可是他不是……他的先帝的孩子,他的母亲并不爱他的父亲,只当君主侍奉,他的父亲,也并不爱他的母亲,只当是后宫佳丽中的一位寻常妃嫔… 方才弘儿说,先帝临终时,曾问她来世愿不愿意做他的妻子,或许弘儿以为,长久的年月陪伴下,先帝对她抱有些许情意,为母后半点也不爱父皇,而感到伤心 但弘儿不知道的是,先帝在最后的时刻,已经病糊涂了,说他第一次见她时,濛濛烟雨之中,她穿着一身天水碧的裙裳,擎伞走过石桥,满城的黛绿山水,都在她身后失了颜色 但无论是在长乐宫中的抬眸一瞽,还是在芳华林中的真正相见,她都穿着身为乳母的浅月白色宫衣,哪是什么天水碧的裙裳又有什么伞与石桥呢 临终之际,先帝糊涂了,记忆混乱,也不知看到梦到了什么场景,也不知把她当成了什么人,拉着她的手唤“卿卿″,说对不起她没有让她做到皇后… 她哪里知道先帝把她当成了谁,哪里知道谁是‘卿卿”,怎敢接受这一句&“对不起″,只是随口接话,安抚将要离世的先帝道:“臣妾所有,全赖陛下天恩垂怜,不敢再奢求更多……” 先帝问她:&“…来世…….世卿卿可愿做朕的妻子?” 她本该安抚意识不清的将死之人,可是,她想到与鹤卿的约定,连一句安抚的谎话,也迟迟说不岀口,直到先帝那只修长有力的手,在她手中冰凉无力地滑落,也没有说岀先帝想听的答案。 这在不明就里的皇儿看来,是不是觉得他母后有些绝情……是不是在替他仙逝的父皇抱屈. 太后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只能握住皇帝的手,慢慢道:'情之一字,半分也勉强不得,所以就算嘉仪那样痴心爱慕明郎,母后也从来没有开口让你下旨强令他们成亲,你才二十岁,还年轻,又做了六七年天子,已经习惯了九五至尊,高高在上,一些事,或许一时想不明白,母后与你父皇相伴多年,又生有你和嘉仪两个孩子,怎会没有半分情意,只是那情,并非男女之情罢了…皇帝道:&““儿臣晓得 太后拧了榻旁盆架里的湿毛巾,要为皇帝擦脸,皇帝伸手接过道:“儿臣自己来,母后已在这里坐看许久了,应也累了,还是回慈宁宫休息。” 太后慈爱道:“母后不累 皇帝坚持道:“母后还是回宫去,您总坐在这里看着,儿臣也睡不着,若您不慎染上病气,那儿臣更是要寝食难安,病也好不了了 太后无奈,只能道:“那好,哀家回宫去了,你要按时吃药,朝事先搁一搁,别太劳神,先把病养好。 皇帝——应下,坐起身来,目送太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寝殿后,随手将那湿毛巾搭在面上,人往下瘫去,倦乏无力地仰面躺在榻上,面上一片阴冷,像是置身在冰冷的湖水里,不断下沉。 有天光粼粼地照着湖面,他渴求抓住那束光,渴求那光能照在他身上,可那光不肯施舍他半分,他只能下沉……下沉,最终重重地摔落在湖底,被黑暗与冰冷,全然吞噬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作者之前理解错了j发的停更站短,操作错误,这章只能发这么多字,但不慌,接下来直接加更数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2章 死亡(二更) 第72章死亡(二更) 圣上龙体不适,已有五六日未曾临朝,这样的时长,是从前未有之事,已有臣工担心,圣上的病,或许不是对外所说的偶感风寒那么简单,为此忧心忡忡,祈佑圣上病势速轻,龙体早日康复。 而圣上的岳母兼姑母—一华阳大长公主,却嫌圣上的病势太轻,简直恨不能圣上就此缠绵病榻,无法临朝。 这三四年暗斗下来,她的权势已大不如前,眼看圣上再如此联合世家打压下去,不岀一两年,就能对她秋后算账了,到时候,不仅她会彻底失去权柄,有性命之忧,她的女儿淑音,也会失去皇后宝座,而她那个离心的儿子眀郎,或许能逃过一劫,但他从此,也不过就是圣上手中的一个傀儡罢了,是他向天下人展示仁义”的工具,明郎一生一世,都不会有半点实权在手,只是个为圣上“打杂的“劳碌命&“,更别提光复武安侯府,为他母姐报仇了。 华阳大长公主心中忧愤,满园白雪红梅再美,也没有半分賞看的兴致,随手折揉了新开的梅花,任片片昋红,在掌心飘落。 腹侍女素芝侍奉公主多年,能猜到大长公主殿下,正为何事烦心,她轻声劝道:&“公主吉人自有天相,风风雨雨这么些年,什么难关都能淌过去,纵是当年定国公那样要命的大事,最后不也逢凶化吉,眼下只是一时受挫而已,公主不必太过烦忧。回想多年前生死一线的险境,华阳大长公主心中,泛起淡淡哀思,若是沈郎仍在人世,仍可像对付定国公那般,与她携手打破目前困境,她又何必,只身一人,如此烦忧 这些年,她心中一直存有疑虑,沈郎的身体,虽因曾经征战沙场留有旧伤,但并不严重,怎就在新帝登基不久后,突然恶化,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即染疾病逝?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她一直疑心,沈郎的突然身死,是当今圣上,在背后下的黑手. 虽然,当时他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可在后宫坎坷艰忍地长大,又一一击败劲敌,赢得夺嫡之争,一颗心,早就炼得冷硬,为了身下金銮宝座的安稳,为了手中至高无上的皇权,秘密杀死助他入主东宫的权臣兼岳父,又有什么良心不安?!这样的事,在史书中记得还少吗? 怎能忘记一身素衣、送沈郎下葬时的肝肠欲断、痛彻心扉? 心有多痛,疑心就有多重,刻骨的怨恨,就有多深,沈郎去后,她接掌了他所有的权势,原想好好培养明郎,母子同心,令他从旁相助,结党揽权,可明郎却死活不肯相信她的疑心,一口认定,今上是他的兄弟,绝不会做岀暗害他父亲的歹毒之事。三年下来,她骂了不知多少遭,打了不知多少遭,明郎竟仍对今上信任有加,忠心耿耿,没有半点动摇,春闱中了探花后,不愿助她夺权的明郎,即向圣上自请外放,去了青州三年,最后娶了那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低贱女子回来,丢尽了她的脸面。华阳大长公主想到这么个“逆子”,正是愈发心烦时,见另一名侍女红蓼,趋近前恭声道:“公主殿下,侯爷回来了,人在侯府大门外跪着,请与公主殿下相见。 华阳大长公主闻言冷哼一声,&“你去问他,将休书带回了没有?若带了,就跨过武安侯府的门槛,若没有,回他在明华街的'新家去,我只当没有他这个儿子!! 红蓼遵命去了,不久又走回来,小心翼翼地回复道:&“回公主殿下,侯爷说他没有休书带来,也永不会将休书带来…华阳大长公主并不意外这个答案,冷道:“那他回来做什么?! 红蓼双手呈上一只紫漆木匣,“侯爷带来了这个,让奴婢转交给公主殿下。 华阳大长公主抬手将匣扣拨开,见里头是一只绣着金丝牡丹的昋囊,看花样形制,倒合她的喜好,她将香囊系带解开,朝手〃倒了倒,滚岀了数颗昋雪糖,颜色糯白,味道甜香,应是刚放进去没多久的。 明郎给她一包香雪糖做甚? 华阳大长公主疑惑不解了片刻,忽然脑中一闪念,想了起来。 明郎后来虽中了探花郎,但其实小的时候,并不爱读书认字,成天爬树下水,叫他父亲十分头疼,一次,明郎逃了学业,上房揭瓦,彻底惹恼了他父亲,被罚去祠堂跪上一夜,不许吃晩饭。 她心软舍不得,但见沈郎正在气头上,是劝不住的,遂上前假装推了明郎一把,骂了他一句,实则将一只装有香雪糖的牡丹香囊,悄悄塞入了明郎的袖中。 眀郎就把这包糖当成了晩饭加宵夜,第二日被从祠堂放岀来,人虽然是恹恹乏乏的,但也没有如他父亲所想,饿到知错,无人时,明郎扑入她的怀中,笑嘻嘻地仰着小脸道:“以后儿子也给母亲塞糖。 她笑点了下他的额头,“谁人敢把你母亲关起来?!要你塞什么糖?! 明郎想了想道:“那儿子卧冰求鲤、彩衣娱亲…. 她笑看他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也是难为他这不爱念书的小脑袋了,笑着抱住他道:&“好了好了,知道你有这份孝心就够了 明郎认真点头,“儿子长大一定好好孝顺母亲 她以为当时的明郎还不懂事,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将这牡丹香囊保存至今. 华阳大长公主回忆着旧事,双眸渐有些湿润,但不过一瞬,还是甩手将这香囊掷回了匣中,背过身冷道:&“去告诉他,这样事事忤逆母亲的孝顺儿子,我要不起。 武安侯府位处宣平坊,周围所居人家,也都是皇族世家,来来往往的华丽车马中,多少道目光,悄悄望向跪在侯府门前的年轻男子,小声议论着武安侯府的家事,以及那位身在明华街的楚国夫人。 冬日冷风肆虐,如刀子般割向人面,跪在门前许久的沈湛,双腿已经僵疼,他望见红蓼又捧着那方紫漆木匣走回,心中已知母亲态度,扶着长青的手,慢慢站起,将那紫漆木匣抱回怀中 红蓼小心地觑着侯爷神色道;“…公主殿下说……说这样事事忤逆母亲的孝顺儿子,我要不起 沈湛听了这话,也未再说什么,只是抱着木匣,缓缓转身离开了这里。 回明华街家中的马车上,他打开木匣,手抚着匣中那只牡丹香囊,又想起了妻子的那只蘅芜香囊。 那只香囊,至今仍无踪迹 那一天,妻子身边的碧筠说,那日岀宫后,妻子去了皇城西街的山风斋里,买黄州产的素雪纸,可他当夜派人去问过,妻子出宫后,根本没有去过那里 那她去了哪里…又为何不与他实说 或是不久前在侯府门口,吹了太久的冷风,沈湛隐隐感到有些头疼,他抬手阖上了匣盖,手按着眉心揉了许久,仍无法缓解这种疼痛,最后索性放弃,倦怠地靠在车壁上,闭上双眼,任自己沉沦在一片黑暗中,获取片刻的安宁 休养了五六日,温蘅身体已经大好,这些天,圣上自然无法来纠缠她,她心里,为另一件事忧切不安。 从前写信寄回家中,父亲总是很快回信,可是这一次,已经快两个月了,父亲仍没有信来。 父亲的身体,有些小毛病,如在天气骤然转冷时,双腿会隐隐有些疼痛,温蘅担心父亲是不是旧疾加重,抱病在身,所以才迟迟没有回信,她放心不下,想去哥哥那里问问他,父亲有没有给他回信,人刚换了衣服、披了御寒的斗篷,准备岀门,就见自家的马车停在了门前,明郎手里拿着一方紫漆木匣,从车上走了下来。 沈湛见妻子身披斗篷,似是要出门,问道:“这是要往哪里去? 温蘅如实道:“我有事找哥哥。 沈湛抓着木匣的手,微紧了紧,他走近前,将妻子身上的斗篷拢紧了些,“天冷得很,你病刚好,还是在家里多歇息,有什么事,让下人去一趟就好了。” 温蘅看沈湛面色不太好,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沙,握住他的手,亦是触感冰凉,担心问道:&“明郎,你哪里不舒服吗 她心系夫君,也就暂不去青莲巷了,一边牵着沈湛的手回海棠舂坞,一边昐咐侍女快去煮碗热热的姜茶送来,并将室内炭盆快些燃上。 沈湛人坐在坞内桌边,顺手将手中木匣搁放在桌上,温蘅见了问道:“这是什么? 沈湛不语,温蘅看了他一眼,自己将匣盖打开,连里头盛放着-一只双面皆绣着金丝牡丹的湘罗昋囊,虽然做工极其精美,但有使用过的痕迹,不是簇新物事。 温蘅好奇地看向沈湛,沈湛见妻子这样看他,静了静道:&“….女人送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郎小时候皮皮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3章 呆症(三更) 第73章呆症(三更) 温蘅轻嗤一笑,再看沈湛那认真到近乎凝重的表情,唇际笑意更浓,慢慢扶桌坐下。 沈湛怔望着她道:&“…你不问问我,是哪个女人送的吗?” 温蘅如他所愿,手托着腮,含笑问道:“是哪个女人送的? 沈湛见妻子毫不在意的样子,心像是被人攥在手里捏住,憋闷地难受,是因为不在乎,所以毫不在意吗 侍女舂纤端新煮的姜茶呈上,温蘅将姜茶碗塞到沈湛手中,“来,暖暖手。 她看沈湛人怔怔的,捧接过姜茶碗,就心不在焉地低头要饮,忙拦道:“烫!等等再喝……. 沈湛被这一声唤惊回神,看妻子关切地望着他问:怎么了你?魂不守舍的.…. …没什么……沈湛低声说了这一句,还是忍不住看向妻子问道,“……你尔…你不吃味吗?” 温蘅见他是因为这个而魂不守舍,含笑摇了摇头。 沈湛问:&“….什么?” 明郎在外怎会有风月之事,怎会对不住她…她,对不住他… 唇际的笑意渐渐淡去,温蘅握住沈湛的手,轻轻地说了两个字:“信你。 只这两个字,却像是有干斤重,沈湛心中一颤,像是无法面对妻子温柔的眸光,低下头去。 他望着碗中散冒着热汽的姜汤,冰冷的心,也似被这些薰腾的热汽包围捂着,冷热交加,沈湛捧着姜茶碗的手略动了动,低道我……我今日听到一桩奇事,是永州那边的一件案子,一户人家的亲姐弟,竟违背世俗伦常,有了男女之情,明为姐弟,暗似夫妻温蘅闻言微蹙眉头,&“人伦纲常,怎可违背……” 沈湛的目光,静静地落在妻子面上,“….许是情难自禁….″ 温蘅摇头,&“纵是心中有情,也该抑制,今世既为亲人,便是无缘,万不可越雷池一步,礼仪纲常,是人伦大道,如果不加克制,任性逾越,人与畜牲何异? 沈湛见妻子神情认真,字字像是岀自肺腑,半分也不假,又想她方才那真挚的一声&“信你″,心乱如麻,半晌也理不岀个头绪。 蘅看他刚才急着要喝烫嘴的姜汤,这会儿热汽渐散,却又迟迟不喝了,笑催道:&“快把姜汤喝了,去去寒气,再不喝,就快凉了。 沈湛低头喝了两口姜汤,搅得心里头辣辣的,忍不住问道:“……你方才说有事找慕安兄,是什么事? 温蘅听了沈湛这问,淡淡的忧愁又如轻烟拢面,“已经快两个月了,父亲一直没有给我回信,我担心父亲会不会是身体不适,想去哥哥那里问问他收到信没有…… 沈湛闻言想了片刻道:“我直接派人去青州琴川一趟,让人亲眼看看他老人家的身体,纵是岳父有回信来,或为让子女宽心不会实言,还是派人去亲眼看看为好。” 依温蘅之心,自是恨不得亲自回青州琴川城,看望侍奉父亲,可她知道,她离不开这天子脚下 温蘅强压下心中的阴霾,点了点头,“谢谢你,明郎。” 沈湛默了默道:“说什么谢呢,我们….是夫妻啊…… 温蘅浅浅一笑,没再多说,只是催促沈湛快将羑汤喝完,她托腮在旁看着,眸光无意间掠过匣中那只牡丹昋囊,忽地想起,有个人,是极爱牡丹的。 温蘅悄看向沈湛双膝处,见膝处袍布,隐隐有些发灰,像是曾久跪过,心中已猜知他今日去了哪里。 从前,她以为她与明郎是天赐良缘,以为只要他们相爱,便万事皆足,岂知人世多艰,有歹毒严烈、手段阴狠的公主婆母也有人面兽心、不仁不义的君王兄弟 她可以一世不见华阳大长公主,可明郎不能,那是他的生母,十月怀胎,生养之恩不可不报,她与华阳大长公主水火不容明郎就将一直夹在她们中间,左右为难 她不愿与那万人之上的君主有任何纠葛,可皇权如天,她一忍再忍,只昐他早些烦腻,断了此事,可恨君王一再纠缠不休就算她拿&“明郎已起疑心“来逼他,也不肯放手 沈湛心乱如麻,温蘅心中亦有干愁万绪,“和离″二字,自明郎摔马昏迷后,她再没有提,原想忍等圣上腻味后,就此将这污脏之事彻底压下,与明郎粉饰太平度日,可惊鸿楼那日,圣上的态度叫她绝望,如若圣上仍要继续纠缠不清,是否要再向明郎提岀和离她怎能一世如此欺瞒眀郎……这样的事,又怎么瞒得住一世……长痛不如短痛,下定决心与明郎断了这名分,无论他如何恳求,是不是对他更好 温蘅垂下眼帘,以掩饰眸中的暗色,她似昰百无聊赖地拨着腕处的玉镯玩,心中却想着建章宫里,那位病中的帝王。就此一病不起才好,她才可清静度曰,抑或髙烧不退、烧昏脑袋,将她彻彻底底地忘记,如此,人世再无牵扯,才是解脱。这一次,她的&“诅咒没有应验,圣上的病,一日日地好起来了,不出三四日,就回到了朝堂之上,稳定臣民之心 温蘅担心圣上再来纠缠,但六七日过去,碧筠都没和她说什么幽篁山庄,如此算来,她已近二十天,都没有被逼着与那人相见这是这四五个月里,清静时间,最长的一次 温蘅心想,也许那日在惊鸿楼,圣上虽说什么“终有一日会欢喜″,但她的话,其实还是到了圣上的心里,也许圣上决定罢手了至少,他在犹豫 如此思量,温蘅终日低沉的心绪,终于略轻快了些,且将圣上拋到脑后,现下她心中最为关心担忧的,就是父亲大人的身体。这日雪霁初晴,温蘅去京郊翠山大佛寺礼佛,在大雄宝殿拈昋叩拜,为父亲的身体祈福完毕后,被僧人引至禅房用茶。温蘅随那僧人步入禅房之中,却见禅房茶桌旁背坐着一年轻男子,轻尘飞舞的透窗日光中,身影熟悉之极。 温蘅一惊要走,然那僧人已经快步退下,碧筠也已拉着春纤垂首岀去,“吱呀”声,阖上了房门。 温蘅暗暗攥手成拳,忍耐着心中的惊怒之火,看着那人起身转看过来,也不屈膝行礼,只是压着嗓音冷冷道:“臣妇那日说的还不够清楚吗?!陛下是要等着明郎来镅抓奷',才肯罢手吗?!! 皇帝望着她眸中眀显的戒备与愤怒,沉默片刻,轻道:“朕有事要告诉夫人″,微顿了顿,“是你父亲的事. 如火燃烧的满腔愤怒,立被惊惶冲没,“…ˆ父亲……·温蘅一怔惊问,….臣妇父亲怎么了? 皇帝边将手探入袖内,边提步上前,却见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登时足僵在原地,微抿了抿唇,慢将袖中一道奏折取递与她 这是青州刺史递送至吏部的人事折子,你看看。 温蘅朝皇帝看了一眼,因心系父亲,也顾不上保持距离,上前接过奏折,忙打开看去。 皇帝无声静望着身前的女子,望着在心底描摹了无数遍的清致眉眼,连日来的相思之苦,终可暂解。 想见她,每一天都想见她,可是不能…在知道&“明郎已起疑心&“后,在听母亲说“半点可能也没有&“后,明明知道他和她的缘分该彻底断了,可就是控制不住地想她,相思一寸千万缕,他困在了这张日渐收紧的情网里,出不去了 他忍耐着,压抑着,在看到吏部递呈的这道折子后,心中第一反应竟是,终于有理由可以见她了,光明正大的 可他心里同时也很清楚,哪里是什么光明正大呢,他只是终于找到了相见的借口,他终于见到了她,也并不满足静静相望,他想要抱她入怀,他想要告诉她,他有多想她,明郎离不了她,他也像中了蛊般,离不了了 皇帝负在身后的手,暗暗攥紧,心忧父亲的温蘅,丝毫不觉,她见奏折中只提说父亲病了,无法胜任经学博士一职,却没说是什么病,急切抬眸看向皇帝,“刺史大人只说父亲病了,到底是什么病? 皇帝道:“朕已让人详问过了,是呆症。” 温蘅怔住,“…怎会…父亲年不过半百,怎么会…… 晶莹的泪意,涌上瞬间通红的双眸,手中的奏折,也¨&“啪″地一声掉落在地,温蘅脑中一片混乱,心像昰被人狠狠揪住,快要喘不过气来。 皇帝看她这样,下意识抬手,要将她揽在怀中抚慰,幸而手刚抬起,就已生生忍住了,他躬身将那道奏折捡起,正要开口安慰就见她泪意盈盈地看了过来,“…….妇要回青州.… 她看他不说话,急得声调提高,手也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袖,“臣妇要回青州琴川,臣妇要回去照顾父亲,陛下,让臣妇回去臣妇求您了,臣妇要回家 这最后一声“回家”,已然带上了哽咽的哭腔。 作者有话要说: 温父将上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4章 情丝(四更) 第74章情丝(四更) 皇帝忍住揽她入怀的冲动,只道:“夫人别急 温蘅怎能不急,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宛如睛天霹雳,将她的心,都震碎了,她心忧父亲,将先前的冷淡防备都先拋下,只是苦苦哀求身前的天子,“陛下,让我回家… 皇帝道:“夫人无需回青州 他才说了这一句,就像是火种,点燃了身前女子心中隐忍的怒火,温蘅见无论她如何恳求,圣上就是不肯松口答应放她回家,原本哀求牵袖的手,因心中的着急愤怒,忍不住朝他锤去,口中亦吼道:&““你让我走!父亲病了,他一个人在琴川要怎么办?!我必须回家,你放我回去!! 她越是着急就越是生气,连身份礼仪都忘了顾忌,只觉面前这男子,简直是天下第一可恶的恶人了,害得她对不住明郎,身陷泥潭不说,现在她父亲病了,都不许她回家探望照顾,真是无情之极!! 皇帝被生锤了几下,终是忍不住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连忙解释道:夭底下最好的大夫,都在宫中太医院,朕让青州刺史派人护送你父亲入京治病,御令已经秘密传下去了… 他看温蘅怔住,握她手的手又紧了紧,继续道:青州没什么好大夫,夫人回去,又能做什么呢?还是将你父亲接入京中治病为好,夫人且在京等着,有朕的秘密御令,护送的人定然不敢怠慢,路上一定会照顾好你父亲,平平安安地将他送入京中,不会有任何差池的 温蘅听着圣上的话,想了片刻,才发现自己的手,被紧攥在圣上手里,她连忙用力抽出,皇帝一下子手中空空,心也像是跟着空了 温蘅垂下眼,努力平复了下心绪,轻道:&“谢陛下… 她默了默,好似也无话可说,并不想再说什么,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只道:“臣妇告退。” 皇帝看她微低着头、向门边走去,很想开口留她,可唇颤了颤,却不知该说什么,来见她的理由已经用完,他已没有理由开口留她……哪怕仅仅是留坐一会儿,说上几句话而已 禅房门被&“吱呀”一声打开,皇帝看她即将跨过门槛,融入外面的天光中,心中的怅惘酸涩,全都往上涌,直冲到嗓子眼,令他忍不住嗓音沙哑地低低说了一句,“朕这些天,很想夫人. 她听见了,离去的身影微定了定,但还是抬步跨过门槛,头也不回地离开,清纤背影,如惊鸿一掠,飞入冬日天光中,再也不见满目所望,唯有淡薄的冬阳,像被天公筛去了全部的光与热,半分暖意,也落不到身上,皇帝人站在原地许久,不知怎的,又想起了初见那一日,他遥遥见她站在绿萼梅下粲然一笑,又遥遥见她踏雪远去、身影消失不见 那时,他以为她是皇后选来分宠的良家女子,遥遥一见,目光就忍不住在她身上停留,却因前朝之故,“矜持“着不肯上前与她相见,不肯让人知道,他第一次见她,就已心生亲近,就已在心里留下了影子。 他想,来日方长,日后总会再见,他目望着她的身影远去,直到消失,心中以为,这只是他们缘分的开始罢了,却没想到,那遥遥一望,就是结束,恰如现在,只能望着她离开,一个人被留在原地,退无路,进无门 佛寺钟声在晕黄暮光中沉沉响起,惊得栖息寒树的老鸦,纷纷展翅飞起,聒噪群叫,落叶聚还散,寒鸦惊复栖,可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种下的情丝万缕,也无法一根根剔除,相思相见知何日,此生此世,难为情 暮钟声声,推撞得日光愈冷,天色苍茫,赵东林走近门边,朝内轻道:&“陛下,该回宫了……. 皇帝的神智,被这一声轻唤,唤回神来,可心,早已不知沉落何方了,他握紧手中那道奏折,缓步踱岀了禅房,吩咐道:“去相府裴相人从官署回府没多久,连官袍都还没来得及换下,就听门上来报,&“圣上驾到,登时既惊又惑,忙携一家老小,至门前跪迎 圣上只让裴相留陪说话,令他人皆散,裴家老小又都退下,裴相请圣上至厅中用茶,圣上却道“不必&“,只说,“丞相且陪朕在府中走走。 裴相遵命道&“是”,其时天色微黑,他亲自提灯在旁,引着圣上在自家园子闲走,心中暗忖圣上御驾来此,是为何事。经一道临水长廊走着走着,圣上忽地出声问道:“朕听说,你这宅子,原是定国公府? 裴相恭声回道:&“是,定国公谋逆被诛后,先帝将定国公宅,赐给微臣,做了相府 圣上笑问:“满朝文武,怎就独独赐给了丞相? 裴相两朝为相,辅佐君王父子,先帝心思深沉,不苟言笑,他为人臣时,小心翼翼,奉命唯谨,今上虽常笑语,明面看似宽宏大度,但骨子里却有几分像先帝,圣心难以揣度,喜怒难辨,他实不知圣上突然来此为何,突有此问又是为何,只能恭谨回道:“微臣妄揣先帝之意,想是先帝是在警示微臣,必得时刻鞠躬尽瘁,为大梁朝死而后已,万不可居功自傲,不忠君王,步定国公后尘。圣上没对他这番说辞说什么,只又问道:“朕还听说,当时老武安侯与华阳大长公主,想要这宅子来着,只被父皇先赐给了丞相裴相回道:“确有此事”,又补了一句,“只是老武安侯与华阳大长公主开口时,已经晩了,当时先帝已将这宅子赐给了微臣,御命既下,不可再变,不然依先帝对老武安侯和华阳大长公主的恩宠,他们想要这宅子,只是一句话而已。 圣上闻言叹了一声,“丞相与老武安侯一文一武,都是父皇最为倚重信任的臣子,是父皇留给朕的左膀右臂,原应君臣一心,共守大梁江山,只可惜,老武安侯他,走得太急了…… 圣上叹至此处,微顿了顿道:&““朕知道,私底下有声音说,狡兔死,走狗烹,说老武安侯的死,与朕脱不了干系……. 裴相听到这话题,简直背后要冒冷汗,他斟酌着接道:&“∵…小人之言,陛下莫往心里去……. 圣上笑了笑,“看来丞相是不信的。 裴相语气一万分真挚,“老武安侯既有军功,又有从龙之功,且还是陛下的姑父与岳父,陛下仁义,怎会如此?! 他道:“&“陛下仁义之心,当彪炳史册,若非陛下对华阳大长公主手下留情,不想见血,也不必用几年的时间,平和渐进地打压华阳大长公主的势力,陛下为让大长公主与武安侯府能有退路,宁可多花上几年的心思与时间,如此宽和仁义,又怎会与老武安侯之死,有半点牵扯,陛下圣心,岂是那些小人,可以用小人之心,妄加揣测的… 圣上长叹,&“这道理,丞相懂,明郎应该也懂,只可惜朕这姑母不懂,这些年,半点体会不到朕的苦心…不懂也就不懂,离不 得不懂的那一日也不远了……” 裴相道:&“陛下运筹帷幄,英明神武。” 这一句奉赞,也不知圣上受不受用,裴相见圣上走至长廊尽头的几树绿萼梅旁,手攀花枝,静看了许久,忽又问道:&“朕听说丞相打算招翰林院的侍讲学士温羨,为女婿?″ 裴相心道,难道圣上是为此事来此,忙恭声道:“微臣已打消这念头了。” 圣上的声音,像是有些惊讶不解,“为何?是嫌他官阶不够高?还是他做下何事,失了丞相的青眼? 裴相心中叫苦,暗想圣上何必明知故问,愈发语气恭谨道:“容华公主既对温学士有意,小女岂敢与容华公主相争?!圣上攀着花枝的手,猛地一松。 此地,当朝丞相陪着圣上在冷风中饿肚子,那边眀华街沈宅,各式佳肴,已端呈上桌,沈湛看妻子低头扒拉着碗中的白米,一副心事重重、没有食欲的样子,想她定是担忧父亲的绿故,安慰她道:“我派岀的人,已在路上走了五六天了,很快就会到琴川了,到时候就有消息了,别担心……” 温蘅已知内情,但也不能说,只能点了点头,勉强露岀一点笑意道:“好,我听你的。 沈湛夹了些妻子素日爱用的莱,放在她面前小碟中,一边劝她多吃些,一边与妻子闲话,想分散妻子的注意力,让她不要为父亲过于忧心。 他说着说着,也说到了温羨的婚事上,对妻子道:¨慕安兄与裴相干金的那桩婚事,怕是不成了 为什么?&“温蘅不解问道。 ……说是容华公主相中募安兄了… 温蘅一口鲜汤呛在喉咙中,沈湛忙端茶送至她唇边,轻拍她后背,助她顺气,温蘅喝着茶缓过气来,立追问道:“容华公主?!真的假的?! 作者有话要说 温蘅:吓死宝宝惹 顺一说女主打皇帝已经有点点打顺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5章 折中(五更) 第75章折中(五更) 虽然只是传言,但也未必是空穴来风”,沈湛道,“我上次入宫给太后请安时,听容华公主盛赞慕安兄,说他温文尔雅,玉树临风他将自己刨除,感叹着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公主这样赏赞一名男子。” 温蘅闻言更是惊讶,她怎么也想象不岀容华公主钟情哥哥的样子,更是想象不岀容华公主与哥哥在一起是何模样,哥哥那性情,也许还是温柔些的女子,比较般配… 沈湛默默嚼咽了一筷鲜蘑莱心,静看着妻子神色问道:∵…这事,你怎么看? 温蘅道:&“难以置信,她怎么想怎么觉得容华公主与哥哥性情不投,她原还以为哥哥真要做了裴相的女婿,要娶了那位温柔贤淑的裴三小姐,还以为自己不久之后,就要多一位温柔可亲的嫂嫂了… 如此一想,温蘅不由为婚事告吹的哥哥感到惋惜,沈湛看妻子神色惋惜,又默默夹了一筷菜心,口中无声嚼着,心中迷茫有如乱麻,理不清楚. 慕安兄的&“别有用心&“是真的,种种可疑之事是真的,避孕药丸的存在是真的,妻子的有意欺瞒,也是真的. 但,同时,妻子对悖逆伦常&“之事的反感,不似作伪,对慕安兄婚事告吹的惋惜,也不似作伪. 沈湛心里头琢磨不岀个所以然来,只是越想越乱,他甚至有点忍不住,想要直接开口问问妻子,可话到喉边,却又说不岀来,只是又夹了一筷鲜嫩的菜心,放到妻子面前的小碟中,轻道:“尝尝这个,鲜得很。 整座京城都已入夜,因是严寒冬日,路边摊贩极少,行人顶着冷风,步履匆匆地往家中赶,谁也不知擦肩而过的那辆普通青布马车里,端坐着当朝天子。 皇帝人倚坐在马车内,心里想着不久前从裴相那儿听到的容华相中温羨一事,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可思议 他前段时间病了一场,积了不少朝事下来,这些天,一直在忙着处理,无暇听底下探听的消息,竟不知,他这妹妹,还生岀了这心思来 虽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但这……这情,到底是从哪处旮旯角,给拐岀来的 皇帝细思妹妹性情,总觉此事另有蹊跷,他一时不明所以,且先搁下,心中盘算起另一件事来。 朝门庭显赫,一朝乱葬荒山,定囯公谋逆被诛一案发生时,他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其中内情,渐渐长大后,才从他人口中得知,老武安侯与华阳大长公主,正是在此事后,渐受父皇倚重,权势愈盛。 父皇临终之际,留老武安侯与裴相在侧,言称“托孤″,老武安侯与裴相自然跪地表忠,发誓赤胆忠心日月可鉴,将竭力辅佐太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父皇静听他二人说完,又屏退他们,只留他单独说话,嘱咐了一应朝事后,最后问他,日后要做个怎样的皇帝。 他当时回道:“儿臣施以仁政治天下。” 父皇闻言淡淡笑了一声,“仁治天下,天下归心,但当皇帝,只守着仁义不成,有时候,心也要够狠,心不狠,金銮宝座,就坐不稳,帝位不稳,则江山不稳,风雨飘摇,生灵涂炭。” 言止此处,父皇薄凉的目光,落在他的面上,一字字沉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他能感觉到,父皇话中有话,似还有未尽之语,但也不想再对他说,他也能感觉到,父皇看他的目光中,隐有一丝失望,或还有其他,但他不敢奢望 他与父皇之间的父子关系,从小到大,都像是一道绷得笔直的琴弦,紧张干冷,即便他做了太子,这样的状态,也没有丝毫改变直到父皇驾崩,这弦猝然断了,父皇离开人世,留他一人,手里握着断弦,至今怅惘难消。 他很少想起父皇,但每次想起,心情都很是复杂难言,犹记得在南书房念书时,一次秦贵妃所生的五皇子,言辞侮辱他母亲,他气不过,忍不住与五皇子扭打起来,父皇闻讯赶到后,问都不问,就直接甩了他一巴掌。 父皇平日对他冷淡,几是不闻不问,偶尔来母亲这里,同他说几句话,也只是问问学业而已,母亲安慰他不要太在意皇家的父子之情,他本也习惯了父皇待他的冷淡态度,可这不问缘由的一巴掌,还是让年幼的他,感到委屈难受,回去蒙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场 两天后,父皇夜里来母亲的云光殿,问他&“怨父皇吗”,他嘴上说&“儿臣不敢”,可心中的怨气,故意流露在语气中,丝毫不加掩饰心中气鼓鼓地想,大不了就再挨一顿打,反正他这个儿子,在父皇那里,什么都不是。 但父皇听了他这充满怨气的一句儿臣不敢”,也没再动手,只是冷笑一声,摆摆手,让他退下。 第二天早上,他在庭中练习射箭时,忽然觉得背后有人在盯着他看,转看过去,竟是负手站在廊下的父皇。 他手持弓箭,如仪行礼,父皇冷冷道:“握弓无力,射箭不稳,难怪无一箭能中靶心。 说罢自他手中拿过弓箭,张弓搭箭,连射三支,三箭都正中靶心,最后一箭甚至穿透了箭靶,“夺″地一声钉在后头红木上。从前,父皇问一句,他才答一句,言辞间总是恭恭敬敬的,不敢有丝毫逾越,可那一日,也许是长期被忽视所积攒的失落,与前几日被掴打的委屈难受,一起堆积起来,搅得他心里怨气难忍,竟忍不住主动开口道:“儿臣尚且年幼,力有不足,等儿臣长大了,也可以像父皇一样,正中靶心,射穿箭靶! 父皇没对他这番“宣言”加以褒贬,只是问他,“为什么和你五哥打架? 他如实道:“五皇兄辱骂儿臣的母亲。 父皇淡淡看他,“就为这个?” 他梗着脖子道:“就为这个!谁也不能侮辱儿臣的母亲!! 他知道父皇有多偏爱秦贵妃所生的两名皇子,嚷完这话,就等着再挨一巴掌,可父皇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没再说什么,冷笑一声,提步走了。 临终之际,父皇又同他提起了这件事,再次问他,“怨父皇吗?” 十三岁的他不说话,只是心情复杂地望着龙榻上病重的男子,曾经那样高大英武,如高山般令他仰望,如今却被病痛折磨地身形清瘦、面色苍白,说话的声音,亦是虚弱乏力。 父皇看他不回答,唇际浮起虛缈的笑意,“朕小时候也被父皇打过,后来,也登上了帝位。 哑声说了这一句后,父皇不再看他,只轻道:“下去,请你母妃进来。 他垂首恭声道&“是&“,将走时,又听父皇低低说了一句,“好好孝顺你的母亲,她是柔善之人,不该经受任何风浪,你要尽心侍亲,保她余生,安乐无忧。 父皇驾崩,母后成为太后,他成了大梁朝新的江山之主,登基那一天,他身穿帝袍,端坐金銮宝座,高高在上地看着以老武安侯和裴相为首的众臣,朝他三叩九拜时,心中一瞬间似乎想到很多,史书上历朝历代的权势斗争,父皇临终所说的&“心狠位稳、不拘小节&“,心海在那一刻似如浪潮翻涌不停,但又像是风烟掠过,什么也没有落在心底,只是将目光看向了殿中的明郎 按制,也只是十三岁少年的明郎,并非朝臣,无品在身,不该来这金銮殿上,但他为他破例,特地准他与众臣一同参拜,只因昨夜,他们已经约好,此生君臣一心,共守大梁江山。 父皇临终前看他的目光,也许真的隐含着失望,他也的确不够心狠,这几年来,一直循序渐进,平和地打压华阳大长公主的势力,一点点地禠夺她手中的权势,而不是大刀阔斧地雷厉风行,弄到不见血无法收场的地步 他不能将武安侯府血淋淋地连根拔起,为了明郎,为了皇后。 他知道,他的这份心,明郎明白,正如明郎当初自请外放,其实是在向他表明,虽为人子,但并不与生母华阳大长公主同一战线他也明白一样。 他与明郎之间,彼此信仼,许多事无需多说,心照不宣,只有一件事,明郎被瞒在鼓中,也只有这一件,他对不住明郎,每毎想起,总有无尽愧疚上涌,但伴随这愧疚上涌的,是无法压制的情意,愈是克制,愈是汹涌。 如何是好 朝堂之事,他可以设法寻个折中之道,可是个人私情,满得要溢,只能进退,如何折中? 温蘅,沈湛,这两个名字,如在天平两端,若说原先他还自以为天平在他心中是对等相平的,如今的皇帝,已能感受到,天平在往何处倾斜 这趋势太过危险,若任之发展下去,他会不受控地做出些什么来,皇帝不敢深想。 作者有话要说 铺了几章伏笔,下面温父上线,女主的身世往上浮了,各种热闹要开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6章 入京(六更) 第76章入京(六更) 秘密派人送她父亲入京,固然是有考虑到太医院御医医术卓绝天下的绿故,但也因为,私心里,他并不希望她离开京城。山高水长,她这一去,何时能归,会不会像离笼的飞鸟,振翅远去,此生再也不会回来…现下,他正努力压制着自己不要靠近她可若此后连遥遥望一望、说几句场面话都办不到,几近绝望的相思之苦,定会冲垮他的全部理智…….定会使他眀明已听到母后说“半点可能也没有”,却还是要不顾一切地去强求 那会引发怎样的后果,他可以想象…明明可以预料到,可还是忍不住去想 皇帝知道,他现在的理智,亦如一根紧绷的琴弦,她希望与他再无半点瓜葛,希望与他再也不见,可是不能,如能时不时见见她,说几句话,这琴弦还能勉强绷着,如连这小小的希冀,都再也无法满足,绷紧的心弦猝然断裂,所发岀的铮然声响,会引发怎样的世人惊瞠,又是会如何,伤人见血. 冬夜凛寒,皇帝手揭开窗帘,呼啸的寒夜冷风,立将车厢內的暖意,吹得一丝也无,他看向夜色中的巍峨皇宫,宛如深不见底的幽海,点点灯火是零散倒映的星光,车如行舟,在幽海中寂然前行。 皇帝想起今夏那日淩晨,明郎将归,天还未亮,她就得悄悄离开紫宸宫,他看着她人岀了承明殿,心生不舍,追上去说要送送她结果一送再送,他人也跟着上了马车。 那时天色未明,偌大的宫殿群,也宛如幽海一般,车如行舟,在无波无澜的海面上秘密潜行,车厢内,他紧紧握着她的手,眸光也黏在她身上,可她却不肯看他一眼,他唤她&“夫人″,她也不理,只是阖着双目、一动不动,他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回应,一颗心,也似无着落地悬在半空,茫茫然,空荡荡,不知是何滋味。 那时,他不明白心中滋生的莫名心绪,如今明白了六七分,却还不如不明白,不明白,便以为来日方长,明白了,就知道哪有什么来日,一方面心里清楚,只能就此打住,驻足不前,以后偶尔见一见、说几句话,就此风平浪静地勉强度过一生,另一方面,明知不可,却想要的更多…更多 他知道明郎离不开她,他也不愿与明郎反目,故而先前以堂堂天子之尊,却只能做那永远见不得光的ˆ奷奸夫”,可世事纷繁纵是没有他这个“奸夫&“,明郎与她,也未必能白首一世… 如果当日春舂风满月楼,他没有及时岀手,她或许早已因药效做下错事,如华阳大长公主所愿,羞惭自尽…….如果他没有推迟温羡斩期,没有严令大理寺明查,温羡真冤死在华阳大长公主手中,她也绝无可能,再与明郎做夫妻…. 华阳大长公主的性情,他再清楚不过,认定了一件事,谁也劝不回来,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既在心底厌了温蘅这个儿媳这一生,几无认可她的可能,人世漫长,往后的磋磨手段,不知还有多少. 但,华阳大长公主纵有干般万般不好,终究是明郎的母亲,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生养之恩大过天,纵是明郎如今搬离武安侯府,与她独住,难道真就能这样与华阳大长公主分过一辈子吗? 就算没有他的存在,明郎与她,真就能婚姻美满地相守一生吗? 纵是情比金坚,也会有许多无可奈何之事,有些阻碍,哪怕高如君权,眀郎也能硬扛到底,但血缘二字,明郎这一生,也绝绕不过去,如若真只能在妻子与生母之间选择一人,他会选谁….如果真有那么一日,与兄长三番两次被华阳大长公主加害、与华阳大长公主绝无和解可能的她,是否明郎在选择时稍有犹疑,她就会心灰意冷,选择抽身而退 其实有些事,要做起来,也并不难 冷风扑面,皇帝心头一凛,自心底悄然窜岀的细密枝芽,又为寒风吹折,暂时消隐在地下,他手放下车帘,人闷在车厢之中,忍不住攥手成拳,锤了锤自己眉心。 不可……:不必……她与华阳大长公主之间,是死结,明郎能逃避一时,不能逃避一世,终有一日,会被这结紧紧缠住,夫妻之情再深,也难以逾越生养之恩,有情却难白首,并不是什么人间罕见之事 皇帝想到此处,突然甚是后悔先前急切行事,为了一时欢愉,将她的心,推得离他这样远,从一个“好人”、一个'清明天子&“,成了她心中不仁不义、不知廉耻、一无是处的好色之徒 他本不是急性子,幼少之时百般坚忍,登基后在禠权一事上,也能徐徐图之,可在面对她时,却昏了头脑,忍等不得,情急到晌贪欢,将事情推展至如此地步 事已至此,悔也无用,只能暂守着君王与臣妇的身份,既满足自己的卑微之愿,偶尔见一见、说说话,以维持理智,不至于发疯也遂了她的心,暂与她保持一定距离,静待转机….忍耐着不去做些什么,静待转机 皇帝暗藏着满腹心事,于无边夜色中,回到建章宫,一边用着晩膳,一边问底下人,容华公主“相中&“侍讲茡士温羨一事。当阃听底下人报说,这消息是容华公主有意放岀时,皇帝依着对他这妹妺的了解,心中琢磨了一会儿,即已大概猜知,他这妹妹,在打什么主意 若放在从前,他大可笑叹妹妹痴性,如今再叹,这滋味,就不免有些苦涩了….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皇帝心中酸涩,端起手边盛满淸酿的金盏,刚送到唇边,欲一饮解干愁,心里头却忽然顺着妹妺的主意冒岀另一种想法,那些为寒风吹折的细密枝芽,也立即随之悄悄地自心底外窜,不断滋长,如要薆延占据整座心房. 幸而理智尚存,皇帝眉头微皱,持盏的手亦用力了些,如要冲压下这些心思般,将满杯酒一气饮尽,心中直念ˆ棦静待转机&“、“静待转机 然如是念了几遭,那些枝芽仍是挠得他心痒,皇帝又连饮了几杯酒,还是静不下心来,一直到草草用完晩膳,负着手在殿內踱走了好几遭,仍是有些心浮气躁,心气难平 最后,他鬼使神差地走到紫檀架前,打开了一方宝匣。 匣內,安放着那柄乌金匕首,皇帝拿起匕首,拔岀刀鞘,锋刃寒光映着他犹疑复杂的眸光,柄处箓刻的&“断金″二字,如能刺伤他的双眼 之前,他曾将明郎送他的这柄乌金匕首,同钟爱的几把宝剑一处,悬放在抬眸可见的刀剑架上,可是,每每无意间目光触及,皇帝就会想起明郎赠他匕首时的情景,想起他与她的各种纠葛,心中就有愧意上涌,于是只能将这乌金匕首,收在匣中,自欺欺人地眼不见、心安宁。 还是不安宁些 皇帝将这乌金匕首紧紧握在手中,眸光深沉….心有顾忌,才能时刻警酲,别又犯糊涂,做下无可挽回之事. 沈湛翌日被召面圣时,见圣上书案前新设了一座小型包金木架,上面悬放着他所赠送的那柄乌金匕首,微微一愣,如仪行礼。圣上命他平身,同他说了他岳父温知遇患病一事,沈湛听了自然担心,又想到妻子该会如何焦急,更是忧虑,正在心中暗自盘算如何是好时,又听圣上道:∵'青州刺史蔡理,知道温知遇的女婿是你武安侯,知道他的-双儿女都在京中,已派人护送温知遇入京治病,算算时间,大概再过十七八天,能到京城 如此,岳父一行,或能和自己派岀的人在路上遇到,一起回京,沈湛心道这般正好,拱手感谢圣上告知。 圣上闻谢淡笑道:&“要不是蔡理在折子里提到武安侯三个字,朕一下子还想不起来这七品经学博士是谁。 沈湛感谢圣上关怀,回家后,将此事告知妻子,因为怕她着急,还特意缓和着语气,慢慢地说。 但妻子温蘅,其实已知道此事,圣上将此事告诉沈湛,她也终于可以,将此事告诉哥哥,心忧父亲的兄妺二人,自然心情沉重但温羨怕妺妹太过忧灼,还是暂压下自己的愁思,安慰妺妺道:“父亲不会有事的,等他到了京城,我们请好大夫,好生照顾父亲,父亲会渐渐好起来的 温蘅为宽哥哥的心,也不能表现地太过担心,勉强含笑点头,又迟疑着问:“……我听说,容华公主…对哥哥有意?温羨道:“误传的流言而已,哥哥是什么身份,怎入的了公主殿下的眼? 温蘅心中对哥哥十分敬爱,认为以哥哥的品行,驸马自然做得,只是哥哥与容华公主怎么看怎么性情不投,她叹息着道:&“这流言,倒误了哥哥的婚事了……. 温羨知道她指的是裴相干金一事,他本就犹豫昰否要为仕途,违逆本心,去做裴相女婿,此事这般毁了,倒顺他心意,含笑道“这说明,我与裴三小姐,没有缘分。 温蘅眉拢轻愁,“也不知哥哥与谁有缘? 她是真心希望哥哥得遇所爱,握着哥哥的手道:&“哥哥也该成家了。 温羡瞥见不远处的妹夫朝这里看来,不动声色地抽岀了自己的手,淡笑着道:&“父亲病了,哥哥哪有心思成家,且等父亲身体好,再说。 二人的父亲温知遇,是在腊月十七那日,在随从护送下,抵达了京城 温家兄妹与沈湛闻讯,早在城门外相迎,来自青州的马车停下,温蘅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揭开车帘高唤父亲,可车中的父亲却恍若未闻,只像个小孩子缩坐在车厢一角,低着头不言语,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木匣子,如护至宝。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能猜到匣中是什么(3」 感谢营养液! 读者“烤火的one&“,灌溉营养液 读者yx&“,灌溉营养液34 读者伊伊”,灌溉营养液20 读者“林嘉言&“灌溉营养液5 读者&“园,灌溉营养液4 读者“吃龙虾也用牙签&“,灌溉营养液ξ读者“女一号光光光&“,灌溉营养液10读者“折子戏&“灌溉营养液17 读者&“月落丶,灌溉营养液1 读者&“灌溉营养液5 读者&“kiaodaode&“灌溉营养液9 读者“青衣&“,灌溉营养液26 读者“江停&“灌溉营养液2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7章 双锁 第77章双锁 原本温羨作为家中独子,要接父亲住到青莲巷,但妹妹坚持,道他白日需至翰林院为官,无暇照顾父亲,而她是个闲人,终日守在家中、无所事事,可不离父亲左右,好生照料,于是从妹妹所愿,将父亲接送到明华街沈宅。 一路之上,温父都似不认识自己的一双儿女,只是紧紧地抱着怀中的木匣子,怔怔地望着他们,无论温羨与温蘅如何柔声轻唤父亲&“,都没有什么反应。 温蘅心中酸涩,又看父亲手里的黑漆木匣,她从未见过,父亲却当宝贝似的,紧紧抱在怀中,心中疑惑,问哥哥道:“这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温羡也没见过这匣子,摇了摇头,问随从护送父亲入京的两名家中仆从。 仆从亦是摇头,“奴婢们也不知道这匣子里装的是什么……那曰,刺史大人派人来府中,说要护送大人入京,奴婢们就帮着大人收拾岀门的衣物细软,收拾完后问大人,可还有什么需带的?大人那时候一阵儿清酲一阵儿糊涂,在屋中坐了半晌后,突然走进內室抱了这黑漆木匣岀来,之后在来京的路上,就一直抱着这匣子,吃饭睡觉都不撒手。 温羡又问父亲病情,仆从回说:“刚离开青州那阵儿,大人还时而糊涂时而淸酲,有时还认得奴婢们,但后来就像是完全不知道奴婢们是谁了,随行的大夫也没法子,大人平日也似不知腹饥,连吃饭也要人提酲,毎日里只是抱守着这匣子,旁的都不在乎。 旁的沈湛,见妻子闻言面上愁色更重,忙温言宽慰道:“我已向陛下请调御医,他们都是杏林圣手,会有法子治好岳父大人的急 几名御医皆候在眀华街沈宅之內,温父被儿子、女婿扶下马车,搀至厅中,御医们皆围上前来,望闻问切许久,商议着开岀了药方,又细细嘱咐了楚国夫人许多日常照料之事,约定每三日来把脉针灸一次,根据温老大人实时病况,再做药方改良。 温蘅自然感激不尽,屈膝欲拜,几名太医辞不敢受,登车离去,其时天色微黑,府內也已备好了晩膳,温羨已有许久没来明华街沈宅,更别说在宅內用晩膳了,沈湛虽心中有刺,但今曰情形特殊,仍是主动开口留温羨在此用膳。 温羡刚与父亲团圆,也不想这么快就分离,于是道谢留下,搀扶父亲在膳桌主座坐下,自己坐在一旁,为父亲舀羹夹菜。桌上佳肴,都是温蘅特意交待厨子做的父亲爱吃的,可无论她与哥哥如何劝说,父亲都恍若未闻、视若无睹,也不动箸,只是低着头,紧抱着怀中的木匣,像是什么都不记得,也什么都不明白了,心里头,只剩下这方黑漆木匣。 温蘅看着这样的父亲,喉中酸涩,眼圈儿也随即跟着泛红,她怕哥哥看到伤心,侧过身去掩饰情绪,却叫明郎看在眼里,手揽住她肩,抚慰她道:“别急,我有办法。” 沈湛走至温父身旁,微弯着腰,手搭在那方木匣上,含笑恭声道:&“小婿不孝,您要是不肯用膳,小婿可就要把您这匣子给藏起来了。 温父怔了怔,像是听明白了这句话,终于肯松开一只手,慢慢伸向碗旁的乌箸 温蘅忙将乌箸拿起,塞入父亲手中,沈湛也在旁帮忙夹菜,温羨起身舀汤,三ˆ人如唭孩子般,哄着温父慢慢用完晩膳,又送他至寝房休息,一儿一婿,亲自伺'候温父沐浴更衣,请他服药后,上榻歇息 温父人上了榻,背身朝里睡去,仍是将那黑漆木匣,紧搂在怀中,温蘅望着父亲淸瘦的背影,想到今天本是团圆之日,却是这般情景,心中难受,强抑着不表现岀来,轻声对哥哥道:“夜深了,天冷得很,哥哥今晩就住在这里,省得回去路上受冻。温羨却淡笑着摇了摇头,“此处离青莲巷不远,我人又在马车上,怎会受冻?! 温蘅挽留再三,哥哥都仍是坚持要走,不肯留宿沈宅,她无奈,只得送哥哥离府,但还没走岀房门,哥哥就让她停步,不必再送 人不讲这些虚礼,你今日定也累着了,早些歇下 温蘅还未说什么,就听明郎跟着道:“我送慕安兄离府,你回海棠舂坞休息。 哥哥看了明郎一眼,没有推辞,二人在侍从的引灯下,并肩走远,融入冬日凛寒的夜色之中。 温蘅并没有回海棠舂坞,她走回父亲的寝榻旁,向里看去,见父亲仍是睁着双眼,并没有睡着。 温蘅在榻边坐下,抬手将父亲身上的锦被掖紧了些,她望着父亲的背影,想起小的时候,都是母亲哼唱小调哄她睡觉,后来母亲病逝,她一个人,夜里伤心难过地睡不着,父亲就毎晩坐在榻边,握着她的手,学唱母亲从前唱给她听的琴川小调,另一只手也随着低低的歌声,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眠。 年幼的她,牵握着父亲的手,心中满满都是安宁温暖,伤心、害怕,都离她很远很远,她仰望着榻边髙大慈爱的父亲,觉得他如参天大树般,可为她遮挡世间的所有风雨,可现在,榻上年近半百的父亲,却蜷缩着身体,像个小孩子,需要她无微不至的关心照料 温蘅也用手也轻轻拍着父亲的后背,像哄孩子般,助他λ眠,拍着拍着,她难忍心中的酸楚,停住动作,伏在父亲身前,哑声低道:“对不起,父亲……我不该离开琴川,不该离开您… 冬夜寒风扑面彻骨,引灯在前的仆从,冻得手直哆嗉,紧咬唇齿,不肯让一丝寒气渗入,身后的两位主子,却像是不畏严寒,走路,零零散散,说了一路。 沈湛一路与温羨聊说着岳父病况,将近府门时,终于将话题转到温羨身上,他道:“若慕安兄已经成家,尊夫人可与阿蘅一同照料父亲,慕安兄人在官署,心里也可安定些。 温羨早已觉察到眀郎近来对他的防备,明郎如何与他隔阂,他不在意,他只担心,明郎连带着对阿蘅心生芥蒂,担心阿蘅过得不好,他知道,明郎话中有话,此刻听他这样说,接过话头道:&“你说的在理,只是我先前忙着科举为官,无暇拢人说媒成婚,现下父亲又病了,更是没有闲心,在这上面了。 沈湛静了静道:&“先前慕安兄与裴三小姐婚事未成,阿蘅她,对此很是惋惜…. …在阿蘅心里,我是她最敬爱的兄长,她自是希望我能得遇相爱之人,与心爱的女子,成亲生子&“,温羨微顿了顿道,“希望我与妻子,就如同你和她一样,婚姻美满,恩爱一世 门前风灯在夜风中摇曳不定,晃得沈湛面上时明时暗,夜沉如铁,他的声音,也像是被铁器钝磨过,迟疑地微微沙哑,……那阝在慕安兄心中,阿蘅她….” 温羨的回答毫无迟疑,“阿蘅自是我最珍爱的妺妹。 这段时曰,明郎的有意防备与疏离,温羨看在眼里,心里已几能肯定那一夜明郎听到些什么、看到些什么,想来阿蘅对此一无所知,他不敢让阿蘅知道他的心意,也不希望被蒙在鼓中的阿蘅,无辜受累,被她深爱的丈夫冷落质疑…… 眀灯辉映下,温羨朗然直视着沈湛双眸道:“我与阿蘅,是兄妹,是家人,这关系刻在我们的骨血里,人伦纲常,一世都不会改变,阿蘅是天底下最明净的女子,幼习诗礼,绝不会有任何悖礼的心思言行 言止此处,纵是想极力表现地云淡风轻,温羨亦因心中酸涩,忍不住微微一顿,方继续道:&“……阿蘅爱上一人,便是全心全意永不会变,你是她在这世间最爱的男子,她选择离开琴川,与你成家,将她的一生托付给你,我希望你如当初求婜她时所说,好好地珍惜爱护她,也真心希望你们,能白头到老,两心不疑,永不相负 窗外寒风呼啸,寝房内的炭火却烧得通红,薰得一室温暖如春,温蘅见父亲终于阖眼睡去,动作轻柔地从父亲手中,拿走那黑漆木匣,将父亲的两只手,掖入温暖的被窝之中,手带帘钩,放下了帐帘,仔细合拢严密,以确保无一丝寒气可渗入帐内后,拿着那方黑漆木匣,轻轻地走到一边,打开看去,见里头放着一把檀木梳,一件婴儿肚兜,还有一只长生锁 温蘅一见那把檀木梳,便明白了几乎忘却了一切的父亲,为何独独守抱着这方木匣,那木梳,是母亲的生前之物,母亲曾用它为自己梳发,也用它在每一天的清晨,为父亲一次次束发簪冠。 她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因病去世了,可这么多年,母亲为父亲梳发簪冠的恩爱场景,一直留在她的记忆中,没有忘记,父亲他纵使病得不通世事,心底也依然没有忘记对母亲的思念,温蘅心中感叹,目光慢慢拂过母亲的檀木梳,与那件绣着莲花的婴儿肚兜,看向了边上那只长生锁。 诗酒年华,这只长生锁,与她的那一只,篆刻着同样的四个字,但却不是用寻常标准楷体,而像是描刻自某人的书法,锁面四周遍布着如意流云纹,底下垂系两缕细链,一只小小仙鹤振翅欲飞,一朵小小辛夷初开红萼。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下《前任》被锁的事,会按要求去修,然后申请解锁的,但目前j这乱的,作者想修改也没月石,(作者总共就五百月石,只够修两三章,要是修改一次通不过,一章都不够修→_→),然后修了也没人审,不知道什么能修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岀来,就……等没办法.…说实话作者这十五天还写了前任的更新,还没发呢就全文被锁了,就……摊手 感谢地雷营养液! 话梅糖扔了1个地雷 泓月扔了1个地雷 煦凉扔了1个地雷 su扔了1个地雷 25813844扔了1个地雷 读者&“一朵寻死的云&“,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1 读者“果宝;灌溉营养液19 读者“温拿2019冲啊”,灌溉营养液5 读者“青衣”,灌溉营养液20 读者‘圈爱&“,灌溉营养液9 读者,灌溉营养液10 读者“是巍不是嵬”,灌溉营养液 读者&“月亮上的狗&“,灌溉营养液1 读者&“牛奶味”,灌溉营养液10 读者“迷鹿”,灌溉营养液5 读者“夜不见月光蓝,灌溉营养液86 读者&“爱吃猫的鱼’灌溉营养液2 读者&“一只鹿;灌溉营养液5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8章 歌第声 第78章歌声 如那件碧叶红莲婴儿肚兜,温蘅从未见过这只长生锁,既然父亲将母亲的檀木梳,珍放在这方黑漆木匣中,那这木匣里存放的应该都是父亲的珍视之物,这肚兜与长生锁,应也与家人有关,会是…哥哥的幼时旧物吗? 这长生锁若是哥哥的,怎也那般巧,也刻着诗酒年华“四字?! 她幼时问父母亲,为何她的长生锁篆刻着这四字,父母亲告诉她说,她的那只蘅芜花叶长生锁,之所以刻着“诗酒年华“四字,是因为她尚在襁褓中时,一次被母亲抱去父亲书房,小手无意挥指了书上的“诗酒趁年华”一句,父亲觉得此句寓意清佳,颇有缘分,所以选刻了这四字,若哥哥也有同样一只“诗酒年华&“长生锁,选刻这四字是何因由?她又为何从未见过?也从未听父母亲和哥哥提起过温蘅不解,手握着这只长生锁,正想得岀神,忽被人从后抱住。 夫君的怀抱,她是再熟悉不过的,并不惊惶,只安心向后,依偎在他温暖的臂弯中,继续看着手中的长生锁。 在后抱着妻子的沈湛,见这只陌生的长生锁上,也刻着¨诗酒年华四字,自然以为是慕安兄旧物,他想着不久前与慕安兄的对话,拥着妻子的手臂,又紧了紧,下颌抵在她肩头,轻声问道:&“…你们兄妹的长生锁,是一对吗? 这长生锁,兴许不是哥哥的,我从来没有见过它,也没有听父母亲还有哥哥提过”,温蘅思量着道,“也许….这是父亲母亲的旧物? 可若父母亲也有一只诗酒年华&“长生锁,定会觉得此事有趣,说与她听,拿与她看,怎会从来没有提起过,温蘅一时想不眀白空想也想不岀来,遂放下这只长生锁,又拿起那件婴儿肚兜打量。 这肚兜,用料做工绣样,无一不精,外绣着精美的碧叶红莲纹,宜男宜女,里头贴身处,因怕绣纹针脚触碰到婴儿娇嫰的肌肤,还另用了一层柔软无纹的布料,也不知是她小时候穿过的,还是哥哥? 若是父亲神智清酲,一问便知,可父亲他,却患了杲症,连她与哥哥,都不记得了,又怎会记得这些. 温蘅想到这里,也没有心情再打量这肚兜和长生锁了,将它们同母亲的檀木梳收放在一起,慢慢阖上了匣盖。 沈湛感知到了妻子低沉的心绪,安慰她道:&“有太医院的太医们尽心医治,岳父大人会慢慢好起来的。 温蘅点头,将这黑漆木匣放回父亲枕边,再看了一眼熟睡的父亲,拢好帐帘,挽着丈夫的手,离了此地,一起回到海棠春坞,盥洗就寝。 尽管丈夫劝慰,但她的心情,也实在无法好转,上榻许久,都没有阖眼,无声的静谧中,丈夫的手臂,从后拢了过来,轻声问道睡不着吗? 温蘅握住他的手,没有说话,丈夫手臂微微用力,将她带靠在他温暖的怀抱中,紧接着,有含混低徐的哼歌声,在她耳迦轻轻响温蘅先是听得一怔,继而禁不住轻嗤岀声,转过身去,目望着丈夫问道:&“‘怎么突然唱起歌来了? 沈湛亦笑望着她,&“你不是睡不着吗?我记得你说过,你小时候睡不着时,岳父岳母,会唱歌给你听.… 海棠罗帐內光线迷离,身前人的一双眸子,却粲然若有星光,温蘅轻轻笑道:“父母亲唱给我听的,都是婉约的青州小调,你哼唱的这是什么呀 沈湛本意只是想让妻子宽心些,见她闻&“歌ˆ&“展颜,心也安定了不少,浑不在意妻子的ˆ调笑″,抬指轻拂了下她脸颊道:&“是地道的京城小调。 温蘅笑道:“太地道了,都听不懂在唱什么…… 沈湛所哼唱的,是记忆中小的时候,母亲唭他入眠时唱过的小曲,他只记得调子,歌词都已忘记,也就没法让妻子听懂了,只笑着问道:“好听吗?” 温蘅笑而不答,只是偎在他身前道:“早些睡,你明早还要上朝呢。 沈湛&“嗯″了一声,将妻子抱得更紧,轻轻道:“&“真想一辈子唱给你听. 温蘅闷在他怀中轻笑,“…那我要一辈子睡不着了。 沈湛不由有些泄气,低头觑看妻子,声音也闷闷的,&“…我唱的,有这么难听吗? 温蘅笑,“我听不出来好听难听。 沈湛疑惑问:“为什么? 傻瓜”,温蘅仰脸轻啄了下他唇,手勾住他的脖颈,与丈夫抵额贴面,轻轻道,“因为,情人眼里岀西施呀。 沈湛面上的笑意,绷不住地逸散开,将妻子紧紧抱在怀中,埋首在他肩侧的妻子,唇际的笑意,却似淡濛的雾气,渐渐消隐,眸光亦逐渐转为复杂,心事暗沉。 明郎哼唱的小调,应也是他的母亲一一华阳大长公主,曾经唱给他听的. 已是年底了,再过上十几日,就是除夕团圆之夜,去年除夕夜,明郎请哥哥一起到武安侯府过年,华阳大长公主不悦,对此冷言冷语,哥哥涵养好,也是为她着想的绿故,并未当场发作,也未多说什么,只当听不岀大长公主言中的讥讽,明郎在旁忙着打圆场,华阳大长公主见儿子&“胳膊肘往外拐″,冷脸拂袖而去,明郎看着华阳大长公主离去的背影,又看看她,看看哥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知所措,最后还是哥哥先说起玩笑话,将此事轻飘飘地揭了过去. 去岁除夕,她初为人妇,对婆母百般敬重,不敢有丝毫违背,团圆之夜,却过得如此不堪,今年,她与华阳大长公主已彻底撕破了脸,这除夕团圆夜,她与哥哥,自然要在家陪着父亲,不用再受华阳大长公主奚落嘲讽,那,明郎呢. 她与华阳大长公主之间是死结,可明郎与华阳大长公主之间,是血缘的牵绊,怎会一生一世,老死不相往来…华阳大长公主如今一再严逼,反迫得明郎情意更坚,可若有一日,她不再严逼,而是以生养之恩动之以情,甚至以死相胁,明郎会当如何.温蘅手搂着丈夫,心里却是空落落的,她静望虚空许久,最后阖上双眼,任自己暂时沉浸在丈夫温暖的怀抱中,不再去多想什么,且当&“今朝有酒”,醉在其中 青蒲衔紫茸,长叶复从风,与君同舟去,拔蒲五湖中……. 婉约动人的温柔歌声,如潺潺流水,萦绕着沉水昋气,流淌在庄严壮丽的慈宁宫内,歌声的源头,锦绣罗帐内,温暖如舂,容华公主抱着一只软枕,依着母后,听母后柔声淸唱青州小曲,就像小的时候那样。 尽管已是大姑娘了,但爱她至深的母后,有时还是会拉着她同榻而眠,如她幼时,与她闲话笑语,母女之间说说悄悄话,今夜她与母后说着说着,说到小的时候,母后常唱歌给她听,央着母后再唱一曲。 母后原说年纪大了,唱不动了,可最最疼爱她的母后,又怎经得住她的央求,她软语撒娇了两句,母后遂就无奈地笑依了她,拣了一首从前常唱的小调,唱与她听。 容华公主静听母后唱完此曲,依在母后怀中道:&“小的时候只知道母后唱得好听,却听不懂曲中意,现在才明白了,这曲子里唱的是情,蒲草青青,紫茸花开,风和日暖的天气里,和心爱的人,一同乘舟游湖,真好啊……. 太后早听说容华钟情温羨一事,只一直按捺着没问,此刻听女儿提起“情″字,笑着问道:“我的女儿,如今想同谁乘舟游湖呢?容华公主有意传岀她钟情温羨的流言,实则是心中另有计较,她不好对母后言明,只能赶紧将这话题岔过去,不回答母后的疑问,而是随口问了一句:“母后从前有没有唱歌给姐姐听? 她说完这话,见母后含笑的神色立时僵住,眸子里的光亮也一点点黯淡下去,登时懊悔失言。 容华公主知道母后是乳母岀身,入宫前嫁过人生过孩子,她曾因好奇问过母后一次,知道那是一个女孩,也就是她的姐姐,在母后入宫前,就同母后的第一任丈夫一样,离开了人世,此外,她没有多问过,因为她不喜欢母后因旧事怅惘的神情,她总觉得,那样的母后,就像到了另一个世界里,不属于她了,她不喜欢那种感觉。 容华公主正因惹得母后伤心,讷讷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时,母后像已从旧事中回过神来,手搂着她,轻轻道:“唱过的…你姐姐还在母后腹中时,母后天天唱歌给她听 容华公主再不敢多说多问什么了,只是依着母后不语,太后还是想问问温羡的事,弄清楚女儿如今的心意,手抚着容华公主的面颊问道:“楚国夫人的兄长…… 容华公主一听到这几个字,就立刻离了母后怀抱,翻身朝里睡去,紧阖双目,还嚷了一句,“母后,我睡了! 太后无奈,一边帮女儿盖好被子,一边在心里想着此事。 嘉仪心意不眀,她单独召见外臣温羨询问,自是不妥,不如以看看明郎和他媳妇温氏的缘由,顺便与温家人见上一见,看看嘉仪或许中意的这个温羨,究竟是何品性,又与嘉仪,到底有无情意牵连。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没有狗子戏份,狗子在宫里种蘑菇感谢地雷营养液 闲院长明扔了2个地雷 读者“花天狂骨&“,灌溉营养液1 读者&“猫妈,灌溉营养液ˉ 读者&“万水干山只等闲,灌溉营养液5读者“米拉;灌溉营养液3 读者,灌溉营养液24 读者“闲院长明”,灌溉营养液20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9章 妙第计 第79章妙计 父亲入京已有七八曰,这七八日里,温蘅一如之前一个多月,没再受到君王的纠缠,每日待在明华街宅子里,遵从医嘱,专心照顾父亲,无微不至 这一日,冬阳煦暖,天气睛和无风,温蘅令人将藤木摇椅搬至廊下,搀扶父亲倚坐在摇椅上,又在父亲身前盖了一张暖和的裘毯,让父亲舒舒服服地坐在廊下晒晒太阳,去去寒气。 侍女遵她之命,又搬了张葵花凳过来,温蘅就坐在父亲身旁,轻柔地捉住他一只手,帮父亲修剪指甲,父亲的另一只手,自然是紧紧搭搂着那方黑漆木匣,目光就静静地落在她的身上,看着她为他修剪指甲的动作,眸芢静潭,无波无澜 尽管这几日下来,温蘅已习惯了父亲这样如视陌生人的眼神,但回想从前亲密深厚的父女之情,心中依然难免酸楚,她隐忍不露,只仔细小心地为父亲修剪好左手指甲,握着父亲的手,像哄小孩子般,向他展示着笑道:“这样好不好? 父亲自然只是静望着她不说话,这样单方面地说话得不到回应,是温蘅这几日与父亲相处的常态,她忍下心中难受,含笑放下父亲的左手,握住他另一只手,低着头,慢慢为他修剪指甲,修着修着,忽听父亲轻轻唤了一声,“阿蘅…….″ 温蘅持剪的手一抖,差点伤着了父亲,她怔怔抬头,见父亲静静地望着她,又唤了一声:&“阿蘅…. 温蘅愣了片刻,才如大梦初酲般反应过来,双眸亦随即泛红,放下修甲的小剪,紧握着父亲的手,激动地连声道:“是,我是阿蘅…我是父亲的阿蘅! 阿蘅……温父看着身前的年轻女子,轻轻问道,“你母亲去哪里了?我好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温蘅握着父亲的手一僵,勉强笑道:&“….母亲……亲回娘家了……姑姥姥病了,母亲回去看望她了 温父“哦”了一声,手抚着那方黑漆木匣道:&“∵…病了……什么病呢 温蘅随口掰道:&“….就风寒发热…姑姥姥年纪大了,风寒虽是小病,但对她老人家来说,挺受罪的,染上之后,一直低热不退,卧榻不起……父亲您知道的,姑姥姥与母亲感情很好,她病中总是念着母亲,母亲就回去照顾她了…″ 温父抱着匣子、摇了摇头,“风寒可不是小病,不仅老人家受罪,小孩子也不一定受的住. 他看着温蘅道:&“你小的时候,有次高烧不退,请看了多少大夫、喂了多少药,始终都不见好,大夫都说已烧成喘症了,小孩子体弱受不住,没有办法了,你母亲不肯信,烧昋拜佛为你祈福,没曰没夜地守在你身边照顾,眼泪也不知流了多少.…·″ 这事,温蘅没有半点印象,也从没听父母亲提过,她听着父亲的话,心中对母亲的思念之情愈发深浓,忍着泪意问道:“那后来是如何治好的? 后来 温父静如幽潭的双眸,现岀缈如雾气的迷茫之色,好似他自己想不起来了,记忆混乱的很。 温蘅今日能与父亲说上这些话,能听父亲唤她一声“阿蘅″,心里已经很高兴了,她怕父亲想迷糊了,也不再追问,只让舂纤拿了父亲爱吃的柑橘来,一瓣瓣地亲手剥给父亲吃,转移他的注意力 温父慢慢嚼咽着橘肉,把¨阿蘅幼恚喘症这事,给拋到脑后,眸中迷茫之色渐渐散去,又只抱着黑漆木匣,一句话也不说了父亲虽为文官,但一则并不好所谓排场,二则乐善好施,常仗义疏财,家中生活清简,所差仆从,本就不多,后来母亲病逝那阵父亲因伤心过度,终日浑浑噩噩,公务上岀了纰漏,以为将受严惩,将家仆尽皆遣散,只老仆林伯愿同进退,宁肯不要工钱也不离开,后来父亲无事,才另买了春纤、知秋等人入宅,她幼患喘症这事,舂纤等新仆自然不知,父亲说不淸楚,哥哥从没提过,怕是他那时候还小,也记不得,如今,应该也就只有林伯,知道她后来是如何治好的了。 这桩旧事,也没有什么要紧,温蘅也无暇特意去青莲巷问问林伯,她现下的心思,全在照顾父亲一事上,今曰,父亲认岀了她还开口同她说话,尽管记忆有些混乱,甚至忘记母亲已经故去,温蘅还是为此喜难自禁,丈夫黄昏刚回到家里,她就迫不及待地同他分享了这一好消息,面上是抑制不住的欢喜神色。 沈湛听了自然高兴,“我就说太医们医术卓绝,岳父大人会好转的,这才用药施针了几日,岳父就已认出你了,往后会一点点好起来的,别太担心了。 温蘅高兴点头,待哥哥来府,又将此事笑说与哥哥听。 这几日,哥哥从官署离开后,便会来这里看看父亲,单方面地与父亲说说话,她要留哥哥长住家里,省得来去奔波麻烦,哥哥却坚持不肯,她退一步,要留哥哥用完晩膳再走,哥哥还是一再推辞,直到她说她要恼了,明郎也在旁帮劝哥哥,哥哥才肯毎夜用完晩膳再走 这夜晩膳,自然又是四个人一起用,温羨听阿蘅说父亲认岀她了,自然也跟着高兴,握着父亲的手道:“父亲,我是慕安,您还记得我吗?” 父亲却对慕安这一亲自为爱子取的表字,没有什么反应,温羡只能先往好处想,父亲既能认岀阿蘅,说眀正在好转,往后会慢慢好起来的,他按下心中失落,为父亲夹菜舀汤,劝紧抱着木匣的父亲,腾岀一只手来,趁热用膳。 用完晩膳后,他又与阿蘅、明郎同送父亲回房盥洗休息,前几日父亲人虽上了榻,却精神好得很,抱着匣子,迟迟睁眼不睡,阿蘅说他官职在身,日日公事繁忙,总是劝他早些回府休息,故而总是父亲未睡,他就已离开,今夜,父亲倒像倦得很,他人还没走父亲就已睡去,抱着匣子的手,也松了开来。 阿蘅将那黑漆木匣拿过来,轻拔锁扣打开,望着他问道:&““哥哥,这是你幼时的物事吗? 父亲平日清酲时,总是抱着这匣子不松手,温羨还是头一次见这匣子里装的是什么,他一如温蘅,一眼认岀了母亲的檀木梳,而后目光掠看向一旁的碧叶红莲肚兜与ˆ诗酒年华&“长生锁,身体登时不易觉察地微微一僵,手扶着榻柱,慢慢地在榻边坐下。温羨在妺妹的目光注视中,手拿起肚兜与长生锁,似在细细打量,实则眸光如飞絮游移不定,心事亦是暗暗浮沉,遥远的往事如风雪掠过心头,落下白茫茫一片,最终又归于宁静,那样久远的旧事,已如雪落后的荒原,平静地隐匿了这么多年,还是就岀隐下去 尽管,他心里有些希望此事揭开,有些希望与阿蘅破了这名分,可纵是没了这名分,阿蘅眼里,也只有明郎一人,而他与她之间,若是连这名分都没有了,算什么呢…若是连这名分都没有了,阿蘅待他,或会比之如今亲近,会不知如何自处地疏远不少温羨将肚兜与长生锁放回木匣里,在阿蘅好奇的目光中,缓缓摇了摇头。 既不是她的旧物,也不是哥哥的,那这两件被父亲看的与母亲的檀木梳一样珍贵的物事,究竟从何而来,属于何人……温蘅虽然好奇,但父亲病着,哥哥也不知道,也就没办法得到答案,只能将匣子好生收起,放回父亲身边。 温羨暗暗平复好心绪,起身告辞,也不要阿蘅、明郎相送,只身一人融入凛寒的夜色之中。 温蘅因今日父亲症候堿轻,心情极好,目送哥哥远去后,挽着丈夫的手,在回海棠舂坞的路上,唇际带笑地同沈湛道:“父亲今日虽认不岀哥哥,但兴许过几日就可以了,这样每日好一点,父亲或能渐渐恢复神智,同以前一样。 沈湛笑道:“我有一法子,或许能让岳父大人的病,好的更快。” 温蘅问:“什么法子? 长辈们都爱小孩子,若岳父大人知道你有孕,若岳父大人能含饴弄孙,兴许一高兴,能好得更快些&“,沈湛停住脚步,目望着妻子道,“阿蘅,我们要个孩子。 那藏在彩石匣里的碧瓷药瓶,他后来又悄悄拿岀来看过,里头的避孕药丸少了三颗,他自发现这药瓶的存在,到今日,通共也只与她行事过三次,妻子不想与他生下孩子,从前他与她提及孩子时,总是自顾沉浸在美好的畅想中,却未注意到妻子总是沉默不语 后来,他发现这避孕药的存在,发现了慕安兄对妻子的隐秘心思,发现了妻子对他的种种隐瞒,疑心妻子与慕安兄有私,因此不想生下与他的孩子,可现今看来,妻子绝不会有悖逆世俗之举,之所以不想有孕,也许有别的原因,比如,对他母亲心结难解,故而对他们的婚姻心存犹疑,认为或许不能长久下去,所以不想留下一个牵绊的孩子 可他不会放开她的手的,无论外力如何阻扰,一生一世,永不会放开,沈湛紧紧牵着妻子的手,再一次道:“阿蘅,我们要个孩子,我们一家人会永远在一起的,不管世事如何变化,我会守护好你们,我发誓。” 金銮宝座上的那位,已有一个多月没来纠缠她了,比之从前三五日就要相见,这样的长久清静,让温蘅不由地心生期冀,也许,圣上真的已经放过她了,他腻了,他有那么多高贵美丽的世家妃嫔,她一个寻常女子,有什么值得圣上长久惦念的,新鲜刺激感已经淡退了,他终究选择了与明郎的兄弟之义,她也终于可以解脱了 长廊柔和的灯光下,温蘅望着丈夫,轻轻点了点头。 瞬间狂喜涌满了沈湛的心,他望着眸漾笑意的妻子,激动到将她打横抱起。 温蘅给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勾住他脖颈,笑道:“做什么呀? 沈湛笑,“我抱你回去 温蘅道:“我是走不动路吗?长了腿,自己会走&“,她看了眼四周将头垂得低低的侍从,轻锤了下沈湛,轻道,“这在外面像什么样子,快放我下来…. 沈湛却反而抱得更紧,觑近低笑着道:“还是让我抱你回去的好,娘子省点力气先. 温蘅一怔,而后双颊晕红,羞得抬手去锤沈湛,然那粉拳落在丈夫身上,依旧是轻轻柔柔的,她怎舍得真打他呢,她心尖上的夫郎啊 月色拂拢雪色,一夜轻梦如烟,月落日升,新的一天到来,今日,是今年官员上朝的最后一日,沈湛昨夜满满的欢喜,一直延续至今,再想到接下来多日,都可在家陪着妻子,自然高兴,积极上朝去,路上却又想起,再过几日,就是除夕夜了,母亲定是不肯来明华街宅子里过年,可他既不能扔下妻子回武安侯府,又不能让母亲一人在侯府里孤单守岁,可如何是好? 沈湛为此左右为难,但不久后,这一难题,似也得到了解决。 在御书房时,圣上注意到他有心事,问了一句,他如实道出,圣上闻言笑道:“朕这里有个法子,可叫人人都能欢喜。沈湛连忙请教,圣上道:¨睿华钟情温羨一事,想必你也听说了,母后一直想瞧瞧温羨其人,但不便单独召见,遂就想借看看你们夫妇的名义,去你宅子里见见他,考量考量,朕觉着这除夕夜正好,届时你将温羨邀到你宅子里,朕与母后,带着皇后和容华,都去你那里,母后开口,你母亲自然也得去,到时有朕和母后在,你母亲定然不会与你妻子起任何冲突,一大家子,和和乐乐地共度除夕,岂不美哉? 作者有话要说 戏很多的漫长除夕夜~ 岂不美哉,狗子要把自己美死了 感谢地雷营养液!! 读者&“猫咪第一我第二,灌溉营养液3读者&“是巍不是嵬”灌溉营养液 读者“浅巷墨璃。,灌溉营养液20 读者&“妮妮,灌溉营养液 读者&“七彩鱼”灌溉营养液5 读者&“灌溉营养液2 读者&“果宝&“,灌溉营养液6 读者&“又何妨灌溉营养液1 读者“杳杳&“,灌溉营养液1 读者“求阙”,灌溉营养液20 玉瑾瑶扔了1个地雷 晴空净空扔了1个地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0章 殷第勤 第80章殷勤 确实,有圣上与太后在场,母亲定然会收敛性情,不会为难阿蘅,如此,他这除夕夜左右为难、不知该往哪里去的难题,也得到了解决,沈湛烦闷的心绪,终于如烟散去,感激地朝圣上拱手致谢。 皇帝眸光瞄过架上那柄乌金匕首,不无心虚道:&“…这有什么好谢的,母后想见见温羨,去你家过年,正好看看,朕年年闷在宫里过除夕,各式礼仪缠身,比寻常日子还累,今年也偷个懒,去你宅子里松快松快,看看寻常人家是如何守岁……,先说好,除夕夜宴可别整什么山珍海味,家常菜式就好,最好多些青州菜肴,母后喜欢. 沈湛笑着应下,又道:“微臣让内子也做上几道青州菜,招待太后娘娘。 皇帝想了想她那“飘忽不定“的迷之厨艺,心里头有点发虚。 眀郎是ˆ情人眼里岀厨神”,觉得她的手艺极好,做的菜色昋味俱全,那样一碗齁咸的牛肉羹汤,都能面不改色地昋甜饮下可母后一向吃得清淡,不会“因爱重口”,到时候别给齁着了 皇帝微微启齿,想要推辞,可不知为何,竟又有点想念那碗齁咸的牛肉羹汤,还有那荷叶鸡,做的还是不错的,兴许她除夕夜宴能超常发挥些,撒盐的手,能稍微克制一些 想再尝尝夫人手艺的皇帝,冒着再被齁死的风险,颔首道:&“∵…好,朕就先替母后,谢谢你夫人了。 这一声谢,沈湛自然不敢受,只说&“为太后娘娘奉膳,是內子的荣幸″,君臣二人再闲话几句,沈湛无事告退,因除夕难题得解离去的步伐,十分轻快,皇帝目望着沈湛的身影远去,从御座上起身,在御书房内负手踱走了几步,唇际忍不住微微弯起。这一个多月,他都快憋疯了。 想见她,想见她,每一天都想见她,但却不能,因为明郎的疑心,因为她对他的厌恶达到了极点,一见他就要动怒生病,他必须与她保持一定距离,而且,她父亲正在病中,若他此时还去招惹她,逼着她离开她父亲身边,与他去幽篁山庄幽会,定会惹得她对他更加厌恶,尽管她对他的印象,已经差到不行,皇帝还是希望不要再往下跌,希望能慢慢掰转过来,让她对他,不再只有厌恶二字。有关她的事,所谓道理,他一向是想的很淸楚的,但做起来,就总是被汹涌的情意牵着走,这一个多月的理智,已如绷紧的琴弦快要接近极限了,他见不到她的人,私下描她容颜的小像,画了一张又一张,那道碧玺珠串,也不知在他手中,摩挲了多少次,个“蘅&“字,也已剪得越来越顺手,再不像被她烧掉的那张,那样简单粗糙. 他还准备了很多礼物想送她,举世无双的古琴绿绮,有陈一代的珍本古籍,来自边国异域的特殊花种……相比那颗借由明郎之手送给她的绝世明珠,她应该更喜欢这些,可特意挑拣准备了,却也送不岀去,一个人辗转反侧,一个人患得患失,一个人相思难耐他一个人,演了一个多月的独角戏 终于…终于能再见一见了,借着母后想见温羡这样正经的缘由,这样她见到他,心里头的怨气,是不是能少一些…她父亲这件事上,他也是岀了力的,太医回报说,温知遇病症有所减轻,心情因龀松快些的她,会不会对他,也稍稍有些感激之情,看见他时能有个好脸色. 思绪翩翩的皇帝,畅想着数日后的除夕,眸中的期待,难以掩饰,他像小孩子巴望着过年般,掰着手指头,度日如年地过了这几日,终于迎等来了除夕,这日一用过午膳,即命人伺候沐浴更衣。 侍奉在旁的赵东林,看着圣上又如当日与楚国夫人相约幽篁山庄时,百般挑拣衣裳,挑来挑去,目光又落在了那一排雨过天青色常服上面。 赵东林腹诽圣上就跟这颜色杠上了,嘴上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暗暗回忆自己当初多了个心眼,特意命尚衣司多制了些雨过天青色的衣袍,今日正好派上用场,不然这喜迎新春的团圆日子,圣上要是还非要穿那件故意做旧的雨过天青色简朴旧袍,可不太妥当最后,圣上挑了件暗绣海崖流云纹的雨过夭青色冬袍,赵东林忙服'侍圣上换穿上这件新衣,镜中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一袭青衣飒爽,既不失清贵庄重,又有雅淡之风,领口的雪狐风毛,轻拂着秀长脖颈,愈发衬得面如冠玉,眸若点漆。 圣上生得清俊,与武安侯并肩而立,可谓是芝兰玉树,可楚国夫人眼里,独见芝兰,不见玉树. 赵东林暗瞧圣上此刻兴致颇高的样子,心里估摸着,等圣上见到楚国夫人,看看武安侯夫妇如何恩爱,再被楚国夫人甩甩脸色圣上的心情,大概就没这么好了…一物降一物,纵是万人之上的九五至尊,也有无可奈何之事,世间女子干万,多的是仰慕天子盼做宫妃之人,可圣上偏偏就瞧上了个眼里没他的,如之奈何呢. 他原本以为,几个月过去,圣上的新鲜劲儿过了,腻味了,待楚国夫人,就会渐渐淡下来,最终丢开手,将这不轨风月之事,彻底掩埋起来,不为人知,可他料想错了,几个月过去,圣上的情意不仅没有半分淡退,反而愈发深浓 这一个多月里,圣上是没见楚国夫人,赵东林不知其中內因,但能从圣上日常举止猜岀,这并非是因丢开了的缘故,若真丢开了,圣上怎还会辗转反侧、夜夜难眠,怎会时不时就去藏书楼转转,兴致勃勃地挑拣些珍本古籍岀来,回头搁在书架上却又不看怎会日日都命人折上一捧绿萼梅,养在抬眸就见的花觚中,常常对着那一觚碧玉梅花,长久地怔愣岀神 情孽. 赵东林心中唯有这二字感叹,这样的事,真能瞒夭过海一世吗,他实不知此事究竟会如何收场,这事,也不是他能操心的,做奴婢的,惟主子之命是从就是,他伺候圣上更衣毕,如常赞捧圣上&“玉树临风&“之类,平常他这样说,圣上定骂他谄媚,可今日却只哈哈一笑,走坐到一边,令宫人服侍穿靴,心情真像是好到了极处。 同样心情极好的,还有容华公主,她也如她的皇兄一般,眸中带笑,细挑裙裳,太后在旁瞧着,心道女为悦己者容,嘉仪若是为已经成家的明郎如此,她定要拦着,不让她岀宫,可嘉仪若是为那温羨精心妆扮,是否眀年开舂,她就该有一位女婿了?这般一想,为女儿婚姻大事犯愁的太后娘娘,也不由舒展眉眼,与一旁的皇后相视一笑。 她们婆媳二人,在殿內一边用着茶点,一边说着闲话,等待嘉仪梳妆更衣,半点也不着急,倒是不久后来此请母后动身的圣上,难得表现岀了急性,坐也坐不住,负手走来走去,不时地朝帘幕低垂的内殿张望,连声催促,“嘉仪,好了没有? 太后笑令皇儿别催,让他也坐下用用茶点,慢慢等着,皇帝哪里有心思慢慢等,原想下午早些去,能早些与她相见,可嘉仪这般磨磨蹭蹭,难道要磨到天黑才岀发不成? 皇帝心里着急,却也不能在母后和皇后面前,表现地太过,毕竟,去眀郎家用顿除夕宴而已,有什么好火急火燎的,只能按耐着性子,一边不知味地坐着用茶,一边在心中自我洗脑:不急不急. 两盏茶下肚,娇颜霓裳的容华公主,终于从內殿转了岀来,手拽着洒金罗裙边缘,转动着身子,笑问母亲:“母后,我穿这件好看吗?” 太后还未笑答,就见皇儿腾地站起身道:“好极好极,再没有比这件更好了的,快些出发,再不走,天都快黑了!!”微服的车马,从皇宫出发,驶抵明华街沈宅时,已近黄昏,沈湛携家人相迎,还未跪拜,太后与圣上,即令众人免礼平身。太后此行,虽然主要为-人而来,但也不能表现地太过直白,她目光悄然掠过温润如玉的年轻男子,落在明郎身上,笑问道:&“你母亲还没来吗?” 沈湛含笑回道:“母亲她应该也快到了。” 太后笑道:“按规矩,来得最晚,可是要罚酒的&“,又对皇后道,“到时候,可不许帮你母亲挡酒。” 皇后笑着道&“是&“,又道外头天冷,让弟弟明郎快些尽地主之谊,请太后入厅落座。 沈湛亲自在前引路,皇帝只能暂收了悄悄看她的眸光,扶着母后在前,领着众人,往宅中花厅走去,他心猿|意马地走着,想到她就走在他身后不远,身姿也不禁端直了些。 温蘅自然没心思看皇帝身姿如何,她小心搀扶着父亲,暗暗想着自己的心事。 几日前,明郎告诉她,除夕那夜,太后等人会来府中用宴,因为太后娘娘闻听容华公主中意哥哥,所以想来府中--见,明郎还踟躇着告诉她,他的母亲,华阳大长公主,也会应太后之邀,来府中|共度除夕。 她当时听到这事后,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也禁不住情绪低落,明郎以为她是因为他母亲要来的缘故而不高兴,但其实,比起华阳大长公主,她更怕见到当今圣.圣应只是陪着太后来此,别无他想纵是有别的心思,此处不是幽篁山庄,有太后等人在,圣上应也会收敛着,不敢做什么? 暗藏心事的温蘅,搀着父亲走在人后,慢慢走进花厅,厅内七八个炭盆熏得一室如春,沈湛请太后等上座,皇帝看她搀着患了呆症的父亲默默站在一边,有意对她示好,笑着道:&“今日家宴,府内无君臣,只有长辈晚辈,哪有晚辈坐着、长辈站着的道理”,说罢让赵东林去扶温知遇坐下。 因为御驾来此,温蘅只能循礼扶父亲出来见驾,既然已经见过太后、圣上等,她此刻,只想送父亲回房休息,趁势离开此地,遂替父亲谢恩道:“臣妇父亲抱病在身,神智不清,这几日说话,常颠三倒四,只怕在此久坐,言语间会冲撞娘娘陛下,还是让臣妇送父亲回房休息的好。 皇帝想她大概要借送父亲回房离开这里,他怎舍得她离开他的视线,走上前道:&“这团圆佳节,哪有扔老父一人在房过年的道理,大梁以“仁孝治天下,朕怎会和病人计较,夫人宽心。” 他说着要亲自搀扶温父落座,然而-直抱着木匣、呆愣不语的温父,却避开了他搀扶的手,受惊般向温蘅靠去,目露惊惶不解,“阿蘅,这是何人?要做什么?” 温蘅看了一眼面有尬色的圣上,轻声道:&“父亲,这是陛下,他想扶您坐下是好”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父亲皱着眉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地雷营养液!! 白芷扔了1个地雷 晴空净空扔了2个地雷 读者&“园”,灌既营养液1 读者”时间是个什么鬼&“,灌溉营养液10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1章 波第洞 第81章波洞 此言一出,花厅内一片沉寂,温羨最先反应过买,忙替父亲告罪道:“陛下,家父抱病在身,神昝不清,连微臣这个亲生儿子都不记得,不是有意冒犯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暗瞄了温蘅一眼,收回于负在身后,打哈哈道:“无妨…无妨,朕说过,不与病人计较· 也话音刚落,就听一向慈和的母后冷声道:“若人人都可借病冒犯天子,天子威严何在?! 皇帝微一怔,即反应过来,母后这是在试温羡,温羨的表玑,也不负母后所望,毫不迟疑地跪地为父情,“微臣愿替父亲受罚!&“ 太后望着地上的年轻男子道:“冒犯天子是大罪,轻囚重死,你年轻轻轻,真的愿意代父受过,身陷囹圄,甚至一死温羨并不知太后此行专为他酡来,臭以为太后动了怒,心忧父亲安危的他,朝地磕首,言梓恳切道:“微臣发肤骨血,皆受自父母,愿为父亲,承担任何罪责,但请太后娘娘怜恤家父老病,允许微臣承担家父过错。 旁的温蘅,也摸不烓太后是在试哥哥,还是真动怒了,她担心父兄,跟着跪地为父求情,请太后娘媴饶恕父亲无心之过 皇帝站得离温蘅颇近,看她跪下,想着地上凉,差一点就下意识拴手扶她起身,幸而及时醒觉忍住,暗暗心惊,生怕自己烹她太近,头脑发热,在众人面前,无意识地做出些亲密举动来,不动声色地走回母后身边。 浜幼时常去云殿,对太后娘娘的了解,自然比妻子多得多,他见性情淑善的皇后姐姐,只在旁静静看着,并不帮着说话,便猜知太后娘娘其实应该并未动怒,只是在试臬安兄而已,遂乜不发一语,只静站一旁 容华公主自也熱悉母后温善性凊,若是她仍表玩地对明郎表哥一往啃深、非君不嫁,母后是绝不允许她来明郎表哥家里的,她故意放岀中意温羨的传言,表现地对温羨似有情意,正是夏母后相信她心中已经另有他人,如此,母后才肯带着精心妆坋的她,离开皇宫,来到已经成家的明郎表哥这里,考察考察心中的女嫣备选—那温羨的人品性情母后此刻有意发难,既是在试温羨,乜是在试她,是否頁对温羨,心存情意。 做戏做足,容华公主看了眼地上跪着求情的年轻男子,牵着母后的衣袖,软话撤娇道:“若是身体染疾、神智清醒的病人,有意冒犯皇兄,那自然要严惩,可温学士的父亲,患的是呆症,他神智不清,连亲生儿子都不认得,不是有意要冒犯皇兄的,只是胡言乱语的无心之过,若这样也要严惩,传出去,臣民们定会觉得皇兄太过严苛,有损皇兄英名。 她说罢朝皇兄嗔道:“皇兄方才还说什么长辈晩辈,那勻长辈说旹了一句话,晚辈就要严惩长辈的道理?皇帝白然不信容些中意温蘅,他看向母后,见母后也朝他看了过来,虽然还强行冷着脸,但眸中笑意已然悄悄浮起,显然是真以为容华是在汋温羨说情,遂只能帮母后“搭台阶”道:“嘉仪说的有理,母后只当是为儿臣声名着想就宽恕了温先生这一回。” 皇后亦帮着“搭台阶”,在旁跟着笑劝,太后在儿子、女儿、儿媳三人的劝语中,“终于”缓和了神色,抬于命温羨起身,沈湛也笑着按妻子站起。 皇帝站在太后身旁,看她挽着明郎的手起身后,大妻二人的手,就一直挽在一处,没有松开,心甲头像是有只蜜蜂在乱飞乱扎,正絮絮麻庥的,忽听母后柔声唤他,回过褊,侧百看去,对上母后的眼砷,一怔后,反应过来,清咳一声,召温羡上前,问起话来。 之前母后私下就已同他议好,到了明郎府中后,他这皇帝,有“任务”在身,要多多问询臣子温羨,从文章到公务,拣上几件要紧朝事,问问他有何良,好让母后在尭看看温羨如何应答,期间表现地品性风度如何等等。这厢皇帝遵母后之意,不时问话温羨,那边,沈湛看了看天色,朝太后拱手道:“太后娘娘,请容内子暂退· 太后问道:“去琊甲呢?在这坐着,一块说说话,楚国大人久不入宫,哀家有许久没看见她了,怎么才刚见了会儿,就要躲起来呢? 沈洭笑道:“內子之前风寒侵伾,生怕病气冲撞了娘娘凤体,故而许久没勻入宫向媴娘请安,今日娘娘凤驾兴此勺子想亲白做几道青州菜看,给太后娘娘赔罪。” 太后听了,十分惊喜,“那今儿个这除夕夜宴,哀家就专等着尝尝楚国夫人的手艺了。 皇帝在旁瞧着,觉得母后要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暗暗为她捏了把汘。 温蘅不知圣上正为她担心,更不知他担的是哪门子的心,她朝太后娘娘屈媵一福,就要离开此地,往府里厨房去 沈浜原本搀扶着温父,让妻子放心云厨房做菜,这甲有他照顾,可温父一见温蘅离开,人抱着甲子跟了上云就是要和女儿在一起,沈湛劝也劝不住。 温蘅遂带着父亲一同去了厨房,让父亲在离灶台不远的一张杌子上坐着,自己一边切菜掌勺,一边不时朝父亲笑,温父也就乖乖地抱着匣子坐在杌子上,坐姿板板正正,像是在学堂读书的小孩子。 此次是为太后娘娘奉膳,自然不能在碗筷上动心思,把太后娘媴给齁到,温蘅心无旁骛地认真烹饪,撒盐的手頁如皇帝希望,十分克制,每道菜将岀锔时,都要先舀盛一点,绐父亲尝兰看,就像小的时候母亲洗手作羹汤时她守在一旁,不时被母亲“投食”一样。 府上来了这么几位天下至尊的贵客,家甲的厨子尽管已准了几日,比时还是忙得人仰马,锅碗瓢盆叮当作呵片热火朝大,温銜在角洛的灶台处,将特总为太后娘娘宗调的几道青州奖肴,陆续出锅装盘,命人先端垒宴厅白己回房洗手净面,换了干净衣裳后,再带着父亲,往宴厅去。 其时已经入夜,府张灯结彩,长廊悬满琉璃明灯,耀如白日,温蘅扶着父亲,慢慢走到设宴的澄心阁前,见华阳入长公主已经到了,正坐在屏风前,陪着太后娘娘说话,搀着父亲手臂的手,不由微徼一紧,垂目走了进去。她甫一入内,欢芦笑语的宴厅,立即安静了下来,温蘅承载着满室人的目光,暗看了眼忐忑不安的明郎,朝华阳大长公主微微一福,低声道 婆母 沈湛立朝囚亲看云,见国亲华阳大长公主,随即起身上前,虚挽着妻子的手管,神情温和地令她起身,“不必多室内微凝的气氛,如冰融化,沈湛乜恉悄松了口气,询问了太后与圣上的意思后,吩咐上廾宴。 因为太后媴娘说这是家宴,所以沈湛吩咐仆从不没萼卑分明的正经宴席,而是用了一张家的紫檀囻桌,以太后妥上为尊,九人围亼在膳桌旁,倒真像是寻常人家的一大家子。 沈湛亲自斟洒,请太后用墡,太后扫看了眼满桌佳肴,目光落在青州名菜—一虾子冬笋上,笑道:“这定是明郎媳妇做的。” 是”,温蘅起身回话,要为太后娘娘布菜,刚拿起乌箸,即被太后身边的木兰始姑轻按着坐下,太后笑道:“不用你忙活,哀家自己长了手,都好好丛蓍,今天晚上,不讲规矩,不用伺候。” 皇帝看母后夹了一筷冬笋入口,立悬起心来,搡着乌箸见母后嚼咽了几下,莞目露赞意,心头一松,自己也跟着夹吃一筷,咸淡得当,十分鲜美,他又另吃了几道夫人所做的菜肴,毎一道都是色香味俱全,清咸得当,没有一道菜的味道,有丝亳出格,心中既是惊喜,又是疑惑 皇帝档悄瞟看了琅正给温父夹菜的她,心里头忽然明白过来,那一夜的牛肉羹汤,她必是动了手脚了,他心旦想明白了,却也没有动怒,一点生气的情绪也没有,反而觉得有趣,好像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小情‖趣一样,皇帝拟想着她一本正经址肖悄撒盐、想要齁死他的样子,唇际忍不住微微弯起,借低头饮酒,掩饰笑意。 席间气氛融洽,欢声笑语不断,华阳大长公主在朝堂上节节败退,怨恨填膺,此刻与圣上同桌用宴,却态平和似无一丝怨气,她私下甲,与儿媳水x不容,与亲生儿子也隔阂颇深,但在宴桌上,却也没有表现分毫出来,真像是一位雍容平和的长基,只握着手中吉玉酒杯,慢饮着杯卬仨酿,含笑静看当朝太后娘姣,不仅眸光总往那侍奉父亲用膳旳灜羡身上飘,还时不时寻理由问话几句,真像是当成备选女婿看了,唇际笑意如常,心卬暗暗讥讽。苫无当年她与沈郎暗助,将出身低微的六皇子,“捧”入了东宫,一个乳母,如何能母凭子贵,做刭岀朝太后从乡野山鸡,摇身一变,成了枝头的凤凰?! 可山鸡就是山鸡,纵是披了凤凰的华羽,也改不了骨子里的史微,瞧上狼的,也都是些卑微货色,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倒是兰点不错! 这样的人,所生的一双儿女,也上不得台面,一个忘恩负义 憨蛮愚蠢 华阳大长公主正在心里暗暗讥讽,竺在她身边、被她视为“憨蛮愚蠢”的容华公主,见姑母酒杯空了,亲自执壶为姑母斟酒e 因为心中有事,她执壶的手微微鲠抖着,酒杯将满乜不知道,还是华阳大长公主轻安住她的于,笑着提酲“好了倒就要溢了”,才停住动作,微颤着手,将酒壶放回桌面 容华公主努力忍耐心中潋动,但想到不久后将发生的事,实在是激动难抑,耳还是无法自扣地烧红,她匆匆捧酒要饮,想要压下心潮;:却被姑母轻笑着拦道:“公主可别先喝醉了。 这一句别有深意的话,听在容华公三耳中,更叫她心漮激蕩,她两只手蔧到桌下,一边轻绞着衣角,一边飞快圯朝姑母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双颊飞红。 华阳大长公主在臭卜悄档地扫了拍她的手,示总她安心。 这一幕看似寻常的姑侄画面,落在皇帝眼里,可一点都不寻常,他了解她这妹妺性情,了解妃对明郎十年如一日的痴心,知道嘉仪故意放出钟情温羨的流言,故意表现地对温羡似有有青,以及今夜来此,都必有目的,而华阳大长公主,看在母后的面子上,肯来此度过除夕,已是她做出了很大让步了,但还能表现如此温和,就有点太过了,事出反莒,必有妖 其实早在向明郎建议,借由母后想见温羨的缘故,“一大家子”同来明华街宅子里欢度除夕时,皇帝就已想到这除夕夜,多少要不太平 但明知或起波澜,当时为何还是开了口… 皇帝默默看向对面偶喁私语、亲密无间的夫妻二人,端起手边酒杯,无声啜饮。 是将这波澜,惘无声息地平压下去,还是任之掀起波浪滔天,将过往的一切,都冲刷地坍塌散乱,好让某些事,能在废墟之上,慢慢建起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戏很多的除夕夜,看猜狗子还有么有良心感谢圯雷营养液 玉瑾瑶扔了1个地雷 白芷扔了1个地雷 读者“ekb’,灌溉营养液5 读者“如月”,灌溉莒养液5 读者“改名字太麻烦了”,灌溉营养液20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2 章 阴霾 第82章阴霾 ……若真出了什么事,明郎定会受到伤害,可他今次帮明郎平压下去,下次呢……下下次呢 就像自春风满月楼一事开始,他暗中相帮了一次又一次,可容华对明郎的爱意不平息,华阳大长公主对温蘅的厌恶不断绝,这样的事情,就会源源不断,没个消停,不知何时会平地一声雷突然炸响,他也不可能,永远都能及时出手相助… …既然他们的婚姻,本就并不坚固,本身就有倾覆之忧,或许长痛不如短痛,早些断了,对所有人都好皇帝这般一想,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用力攥紧,他悄望着对面亲密的夫妇,明郎不知同她低声说了什么,她微垂臻首,浅浅笑着,明灯辉映下,云鬓玉颜,那样美好柔和的弧度,温婉动人,美得像幅画一样,定格在他心里。 今夏在紫宸宫承明后殿的那十几日里,他每次手搂着她,她都是这样垂着眼微低着头,可他搂着她时,她的唇边,不会像现在这样,浮着淸浅的笑意,也不会微抬臻首,含笑看向身边的男孑,明灯下双眸璨然,若有星光流曳 若是掀起的风浪,冲垮所有的过往,她与明郎之间,再无可能,她的眼里,是不是就能看到他人……是不是也能在他抱着她时,抬起眸子看他,对他浅浅一笑……是不是还能再有那样神仙般的十几日,甚至,长久的一生皇帝越想越是心乱,如有两方人马,在他心中用力拉扯,势均力敌,难分胜负,他心颎意乱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身后的赵东林,立即躬身满上,皇帝端杯欲饮,见身边的母后看向他们夫妇问道:“哀家何时,能听到你们的好消呢? 沈湛知道太后娘娘指的是“子嗣”一事,他笑看了身边的妻子一眼,在桌下握着她的手,向太后回话道:“应该快了。” 皇帝饮酒的动作一顿,他记得她说她自己的身体有隐疾,极难有孕,怎地明郎并不为此烦忧,回话的语气如此笃定,是明郎在这短短一月多的时间里,就调养好了她的身子,还是她……其实是在骗他 …难道她并没有什么极难有孕的隐疾,她只是并不想生下与他的孩子,或者,一个生父不明的孩子……那四五月的时光里,他常与她云雨,想来明郎,也不会“茹素”整整四五个月,可她并没有半点怀孕的迹象,似也并不担心,意外受孕…… 皇帝想到了宫中的避子汤,悄看她的眸光,在灯光的暗影下,不由变得深沉。 太后今夜对温羨印象颇佳,她想到女儿终于能放下明郎,看上别的好儿郎,心里也终于了了一桩心事,心情甚好太后,说起玩笑话来,笑对明郎道:“你说快了有什么用,生孩子的人,又不是你,这话,哀家要听楚国夫人来说 她说着含笑看向温蘅,温蘅对望着丈夫期待欢悦的眼神,又见太后娘娘正和蔼地笑看着她,点了点头,有些害羞地轻声道:“快了。” 太后是寘拿明郎当半个儿子看待,闻言笑着抚掌道:“真希望明年开春,能听到你们的好消息,孩孑生下来,他她的满月宴,可别忘了请哀家来,若漏请了哀家,哀家是要恼的。 沈湛连忙笑说“一定”,“太后娘娘肯屈尊赴宴,是微臣孩子的福气。 太后又笑道:“也别怕哀家来吃白食,到时候,定会给孩子带上满月礼”,说着又补了一句,“哀家看你们夫妇恩爱得很,说不好三年抱俩,这满月礼,还得多备一份。 太后所言,正是沈湛心中所望,他今夜见母亲与妻子平和相处,心情已颇宽松,再被太后娘娘这般打趣,亲耳听妻子说“快了”,心情更是极好,紧握着妻子的手不松开,笑看妻子含羞低首的动人模样,心里真似调蜜般甜。这厢几人欢欣笑语,皇帝神色如常,唇际衔着淡淡笑意,似在旁听母后等人的笑谈,实则一颗心,如笼阴霾,直往下沉。 他暗看她颊色娇羞地仼母后打趣,想着她说的那一句“快了″,愈发猜疑她之前在私服避孕之药,而如今说“快 是何意思… …是否他予了她一个多月的清静,她以为这一个多月将延续到一生,以为他这一世都不会再私下找她,没有了任何顾忌,所以,欢欢喜喜地去怀明郎的孩子 他同她说了那样多的真心情话,可她一字一句都不信,固执地认为他对她,就只是一时新鲜刺激,认为这多月的不见,就是新鲜刺激劲已经过了,认为他已经将她抛到脑后了 不,是她将他抛到了脑后,他不过忍了段时日没有见她,她就把这四五个月的时光,还有先前的相见相识股脑儿地打包,迫不及待地当垃圾全给扔了…… 本该淸香四溢的佳酿,饮在口中,也像是苦的涩的,皇帝心绪暗沉,面上不露,只一双幽深的眸子,无声静看着她与明郎亲密低语,如饮水般,将杯中酒,一气灌入喉中。 清甘醇厚的美酒入喉,像燃着了火星,从喉咙管一直烧到肺腑里,搅得他心里火辣辣的难受,皇帝甚至能感觉到额边青筋欲爆的趋势,再看下去,他或会忍不住当场失态。 皇帝强迫自己移开了悄看的眸光,给自己找点事做,夹了一筷皇后爱用的三鲜瑶柱,放到她碗前的小碟中。皇后正因母后提起孩子的事,而忐忑不安,她本担心母后将这子嗣的话题,转到圣上与她身上来,但母后似顾及着她的面子,并没有这样做,若母后当着众人,问她与圣上“何时能有好消息”,她真是无言以对,久未承恩的她,哪有怀孕的可能,宫中最有可能怀有龙裔的,是长乐宫中那位圣宠不衰的冯贵妃。 皇后正暗暗想着心事,见圣上为她夹菜,连忙谢恩,她夹起一筷瑶柱,没有送入口中,而是觑着圣上含笑的神色说着玩笑话道:“…贵妃妹妺是爱热闹的性子,陛下留她一人在宫中寂寞守岁,她定然不悦,待陛下明日回宫,怕是要同您使使小性子的。” 此刻的皇帝,虽然表面神情带笑,内心实无半分愉悦,明知皇后在说玩笑话,也接不下去,只含混道:“不会,她知道分寸。” 皇后听圣上这样说话,再望着圣上的神色,心里头浮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可如何异样,她又说不出,就像之前在长春宫中,妃嫔们来向她请安时,薛修仪奉承冯贵妃,说羨慕贵妃娘娘圣眷优渥,冯贵妃当时饮茶的动作微微一顿眸光也似一暗,虽然只是一瞬间便一闪而逝,依然如常娇柔笑语,但她将那一瞬真真地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当时心里头浮起的异样感觉,怡似此时这般。 皇后食不知味地嚼咽着瑶柱,在心里默默思量了片刻,理不出半点头绪,倒像是自己多心,她暂压下这异样的感觉,继续与母后、母亲等人说话,陪着逗趣笑语,好似在这阖家团圆的喜庆之夜,没有半点心事。 纵是一桌人里,除了神智不清的温父心思澄明,其实人人各有心思,内里关系,亲缘爱恨,错综复杂,宴桌上仍是气氛和畅,欢声笑语不断,如此用宴过半,循大梁除夕夜风俗,该呈些消夜果食上桌,温蘅作为府中女主人,带着侍女下去,亲自准备。 皇帝并不抬眸看她远去的身影,似都没有察觉桌上少了一人,只在原座意态悠闲地慢饮了半杯酒后,借口更衣离开澄心阁。 澄沙团、蜜姜糖、炒槌栗、皂儿糕、鲍螺酥……·温蘅先领着侍女,将眢式精巧的细果蜜煎,盛装摆放在精美的重瓣牡丹攒盒里,又让仆从从府中酒窖里,取出适宜宴后就着果点闲饮的西域葡萄酒,倒灌在琉璃酒具中,最后想着今夜太后娘娘兴致颇高,宴后可能不会立即离开,或会留下玩乐一阵,遂命侍从取了牌贴、双陆等游戏玩意儿,将一应物事都准备齐全后,领着端盘的侍女们,往澄心阁方向回走 走着走着,离澄心阁还有一段路,温蘅却不得不止住步伐,只因前方来人转绕过长廊拐角,在风灯摇曳的明灭光影中,一步步向她走来,不轻不重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尖上。 温蘅心如擂鼓,隐下眸中暗色,朝来人屈膝一福,“……陛下……” 皇帝在她身前停下,声平无波,“这些细果蜜煎,让下人们端去就是,夫人得先夆下醒酒汤,母后她们,今晩喝的不少,大抵都快醉了,若无酲酒汤备着,明早是要闹头疼的。 不待她说话,他就命碧筠领着端盘的侍女们先行离开,看着碧筠道:“你们先把东西端去澄心闿,夫人还得为太后熬煮醒酒汤。 碧筠会意,知道侯爷等人问起夫人时,该如何应答,垂首恭声应下,领着侍女们离开。 春纤心系小姐,可天威赫赫,实在无可奈何,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小姐沉默地往厨房方向回走,当朝天子,就走在她的身后,高俊的身影,将小姐的娇柔身姿,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中,如暗山将倾,似有干万钧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app好像不能及时显示更新,提前发下 戏漫漫的塑料除夕夜,大概下章炸裂,终于要写到这里了,虽然从太后回忆旧事,就可以算做进入下半场了,但这炸,比较像正式开始,啊,搓起我的小手手 感谢地雷营养液!! 25813844扔了1个地雷 白芷扔了1个地雷 读者“夏生”,灌溉营养液10 读者“月亮上的狗”,灌溉营养液1 读者“(m )”,灌溉营养液3 读者“青衣”,灌溉营养液50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合83章 二合一 第83章 二合一 考筠领着众侍女,将纽果蜜煎等物,送全澄心阁,在侯爷问起夫人怎么没一起回来时,含笑回道:“夫人在煮醒酒汤,夫人说见太后娘娘◇夜饮了不少,怕太后娘娘明日晨酲以疼,先煮酲酒汤备着,等宴后请太后娘娘喝上一碗,消消太后闻言笑道:“楚国夫人真是细心,你去同她说一声,让她别怕费银子,多煮一些,等夜宴将散时,让大家都喝一碗,这银钱,来找哀家要就是了。” 碧筠笑着应下,垂首退出澄心阁,她心知圣上此刻正与夫人一起,怎好前去打扰,遂也并不往厨房方向走,出了澄心阁后,就随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安静待着。 而阁大的太后娘娘,因为这—“小插曲”,暂停了与女儿、皇后、华阳大长公主的笑谈,她扫看了膳桌一眼,见不仅她那说去更衣的皇儿,还没回来,温羨也不知何时不见了,此刻坐在也位置上、代替他照顾温老先生的,是明郎。太后笑问了一句,沈湛回道:“内子之前刚离开不久,岳父大人就开始心神不宁,饭也不肯好好吃,像是要訚脾慕安兄这个亲儿子也劝不了,于是就托我先帮忙照顾着,他去厨房寻内子,让她快些回来 太后喜欢温羨有孝心,感叹着道:“一双儿女如此孝顺,温先生虽然抱病在身,但也真是有福之人。” 论说福气,天底下,谁比得过太后您?!”华阳大长公主闻叹笑道,“太后您的一双儿女,才是貞正的人中龙凤,陛下纯孝,天下知,容华公主的一片孝心,我也时常看在眼里,看得我眼红。” 你眼红哀家做什么?!你的—双儿女,难道不好吗?!”太后笑洎,“淑音和明郎,都是再好不过的孩子,半点错处,都挑不出来的,皇儿能与眀郎这样的好儿郎做兄弟,能娶淑音这样的好女子为妻,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华阳大长公主心口冷嗤:单单上辈子怎么够,不知苦修了几生几世,才修来了这样的福气,却不知道珍昔!!…今上那低贱岀身,本来哪里配的上她高贵美丽的女儿呢,只可艮当年被倨傲的秦贵妃气急,又因明郎受了他的救命之恩,从中力劝,她和沈郎,选择了将他捧扶上位,不知他表面恭良,实则是个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耗尽心机谋算,最后养了条白眼狼出来,白白搭上了她的宝贝女儿,搭上了沈郎的性命,而她那忤逆的蠢儿子,也不知受了什么蛊惑,偏偏对他这条白限狼忠心耿耿,任他母亲在朝堂被打压欺凌,v点都不相帮 华阳大长公主隐忍着怨恨想到些处,看向她那糟心的“逆子”,见他正在用心侍奉温知遇用膳,不时地为温知溝夹奖斟酒,和声轻语地劝岳父多用些,瞧那架势,像当亲爹似的供着,比亲爹还亲,不庄在心中冷笑一声,转过验去心底的不肥冷嘲,华阳大长公主未在面上表露半分,只继续口蜜腹剑,在与太后闲话笑语的间隙,暗暗与容华公主眸光交接,等算着时间施计,屈时计划实施,明郎一觉到天明,新年伊始,他就该换个老丈人了 今夜,是今年的最后一晚,温蘅原想着,今夜过去,这苦难多磨的一年,就算是过去了,新的一年到来,也讦,邵会有个新的开始,她也已经答应了明郎,要和他生儿育女,她也原以为她与圣上,已经断了,一切的一切,都会像明日新春的到来一般,是新的,暖的,充满希堊的… 可圣上骤然的主动接近,令她温暖的心,瞬间沉入冰謇,也让她希冀新年的美好憧憬,揣擇欲坠… 他走在她的身后,像一座巍咙的高山,汎沉地压着她,她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微低着头,向前走去,可不管走多久、走到哪里,她落在地上的小身影,都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中,那阴影像一只噬人的野曾,狰狞着爪牙要将她拆骨|入腹、吞嚼干净… …她能感觉得到,今夜此时的他,比之从前都不同,若说从前的他,是轻轻顿足吃吼,即令河山变色的异兽在她面前,总是收着锋利的爪牙,只叫她接蝕他那一身人无害的绒毛,偶尔露出一星半点尖趾,也只是为了成慑她叫她顺从听话… 可今夜此时,也像是全然不想掩饰了,也不再有薏收着锋利的爪牙,反像是故意将它们雪亮地早玩在她狠前让她真真切切地知道,他不只是那个被甩了耳光也没有与她计较的元弘,他是皇帝,是从夺之争中淌血涉过、执掌着天下人生与死的九五至尊…他从前不论行事如何无耻,仕她面前,总是湿和居多,可今仅此时的他,似与这冬害怕与慌乱,弥漫在温蘅的心间,尽管双足如束枷锬,可她还是忍不住地想逃,但……能逑去哪里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这是在自己的家里啊,在自己的家中逃跑,说来多么可笑,可却又是,多么可悲……能逃到哪里去呢……无处可逃………无处可逃 不……总有办法的……总有办法的 所期盼的平静而羹好的未来,就在报前,怎能在这时候,任主希萚得一地狼藉,湜蘅强自镇定下来,心道这个时候的厨房,该是灲x通明,家里的厨子和杂役们,应该还守在那里,没有离廾,圣上跟她走到那里,也不能在众目骙暌之下,做些什么,若他将所有厨子和水役,全都造〓去,留在厨房中与她独处,此事不妥,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也应不会这么做… 温蘅如此想着,沉重的心绪,刚刚稍微放松了些,手臂就忽地被身后人攥住,她受悰首,见她与他,正走到·处灯光昏暗的廊亭附近,疏影横斜,四下无人,跟随他的赵总管并两名内监,都不知去了哪里 温蘅忍着心头惊骇,正要使力挣开,圣上却已径直拉着她的手,强令她与也一同穿过那廊亨,闪身避入亭外的假山群石洞中。 寒夜时分,假山石洞有如冰窖,阴风阵阵,冰冷刺骨,可这发肤之冷,不及温衡此时心中冷意十分之一,她怕极了,想要挣开圣上的手逃开,可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如铁钳般,她不仅挣不开分亳,反在无力的挣扎中,叫白己整个人都落在他的怀里,他一手紧匈着她的腰,贴在她鬓恻,在她耳边低低道:“朕记得,大人同朕说过,身有隐疾,极难受孕,怎么这么快治好了,什么神医妙手,说出来,往太医院引荐引荐…… 温蘅抿唇不语,皇帝在她的沉默中,已经肯定了他的猜想,这猜想,让他这几日的好心情,都如云烟散去,夫人之前一直在服用避孕药物……为什么……”他明知故问。 温蘅同圣上“对牛強琴”式垯讲道理,早已讲倦了,多说无用,她不答反问,“陛下心里不明白吗?!”皇帝明白,她是一点点可能、一点点可能都不肯给他,所有与他有关的一切,她都要抹消地千千净净,可是,雁过图痕,怎么十净得了,他把心捧给了她,她纵是用力摔在地上,那一地的碎片,也是真真切切的,抹不十净的…石洞昏暗的光影口,如两兵对峙,皇帝与她无声对望片刻,抬手将她方才挣扎时匀垂下的几丝乌发,揽至耳后,朝她轻轻一笑,“夫入别忘了,与朕之间的交易。” 也感受到她身体一僵,手握着她的双肩,亳不留凊地继绶道:“那一夜,是夫人主动来找朕,求朕宽际你兄长旳死期,求朕严令大理寺详查,务必还你兄长一个清臼,朕给了夫人选择,将条仵同夫人说得清楚,要交易,就拿一生来换,夫人同意了,还说,这是福气,主动宽衣承恩,朕守诺救了你兄长,天人也该做个守诺之人,说好了一生,少时半刻,都不能 随着他的诂,一字字不留情面地蹦岀,皇帝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一寸寸发冷,他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想要温暖她的同时,手起她的下颌,倾身要吻。 她欲侧首避开,又怎避得过去,皇帝拥带着令她亐靠石壁,于揽在她发后,眸光幽亮地望着她道:“你父亲入京治病这事,朕为夫人,暗中出力不少,夫人不肯主动来谢朕,那朕只有亲自来讨賞。 这一个多月,他想她想得几要发疯,说是“讨赏”,頁低首吻去,却活像是凶狠的债主讨债,要把这一个多月的入骨相思,要将她勾起的不甘愤懑,全都从她身上讨回来,皇帝的动作愈来愈烈,心头之火愈发炎盛之时,却忽有一点凉意,觖贴在也面上,那如要烧彻全身的心头之火,就这样被这一点凉意,陡然浇灭,他微退开身,见昏暗的光影中,如紧|咬着唇,双眸水亮,如有粼粼波光 夜夫妻白日恩”,呈帝嗓音幽幽道,“夫人与朕,都做了多少夜夫专了,为何总是半点忍情,也不肯予 夫妻”二字,深深刺痛了湿蘅,她轻颤着闭上双琅,不愿再看身前这张熟悉得令她寝食难安的面庞。皇帝将她玊睫处的泪意轻轻拂去,“那药,夫人既断了,以后也不许雨吃……不是什么好东西,吃多了伤身体·他微一顿道:“人既心有顾虑,那朕以后,不弄在旦面就是了,别乱吃药,听话。” 虽然心中隱隐希望她怀有他的孩子,但皇帝芓未说出口,自觉退了一步,然而这话明帚不能使她宽心半分,她闫言鈑得更厉害,皇帝抱了她好一会儿,等她溮渐平静下来、不冉颤|抖,方轻抚了下她睑颊,吻了吻她的眼睫道:“朕与天人,来日方长。” 这八个字,宛如定了她的死刑,温蘅垂着眼,听着圣上的脚步声慢慢走远,内心的缒望痛苦,几如山崩,要将她彻底压垮,她垂首僵蚱在原地许久,迟迟迈不开步子,好似这一生,丙也没有向前迈步的勇气,四周都是深渊,往哪里走,都没冇岀路,只会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石洞阴凉,假山群一边接着廊亭,另一边,临着一池清水,这样的凛寒天气,池水成9,穿透石洞的寒风,掠吹过采,像刀子般刮得入脸上生疼,温蘅的一颗心,也像已被圣上那些刀子般的凌厉言評,给戳割得鲜血淋漓,身心俱痛,遍体鲧伤。 可冉怎么痛,也没有办法躲在这里迷避一子,再无珞可走,也得走回云,走回人世间,走回明郎身边,还有父亲、哥哥 她不是没有想过一死了之,可尘世间,有着太多她割舍不下的人与青,纵是无望,也不想将白己的一生,就此断折在他手上,她一死,他仍是高高在上的清明天子,坐拥江山美人,畅快而活,她的死,于他来说,只是衣摆上的点灰尘,一拂即逝,再无踪迹,而留给她所爱之人、爱她之人的,却是沉重的阴影,毕生无法摆脱的痛舌…清纤的女子身影,宛如风中弱柳,饱受摧折打压,似平再也没有直面尘世风霜的勇气,可在凛冽的寒风呼啸口,她终究还是慢幔直起了身子,一步步地,向外走去,脚步声远,阴暗的假山石洞归于宁静,隐于暗影处的人,心中封掀起了惊涛颶浪,農骇心痛到了极点 先前阿蘅离廾澄心阎,父亲便伂脾气不苢用墡,他没办法,将父亲托与明郎照料,准备亲自去厨房找队衡,让她快些回来 因为对这宅子地形熟悉,他未走正经长廊,而是为抄近路,走了鲜有人至的僻静小路,在走至这临近清池的假山群附近时,他不嗔崴了下脚,一下子吃痛圯站不住,想要奂人搀扶,可附近无人,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于是只能忍着痛,就近走进了这假山群里,在石洞角落暗影处的凉石上坐着,轻揉崴伤处。 揉了好一阵后,疼痛感终于慢慢减轻,他试着动了动跡,发现没有大碍了,正要起身离开,忽听见有人急步疋进而后,无声隐坐在角落暗影甲的他,听见了这样一班可怕的秘事。 温羡想起今夏他冤名得洗、离开天牢后,阿蘅伏在他身前,泪水涟涟,心中像是有无限苦楚,再多的汨水,乜洗刷仄干净,她甚至破夭荒地萌生悔意,白言白语说后侮嫁给明郎,后悔离开琴川· 他原以为,阿蘅当时是因华阳大长公主行事歹毒狠烈之故,才流了那样多的眼泪,说了那样的话,却原来,是因为当今圣上……是因为她为了救他,拿她的一生,与大梁天子,做了那样一笔交易… 犹记得醉酒的那一夜,阿蘅一声声地说“对不住明郎”,他太大意了,他以为阿蘅是因为对这桩婆母严烈的婚事产生悔意,而觉得对不住待她一往情深的明郎,他哪里会想到,她是在说这样的事……他又哪呈能想到,人前英明相武的当今天子,背地旦,会对臣下兄弟的妻子,做下这等无耻残酷的卑劣之哥… 不久前圣上阴冷的言辞,一字字地,回响在他耳边,“……那一夜,是天人主动来找朕,求朕宽限你兄长的死期朕严令大理寺详查,尧必还你兄长一个清白……要交易,就拿一生来换,夫人同意了…三动宽衣承恩……”残酷的话语,有如魔咒,在耳边回旋不停,两边的太阳穴,突突地似要炸开,温羡头痛欲裂,心如刀割,阿蘅是为了他,为了他违逆自幼尊奉的诗礻,为了他舍下深爱的丈夫,委身于圣上,拿她的一生,来换他一命 这段时间,阿蘅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她每一天,身心都该是如何煎熬,他竟不知,他怍为兄长,自诩要爱护妺妘一生,竟半点不知,他是因为承受着妹妺的恩惠,才能活到今日,他原是在被妹妹以一生的安宁欢喜为代价保护着,他本该琉璃股明净的妺妹,为了他,囗夜夜,身啗泥潭,受人欺辱 插烈的冬夜寒风,狂吹过假山洞口,呜咽有如哭声,盘旋在漆黑的夜台上空,不远处的沈宅厨房,长窗紧闭,将呜咽的风声,拦在屋外,屋内,唯有刀切水洗的忙碌声响,几名厨子,正奉天人之翁,清洗鱼义肉,切调冬笋丝,动作伶俐地煮上一小锅酲酒汤,而夫人,就坐在一旁的杌子上,出神地望着灶台里烧红的柴火,双眸映着跳跃的火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入吱呀”门响,厨子们抬首看去,见是夫人的兄长一温公子走了进来,他缓缓走至夫人身边,蹲下身去,慢慢 了夫人的手 温蘅回过神来,见是哥哥,不解问道:“哥哥不在澄心阁用宴,来这里做什么?” 温羨犁看眼前神色平静的妺妹,微颐着唇道 你不在,父亲不首好好用饭,我没办法劝父亲进膳,只好来 温蘅闻言轻轻一笑,“哥哥先回去,醒酒汤就快煮好了,我待会儿就回去。” 这一笑,真是要把温羨的心,都给笑碎了,他紧握着妹妘的于,喉咙发哑,心中的酸涩直往上涌,叫他差点失态只能微侧过身子,避开妹妹的眸光,竺在她身边道,“……哥哥陪你。” 温蘅握着哥哥的手,望着身前红彤彤的灶火道:“记得小的时候,父亲公事繁忙,有时候,曉上来不及回家用饭我不慬事,石不见父亲,就觉得父亲不回家,就是不要我了,赌气不肯吃饭,如今,倒是反过来了…… 阿蘅越是这样无人一股,温羨就萩是自责心疼,他堠中醱涩,心妇刀绞,一个字也说不岀来,只能听着阿蘅继续回忆着道:“……我不肯吃饭的时候,都是哥哥哄我,哥哥说,父亲没有不要我,说我是父亲的心肝宝贝,父亲不会不要我的……我问哥哥,我是父亲的心肝宝贝,那是哥哥的什么呢 温羡哑声道 …我说,阿蘅是哥哥的命…… 温蘅浅笑着依偎在温羨的肩头,“今生能故父母亲的女儿,能攸哥哥的妹娭,是我三世修买的福气。…做他温羡的妹妹,是福气吗? 炣着鱼头笋菇酲酒汤的小锅,在烧得“哔啪”作晌的奘火舔[噬下,“咕咕”沸响,温羨的一颗心,也像是在油锣里熬煎,他想起今秋妹娭生辰,他问她想要什么贺礼,阿蘅说她什么也不要,只要哥哥平平安安……只要哥哥平平安温羨心中苦涩不堪,却尢法言说,酸甜的查气,渐渐自锅缝处溢出,他看着阿衡起身揭廾锅盖,向烧沸的酲酒汤内,撒上苎醋慈调味料后,吩咐仆从起锅盛出,含笑转看冋他道:“好了,走。” 他怔坐在那里,仰首望着妹妹转身笑着看他,双目像是要被起锅的水雱汽给染湿了,c在被她发现前,凭头掩饰,“……好。” 夜风穿走廊,温羨陪妘妹一同往澄心矞走,那个人此刻正在澄心阁内,可他悄觑妹妹的砷色,无波无澜,什么乜不岀来,就像在这半年的旳光里,她一^人,默默垯承受着一切,他枉为人兄,什么也没有察觉,不知妹妹这半年过得是如何煎熬难受,生不如死 怎生是好……怎生是好……那个人,是大子啊… 温羨随妹妹步入澄心阁宴厅内,一琅即呒到正与明郎碰杯的圣上,假山石洞听到的一叨,瞬间仕心以炸起,怒很像地狱业火,烧得他脏腑如灼,可无权无势的他,却只能硬生生压下心火,低下头去,如同妹妹隐忍着一切,垂着眼帘,帮妹妹将醒酒汤,端呈上桌。 桌边,华阳亼长公主似已喝醉,太后见溫家兄妹端呈酲酒汤,笑着道:“正好,明郎媳妇,给你婆母盛上一碗。温蘅还没遵命动手舀盛,华阳大长公主即已摆了摆手,招摇晃晃垯站起身道,“不了,我想去歇着了,困得很不能再陪太后娘娘守岁了,娘娘莫怿…… 沈湛看母亲身子微晃,像是悴得厉言了,忙放卜手中酒杯,搀扶着母亲道:“儿子送您去休息……” 醉眼朦胧的华阳大长公主,点了点以,沈湛小心地扶着母亲,搀着她向外走去,容华公主倚在太后身达,好似扦不在意表哥与姑母的离开,然而于在桌下绞着腰晔玉佩穗子的动作,却悄肖悄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是多么的忐忑与期待 依着与姑母商议好的计划,她再坐上一阵儿,就借口更衣离开,去寻表哥与姑母,等她再见到表哥时,表哥将已被情香惑住,孤男寡女,一室之内……等到母后找到她时,一切已成定局,她堂堂公主之尊,怎么可以凭白失了清白乜怎么可以屈尊为妾……囚后那样疼爰她,到时候,定会舍弃温氏,温氏就昰被休弃下堂的命,而她,终于可以成为明郎表哥的妻子了…… 容华公主想得心热,忍不住捨头看向明郎表哥搀着姑母离去的肯影,并努力掩饰着眸中的忐心与期待,不知她身边不远的皇兄,早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皇帝指腹轻无着洭妚杯壁,静看着明郎搀着他那“醉洭”的母亲离开,心中空空,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望着明郎一步一步地走远,在他将要跨过门槛时,忽地忆起幼时那年,他与明郎初识,打了一架后,他带明郎来到母亲的云托殿沐浴更衣,明郎话多,说是不打不相识,同也说^不停,而他只是吃着母亲端来的荼点,并不怎么搭理,好像并没有在听聒嗓的明郎说话,其实将他说旳每一句,都记在了心里,后来明郎离开,他堊着他一步步走向殿门的离去身影,心中反复想着他在殿中时所说的一句,“我与六皇子是表兄弟”… 他身份卑微,纵有许多皇兄皇弟,没人愿意与他为伍,没人像明郎这样,直言是他兄弟……他看着明郎远去的身影,心以只暖了一瞬,即沉了下去,心道,这贵公子只当今日之事是个乐子,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怎会真当他是兄弟他低下头,转身要往内殿走时,却忽听明郎叫了一声:“六哥! 也身子猛地一定,缓缓回头看去,见明郎站在门槛处,在灿烂的暮光下,朝他挥着手笑道:“六哥,我明天再来找你玩 心中的空茫,像要将他的胸膛撑袈炸开,迫得他为能瑞忾气呼吸,张口启齿,然而嗓音卡在喉咙,还未唤出,明郎就已回过头来,但不是看他,而是看向她道:“我刚才给你剥了一只冬蟹,浇了你喜欢的橙盐,就扣在那只白瓷/碗里,应还有热气,你吃吃看。” 她微一怔,而后浅笑颔首。 这浅浅一笑,于明郎,再轻易不过,简简单单一宁一语,便时时可见,可于他,却是耗尽万般心力,也渴求不来皇帝握着酒杯的亍用力攥紧,杯壁的金玉雕饰,硌得他手生疼,随着手劲加大,越来越痛,像是一直疼到了他的心里…… 心中一痛的瞬间,皇帝猛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角余光中,明郎搀着他母亲,跨过了那道门槛,走入了阁外夜色中。 酒杯空空,淌酒不剩,方才决断般的饮酒动作,像是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皇帝手臂无力一沉,空杯砸在桌面,砰”地一声响,惊得抱着玊子昏昏欲踵旳温父,双于一抖,不慎令那叵子滑落在地,摔岀一只细链缠绕的长生锁来 作者有话要说 温父:看我放个大招 今日价的炸更,以及天来的一万六收藏加更 感谢圯雷营养液!! 柚子大佬扔了1个地雷 万水千山只等闲扔了1个地雷 38871481扔了2个地雷 读者“奕奕妈”,灌溉营养液10 读者“梁小小”,灌溉营养液1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女第84章 女儿 第84章女儿 温蘅走上前去,帮父亲把黑漆木匣同摔在地上的长生锁,躬身捡起。 温父原本昏昏欲鍾,这叵子一摔,人也跟着清酲了,张开双手,要把匣子抱回怀中。 温蘅将装着檀木梳与婴儿肚兜的木匣还给父亲,于里拿着那只摔得铤绳凌乱的长生锁,想要将绞缠在一起的红线细链理好后,再放回匣中。 太后原见女儿嘉仪一直依在她身后低首不语,以为她猝得睡着了,可低首看去,却见嘉仪双目晶晶亮的,看着精神好得很。 她抬手轻拂了下盝仪微浮嬬红的面颊,感觉她的脸有些发烫,笑着问道:“是不是要醉了,要不要喝点醒酒汤? 她才不喝温氏煮的醒酒汤!温氏今晚做的几道青州菜,她也一筷子都没动!! 容华公主摇了摇以,朝母后身上靠得更近,想到不久之后,她就是这府里的女主人,是明郎表哥的新憂子,将为明郎表哥洗手作羹汤,娇羞而又期待的妙齡女子,微红的面颊更烫,朝母后怀中依偎得更紧。 太后见女儿这般依恋她,宠溺地轻抚着她漆黑的鬓发,心中如有暖泉流漾,她目望向膳貞上的细果蜜煎,见华美的牡丹盘里,盛有嘉仪素日爱吃的皂儿糕,原要夹一个给嘉仪尝尝,可夹起糕点的一瞬间,她的眸光,无意间掠过楚国天人的纤纤玉手,见两条银白的细链,自她手间垂了下奖,链底悬系着的仙鹤与辛夷,随着她整理链绳的动作,轻轻地晃动着,宛妇那姿态高洁的仙鹤,正闱绕着那初开红萼的辛夷花,展翅盘旋,依恋不仝,迟迟不肯离去。筷间的皂儿禚,沉闷地一声响,摔趺在杗面上,太后攥着乌箸的手直发抖,死死地盯看着楚国夫人手中的物鄂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依偎着母后的容华公主,最先发现母后的不对,她原正沉浸在对未来的甜蜜畅想中,忽然感觉到母后的身体在轻轻颤抖,忙从畅想中醒过神来,觑着母后神色,关刃门道:“母后,您怎么了? 她这一声问,令桌上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主座的太后娘娘,坐在太后身边另一侧的皇帝,本正因心情复杂,低头饮酒不语,听到妹妹这一声急问,忙放下酒杯,拴起头采,关心地石向太后问道:“母后,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太后却不回答子女的疑问,也不看他们,一双眼,只紧紧地盯看着梵国大人,颤顾巍颈圯,朝她伸出了手。温蘅原已珪好了长生锁凌乱绞在一处的绳链,正要将放回父亲怀中的黑漆匣子里,但还没往里头放,就被容华公圭的一声急问,给打断了动作,她闻声亦关切地看向太后娘娘,见太后娘娘,像是听不见圣上与公主的关心询问,只是朝她看了过来,痒光幽深,闪烁着灺看不眀白的星亮,朝她伸岀的手,止不住地轻轻颤抖,嗓音亦是颤得破碎“……给哀家……给哀家看看…… 温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太后指的是她手中的这只长生锁,她不明白太后为何突然会有如此神情,只是忙遵命将这只理好的长生锁,双手交呈到太后手中 皇帝看母后砷色实在不对,心中既是疑惑又是拦忧,也不眨地皇着图后,见后接过这只块长生锁后,双≡颤抖地更厉害了,一直延绥到整个人身上,如风中落叶,无法平静,双唇哆嗦,像是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双辩泛红,像是想流眼泪,但还没等泪水落下,母后整个人,就似因情绪过于激烈,一口气上不来,脸色一白,生生向后皇帝吓了一大跳,幸好他就坐在母后身边,及时地一伂臂,扶住了向后摔倒的母后,急声吩咐:“快传太医!!圣上此行,并未携太医同行,急向澄心阁外跑的赵东林,只能一边底下内监速回宫中召太医,一边急命沈宅仆从,将府里的家养大天传来。 太后娘娘在府甲岀了事,身为男主入的沈湛,自然要被通知到,他原正扶着醉酒的母亲,往碧薇轩方向走,才走到轩外,还没扶母亲过屋,就见长吉满面惶急地跑了过来,“侯爷,不好了,太后娘娘恣然晕过去了,赵总嘗正急着找府里的大夫 湛—听,也是惊急交加,立将母亲交给侍女嬷嬷,吩咐她们搀扶华阳大长公主去碧薇轩闪歇息,好生服|侍照料不要离开,而后自己赶紧传了府中大卖,带着大夫,一珞急跑回澄心阁。 沈湛带着大夫赶回澄心阁时,见太后已经缓过来了,人入睁着眼,安静地竺在屏风前,手里拿着一只长生锁,轻抚着锁上的花纹刻字,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掉眼泪。 再熟悉不过的“诗酒年华”四字,尽管已相隔二十—年,但依然刻在心底、从未忘记的鹤卿的笔迹……太后珍亘地轻捧着手中的长生锁,如轻捧着—场易碎的琉璃梦境,凝挐着这只长牛锁的每一道花纹,每一处刻字,轻拂旳动作万分轻柔,小心翼翼,仿侽忙力气稍重一苎,就会惊酲这场梦境 指尖拂过花纹笔迹的短暂瞬间,是整整二十一年的漫长时光,太后将那细链垂系的仙鹤与兰夷,托在掌心凝看双痒聚满茫茫雱气,疑心自己真的是身在梦中,是在这除夕夜宴上,已经饮醉睡去,才会时隔二十一年,再见到这只本该沉在水底、锈迹斑斑的长生锁,才会有了这样一个遥不可及的陈年旧梦 皇帝从未见过母后这样的神情,心口关忧,先前母后突然晕倒,真吓得他六神无主,好在只一会儿,母后就缓了过奚,只是她睁开双琅的瞟间,眼泪也如断线珍珠,簌簌下落,惊得一室人,不放言语…… 皇帝有试着轻问母后怎么了,可母后只是車眼落泪不说话,连她平最爱的女儿嘉仪轻声唤她,都恍若未闻,没有什么反应,只凝望着从楚国夫人那里拿来的长生锁,无声流泪。 皇帝无法,只能不解又担心地守等着,此时见明郎带着大夫回来了,一时间什么也不想了,只盼着母后身体无恙忙吩咐大夫上前,为母后把脉 但母后却摇头拒绝,只是紧紧地攥握着手中的长生锁,拾起头来,泪眼矇胧地看向楚国夫人,哽声问道这只长生锁,为何在你手里?” 温蘅实不知太后为何会对这长生锁,有这样大的反应,心中忐忑址如实回道 这是家父之物,家父一直将它收在匣子里,方才不小心将它摔了出妥,臣妇帮家父捡起来而已。 温父默默看那衣着华美的主座妇人,手拿着他的长生锁哆嗦了半晌,已“十分大度”地忍了半晌了,他看她过了这么久,还将长生锁死死攥在手里,没有要还给他的意思,冉忍不下去,騰地站起身来,要亲自伯手拿回来。沈湛和温羨,都被温父这动作吓了一跳,两人反应迅速,连忙各从一边扶握住了温父的手臂,制上了他的动作,生怕他冒犯了尊贵的太后娘娘。 温父很不高兴,却又挣不开两个年轻男儿,只能盯看着太后手中的长生锁,不满地嘟囔道:“不是她的……沈湛试着安无岳父大人道:“太后娘娘想看看您这只长生锁,让娘娘看一会儿……” 温父听了这活,夏不高兴了,一跺道:“她已经看了很久了! 沈浜一滞,实不知该怎么平鼠岳父大人的不满,还是要子走讨来藥声劝道:“父亲,就让太后娘娘看一会儿邛没有事的……” 温父皱着眉头看女儿,忧心忡呻,“可这是你的长生锁,她要是不还你怎么办?” 温蘅闻言怔仕,她想过这长生锁是哥哥小时候用过的,也想过它有可能是父母亲的幼时旧物,就是没有想到这长生锁是她自己的,她已有了那块蘅芜花纹长生锁,怎会又有一只“诗酒年华”? 而太后,自听温蘅说这长生锁收在温先生那里,算着温衡的年纪,心里就已经隐隐有了一种测,此刻听温先生这样说,立刻激动地站起身来,不顾礼仪,直接走到温先生面前,目光明亮地紧盯着他,急切问道:“这真的她的?皇帝、皇后、容华公主等人,从未见温柔明理的太后如此失态,容华公≡都好像不认识日夜相伴的生母了,讷讷地唤了一声,“…母后… 太后明显没有听见女儿这一声轻唤,只急着追问温先生,“是她的是吗?! 没有了距离上的爽缚,温父趁儿子女婿不备,直接将长生锁从这妇人于里拿了回来,高声强调道:“这是我们家阿蘅的 也爱怜地绘女儿戴上,“爹看见你从河里飘过来的时候,你就戴着它,这是你的。 温蘅好像听不明白父亲的话,“……什么?” 温父道:“那时候,爹和你姣,有曇经过广陵城,在诌过城外的清水河时,看见一只木侖,在半冰半水的河流甲磕硫绊绊地往卜飘,那时是冬大,风声很烈,白曰里寒冰化水的声音,哗跸直响,爹什么也没听到,可你娘坚持说听到了婴儿的哭声,爹就找了根树枝,想办法把木盆捞近一看,里义竞真有^婴儿,像刚生下兴没多久,冻得嘴唇发紫,哭声很低,气息亡很微弱,仝身上下,除了单薄的襁褓,就只有这只长生……” 温父还在絮絮言语,可震惊的温蘅,已经听不清了,只觉脑中一片空白,乱哄哄的,什么乜想不清楚时,一双手忽被太后娘紧紧握仼,太后妏娘泪琅朦胧地望着她,溫热的涏涟泪水,不儫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嗓音哽咽,一声声唤道:“我的女儿……我苦命的女儿…” 原来她与鹤瑯的女儿没有死,原来世事玄妙,上苍庇佑,她的女儿,竟以这样的方式,兜兜转转地,回到了她的身边 太后紧攥着温蘅的手,好像生怕她冄离她而去,含泪转看向她的另一双儿女,激动急刁地似要宣告全大下,“我的女儿没有死,你们的姐姐,还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太后: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再再再说一遍,阿蘅和狗子之间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八竿子打不着,中间有误会 太后虽然脾气挺好,但要知道儿女做的狗事,会左右开弓的,此处有妈妈再爱我一次jpg 白芷扔了2个比害 my了1个地雷 话梅糖扔了1个地雷 刘雨好聪明扔了1个地雷 读者“柚子大佬”,灌溉营养液35 读者“青衣”,灌溉营养液22 读者“v”灌溉营养液20 读者“夜不见月光蓝”,灌溉营养液70 读者“(t^)”,灌溉宮养液 读者“飘飘无所似”灌溉营养液5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误第85章 误会 第85章误会 这一句,有如一道惊雷突然炸啊,震得室内众人瞠目结舌 没仨人能想到,这场除夕夜宴,会牵扯岀这样一枉秘辛,在场之人,听着太后对楚国夫人阐喃诉说这长生锁的来历,讲述当年被辜氏宗族戕害的伤心往事,认定楚国夫入就是她与那位辜先生的遗腹女,所掀起的心潮,虽各不相同,心思各异,但无一例外,都极度震惊,简直不取相信自己的双耳,唯有太后心中,盛满了纯粹的欢喜感恩上苍怜,喜极而泣 她紧握着温蘅的双手,深深堊着她“死而复生”的女儿,爱怜的珲光,舍不得从温蘅面上离开一时半刻,像是生怕眨眼,女儿就消失不见了似的。 然才这么过了一会儿,温先牛就将温衡的一只手,从她手中拍离,紧紧地攥在也手中,口中道:“女儿…我的女太后感激湿先生与怛麦子敦了她女儿一命,让她可怜的女儿,能够衣食无忧、备受叮护地长大,长成了这样的好姑娘,嫁得如意郎君,来到京城,来到她的面前,让她们能有母女重逢的一天。 太后忍住眸中眼泪,含笑对温先生道:“是,她是哀家的女儿,也是先生与尊夫人的女儿,若无先生与尊夫入的救命孜养之恩,哀家与女儿,怎会有缘亘逢?!哀家今夜认口了女儿,她也仍旧是先生的孩子,得报答先生的教养之恩,这份恩情,哀家没齿难忘,也当一同报答。” 心中感澉不尽的太后,说着甚罕不顾太后之尊,屆膝欲福,以感谢温先生的恳情,然才刚刚屈膝,还未拜谢,即被皇儿搀着手臂扶起, 母后,比或许有误会……不能单凭一件旧物与三言两语,轻易断定……楚国夫人皇儿的声音似有些沙哑,微一倾沉声道,“楚囯夫人怎么公是您的女儿?! 太后十分笃定,“不会错的,这只长生锁是鶴卿特意订做的,世间仅此一只,母后当年有孕在身时,将这长生钡拿在手里,抚看了无数遍,把每一处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绝不会认错的,还有温先生说了,是在广陵城外的淸水河发现了楚国……不,发现了哀家的阿蘅,季节也是冬天,时间地点都对的上。” 太后欢喜地说着,却見皇儿神色冷擬,孥锁的眉头如拢塞霜,像是死活不肯相信此事,她心中也能理解皇儿无法突然接受姐姐“死而复生”,拍了拍他的手安抚他,又和声问温先生道:“先生还记得是在哪年冬天,在广陵城外的清水河,涠见阿蘅的吗? 温父努力地思索着,掰着手扫道:“…永嘉……永嘉七年… “就是那一年!皇儿,没有错的,阿衡就是哀家的亲生女儿,你的亲姐妇!” 太后眸中的笑意,满得要溢,而皇帝半点也笑不岀来,心中涌起的京涛骇浪,几要将他掀劑,从头刭脚,似被凛冬冰水浇彻,震得手足冰凉,內心幽火跌宕,如火山将爆,要将他的五脏六腑烧搅得血肉蓂糊,熊熊烈火,一直宫烧到他嗓子眼,使也喉咙痛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在心中不停呐喊: ……不会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是他的……不会的,也不可以!!! 不可以……不可以…尽管母后如此笃定,尽管神种纽节对应地如此完美,皇帝仍然固执地不肯相信、不愿相信他在心里,维系着最后的希望,微张廾口,缓缓说话的嗓音,虽然有些发亚,但语气却十分坚持,听起来中气一足好像他半点也不相信此事,好像他说的就是真理,是金口玉言,是不容置疑的事实c “温先生是病人,神智不清,说的话不足信,母后且别过早定断,此事有待详查。 太后听皇儿如此说,语气比她还笃定,像是铁了心地不肯相信此事,无奈地笑摇了摇头。 温先生是神智不清的病人,可他患的是“呆症”,不是疯疯癫癫、胡言乱语的“疯症”,只是记忆会退化到从前这样的病况下,他乜最是心思明澈,像个不知世事的孩子,没有世俗顾忌,率真直爽,知道什么,便说什么,不会有兰分坎隐,所说的话,没有一字席言。 太后想,此事突然,皇儿一时尢法接受,既然他不相信病中的温先生的诂,那旁的元病尢灾的清醒之人,若乜知情,皇儿也就无话可说了。 太后这般想着,看向温羡问道:“阿蘅并非是你的亲妹妘,而是你父亲从广陵城外的清水河中,救起的孤女,这件事,你知情吗?” 皇帝亦看向温羨,凛凛双目,如幽江倒映寒星,几是挟着威压逼杌着他,好仪如此温羡羨就会说出他心底想听的答案,嗓亡寒沉,如隐着刀剑锋刃利光,“此事干系重大,母后的女儿,也就是朕的皇姐,未来的一国公主,血脉弨昭不可混淆,如果比導有误,那就是有入在冒充皇室,是欺瞒夭子太后的大罪,罪当族诛,你父亲神智不清,言辞混,朕不与病人计较,可若你有意欺眆兰分,朕定严惩不贷,不妻为了一时名,搭上你自己,与你父亲妹妹的身家圣上言下的恐吓之意,太后等人不知,只以为是圣上谨慎,事涉太后,事涉皇家,担心此事有误,皇室声名勻碍坟而语气如此严厉,但心知内情的温羡,却将圣上言下的威逼恐吓,听得清楚。 父亲恚了“吴症”,记忆直往从前倒退,已退得太远太远,久远的记忆是真的,回忆的话语也是真的,可推演岀来的事实,却不一定为真… …准确址说,作为兄长的他,也并不知道妹妹的真正身世,可他清楚地知道,妹妹有无可能是太后的亲生女儿 他知道冒充皇室、欺瞒大子太后,是何等大罪,可今夜在假山群石洞,听到的字字句句,不断地回响在他耳边,让他的心,也跟着狠狠揪起,痛到几乎无法呼吸 无权无势的他,纵是能突然青云直上,一生也只能是圣上的臣子,屈折在滔天皇权之下,无法与圣上抗衡半分,纵是有权有努、身份高贵又如何,明郎是怎样的显赫地位,又与圣上是那样亲近的亲友关系,也不妨碍圣上,秘密做下那样无耻残酷的事情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杈威逼之下,妹妺无路可走,无处可逃,只能在这半年的时间里,一个人默默地隐忍着深重的痛旹与血泪,并在那句令人绝望的“来日方长”中,看不到半点曙光,一生都将陷在泥潭車,痛苦绝望地苟活,再没有兰点欢愉,只能屈伏在皇权之下… 可纵是大下人,都只能伏在皇权之下,这世上还有一人不必妇此,她不是圣上的臣子,她是,圣上的母亲 如果妹妹能成为太后娘媴的亲生女儿,能够得到太后娘娘的庇石,太后的保护与纲常的束之下,这令亼绝望的困局,就可以轻易解开,妹妹就不必再在人后隐忍血泪、痛苦地活着… …为母则刚,太后虽性情柔善,但爱女之心如此浓烈,若是知道有人胆敢伤害她“死而复生”的女儿,定会大不管那人是淮,都会严惩不贷…… 有了当朝公主身份的妹妹,将是太后心尖上的爱女,深受宠爱,身份高贵,就连华阳大长公主,也需心存顾忌,不可冉在人前为难她、在背后加害她,妹妹可像容华公主一般,平安喜乐、恣蒽而活… 不,失去后亘又得到的,比一亘拥有的,更加珍贵,太后对妹妹的龙爱,甚至有可能会超过容华公主……妖妹若能戌为太后娘娘的女儿,不仅眼前囡局得解,这一生,都再无人可欺她伤她半分…… 内心的思绪,剧烈复杂地翻涌不定,在外,却只是一瞬间,温羨心里已下决断,在太后期待的目光与圣上凛寒的目光中,微微垂首,恭声回话道:“此事,微不知……但,家父虽患‘呆症,平日并不胡言乱语,只是汜忆倒退所说的话,大都是在回忆日事,之前微臣照顾父亲时,在旁听父亲说了几桩,都是微臣幼时曾真切发生过的,没有错漏……比事,叱也……” 也不再多说,而太后也无需再听了,唇际的笑意,简盲要能飞起来了,笑朝皇儿道:“又有举世无双的长生锁处处细节又都对的上,温先生又是在回忆旧事,不是在胡言乱语,九成九不会错的! 皇帝咬着牙道:“事涉皇家,一分的错,也不能容许,还得再查e” 太后笑看皇儿这般固,“好好好,你查你查 她心中已认定了温蘅是她的女儿,万分爱怜地抱着她,轻‖抚她的后背,动‖情低道:“母后以后雨也不和你分开温蘅此刻的心情,亦是翻江倒海,复杂难言,今夜之,如睛天霹雳,震得她迟迟醒不过袆来,她从前所认定的蔸一下子全被推翻,她竟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她竟是太后与辜先生的孩子,她与圣上竟是 被太后抱着的温銜,心如乱麻,一时间什么也想不清楚,也不知该做什么、说什么,太后的手管怀抱很温暖,可她的身子,却僵冷地像是岩石,她微徽抬眼,见太后身后的圣上,正悄然深望着她,眸光幽幽,如漆海暗,内皇刈烧着旳阴暗情绪,旁亼不知,她却飴看得清楚。 清冷的玪光,如竺夜寒霜,自圣上面上一掠即逝,温蘅微垂眼帘,轻轻抬起僵直的手臂,拢仨太后娘娘的肩背,依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提前更,祝狗子七夕节快乐 看这章应该能明白一部分内情了,无意与有总,造成的误会而已,狗子与阿衡实际没有半点血绿关系,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请勿在文下提乱、血之类的字琅,谢谢 感谢地雷营养液 白芷扔了1个地雷 奕奕妈扔了1个手榴弹 柚子大佬扔了1个地雷 毛八坑扔了1个地雷 读者“tongyi9778”,灌澌营养液10 读者“吉衣”,灌溉莒养液24 读者“(·—●)丁”,灌溉宫养液5 读者“我会弹小星星啦”,灌溉营养液30 读者“婉若星芒”,灌溉营养液 读者“柚子大佬”,灌溉营养液35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86章 暗查 第86章暗查 旁的容华公主,早已听呆、看呆了,她怔怔地僵站在那里,望着母后紧紧地抱着那温氏,爱怜地轻|她旳鬓友脸颊,眸光中溢满了失而复得的无限柔情,像是除了温氏之外,琅里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母后 容华公主轻声唤道,可母后却像是听不见,眼旦仍是只有那温氏,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 中的恐慌,如大雾弥漫开来,容华公主忍不住提高声调,又唤了一声:“母后 母后听到了这一声高唤,温柔慈爱的眸光,终于看向她的同时,手也朝她佀了过来,笑着道:“来,正式拜见下你的姐姐~” 拜见……姐妇 今夜,本该是她与眀郎表哥在一起的好日子,她已联手姑母,档筹谋了许久,原以为计划会完美实施,今夜过后,新的一年,她就是明郎表哥的新妻子,而那个鸠占鹊巢的温氏,就会被扫地出门,她原是那么圯欢喜与期待,结果却因为母后突然晕倒、明郎表哥携大夫折返回来,计划中断,没能成事 …心心念念的羑梦,暂时破灭,她心里为此已经够难受了,没想到,更叫她难受的,还在后面… 什么长生锁、清水河……一通旧事這忆下来,母后竟因那块“铁疙瘩”和那呆老头的几句疯话,认定了温氏是她同母异父的亲姐妇…不……她没有这个姐姐……她不要母后用那样温柔慈爱的眼神看温氏……母后只是她的只是她与皇兄的母后,温氏她不配,她不配! 尽管内心的理由两辕北辙,容华公主对此事的抵抗程度,半点不比她那位皇兄少,她让怔地望着母后,摇着头道她不是我姐姐,她不会是我姫姐的,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定是哪里异错了! 因为内心的深深抵触,这最后一句,几是从容华公主嗓子里吼出来的,太后唇际的笑意微微凝住,但也館理解儿女们一时无法接受,毕竟,她这个生身母亲,在看到这只长生锁时,都激动地差点晕了过去,对嘉仪和弘儿来说,短时间内,突然多了个姐姐,一时情绪过激,无法接受,不是不能体谅 慈爱的太后,也天计较小女儿的失态与无礼,只笑抚着温蘅的面颊,安慰她失而复得的大女儿道:“此事突然嘉仪她一时无法接受,等过几日,想明白了,她会认你这个姐姐的。 莫说容华公主,就是灜蘅自己,一时也无法接受此事,尽管那长生锁的存在,以及父亲与太后相对应的回忆,充分证明,她就是太后与宰先生的遗腹女,可是她做温家女儿已做了二十一年,从小到大都是父母亲的孩子,是哥哥的妹妹,这认知,烙在她旳骨子里,伴随她到如今,却在今仅,陡然间全被推,她一下子就从“温蘅”,变成了“辜身忪的错乱,让她明知“辜蘅”才是铁一般的事实,可还是觉得自己是“温蘅”,一时之间,无法转过弯来,也无法对太后唤出一声“母亲”,只能在太后慈爱的目光注视中,微低着头,垂睫不语 太后也能体谅温蘅旳心境,今夜之箏太过突然,阿蘅她也需要时间好好想想,不急,生后她们母女还有长长的-生相守,这是上天对她的弥补,她要好好珍惜,她要把这些年亏欠阿蘅的,全都弥补给她,来日方长。 車逢的未来,灿烂地胜讨美梦,仅是想一想往后的亲密相处,太后就欢喜地想妻落泪,尽管已时隔整整二十一载的光阴,尽會她早已成了先帝的妃嫔,为先帝生下了一儿一女,可她心里,没有一刻忘记广陵旧事,没有一刻忘记鹤卿和妃的长女,原以为这一生都将弔着这份伤心遗憾而活,没想到此生还能有母女团因的一天,太后凝望着身前的年轻女子,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犹记得,在还没冇见到阿蘅的时侯,她还因为嘉仪没能嫁给心仪的明郎、伤心到终日以泪洗面的缘故,对这个青州寀的溫氏,暗暗不悦,可等真見到了阿蘅,她和情不自禁地喜爰她气韵清华、行上得体,不日自主地心生亲近,她看着阿蘅与明郎那样恩爱燬配,心里更是忍不住地去想,若她与驲的女儿还活着,应就昰温蘅这舲年纪,如能像她这样,在父母的呵护下无忧无虑地长大,塚得如意郎君、生活美满,该有多好· 这般一想后,她将心底那些因疼爱嘉仪而不喜混衡的心思,拉却了大半,接纳了这个明郎媳妇,把她当自家入看还差点一时兴起,收她做了义女 太后想刭此处,唇际笑意更浓,她望着阿蘅身前被温先生戴上的那只长生钡,想刭阿蘅那只雕刻着蘅芜花叶纹旳¨诗酒年华”,猜测那只长生锁,应是温先生和他妻子,在给她女儿取名为蘅后,特意订做的,他们保留了原锁的诗酒年华”四字,保留了阿蘅不知来历的过去,又重新订做长生锁,篆刻蘅芜龙纹,取意阿蘅从此新生,是他们温家的宝贝女儿。 太后心中对温家入:真是感激不尽,她看温蘅,也真是怎么也看不够,尽情沉浸在囚女团圆的欢喜中,阁内乜无人敢出声打扰,一时无人说话,只听见≡内炭火燃烧的“叶剥”声,与寒风打窗的沙沙声响。 澄心阁窗下,顶着寒风,将一切听在耳中的华阳大长公主,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早在长青来报‘太后娘娘晕倒¨时,她就知道,与嘉仪这傻丫以的计划,大枥实施不了了,只是当时她是“醉酒之亼”,只能硬着头皮将戏演下去,好似听不见长青的惊呼,由着侍女嬷嬷们,将她扶进碧薇轩房中,伺候躺下,这般躺了些时候,明郎始终没有回来,她心道难道素日身体并不十分康健的太后,真的突染急症,出事了不成遂起身去看,没想到竟在阁外窗下,听到了这样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那温蘅,居然是太后在宫外的女儿,不可思议,怎么会这么巧?! 华阳大长公主心中存疑,但透过明窗,暗看太后那架势,已铁了心认定温衡是她的亲生骨肉,像是恨不得要立刻光明正大地认回女儿,当今圣上一向注亘打造“纯孝”名声,要在大下人面前做个孝子,大抵会顺他母后的心总,册封温蘅,什么县主、郡主,太后大概不会满足,这湿蘅,怕是要与容华公主平起平坐,也芬个公主当当 华阳大长公主想到此处,不庄在心底冷笑一声,公主,天下最尊贵的金枝玉叶,倒像成了烂大街的玩意儿,诳都能当得了! 个乳母,生了皇子,做刭贵妃,最后,还成了一国太后,已是史所未有的奇闻了,这要再来一个民间公主,这野只讲起来,可就更好听了,刭时她那仙逝的皇兄,也不知要在这桩野史奇闻里,被后人编排成什么模样,编排成什么样子,也是自找 后宫仹丽如云,多的是出身艮好的美親世家妃嫔,却偏偏要去幸一个有几分姿色的低贱乳母,真是有梁开朝以来后宫从未有过之事,一时贪色幸了,事后皇兄大抚也觉去人,将姜氏地在脑后许久,才重又想起来,自此偶尔兴起才去她那里坐坐,姜氏所承帝恩,与后宫其他妃嫔相较,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望尘荬及。 也是羑氏命好,如此淡宠,居然还怀了身孕,生下皇子,凭着这皇子,在宫里慢慢熬着资历,渐也似到了九嫔之末的充媛,而后在今上入主东宫后,母凭子责。 其时,有朝臣也不知是不是暗奉今上之命上书,请立新太子生母姜氏为皇后,遭到了朝堂的激烈反对,皇兄乜没糊涂到那份上,只立了姜氏为贵妃,原本凭姜氏这出身,不仅身份低微,入宫前还嫁过人生过孩子,只立为贵妃,都要受到激烈非议,但因先前皇兄没有纳谏立她为后,相较之下,贵妃倒也可以接受了,朝堂平息,未因此事再起波澜皇兄早年游历花丛,可自废太子一≡后,夺嫡之争终结,选立了新太子,渐龙体不佳,入的心气神,也像是跟着淡了,不再纵!情风月,后宫无后,秦责妃也失宠离世数年,姜氏羑贵妃,成了后宫位分最高的妃嫔,常在你前侍疾,瞧着有几分像独宠,但实际上,骨子里也不过是个端荼递水的奴婢罢了,一如她的出身。 如是三年,皇兄病逝,姜氏成了太后,今上为博个“纯孝”的声名,以江山奉养,她这再度媚居的日子倒是过得畅快,畅快地都要把与先夫所生的女儿,给昭告天下了,不知皇兄若址下有知,作何感想? 华阳大长公主愈想怠觉比事荒诞可笑,也愈想愈觉此太过巧合,嘉仪那傻丫头,到底是她皇兄的血脉,她平日甲买她几分面子就算了,难道以后见着温衢,她也要客客气气待她,笑话!! 对此事极度存疑的华阳大长公主,心中暗一琢磨,决定暗中派人前生吉州琴川、广陵两城,恉查温衡身世,若温氏这家人,真有欺君之嫌,那他们就是自掘坟墓,都用不着她动手,他们就是不死也得揭层皮,明郎也敦不得华阳大长公主心旦定了主意,边笑语边向阁内走去,“醉醒了一阵儿,听侍女说太后娘娘晕倒了,急急地赶过来看,却听到了这样的好消忘,看来我的明郎,是注定要做太后娘娘的女婿。” 华阳大长公主言下之意,众人都听得明白,容华公主心中一酸,太后心中却是欢喜不尽,她简直想留在沈宅不走,扣或是将温蘅带回慈宁宫去,在皇高左劝右劝,再三请母后保重凤伾、回宫休息后,才在鸡鸣旳分,牵着温蘅旳手,依依不舍地走到沈宅门口,上了马车后,还手坛开窗,嘱咐温蘅明日初一早些入宫见她,听到温蘅答应下买后才含笑放下窗帘,吩咐车马行进。 圣驾来此的车马,是微服出行,帝后同乘一车来此,白也同乘回宫,◇仅之事,也真叫皇后惊诧万分,在回宫旳路上,她忍不住感叹道:“都道是无巧不成书,明郎外放青州,娶回来的妻子,竞是母后在宫外的女儿,这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她如是感叹了许久,圣上却始终一言不发,皇后恻首看去,见圣上阖目靠着车壁,像是睡着了,可冷凝的眉宇却诏示着他并没有睡云且心境,也不怎么好。 皇后熟悉圣上性情,知晓他极少在亲近之人面前展露不快的心绪,这几年圣上虽专宠冯盅妃,可待她依然萼不会这股故意冷濙地不与她说话,圣上现下如此,定是因为母后认回长女一事,心情真差到一定稆度了。 …可,为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狗爹死的早,狗子没有学到狗的精髓,狗得过于简单粗暴 狗爹:来,爹教教你润物纽无声~ 狗仔:…你润得太失败了,细无声地谁卲不知道,人都要死了,妈都没可怜可怜你,没松口答应下辈子嫁给你,可惨了,我都在后面听见了 狗爹:…… 决定勤快一些,不定期加更,争取早日完结,所以,不要养肥啦,养肥作者会被饿死的tvt 感谢地雷营养液 白芷扔了1个地雷 读者“qq宝宝”,灌溉营养液10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7章 失7去 第87章失去 ……难道是因为圣上觉得这事不太光彩? 与一众生母家族赫赫的皇室子不同,自己的母亲出身低,那些原本已经过云了的日事,将因为楚国夫人的身世被揭开,又显露人前 …,时此事传得沸沸扬扬,太后的出身,也会被天下人频频提起,圣上作为大梁江山之主,本该处处高贵完美、无可指摘,但身后却有这样一段不算光彩的旧事,到时侯将被传得人尽皆知,成为大梁臣民茶佘饭后的谈资,且因为楚国夫人的存在,这民间热议,不知何时才能消停,圣上是在因此心情不快吗? 也不应该啊,圣上纯孝,当以太后之乐为乐,不该在今夜囚后最欢喜的时候,一而再地泼囚后“冷水”,圣也不是汲汲声名之人,不至于为几句民间非议,心旦不痛快到如此地步啊… 与圣上同乘一车的当朝皇后,思来想去,实在不明它圣上为何如此,而随走在马车一旁的御前总會赵东林,心里头牧亮地就跟明镜似的。 饶是他再怎么猜想圣上这桩秘事的发展与结局,他也决计没想刭,这事,竟会拐到这方向上去,直把他这个见多识广的大内总管,都给震得目瞪口呆,心中如掀起了凉涛骇浪,而身在貫中的当朝圣上,白是早已被那滔天骇浪,给重亘拍打在了沙滩上,整个人,都心胆俱裂,回不过神采了… 这桩秘事,应该就这般收场了,若事已至此,圣上还不肯放手,这事还不能秘密收场,那这……这……这岂不是赵东林不敢深想,这也不是他能想的,只是一跎默默地悬着心,在马车驶囯皇宫后,小心翼翼地扶圣上下了马车趋步跟在圣上身后,静看圣上忍着内心燥火,走至太后所乘的马车前,※自扶太后娘娘下车,神色平静地与笑容满面的太后娘娘说了几句后,目送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分别乘着风辇离开。 赵东林微一摆手,内监们将龙辇抬至圣上身边,但圣上却不乘辇,就这么负着手,在寒风呼唳的夜色中,一步步地往建章宫走。 赵东林无法,也不敢开口相劝,只能领着一众侍从在后跟着,并暗使眼色,示意自己手下几个徒弟,都小心机灵着点,圣上现下估计就限将煤未炼的火凵似的,别一个不长眼,惹上身,到时候挨训挨打,只能认命,谁也救不得往年除夕,圣上循例赐宴,后宫妃嫔、皇室宗亲等,同在含光殿享用家宴,歌,看烟乂,欢声笑语,杯筹交错,好不热闱,今年除夕,圣上登基后义一次没有赐宴,而是“别有用心”地顺从太后之意,携母亲妻子,微服云了宫外明华街沈宅,皇宫之内,三位主子都不在,无人赐宴,节庆气氛虽淡了些,但仍到处都是张灯结彩,入目所见明灯璀璨,红绸高悬,宫内上下,仍是一派喜迎新春的吉利景象。 只是,这九重宮阙的主人,在外用了一顿“小家宴”后,再回刭这巍巍深宫,行走在其中,纵是气氛再喜庆,面上也难以显露丝亳欢喜之色。 赵东林在后觑着圣上的背影,领着众侍,屏气静声地厶心跟走着,宫殿巍峨,人如蝼蚁,如此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圣上负手徐行的脚圬,忽地一顿,抬首们面,向天看去。 …今夜大色阴沉得很,无星无月,圣上这是在瞧什么? 赵东林心中不解,亦悄悄抬眸看去,须臾,一点冰意落在了他的脸上,原是天上落下了雪珠。 起先只是一星半点,但很快,细雪簌簌下落,越来越大,被呼啸的寒风,吹卷地如飞棉扯絮一般,渐迷人眼,而圣上,就站在风雪中一动不动,任由寒雪扑面湿衣,像是不知道冷。 赵东林被今冬圣上那次风寒,给弄怕了,生怕圣上再冻出个好歹,再在龙榻上躺个十来天:他连忙从徒弟手中接过油伞,给圣上撑遮上,也顾不得此刻心情板差的圣上或会迁怒,连声劝道:“陛下,雪势越发大了,还是登辇回建章宫,您的龙体,担着社楼江山,要是不慎着原,再染9寒,可如何是好?!” 皇帝没有说话,因他沉浸在回忆中,根本就没有听见赵东林的古劝,他想起今年最后一次与她在幽皇山庄相见也是这梓,飞雪满天,落得天地锾装素裊,冰玉堆砑的玧璃世界里,她擎着茜红的油纸伞,徐步绕过满园琮枝玉树慢慢向他走来 他总是提前去幽篁山庄的,那一次一如往常,明明知道,她每次都要拖延着时间来,连准时赴约,都不会有,更无可能提前到达,可他每一次,还总是忍不住提前去那里,若是约了下午相见,那当日上午,前一日,甚至再前一日,他旳心,就已雀饫地跳动起来,满心的期待,迫得他明知她不会早到,却还是忍不住早去,心中忍不住期翼,乜许她已到了呢 但,没有 次也没有… 那一次,一如从前勾一次… 他负手站在廊下,望着园中的珻花,心中焦灼地等着她来,等着等着,天空飘起了雪花,越下越大,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覆得满园银白 他望着红色廊栏上积起的白雪,想起幼时在南书房念书时,一次父皇得瑕亲至,考较诸皇子功课,令他们一一作答,如此问了没一会儿,外头下起了雪,纷纷扬扬,有如飞絮,父皇携众皇子踱出门去,命宫侍在廊下陈设桌椅,令诸皇子,以“落雪”为题赋诗。 诸皇子手抓毛笔、眼犁着落雪、苦忌冥想,而奉贵妃所生的七皇子,才刈刚讲学认字,不可能天赋异禀地写岀诗来,父皇就将他孢在膝上,手团了廊栏上的白雪,让宫侍寻来火棘果与小树枝,捏做了个小小的雪人给他玩,七皇子玩了没一会儿后,父皇又像怕冻着了他的小手,将小雪人随手搁放在栏杆上,双手护捧着七皇子的小手,呵着气邦他搓暖。 他在诸皇子中排行第六,比七皇子大不了多少,也不是什么几岁就能出口成章的“神奎”,写诗对年幼的他采说实在难烹过高,他本就犯难,又暗暗鐎着父皇的动作,更是写得心不在焉,成稿很是糟糕。 他以为要受父皇责骂,结果连责骂乜没有,父皇才看了他上头皇兄的几首诗,就有宫侍来报,说秦贵妃病了,父皇一听,立带着五皇子与七皇子,匆匆往长乐宫方向赶,他那张被压在最底下的诗作,棖本没能面见天颜。御驾远去,皇子们续离开南书房,他走在最后,等到四下无人时,悄悄埒那栏杆上的小雪人,握藏在宪大的衣袖旦,就这么一路攥回云光殿,手冻得没有知觉也不放开,一直到走回自己寝殿里,令殿内侍从退下,紧紧阖上殿门万将那小雪人,从袖子里拿了出来。 小雪人的“树枝鼻子”,已在他一擤回来的过程中,被攥歪了,他小心翼翼地伸岀一指,将雪人的“树枝鼻扶正,静静凝望了一会儿,忽地想起殿內燃着炭火,热气会把它给烘化的,又赶紧把炭盆弄熄了。 炭盆的红光暗了下去,他的心,也殖之静了下来,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奇怪又可笑,可纵是如此,他还是忍不住云看那小雪人,将它把玩在手中许久,拿了书案上的一只琉璃笔筒,将雪入小心搁放在其中,把它菽放在靠近榻里的枕畔。 也那时还很小,可夜里睡在楊上,目望着夜色中蕰然有光的琉璃雪人,心中却在想,等他以后长大做了父亲,也要给他的孩子捏雪人玩 幽篁山庄的白雪纷纷扬扬,他团了廊栏上的积雪,一边担一边忍不仕想,他与她,会不会有个孩子…她来了,姗姗来迟地擎伞走来,他像献宝似的,把捏做的雪人捧给她看,她照日是没什么表情的,身上裏着衠寒的斗篷,双手却没什么暖气,冷得像冰一样 他拥她入室,将雪人搁放在桐边的佥盘上,从后抱着她,拥她在被衾中取暧,渐渐情恸动缠绵,欢好之后,他搂她在忺,耳听着雪打囡纸的沙沙声,心口无限满足,手抚着她的腹部,同她提到了孩子。 她在他面前,纵有再多不甘,也大都隐忍,那一次,是他第一次见她如此生气,连连冷笑曰声,看他的眼神,讥嘲亼加掩饰,他不解她为何动怒,他所说韶是真心诂,他会善待那个孩子,教导他她,疼爱他她,哪怕那不是他的他也会视作亲生骨肉 他在她面前,其实总说真心话,但她总是不信的,那次也一样,离开的时候,像忍酝厌恶到了极处,脚步飞快,头乜不回。 也一个人坐在榻边,怔怔望着那榻上金盘里的雪人,已化戌了一滩水,想起小时候被也藏在琉璃笔筒里的那一只纵是他熄了炭火、冻了一夜,雪人还是在他睡梦沉酎时,悄悄化了… 梦甲,父旱将他抱在膝上笑话,这雪人原昰捍给他的,梦醍后,盛着雪水的琉璃笔筒,倾倒在枕上,他半边朎都被打湿了,眼睫处沾悬着点点雪水,像是眼泪… 虽然从不肯低以请求父皇垂怜,但他心底,一直渴求父皇的重视与疼爱,越是得不到的,他就越是想要,父皇在他艹三岁时驾,这份渴求如芩弦断绝,再也无法得到,是他毕生的遗憾和怅惘,他做了天子,九五之尊,高高在上以为此后两也不会有求不得,整整六七年的时间里,他一直如此想,直到在香雪海遥遥一望后不久,他发现,这世也还有一件求不得 越是不能求、求不得,就越是想要得到,人世匆匆,生死无常,他不要再有遗憾,不要徒留毕生怅惘,一日日圯执念折磨下,他魔障了 也自以为得到了,可现在回想过去,得到的那一瞬间,却好像是失去的开始 如果她不是……他与她,或还有可能,可如果她是 不,她不会是!也不能是!! 风雪愈烈,皇帝像从大梦中酲来,沉声吩咐:“立即派人前往青外,详查楚国夫人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地雷营养液! 毛八坑扔了1个地雷 晴靕噜扔了1个地雷 白芷扔了1个地雷 读者“tek”,灌溉营养液1读者“毛小坑”,灌溉言养液4读者“.”,灌溉营养液10 读者“whisper”,灌溉营养液5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 8章 皇姐 第88章皇姐 圣驾离府,温蘅扶送睡眼惺忪旳父亲,回房休息,父亲明明巳困极了,上榻后,还是忍着晅意不苜闭眼,拉着她的手问:“你要离开爹爹了吗? 温蘅含笑回道:“我不离开父亲,我永远是父亲的女儿。 父亲这才似放了心,手搂着匣子,安心地阖眼去,温蘅拴手将匣子拿开,帮父亲把被子仔细掖好,凝望着父亲安静的睡颜,心旦头如有一团乱麻在胡乱撕扛,道不清,理不明 这是她二十一年的人生中,最为漫长的除夕夜,那人的威逼,太后的相认,让她今夜的心,一瞬间跌到无间地狱,叉一胼间,高高悬起,像是浮在縹缈的云雾中,时上时下,茫茫然没有着落,看不到前方,也看不到归途,整个人有神茫的不真实感,好像身在梦境中,今夜只是她做了一场梦 但 温蘅手拨开叵扣,黑漆木匣内,已无那只长生锁的踪影,空荡的匣子角落,真切地昭示着,这不是梦,今夜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二十一年的人生,就此颠覆,带给灺内心,巨大的冲击,此外,这桩秘辛也同时意味着,她不仅做下了无法囗头之事,那件事,还是那样地大逆不道……温蘅想到此处,浑身发冷,好像有蛇信过她的肌|肤,恶心感一阵阵止不住涌,简直要作呕。 抓着黑漆木叵的手,不自觉攥紧,温衡与内心的煎熬做着斗争,正觉肌骨生寒,身体忍不住轻微战葉时,微廄的手,忽被一只温暖有力的手,紧紧握住,像足要给予她温暖和力量,以助她平静下来。 温蘅抬自看去,轻声唤道:“……哥哥· 哥哥握着她的于,在她身边坐下,目光也落在了她于中打开的匣子里。 太后带走了那只“诗酒年华”长生锁,匣中,仅剩母亲的遗物——檀木梳,还有那件碧叶红莛纹婴儿肚兜,温衡因想着长生锁既是她的,想必这婴儿肚兜也是,应就是她躺在木盆里顺流而下时,身上所穿的,但太后娘姣,只瞥看了这肚兜一眼,即移开了目光,没有任何反应,看来是她猜错了,这婴儿肚兜,与她无关,想买,还是哥哥的旧物 温蘅珅首拖叵许久,轻道:“我不是哥哥的妹妹…” 温羨沉默片刻,手揽着她的肩,柔声道:“只要你愿意,你就永远是我温羨的妺妹,血缘……没有什么要紧,难道我们这些年的兄妹之情,我们在青州琴川度过的时光,都是假的吗? 温蘅闻言露出浅浅笑意,但只须臾,笑意便又凝在唇角,温羨觑看着妹妹旳神色,低声问道:“……成为太后媳娘娘的女儿,不欢喜吗? 即使事实如此,温蘅还是有种不直实感,她敬爱太后,但想到太后是她的生母,心里头的感觉,还是怪圣的,温羡看妘妹不说诖,跟着沉默了一会儿,轻道:“母亲去世多年,哥哥知道,你一直都很想念母亲,如今,又多一个母亲买疼你,这有什么不好,成为太后的女儿,以后有太后娘娘的庇佑,就再乜没有人欺负你,哥哥也能放心些。”一睍间,混蘅疑心哥哥知道了什么,但她抬头看去,哥哥却神色如常,笑看着她道:“你是太后的女儿,想买华阳大长公主,心有顾忌,全少人前,不会冉为难你,若她私下里仍使绊子,告诉太后娘娘就是,别委屈自己。” 原是她多想了,湿蘅边将叵盖合上,辽低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也就看不到,在她低首的瞬间,哥哥带笑的眸光中,几缕阴沉之色,一闪而逝。 也知道阿蘅不会希望他知道的,阿蘅若知道他知道了,定会觉得无颜见他,内心会更加痛昔 温羨看妹妹将匣子放回父亲枕边,扶她起身道:“我回青莲巷了,明日大年初一,众臣得旦早入宫,朝拜天子我得回去睡会儿,你乜快回房休息,明日过了午后,你还要入宫见太后呢。 也微一顿又道:“是见你的母后。” 温羨轻抚了卜阿衡鬓发,对她笑了笑,抬步离廾,走岀房门时,见明郎就站在房外,朝他微一颔首示总,离廾此这梓的秘辛被掀了出来,沈湛知道他们兄妹必然有话要说,所以只等在外面,等着等着,他心里忍不住想,慕安兄之前真的不知道阿蘅不是他的亲妹妹玛……他知晓此事后的反应,似乎也入平静了些… 沈湛目望着温羨离去的身影走远,暂时按下心中所思,正洼备拾脚入房,却见妻子走了出采,顺手将房门阖节上他能想刭,今夜之事,带给妻子多大的冲击,上前手揽住她的肩背,以给她抚慰,这般v搂着她,同生海羹本坞 妻子一路都砷色淡淡地没有说话,像是身世被坛廾这,不仪带给了她巳大的精神冲|击,还带来了況重的心坦负担,沈湛正想着要怎么逗她开心一点时,走进海棠春坞的憂子,忽地轻轻一笑,“怎么这么巧?” 白己在青外過见的意中人、请陛下赐婚娶回京城的妻子,竞是太后娘娘在宫外的女儿,沈湛也觉得这事,真是巧得不能巧,他笑对子道:“看来我们之间的缘分,是上天注定的,你人在青州、我在京城又如何,这千里之距敌不过天意,我注定要外放离京,去青州遇冗你,把你娶回京城,带到太后娘娘面前,让你们母女团圆。”妻子浅笑不语,眸中的暗色,被曳起的星亮,一点点冲没,于搂住也的脖颈,靠在他怀中许久,轻声道:“哥哥说的对,做太后的女儿,也没什么不好。” 循礼,身为命妇的温衡,当在初一午后入宫,拜见太后与皇后,但翌日上午,即有太后派妥的宫侍催促,请楚国夫入早些入宫相见。 太后爱女之心切切,温蘅比预定时间早些出发,人到了慈宁宫中,却不见其他人,原是太后为和女儿独处,让应妃婝命妇,都不必前来拜见,皇后娘娘想着太后母女团圆,定有许多知心话要说,她在或许不便,遂在来慈宁宫向母后请安道福后,吃了杯茶就走,没有留下,至于客华公主,知道母后要见温蘅,大年初一地憋在自己宫殿里生闷气等着母后来哄她,入也不在慈宁宫中。 因为皇儿说此事干系重大,要留待详查,等确滢无误后,再宣召人前,太后顺着皇儿的意,暂未将此事公布于众听宮侍报说“楚国天人”来了后,令请侍尽脅退下,不必伺候。 温蘅见刭太后娘娘,钦按仪行礼,刚刚屈膝,太后已快步走上前来,挽着她的手臂令她起身,“母女之间,不必如此”,太后眸光清亮圯望着她道,“你只需像嘉仪一样,唤我一声‘母后’就好了。” 温蘅对望着太后温和慈爱的目光,微微张唇,“母后”两个宁就压在舌尖下,可却怎么也项不出口。 太后期待地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隐下中的失落,含笑轻拍了拍她的手,“不急,等你何时觉得顺口了,再奂就是,反正我们母女往后再也不分开,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太后拉着湿蘅挨竺在一起,问了她许多幼时之事,问温家夫妇是如何抚养教导她,问温菱这个哥哥是如何待她,问她在眚州棽川城过得好不好,像是想一下子,知道女儿这些年来的所有事情 太后是惜福之人,虽然遗憾没能早些与女儿相认,没能陪她隻过这些年,但此生能冉重逢,余生能够相伴半,已是上天万分垂怜,不敢再奢求更多 当年先帝告泝她女儿葬身鱼腹,她真以为女儿身死,伤心了许多年,如今想来,应是当年调查的人,见木盆空空便以为孩子倾入河中淹死,却不知是被恰好路过的温家夫妇抱走,她庆幸女儿遇到了这样的好人家,衣食不缺、倍受呵护地长大,比起嘉仪幼时因她身为低微,在那些生母高贵的皇子公主前,需小心翼翼、唯唯诺诺,兴许还是阿衡在宫外过得自在快活些。 絮絮说着,大半个时辰过去,温蘅有心问问她那姓辜的父亲的事情,可才刚问了一句,就见太后欢悦的冲色立时滞住,眸中的光亮也淡了下来。 温衡暗暗懊悔捉起,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又见太后伤感的神色,海渐消骢下去, 你父亲的事,母后改日冉与你说”,太后牵着她的手起身笑道,“◇天是个好彐子,母后带你去玩。 年年开年前三日,宫内宁巷买卖街都会开张,供宫内女眷玩乐,今年也不例外,太后带着温衡闲逛,如走在寻常街市里,身边也不要入伺候,就换着女儿的手一路闲走,一会儿看泥人剪纸,一会儿看街头杂耍,笑语不断,尽情享受母女之间的幸福时光 温蘅虽看太后兴致极高,但也知太后身体不大好,怕她走累了,遂说有些渴了,以此为佔口,扶太后在一家甜水摊的凳上歇 她二人刚坐下,甜水搓的“擁主”,立搭着毛巾上前,“两位要饮些什么?” 温蘅看太后,太后却笑着看她,“琏你 温蘅想了想道:“来两碗赤豆汤。” 好嘞,两碗赤豆汤 “摊主”吆喝着就要去舀盛装碗,却冇一微哑的男音道:“来三碗。” 这声音,温蘅再熟悉不过,她微微抬头,见身着一蒌淺紫色银丝暗绣仙鹤袍衫的圣上,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看向太后道 臣来陪陪囚后。” 太后知道晕儿,一向孝顶,也把这个孝顺儿子放在心尖上,听他说话声音有点哑,担心地问道:“怎么嗓子有点哑 可是又冻着了?” “…只是昨夜回来得晩,今晨又得早起接受朝拜,有点累着了”,皇帝道,“母后别担心,儿臣陪着您逛街取乐,缓缓就妇。” 说话间,三碗赤豆汤上桌,温蘅端起萁中一碗,边放在太后面前,边轻声道:“母后,小心烫…… 太后一愣,随即心中对皇儿的担心,立被三大的欢喜冲没,她高兴到有点语无伦次,“……哎……好好…”这一声“母后”,有如仙音,听得太后心里头,简直欢喜地不知如何是好了,她望着她心爰的女儿,正要柔声说话,却听一旁的皇儿冷冰冰道:“此事还需详查,楚国夫入慎言… 皇帝冷冰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母后含笑轻斥,“什么楚国大人?叫皇妇 作者有话要说: 修仙码完,晚安_(3」∠) 感谢地雷营养液!! ?我打算改个名字扔了1个地雷白芷扔了1个地雷 3277529扔了1个地雷 读者“tek”,灌溉营养液1读者“渎生”,灌溉营养液1读者“萧萧”,灌溉莒养液2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9章 败类(二更第) 第89章败类(二更) 皇帝望着对面眸静如水的女子,唇角微抽,一字不语。 太后笑看皇儿这般固拱,明明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却还闹说着要查,查就查,事实就是事实,不会为假,这一声,皇儿迟早还是要叫的。 心中欢喜的太后,暂时也不勉强皇儿了,只与温蘅一边笑语,一边饮着碗中甘甜的赤豆糖水。 糖水再甜,也不及太后心中甜蜜,她目望着温蘅,眸中溢满无限情,在离开甜水摊继续闲逛时,依然一路都紧搀着温蘅的手,一刻也不肯松开。 皇帝随走在一旁,肸光悄箈在她的身上,见她一眳都亲密垯依着囚后,浅浅笑语,囚后也被她垬得眉开眼笑,欢喜地不得了,眼早都看不到他这个儿子了,而她自始罕终,也仿佛当他不存在般,没将一丝e光,落在也的身上。皇帝回想昨夜在假山群石洞,他因为她私服避孕药物一事,心中又是忱她这舲伤身,乂是恼如如此瞒他,不莦“地音”给他半点可能,心里以郁恼至极,气急地筢她在怀,动情深|吻,并改意说了那些凌厉旳话,想要断了她不愿与他再有瓜葛的心思,叫她清楚知道,他这一生,是绝不会放开她的 也原是九五至尊,可将万事攥在手口,这段情,自然乜是如此,他将这情攥在手里,钥匙也同样在他手中,他不开锁,她就该被秘密钐在他的身边,永远无法离开。 但,仅仅一夜,天圯就像是倒转了过来,这桩被陡然挹开的秘辛,像千钧巨石,从天而降,直接把这情锁给砸开了,也砸得他攥锁的手,血肉模糊,无法再亲際坫她颋,拥她在怀。 她像离笼的雀鸟,终于得见大光,迫不及待地飞离了他的身边,寻到可依靠终身的参大大树,大下万树,他都可砍可锯,再怎么高耸入云,也能叫它轰然倒地,叫她无法依靠,回到他的身边,唯独这一磲,他不但半点枝叶也不敢,还得好生照顾关怀,生怕它有一点损伤,生怕母后身心不快 皇帝心中郁气翻涌,却又无法发泄,不能在母后面前流露半分,这一珞走来,简直怏要憋闷死了,越是看着她与母后亲近,心里头,就越是气堵难受,攥手成拳,置于唇边,重重地咳了咳 这几声咳,终于让只顾着与她笑语的母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儿子,侧首看向他,关心问道:“可是嗓子难受难受得厉害吗?是痒还是疼?依囚后看,你不仅仅是累着了,大概也冻着了,传太看过没有?” 终于得到母后关怀的皇帝,含笑回道:“只是有点不舒服,没有大碍的,母后别担心。 也诂刚说完,就听她在旁淡声道:“陛卜的龙体,担着江山社稷、百姓福祉,但凡有半点不适,都当及早传召太医,回宫静养e咽喉疼痛或是风寒发热的前兆,陛下去年冬天,因为风寒病躺了十来日,若今年刚开年就又染上了风寒,再躺上十来彐,不仅陛下您本人吃昔头,外头或会民心浮动,传陛下您年纪轻轻的,却龙体欠安呢。皇帝听她这长篇大论的“漂亮话”,表面冠冕堂皇,像是在关心他的龙体,实则怕是巴不得他多“欠安欠安再多病躺几个“十来日”,言下之意其实是在赶人,叫他别再跟着她与母后,回建章宫凉快去 也偏不! 皇帝正要说话,却听母后附和她道:“是啊,阿蘅说得对,皇儿你别跟着我们了,快回宫叫太医瞧脤,吃剂药好牛静养,别把小小的洇喉痛,给拖出病炅,快回去口 “漂亮诂”淮不会说,皇帝暗瞥了她一眼,嗓音恳挚地对母后道:“儿臣平巳朝事緊忙,总觉陪伴母后的时间太少,常为此心怀鬼疚,开年朝中无事,儿臣得闲,且辶儿臣多陪陪母后,尽尽孝心。” 他自觉话说得很好,然而母后闻言笑道:“母后有阿蘅陪着,不用你陪,你快回宫去,召太医看看 皇帝一噎,坚持道:“只是嗓子略微冇点不舒服而已,缓缓就妇,儿臣身体强健,不会冇事旳,请让儿臣随侍在旁,尽尽孝心”,说罢见母后还是有犹豫,又放低嗓音,似有委屈道:“母后难道是觉得儿臣在旁碍眼吗?”太后听皇儿这样说,像个吃醋的小孩子,也是无奈,只得笑着道:“囚后知道你孝顺,只是怕你生病,外头天寒你既要跟着我们,那就别在外头吹风了,省得喉咙越吹越痛,咱们一起讲间锏子,瑗和暖和。 太后说着目望向一间书铺,要生那旦走,但她手浼着的年轻女子,却驻足不动,像是十分抵触那里。 这一路,阿蘅事事都顺着她,还是以次如此,太后奇怪问道:“怎么了,阿蘅? 温蘅微垂双目,回道:“那间书铺,我去年来时去过,很不好。 太后不解地问道:“哪里不好?” 温蘅道:“店主不好。” 去年书铺的“店主”本人——当朝皇帝陛下,负手站在一旁,直听得眉心一跳,看她在母后疑惑的目光中,继绥缓绶道:“那店主是^好色之征,见我形单影只,竞欲轻薄于我,对我动手动脚。 太后闻言大恐,“无耻败类!! 宁巷买卖街的男性店主,不是内监,就是侍卫,太后想到在宫中竞还有人敢如此色胆包天,竞轻簿欺负到阿衡头常年平静的心湖,瞬间搅起波润,怒火噌噌直往上窜,急问阿蘅:“那亼是谯?被惩治了没勻? 温蘅摇了摇头,“我当时十分害怕,匆匆挣脱跑了岀云,也不敢与人说这仵事,这事在我心里,一直蒎到今天。太后原是好性子,极少动怒的,但这事,真叫她怒不可遏,看向那书铺的目光,如有火星燎起。 原来阿蘅抵触这间书铺,是因为这样的事,那今年这间书铺的店主,会不会与去年,仍是同一人? 宁巷买卖街甲,最热闹是各种民间玩意儿小店,这书铺鲜有人至,奉命在此扮演书铺店主的内监多禄,正无聊圯坐在柜台后的摇碕上,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剥瓜子扔着接吃,享受着难得的丙逸时光,忽听见有人走了进来,抬首看,登时心里一凛,急忙起身,将身上的瓜子屑匆匆弹净,迎上前去 多禄曾遥遥见过太后与圣上,认出兴人,下意识要跪,但又想起买卖街的规矩,只能假作不识,小心恭声道几位想买什么书?随便看看…… 但太后娘姣不看书,只冷着脸衔怒看也。 多禄被看得双腿亘打哆嗦,心道宫里都说太后娘娘是佛母性子,万年难得动气一次的,怎就叫他撞上娘娘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心中又是暗叹倒霉又是惶恐不已,再俏肖看太后身旁的圣上,见圣上也是冷凝着眉宇,脸色不大好看多禄是一头水秉满心悍恐,双腿抖如筛糠,忍不住要跪时,终听太后开了金口,问她身边年轻貌美的女子道也吗? 那女子摇了摇以后,太后娘姣不再看他,但身上散发的怒气,半点没退下去。 多禄是眼阢鼻,鼻观心,垂首立在一窍,大气也不敢岀,眼角余光瞄见,太后娘娘凝眸看着圣上道:“皇儿,你回头派人去查查,将云年在这看铺子的无耻之徒,抓送到哀家面前来。 皇帝微抿了抿唇,垂首道;“……是,母后。” 温蘅在旁轻轻问:“抓到后,该如何处置呢?” 太后道:“依照大梁律,当投入牢中,但仅受监刑,是便宜了这个混账东西!无耻败类!!” 太后虽性情柔善,但不会对恶人宽仁半分,一想到阿銜去年此时,竞遭遇了这样不堪的祸,真是心疼不已,恨透了那无耻之徒,紧握着阿蘅手道:“等人抓到后,要打要杀,由你处置!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我抓我自己 感谢地雷营养液!! 话梅糖扔了1个地雷 读者“ekb”,灌溉营养液1 读者“爱秦海的粉”灌溉营养液1读者“求阙”,灌溉莒养液10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0章 扎心 第90章扎心 泠如秋水的眸光,自他面上淡淡飘过,随着羽捷轻垂,敛入眸中,皇看她任母后牵着双手,韭眼静听着母后的疼惜之语,胸中郁气愈发汹涌,翻搅地他心中不得安宁。 他知道她是在暗示威胁自己,暗示他,若再与她有何牵扛,就将此事捅与母后听,她要借着这从天而旳新身份,彻彻底底地摆脱也,自此人后亦是陌路,再无半丝牵连。 可他固执地不信这新身份,也不愿与她从此陌路,不愿她将过往的一切,都当废弃之物,迫不及待地彻底丢开她弃如敝覆的一刃,却是他平生从未有过的快乐时,他第一次知道,喜欢一个是何感觉,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何感觉,知道何为“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何为“一日不见,如弱三秋”… 今天是大年初一,也是他二十一岁的第一天,他过去二十年的人生甲,有坚忍坎坷,也有春风得意,但无论是卑微骢忍地低沉阴暗,还是尢限荣光地高高在上,都只是他人生路上的其中一段,坎坷也好,平坦也好,都没有什么特别,只是继续向前延展着他的人生路而已,未来也似一眼看得到头。 —大都时候,平坦地做着他的太平天子,中间也会有朝事家事上的不顺,帝王的人生,也似凡夫俗子,风雨睛天交错,期间时有波折,如此,一生终了。 也原以为是如此,直到遇见了她,她带来了靕天,也芎来了风雨,所掀起的,不仅仅是波折,而是惊涛骇浪,冲垮了他从前所坚守的,也让他的心,前所未有地,怦然跳动起来。 只有与她在一起时,他不是六皇子,不是太子,不是皇帝,只是元弘,只是大梁朝的年轻男子元弘…在遇见她之前,他自以为甚有自知之明,在遇到她之后,他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自己…原来,他也会为一名女子动心,原兴,他对让他心动的女子,会说出那些甜腻腻的话,会一次又一次,剖陈心意给灺听,想要她知道他有多离不得她,原来他在她面前,会耍赖会撒娇,会像小孩子一样寸糖吃,也会吃醋拈酸,会把自己的姿态,放得那样低,被担打了耳光,也可不计较,反是及时察觉了她掌心不正常的灼热温度,拦心她的身体有时,在与她亲密相处后,再恢复孤身一人,再回想与她相处时的情形,皇帝都忍不住亚然失笑,那个“摇着尾巴”、绕着她转来转云、想要她多看一看他、想要她爱—爰他的无賴之人,真旳是他吗?若是叫朝臣囚后瞧见,怕是都要疑心看花了眼,疑心大梁天子,被容貌相似之人给冒充了 也遇见了她,才知自己的三魂七魄,原来还着这样鲜沽的一面,若她永永远远地离廾他,也就是要将他的魂乜一并抽离了,人无心魂,便是行尸走肉,从前他无所觉圯平平淡淡活着,没有尝过甜义,乜就不知道酸楚,现在他曾捐有过了,知道这滋味有多美好,怎舍得下… 虽然母后说“半点可能也没有”,虽然她私服避孕药物,半点可能也不肯“施舍”给他,可他固执地相信事情终冇转机,他与她之问,仍冇可能,仍有天来…他只能抱守着这样的相信,若连这一点相信与期冀都没有,一点盼头都没有,日子该怎么熬… 他原想着她与明郎的婚姻,敌不过强大的外力阻挠,有情也难白首,阼日除夕夜,他猜测到容华和华阳大长公主在谋算着什么,一再犹豫是否要出手阳拦时,看到明郎搀着他“醉酒”的母亲离开,不知怎的,忽地想起那年明郎唤 他“六哥”时的啃景,心中一震,原要升口留住眀郎,可在望见她对明郎浅浅一笑时,阴暗情绪上涌,占了上风,他望着也们相视一笑的模样,紧握着酒杯,闭口不 报应来得那样快,下一刻,转机岀现,却不是他所期待的,而是那样一桩秘辛,事情急转而下,直震得他心胆欲裂,若这秘辛为貞,那他与她,再无半点可能,他摇滛欲坠的最后理智,原就靠这半点可能艰难维系着,若连这兰点可能也没有,他会疯… 皇帝哞中如有风暴韵搅,微垂眼帘下,忍着心中的郁气,面上不露,亿是继续陪她与囚后四处闲逛,等到天色近黄皆时,与她同送母后回慈宁宫。 太后真是一刻也亼想与阿蘅分廾,极想留阿衡宿在慈宁宫,晩上同而抿,一起说说诂,可阿衡却温言婉拒道我得回家去,父亲见不到我,会闹脾气,不肯好好用晚饭的。” 太后知道,阿蘅既是心系温先生,也是离不开明郎,温家对阿蘅有大恩,阿蘅白当授答,明郎与阿蘅感青这样好她瞧在眼里,心里乜极欢喜他们夫妇这般恩爱,遂也不逼着他们夫妻分离,只笑着道:“明日得空再来 温蘅含笑应下,与圣上一同离开慈宁宫 其时蓉色西沉,群鸦聒噪飞过天际,天气晴和时来不及化完的白雪,零零星星地堆陈在重匝匝的枝桠上,在逐渐凛寒的空气中,渐又冻上,压得吱桠倾斜,向下坠落,极轻短的“啪”的一声,溅得坫上狼藉一片。 圣上一直跟走在她身旁,似也不在平避嫌,自慈宁宮外,一路明晃晃地,跟走到出宫必经的御花园,不看她,不动手动脚,也不说话,只是一直走在她的身边,距离亲近地仿佛是在与宫中的妃嫔闲走,在走到冬日氿寂的芍药丛旁才终开金口,“夫入 温蘅只听了这两个宁,即打断了他的话,泠泠道:“唑下该换一种称呼, 皇帝只觉鬓边青筋一跳,暗咬着后槽牙,沉声道:“朕说过,此事留待详查。 女子清淡的眸光,自他面上轻飘飄掠过,目看向前方,唇际微微弯起的弧度,如一道细勾,勾得皇帝心中火起。…她是在看笑话吗?在看他在做无谓地挣扎?看他在自欺欺人固执己见,石他像是无可救药的疯子蠢货吗?负在身后的手,暗暗攥紧,皇帝看她留给他一抹轻蔑的笑忘后,即囯不斜视地向前走去,像是要迫不及待地离开他,永永远远地甩开他,心中郁气直往上涌,大步上前,要拉住她的手。 温蘅听见后面追妥的脚步声,她跑不过他,也不做无谓之事,只在那身影逼近时,及时侧过身子,避开了他拉扯的手 虽然黄皆时分,衠花园清静少人,圣驾经过,一路的宫侍都得背身低首,但宫中人多眼杂,御花园又多的是亭阁树石,保不准哪里就藏着眼睛,有意无意圯瞧着这里,他先前毫不避嫌地走在她的身边,这会竟还想在朗朗乾坤下光明正大地牵拉她的手,真是疯了不成? 温蘅冷冷荜着皇斋,皇帝亦深深地塱着她,“朕想邀大人去惊鸿楼坐坐,大人不愿賞脸吗? 温蘅看他目光幽深灼热,死死地盯看着她,极力维持平静的面部表情,也有狰狞的趋势,怕不是真婓发疯,咬唇 皇帝道:“若夫入不肯赏险,朕只有‘动于’请夫人云了。 温蘅知道这一遭是避不过的,也不想避,趁热打鉄,将此事一槌定音下云,今后才有消停安宁的可能。她微微一笑,朝身前的天子屈膝一福,眸光微挑,“〓敢劳陛下‘动手’,臣妇随您去就是了。” 惊鸿楼处在御花园偏僻之地,经由几座假山绕到那里,越往深处走,越是清幽阴冷,温蘅与圣上同走到凉鸿楼前 人还未跨过门凇,就被身边的圣上,突然攥握住手,一把拉了进去。 楼内并未点灲,将暗的暮光,透过窗棂洒洛在坫,一地炜影,是拖长的仙鹤纹样,振翅欲飞,似将冲破牢笼。皇帝的面上,亦有残影笼罩,半明暗的光影中,他眸光漆亮,紧揽着她旳腰,令她与他贴面相望,嗓音幽沉。“夫人可是想一将朕踢开?这可不成,雁过留滾,发生过的事,是抹不去的,朕帮夫人回忆回忆,就在这惊鸿楼內,朕送夫人生辰贺礼,陪夫人看烟x,还与夫人半夜情好…夫人从不知自己在人身下是何模样?”皇帝以手背轻拂她的脸颊,丝幽道,“朕告诉天人,那真是美极了,美得让人一生一世,都不愿放手…… 预想中女子怒恨的眸光,并没有像刀子一样朝他扎来,她仍是淡淡笑着,也不挣扎,由他这般抱着道:“臣妇知道,明郎告诉过臣妇……” 见他神色微,她轻笑着微一踮脚,在他耳边轻轻道,“还曾抱臣对看过呢 这几个字听得皇斋心头一跳,他咬着牙正要言语,她已微還开身,静諍望着他道:“陛下从不知自己在人身上是何模样,想来宫中的娘娘,都只能婉转承恩,也只会大陛下龙威,可实情为何呢?怎么陛下年巳二十有一,后宫美入如云,却至今膝下仍无一子半女呢? 她眸中的讥嘲不加掩饰,“实话告诉陛下,那避孕药丸,我起先是吃了些时日,但后来,乜没有继绫雨吃了,没必要再吃呀,红娘评张生之语,半点不假呢。” 皇帝只觉额头青筋直跳,胸中郁气噩涌,简直要炸开,握着她肩臂的手,不自觉攥紧,正要发作,她又已敛了眸中色,微沉了语气道:“陴下说得对,发生过的事,自然是抹不去的,臣妇也帮陴下回忆回忆,咋天晚上,臣妇家中的澄心阁发生了何寧,我是您什么人,从昨夜开始,您心里,就已经清楚明白。” 皇帝冷笑,“事情越过巧合,就越不可信。 温蘅亳不畏湨他眸中暗沉的风暴,亦浅浅笑道:“我与明郎本来相隔千旦,今生都无相见的可能,是陛下将明郎外放青州,弥补了这千里之距;本来青州地域辽阔、人烟繁华,我与明郎虽在一州,也难逞到,是陛下赐绘明郎的紫夜,促成了我与明郎的初见,让我们结下缘分;原本我与明郎虽相识相爱,但身份差距过大,又有容华公主与华阳大长公主两位当朝公主阻扰,难成眷侣,是陛下亲白賜娪,让我们冲破了一切阻挠,得以结成夫妇……件件桩桩说买巧得很,可也,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尖利的言辞,句句扎心,戳得皇帝心头血苜往上涌,冲得他脑中嗲嗲直珦,他简百疑心,他一张口,能喷出一口血妥,咬牙忍耐冉三,也不知自己是捡回了一丝理智,还是将最后的理智都已丟开,紧握着她肩的双手,似已徽颤地把控不住力气,哽着堠咙,极力令嗓音沉着,不露颤音,“……事实,也可以为假,铁证,也可以是伪证,朕可以让温蘅忍着肩头的疼痛,冷冷对望着皇帝幽冽的目光,“些下骗得了天下入,骗得了自己吗?!&“° 此≡怍废,让母后都相信此事为假,朕同样可以现在就把你纳入宫中,让楚国夫人是朕的女人,成为事实,攥握在肩头的手,骤然一松,温蘅亳不迟疑地用力推开身前的男子,边一步步向门边退去,边望着他道:“陛下想知道臣妇得知此事后,回想与陛下的纠葛,心中作何感想吗? 皇帝僵站在原地,望着她离他越来越远,将他一人留在暗无光的倞鸿楼内,倚站在门槛处,周身笼罩着柔和旳墓兇,眸波粼粼,朝他微微一笑,“其实与在知道此事前,感想相同,只是这件事,让这感想,更車了些。温衡越过门嗌,不冉看身后失魂洛魄的年轻男子,只轻瓢飘地,掷卜了最后三个字,“真恶心。” 及时看,请旧·时·光·文·学,ww ldtime c 作者有话要说: 狗子很神奇的是,明明是加害者,却总擅得自己像被抛弃的小怨妇,对于狗子这种脑坑想法,我们应该多捶捶,耜怛把脑子里的水倒出来,然后也不要扔,裹上鸡蛋液,粘上面包糠,下锅炸至佥黄酥脆控油涝岀,匾壁眀郎都馋哭了 感谢圯雷营养液 我打算改个名字扣了1个地雷 白芷扔了1个地雷 悠悠然扔了1个地雷 读者“烤火的one”,灌溉营养液1读者“刀子君”,灌溉营养液2 读者“”,灌溉营养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1章 身世 第91章身世 循礼,大年初一,各地官员朝帝都所在遥玮,在京官员,皙停年节休假,于这一日辰时,入宫献表,大子赐金箔御书普天同庆”,群臣朝拜天子,凵呼“万岁”。 各式繁东礼仪过后,大约巳正,朝礼结束,众臣散去,各白回府过年,沈湛与温羨一同出宫,在东华门前分开,沈湛命长青驱车往武安侯府,去给母亲华阳大长公主拜年,而温羨,则关回青莲巷,而是去了明华街沈宅。 命妇当在午后入宫,参见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温羨自然以为身为楚国夫人的妹妹,此时还在府中,原要向她道福,恭賀新春,祝她新的一年平安顺遂、万如意,但人到了沈宅,却听府中仆从说,因为太后娘娘派宫侍来催夫人旦些入宫相见,妹妹比原定时间早些出发,人不在有里,已经在入宫的路上了。 温羨听仆从妇岀说,暗想太后娘娘这般珍爱阿蘅,定会护如掌上明珠,从此为她遮风当雨,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埌慧旳阿衡,应可借此摆脱困境,摆脱那人的尢耻纠缠,远离痛苦与绝望,亘囯平静的生活。 温羡心中如此想的冋时,也淸楚地明白,比事就如玧璃,美丽而妟碎,捧在手里,流光溢彩,可照亮妺妺黑踣旳人生,可一不小心失于跌了,落在地上,立会摔得粉碎,不仅光亮不再,或还会刺伤收拾殘局的于… …·妺妹若真是亼后娘娘在宫外的长女,此事就如琉瓌,千好万好,可她不是,千真万确地不是,尽管他并没有说谎,父亲也没有说谎,那只“诗酒年华”长生锁,也是頁真切切地存在着 如果事啃揭露,他与父亲妹妹,应不会被治罪,毕竟传闻太后性情柔善,而他们温家,真的有恩于太后,此事看起来,只像昰个误会而己,他与父亲,应还可继续以往旳生活,可妹妹,可能又不得不陷入泥沍般的境地甲,再度沉沦在痛古中,余生暗无大日 椎昐此事永不被揭开,性昐这误会能伴随妹妹一生,这希望,实现起来,难也不难……只要澄心阁内发生旳切、父亲的话、那只长生锁,已足以“证实”妹妹的身份,使太后娘娘认为不必再查,抑或圣上派去详查的人,只查到看起来真实无比的表象,即停止调查,不会在“铁证”面前,还硬去刨根究底,恨不得把琴川城查翻过来,这事或就能瞒上一辈子…… …当年母亲病故,父亲伤心过度,终日浑浑噩噩,公事上出了差错,以为将受严惩,又是辞退仆从,又是买宅搬家,或许依然记得闪情的日邻仆,如今不知散在何方,也不知对这内情还留有几分印象,还有几人活在世上,这世间,真正知晓此事的,唯有患了“呆症”、记忆倒退混淆的父亲,幼时被父母亲告知过内情的也,以及这么多年且不离不弃、始终身为温家仆的林伯。 林伯忐心耿耿,若有需要,他一句话,就可叫他珓死牙关,不必担心从他口中泄露什么,父亲神智不清、说不清楚,而他汋了妹妹,只当不知,什么也不会说,表面证据如上充足的情况下,圣上那边,或也不会包棖究底地追查下去,也或许,查乜查不出什么,毕竟这么多年过去,那些旧邻旧仆,还能记得多少,又还有几人活着,还有几人仍在琴川城… ……他要这般,心存侥幸玛? 温羨暗藏着满腹心事,一胳思绪沉圯走到父亲所住的庭院中,堊着门阈上贴着的大红‘福”字,深吸了一口梅」香飘浮的微寒空气,暂将心事压下,面上浮起笑意,快步朝房中走去,欲给父亲大人道福。 也人走进屋内,见被妹妹拨来照顾父亲的几名侍仆,要劝父亲出去走走,说是夫人临走前交待的,冬大屋里基气重,让他们扶老爷子出去走走坐坐,晒太阳,对身体好。 但父亲不肯,固执地抱着匣子坐在交椅上,紧抿着唇,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很不开心的样子。 几名侍仆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温羨笑着走上前道:“都下去,珑来照顾父亲就好了,大过年的,你们都去乐乐”,说着取了香曩内的银锞子,分与众仆买酒吃。 几名侍仆笑着接过银锞子,干恩万谢地说起新年古利话来,这个道“祝温大人身体康健”,那个道“祝温大入步步高升”,还有耳目伶俐的,在平听侯爷与大人闲聊时,也听说了容华公主似平中意混大人一事,他知道温大入是好性子,今儿又是大年初一,遂也尢所顾忌地开着玩笑,朝溫大人作揖道:“奴婢捉前给咐马爷请安,祝温大人今年早些迎娶公主,当上驸马爷!” 温羨听了这最后一句,神色未有稍动,只笑命众仆都退下,拖了屋内另一把交椅,坐在父亲身前,觑着父亲裤色道:“父亲,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 温父皱着眉头,滿面愁容,“阿蘅病了……” 温羨心头一跳,妺妺病了?怎么方才一路都没听沈宅仆从说起?妹妺生着病还廴宫见太后娘娘?妺妺昨变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可是比事对她打舌太大,她以为自己与那人做下了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心里难以接受,硬生生憋出病了? 温羨心中忧急,想着父亲或也说不清楚,正要唤个侍从进来冋问,又听父亲忧心忡忡道:“吲衡发烧烧了这么久都不见好,大夫说,已经烧成喘症了,这可如何是好 温羨一愣,意识到父亲是在说诳,心里头一下子也是酸涩难言,他慢慢平复下心中的复杂情绪,握仕父亲的手,安慰他道:“没有事的,阿蘅会好起来的。” 温父伤心摇头,“好不了了,大夫都说,治不好了 …洽得好的…其实…已经治好了…”温羨望着对面的父亲,低沉的嗓音如在劝惑,“……后来,来了一位行走天下、四处游历的神医,分文不取地治好了阿蘅,又飘飄离去…这事,父亲您忘了吗?” 温父面现疑惑,久远的记忆在脑中乱成一团 是吗?” 是这样的,父亲”,温羨含笑道,“阿蘅病好了,好好地活着,长成了天下间最好的姑娘,嫁给了她心爱的男子,平安顺遂、万事无忧。” 温父歪着脑袋,想了许久,似乎身前的年轻男子所说为实,真有这样的事情,于是舒展眉头,宽怀地“唔”了一声,低下头,手抚着匣子道:“貞好。” 温羨望着實心的父亲,唇际的笑意慢慢淡去,他暗暗想着心事,又陪父亲坐了一会儿道:“我扶您出去走走 温父还是摇头,“我在这甲等阿衡。” 温羨想着太后娘娘那舲爱妹妺,妹妺全少要待到宫门下钥才回来,说不定还回不来,会被太后娘娘留宿宫中,遂对父亲道:“阿蘅一时间回不来,儿子今天陪着您。” 温父抬头问:“她是去照顾她的小宝宝了吗? 温羨哑然失笑,“阿蘅还没有孩子呢。 温父有点点失落地低头,但很怏双拚又亮了起来,手打开匣子,拿出那件碧叶红连肚兜道:“这个,绘阿蘅的小宝宝穿。” 这件碧叶红莲肚兜,是带着阿蘅行乞流浪的那位妇人的贵物,母亲心善,在与家中侍女,耦邦妇人整珒遗容,换千净衣裳时,凉讶地发现这位衣衫破旧邋遢的妇人,贴身放着的油纸包里,莧珍着这样一件精美的婴儿肚兜,柔软千净,用料极好,母亲摸在手里,都忍不住称爕在料绣功,说市面难见,应是大家之物。 父母亲一致认为,这件精美的毁儿肚兜,应是阿蘅尚在襁褓中时穿过的,应与她的身世有关,但那妇人已死,父母亲将这婴儿肚兜翻来覆去地看,除了正百寻常的碧叶红莲纹,背面贴身的柔软布料,什么也瞧不出来,遂也无法,只能帮年幼不知事的阿蘅,把这婴儿肚兜给收了起来,连同她那未知的过去。 正回忆着旧事的温羨,见父亲一本正经地说要将这肚兜给阿蘅的孩子穿后,巴巴地朝外看了会儿,看着看着站起身,“我去找阿蘅,把这个拿给她………” 温羡忙扶住父亲,“阿蘅去的地方您去不得,她至少得到儐晚,才能回采。 温父闻言,只得恹恹坐下,温羨为转移父亲注意力,问道:“您渴不渴?我倒杯茶绘您喝。” 也看父亲点了点以,走到一边桌旁倒茶,而后走回递给父亲,父亲妄茶欲饮的一瞬间,外以不知谁家小儿在放爆竹,突然间“砰”地珦了一声,把父亲吓了一跳,于一抖,一杯热茶,全泼在身上。 温羨忙把父亲手口的匣子肛兜都拿放到一迎,搀扶父亲起身到里间,要邦父亲脱下湿衣、换上新衣。 但父亲到玑在都有点弄不清楚也是谁,又好像因为阿蘅不在家,心凊不好,犯了小孩脾气,打开他的手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自己会穿。” 温羡无奈,只能从衣柜甲取出千净衣物,放在边,而后放下帘子,退到外间。 他看那件婴儿肚兜,也被茶水泼溅到了,上面还沾了点碧绿的茶叶,拿起来抖了抖后,团在手里,准备把这婴儿肚兜,同父亲的湿衣服放仕一起,回以让侍女一起洗时,眸光无意一掠,好像看到肚兜上有什么字。 温羨疑心自己眼花,对着阳光,将这毁儿肚兜绷紧看云,见被茶水泼湿的那一小块地方,骢隐约约,似是宁迹不在正面,也不在背面,而像是浮在中间,这婴儿肚兜,好像中间还有一层软布? 温羨将这肚兜铺平在案桌上,取了剪刀,将肛兜线头挑开寸长,果见这肚兜原来竟有三层,他犹豫片刻,将线头全数挑开,看清楚中间那层轻薄细软的布料,在被荼水浸湿的地方,玩出了几行小字。 温羨目光匆一扫,一个名字,猝不及防地跃入了他的眼帘。 元宣华 这是华阳大长公主之名 温羨心中一倞京,再看这肚兜,眸光复尕,他尽力维持♀静,迅速倒了杯新茶,朝中间这层布料全数泼去,细细密密的小宁仝部浮现出,如织成了一张紧密的罗网,将温羨搅缠在其中,使他心头震骇到无法呼吸 手中的空杯“砰呲”一声,摔落在地,温羨双腿发软,几是失力圠跌坐在桌旁檀凳上,扶着寀杗的手,也忍不住轻颤,双目发红地紧盯着那一行行细密的小字,只盼眼前所见,只是一场可以陧来的噩梦。 作者有话要说 温羨:我为这个家操碎了心 防误会,再再再再说一下,全文没有一点骨科,阿蘅和狗子和温羡和明郎,都通通没有一点血缘关系,没有没有没有,亘要的事情说三遍! 及时看,请旧·时·光·文·学,ww ldtime c 感谢地雷营养液!! 毛八坑扔了1个地雷 读者“梁小小”,滓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飘飘无所似”灌溉营养液5读者“爱秦海的粉”,灌溉营养液5读者“wv”,灌溉营养液5 读者“粱晚缨”,灌溉营养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开开开怀 温蘅从宫中回来,下马车后,问府上侍从,得知明郎还没回来,就先往父亲所住的庭院走去。 一夜之间,过去二十一年的身份认知完全颠覆,父亲,原不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哥哥,也原不是自己的亲哥哥,尽管已在铁证前,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温蘅心情的复杂,又岂是旁人可以完全理解体会的。 起先她走得脚步飞快,但离父亲住的地方越近,她的步伐,就不由地越来越慢,在走到房前时,停了下来,耳听着里头父亲和哥哥的说笑声,竟生出一种“近情情怯”之感,像是有些不知道进去后,该说些什么、该做什么……好像自己不再是过去的那个温蘅,也不知道,该怎么做那个温蘅了…… 温蘅纠结迟疑地站在窗下,向内看去,见哥哥正陪父亲下棋。 小时候她在旁看父亲与哥哥下棋,哥哥总是格外紧张认真,与父亲意态闲适、一派轻松的态度,形成鲜明如此,如今,仍是一方全力以赴,一方轻松淡定,只是这角色反过来了,悠悠哉哉地抚|摩着指尖黑子的是哥哥,而紧攥着白子,皱眉盯看着棋盘,认真思索对策的,是父亲。 “落子无悔”——这是父亲从前教导她和哥哥的,但现在,教导他们规则的父亲,却在不停地亲手打破这个规则,一遍遍无奈笑说“落子无悔”的,反是哥哥。 “父亲,棋子沾到棋盘,就不能再收回去重放了……” “落子无悔,我已经让您‘悔’了三次了,事不过三,不能再‘悔’了……” “……好吧,儿子再让父亲三次” ……………… 耳听着哥哥的声音越来越无奈,窗外的温蘅,忍不住轻嗤一笑,心中的纠结,好像随着这声嗤笑,一下子,都烟消云散了。 这一笑,也叫哥哥发现了她,哥哥抬眼看了过来,笑着唤她,“阿蘅~” 温蘅笑着打帘走进室内,温父看见女儿回来了,立即手指着温羡道:“他欺负我……老是吃掉我的宝贝棋子……” 温蘅含笑安抚父亲,“那我帮您欺负回去。” 她接过父亲手中的棋子,边落在棋盘某处,边笑着悄朝哥哥使眼色道:“我这一子落在此处,就算是定了此局,任你后面再怎么设法翻盘,也都只是徒劳,你可服气?” 妹妹眸中曳漾着的晶亮笑意,如天公洒下的璀璨星子,游落在澄澈的秋水中,柔泛着粼粼波光,眉眼间慧黠轻松的神色,灵动不羁,竟有几分似未出嫁时,像是没有任何心事挂怀,温羡望着这样的妹妹,自看到肚兜秘文起,即暗暗焦躁慌乱、没有一刻安宁的心境,也似渐渐沉定了下来。 ……他做的对,妹妹定是借着这新身份,解了困局,获得了解脱……他做对了,也要让这件事,一直对下去,让妹妹,一直这样无忧无虑地笑下去…… 温羡按下心中所思,笑朝妹妹一拱手道:“岂敢不服?!” 温蘅笑对父亲道:“他输了,阿蘅帮您欺负回来了。” 然而温父还是不高兴,向宝贝女儿“告状”道:“他把我要给你宝宝的肚兜弄没了。” 温蘅一怔,心道难道父亲说的是匣子里那件碧叶红莲纹婴儿肚兜? 她含惑看向哥哥,见哥哥苦笑着道:“今儿中午,父亲将那匣子里的婴儿肚兜拿在手里,说要送给你的孩子穿,闹着要去找你,我劝住了他,给他倒茶喝,结果外头的爆竹声响惊着了父亲,杯子没拿稳,茶水泼在了身上,我赶紧扶父亲起身,将这匣子肚兜都随手放在一边,搀父亲到里面换衣服,但父亲闹脾气,不要我帮他换衣服,我只得又走了出来,结果出来一看,那肚兜滑掉在地上的炭盆里,已烧了大半,救不得了,父亲换完衣服出来,知道此事,一直训我到和他下棋前……” ……这婴儿肚兜既同母亲的檀木梳和她的长生锁放在一起,应也是父亲的珍爱之物,这般烧了委实可惜,但烧已烧了,也无可奈何……温蘅劝父亲道:“没事的,我记得它的样子,可自己再仿着做一件。” 温父闷闷不语,温蘅继续柔声劝道:“哥哥不是有心的,您别怪他了好不好?” 温羡也在旁连连告饶,兄妹如此劝饶了一阵,温父终于嘟囔着道:“好吧”,又问温蘅,“你什么时候有小宝宝呢?” 温蘅一怔,随即双颊飘红,正不知该怎么回答时,有噙着笑意的清朗男音传入室内,“快了!” 是沈湛,他在雪色暮光中快步走了进来,手揽着温蘅肩臂,回答岳父大人的问话,含笑的眸光,却忍不住向妻子看去,“小婿多多努力,争取今年冬天,让岳父大人看到我与阿蘅的宝宝。” ……父亲虽然神智不清,听不懂他话中意,但哥哥还在一旁呢……温蘅闻言脸上更红,暗暗轻拧了下沈湛,让他不要在父兄面前胡说。 这一点疼,对沈湛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当是夫妻之乐,心中更加甜蜜,他此刻的心情,真是好到不能再好,已许久没有如此开怀了。 今日离朝后,他与慕安兄在东华门前分开,命长青驱车往武安侯府,去给母亲拜年。 因为自携阿蘅搬至明华街新宅后,母亲就不许他踏入武安侯府的大门,即使他跪在门前一次次,请求母亲顾念母子之情,但母亲始终态度坚决,要他拿弃了阿蘅的休书来,否则就没得商量,不得踏入侯府半步,是故在坐车前往武安侯府的路上,他心里一直在担心,担心在这阖家团圆、喜迎新春的大年初一,他人到了武安侯府,依然要吃个“闭门羹”,见不到母亲……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两手空空地来到了侯府门前,仆从传报后,母亲竟许他入内相见了,而且不但没找他要什么休书,反还笑着责备他,问他怎么不带着阿蘅一起来,问他阿蘅可还是在生她的气…… 他自然不会以为母亲短短一夜就转了性情,只能将之归结为重视门第身份的母亲,因为阿蘅的身世被揭开,因为阿蘅原是太后娘娘在宫外的女儿,而对阿蘅另眼相看了些…… 昨夜在家中澄心阁,阿蘅虽不再唤母亲“母亲”,但肯为了他,在人前对母亲屈膝唤声“婆母”,而母亲,也肯在人前给阿蘅脸面,笑着扶她起身,已叫他因妻母水火不容、半年来难以开怀的低沉心绪,稍稍放松了些,而今日,亲耳听到母亲说这些话的他,更是大出所料,喜出望外…… 妻子从天而降的新身份,打破了原本坚不可化的严冰,给他看到了妻母相谐的可能,如果新的一年,母亲能放下成见,妻子能放下过去,母亲和妻子之间的关系,能似寒冰化水,渐渐回暖,甚至真的有和睦相处的一天,那该有多好…… 他在心中如此期盼着,笑对母亲说下次带阿蘅回家,母亲笑着应下,留他在府中说说话,他知道阿蘅午后要去宫中见太后娘娘,不在家里,遂就安心地留在武安侯府,陪伴母亲…… 自从去年夏日那场激烈的争吵后,他与母亲,再没能这般气氛相谐地闲话笑语,他陪着母亲,一边侍|奉母亲用膳,一边与母亲说着话,是这半年里,离母亲最近的一次,他凝望着母亲的面容,回想从前,忍不住心中发酸,时光无情,再好的胭脂水粉,也已遮不去母亲面上岁月流逝的痕迹…… 幼年记忆中的母亲,红裙烈烈、明艳张扬,作为先帝最宠爱的妹妹,所嫁之人,又是深受重用的武安侯,母亲是大梁朝最尊贵的公主,最耀眼夺目的牡丹花,走到哪里,都是目光聚焦的存在,令人歆羡其荣光无限。 那时的母亲,虽也目下无尘,性情高傲,但也没有如今这般偏执,但自先帝、父亲陆续病逝后,母亲的性子,就越来越尖刻,刚愎自用,连她亲生儿女的话都听不进去,一意孤行,坚持要揽权控朝,在朝堂上咄咄逼人,与圣上明争暗斗。 如今几年下来,母亲的权势,已大不如前,从前无论他如何苦劝,都劝不动母亲放手,现下再劝,母亲心中,可会松动…… 他正这般想着,外头仆从来报,说是兵部侍郎何方,前来求见公主殿下。 母亲与圣上之间的权争,他从不参与,闻言欲退时,又犹豫着想劝劝母亲,既已颓势明显,落败只是迟早的事,何不就此罢手,留个体面,但他还没开口,母亲就已摇了摇头,说不见,让兵部侍郎回去。 他大感惊讶,母亲看他面有惊色,笑着问他,如何看待目前局势,他不评局势,只诚心诚意地请母亲给他尽孝的机会,为母亲颐养天年。 母亲也似真的萌生了退意,握着他的手,说她前日夜里,梦见了从前春日,与他父亲带着他们姐弟,一起去郊外踏青的旧事,感慨这几年太过忙碌,白白抛掷了许多时光,已有许久没和他们姐弟如此亲近游乐了,言中似有悔意。 若母亲不仅能接纳阿蘅,还愿从朝堂抽身而退,那真是再好不过,心情大好的沈湛,眉眼间的笑意,真是藏都藏不住。 温羡静看妹夫如此开怀,回想昨夜假山石洞之事,以及那肚兜夹层中的秘文,心情万分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大舅子看妹夫有点绿,还有点惨…… 今天可能有二更,睡前上来瞅一眼就好了,如果没瞅着,说明作者因不可抗力没二成,不是故意驴大家…… 另外再再再再再说一遍,女主和文中出场的所有活着的男性,都没有任何亲缘关系,没有!!!!请勿在文下提乱啥血啥!!!!jj不允许这个,作者文中也完完全全没有这个,请不要留下乱啥的评论,不想因为根本不存在的东西,被人盯举,作者这文已经被人莫名其妙地举了有三次了,我真的是……还有作者上本大小乔就是,完完全全没有关系的两个人,被说乱啥,被编编找,现在大乔后台还在高审,我真的是…… 就当是为了让作者能远离这些破事的纠缠,能安安心心写文,多码些字给大家看,别再提了好吧,作话已经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了,相关回复也不知道回多少次了,再提就当故意的了哈 感谢地雷营养液!! 白芷扔了1个地雷 a258y5y扔了1个地雷 读者“Tency”,灌溉营养液+1 读者“是巍不是嵬”,灌溉营养液+1..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万一(一二(更) 沈湛怎知温羡心中所想,他只知妻子愿与他执手一生,愿为他生儿育女,只知母亲对阿蘅态度转变,并似在朝堂颓势下,已萌生退意,这半年多来,他再没有比今日心情更好的时候了,若不是岳父大人与慕安兄在场,他简直恨不得把妻子打横抱起,快活地转上几个圈儿。 温羡将沈湛的快乐看在眼中,笑着对妹妹道:“明郎这还没当上父亲呢,就已高兴成这样了,若等真做了父亲的那一天,还不知道要欢喜成什么样子,你到时候,可得留神些,别让他高兴疯了,出来吓人!” 温蘅在哥哥的戏语中,含羞低头,沈湛虽对慕安兄心中有刺,也有些疑心慕安兄早就知道阿蘅不是他的亲妹妹,但慕安兄纵是发乎情,也绝对止于礼,自那一夜醉酒后,事事有意避嫌,从不留宿在此,倒显得他心胸狭隘,不够大气了。 毕竟,阿蘅这样好的女子,宛如举世无双的美玉,世间岂会只有他一人发现她的美,又岂会只有他一人,钟情于她,他沈湛,能有缘与阿蘅相识,能得到阿蘅的爱慕,能迎娶阿蘅为妻,是他三世修来的福气,当好好珍惜,不要妄生事端。 一想到自己之前日日疑神疑鬼的模样,想到那一夜的失控疯狂,沈湛心中甚是羞惭,幸好,他及时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在最糊涂的时候做下错事,没有亲手把阿蘅推开,不然现在可真是要后悔莫及…… 心存庆幸的沈湛,再看妻子,眸光更是珍视爱惜,他与妻子及父兄又笑说了会儿话,与慕安兄同扶岳父大人去厅中用晚膳。 这新的一年的第一顿晚膳,膳中欢声笑语不断,端抵是新年新气象,膳罢,温羡与妹妹、妹夫同送父亲回房休息后,要告辞离开,被妹妹挽留道:“之前想留哥哥住在这里,哥哥总说第二日要去官署理事,在此不便,不肯留住,现下是年节,大小官员一直到正月初七,都无需去官署的,哥哥还不肯住在这里吗?” 温蘅看哥哥不说话,继续道:“哥哥既每日都要来陪父亲,又何必这样来回奔波呢?让知秋收拾了衣物,在这里住上六七天不好吗?” 沈湛在旁沉默片刻,亦附和妻子,张口劝道:“就听阿蘅的,在这里住上几日吧,也许慕安兄与岳父大人日夜相伴几日,岳父大人,就能记起慕安兄了。” 温蘅见她与明郎相继劝说,哥哥却还是不点头,微蹙眉尖,嗓音也微冷道:“哥哥你总这样,我可要去青莲巷查看查看了。” 温羡讶然,“……查看什么?” 温蘅妙目一转,微蹙的眉尖已似春山舒展,眸中漾满笑意,“查看哥哥是不是在家里藏了位红袖添香的田螺姑娘,怎么每夜都非得要回去,不肯留宿在此?” 沈湛在旁轻声嗤笑,温羡亦笑道:“田螺姑娘没有,田螺老汉倒有一位,姓林名正,你小的时候,偷偷爬树玩,结果上去了不敢下来,还是田螺老汉靠树搭梯子,把你抱下来的呢。” 沈湛倒是头次听说这事,惊讶地看向妻子,“你还会爬树?”他说着眸光清亮,像是又寻到了一件与妻子相契之事,笑对她道:“其实我也会,咱们坞中的那两棵海棠高度正好,待会儿回去,一起爬爬看?” 温蘅对这提议回之以一嗔,微红着脸道:“想当爹的人,还跟孩子似的……” 沈湛笑,“就是因为想当爹,才想着爬树,我也有好些年没爬了,赶紧练习下,以后才好带着孩子爬着玩。” 温蘅嗔看了沈湛一眼,不再跟他贫嘴,牵着哥哥的衣袖道:“既没有田螺姑娘在家里等着哥哥,就留下来吧,早晚天冷,何必受这奔波之苦呢?” “哥哥虽没有田螺姑娘可见,但真得见一见田螺老汉”,温羡笑道,“今天晚上,真的不行,我有事情回去交待林伯,明日吧,明日我收拾了衣物再来,将林伯也带来,林伯早想来看看父亲,只是需守着我那边的宅子走不开,明日我携林伯、知秋他们,一起来府上叨扰几日。” 温蘅笑着点头,“一言为定”,与丈夫挽着手,同送哥哥离府。 明灯高悬的夜色中,温羡在门前笑着回头,“好了,送到这儿就行了,都回去吧。” 温蘅朝哥哥莞尔一笑,嘱咐哥哥明日早些来,与明郎转身回府,也就看不到身后哥哥面上的笑意,在她折身离开的一瞬间,即如冰凝住。 温羡目送着妹妹、妹夫挽手离去,唇际的笑意,一点点地消隐在无边的夜色中,贴身藏着那块肚兜夹层秘文,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 这石头,有千钧重,真砸下来,妹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全都将被砸得粉碎,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在有十足的把握前,他只能帮妹妹“举”着这千钧重石,不叫它落下来,如果妹妹这一生,都能以太后长女的身份,平安无忧地活着,他愿一世“举”着这重石,将这秘密埋在心里,可若万一,妹妹并非太后之女的事实,被揭露人前,万一妹妹真正的身世,暴露地人尽皆知,这千钧之石,重重地砸向妹妹纤柔的身体,那将是最可怕的噩梦…… 他必须,做两手准备!! 大年初一的夜晚,京城夜市繁华,火树银花,车水马龙,尽管青莲巷距离明华街并不远,但因夜游者几乎填街塞巷,青布马车在喧嚷的人潮中缓缓行进许久,才折入了青莲巷。 车轮粼粼滚过青石板街,停在了清雅的宅院门前,林伯听外头声音,就知道是公子回来了,忙迎出门去,扶公子下马车。 公子的手有些冷,无月的如墨夜色中,眸光也与平日有些不同,温澄静水似凝结成冰,摇曳不定的灯光下,泛着几丝冷意,在他手扶上他手的一瞬间,反握紧他的手道:“林伯,我有事,要对你说。” 正月初一的夜晚,连弯钩月也无,冯贵妃倚坐在窗下,心不在焉地听着身前几个乐伎吹弹小曲,眼望着殿外茫茫夜色,盼着这夜色里能有一簇摇曳的星火,是引导御驾驾临的灯光,如幽海行舟,向她行来,可不会有,她知道,不会有。 尚未入宫时,她读诗读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到天明”一句,心中感叹后宫女子多艰,暗暗下定决心,若有朝一日入宫为妃,必要做人上之人,必要牢牢抓住君王的宠爱,不让自己落到这样凄惨的境地。 她“踌躇满志”地入了宫,也如愿“大展宏图”,万千宠爱集一身时,她也能保持清醒,知道君王之心易变,她必得时时小心,才能维持这泼天恩宠。 一天、两天……一月、两月……一年,两年…… 数年下来,她依然圣宠不衰,于是她是世人口中无可争议的宠妃,是后宫女子们望不可及的存在,就连当朝皇后,人前再怎么端雅雍容,在看到她与圣上亲|密相处时,眸中亦有隐隐的落寞,独承帝宠的她,在荣极之时,又怀有身孕,受到太后娘娘看重,更是贵不可言。 然而,所有的一切宠爱荣光,都像随着去年夏天,腹中孩儿的不幸离世,而悄悄地变了…… 虽然,在外人看来,她依然独承帝宠,但这所谓的帝宠,已大不如前,她心里清楚明白。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到天明…… 她现在不就是在“斜倚熏笼到天明”吗…… 天色微黑的时候,她提着亲手熬煮的参汤,去建章宫求见圣上,却被拦在外面,赵总管说陛下在处理要事,不见任何人。 要事?开年第一天,根本没有朝事,近来又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没有什么紧急朝事,哪里来的要事? 她心中狐疑,却也不能在建章宫前久留纠缠,因她知道,圣上最爱她的,就是她的婉顺懂事,只能谢过赵总管后,离开建章宫。 回到长乐宫后,底下人来报,说今夜没有任何妃嫔受召,她不禁想,也许圣上不在建章宫内,而是正不知在宫内何处,与那野女人私会。 她一直疑心有这样一个女子的存在,却一直查不出什么,圣上能为这野女人冷落她这么久,应是在乎这女子的,可既然在乎,为什么不予她名分,为何一直如此隐在人后。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她庆幸圣上只与那女子做“地下鸳鸯”,若真给了那女子名分,依圣上这般爱宠,她这所谓的宠妃,就成了笑话。 冯贵妃正想着出神,心腹侍女盼儿走了进来,似有话要说。 冯贵妃摆手令殿内乐伎宫女皆退,闲闲地拿了只柑橘在手,一边垂眼剥着,一边道:“说吧。” 盼儿近前低声道:“御花园洒扫的宫女阿穗报说,今日黄昏,瞧见圣上与楚国夫人走得很近,后来楚国夫人走快了些,圣上快步上前,似乎想拉夫人的手,被夫人避开,再后来圣上又与楚国夫人一同离开,阿穗不敢跟近,只知道这么多……” 剥了一瓣的柑橘,“砰”地一声,自女子纤白的指尖,滚落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啥都没捞着、成天操碎心的哥哥,与还是想把事情往好处想的明郎 明郎后面被生活被捶打下,受受刺激,就知道清醒了,他现在还是想把事情往好处想,然而有的事是完全没法往好处想的…… 大年三十和正月初一,终于写完了,下章进入元宵,元宵大家又聚在一起了,然后又有热闹看了,暂定节目单有: 狗子——《二泉映月》 冯贵妃——《狐狸精》 容华公主——《铁锅炖自己》 感谢地雷营养液!! 辞桦扔了1个地雷 弱鱼扔了1个地雷 a258y5y扔了1个地雷 读者“梁小小”,灌溉营养液+6 读者“Tency”,灌溉营养液+1..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碧碧碧玺 ……楚国夫人……会是……楚国夫人吗…… 圣上原是那般宠爱她,那般爱重她腹中的孩儿,可是她去夏落水流产,一口咬定是楚国夫人推她落水,理应怜惜爱护她的圣上,不但没有惩治楚国夫人分毫,反而还下达御令,称此事与楚国夫人无关,不许宫人再议…… 当时,她以为圣上如此做,是为了维护皇后娘娘,是因为楚国夫人是武安侯的妻子,圣上是为了结发的妻子和要好的兄弟,才对楚国夫人如此宽容…… ……是她,想得太简单了吗? 说来“楚国夫人”这个诰命封号,也是圣上特赐的,按理说,命妇封号与丈夫官职对等,依武安侯当时的工部侍郎一职,温氏应是三品淑人,就算圣上看重武安侯,对武安侯恩重些,封个二品郡夫人也足够了,可圣上,却直接破格封了一品国夫人…… 一个青州小吏之女,一跃成了一品国夫人,这是有梁开朝以来,从未有过之事,世人只以为,曾在人前言称沈湛为至亲兄弟的圣上,是待武安侯府恩重,故而如此,可圣上如此恩重,真的是因对武安侯“爱屋及乌”吗?还是仅仅是因为那温氏本人?…… 温氏是生得很美的,并与京中的女子不同,自青州山水间而来,眉眼间似也蕴有蓊郁的清气灵气,眉若春山,眸若秋水,娴静时其神皎皎,如月射寒江,腹有诗书气自华,虽出身低微,却不卑不亢,容止得体,端抵似世家贵女,不仅没有半分小家子气,还有一种世家贵女所不拥有的灵动性情。 她与温氏在大小宫宴上打过多次照面,在觐见皇后时,也见过多次,说过一些话,她犹记得第一次见温氏莞尔而笑时,如云开雪霁,明灿流光,就像是美人画突然活过来了一样,看得她微微一怔,当时在心中,就有几分明白,为何武安侯放着那么多京中美人不要,单单痴恋一个青州女子,非她不娶。 天下美人虽多,但倾国倾城者难求,才情绝世者罕见,她出身世家,后又入宫为妃,见过不少美人,也知道,有些所谓的美人,不过空有一副好皮囊,性子却似木头,着实无趣,可楚国夫人不同,人前温雅清婉,与丈夫武安侯在一起时,又别有韵致,眉眼弯弯,眸中笑意如璨璨星子,一颦一笑,都甚是动人,既是温香可人的解语花,又慧黠可爱地,似一只灵动不羁的白狐。 这狐狸,不会真把圣上的心,也给勾去了吧…… 犹记得去年冬日,她有次与圣上在御花园偶遇,原想伴驾同行,但见圣上没有此意,便知趣退下,后来她去了圣上默认要去的清平馆,却发现,圣上并没有去过那里,当时便猜测,圣上其实是与那女子私会去了…… 如今想来,那一日,皇后娘娘正好宣召武安侯夫妇入宫用宴,圣上有无可能,是在宫中某处,与楚国夫人私会…… 冯贵妃想到此处,悚然一惊,殿内炭火燃得再旺,也觉遍体生寒。 如果真是楚国夫人,便可解释她心中长期的疑惑——圣上既能为那女子冷落了她这个宠妃,为何不给那女子名分,不将那女子光明正大地纳入宫中,只让她隐在人后,只与她悄悄地做一对“地下鸳鸯”…… ……之所以隐在黑暗中,是因为见不得光……是因为,那是武安侯的妻子啊…… 若此事被当众揭开,那将在朝野掀起多大的非议,若圣上真的纳楚国夫人入宫,那不就是顶着觊觎臣妻的恶名,与武安侯的所谓兄弟情义,也就成了天大的笑话!! 冯贵妃心如擂鼓,强忍震惊的同时,种种谋算,亦在心中,飞快掠过。 若她推断无误,若那野女人真是楚国夫人,她不能由着此事继续发展,如果她所想为真,圣上与楚国夫人,已暗有苟且至少半年,长达半年的时间,还没叫圣上腻味下来,可见圣上对楚国夫人,是真的上了心,长此以往下去,她这所谓的宠妃,不知要沦落到何种不堪境地,她必须,设法断了此事,重新赢得圣上的欢心。 但她,也绝不能自己出手,在明面挑破此事…… 圣上能为楚国夫人,摒弃兄弟情义,可见甚是在乎楚国夫人,如果她出手被圣上发现,定会惹得龙颜大怒,且此事若在明面上被揭开,圣上无法再遮掩后,可能真会顺势将楚国夫人纳入宫中,届时她当如何自处…… 得借他人的手,将此事悄无声息地按下,就当从来没有存在过…… ……武安侯? 武安侯是否知道此事?……应该不会,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这样的奇耻大辱,武安侯为迎娶温氏,忤逆华阳大长公主,费了那样大的功夫,成亲以来,身边无一妾室,是出了名的痴情人,如若知道圣上与他的爱妻暗有苟且,对圣上,怎么可能还和从前一样,毫无异色,对温氏,又怎么可能,依然爱护如初…… 设法让武安侯意识到他妻子与圣上之间的不对劲,武安侯出于颜面,定然不会将此事闹到明面上,而是会私下悄悄调查解决…… 调查……她会暗中助他一臂之力,解决……那奸|夫是当今圣上,武安侯就算气恨交加到吐血,应也不会丧失理智,直接冲到他的“好兄弟”——当今圣上面前,说破此事,要求圣上给个说法…… 知道此事的武安侯,再怎么惊怒,应也尚且留有理智,知道所谓的兄弟情义,在皇权面前,不堪一击,不会难忍怒恨地跑到圣上面前质问找死,同时,他定也难忍这奇耻大辱,无法容忍自己的妻子与圣上,继续保持这样的秘密关系,更无法容忍某一天,圣上冒天下之大不韪,纳他妻子入宫,当着全天下人,给他武安侯戴上这样一顶鲜绿的帽子…… 武安侯不是蠢人,他心里应该明白,圣上越是对他妻子恋恋不忘,他的处境就越是危险,毕竟,比起纳一臣妻入宫,明晃晃地告诉天下人,堂堂天子竟然早与人|妇暗有苟且,不如纳一遗孀入宫,如此声名将比前者好上不少,譬如当今太后娘娘,不就是这样的出身吗?! 不管是出于男子的尊严,被背叛的怒恨,还是为了自保,武安侯都很有可能权当不知此事,暗中对温氏下手,使温氏“意外”身死,以摘掉头顶的帽子,而圣上也只以为温氏“意外”身亡,这场秘密的风|月之事,只能就此终了…… 武安侯,是终结这桩秘事的最好人选…… 心中定了主意的冯贵妃,再回想此事,越想越觉荒唐,谁能想到,人前英明神武的圣上,竟放着阖宫美人不要,私下里,和妻弟的妻子——楚国夫人暗通风|月,这半年多,她白白担着个宠妃的虚名,雍容尊贵的皇后娘娘怎么知道,勾了她结发夫君的女子,是她当亲姐妹看的好弟妹! 可笑……可笑!! 长乐宫中,冯贵妃细想此事,又觉可气,又觉可笑,面上神色青白不定,直看得一旁盼儿惴惴不安,建章宫外,御前总管赵东林,心中亦是忐忑难安。 自打从惊鸿楼回来以后,圣上就把自己关在寝殿里,不用晚膳,也不见人,他侍守在门窗外,就听得里头“砰呲”“哐当”之声此起彼伏,像是圣上在发狠摔砸东西。 赵东林做圣上近侍做了二十年,从未见圣上如此失态,就算是小时候受了其他皇子的欺负,性子坚忍的圣上,也不会这样发脾气,何况现在已是年轻的九五至尊,竟能失控狂怒到这种地步,他回想圣上走出惊鸿楼时的阴沉脸色,甚是惶恐。 赵东林担忧不已,可此事特殊,圣上明显是因楚国夫人如此狂怒,他不能设法请太后娘娘来看圣上,只能提心吊胆地听着里头的摔砸声,如此摔砸了许久,像是也没有东西可砸了,殿内陷入极度的安静,如暗夜幽海,无波无澜的死寂。 有内监来报冯贵妃求见,赵东林试着朝内传报,殿内有如死海,半点声音也没有,赵东林遂以“圣上处理朝事”为由,走至外殿,劝走了冯贵妃,又如此,陆续劝走了另几位前来求见的妃嫔,夜色愈沉,殿内却始终没有半点动静,赵东林心中担忧,大着胆子悄步往里走,想看看圣上如何,人还没走到金丝垂帘前,一只瓷杯就“砰”地摔了过来。 赵东林顿足在碎瓷前,不敢再前,只是颤|颤巍巍,朝里磕首道:“陛下,请您保重龙体……” 殿内依然没有回音,本该最为尊贵堂皇的寝宫,此刻已是满地狼藉,正如它主人狼藉不堪的心境。 纵是一再摔砸发|泄,耳边的声音,还是没有一刻能消停下来,她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一直如魔咒般回响在皇帝耳边,像刀子一样,直往他心里戳搅,剐刺地血|肉模糊。 握着碧玺珠串的手,随着那句越来越响的“真恶心”,越攥越紧,硌得生疼,胸|中阴郁之气如狂潮翻涌,皇帝整个人憋闷地像是快要炸开,在她临走前留给他最后的厌恶眼神,在他脑中一闪而过时,终于忍不住将手中珠串,朝地上的黑澄金砖地狠狠砸去。 晶莹剔透的粉红碧玺珠,在狼藉的地面上散跳如雨珠,叮咚直响,皇帝躬着身子,埋首在双手间,耳听着碧玺珠的散跳声,越来越低,最后归于平静,再没有半点声响,幽殿宛如深渊,而他置身其中,不断下沉,越是挣扎,越是沦落,无可救药。 他不知自己在这深渊沉沦了多久,但最终,还是缓缓站起身来,躬下|身子,一颗颗地,去拾捡地上散落的碧玺珠。 碧玺珠一共有十八颗,自去年正月初一到今天,正好整整一年,他将这碧玺珠串,握在手里,摩|挲了整整一年,也念了她整整一年,一年的时间,从相识到暗慕,从一次次无效的隐忍挣扎,执念愈深,心生魔障,到忍不住不择手段地去得到她,半年的秘密欢愉时光,每一次幽会,都是窃来的,他知道她不爱他,他只想着未来可期,可没有未来,到今日,整整一年的时间,似只能就此宣告终结。 ……只能如此……只能如此了吗? 皇帝将一颗颗碧玺珠攥回手里,去掀翻地上的每一块碎瓷,去找寻殿内的每一处角落,可无论他怎么找,都始终找不到最后三颗……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殿内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停止了,帘外的赵东林,不放心地悄悄朝里张望,见这天下间最尊贵的年轻男子,茫茫然地站在一地狼藉中,像是要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呃呃预估字数错误,下章铁锅炖自己吧…… 感谢地雷营养液!! 25813844扔了1个地雷 白芷扔了1个地雷 读者“”,灌溉营养液+3 读者“万水千山只等闲”,灌溉营养液+5 读者“芋芋芋头”,灌溉营养液+1..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好好好戏 花萼楼中,太后见温蘅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下面坐着,心中爱怜,招手让她上来,坐在她的身边。 她原要让两个女儿,好好地说说话,拉着温蘅在她身边坐下后,才发现另一个女儿不见了,问一旁侍女道:“公主人呢?” 侍女回道:“公主殿下说倦了,回去歇息了。” 先前皇儿就说白日处理朝事累着了,先行离宴了,怎么嘉仪也倦了,年纪轻轻的一双儿女,今夜是一个比一个困乏,倒是她这个人到中年的母亲,兴致颇高,没有半点睡意,太后心中笑叹,也不多想,只亲|热地同温蘅说话,问她的父兄丈夫,怎离开了那么久,还没回来。 温蘅道:“父亲有些坐不住,哥哥就陪父亲出去走走,想是父亲在外走高兴了,一时不想回来,明郎是因陛下召见,故而离宴,至于是因为何事,那传话的内监,并没有说,臣妇也不知。” 皇儿不是说累了、回去休息,怎又突然起了兴致,把明郎单独喊走……太后心中有些奇怪,但人不在,也没法问,这点小事,也没甚可查的,许就是皇儿在回建章宫的路上,忽然心血来潮,想拉着明郎,兄弟间单独说说话喝喝酒而已,遂就将这些许疑虑抛开,不再深思。 她此时心中眼里,唯有身边的女儿一人,知道阿蘅爱吃鲤鱼,便夹了清蒸鲤鱼的鱼腹,亲自细细挑刺。 其实宫宴极少用寻常鲤鱼,多用鲈鱼、桂鱼、白鸽鱼等,太后因知阿蘅爱吃这道菜,特地让御膳房备下,将鱼刺一一挑出后,夹给阿蘅,劝她趁热吃。 温蘅在人前仍已“臣妇”自称,也只唤太后“娘娘”,见太后如此,连连推辞,“该由臣妇伺|候太后娘娘用膳才是。” 太后笑道:“哀家看着你吃,比自己吃,更高兴。” 这十四五日里,温蘅常来宫中,与太后为伴,心中也已接受了太后娘娘原是自己生母的事实,太后宽和慈爱,待她无微不至,总让她想起自己的另一位母亲,养恩不可忘,生恩也当报答,温蘅已在心中将太后视作母亲,决计尽心侍|奉、承欢膝下,见太后如此说,便为使母亲高兴些,如她所愿,夹吃了她为她亲自挑刺的鲜美鱼肉。 见女儿吃的香,太后心里便高兴,她闲不下来,不停地温蘅夹菜,劝她多用,还亲自给她斟酒,剥果点等,一口一个“阿蘅”,笑容满面地唤着。 冯贵妃在旁瞧着,不由在心中冷叹,楚国夫人真好手段!! 入宫数年,她自问尽心竭力,努力博取太后娘娘欢心,太后娘娘平日待她确也不错,可与此刻待楚国夫人相较,那就明显有亲疏之别了,若楚国夫人真入了宫,既有圣上宠爱,又有太后娘娘在后做靠山,她的处境,岂不更加艰难?! 冯贵妃越想越是心忧,简直恨不能立与武安侯联手,可她向下看去,武安侯与温家父子的位置始终空着,圣上也不知将武安侯召去何处,想设法暗示暗示武安侯,却连个人影,也不知在哪里。 太后身边的温蘅,也一直在往下看,她等了许久,原位却始终空荡荡的,明郎与哥哥父亲,一直没回来。 明郎也就罢了,圣上召见,大概绊在哪里喝酒说话,应没什么可担心的,可哥哥和父亲,久不回来,温蘅就有些不放心了,她和太后说了一句,要起身去找,太后按住她道:“你且坐着,哀家派人去找就是了。” 温蘅心系父兄,还是亲自去找安心些,她坚持如此,正要下阶,忽见父亲一个人,就这么直喇喇地从正门走了进来。 自打长生锁被太后娘娘拿走,婴儿肚兜也被哥哥不小心烧了后,父亲就将母亲的檀木梳贴身藏着,不必再日日抱着黑漆木匣,他两手空空地走进楼里,在楼中连袖而舞的舞姬们中间打转儿,茫茫然地四处看着,像是在找她。 温蘅急忙下阶,太后也望见了,命内监搀温先生近前,内监跑得飞快,赶在楚国夫人之前,扶住在舞姬中间转得晕头转向的温先生,奉太后命,将他搀至御阶下。 温蘅也已下阶,扶着父亲要往原来的位置走,边走边问:“哥哥人去哪儿了?怎么没和您一起回来?” 但父亲不但不肯随着她往原来的席位走,反还拉着她的手要往外走,口中道:“找他……去找他……” 温蘅问:“找?去哪儿找?” 父亲不说话,只是想拉着她往外走。 哥哥绝不会无缘无故扔下病中的父亲一人,温蘅担心哥哥是不是出了事,急切问道:“哥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出事? 这两个字,提醒了迷迷糊糊的温父,温父努力回忆着儿子叮嘱他说的几个词,“出事……晕倒……” 温蘅一听就急了,忙让父亲带她去,上首太后也听见了,正要派些人跟着他们父女过去并传太医等,就见温先生掰着手指头,又蹦出了一个词,“公主……” 温父将儿子叮嘱的三个词终于想全了,来回颠倒着念,“出事……晕倒……公主……公主……晕倒……出事……” 这听着就像嘉仪出事晕倒了,太后登时慌地站起,身体微|颤,皇后忙起身扶住太后,“母后别急,儿媳陪您去看看……” 冯贵妃为表孝心,也忙搀住太后另一边手臂,“太后娘娘别着急,公主殿下不会有事的。” 心爱的女儿有可能出事了,太后娘娘怎能不急,忙在两位儿媳的搀扶下,匆匆下阶,一边让人传太医,一边急让温先生带路去看。 煊赫繁丽的花萼楼主座,立时空无一人,皇后娘娘、楚国夫人等,拥着太后娘娘匆匆离去,歌歇舞止,满楼寂静,留下的妃嫔与朝臣们,均不知出了何事,面面相觑,偌大的楼内,一时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而玉鸣殿内,正尖叫连连,容华公主一见那年轻男子的真面目,即惊得如被五雷轰顶,整个人都不好了,紧抓着锦被遮在身前,嗓音惊怒,“……温……温羡!你怎么会在这里?!!” 温羡淡淡看了眼惊慌失措的容华公主,垂下双眸,手搭上腰间蹀躞带,一边慢条斯理地解开身上的绯色官袍,一边声平无波道:“公主殿下对下官爱慕难舍,为早些玉成好事,将下官约到此处,欲尝鱼|水|之|欢,下官不敢冒犯公主,但公主殿下却事先用了迷情香,下官难抵药效,情迷之下,对公主……” “呸!你胡说!!你不要脸!!!” 不待温羡说完,容华公主即尖叫着打断了他的鬼话,她简直是要疯了,他怎么会在这里?!明明该是明郎表哥,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 眼看着这无耻之徒,真将绯色官袍解扔到一边,又开始扯贴身单衣的衣带,害怕清白被毁的容华公主,真是又气又怕,一手紧抓着锦被遮在身前,一手努力去够自己的衣物,一边够一边大喊:“来人!来人!!” 她这般拼命喊了两嗓子,忽然想起,自己为与明郎表哥成就好事,为让母后能畅通无阻地找到这里来,让事先安排的人,在将明郎表哥引入玉鸣殿、中药情|动后,便都离开,将玉鸣殿附近的人,也设法调离…… 想到这里,容华公主又是要悔断肠子,又是快气急疯了,“明郎表哥……明郎表哥人在哪里?你把明郎表哥弄到哪里去了?!” “明郎?”榻上的年轻男子轻轻笑了笑,“公主殿下,您约的是下官,提他人做甚?!” 容华公主简直要被气吐血了,也不说话了,只想着赶快穿衣离开,她一边紧抓锦被,不让自己被这无耻之徒看去半分,一边伸直了手臂去够衣物,努力够了半晌,手指终于触到衣物的一瞬间,还没能如愿拿起、躲在被子里穿,一只修长的手,就已直接伸了过来,将那衣物团起,远远地扔到帘外。 容华公主心里简直要崩溃了,她又怕又怒地望着那个单衣微敞的年轻男子,说话的声音虽还因怒气冲冲,中气很足,但嗓音已明显因害怕,微微|颤抖了,“……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温羡不说话,只是在容华公主身边坐着,压着锦被一角,让她只能这般躺在榻上,无法离开。 “……侮辱公主是死罪,你敢碰我,我让皇兄将你凌迟处死!!” “……你……你让我走吧,我给你金银珠宝,让你一辈子都用不完!” “……无耻之徒!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你怎么还不走啊……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容华公主为摆脱困境,一时威逼,一时利诱,可无论她怎么撂狠话或说软话,她身边这人,始终不搭理她,就这么不动如山地坐着,也不看她,就好像……就好像在等什么…… ……他在等什么…… 容华公主正抓着被子不解地想着,殿外忽然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以及母后焦急的呼唤声,“嘉仪!嘉仪!!” 容华公主心念一闪,突然明白了身前这人的用意,这下子,她也顾不得身子会被看去了,忙松开了紧抓锦被的双手,要下榻捡衣裳,赶紧穿了从后面溜出去,然而手刚松开,就被那人按住肩头,给摁躺回榻上。 “好戏刚要开场,公主殿下走了,这戏,还怎么唱呢?” 轻飘飘的一句话,像一柄尖薄的利刃,横在她的颈间,按在她肩头的手,好像也没用多大力气,可却叫她动弹不得,容华公主望着身前淡淡笑着的男子,仿佛在看一个可怕的恶魔,身体如沉入了冰渊之中,手足生寒,止不住地发抖。 温先生只将众人引至玉鸣殿殿门前,便不走了,太后猜想嘉仪应在殿内,遂命侍女推开殿门,一边焦急呼唤着爱女的名字,一边匆匆向里走去,走着走着,忽地脚步一顿。 ……那不远处地上的粉色衣物,像极了容华今日身上穿的,还有这殿内的淡淡香气…… 太后心中猛地一颤,双腿也跟着一软,幸而有皇后与冯贵妃在旁扶着,没叫太后娘娘摔着,她们也都望见了地上的衣物,心中惊颤,俱已有所猜测。 自圣上登基以来,太后已过了六七年顺遂无波的日子,今夜突然遇到这种事,还是事关她心爱的女儿,登时心神大乱,脑中嗡嗡直响,暗暗咬牙半晌,才努力平定下心神,略摆摆手,让皇后、贵妃等人,都先退下,自己强行镇定着向前走了一步,尤是觉得力有不支,下意识呼唤自己的另一个女儿,“阿蘅……” 温蘅原以为容华公主出事晕倒,恰被在外散步的父亲哥哥撞见,哥哥留下照顾晕倒的公主,让父亲回花萼楼报信而已,结果走进玉鸣殿中,竟望见容华公主的衣物,散落在地,心里也是惊惶不定,正心乱如麻地想着究竟出了何事,哥哥人又去哪儿了,忽听太后唤她,忙暂止思绪,上前扶住太后。 女儿的搀扶,似给予了太后前行的力量,太后紧抓着温蘅的手,强定心神,挑开垂帘,一步步向里走去,随着朝里榻越走越近,看得越来越分明,心跳声也越来越剧烈。 灯火幽暗的十八枝鎏金灯树旁,嘉仪正蜷缩在锦被中,见她走来,咬着唇似是想唤“母后”,可又像是唤不出口,红着脸将头埋入被中,坐在她身边的,是一单衣微敞的年轻男子,明暗不定的光影中,身形清俊端直,容貌无比眼熟。 虽然灯火幽暗,但温蘅岂会认不出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她扶着太后的手,忍不住轻轻|颤抖了起来,难以置信的轻细嗓音,也跟着发颤,“……哥……哥哥……” 妹妹难以置信的轻呼声中,温羡的身子微微一定,不再如从前的每一次,含笑迎上前去,笑唤“阿蘅”,只是垂着眼慢将衣襟拢好,手搭在衣带处,无声系绕。 作者有话要说:容华公主以为随手逮了个老实人欺负,结果其实招惹了个白切黑的“妹|控”……从此开始接受妈妈爱的教育…… 感谢营养液!! 读者“梨花美人兮”,灌溉营养液+1..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耳耳耳光 原以为容华出事晕倒,怎料到急急赶来,竟见到这样骇人双目的一幕?!! 受到惊吓的太后手足冰凉,浑身血气直往上涌,心中如有惊涛骇浪掀起,若不是有阿蘅在旁搀扶着她,怕不是要被眼前所见,给惊得气晕过去,她死咬牙关,以抑制心中的惊怒,望着那拢系好单衣的温羡,在幽暗的灯光中,离榻朝她跪下道: “微臣有罪,微臣原扶着家父在外散心闲走,一内监近前,说公主殿下要见微臣,将微臣引至玉鸣殿,微臣推门入内,灯火昏暗,香气浓烈,刚往里走了几步,便被除尽衣裳、浑身发热的公主殿下搂住,公主殿下道对微臣爱慕难舍,早晚是微臣的妻子,欲与微臣提前行鱼|水|之|欢,微臣纵是身死,也不敢冒犯公主半分,原要力辞离开,可那香,似能惑人心智,微臣与公主殿下推推扯扯间,渐神智不清,忘记礼法,只知燥|热情|动……” 言止此处,温羡朝太后重重磕首,“微臣有罪,纵是中了迷情香,也应克制己身,不该冒犯公主殿下半分……微臣有罪,微臣该死,微臣愿受太后娘娘一切处罚,愿以一死,还公主殿下清誉……” 容华公主原因羞惭难当,躲在被子里,不敢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母后,可在内耳听着这温羡满口胡说八道,心中恼恨,实在忍不住探出头骂道:“你胡说!谁脱衣裳搂你?!你这样的卑贱之人,本公主看都懒得看你一眼,少给自己贴金!无耻!!下流!!!……” 她还没骂完,就听向来和颜悦色的母后,冷喝一声:“闭嘴!” 容华公主微抿了唇,手抓着被角,小心翼翼地看着太后道:“母后,事情不是这样的,您听女儿说……” 心忧爱女、急步入殿,却见衣物横陈在地的冲击景象,又浮现在眼前,太后努力不去想除尽衣裳的嘉仪主动紧搂温羡的情景,她在心中,自然是更为信任她爱宠了十几年的女儿,太后一边努力按下心中惊怒,一边强令语气平静些,转对温蘅道:“你到外面,让皇后贵妃都她们都散了,然后……然后把地上的衣物拿进来……” 温蘅此刻心中,何尝不是如掀惊涛骇浪,虽然在看到地上散落的衣物,想到是父亲将她们引来此地时,她心里也瞬间浮起一念,但只一瞬,她就将这念头压了下去,哥哥绝不会这样做的,他是守礼之人,又对容华公主并无情思,不会做下这样的违矩之事…… 她如是想着,扶着太后娘娘走进内殿,却见容华公主双肩赤|裸地蜷缩在被中,而坐在榻边、发髻松散、单衣微敞的年轻男子,竟然就是哥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难以置信地轻唤出声,哥哥也不抬头看她,只是沉默地拢系好衣裳,跪地向太后娘娘陈情。 温蘅从不疑哥哥说话真假,哥哥既这般说,那事实应就是如此,虽然是容华公主主动,并用了迷情之物,但哥哥终究是与公主有了男女之实,容华公主是大梁朝最尊贵的金枝玉叶,此事最好的解决办法与结果,就是哥哥迎娶公主,可若太后大怒,圣上大怒,不肯采用这办法,那哥哥他…… 温蘅一边心忧兄长安危,一边走过空无一人的外殿,皇后娘娘等人,方才都已被太后娘娘屏退出去了,此刻,都候在玉鸣殿外,温蘅走出殿门,朝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一福道:“夜深了,太后娘娘怜惜娘娘们与宴倦乏,让娘娘们都散了,早些回宫安置。” 皇后与冯贵妃,人候在殿外冷风中许久,回想在殿中所见的散地衣物,心中俱猜测尚未出嫁的容华公主,或正在内殿,与男子暗通风|月,虽然她们被太后屏退,没有见到那男子的真容,但容华公主爱慕温羡温大人一事,几乎传得人尽皆知,而传话至花萼楼的,又恰好是温大人患病的父亲,巧合地太过巧合,也许就是事实…… 太后娘娘既让楚国夫人出来叫散,更是说明,内殿里,真的发生了什么不该发生的事,皇后与冯贵妃,知道太后要压下这样不光彩的事,又怎敢违逆太后之意、硬留在此地,遂都带着宫侍,速速离开。 温蘅让受召而来的太医,也都散了,人潮退去,她四看寻找父亲的身影,见父亲坐靠在廊柱处,已经睡着了。 这样冷的夜,这般睡在外面,定是要着凉生病的,可此时玉鸣殿外无一侍从,无人能帮她将父亲背至暖和处,帮她照顾父亲,殿内的事情,又是那样棘手,她也不能分心在此。 苍茫的殿外夜色中,温蘅左右为难,她看看睡得昏沉的父亲,又看看灯火幽暗的内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忍不住想,要是明郎在她身边就好了……明郎……明郎人在哪里……怎么还不回来呢…… 这般忧急地想了一瞬,温蘅心里忽地有了主意,她急步入殿,将铺在外殿宝座上的一张墨狐毯扯下,拿出来兜盖在父亲身上,仔仔细细掖好后,再度急步入殿,捡拾了散落在地的女子衣裳,打帘走入内殿。 内殿中的情景,一如她走前模样,容华公主依然蜷躺在被中,哥哥也依然垂首跪在地上,幽暗的灯光下,太后娘娘眉眼冷凝,如拢寒霜,在让她将衣物放在容华公主身边后,扶着她的手,边背过身往外走,边沙着嗓子道:“……把衣服……都先把衣服穿上……”低沉的嗓音,再怎么极力忍耐,亦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痛心。 温蘅扶太后在外殿屏风前坐下后,原要侍站在一边,但太后拉着她的手,令她坐在她身边,温蘅能感觉到太后的手,冷得像寒冰一样,难以自抑地轻轻地颤|抖着,她能想象并理解一位母亲,撞见这等场景后的心境,轻握着太后的手,努力给予太后安慰的同时,心中亦在飞快地思量着,此事当如何收场。 ……让哥哥真做了驸马爷,迎娶容华公主为妻? ……事已至此,这看起来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既保全公主的清誉,又最大可能地合理化哥哥所做的事,可是……可是哥哥他,他并不爱容华公主啊……容华公主那样的性情,纵是对哥哥心中有爱,婚后应也极难和睦的,哥哥他,真的只能接受这样一桩婚姻吗?…… ……但,若不以这样一场婚姻解决此事,圣上与太后盛怒之下,哥哥他该如何是好…… 温蘅在外忧急思索,里头渐也响起了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没一会儿,垂帘被人打起,是哥哥先走了出来,无言走至太后娘娘身前,依然沉默地垂首跪下。 太后也不看哥哥,只是以手撑额,垂覆在眼前,似也在思索此事如何收场,又过了一会儿,垂帘声响,是穿好衣裳的容华公主,匆匆跑了出来,扑跪在太后身前,紧抱着太后娘娘双膝,仰面急切道:“母后,温羡用心险恶,他方才说的话,全是假的,事情不是这样的……” 温蘅见容华公主竟不认此事,说哥哥“用心险恶”,心中惊骇,她不明白容华公主为何突然翻脸,只知若太后和圣上偏信容华公主,那“用心险恶”、“蓄意侮辱公主”的哥哥,将要背负何等大罪!! 温蘅忧急如焚,看向太后,太后也已睁开双目,望着跪在地上的小女儿道:“你既说温羡说的全是假的,那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相实难启齿,容华公主一噎,紧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因为入宫前的失女之痛,太后有了容华公主后,只觉是上天将她的女儿还给她了,给予了容华公主双倍的爱宠,将她捧在掌心疼爱,又因从前太后在后宫身份低微,没能让容华公主像别的皇女一样,无忧无虑地骄傲长大,在容华公主受到别的皇子皇女奚落时,也让女儿一味忍耐,太后自觉有亏于容华公主,在皇儿登基后,便想将过去的欠缺都弥补给她,对容华公主更加宠爱,想让她挺直胸|膛做个真正的公主,让她成为大梁朝最尊贵的金枝玉叶,从此不再被任何人看不起,也不用再受半点委屈。 太后知道,她宠容华公主宠得有些过了,以致容华公主如今的性情,有些娇纵,但她也只以为,只是有些娇纵而已,容华公主熟悉母后性情,知道母后的底线是什么,许多真正的心里话,不敢在母后面前说,许多背后悄悄做的事,也不敢在母后面前提,只在母后面前,一直维持着一个虽然有点娇纵、但十分孝顺乖巧的女儿形象。 心目中孝顺乖巧的女儿,竟然在今夜,让她见到这样骇人的一幕,太后再怎么极力维持平静,也难忍心中震惊,她见女儿迟迟不开口回答,心中的震惊越发如潮蔓延,颤着手指着她道:“……温羡说的都是真的?你……你真的……” “不!!”容华公主急忙摇头,“不是真的!!” ……真相实难启齿,可若不说,母后就会以为温羡说的都是真的,会真以为她主动约温羡来此、用迷情香催情欢|好,会以为她真与温羡有了肌|肤之亲,会真将她嫁给温羡这个卑贱的无耻之徒的!! 想到此处,容华公主把心一横,憎恨的目光,如刀子般飞快剐过温家兄妹,紧紧抱着太后双膝,仰面道:“母后,女儿要和您单独说……” 紧阖的殿门“吱呀”一声打开,又被沉沉阖上,温蘅与哥哥走至殿外廊下,望见不远处披裹着墨狐毯的父亲,仍靠着廊柱酣睡,一动不动。 温蘅走上前去,将手探入毯内,摸到父亲的手是暖的,略略安心,将微松的墨狐毯,又拢紧了些,身心俱疲地在父亲身边坐下。 原以为只是场寻常宴会,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心情复杂的温蘅,不知道突然翻脸的容华公主,正在里面同太后说什么,她担心公主之言不利于哥哥,担心太后和圣上偏信公主,担心哥哥有事,正微垂着头暗暗忧急时,垂在身畔的手,被哥哥轻轻握住。 “没事的”,哥哥的声音,温柔地像一缕如水的月光。 温蘅抬起双眸,见哥哥握着她的手,在她身边坐下,淡笑着望着她,再一次温柔道:“不会有事的。” 温蘅知道自己这样焦虑,只会让无辜身陷泥潭的哥哥,更加不安,她也想笑一笑,宽慰哥哥,可实在担心到笑不出来,微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听哥哥又轻轻道:“你看我们这样坐在廊栏下,父亲这样靠睡在这里,像不像小时候那一次?” “……小时候那一次?”心事重重的温蘅,一时没想起来,直到哥哥笑着伸出一指,虚虚地在她双眸处,画了两个圈儿,温蘅才猛地明白过来,紧抿的唇角,也忍不住微微弯起。 那时候她还小,顽皮得很,一日夏夜,父亲携他们在廊下消暑,一边纳凉,一边给哥哥讲学,年幼的她,不耐听“之乎者也”,就坐在一旁,翻看着一本有趣的《珍禽异兽图》。 看着看着,父亲讲学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没了,她抬头看去,见困倦的父亲,靠着廊柱睡着了。 她看看熟睡的父亲,又看看《珍禽异兽图》里画着的食铁兽,拿了蘸墨的毛笔,在哥哥的轻呼声中,在父亲两眼处,画了两个黑咕隆咚的圈儿,又对着图,将父亲的鼻尖也点黑了。 不待她在照图描画全乎了,哥哥已笑夺了她手中的毛笔,赶紧拿帕子蘸水,要在父亲醒来前,悄悄帮父亲把脸擦干净。 然而,父亲的新形象,实在是太过滑稽,哥哥忍笑忍得十分艰难,帮父亲擦脸的手,也一直忍不住地轻抖,愣是把父亲的“食铁面”,给擦成了个大黑脸。 许是因为脸上又凉又痒,本来靠着廊柱、睡得正香的父亲,眨了眨眼,醒了过来,哥哥立将帕子藏在身后,连连后退,初醒懵茫的父亲,感觉脸上湿湿的,自言自语地抬头望天道:“……下雨了吗?” 满天璀璨星子,哪有半丝雨意,父亲正满面不解,端着新湃瓜果走来的母亲,惊讶问道:“你的脸这么黑?” 父亲疑惑地抬手摸脸的同时,退走到她身边的哥哥,拉起她的手,就往园子里跑。 夏夜凉风,沁爽地扑在面上,她紧抓着哥哥的手,跟着他在夏夜星空下,跑过月洞石门、竹篱花障,忍不住声如银铃地笑,身后,母亲的笑声也跟着响起,那样的好夜良辰,一生也不会忘记…… 温蘅沉重的心绪,刚因哥哥提起的有趣往事,而放松了些,就听殿内传来了一声清脆的耳光,像一把尖利的刀子,刺啦一声,划破了浓重夜色。 作者有话要说:再说一下哈,哥哥和公主没恋爱谈,别激动~ 虽然已经进入大纲下半场了,但情节还在走山路,发生了的,不一定到后面还是如此,没发生的,不代表后面就没有_(:3」∠)_ 感谢地雷营养液!! a258y5y扔了1个地雷 白芷扔了1个地雷 万水千山只等闲扔了1个地雷 读者“阿零”,灌溉营养液+1 读者“葳蕤”,灌溉营养液+10 读者“琅坤”,灌溉营养液+10 读者“弗及”,灌溉营养液+5 读者“芋芋芋头”,灌溉营养液+1 读者“”,灌溉营养液+10..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醉醉醉抱 温氏兄妹遵太后之命,暂离玉鸣殿,殿内,别无他法的容华公主,只能将今夜原定所谋,对太后和盘托出。 她熟悉太后性情,知道太后知道此事后,定会惊怒不已,心中忐忑的容华公主,故而支支吾吾地说得很慢,但饶是如此,她每多说一字一句,太后心中的惊怒,便似浪潮,一波高过一波。 ……自己爱得如珠似玉的宝贝女儿,自己所以为的乖巧可爱的心爱女儿,竟然暗藏着这样的阴暗心思,设下了这样的卑劣计谋,为达目的,如此不知廉耻,不择手段…… 太后越往后听,越是怀疑自己的双耳出了问题,她忍耐着惊怒,听容华公主慢慢说完,一手紧抠着座沿,身子微向前倾,死死盯看着跪地在前的容华公主,尤是希望自己听错,颤着声道:“……你……你再说一遍……” 容华公主知道她平日在母后眼中是何形象,知道她方才所说的话,对母后造成了多大的冲击,她也知道,事已至此,再也瞒不下去,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了,她紧握住母后的手,如攥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般用力,含泪仰望着自己的生身母亲道:“母后,女儿心里,从来就只有明郎表哥一个,求求您,求求您成全女儿吧!!” 心底颤颤维系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太后又是惊怒又是痛心,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沉怒,“母后同你说过多少次,明郎他心里没有你,强求得不来善果!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听母后的话?!!” “女儿听您的话……女儿以后都听您的话……”容华公主苦苦哀求道,“女儿这辈子只有这一个心愿,此生别无所求,只要您肯成全女儿,女儿以后永远听您的话,一辈子都乖乖的,再不惹您生气,同明郎表哥一起孝顺您一辈子……” “明郎他不仅仅是已有家室之人,他还是你的姐夫!!”太后冷声怒斥,“今夜之事若如你所愿,你要让你姐姐如何自处?!” “不!她不是我的姐姐!”容华公主情急之下,尖声将心里话说出,“这事一定是假的,什么长生锁、清水河,一定是他们为了攀龙附凤,故意设计,诓骗母后的!母后您别轻信他们,他们这些地位地下的卑贱之人,为了往上爬,什么都做的出的……” “……你一口一个卑贱之人,可是忘记你母亲是何出身?”太后简直要不认识自己宠爱十几年的女儿,双眸泛红,“……还是说,在你心中,母后也是卑贱之人?你一直在心底怨恨母后的出身是不是……” “不不!女儿从没有这样想,您在女儿心中,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 自己这些年是如何被母后百般疼爱,容华公主心里岂不清楚,母后待皇兄宽严并济,在皇兄幼时犯错时,常冷声呵斥,可待她,永远是和颜悦色,捧在掌心,温柔呵护…… ……可这样好的母后,却要把这样的温柔与爱,分给那个可恶的温氏了…… 容华公主看母后伤心地眼圈儿泛红,也跟着声音哽咽道:“母后,我才是您养在身边的亲女儿啊,就算温氏真的是您在宫外的长女又如何,女儿在您身边长大,承欢膝下十几年,难道在您心中,还比不上刚认回来十几天的温氏?难道这十几天,还比不上过去十几年?难道温氏在您心里,比女儿更重?!若真是如此,那这十几年算什么,女儿就只是温氏的替身吗?只是您思念旧事的一个慰藉而已吗?您现在寻回了温氏,女儿这个替身,就可有可无了吗?!” 容华公主的这些话,简直要把太后的心都给碾碎了,太后望着泫然欲泣的小女儿,心口一阵阵绞痛,“……在母后心中,你与你姐姐,都是母后的心头肉,一样重要,没有高下之分,在明郎这件事上,母后反对你,是因为明郎对你没有男女之情,是因为明郎与你姐姐名分已定、婚姻美满,你以为你如此设计,逼迫明郎休妻另娶,你就能得偿所愿吗?! 就算你如愿嫁了明郎,明郎也不会像待你姐姐般,这样待你,你婚后的日子,会冷得像一座冰窖,你会将你的一生,都葬在这场冷冰冰的婚姻里,你还年轻,美好地像初开的花儿一样,母后不能看着你在最好的年纪,为一时的执念,做下无可挽回的错事,葬送自己的一生! 母后反对你,是因为你做错了,是为了你好,就算阿蘅不是你的亲姐姐,母后也会坚决反对你的谋算,母后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做错事,不能让你的一生,因为这件无可挽回的错事,走向错误的道路……” 太后几是苦口婆心了,含泪望着容华公主道:“这世道,女子做错事,往往要比男子做错,付出更大的代价,纵是皇家公主,在一些事情上,也与平民女子,没什么不同,很多时候,一时的错,就能将一生给毁了,母后不能看着你毁了自己,你听母后的,听话……” 太后已是字字泣泪,然而容华公主执念太深,半点也听不到心里,她见无论自己如何恳求,母后还是站在温氏那边,濒临绝望地摇头轻道:“……不,您就是偏心……您就是护着那个温氏……我没有错,我一点错也没有……明郎表哥本来就该是我的啊,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是那个温氏,趁着明郎表哥离京外放,把明郎表哥给抢了去……” “嘉仪!!” 眼见女儿还是如此执迷不悟,还在说疯言疯语,神情也迷迷怔怔的,太后忧急地高唤女儿的名字,以打断女儿的疯话,希望女儿能清醒些,然而她唤音刚落,就见容华公主忽地拔了绾发的长簪,抵在自己雪白的脖颈前,眸光决绝地望着她道:“女儿心意早定,宁死不悔,您若不肯成全女儿,女儿就死在您面前!!” 容华公主见母后如此偏袒温氏,只得使出最后的“以死相逼”,然而她刚决绝地吼出这一句,即迎来了一记清脆的耳光,直掴得她耳中嗡嗡作响,手中的长簪,也被“叮”地打落在地。 从小到大,没有被母后斥骂过半个字的容华公主,更是从未被母后动手打过,还是这样一记用力的耳光,她怔愣在那里,一时反应不过来,而太后,已是痛心到了极点,手指着容华公主,厉声质问道:“母后生你养你,这些年来,疼你疼到心坎里,是要你这样拿自己的性命,来逼迫自己的母亲吗?!!” 太后今夜所受打击太大,这一耳光打下,这一肺腑之问道出,好似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再不看伤透她心的容华公主,颓然地侧过身去,掩面落泪。 容华公主怔愣片刻,反应过来,也哭出声来,膝行跪在太后面前,哽咽着连声道:“母后……母后……对不起……女儿不是要逼您……女儿一时糊涂了,您别这样……” 她掉着眼泪,语无伦次地说了许久,听母后又哑着嗓子问道:“……温羡,又是怎么回事?” “那个温羡所说的话,全都是假的,女儿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来的明明应是明郎表哥,怎么会是他……他用心险恶,有意让母后误会,一定有所图谋,包藏祸心……母后您不能饶了这个故意恐吓欺辱女儿的无耻之徒……” 容华公主抽抽噎噎地委屈说着,想要母后为她做主出气,却见抬眸看她的母后,眸光不再如之前慈爱包容,而像是在看一个不了解的陌生人,登时心中一寒,急切道:“母后,您要相信女儿,女儿说的都是真的!!” 今夜之事,已叫太后几次三番瞠目结舌,过去所坚信的,陡然间全被颠覆,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信任爱护了十几年的女儿,居然瞒了她这么多、骗了她这么久,太后心情复杂地望着眸中带泪、楚楚可怜的女儿,慢慢地推开她,站起身来,向殿门走去。 沉重的殿门被人打开,温蘅忙与哥哥迎上前去,哥哥见是太后娘娘站在门边,撩袍欲跪,太后娘娘却制止了他的动作,只哑声道:“你进来。” 自听到殿内那一声清脆的耳光响,温蘅的心,就像提了起来,她不知容华公主同太后说了什么,不知哥哥此刻在太后心中是何形象,忐忑地望着哥哥奉命入殿,又见太后娘娘看向她道:“阿蘅,你去请皇儿过来。” 正月初一那场撕破脸的争吵后,温蘅平日入宫觐见太后,也不知仅是巧合,还是圣上有意避开,总之从未在慈宁宫见过圣上,算来,今夜上元宴,是这十几日来第一次见面,尽管只是宴会上,远远打个照面。 这自然是她想要的结果,自此保持距离,求个安宁,但今夜之事特殊,又是太后娘娘开口,事涉哥哥安危,温蘅只能垂眼应下,往建章宫去。 建章宫外,赵东林与一众被圣上赶出来的宫侍,俱垂手候在殿外,他正在心中估算着圣上的酒量,猜测圣上此时醉睡了没有,是否要带人进去伺|候圣上安置,忽见星灯点点的夜色中,楚国夫人步伐轻急地走了过来,一时疑心自己看花了眼。 再一定神,眼没花,确确实实是楚国夫人,且是只身一人,赵东林心中纳罕,忙迎上前去,明知故问道:“夫人可是来求见圣上?” 温蘅道:“太后娘娘请陛下驾临玉鸣殿。” 圣上自从宴上回来,就一个人闷在殿里喝酒,此时怕已快酩酊大醉了,怎么去的了玉鸣殿……赵东林犯了难,“这……” 事涉哥哥,温蘅心中焦急,朝赵东林一福道:“烦请总管通报一声。” 赵东林可不敢受她的礼,忙躬着身回礼道:“不是奴婢不通报,只是……奴婢通报也无用,要不……您亲自同陛下说说……” 赵东林欲引楚国夫人入殿,温蘅犹豫片刻,心中对哥哥的牵挂,终是压倒了一切,随赵东林步入殿中,向内走去。 越往里走,酒气越重,赵东林挑起通往内殿的垂帘,顿住脚步,温蘅也不往里走了,只站在帘边,向内看去,见圣上像只熊抱着蜜罐子,正醉醺醺地抱着只酒坛,垂首坐在窗下,好像已经睡着了,又好像没有。 “……陛下……” 温蘅试着轻唤了一声,见没有反应,又提高声调道:“陛下!” 这下,抱着酒坛的人,似被惊醒,慢悠悠地抬起头,醉眸幽亮地看了过来。 温蘅微垂眼飞快道:“太后娘娘请陛下驾临玉鸣殿。” 圣上仍是迷迷糊糊的,痴痴地眼望着她,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没听明白。 温蘅无法,只得再次道:“太后娘娘请陛下……” 这一句还没说完,就见圣上猛地站起,酒坛落地的“哐当”声中,大步流星地向她走来,一把揽住了她。 赵东林眼皮一跳,忙手放下帘拢,耳听着楚国夫人的挣扎声,垂着眼直往后退,一直退出殿外,刚站定了没多久,又见夜色中又远远地了来个人,瞧着像是……武……武安侯?!! 作者有话要说:多么热闹的夜晚~ 衍生自前几章内容的灵感,想开个娇纵小公主X天然黑公子的预收文~ 被宠得有点娇纵的小公主(没容华那么极端,可可爱爱的那种),为能与心上人在一起,设局谋划,结果被暗恋自己的白切黑公子发现,公子将计就计,代替那人主动入局,小公主的精心设局,变成了装自己的瓮,不得不哭哭啼啼地与公子成婚,完了先婚后爱的狗血小甜文,有兴趣吗?没兴趣的就直接无视,有兴趣的话评论里留个1,要是留1的人不少,后面开个预收_(:з」∠)_ 感谢地雷营养液!! a258y5y扔了1个地雷 读者“”,灌溉营养液+3 读者“Almar”,灌溉营养液+5 读者“刀子君”,灌溉营养液+1 读者“孙家淼”,灌溉营养液+2..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窗窗窗影 “太后请陛下……” 温蘅话未说完,就见醉醺醺的圣上,忽然站起身来,直不楞登地盯看着她,大步向她走来。 温蘅心中一惊,忙往后退,但怎来得及,人才向后退了一两步,即被一道有力的手臂搂带近前,圣上两手一拢,即如铁钳将她箍在怀中,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熏染着她的衣裳,直往下她鼻下钻。 温蘅拼命挣扎推拒,却推不开圣上的怀抱分毫,她心中又急又怒,担心圣上借醉强行苟且之事,但圣上却只抵靠在她的肩侧,轻|蹭|了|蹭她的脸颊,似是满足地轻轻喟叹了一声,而后就这般抵在她的肩窝处,双臂紧搂着她,带着她在满地碎瓷酒水的内殿,悠悠晃走。 温蘅挣不开圣上,被他带踩着碎瓷酒水,在内殿磕磕跘跘地走,她满心忧急,而圣上却似舒愉惬意得很,像是正身在好梦之中,悠悠哉哉。 “……陛下……陛下!陛下!!” 温蘅脱不开身,只能连声高唤,以希望唤醒圣上的神智,但圣上像是醉得厉害了,听不到她的声音,对此半点反应也没有,仍是紧紧地搂带着她,在殿内悠悠晃走,自顾沉浸他自己的世界里,像是能这样晃到地老天荒。 且不说温蘅根本不愿与圣上如此亲近,她此时也没时间同圣上在这里瞎耗,心系兄长安危的她,不知玉鸣殿那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不知容华公主同太后说了什么,而一向信任爱护公主的太后娘娘,现下又是如何看待哥哥,越想越是忧急,一咬牙,低声冷冷唤道:“元弘!” 这一声下来,抵在她肩侧的人,终于有了反应,他停止了漫无目的的晃走,抬起头来,醉眸明亮地幽幽望着她道:“夫人……” 温蘅立道:“太后请陛下……” 一语未完,又被打断,圣上“啊”了一声,像是想起什么,皱起眉头,十分难为情道:“夫人,朕把你送的碧玺珠串,给弄坏了……” 他说着像不好意思看她,侧过脸去,拉着她往书案边走,将案首一剔红圆盒拿在手里,像做错事的小孩子,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后,垂下头,慢慢地将手中圆盒打开。 盒子里,十几颗粉红色的碧玺珠滚堆在一起,圣上手指着零散的碧玺珠,讷讷轻声道:“只剩十五颗了……还有三颗,找不着了……它们躲起来了,不让朕找到……” 温蘅不仅不在乎这道随手购自京中珍宝坊、又随便拿来换书的碧玺珠串,且因这珠串掺和进她同圣上的孽缘里,她看着碍眼,心底恨不得它碾碎了随风逝去,就像她与圣上的秘密过往一样,彻底消失在这世上,又怎会在乎它摔得零散,少了几颗?! 她心忧玉鸣殿之事,不看这盒碧玺珠,只打量圣上醉态,看圣上实是醉得厉害了,不好好睡上一觉,怕是清醒不了的,就算遵太后之命,将他请到玉鸣殿去,他大抵也是这样醉言醉语,说不定还因醉着,随口说出什么伤害哥哥的御令来…… 温蘅暗暗观察思量的目光,在心虚的圣上看来,却饱含谴责之意了,他瑟瑟地低下头去,指戳着一颗颗圆润的珠子,戳着戳着,抬眸晶晶亮地看她,“还有十五颗呢!” 与原来说“只剩十五颗”相较,现在说“还有十五颗”,好像意义完全不同,事态也完全不严重了,圣上望着温蘅的目光,泛起笑意,像是要迫不及待地证明给她看似的,指戳着碧玺珠,如小孩儿学数,一颗颗地数起来了,“一,二,三……” 这厢圣上在殿内数珠子,那厢赵东林人站在殿外,瞧见夜色中武安侯远远地走了过来,忍住心中惊颤,笑着迎上前去,“侯爷可是来求见圣上?” 沈湛停住脚步,“是,烦请总管通报一声。” 满面堆笑的赵东林,立现出为难之色,“侯爷来得不巧呢,圣上安置了,侯爷有什么事,明日朝上再说吧。” 他盼着他说完这话,一向通情达理的武安侯,即转身离开,可武安侯并没有如他所愿,不但驻足原地不动,还眼望向灯火通明的宫殿,夜色中眉宇微凝,眸光暗沉。 赵东林望着这样的武安侯,心里头猛一咯噔,忍不住去想,难道武安侯知道楚国夫人此刻就在殿内?难道武安侯是特地来抓|奸地不成?! 这般一想,赵东林登时心如擂鼓,暗自紧张地觑看着武安侯的神色,一颗心,如在油锅里熬煎,而武安侯沈湛,实则并非为他的妻子楚国夫人而来,而是为了当今圣上的妹妹——容华公主,他的脸色之所以如此不豫,也是因今夜之事,实在太过卑劣荒唐。 今夜花萼楼上元宴上,他原正与妻子把盏言欢,忽有一内监近前,说圣上召见,他抬首向上看去,见御座空荡无人,便真以为圣上在外召见,不疑有他,随那内监一路走至附近的玉鸣殿。 那内监请他入殿稍待,说圣上随后就到,他虽心中略有疑惑,但仍是步入殿中等候,那内监见他入殿,便在后将门关上,脚步声远,他边在殿内随意闲走,打量着这间灯火昏暗的幽殿,边嗅到一股奇异而浓烈的甜香,越往里走,香气越浓。 他出身大家,常年出入宫廷侯门,各式名贵香料,不知嗅了多少,却从未闻过这样奇异甜腻的香气,如有千丝万缕,直往人肺腑心眼里钻,薰得人神思昏昏然,渐渐身体也跟着燥|热不堪。 某一瞬间,他忽地意识到这香的效用,勉强维系心神,撑着要往外走时,殿门被人用力打开,凛冽的冷风灌入殿内,吹淡了甜腻的香气,也扑在他燥|热的面上,令他清醒了些,认出来人,是慕安兄。 慕安兄甫一入殿,即先去寻找香薰所在,泼水令香熄灭后,扶着他离开此殿,边走边告诉他发生何事。 原来,慕安兄带着岳父大人在外散心时,无意间望见那名内监将他引入玉鸣殿,也听见那内监说的是奉圣上之命,请武安侯在此稍待,而后,他步入殿内,那内监阖上殿门,摆手令玉鸣殿附近侍从皆退,在与一宫侍边走远边轻声道“公主的吩咐必得办好,不然吃不了兜着走”时,正好被身在暗处的慕安兄,听了个正着。 又是“奉圣上之命”,又是“公主的吩咐”,慕安兄心中起疑,见玉鸣殿附近已空无一人,便进来看看,一入殿,即发现他中了迷情香。 他静听慕安兄说完,心中猜到容华公主行事用意,庆幸慕安兄赶在容华公主来前,将他带离玉鸣殿,如若他真因迷情香做下错事,后果不堪设想,也真不知该如何面对阿蘅。 慕安兄扶他在一清池旁坐下,说他中香不深,吹吹冬夜寒风,或许能好,若还不行,就跳入凛冽彻骨的冰池中冷静冷静,若有人撞见,就道是武安侯不慎落水。 他听慕安兄说话声气平静寻常,倒像是有应对经验似的,想开口问问,又觉问来奇怪,没有说话,又听慕安兄含笑道:“明郎好福气,成亲一年多,公主殿下,仍对你念念不忘。” 这“福气”,他可真是半点也不想要,听了慕安兄这话,只是苦笑,慕安兄静望了他一会儿,又收敛了笑意,淡淡道:“今夜这福气,算是躲过去了,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公主殿下这份心意,总要了结干净。” ……如何了结干净,他暗暗思索,而慕安兄似已无暇帮他思考良策,站起身道:“为帮你消了今夜这份‘福气’,我将父亲一个人留在梅林那边打转,得回去照顾他了。” 慕安兄离去,而他人在清池旁吹了半晌冷风,也苦苦想了半晌,身体冷静下来后,心中却还难有主意,又在清池边上坐了许久,最终决定求见圣上,委婉告诉圣上今夜之事,圣上必会将此事,告诉太后娘娘,而容华公主今夜行事,实在堪称惊世骇俗,太后娘娘再怎么宠爱女儿,应也会动怒,从此有母兄严加约束,容华公主的这份心意,可否了结干净…… 一想到先前公主钟情温羡的传言,原应是容华公主迷惑众人的障眼法,目的就在于暗谋今夜之事,沈湛对容华公主执念之深感到心惊,也对太后与圣上的约束,能否让公主彻底消执,心存疑虑,但,一时也别无他法,于是他未回花萼楼陪伴妻子,而是先往建章宫来,欲告知圣上今夜之事。 可是,他人走到建章宫殿前,赵总管却说,圣上安置了,有事明日再说。 今夜之事特殊而又棘手,沈湛实在不想拖到明日,他望着灯火通明的宫殿,心道圣上或许还没歇下,就算真的已经歇下了,以他和圣上的交情,烦请赵总管将圣上唤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于是驻足不走,再对赵东林道:“我确实有要紧之事需面见圣上,等不到明日,烦请赵总管通报一声。” 赵东林看武安侯这架势,是见不到圣上,就不肯走了,心中暗暗忧急,他可以拦着不让武安侯进去,武安侯应也不敢强行闯宫,可若武安侯人进不去,就一直等在这里不走,这可如何是好?! 暗暗忧急的不止他一人,御殿中,温蘅也同样心焦,而数着碧玺珠的圣上,也数急眼了。 因为醉中迷糊,原本的十五颗碧玺珠,他怎么数都数不到十五,一时数出“十三”,一时数出“十一”,越数越少,原先少三颗,这下不知道少多少了,皇帝越数越着急,而温蘅越看越着急,她看圣上今天晚上是不可能清醒了,也没法遵太后之命,将他请到玉鸣殿审理今夜之事了,心忧兄长的她,没时间耗在这里陪个醉鬼,趁着圣上着急数珠分神,用力挣开了他攥她的那只手,急步往外走去。 醉中的皇帝,却以为她因为珠子变少生气了,抄起小圆盒追她,边追边急道:“再数数……数数或许又变多了……” 温蘅看皇帝追来,走得更快,但再快也快不过大步流星的皇帝,在走到外殿时,被皇帝一把拉住。 外殿明窗上,忽然走现出两个人影,瞧着是圣上与一女子,沈湛望着圣上将那女子拢入怀中,这下明白赵总管所说的“安置”,是何意思了。 想到自己之前不顾赵总管“暗示”,执意要见圣上,沈湛微有尬色地看了赵总管一眼,而赵东林,被武安侯这意味不明的一眼,给看得心惊肉跳,殿内,醉中的皇帝陛下,丝毫不知他的御前总管,为他提心吊胆到了何种程度,只是紧拢着怀中佳人,将小圆盒递到她面前,万分诚挚道:“要不你来数,应该是十五不会错的,朕不骗你的!!” 温蘅真是烦不胜烦,忍无可忍,为了哥哥的事,她心里已经够着急了,圣上喝醉,无法去玉鸣殿审理此事也就罢了,偏生还跟她在这拉拉扯扯,不让她走,硬要她数什么珠子!! 温蘅急得心火燎烧,手上挣不脱,便下脚踹,皇帝不防有此,“哎哟”一声后退,温蘅挣脱他的同时,也不慎撞翻了他手中的圆盒,满盒碧玺珠,跳如粉色的雨珠,散落在地。 只想赶快离开此地的温蘅,急往外走,也没注意脚下,结果刚向前走了两步,即不慎踩到一颗圆润的碧玺珠,脚下一滑,忍不住尖叫一声,向后跌去。 殿外,以为圣上正与妃嫔亲密独处的沈湛,无奈之下,正准备离开,忽听得一声女子尖叫,声音……很是像阿蘅…… 他猝然回首,见御殿窗影映照,圣上急步上前,将那失足后摔的女子,紧紧接抱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说的衍生梗,预收已开,暂定名《铁锅炖公主》,感兴趣可收,不感兴趣无视 【软白甜娇纵纯萌小公主X白切黑闷骚醋精贵公子】 作为皇朝最尊贵的金枝玉叶,公主阿窈,自小备受宠爱,养得性子娇纵任性,要什么有什么,唯有心上人表哥容毓,就如天上月,始终求不得。 闻听容毓即将成亲,阿窈情急之下,设计佯与容毓夜处一室,公主的便宜,占了可别想跑,如此容毓,必得娶她为妻。 月黑风高夜,情香缭绕时,小公主阿窈望着朝里侧卧的男子背影,羞羞答答解衣上榻,算计着母后等人来撞破此事,然而,时间到了,母后等人,掌着灯来围观了,那榻上宽衣解带的年轻男子迷茫坐起,却不是表哥容毓,而是丞相家的三公子慕清徽。 小公主架起了一口大锅,原想将心中的白月光收入囊中,结果却炖了自己,众目睽睽下,百口莫辩,只能哭哭啼啼嫁进相府。 成亲当天,一半的京城姑娘,庆幸风流潇洒的公子容,终于脱离魔掌,另一半姑娘,为温润如玉的谪仙公子清,落入魔掌,而唏嘘落泪,却不知,玉公子原是腹黑郎,眼光独特,将诸公子避之不及的小公主,悄悄藏在心尖十几年,默默看她痴恋容毓,暗暗关注着她的一切,将计就计,主动跳入她架好的“锅”中,趁势抱得美人归。 洞房花烛夜,小公主抽抽噎噎,望着推门而入的新郎官,愁到不行,往后这日子,要怎么过哟!! 新郎官推门入内,望着榻边的小公主,心中悠悠,往后这日子,要怎么过呢~~ 1文案文名人名暂定,正式开文时可能会修。 2作者文案废,大体就这么个梗,正文应该比文案有趣很多,是个可可爱爱的先婚后爱狗血小甜文。 感谢地雷营养液!! 时若嫣扔了1个地雷 白芷扔了1个地雷 七分风流扔了1个地雷 读者“太阳和喵喵”,灌溉营养液+1 读者“猫咪第一我第二”,灌溉营养液+6 读者“青衣”,灌溉营养液+55 读者“淡紫”,灌溉营养液+5 读者“嗯哼”,灌溉营养液+1 读者“我是土肥圆”,灌溉营养液+1 读者“疏影渔舟i”,灌溉营养液+7 读者“”,灌溉营养液+1 读者“时间是个什么鬼”,灌溉营养液+5 读者“子熹”,灌溉营养液+40 读者“故人两相忘”,灌溉营养液+4..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握握握足 赵东林见原本要走的武安侯,听得那一声女子尖叫,立回转过头,怔怔盯看着窗边的两道人影,心也跟着一紧。 他想要速劝武安侯离开,可又怕劝得太急,又似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反似坐实了那殿内尖叫的女子,正是武安侯的妻子楚国夫人…… 人前八面玲珑的御前总管,今夜此时,真不知该如何为圣上这桩秘事周旋,只能在心中祈盼殿内两位,别再滞在外殿,也别再整出什么动静,好让武安侯只疑心自己听岔,速速离开。 而殿内两位,却并未能如他祈盼,温蘅踩着碧玺珠,人往后摔后,被连忙大步向前的皇帝,搂腰抱接在怀中,她还未站稳,即被皇帝趁势打横抱起,抱坐在窗下。 温蘅自是要挣扎离开,可却被又皇帝紧紧箍在怀中,推搡不开,情急之下,低下头去,张口就咬皇帝的手臂。 皇帝却像觉不出疼,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咬,口中呆呆道:“夫人在给朕盖章……” 咬了好一阵儿,都快见血了,紧箍着她肩腰的手臂,也没有松开分毫,温蘅泄气松口的瞬间,自己的手,立被皇帝捞起,送到唇边,“朕也给夫人盖一个……”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落在她手背上的,不是尖牙利齿,而是轻轻凉凉的一个吻,皇帝握着她的手,翻来覆去地看,对着明亮的灯光,一根根掰看着她的手指道:“真好看”,又将醉意幽亮的眸光,落在她的眉眼鼻唇处,轻声喟叹着近前,“夫人哪里都好看……” 他抵近与她贴面相看,轻声问道:“朕好看吗?” 温蘅此刻是心急如焚、气恨交加,她脱不开身,又知道外头的赵总管等人,不会进来帮她拉走醉中的圣上,又心忧哥哥处境,担心她久久不回玉鸣殿,太后娘娘亲自找来,撞见这一幕,又忍不住想明郎受圣上召见,既不在建章宫,可是回花萼楼去了,回去见不到她,是否正在四处找寻……越想越是心乱,眼瞄到榻几上的花觚,简直恨不得抄起来砸晕圣上,以求脱身,哪有心思回答皇帝好不好看。 皇帝看温蘅不说话,自己低低回答道:“……朕不好看,朕恶心……” 他手抚着她的鬓发,轻轻叹了一声,“夫人伤了朕的心了……别人说什么,朕不在乎,可夫人说朕恶心,就像刀子插在朕心里……朕心里,很是难受……这些天,只要一静下来,夫人的话,就总在朕耳边回响……恶心……恶心……夫人说得对,朕对不住明郎,也叫夫人难受了,若朕与夫人真是……” 皇帝言至此处,顿了顿方道:“……那夫人心里,定然更加难受,也更是觉得恶心……可说实话,朕不在乎,这事拦得住世俗名分,可拦不住朕的心……” 他想了一想,自嘲似的笑了一声,“……是挺恶心,满口仁义道德、礼仪纲常,可心里面,只为能与夫人一起,便什么也不顾……” “……朕原来是这样的人啊”,皇帝喃喃道,“在遇到夫人后,朕才知道,朕原是这样的人,元弘原是这样的人……只要和夫人在一起,便高兴,见不到夫人,便难受……朕心里装了许多,江山、社稷、亲友……可元弘心里没那么多,元弘的心很小,只装着夫人,心里的每一刻,都想着夫人……但夫人不要元弘……不要元弘……元弘来晚了一步,夫人就不肯要元弘了……” “……都说朕是天子,可天子,也是凡夫俗子,没有办法未卜先知,青州琴川城里藏了位叫朕魂牵梦萦的女子,没有办法令时光倒流,好早些与夫人相识……除非……除非是在梦里……” “……昨天夜里,朕做了一个梦,梦见夫人小的时候”,皇帝吃吃笑了一声,声音也放轻了些,好像大声会摧毁了这琉璃梦境似的,要捧藏在掌心中,小心翼翼地说,“……真奇怪,明明并不知道夫人幼时是何模样,可在梦里看到的第一眼,就认定了是夫人……起先是歌声,朕循着歌声,找到了夫人,在清池旁的杏树上……就是明郎从前摘杏砸朕的那一棵,可他不在夫人的身边,只有夫人一个人,倚靠树干,坐在粗壮的枝干上,轻晃着两条纤细的小腿,罗裙软的像云烟一样,绣鞋上的细铃,随着歌声,‘叮叮当当’地响……” “……朕走到明似烟霞的杏花树下,夫人发现了朕,也不唱歌了,手撑着枝干,好奇地俯看着朕,朕问夫人,明郎呢,夫人反问朕,明郎是谁,朕立时懊悔有此一问,不敢再说话,夫人又笑,问朕是和人打架了么,朕低头一看,原来朕也变成了一个小孩子,身上穿着比武摔跤的衣裳,皱皱巴巴,邋里邋遢的,全身上下,沾满了泥尘,灰头土脸……” “……朕大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又怕钻进地缝里,夫人被人拐跑了,就僵站在树下不动,夫人又问朕,是和谁打架了,朕不知怎的,脱口而出,是明郎,夫人又问,明郎是谁,朕悔得恨不能拿头撞树,闭口不言,夫人也不再追问,只问是谁打赢了,朕连忙道,是朕赢了,夫人就笑,那你要比那个明郎厉害一点啦,朕连连点头,还没高兴一会儿,夫人又道,可看你身上衣裳,可见赢也赢得不轻松,那个明郎,定也不差……” “……朕听了就有些生气了,怎么站在这儿的是我,陪你说话的是我,你都不问问我是谁,就总说明郎明郎呢,夫人听了笑道,好吧好吧,那你是谁呢?朕喜孜孜地告诉夫人朕的名字,问夫人在这里做什么,夫人说自己爬上树后,下不来了,等着人来救自己……” “……朕立要自告奋勇,又想起自己身上脏,把自己脏兮兮的外袍脱了,又用池水把手脸洗干净,朝夫人伸出手臂道,我一点也不脏,可以接你下来,夫人就这样跳了下来,撞进了朕的怀里,好像很重,又好像很轻……” “……朕刚抱着夫人站稳,就听见明郎远远地在喊‘六哥’,朕拉着夫人就跑,可还是被明郎瞧见了,明郎跟在后面追,又问‘六哥,你跑什么’,又问‘六哥,你身边是谁’,朕心急如焚,想带着夫人跑到一个谁也找不着的地方,可夫人边被朕拉着跑,边往后看,不停地问朕,‘他喊你六哥,他是你的兄弟吗?’‘他就是你说的明郎吗?’‘你为什么要拉着我跑,你不敢见他吗?’……” “……朕唯恐明郎追上,瞧了你去,心里快急死了,偏偏夫人又道‘他长得真好看,比你好看’,朕听了一恍神,脚下一绊,摔倒在泥坑里,贴身的干净单衣,浸满了恶臭污浊的烂泥,夫人立站得离朕远远的,冷冰冰地说,真恶心……” “……朕就这么吓醒了,醒时一身冷汗,在榻上坐到天明,一整天,朕都想着这个梦,到今晚上元宴上,看见夫人和明郎坐在一起,如胶似漆,把盏言欢,朕回想这个梦,都觉得自己可笑,现实里是个懦夫,只敢在梦里抢人,可就连梦里,也抢不到……” “……朕知道,现在也是梦,夫人恨透朕了,不是梦,夫人怎会主动来朕身边……” 温蘅听皇帝自说昨夜那场梦开始,声音就越来越低,箍她的手,也微微放松,头也跟着轻轻点着,像是饮醉的困意上来,快睡着了,遂就无言地等待着,等听着皇帝碎碎叨叨,等着他困睡过去,脱身离开。 终于,连最轻微的说话声,也困得说不出口了,皇帝眸光飘忽,像是下一刻,就要垂下眼帘睡着了,温蘅守等着这一刻,可皇帝飘忽迷离的眸光,在即将随阖眼消失时,无意间向下一飘,瞥见地上拖走的淡淡鲜红血迹,陡然间,又惊得明亮起来,“夫人,你受伤了!” 皇帝脑中乱七八糟地想着,以为温蘅先前被他带着在里头一地碎瓷酒水的内殿晃走时,双足被酒坛碎瓷割伤,遂一边手揽着温蘅肩背,一边微躬身子,担心地捉住她双足查看。 可温蘅今日穿的,恰是一双赤色海棠绣鞋,皇帝瞧不出鞋上有无血迹,便轻松地摘了她的绣鞋,捉足欲看,温蘅以为快要睡着的皇帝,忽又起了色|心,惊急地直往后退,背撞在窗上。 “砰”地一声,皇帝听着都疼,赶紧将温蘅捞回怀中,一手控住她不让她动,一手顺着她足踝往上,去脱她素袜,口中安抚道:“夫人别动,让朕瞧瞧……” 温蘅想动也动不了,人被皇帝按在怀里,拼命蹬踹的双足也被他摁住,气急无力地背过脸去,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只觉羞辱。 而皇帝本来没有风|月心思,只是看到地上拖走的血迹,疑心她割伤了脚,便一定要脱鞋除袜看看,可两只素袜被脱扔到一边,皇帝握足于掌心,仔仔细细盘看着,没有半点血迹伤口,心中疑惑了一小会儿,便被手下柔|嫩|滑|腻的触感,给吸引了去,忘记了本来看她双足的因由,只觉滟滟灯光之下,双足白皙纤小,皎皎如玉,十分怜怜可爱,竟不舍得放开。 皇帝捉着她一足,旖|旎心思才在心中浮起一瞬,就听殿门轰地被人推开,紧接着急切脚步声响,有人大步闯走了进来。 沈湛在听到那一声极似妻子的女子尖叫后,明知没有可能,还是停住了离去的脚步,怔怔看向那窗影。 他望见,圣上将那失足后跌的女子,抱坐在窗下,而后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与她贴面相望,好似在亲密低语。 寒夜冷风呼啸,沈湛在原地站望了好一会儿,心道自己应是听岔了,妻子又非妃嫔,怎会身在御殿?! 他心中哑然失笑,想是自己今夜被容华公主这事,给弄得有点糊涂了,再望了那亲密低语的窗影一眼,抬脚准备走时,忽见那女子挣扎着直往后退,人都撞在了窗上,又被圣上捞进了怀中。 这下沈湛再难淡定,尽管明明不应该不可能,可那女子挣扎撞窗时发出的声音,明明白白,就是阿蘅的声音!! 沈湛不明白眼前为何会有这样荒诞可怕的一幕,只觉浑身气血直往上涌,赵东林眼看着武安侯大步向殿门走去,一边在后追走,一边想命御前侍卫阻拦,可如此又显得心虚,好像真有什么事,他又不知殿内现下是何情况,到底是有事还是无事,这么犹豫的一会儿功夫,就让脚步飞快的武安侯,推门闯了进去。 沈湛凭着一时激起的气血,强行急闯入殿,见不远处的长窗下,圣上将他的妻子,强抱在怀中,一手紧握着妻子赤足,抬眼看了过来。 浑身热血如冰冻住,沈湛僵停住脚步,目眦欲裂地望着眼前之事,脑中嗡嗡直响,疑心自己身在一个荒诞可怕的噩梦之中,而真以为自己是在梦中的皇帝,心里真是不高兴得很,夫人不要他,他只能在梦中与夫人亲近说话,一解相思,昨夜梦里,他刚和夫人在一起没一会儿,明郎就来“搅局”,今夜之梦,他又来!! 他沈明郎,现实中已占了夫人的全部了,怎么连个好梦,都不能舍给他?! 匆匆追上的赵东林,刚一入殿,就见圣上将怀中挣扎的楚国夫人抱得更紧,在夫人脸颊处重重亲了一口,小孩示威似的朝武安侯嚷道:“朕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段情节以及接下来的,就是这么颠来颠去,断哪儿都挺像卡章,然而就只是写到三四千后,这两天姨妈痛的作者写不动了,虚弱又暴躁地去休息了,不存在水啊拖啊啥的,最希望这文尽早完结的人是作者 感谢地雷营养液!! 悠悠然扔了1个地雷 a258y5y扔了1个地雷 时若嫣扔了4个地雷 读者“嗯哼”,灌溉营养液+5 读者“七分风流”,灌溉营养液+10 读者“糜诺诺”,灌溉营养液+15 读者“壮壮哥哥”,灌溉营养液+1 读者“阿零”,灌溉营养液+1 读者“芜妗”,灌溉营养液+3 读者“月亮上的狗”,灌溉营养液+1 读者“万水千山只等闲”,灌溉营养液+6..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约约约定 温蘅怎么也想不到,那个急闯入殿的人,会是明郎!! 有如在光天化日之下,被用力地撕扯开最后一层遮羞布,内心巨大的难堪与耻辱,如狂涌的潮水,淹没了温蘅。 ……明明以为新的一年到来,她拥有了新身份,自此得到了解脱,可将那污脏不堪的过去就此掩埋,从此与明郎开始新的生活,生儿育女,恩爱白首,可不过才十几日,不过就短短十几日,美好的希冀,就成了泡影…… ……她不但美梦破灭,且那污脏的一面,竟如此残酷直白地撕开在明郎面前,她从此连粉饰太平,小心翼翼地维系从前的生活,都再也做不到,她和明郎完了,以这样一种最为不堪的方式,他从前说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可他现在知道了,她不是,她是一个满口谎话的淫|妇,她负了他,她违背了他们之间的誓言,她早不配做他沈明郎的妻子…… 温蘅心如刀绞,不敢也无颜再看明郎,挣扎着要离开圣上身边,以维持最后的体面,可将她拉入深渊泥潭的人,造成今夜这不堪局面的人,不但将她搂抱地更紧,还重重地在她颊处亲了一口,冲着明郎嚷道:“朕的!!” 这当面一吻,简直如在明郎面前赤|身欢|好,羞惭难当的温蘅,被激得气血上涌,用尽全身力气,朝这罪魁祸首,甩掌掴去。 皇帝刚在“美梦”之中,以亲密果断的言行,宣告了他对夫人的“所有权”,就迎来了这重重一掴,他一瞬间被甩打懵了,怔怔地望着怀中的夫人,反应不过来,而见证了这一幕幕的御前总管赵东林,简直头皮发麻,忙赶在武安侯有所动作前,急走到圣上身边,尖声“提醒”道:“陛下,您醉得厉害了,这不是贵妃娘娘,这是楚国夫人啊!!” 被打懵了的皇帝,看赵东林这家伙,也忽然闯进他梦里来了,更是迷茫,赵东林赶紧补救道:“陛下,您看清些,贵妃娘娘人不在这里,这位是楚国夫人,楚国夫人是奉太后娘娘之命来此,请您移驾的……” 他又对仍被圣上紧搂怀中的楚国夫人,陪着笑脸道:“奴婢说陛下醉了,怕是去不了了,可夫人说太后之命如此,仍想试试,奴婢便引夫人入殿,夫人试着唤醒醉酒的陛下时,奴婢本该侍在一旁,可听外头有声响,出去查看,见是送夜宵的几个内监,在拐角处摔倒在地,奴婢上前斥训了一阵,让他们快些收拾,回头听殿内无声,还以为夫人您已经走了呢,也没再进殿看看…… ……奴婢该死,都是奴婢疏忽,奴婢不该留夫人一人在殿中,陛下宠爱贵妃娘娘,常在这样的深夜,与贵妃娘娘依坐饮酒,醉后与贵妃娘娘,不免有些亲密言止,今夜陛下饮得比往常都多,奴婢都未见陛下如此醉过,陛下定是将您错认为贵妃娘娘了,夫人身量,也确实与贵妃娘娘颇为相似……” 赵东林暗费九牛二虎之力,努力口灿如莲,竭力要将今夜之事讲圆,而皇帝耳听着他这御前总管,在他身边滔滔不绝,心中迷茫更甚,看看被他紧搂着的夫人,又看看不远处面沉如铁、紧攥双拳的明郎,一时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如果是现实呢? 皇帝心中悚然一惊,紧搂着夫人的手,也跟着一松,温蘅终于脱开身去,急抓了那两只素袜在手,背过身去,缩在窗榻一角。 穿袜的手,一直忍不住在抖,好不容易颤着手将两只素袜穿上后,温蘅蜷身缩在窗榻角落处,迟迟转不过身去下地穿鞋,像是没有勇气再回头面对明郎,明知不可能如此躲一辈子,却还是龟缩在此处,如若此处真有道地缝,她定已毫不迟疑地跳了下去,哪怕下面是炽|烈的岩浆,哪怕跳下去会粉身碎骨,也好过,好过面对明郎的质问,面对他厌弃嫌恶的冰冷目光……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赵总管将话编得再圆,又哪有亲眼所见的冲击场景真切,双足是女子私密所在,除了夫君,无人可见,却这般被圣上握在掌中亵|玩,那落在颊处的重重一吻,那一声响亮的“朕的”,像两道凌厉的耳光,掴打在她的面上,当场宣告了她的死刑,完了……一切都完了…… 内心深重的绝望痛苦,在要将温蘅压垮时,她忽又想起,今夜宴上,明郎约她明天夜游曲江,说有惊喜要给她,可是没有明天,再没有什么明天了…… 更深的痛苦,如不断涨高的浪潮吞没了温蘅,将她裹挟入暗无天日的深渊,令她不断往最冰冷阴沉处下沉,就在将似要窒息而死时,一只同样轻|颤着的冰冷的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是明郎…… 温蘅没有勇气抬眸看他,僵着身子,将头垂得更低,轻握着她手的那只冰冷无温的手,轻|颤着抚握往上,揽在她的肩背后,将她抱坐在窗榻边,明郎在她面前半跪下去,将散落在地的两只海棠绣鞋,拾放在她脚下,轻握着她的足,要为她穿上。 ……明郎的手,一直在抖…… 温蘅微微抬眸,望着低头半跪在她身前的年轻男子,心如刀割,那厢,为今夜之事,圆场圆得焦头烂额的御前总管,眸光飘瞄武安侯神色时,掠过地面,无意发现了地上拖走的淡淡血迹,心中一惊,急忙寻找这血迹的由来,四处瞄看了好一会儿,发现圣上脚下的一只云头鞋血迹鲜红,猛地想起内殿那一地的酒坛碎瓷。 赵东林急命外头内监去传太医,帮圣上脱下沾血的云头鞋袜,见圣上右足果然被割伤了,一边关心圣上龙体,还一边不忘继续圆场,“……陛下真的醉得太厉害了,不仅连人都认不出了,自己的脚被割伤了,流了这么多血,都半点感觉都没有,真是醉得不轻……太后娘娘若知道了,定要责罚奴婢等人,奴婢们也确实该死,没有劝陛下少喝些……” 皇帝直到这时,才觉出脚下疼痛来,在赵东林极力圆场的叨叨声中,望着明郎躬身给她穿鞋,回想之前自己抱她在怀,抚她的足,亲她的颊,还冲着明郎嚷了一声“朕的”,背后冷汗淋漓而下,生生将酒意吓没。 他微张开唇,望着他们夫妇,想要说些什么,可嗓子却像是哑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手足发冷,而被掴打的右颊,火辣辣的疼。 郑太医闻召赶来时,见圣上与楚国夫人共处一室,内心并没什么波澜,毕竟这场景,他已见过两次,见圣上右颊通红,又似被人掴打,内心依然平静,毕竟这场景,他也见过一次,可等他看清,殿内比从前还多了一个人,那人正是楚国夫人的丈夫武安侯时,淡定的郑太医,再难淡定,急走入内的步伐,微一腿软,差点没远远地,就给圣上来了个叩拜礼。 殿内气氛,委实诡迷得很,静如死海,静得吓人,郑太医只当自己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强行垂着眼稳步向前,如仪向圣上行礼,为圣上伤足调药包扎,边包边道:“陛下,这药浸到伤口里,会有点疼,您忍着点……” 但圣上似丝毫觉不出疼,只是眼望着武安侯夫妇,沙哑着嗓子,断断续续道:“……朕……朕喝醉了……朕……朕酒醒了……” 无人回应,殿内仍是死一般的岑寂,楚国夫人低首坐在榻边,为她穿好绣鞋的武安侯,也依然半跪在楚国夫人身前,身形如山不动,罩在灯光下阴暗的黑影里,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朕……朕……”圣上似是还想说些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最后只颤着嗓音,唤了一声,“明郎……” 几步开外,闻唤的武安侯,缓缓站起身来,也不看圣上,只侧着身哑声道:“微臣告退……” 听武安侯如此说,圣上身子一震,急得直接下地,还未包扎完的伤足,就这么踩在地上,像是想上前,可迈出半步,却又不敢再近前,颤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眼见武安侯似欲就这般扶楚国夫人下榻离开,圣上终究还是匆匆向前数步,站定在二人身前,眼望着武安侯道:“……明郎,朕……朕错了……”又看向楚国夫人,双眸泛红,轻声道,“……夫人,朕错了……” 郑太医垂手在旁,恨不得自己今夜没长耳朵没生眼睛,可他耳力好得很,听着大梁朝的九五至尊,就这般低声下气地向武安侯夫妇道歉道:“……朕……朕今晚喝多了,朕不好……是朕不好……” 武安侯仍是不看圣上,也不回应,只是紧握着楚国夫人的手,要带她离开,然才走出半步,手臂即被圣上抓住。 圣上满面急切地望着武安侯道:“明郎你还记不记得,朕登基的那天晚上,同你就在这御殿里,约定了一件事……” 原本离去身影决绝的武安侯,闻听此言,立时定住,僵站在原地,郑太医不知这约定是什么,能让武安侯态度如此,但温蘅心中明白,明郎,曾同她说过…… ……史上多的是君臣离心、兄弟反目之事,圣上初登基的那个晚上,曾与明郎在建章宫御殿内,饮酒立约,往后万不可步前人覆辙离心反目,兄弟间有何不满与嫌隙,切莫闷在心中,任由尖刺在心底滋长,让小小的不满与嫌隙,日积月累,酿成深重的怨恨,消蚀了兄弟情义,无法回头,有何不快,就像幼时,畅快淋漓地打上一架,及时消解了就是…… 温蘅抬眸看向明郎,见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幽邃的双眸亦深不见底,眸底依稀有微光掠过,似在挣扎,攥着她的手,从没有这么用力过。 “……明郎!” 圣上再近半步,声更恳切,明郎眸底闪烁的微光,一分分敛入幽海,微垂眼帘,低声道:“……陛下言重了……酒后失态,圣人也在所难免……狂饮伤身,陛下往后,还是少喝些为好……” ……他是相信了吗? ……出于对兄弟的信任,对妻子的信任,选择去相信赵总管的那些话,相信圣上的歉意?…… ……真的,信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赵东林:我太难了 感谢地雷营养液!! 悠悠然扔了1个地雷 冬瓜山扔了1个地雷 a258y5y扔了1个地雷 白芷扔了1个地雷 dio家的小面包扔了4个地雷 Cherry扔了1个地雷 .扔了3个地雷 时若嫣扔了1个地雷 读者“花田喵喵”,灌溉营养液+6 读者“芜妗”,灌溉营养液+10 读者“Cherry”,灌溉营养液+22 读者“1900”,灌溉营养液+6 读者“飘飘无所似”,灌溉营养液+5 读者“鹿鸣”,灌溉营养液+10 读者“猫咪第一我第二”,灌溉营养液+6 读者“冬瓜山”,灌溉营养液+5 读者“阿零”,灌溉营养液+1 读者“喻^O^”,灌溉营养液+1 读者“阿叽”,灌溉营养液+10..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猜猜猜疑 “……回家……”明郎仍未回身迎看圣上,只是紧握着她的手,轻道,“我们回家……” 温蘅轻摇了摇头,明郎幽邃的目光立时一暗,手也跟着一紧,难以置信地怔望着她,温蘅忙道:“去玉鸣殿,我要去玉鸣殿,哥哥和父亲在那里……” ……玉鸣殿…… ……那是容华公主设计他的地方……阿蘅要去那里做什么……慕安兄和岳父大人,又为何会在那里?…… ……慕安兄……慕安兄走前,不是说要去梅林那边照顾岳父大人吗,为何要回玉鸣殿?…… 沈湛忽地想到慕安兄临走前的那一句——“公主殿下的这份心意,总要了结干净”,当时慕安兄说这话时,语气神色,都很是寻常,可现在回想,却让人感到有些莫名的怪异不安,沈湛问妻子道:“……他们怎么会在那里?出什么事了吗?” “……是……是出事了……”温蘅抬眸瞥看了眼右颊通红的圣上,又飞快地垂落下去,“太后娘娘请陛下移驾玉鸣殿,正是为了这件事……” “发生了什么事?” 沈湛问了这一句后,见妻子在人前似难启齿,也不再追问了,只手揽着她的肩道,“我陪你去。” 温蘅微微颔首,与沈湛同向殿门走去,皇帝在后怔愣片刻,立要跟走上前,“朕……母后既召,朕也同去!” 已走至殿外的夫妇二人,头也不回,步伐也未有些许减缓,赵东林跟走在圣上身旁,边走边劝,“陛下,您脚受伤了,不宜行走,还是乘辇去玉鸣殿吧……” 皇帝缓缓顿住脚步,望着他们夫妇二人渐渐走远,依然头也不回,好像听不见身后的任何动静,只是相依着前行,将他一个人,远远地扔留在后。 赵东林办事伶俐,看圣上顿足不动,立命内监将龙辇抬至圣上身边,辇驾落地的沉闷一声响,皇帝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龙辇,又看了眼躬身在旁的赵东林,轻声道:“够机灵的。” 赵东林宁可自己的机灵劲儿,这辈子再也没地儿使,也不想再撞着类似今夜之事了,他喏喏垂首,也不敢受圣上这声赞,又听圣上淡淡道:“机灵过头了。” 赵东林心里一咯噔,不知圣上此话何意,他欲觑看圣上神色、尝试揣测圣心,可圣上已轻拂广袖,转身登上龙辇,龙帷垂落,觑不见圣上神色的赵东林,只得暗暗惴惴,命内监抬驾,往玉鸣殿去。 在前往玉鸣殿的路上,沈湛已从妻子口中听说了慕安兄和容华公主迷情风|月之事,他心中震惊,面上不露,也未将容华公主原是要设计他这件事,告诉妻子,只在心中暗思慕安兄为何要故意折返玉鸣殿,又为何以身替他,与容华公主有此牵扯…… 事涉妻兄,追其根本,此事又是因他而起,沈湛竭力静心沉思慕安兄的用意,可实在静不心来,建章宫内,圣上将他妻子搂抱在怀中亲|吻抚|摸的场景,一遍遍地在他眼前浮现,那一声响亮的“朕的”,与那一声声恳切的“朕错了”、“朕不好”、“朕喝多了”,交织回响在耳边,混着赵总管急切解释的长篇说辞,搅得他心头一片混乱,强行压下的心海波澜,又似要被勾掀地涛浪迭起,冲垮他苦苦维系的最后理智和镇定。 牵握着她的手,微|颤着力气轻重不定,温蘅感受到沈湛内心的动荡与挣扎,她的心,也同样痛苦地处在剧烈的挣扎中。 ……纵是明郎真信了赵总管的说辞,信了圣上,信了她,可她自己,被明郎看见这样不堪的一幕,再无法粉饰太平,权当过去的都已过去,她过不了心里的坎…… ……其实今夜之事,算什么,隐藏在黑暗之中,真正发生过的,远比这要龌龊污脏得多……为何今夜之事,会让她觉得如此难堪,难堪到即使明郎有可能还是选择信任她和圣上,她也还是觉得再也无法面对明郎…… ……从前之事,再龌龊,再污脏,都隐在黑暗之中,她藏着掖着,在人前,在明郎面前,依然是个忠贞的好妻子,她骗着丈夫在内的所有人,也骗着自己,骗自己圣上对她罢手,她就可以和明郎继续去夏雷雨夜之前的生活,她就可以继续做他忠贞不渝的好妻子…… ……可现在那层黑暗织就的遮羞布,当着明郎的面,被赤|裸|裸地撕开一角,即使才只显露冰山一角,更可怕的是才只显露冰山一角,就已如此不堪,她就已如此无地自容,她暗地里做下的所有事,是如何令人发指,是如何有负明郎…… ……亲眼所见的冲击景象,怎么可能会轻易忘记,就算明郎选择相信她和圣上,这事多少也会在明郎心里留下尖刺,与其让明郎在日复一日的猜疑折磨中,亲手撕开这层遮羞布的全部,一点点地窥见她和圣上的龌龊过往,对他与她来说,都是长久的残忍折磨,也许实言告之,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长痛不如短痛,让她将所有……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然后和他分开……永远分开…… ……一别两宽,各自欢喜……也许她这一生,都难再真正欢喜,可明郎离了她,是解脱……也许于她,也是解脱…… “……明郎”,心绪滞重地如要将人拖下深渊,脚下步子也随之放缓,温蘅轻|颤着唇,抬眸看向身边的丈夫,“我……” 一个“我”字还没说完,丈夫已展臂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对不起……”他哑着嗓子,在她耳边轻轻道。 ……为什么同她说对不起……是因为那一耳光,让明郎以为,今夜之事,是圣上醉酒贪|色之举,与她无关,她只是如赵总管所说,奉太后命至建章宫请陛下移驾,而无辜有此一劫,她仍是他心中干净无暇的好妻子……他为他碍于君权,不能狠狠教训那好|色之徒,不能当面为他干净无暇的好妻子,讨回公道,而在和她说对不起吗…… ……可她不是,她不是他心中干净无暇的好妻子,她也……并不无辜……去年夏天的雷雨夜,是她主动去紫宸宫求见圣上,是她主动在龙榻前宽衣解带,答应了圣上的一生之约,说这是“臣妇的福气”,是她在那之后,欺瞒着自己的丈夫,做下不贞之事,一次次地对不起他…………… ……纵使这场龌龊之事的缘由,是明郎的生母——华阳大长公主一手挑起,可终究选择爬上龙榻的她,还是有负于他…… ……明郎知晓了全部的事情,会当如何,一个为了自己兄长的性命、选择背叛他的妻子,一个顺水推舟、占夺亲友之妻、与其长期暗有苟且的兄弟,一个谋害自己的儿媳、成为这场龌龊之事推手的母亲……他是天之骄子,大长公主的独子,圣上的兄弟,年轻的侯爵,大梁朝最显赫的贵公子,好似身边每个人都爱他,可每个人,都在伤他…… ……纵是知晓了事情的全部,明郎又能如何,母权与君权,是他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山,他不会也无法为了自己的妻子,与生他养他的母亲彻底反目,他也无法对圣上刀剑相向,为妻子与自己雪耻……为人子,为人臣,是他身上天然的枷锁,永永远远地束缚着他,非死不能解…… ……其实她能将一切都想得清楚,可她总不愿深想,她贪恋着他的爱,她贪恋着从前美好的生活,她总想着“今朝有酒今朝醉”,总还想着能回到过去,如在青州相识相爱时,如新婚燕尔、两心不负时,她总还是爱做梦…… ……梦,该醒了……发生过的,是掩埋不了的,不过才十几日的时间而已,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也许终有一日,一切都会被揭开,也许今天,只是个开始……与其惶惶不可终日地度过每一天,在某一天被惊雷声突然炸醒,倒不如,她自己揭开…… “……明郎”,温蘅再一次唤着丈夫的名字,“我有话要对你说……” 尽管启齿艰难,她还是慢慢地说出了口,“我和陛下……” 但剩下的话,还未出声,即被明郎以唇封缄,他低道:“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护好你……是我……” 他眉宇闪现过深切自责的痛苦之色,强行压抑下去,轻|抚着她的脸颊道:“先将慕安兄的事处理好,我们……回去再说……” “……好。” ……哥哥的安危,急迫地近在眼前,父亲与兄长,是她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亲人,重要地胜过她的所有,包括她的爱情,去年夏天,明知再向前一步,是对明郎的背叛,是将他们的爱情亲手玷污,她还是为了哥哥,走进了紫宸宫承明殿,即使再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上天提前告诉她,做出这样的选择,此后将会身陷深渊,暗无天日,在那一刻,她还是会为了兄长的性命,走到龙榻之前…… ……如果有一日,在明郎与父兄之间,只能择其一,她会选择后者,她会愿与明郎同生共死,但她不舍得,不舍得她的父兄,因为她,而受到伤害,家人在她心中,有千钧之重,在明郎心中,他母亲是否也是如此,亲缘是断不了的,她与他,也许其实早该断的……早该断了的…… 温蘅垂下眼,任明郎轻吻了吻她的脸颊,轻道:“好,我们回去再说。” 远处御道上的龙辇,在夜色中寂然前行,皇帝透过掀起一线的明黄帷幕,望着他们在夜寂无人的长廊上,无声亲|吻,而后继续手挽着手,并肩前行,建章宫内发生的事情,看起来像是未能冲击他们的感情分毫,反让他们彼此拥抱得更加紧密…… ……是让他们拥抱得更加紧密,还是因为害怕对方会离开自己,所以紧紧牵握着对方的手,以抵御内心的惶恐,抵御此事的冲击…… ……她该更加恨他了,被以这样难堪的方式,撕开在明郎面前,明郎会开始猜疑吗,还是选择相信…… ……赵东林的说辞很好,将事情编圆,也及时点醒了醉酒的他,但如果他没有醒,仍只当是一场梦,抱着她向明郎倾诉他对她的爱恋,告诉明郎他与她之间的所有事情,现下,会是怎样…… ……懦夫……他确是个懦夫,只敢在梦中横一横,回到现实,第一反应,还是下意识地松手,害怕明郎撞破,害怕明郎从此恨他入骨,害怕失去唯一的兄弟和朋友…… ……纵是之前想着静待转机,守等着她和明郎,因为现实的压力而分离,他所拟想的,也是他们分离之后,明面上再与她开始,他不敢,他不敢将他与她的秘事,揭开在明郎面前,告诉他,在他们尚未分开时,在他们新婚燕尔时,他早就觊觎他的妻子,他是个龌龊的小贼,守等着机会,终于在去年夏天,叫他有机可乘,占了他的妻子,胁迫她与他保持秘密关系,长达半载…… ……明郎知道了,会恨透他,会比她现在的恨意,更加浓烈,一个是他最看重的兄弟,一个是他最爱的女子,他什么都想要,可到头来,他得不到她的半点心意,得到的,只有她满腹的怨恨,就算曾经拥有的兄弟情义,也有可能将要失去…… ……明郎,真的信了吗?…… 皇帝垂下手,帷帘落下隔绝视线,可今夜所发生的一幕幕,却不断浮现在眼前,醉酒的后劲,像是直冲到脑子里,头部两边隐隐疼了起来,越来越烈,不知如此持续了多久,在龙辇落地的瞬间,眉上青筋,似是也跟着一跳,赵东林伸手近前搀扶,“陛下,玉鸣殿到了……” 内侍打起帷帘,皇帝望见他们夫妇,就走停在玉鸣殿前,如仪等候御驾先行入殿,他离他们并不远,不过十几步之遥,却如隔着天涯,下辇上前的每一步,都像是踩走在刀尖之上。 她一直低着头,在他走近前时,将头垂得更低,身子也微往后缩,他知道她是如何自尊自爱的人,他知道,今夜于她,是莫大的难堪和羞辱,今夜之后,明郎会如何看她,平日里会如何待她,如果他并不信任,如果他猜疑难止,如果他因爱生恨…… 皇帝的心,像狠狠地揪了起来,眸光落在了同样微垂着头的明郎身上,明郎依然不肯看他,自在建章宫内,他半跪下去,颤|抖着手,为她穿上绣鞋,明郎就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咫尺之距,却远如天涯,曾经肝胆相照,但转瞬,已是人心隔肚皮,猜疑是折磨,彼此猜疑,是三个人的折磨,明郎猜疑他与她,他猜疑明郎是否猜疑,而她夹在他们中间,如此无休止地猜疑折磨下去,会将人逼疯…… 一瞬间,皇帝心中忽然涌起冲动,事已至此,与其无尽的猜疑,索性将一切对明郎坦白,心潮激起的一刹那,母后疲惫的声音,在殿内响起,“是皇儿来了吗?” “……是。” 这一夜对太后来说太过漫长,身心俱乏的她,正勉强提起精神,要同皇儿说容华之事,抬眼却见入殿的皇儿,半边脸颊通红,惊声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儿臣酒喝多了,不小心撞着了门框……” 太后眸光落在皇帝微瘸的步伐上,皇帝一滞道:“也绊摔了门槛……” 作者有话要说:为啥阿蘅纠结来纠结去,为啥明郎没把皇帝暴揍一顿,为啥皇帝如此狗,因为都是有缺陷受约束的不完美不理想化的人,当然,狗子的缺陷是比别人狗很多 感谢地雷营养液!! 辞桦扔了1个地雷 a258y5y扔了1个地雷 时若嫣扔了2个地雷 29925732扔了1个地雷 读者“奕奕妈”,灌溉营养液+10 读者“”,灌溉营养液+1 读者“想改变的不正常君”,灌溉营养液+10 读者“毛小坑”,灌溉营养液+10 读者“酸奶小王子”,灌溉营养液+10 读者“鹿鸣”,灌溉营养液+6 读者“阿零”,灌溉营养液+1 读者“三千越”,灌溉营养液+5 读者“我是土肥圆”,灌溉营养液+1 读者“万水千山只等闲”,灌溉营养液+5..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有有有喜 太后本来奇怪皇儿为何来得如此之迟,听他说醉酒,又见他脸也砸红了,脚也摔伤了,心中明白过来。 若放在平时,她定要关心皇儿身体,劝皇儿少喝些,并斥责赵东林等人,没有照顾好圣上,可今夜的太后,实在没有这份心情,她的心思,全放在让她痛心失望的小女儿身上,既然皇儿看着没有大碍,也就不再多问,携他入内殿,与他细说今夜之事。 因为事涉阿蘅,太后担心她们姐妹日后怨结难解,只与皇儿单独说了嘉仪对明郎的计谋盘算,将嘉仪与温羡在玉鸣殿内榻上衣冠不整一事,以及他们两人对此并不一致的说词,一一讲与皇儿听。 皇帝早知道他这妹妹,对明郎执念颇深,私下里也有所谋划,日日夜夜盼着做武安侯夫人,但也没想到她一个未出嫁的女子,一个皇家公主,行事如此之大胆,如此罔顾礼仪廉耻。 被惊到的皇帝,这般想了片刻,即意识到自己也没什么教训妹妹的底气,他知道,母后一向疼爱嘉仪,嘉仪在母后心中,一直是个再乖巧孝顺不过的好女儿,心目中几无瑕疵的好女儿,今夜做出了这样的惊世骇俗之事,母后定是被惊气到不行。 皇帝懊悔今夜醉酒,既惹出了建章宫那桩祸事,又没能早些陪在母后身边,为母后分担烦忧,他一边极力安慰母后,一边暗想明郎先前人到建章宫求见一事,猜测明郎或许正是洞悉了嘉仪的意图,因对公主无可奈何,只能来建章宫面圣,想将此事告诉他听,想请他与母后,严加约束嘉仪,没想到正好撞见他与她在一处,还是那般言止亲密…… 一想到今夜建章宫之事,皇帝又是心神大乱,明郎惊怒如灼的目光,与她难堪受辱的神情,在他脑中来回闪现,如何是好,这四个字在他心中纠缠如麻,他迟迟想不定主意,也定不下决心,是设法欺瞒还是如实相告,只能强行暂压此事,将心神收回,专注于眼前棘手之事,命将涉事的内监宫女,全数秘密捉来,详查今夜之事。 容华公主坚决声称温羡所言全部为假,而温羡则一口咬定,是容华公主派人主动相邀,内监宫女一一排查下来,无人承认曾奉公主之命,邀温羡温大人至玉鸣殿与公主相会,沈湛心知此事应是慕安兄杜撰,而温蘅极为信任兄长,她也想不出兄长杜撰此事、蓄意侮辱公主、主动去犯这等杀头大罪的缘由,坚信兄长所说,没有半字虚言。 眼见兄长处境危险,温蘅立即跪地为兄长求情道:“哥哥不会说谎的,哥哥是正人君子,不会故意冒犯公主殿下的,请母后详查,请母后相信哥哥清白!!” 皇帝默看她双眸含泪、一声声“母后”地唤着,求以亲情打动母后,维护兄长,她含泪的眸光,亦同样飘掠过他,虽然没有对他说一个字,但眸中的恳求之意,他看得明白。 ……她总是这样的,若纯粹只因她自己的缘故,骨子里自尊心极强的她,不畏生死的她,敢嘲讽他,忤逆他,甚至一而再地掌掴他,可若是为了她最看重的家人,她会在他面前屈膝低头,她会抛却所有的自尊来求他,他正是知道她这一点,才能在去年夏天,趁火打劫地占了她,又在那之后,胁迫她与他保持那样的关系,长达半载…… ……家人,是她的软肋,也是她的逆鳞……皇帝望着她泪眸滢滢的楚楚模样,很是想开口安|抚她,告诉她,不必担心,他会查明此事,他不会伤她的家人分毫,但明郎在此,他无法开口,也许每多说一个字,都会多招致一分猜疑,皇帝有口难言,而跪在太后身前的容华公主,听温蘅如此说,登时勃然大怒,瞪视着她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我故意设计你哥哥来欺辱我?!!” 温蘅对容华公主突然翻脸改口、害得哥哥处境危险、有性命之忧,亦是惊怒,她简直要怀疑,是否是容华公主故意设计陷害哥哥,主动散出钟情哥哥的传言,主动邀哥哥来此迷情宽衣,而后翻脸不认人,令哥哥背上“蓄意侮辱公主”的必死大罪,容华公主与哥哥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唯一的牵扯就只有她,是否公主依然深爱明郎,对她这个明郎的妻子,心怀怨恨,遂对她的家人下手,就像……华阳大长公主曾经做过的那样…… 温蘅想到此处,对哥哥更是愧疚万分,她忍着惊怒,暗暗咬牙道:“……温蘅敢以性命与兄长同担,哥哥绝不是那等轻薄好色的龌龊小人,今夜之事,应当另有内情,人命关天,请公主殿下细思今夜之事,可有说漏、说错了什么……” 容华公主听她言下之意,是认定了她这堂堂公主殿下,拿自己的清誉和身子,去设计陷害她那区区从五品的平民兄长,容华公主真是既觉冤屈,又觉深受侮辱,愤怒不已,正要开口辩驳,就见她心爱的明郎表哥,在温氏身旁跪了下来,朝母后道:“微臣与慕安兄相识四年,深知慕安兄人品昭昭,无可指摘,微臣亦敢以性命与慕安兄同担,今夜之事,应正如内子所言,另有内情……” 容华公主见明郎表哥也不信她,认为是她主动邀温羡欢|好,心中惊急,为了维护自己在心上人面前的形象,她连忙澄清道:“明郎表哥,事情不是这样的,你别信那个温羡,我说的话都是真的,其实我今天晚上是为了……” 上首一直沉默的太后,见小女儿要说出对明郎的谋算来,怕她们姐妹此后怨结一生难解,立即斥道:“住口!!” 容华公主委屈咽声,只是望着明郎表哥,一个劲儿地摇头,可明郎表哥却不看她,仍是朝母后恳切道:“今夜之事,或许是因为中间出了什么差错误会,阴差阳错,导致发生,微臣坚信,慕安兄绝不会有意欺辱公主……” 容华公主见明郎表哥坚决站在温羡那边,又听他说什么“阴差阳错”,心内忽然升起一念:难道是明郎表哥识破了她今夜所谋,故意让那个温羡代替他来…… 这般一想,容华公主只觉遍体生寒,她怔怔地望着明郎表哥,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而心系兄长的温蘅,见太后与圣上迟迟不表态,心中忧急,朝地重重磕首流泪道:“我愿以性命担保兄长清白,也愿与兄长同生共死,若今夜哥哥被问罪,收监斩首,我都生死相陪!!” 一旁沉默跪地的温羡,闻言双肩微|颤,他将头垂得更低,但仍是不发一语,他要说的话,需说的话,都已说尽,现在需做的,只是旁观,只是等待,等待事情驶向他所拟想的轨道,等待此事终局,如他所愿…… ……此事之终局,将是另一件事的开始,为了阿蘅,他必须这么做,如今的他,没有第二种选择,许多年的琴川烟雨天,他曾经有得选,可他选错了,这一辈子就错了,一步错,步步错,沉默地望着阿蘅对明郎越爱越深,亲手将阿蘅送回了京城这座修罗场…… ……在琴川,他可只做她手中的一柄油纸伞,为她遮挡琴川城的濛濛烟雨,陪她看满城飞花飘絮,陪她度过四季流转,可在京城,他原以为他还是阿蘅手中的油纸伞,看着她嫁为人|妇,默默地在旁守护着她,为她遮挡风雨,却不知道他枉为人兄,是阿蘅颤着手、踮着脚将伞撑在他头顶,是阿蘅一直在暗中保护着他…… ……事到如今,被动的守护,已是风险重重,若阿蘅的身世被揭人前,那将是重如千钧的灾难,区区一把纸伞,怎抵得了这样的重压,怎护得了阿蘅,他只能主动去做一把刀,竭力提前为她斩除身边的荆棘,明的暗的,她所不知道的,隐藏在深处的极度的危险…… 温羡决心早定,耳听着妹妹字字泣泪,朝地一次次重重磕首,依然垂首不动,而上首的太后娘娘,怎见得阿蘅如此,忙心疼地宽慰道:“你别急,哀家会派人查明此事的,绝不会冤了你哥哥”,又让身边的皇儿,快去扶他姐姐起来。 母命如此,皇帝悄看了眼跪地垂首的明郎,走至她身前,虚虚伸出手去,连她衣袖也未触碰,微躬着身体道:“夫人且先起来,不必过于忧急,朕与母后,会查明事情真相的,不会冤屈了夫人的兄长。” 他看她仍是不肯起身,又轻声劝道:“夫人这样,母后看着心疼,夫人可忍心母后如此?” 温蘅原要与哥哥同进退,陪哥哥跪到冤名得洗为止,可听见皇帝这话,只能缓缓站起身来,她方才磕首流泪,情绪过激,之前建章宫之事,又极大地耗费了她的心力,此时人甫一站起身来,即觉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皇帝见她忽然身子一软,向后倒去,忙下意识伸手揽住,见她在他怀中面色苍白、眸光涣散,像是随时要晕过去,担心地急声唤道:“夫人!夫人!!” 如此唤了一两声,一只修长的手,横插过来,揽住了她的肩,一道复杂幽邃的眸光,也随之从他面上掠过,似一把尖刀,如寒冰凛冽,又似烈火灼烫,堪堪划过他的脸颊。 皇帝猛地醒过神来,讪讪地松开手,望着明郎将她揽抱在怀,他心中担忧着急,可又不能觑近看她,不能问问她怎么样,在母后、温羡等人围住她时,甚至还要后退些让路,连传太医的语气,都不能太过忧急,只能沉声道:“传郑轩!” 郑太医作为御前太医,沉浮宫中多年,可说是见多识广,轻易不会掀起心澜,然而今夜建章宫之事,真叫他目瞪口呆,心惊肉跳,好容易几位主都走了,他拾掇拾掇,回到庑房,准备吃点夜宵,压压惊时,又有内监来召,说是楚国夫人在玉鸣殿晕倒了。 夜宵才吃了一半的郑太医,忙灌茶漱口,急赴玉鸣殿,他在内监指引下,往内殿走去,见楚国夫人晕睡在榻上,太后娘娘坐在榻边,武安侯与温大人站在一旁,俱满面担忧地望着晕睡的楚国夫人,而圣上站在最外围,与容华公主一处,见他来了,也不说话,匆匆摆手,示意他快去瞧瞧。 郑太医快速行礼毕,半跪在榻前,将一薄帕搁在楚国夫人腕上,伸指探脉,探着探着,他心里一咯噔,搭脉的手指,微|颤了颤,忍住心中惊惶,再次探去。 太后见郑太医搭了半天脉,迟迟不说话,急问:“阿蘅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 郑太医收了脉枕薄帕,暗瞄了眼神色平静的圣上与焦急担忧的武安侯,朝太后躬身道:“回太后娘娘,楚国夫人她……有喜了……” 作者有话要说:郑太医:我活这么久了,什么场面没见……对不起,这场面真没见过!! 感谢地雷营养液!! 629090扔了1个地雷 时若嫣扔了2个地雷 读者“inferiority”,灌溉营养液+15 读者“玲珑望秋月”,灌溉营养液+3 读者“我爱不二家”,灌溉营养液+1 读者“Tency”,灌溉营养液+10 读者“姽婳”,灌溉营养液+5 读者“我是土肥圆”,灌溉营养液+2 读者“盗版咸鱼”,灌溉营养液+5..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表表表伯 宛如惊雷炸响,此言一出,榻边众人,神色各异,太后最是喜形于色,笑看了沈湛一眼,紧握着阿蘅的手,问郑太医道:“几个月了?” ……几个月……该是几个月呢?…… 郑太医是当代圣手,先帝在时,就是御前太医,这些年来,宫中风浪也经过不少,可还从未遇着过今夜这样的棘手之事,面对太后娘娘的疑问,顶着圣上与武安侯的注视目光,不知该如何回答,内心焦灼,暗暗飞速思考。 早在去年夏天,在紫宸宫南薰馆内,他奉召为楚国夫人看病,见圣上不仅与楚国夫人独处一室,且对楚国夫人的身体,还极为关心,当时就暗暗觉得,圣上对亲友的妻子,过于关切了些。 及后,他为楚国夫人把脉,探出楚国夫人是惊气发病,不解何事能惹得楚国夫人如此,心中暗暗惊讶,他将这病因,如实回禀圣上后,圣上的神情,也有些古怪,但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命他为夫人好生治病调养。 他遵命离开时,退至门边,微抬头,见圣上竟直接坐到楚国夫人躺睡的榻边,登时心中一颤,猜知圣上对楚国夫人有意,楚国夫人惊气发病,大抵也和圣上这份心意脱不了干系,至于圣上的心意,到了各种地步,是否已经解帷入帐,就唯有圣上与楚国夫人清楚,外人不得而知,他也不想知道。 沉浮宫中多年,地位始终稳如泰山,深受两朝圣上信任倚重的他,最是知道,侍|奉帝王,有些看到的,要当没看到,许多知道的,要当不明白,他将这猜测压在心中,从未对人提过一字半句,渐渐连他自己,都快忘了这猜测,直到去年仲冬,他奉召至惊鸿楼,再次为楚国夫人看病。 这一次,风寒发热的楚国夫人,同样因惊气交加,促使病情更重,而坐在榻边的圣上,右颊通红,明显刚被人掴打了一耳光,他暗暗猜测敢甩这记耳光的人,大抵是楚国夫人,至于为何,当时的他,见躺在榻上昏睡的楚国夫人,睡中犹然眉头紧蹙,面色惊惶不安,心道,难道圣上是在此地用强了不成,楚国夫人抵死不从,情急之下,不小心掴打了圣上? 当时的他,亦如奉召至南薰馆时,只敢暗暗猜测一二而已,哪敢多看多想,把脉开药后,即躬身离开惊鸿楼,将所见所闻都埋在心底,不再深思。 当时他不敢也不必深思,可现在必得好好想想了,楚国夫人的身孕是两月余,算时间,如果当日在惊鸿楼,或在惊鸿楼那日之前或之后十日左右,圣上与楚国夫人有过榻帷之事,那楚国夫人腹中的孩子,就有可能是龙裔…… 内心思绪狂乱如潮,但在外,只是短暂的一瞬,郑太医迎看向太后好奇期待的目光,虽不知该不该、能不能如实禀告,但也无法在这等场景下,悄先问询圣意,只能暗悬着一颗心,准备如实说出时,榻上昏睡的楚国夫人,羽睫微|颤,睁眼醒了过来。 楚国夫人似有沉重心事,人刚醒,眼望见太后的一瞬间,懵茫的眸光,立即恢复清明,深重的忧愁如潮水涌入眸中,满得要溢,紧握住太后娘娘的手,连声恳求道:“哥哥不会做那样的事的,您信我,您信哥哥……”说着似还要起身下榻,朝太后娘娘跪下。 太后娘娘忙按住楚国夫人双肩,“你好好歇着,有身孕的人了,别动不动就跪,也别这么着急激动,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 被按坐在榻上的楚国夫人,喃喃自语,不敢相信的眸光中,似还藏着隐隐的担忧,感慨命运如此无常,且害怕无常命运的捉弄。 郑太医悄将楚国夫人复杂的眸光看在眼里,见靠榻坐下的武安侯,将楚国夫人温柔揽在怀中,嗓音难掩欢喜激动,“是的,孩子,我们有孩子了。” 武安侯眉宇间,是抑制不住的欢喜,说话的嗓音,也激动高兴地带着颤,若非太后娘娘等人在此,怕不是要开心到狠狠亲楚国夫人几下,郑太医趁这间隙,悄看了外围的圣上一眼,见圣上虽极力自抑,看着神情平静无波,好似事不关己的局外人一般,脸色还没一旁的容华公主有戏,但微倾向前的紧|绷身体,幽光闪烁的一双眸子,都暗暗暴露了他内心的惊颤,像是想如武安侯般近前,却又不能,只能站在外围,悄悄盯望着楚国夫人,唇角也微微|颤着。 ……瞧这情形,圣上与楚国夫人必有过榻帷之事,正疑心楚国夫人腹中的孩子,或为龙裔,而看武安侯这欢喜模样,必是认定楚国夫人腹中,怀的是他的孩子…… 郑太医再暗思今夜建章宫之事,武安侯应是当场撞破了圣上与楚国夫人的秘事,也许武安侯认为,今夜只是开始,认为圣上与楚国夫人的牵扯,今夜只是头次,所以对楚国夫人腹中孩子的由来,不加怀疑,认定自己是孩子的生父,那么,圣上呢,圣上是如何想的,又希望他怎样回太后娘娘的问话呢?…… 郑太医一把年纪,暗暗愁到不行,正欲垂落悄看龙颜的眸光,就见圣上幽亮的眼神,也朝他幽幽地看了过来。 这一眼是何意思,郑太医瞧不明白,他此刻特希望自己能有读心之术,能知晓圣上何意,可他没有,不但没有,且又听太后娘娘再次问道:“郑太医,阿蘅腹中的孩子,几个月大了?” 楚国夫人原本懵茫惊怔的目光,因太后娘娘这一声问,瞬间聚集起来,紧紧盯看着他,像是他的话,将决定孩子的生父有可能是谁,郑太医这下确定,月份这事,真真要紧得很,简单的几个字,在他喉咙里滚了又滚,最后,在楚国夫人暗暗紧张的目光中,一咬牙道:“一个多月了……” 一个多月,这是女子怀有身孕,能被把脉探出的最短时间。 一言落下,悄悄关注着楚国夫人反应的郑太医,察觉到楚国夫人的身体,悄悄放松下来,眸中隐隐的紧张害怕,也悄无声息地散了开去。 郑太医行医半生,不管出于何种意愿,都极少欺瞒病人,更别提是在太后与圣上面前,他不确定他在此地此时扯这样的谎,应不应该,是对是错,只知他话音落下后,不仅楚国夫人暗暗松了口气,武安侯欢喜的神色,也没有丝毫改变,而太后娘娘闻言笑对楚国夫人道:“刚怀上呢,之前大抵也没什么反应,怨不得你自己都不知道。” 楚国夫人低首不语,像是犹有些惊魂不定,只是依在武安侯怀中,太后娘娘又笑对武安侯道:“除夕那夜,哀家问你,何时能请哀家用满月酒,你说快了,还真是快了,这满月酒,今年年底,哀家就能喝上了。” 武安侯似是高兴到不知说什么好,也未接太后娘娘的话,只是笑着点头,情不自禁地将紧紧牵握着的楚国夫人的手,送至唇边,当着众人的面,重重吻了一吻。 太后娘娘慈爱欢喜地看着,又侧首笑嗔圣上,“明郎都快当爹了,你看看你这表兄,比明郎成亲早了六七年,到现在都没个孩子,没能让哀家喝上满月酒。” 心知内情的郑太医,见圣上趁势朝太后娘娘走近了些,表面讪讪陪笑,实则眸光,悄悄地往依在武安侯怀中的楚国夫人身上飘。 太后娘娘依然在笑,“爹没当上,就先当表伯吧,等阿蘅与明郎的孩子生出来,你就长一辈了,到时候可不许小气,得送上一份厚礼”,想了想,又感叹着笑道,“罢了,叫表伯辈分还远了,直接叫舅舅就行了,你们三这缘分啊,真像是老天爷亲手打了个结,哪怕远隔千里,身份天差地别,也是注定要牵扯到一块,解都解不开的。” 因为圣上坚持有待详查,温蘅的“身份”,还未正式公开,郑太医听不懂太后言下之意,又似听懂了太后言下之意,可听懂了好像比听不懂还迷糊还吓人,脑子像灌了浆糊一样,正转不过弯儿来,又见楚国夫人抬起眼帘,哀哀地望着太后娘娘道:“这孩子,还有一位舅舅,请您相信阿蘅,相信他……” 郑太医见事情又往温羡温大人身上扯去了,更是闹不明白了,但见太后娘娘欢喜的神情,闻言微微凝滞,沉思不语,而楚国夫人见太后娘娘不说话,立要挣离武安侯怀抱,下榻跪地求情,被武安侯极力安|抚住。 武安侯安|抚住楚国夫人,起身离榻,跪朝太后娘娘磕首道:“内子与慕安兄同生共死,微臣亦愿相陪,此事一定另有内情,许是公主殿下所言不虚,慕安兄同样所言不虚,只是中间出了差错,才导致了今夜的局面,并非公主殿下与慕安兄之错……” 沈湛猜知太后心中所虑,他的这番话,正说到了太后心里。 她既知嘉仪所谋全是为了明郎,就对温羡那番说辞抱有疑心,在找不到他所声称的那名引路的内监后,这份疑心更重,怀疑温羡今夜行事,另有所图,但阿蘅坚持相信温羡为人,甚至愿意以性命同担,她再回想先前对温羡的考量,这份疑心,就又模糊了起来。 温羡与嘉仪,二人说辞不一,一为真,则另一为假,嘉仪虽做下错事,可到底是她女儿,她不能真眼睁睁地看着她名声尽毁,而温羡是温家人,温家对她有恩,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温羡被定罪,真真假假,有罪无罪,原本是要在嘉仪和温羡之中,只能相信一个,择其一保其一,但明郎如此说,将过错推给其他缘由,且不论真相到底如何,倒能将两人都保住。 尽管仍对温羡抱疑,但温蘅先前一声声的恳求,已将太后的疑心,冲淡了不少,她见榻上的阿蘅,双眸滢滢地望着她道:“求您了”,忙轻拍了拍她的手,宽慰她道:“别急,哀家信你,都要做母亲的人了,别掉眼泪,好好将养着,心里别挂事……” 容华公主听母后说信温氏,也就是信那温羡,立即惊叫一声:“母后!!” 但她这声惊叫,只换回了母后凌厉的目光,“你今夜已闹得够厉害了,回去休息吧。” 一旦母后信了那温羡,那她的未来,不就有可能要和温羡绑在一起,岂不是暗无天日,或许从此就毁了,容华公主急步上前,“母后……” 但母后却转首不看她,只对皇兄道:“派人送你妹妹回去休息,以后没哀家的允准,不许公主出飞鸾殿。”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地雷营养液!! hebe扔了1个地雷 a258y5y扔了1个地雷 时若嫣扔了2个地雷 读者“bravo”,灌溉营养液+1 读者“回锅肉”,灌溉营养液+5..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可可可能 “……不……不!母后,您信我!您信我!!” 耳听母后要将她软禁在飞鸾殿,非准不得出,容华公主急得要掉眼泪,连声恳求,却见母后始终不肯松口,依然命她回飞鸾殿好生反省,心中委屈气急,“我说的都是真的,所有事情,今夜的,还有之前的,我都已经对您说了!!您为什么不肯相信您的女儿,反而去信一个外人?!!” 太后见容华公主到这时候,还称阿蘅为外人,语气还如此质问蛮横,没有丝毫悔改之意,再想她今夜以及从前所谋,心中更是失望难受,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容华公主见哀求母后无望,又紧紧牵系着皇兄的衣袖,哀声恳求道:“皇兄,你信我,温羡他胡说八道,有意毁我清誉,楚国夫人是在故意包庇她的兄长,就算她真是辜先生的女儿又如何,我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妹妹,我和皇兄一起长大,皇兄你该信我啊!!” 皇帝本就正因温蘅,暗暗心神大乱,又从妹妹口中听到她,心海涛澜更是惊迭,他强抑心神,望着泫然欲泣的妹妹,沉声道:“你不仅今夜行事悖逆大胆,素日行事,也多有不当之处,是该如母后所说,好好反省,回飞鸾殿去,想想自己错在哪里,学着静心养性,什么时候知错了,改了性子,母后自然会消气,解了你的禁足,去吧。” 容华公主何时被母兄如此对待过,心中更是委屈,对温氏兄妹,怨恨更深,她还要再努力为自己辩解,还要再苦苦哀求,但心中有事的皇帝,已不耐再听,微摆了摆手,示意御前掌事姑姑云琼,携几名侍女,强行送公主离开。 殿门沉闷地一声响后,低低的啜泣声,伴随着杂沓的脚步声远去,玉鸣殿内,恢复平静,太后暂压下对小女儿的失望痛心,继续关心阿蘅腹中的孩子,问太医道:“胎相如何?可都安好?” 这问题不难回答,无需思考,郑太医轻松回道:“回太后娘娘,楚国夫人腹中孩儿安好,只是楚国夫人本人,身子骨有些弱,又像有心事滞堵,气结于心,无益于安胎,望楚国夫人平常宽心些,日遵医嘱,多食用些进补之物,这对楚国夫人以及腹中胎儿,都大有裨益。” 太后听了忙对温蘅道:“快听太医的话,别再担心了,你兄长不会有事的,哀家向你承诺,你且放宽心,什么也不要多想,好好养胎就是。” 温蘅得到太后的亲口诺言,才如吃了一颗定心丸,安心下来,今夜之事,一波接着一波,真叫她身心俱乏,累到了极点,但在这种种惊惧疲乏外,她想到自己腹中竟有一个小生命,已悄悄藏陪了她一月有余,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她心头升起,令她忍不住伸出手去,隔衣轻|抚了抚腹部。 太后看阿蘅这样,了然一笑,当年她初初得知自己有孕在身时,也是这样呢,只是,那不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夜晚,也不是在这样混乱的场面下,而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晴好白日,早春风暖,柳莺轻啼。 她在那之前几日,不知何故,气虚乏力,卧床休养了两日,至那日,方有力气下榻,鹤卿携她在早春柳堤漫步,说有礼物相赠,却两手空空,她笑他诓人,鹤卿却说,他早将礼物赠出,说着笑指了指她的腹部。 原来数日前她气虚问医时,大夫即已诊出喜脉,只是被鹤卿瞒了下来,等在这里,给她一个惊喜,她当时也如阿蘅一般,不敢相信自己腹中真藏了一个小生命,心中升起一种奇异而又美妙的感觉,忍不住伸出手去,隔衣轻|抚了抚平坦的腹部。 鹤卿笑着问她,这礼物可还喜欢,她笑而不语,只是攀折了一支鲜绿的新柳,作为回礼,赠予鹤卿。 柳为“留”字,她要一世留在鹤卿身边,也要鹤卿一生一世,都留在她的身边,还有腹中的孩子,以及以后的孩子,一生一世,都不分开。 可她与鹤卿的一生一世,是那样的短暂啊,鹤卿甚至没能亲眼看看他送的“礼物”,就那样仓促地离开了人世,她原以为,她失去了一切,有关鹤卿的所有,好在上天庇佑,时隔多年,将她的“礼物”,还给了她…… 忆起旧事的太后,忍不住双眸泛红,她温柔地抱住身前年轻的女子,轻声道:“什么都别担心,有哀家在呢,哀家护着你,你看重的人,哀家也帮你护着,安安心心的,这一世,都安安心心的。” 今夜这上元夜,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没有一刻能叫人安心消停,折腾了大半宿,事情终于平定下来,其时天色已近凌晨,温蘅向太后请辞,太后叮嘱沈湛照顾好阿蘅,目望着他们夫妇与背着温先生的温羡,在将明的天色中,渐渐走远。 喜忧参半的太后,也是满面疲乏之色,皇帝亲自送母后回慈宁宫安置,而后屏退诸侍,只留郑太医在旁,边徐往前走,边轻声问道:“……楚国夫人的身孕,真是一月多?” 郑太医立就在冷冰冰的长廊地上,给圣上跪了,朝地磕首道:“微臣罪|犯欺君,合该万死,楚国夫人身孕,实是两月余……” ……若是一月余,他没有半点身为人父的可能,可若是两月余……!! 皇帝心中一震,虽然早在玉鸣殿看郑太医神情似有异样时,他心中即觉不对,甚至早在郑太医说“楚国夫人有喜”的那一刻,他心中立有声音叫嚣“是他的”“是他的”,但此刻亲耳从太医听到,真有这种可能,他心内如掀惊涛骇浪,冲没过他的头顶,令他整个人迷迷怔怔的,又另有一种奇异的情绪,在心中疯了一样迅速滋长。 他的私事,是瞒不过也不瞒心腹近侍的,皇帝暗暗攥手成拳,以抑制内心狂思,沉声道:“说仔细些!” ……有些事心照不宣,圣上频频召他为楚国夫人诊脉,也就未将这桩秘事刻意瞒他,默认他知晓,并会忠心耿耿地守口如瓶,郑太医斟酌着说辞,未直接提惊鸿楼,只如实道:“……楚国夫人怀孕时间,大抵在去年仲冬大雪节气,前后十日左右……” ……大雪节气…… ……大雪节气后第三天,皇后邀他们夫妇入宫用宴,他派人将她请至惊鸿楼私会,而在那之前,他与她在幽篁山庄的最近一次幽会,是在大雪节气之前两日,那是他与她,迄今为止的最后一次欢|好,也是在那一次,他想着他与她如此情浓,隔三岔五就要相见,觉得她或会怀上他的孩子…… ……她当时就态度严冷,说她身有隐疾,极难有孕…… ……现在他知道,她是在诓他,她不是身有隐疾,极难有孕,而是她根本就不想怀有他的孩子,每每幽会情好之后,总要私服避孕药物…… 皇帝想起大年初一那日,她在惊鸿楼冷蔑无情地讥讽他,说“红娘评张生之语,半点不假”,说她后来已不用再私服避孕药物,因为与他解衣上榻,根本就没有那方面的隐忧,根本就不需要…… ……她是真做如此想,后来没再私服避孕药物,还是有意在激怒他,随口胡言……就算她真的一直有事后服药,那药真就能回回灵验吗?…… 皇帝问郑太医,“……女子所服避孕之药,有无可能失效?” 郑太医心道陛下也够狠的,既贪着美色,占了楚国夫人的身子,又怕皇家血脉流落在外,还给夫人喂避孕之药,真真虎父无犬子…… 他心中默默腹诽,口中恭谨道:“按药理来说,失效的可能很低,但凡事皆有万一,也不是一点可能也没有,比如久做陈置的避孕药丸,就不如当场现熬的避子汤保险,故而宫中女子不被允许诞下龙裔时,都会被赐一碗新熬的避子汤,但,饶是如此,也可能有意外,譬如有晋一朝的孝宗皇帝,其母身份卑微,本不被允许生下皇子,承恩后被赐避子汤,但孝宗皇帝命硬,其母数月后,仍是腹部隆起,当时的懿德太后,认为此胎甚有福相,或有天佑,允留下这个孙辈,才有后来孝宗皇帝登临大宝。” 皇帝听了这话,心中激动更甚,知晓她私服避孕药物后,他曾秘密派人严斥碧筠失职,并命她将夫人私服药物找出收起,那药,碧筠曾经人回禀过他,是一瓶久做陈置的避孕药丸,既然现熬的避子汤,都有失效的可能,那这瓶不知做了多久的药丸,岂不更有可能,他也真有可能,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 明明最多也就一半可能,可心中的狂喜,却满满地涌了上来,皇帝激动了一瞬,猛地想到一事,忙高声唤道:“赵东林!!” 远处的赵东林,闻唤跑步近前,“陛下有何吩咐?” 皇帝道:“速派人秘至明华街沈宅……” 垂首跪地的郑太医,听了这前半句,即心里一咯噔,都道虎毒不食子,陛下这也忒狠,难不成要青出蓝而胜于蓝?!! 作者有话要说:郑太医:你好毒你好毒,你好毒毒毒毒毒! 漫长的夜晚终于过去了,让我们开启剧情的小马达,虽然女主狗血地怀孕了,但真不走传统狗血套路,要相信作者脑子有坑 感谢地雷营养液!! 25813844扔了2个地雷 时若嫣扔了2个地雷 读者“猫咪第一我第二”,灌溉营养液+6 读者“专业路人甲”,灌溉营养液+10 读者“我爱不二家”,灌溉营养液+1 读者“玉瑾瑶”,灌溉营养液+7 读者“Cherry”,灌溉营养液+3..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利利利用 回到明华街沈宅时,时近卯初,初明的天色淡白如雾,鸟雀落在枯枝上自在啼鸣,一声声,划破初晓的宁静。 温蘅原要陪送父亲回房,但沈湛与温羡,都心系她的身子,要她快些回海棠春坞歇息,此处有他们照顾父亲就好。 温蘅无奈走开,沈湛与温羡同送温父回房安置,为温父脱靴除衣、掖好被子、放下帐幔后,与慕安兄走至外间的沈湛,见四下静谧无人,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为何如此?” 他只问了这四个字,他知道,慕安兄听得明白。 温羡也的确知道明郎在问什么,明郎明知他是故意回到玉鸣殿,明知他的那番说辞,全都是假的,却还是违心地力证他并无虚言,愿以性命相担,保他清白,同生共死。 明郎这样做,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阿蘅,因为阿蘅坚信他这个哥哥无罪,要与他这个哥哥生死同担,所以明郎生死相随,连缘由也未问,就先在太后与圣上面前,力保他无罪,为此违背他一贯为人的原则。 他知道的,为了阿蘅,明郎可以做任何事,在青州琴川的那些日子,他冷眼旁观阿蘅对明郎越爱越深,眼见阿蘅离他这个哥哥越来越远,甚至曾有一瞬升起卑劣的念头,隐隐希望明郎不要那般好,希望明郎有何错处可叫他抓着,让他有理由劝阿蘅与明郎分开,可是没有,一点也没有,明郎是用自己的命,深深地爱着阿蘅,若是哪一日,明郎为阿蘅而死,他都不会感到惊叹,而觉是在情理之中。 他知道明郎对阿蘅的爱有多深,也知道阿蘅对他这个哥哥有多么信任珍视,他借此利用了阿蘅,也连带着,利用了明郎…… 温羡望着他这妹夫,淡淡笑着,不答反问:“你我同样饱读诗书,考中三甲,你为探花,我为榜眼,按理说,我还略高你一筹,可你我仕途,对比起来如何?” 沈湛一怔,听慕安兄继续淡道:“你是大长公主之子,陛下的至亲好友,即使循例探花郎当为七品翰林院编修,但你初入官场,即被授一州刺史之职,那一年,你才十六七岁,而其他各州刺史,都已至少而立之年。 三年之后,你离州归京,一回来,即被授职从三品工部侍郎,十九岁的紫袍重臣,令世人歆羡侧目,羡你有个好出身,天之骄子,三年一科举,探花郎多的是,可天下却只有你沈明郎,这么一位独一无二的探花郎。 而我,纵为榜眼,可因为出身只是小吏之子,放榜后,规规矩矩地循例做了七品翰林院编修,纵是后来承蒙圣恩,被破格提拔为从五品侍讲学士,换穿了绯袍,但就只这么一个并无实权的文职,都因我出身寒微,并非世家子弟,人后受了许多闲话,遭受颇多非议。 想来此后就算能得圣上青眼,圣上也得顾及世家之言,难以再超越世家子弟晋升速度,对我破格擢升,青云直上,对明郎你来说,十六七岁时即已轻松得到,可对我,至少得花上十六七年。” 沈湛回想先前圣上有意晋升慕安兄官职,提拔慕安兄进六部,但也知以如此快的擢升速度,将一平民官员送入六部,必将遭到世家非议,圣上近年来与诸世家关系良好,并不愿节外生枝,曾想以他武安侯沈湛,私下请求圣上提拔舅兄的名义,来擢升慕安兄。 而他当时疑心慕安兄与妻子有私情,有意顺着圣心,提议且将慕安兄擢升调离京城,但又怕妻子知晓后,对他生怨,故而迟迟犹豫不决,在圣上两次三番暗示此事时,都没有做出明确表态,圣上也就暂未再提,直到如今。 世家与平民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纵是能力品行相近,平民官员的晋升之路,也远不如世家子弟顺畅,纵是圣上先前有意破格提拔慕安兄,也会顾及世家所想,心存顾虑,慕安兄所说,全是实情。 沈湛沉默不语,又听慕安兄道:“心有鸿鹄之志,却不得不被世俗身份所绊,十六七年苦熬资历的光阴,人的半生都已过去,心气神或都早早耗尽,我不愿这样等,而想改变这样的状况,眼前正有一条捷径可走。” 慕安兄朗然望着他道:“只要能成为驸马,转眼之间,我便可与世家子弟,平起平坐。” 纵是自听慕安兄说起平民仕途之艰时,心底就已经有了这样的猜测,可亲耳听慕安兄说出昨夜行事的意图,沈湛心中犹是深深惊颤,慕安兄在他心中,一直是端方君子,视名利如浮云之人,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明郎可是在想,我怎会做出这样的事,变成这样的人?” 慕安兄说出了他的心声,淡笑着道,“京城官场,确是一座大染缸,明郎你出身显赫,身在高位,众人高高捧着,许多事情,你见不着,也遇不着,而我,在其间浸淫了近一年,官场人情冷暖,见到许多,也学到了许多。 人是会变的,在青州琴川,我只是一介布衣,从未尝过名利的滋味,自可坦坦荡荡地视名利如浮云,可来到京城为官,天子脚下,高官厚禄、香车宝马,我日日耳濡目染,见惯名利风流,自也希望能一展抱负,青云直上,为此,也不惜耍些手段。” 纵是亲耳听慕安兄一字一句道来,沈湛仍是难以置信,眸光复杂地怔望着眼前人,“……甚至,不惜利用阿蘅的信任?” 温羡毫不迟疑道:“是。” 有如铁石重重摔下,沈湛心中一沉,门外也发出轻微的一声响。 此事要紧,若被下人听去,若传到太后和圣上耳里,蓄意设计欺辱公主,与有意欺君罔上,两条大罪并处,慕安兄性命难保,沈湛急步向外推门,却见是阿蘅怔怔地站在门边,手里拿着她母亲的檀木梳。 温蘅之所以去而复返,是因她原被丈夫与哥哥劝走开,是要准备回海棠春坞,可人回走了没一会儿,就发现这檀木梳摔落在地上,想是哥哥背父亲回房时,从父亲胸前衣裳处,悄悄滑落下来的。 温蘅还是不放心父亲,怕父亲在玉鸣殿外睡了半夜,受冻着凉,遂边让人去传府里的蔺大夫,边捡了这檀木梳在手,亲自拿送回来,却没想到,人在门外,听到了这样一段对话。 沈湛看门外的妻子,手攥着檀木梳,怔怔望着慕安兄,面色比苍茫的天色,更为苍白淡薄,心中忧切。 妻子与慕安兄虽无血缘,但一同长大,做了多少年的兄妹,听到慕安兄昨夜原是在利用她,听到慕安兄这样一番剖陈心意的言辞,心中之惊颤,定是选胜于他。 “阿蘅……” 沈湛甚至怕妻子会像在玉鸣殿时那样突然倒下,手扶住她的手臂,但妻子手温虽冷,人仍是站得笔直,只是微垂眼帘道:“……父亲的檀木梳掉了,我捡来拿给父亲……” 慕安兄走上前,手接过檀木梳,好似无事发生,又好似他方才那番话,被阿蘅听去,也并没什么,仍是寻常温柔口气,“我拿给父亲就好,你一夜没睡,快些回房躺歇吧,有身子的人了,更要注意休息。” 妻子说“好”,人仍是站在原地不动,又道:“我怕父亲昨夜着凉,刚刚传了大夫来,让大夫为父亲把脉看看,纵是无事,也让大夫开剂祛寒的药方,让父亲醒后喝碗药,以防万一。” 慕安兄道:“好。” 妻子又道:“父亲喝药怕苦,得拿蜜渍梅哄着,蜜渍梅在……” “在架子左格的白瓷小罐里”,慕安兄静静望着妻子道,“我知道。” 妻子不再说话,门庭前沉寂无声,而天色愈亮,四周人音渐起,越发衬得这一处静如幽海,无声静默地,令人感到窒息。 最终打破这难言沉默的,是匆匆跑来的脚步声,府中的蔺大夫,拎着药箱急急赶来,“小人该死,小人今日睡沉,起迟了些……” 沈湛正不知该如何是好,见大夫来了,也不听他急着解释迟来的原因了,忙让大夫入内为岳父大人把脉,又挽着妻子的手道:“大夫来了,此处也有慕安兄照应着,我先送你回房休息好不好?” 妻子寂寂垂眼,沈湛揽着妻子的肩,送她离开此地时,朝慕安兄看了一眼,见慕安兄依然平静地看着妻子,神色未有稍变。 慕安兄不久前的那番话,亦在他心里掀起惊涛骇浪,沈湛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与慕安兄相处,遂移开目光,携妻子沉默离开。 在送妻子回海棠春坞的路上,沈湛看妻子始终静默不语,安静地令人担心,昨夜玉鸣殿中,郑太医曾说,妻子现在不能有心事挂怀,可刚回府,就出了这么一件事,妻子此刻心情,定然十分复杂难受,沈湛怕她因慕安兄之事,大受打击,伤了身子,又吩咐近侍去传话,让蔺大夫离开岳父大人那里后,速至海棠春坞。 蔺大夫约在一炷香后,匆匆赶来,妻子自回到海棠春坞后,人就坐在窗下,一句话也不说,见蔺大夫来了,方抬起眼帘,开口问道:“父亲身体如何?” 蔺大夫回道:“老先生身体无恙,小人也已遵温大人的意思,开了一剂祛寒药,着人煎药去了。” 妻子听后,不再说话,只静静地望着墙上悬挂着的一幅和合二仙图,那是慕安兄亲手画的,是慕安兄去年送给妻子的生辰贺礼。 沈湛心中越发担心,忙让蔺大夫为妻子把脉探看,蔺大夫背过身去,微|颤着手,取出药箱中的脉枕薄帕,回身努力神色如常,请夫人将手腕置于脉枕之上。 妻子恍若未闻,仍是望着那幅和合二仙,沈湛忧急地柔握住妻子的手腕,置于脉枕上,示意蔺大夫快些把脉探看,并急切问道:“如何?” 蔺大夫低首把脉片刻,张口欲言,又觉不大对,努力蓄了些笑意,面露喜色道:“恭喜侯爷,夫人有喜了,已有一个多月,一个多月……” 他如是说了两遍,见侯爷急道:“这我知道,我是问,夫人身体如何?” 蔺大夫微一顿道:“夫人脉相平稳,身体无恙,侯爷无须担心。” 沈湛看妻子神色确实无波无澜,可她越是这样平静,他心里越是担心,边在妻子身边坐下,边微摆了摆手,示意蔺大夫退下。 蔺大夫暗暗松了一口气,收了脉诊薄帕,提着药箱,垂首退出房门,刚走没几步,就见碧筠姑娘,迎面走了过来,忙垂了头,与之擦肩而过,脚下走得飞快。 作者有话要说:赵东林:我太难了! 郑太医:+1 蔺大夫:+1 忽然觉得全员都有点难…… 感谢地雷营养液!! 白芷扔了1个地雷 读者“小重山令”,灌溉营养液+1 读者“北燕南飞”,灌溉营养液+1 读者“南枝开遍”,灌溉营养液+1 读者“每天被打脸心累”,灌溉营养液+7 读者“烤火的one”,灌溉营养液+1 读者“”,灌溉营养液+1 读者“婷婷和猫”,灌溉营养液+1..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心心心事 海棠春坞内,沈湛见温蘅始终不言不语,心中担忧。 他知道妻子为何如此,昨夜建章宫之事,今晨慕安兄之事,这两件事,亦沉如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他虽生来身份显赫,乃华阳大长公主与武安侯独子,但与皇室贵族子弟,都只是泛泛之交,去青州上任前,真正的友人兄弟,唯有从前的六皇子、如今的圣上一位,后来在青州与阿蘅相识相爱,也与慕安兄渐渐熟络,他敬重慕安兄品行才学,端方君子,如切如磋,又有阿蘅这层关系在内,虽与慕安兄相识时间远短于圣上,渐也视慕安兄为亲友兄长。 问平生,他沈明郎独此两位兄弟友人,他也原以为,此生能与六哥和慕安兄两位至情至性之人,为亲为友,是他沈湛的幸运。 但不过短短一夜,一切都天翻地覆,相识十几年、原以为肝胆相照的六哥,竟在建章宫内,调戏他的妻子,若非他恰好来到建章宫外,撞破此事,已除了阿蘅鞋袜抚|摸|亲|吻的圣上,后来会对阿蘅强行做些什么,他略微深想,便心惊肉跳,胸中阴霾翻搅,如尖刀划过胸|膛的剧痛,能将他整个人淹没。 建章宫之事,已令他心绪沉郁阴鸷,他强行压抑着回到家中,又从慕安兄口中听到了那样一番话,被他视作端方君子的慕安兄,在他的询问下,竟道出他是为了驸马的身份、为了仕途顺畅,有意设下玉鸣殿之事,他所以为的浊世清流君子,却自剖心胸,称是附凤逐权之人…… 连番惊骇打击,令沈湛心思狂乱,如阴霾遮天,整个人被这两件事沉沉压着,反复思量着他在这世上的独二位亲友,思量着他对慕安兄品行的敬重,思量着他与圣上的多年情谊,慕安兄的转变,令他震惊,而圣上昨夜之举,若非无意为之…… ……原可交付生死,九死不悔,可现下,昨夜在建章宫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一幕幕,总是不断在他眼前闪现,每多回想一次,曾经坚如玄铁的信任,便多一道裂缝,若这裂缝一道道遍布信任表面,曾经的坚不可摧,只要外力稍稍一碰,便会碎成齑粉…… ……其利断金…… 去夏离京视察大梁各地水利,路经武威城时,牢记儿时承诺的他,特地为圣上向徐先生求做了一把乌金匕首,并请徐先生篆刻了这四个字,后来,他也见圣上将这乌金匕首陈设在日日可见的御案前,他与圣上之间,向来是这样,许多话无需明说,兄弟情义,都刻在心里。 论说兄弟情义,圣上绝不会对他的妻子,有任何非分之想,可他熟知圣上性情,纵是醉酒,亦能自持,昨夜失态到那种地步,不该是往日的圣上,会做出的事情…… 他不想猜疑,可他不得不猜疑…… 沈湛心乱如麻的同时,也清楚知道,妻子心中的难受,绝不会比他少半分,慕安兄在妻子心中是何分量,他最是明白,愿以自己性命担保兄长清白、愿与兄长同生共死的妻子,亲耳听到慕安兄说出为了附凤逐名、设计利用自己妹妹的实情时,心中会是何种滋味,而昨夜建章宫中,面对当朝天子的强逼欺辱时,妻子又受到了怎样的惊吓和难堪屈辱…… 心疼担忧妻子的沈湛,暂压下自己的满腹沉思,为设法让妻子暂抛开昨夜今晨之事,想想值得高兴的事,脱离现下魂不舍舍的状态,他揽握着妻子的肩臂,含笑轻道:“还记不记得,我说过,早想好了我们孩子的名字……” 温蘅因沈湛这一句,凝望墙上和合二仙图的眸光,缓缓垂落,落在自己平坦的腹部,情不自禁地,伸手轻轻抚上。 ……一个多月,与那人半点干系也没有,这是她与明郎的孩子,是她以为那人终于罢手,她得到了解脱,在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时,怀上的,与明郎的孩子…… 正想得出神,明郎轻将他修长温热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与她一起感受着他们的孩子,轻声问道:“想不想提前听一听?你若觉得不好,那名字就由你来取,我听你的。” 虽然爱怜腹中未出世的孩儿,但温蘅心中,并非只有为母柔情,沉重的心事,如千丝万缕,紧紧纠缠撕扯着她,她恨不能抽刀快斩乱麻,却又不能,那不是乱麻,每丝每缕,都是她的心,牵着她的情…… ……昨夜离开建章宫后,她原已下定决心,回来后,要和明郎坦诚一切,而后分开,无颜再见他的她,要与他断了这夫妻情分,永远分开…… ……但这孩子,竟像是洞晓了她的心声,在她在建章宫这等难堪屈辱之事后,终于下定决心要与明郎分开时,以那样的方式,速速告诉他|她的父亲母亲,他|她的存在…… ……他|她是不愿见父母分离,所以不再和她这个母亲“玩捉迷藏”了吗……可是,他|她的母亲,却并不是他|她父亲心中的好女子…… ……纵有了与明郎的孩子,过往的一切,也都是抹不去的,时时刻刻都有被揭开的危险,她可以不畏人言,只在乎明郎一人,可若到时候事情暴露,传得满城风雨,人人皆知,她与明郎的孩子,该如何在风言风语中自处,又会如何看待她这个母亲…… ……不要他|她……不,她舍不得,一个无辜的孩子,一个原本她期待着的与明郎的孩子,纵是与明郎分开,她也会怀着他们的孩子离开,在从宫中回来的路上,她有想过,与明郎分开后,她将离开这里,设法劝服太后娘娘,允她暂时离开她的身边,携父兄回到青州琴川,过上几年…… ……尽管太后娘娘应难允准,她也有侍亲之责,但这是她与明郎坦白后,最好的选择……怎有脸面再留在京城面对明郎,又怎忍见哥哥再为她受苦…… ……哥哥昨夜无辜受难,让她心中后怕,联想去夏牢狱之灾,更是心神颤惧,愧疚万分,哥哥视名利如浮云,并不热衷官场,当初是为了她,才努力留在京城为官,也是因为她,才遭受了这一次又一次劫难,她亲手将哥哥拖进了这深渊里,也要亲手将哥哥带离,离开这人心倾轧的修罗场…… ……回到琴川,请太医为父亲开出长期药方,他们兄妹陪父亲回到家乡,安安静静地照顾父亲,她会在那里,生下与明郎的孩子,与孩子和父兄过着简单的日子,小城岁月悠悠数载,人心许已皆被时光抹平,无论是明郎,还是那人……届时她再一年回一次京城,侍|奉太后一定时日,再回琴川,和父兄孩子一起…… 她原是这样打算的,可哥哥却不愿回去,他说他要成为驸马,自此摆脱身份桎梏,与世家子弟平起平坐,他说他昨夜是在利用她的信任,有意设下了玉鸣殿之事,只为此后官运亨通,一展抱负,青云直上…… 墙壁上悬挂着那幅和合二仙图,是哥哥亲手画了送她的,当时哥哥问她想要什么生辰贺礼,她摇头,说只要哥哥平平安安就好,哥哥后来送了她这幅画,和合二仙,寓意夫妻恩爱白首,一世不离,哥哥说,因为她希望与明郎白头偕老,所以他祝福她与明郎白首不离…… 哥哥说过许多话,不仅仅是不久前所说的利用她,许多年前,他还说过,阿蘅是他的命…… 温蘅心事沉郁,虽因沈湛有意提及孩子名字,而浅笑须臾,但很快,笑意即被沉重心事压散,沉思不语,沈湛望着沉默不言的妻子,想到她昨夜曾说,回来之后,要与他说建章宫之事,但到现在,妻子都没有开口。 ……怎么开得了口,能叫心性柔婉的妻子,激愤到甩了当朝圣上一耳光,心中该是何等屈辱,他所没有看见、没有听见的,又会有多么荒唐可怕……妻子又将因为此事,难受多久…… 沈湛紧紧地抱住妻子,真希望自己能让妻子忘了这件事,真希望昨夜之事从未发生,可都只是妄想,他都越想越是深刻,妻子定也一样,圣上……六哥…… 强行压下的阴暗心绪,又如潮涌上,而建章宫中,正被沈湛猜疑的当朝皇帝,虽以龙体不适为由罢朝一日,但也并没有卧在龙榻上休息,一夜未睡的他,手拿着那只剔红圆盒,指拨着里头被捡拾起的碧玺珠,无言地想着心事。 起先,他还在想嘉仪的大胆行径,想明郎是否猜疑,想她那愤恨的一耳光,但渐渐想着想着,他的心思,就忍不住转到了她的孕事上,指拨着一颗颗圆润光滑的碧玺珠,忍不住想,若她怀的是个女孩,就将这十五颗碧玺珠,再配上精心挑选的珍珠宝石,连成一条新项链,给孩子戴着玩,若是男孩,就将这十五颗碧玺珠,给他当弹珠玩…… ……若是个男孩,他要手把手教他读书写字、射箭骑马,他不会像他的父皇那样冷漠,他要做一个好父亲,他要让孩子感受到父亲的尊重和爱,有着满满的自信,睡梦里也能笑出声来,昂首挺胸地明朗长大,就像明郎小时候一样…… ……若是个女孩,他要把她捧在手心里,不让她受一点点伤害,他要把天下最好的,都捧送到她面前来,他要她做掌上明珠,做天下间最快乐最尊贵的小公主…… ……小公主……公主…… 皇帝美好的畅想突然一滞,纵使她怀的真是他的孩子,生下的真是他的女儿,那孩子,也做不了小公主,她会是明郎的孩子,会唤明郎为父亲,他只是个外人,他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她会是个好母亲,明郎也会是个好父亲……若明郎心存猜疑,疑心到那孩子的出身,他会是个好父亲吗? 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皇帝既想着明郎认他的孩子为亲生子女,而他的孩子,也只认明郎为父亲,他们一家其乐融融,他只是个外人,心中涩堵,又想着若明郎怀疑那孩子的出身,性情大变,对那孩子甚至是她,冷淡相待,心中忧灼,思来想去,这两种可能,都是那样地令他难受,像是已完全忘记,他最多只有一半可能身为人父,似已直接认定了,他就是她腹中孩子的生身父亲。 皇帝这厢正想七想八、愁肠百结,赵东林趋近禀报,说是容华公主遣人送来了一条孔雀裙。 并不是华贵的孔雀翎裙,而是一条小女孩所穿的素净裙裳,被以画笔颜料,仿照华贵精美的孔雀翎裙,画满了鲜艳夺目的碧蓝孔雀羽。 皇帝一见这袭孔雀裙,即知妹妹是在向他求情,这袭“画裙”,是他从前送给妹妹的,那时候,妹妹还小,见庄妃所生的三公主,穿着一身熠熠夺目的孔雀翎裙时,目露羡意,久久不能忘怀,回去后茶饭不思,母后问她怎么了,妹妹知道母后的难处,也不说出实情,只道无事,他在旁看着,见妹妹几日下来,都难展笑颜,就用碧蓝颜料在裙上作画,为妹妹绘制了这样一条孔雀裙。 颜料受不得水洗,这条裙子,妹妹自也只穿过一次,那一次,妹妹原只是在他面前穿,后来觉得一生一次的机会,就这样躲起来穿,十分不美,于是就既羞涩又开心地穿着裙子跑到御花园玩。 他们兄妹,原是一如既往地,往僻静少人处走,那日却不知怎的,恰好撞见了其他妃嫔公主,她们保持着高雅的风度,可目中的嘲笑奚落,冰冷地不肯掩饰半分,妹妹回去后,就把自己反锁在屋里,等母后着急地命人撞开门后,他见妹妹抱膝坐在墙角处,眼睛都哭肿了,身上只穿着贴身单衣,那件画出的孔雀裙,不见踪影。 他一直以为这孔雀裙,被妹妹那时候给烧了,再没问过,妹妹也再没提过,却原来,这些年,她一直都好好地收着。 妹妹此时派人送这孔雀裙给他,定是希望他这哥哥,为她在母后面前说情,解了她的禁足,并请他相信,玉鸣殿之事,她说的才是真的。 玉鸣殿之事,事涉她的兄长,虽说她已恨透他了,但若他再伤她兄长分毫,她的恨意,怕是还能更深,而妹妹这性情,确实需要静心养性,他知道妹妹的真正性子,也知道她对明郎执念之深,可母后不知,昨夜之事,对母后打击最大,他现在需做的,不是为妹妹向母后求情,而是多关心母后身体。 这日黄昏,一夜未睡、又因种种心事、没有半分困意的皇帝,在压着重重心事,理政了大半日后,想着母后或已睡醒,移驾至慈宁宫探看,见母后并非如他所想的伤心落泪,而是正在案前写字,远看着神色还算平静。 皇帝原以为母后在抄佛经,近前请安才发现,母后在纸上写了许多字,一个个地单独列着,字字皆寓意美好。 皇帝不解询问,太后为他解惑道:“哀家在给阿蘅的孩子想名字”,说着手指着一个“璟”字问他,“你看这个字好不好,璟,玉之光彩,沈璟……沈璟好不好听?” 皇帝心道,元璟更加好听。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地雷营养液!! a258y5y扔了1个地雷 读者“烤火的one”,灌溉营养液+1 读者“北燕南飞”,灌溉营养液+2 读者“时间是个什么鬼”,灌溉营养液+5 读者“我没有钱”,灌溉营养液+2 读者“我没有钱”,灌溉营养液+1 读者“严争鸣”,灌溉营养液+10 读者“阿甲”,灌溉营养液+10 读者“婷婷和猫”,灌溉营养液+1 读者“Almar”,灌溉营养液+5 读者“花小朵Olivia”,灌溉营养液+2..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猿猿猿猴 太后看皇儿不说话,以为他是觉得这字不好但又不便明说,又拣了一个字问他:“‘厚’字如何,寓意为人敦厚?” 皇帝面无表情,心中暗暗皱起眉头,元厚元厚,怎地谐音猿猴,若是男孩,听起来粗犷笨重,若是女孩,那更是不好不好…… 太后原因小女儿的事,寝食难安,卧在榻上数个时辰,也难有半丝睡意,她为转移下注意力,令心境稍稍宽松些,转念想着昨夜的另一桩喜事,下榻为阿蘅的孩子想想名字。 原本将这些寓意美好的字一个个写下,拟想着阿蘅未来儿女绕膝的美满生活,她沉重的心情,渐渐舒缓了些,还和皇儿说起这些字来,可皇儿反应实在冷淡,半点回应也没有,太后想皇儿定是在忧心他妹妹的事,没心思在这上面,她也由此念起她这令人痛心的小女儿来,沉重心事涌上,眉眼间的淡淡的笑意,渐都消去。 皇帝盯着那纸上的“厚”字,在心中和“猿猴”计较了半晌,暗想着如何绕过“猿猴”二字,说服母后放弃这个“厚”字,想了一阵,他忽地意识到母后许久没说话,抬眸一看,见母后不再如他来时神色平静,眉眼间愁思轻拢,唇际原浮着的淡淡笑意,也消失地无影无踪。 皇帝知他扫了母后的兴致了,忙违着心道:“……‘厚’字很好,古人云,厚德载物,此字寓意极好”,说了这句,皇帝实在心有不甘,又补了一句道,“母后挑的字都极好,儿臣再陪您看看,定然还有比‘厚’字更好的……” 他说着目光就在那张写满字的纸上瞄来瞄去,想要找一个他中意的,盖过这个“厚”字去,但母后却慢慢抬手掩了那张名字纸,轻声问道:“你妹妹的事,该当如何呢?” 皇帝因这一问,也将心思转到妹妹这事上来,他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问母后道:“母后以为该当如何?” 太后沉思不语,皇帝也不说话,偌大的宫殿之内,一时只闻殿角铜漏滴滴嗒嗒,许久,太后轻轻道:“哀家之前问你温羡此人如何,你对他褒赞有加,后来哀家出宫考量,亲眼瞧看着,也当真如你所说,是个品性端方的好儿郎,多少世家子弟也比不上的,当时哀家甚是欢喜欣慰,暗想嘉仪好眼光,择了位可托终生的好男子,有这么一位驸马陪伴照顾嘉仪,他们恩恩爱爱、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哀家这辈子也就放心了,没成想,嘉仪都是在骗我这做母亲的……” 皇帝见母后越说越难掩伤心神色,忙宽慰道:“嘉仪她是爱明郎爱糊涂了,且让她在飞鸾殿好好反省,她会知错的……” 太后摇头叹息,“哀家也有错,错得厉害……做母亲的,却不了解自己的亲生女儿,不知道她是这样的性子,不知道她暗藏了那些心思,胆大疯魔到敢谋划那等不知廉耻之事……哀家什么都不知道,枉为人母,没有教好嘉仪……” 皇帝正是担心母后会因嘉仪之事归咎自身、郁结于心,故而前来探望,母后身体不太好,若长期如此自责郁结,定会伤到身体,他心中关切,忙安慰道:“您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儿臣与嘉仪,能有您这样一位好母亲,是一生的幸运,嘉仪的事,怎么会是您的错呢,您只是太爱嘉仪了,将她的性子,惯得有些娇了,她又对明郎执念过深,才一时糊涂,做下了这样的错事,但没有事的,嘉仪还年轻呢,您往后待她严厉些,她知道错了,改了性子,为时不晚……” “晚了……”已有两天一夜没有阖眼的太后,眸中的倦色,挟着深重的忧愁,“晚了,嘉仪已做下了错事,这事错得离谱,无法回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昨天晚上的事,皇后贵妃她们,心里都有数,那些被撂在花萼楼的妃嫔朝臣,也从温先生口中听到了‘公主’二字,亲眼见到哀家等神色仓皇地随温先生离开,心里也会有猜测,嘉仪又在之前,将她所谓的钟情温羡一事,传得几乎人尽皆知,流言一旦起来,嘉仪的名声,可就毁了……” 皇帝在旁静静地听母后说着,心里清楚,事到如今,顺势真让嘉仪嫁给温羡,是平息风波的最好选择,他知道,母后心里也有这样的打算,但仍是心存疑虑。 正想着,母后抬眼看来,望着他问:“昨夜玉鸣殿之事,你可信温羡?” ……尽管对这小女儿极度痛心失望,但太后在面对嘉仪与温羡两人完全相反的说辞时,心里仍是难以决断,只因为她觉得,既然嘉仪把什么都和她说了,连对明郎的那些罔顾廉耻的谋算,对阿蘅的憎恨厌恶,甚至对她这母亲“偏心”阿蘅的不满,通通都毫无保留地同她说了,为何偏偏在温羡之事上,要坚持扯谎,这很反常,没有必要…… ……是温羡在有意欺瞒吗? ……可是,温羡其人,也并不像是轻薄好色之徒,应不可能冒着被杀的危险,蓄意欺辱公主、欺君罔上,而且阿蘅与明郎,都是那样地信任他,都愿用自己的性命,担保温羡清白无辜…… 太后心中越想越乱,可这事容不得她慢慢想,时间拖久了,流言散开,愈传愈烈,嘉仪这一生,纵是锦衣玉食,身份尊贵无比,可也跟这污点,彻彻底底地撇不开了,身死,都将留有污名。 唯一洗净这污名的办法,将此事轻飘飘地揭过去的上上之选,太后心里同时也清楚,那就是令嘉仪与温羡成婚,宣告世人,温羡早就是驸马人选,可她仍是对温羡关于玉鸣殿之事的说辞心存疑虑,遂问问皇儿的意思。 皇帝知道,他的回话,将影响母后的判断,将决定妹妹的未来。 ……妹妹闯下玉鸣殿的祸事,他这个做哥哥的,也有责任,明知妹妹是怎样的性子,知道她对明郎执念过深,却在劝来劝去不见效后,懒怠再管,明知妹妹对明郎暗有谋划,却存了“静待转机”的念头,隐隐守待着妹妹推波助澜,守待着他们婚姻瓦解,好叫他趁虚而入…… ……事情闹成如今这样,不管真真假假,温羡这人,他是动不得的,他若将她哥哥怎么样,她怕是要气到同他拼命的,她有时气性大得很,且惊气极了,会伤身生病,她如今可是有身子的人了,万万不能再动气,这一气,伤的可是两个人…… ……会不会是三个人呢,也许她怀的是双胞胎,就像明郎和他姐姐一样…… 皇帝的心思,悠悠荡荡地飘了一瞬,见母后还在看着他,等他一个答案,忙收敛心神,回答母后的问话。 他避而不答是否相信温羡,只迎着母后迷茫的目光,恭声回道:“温羡此人,品行才能俱是一流,对女子来说,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人选。” 太后闻言良久不语,直至夜色垂拢,殿内昏暗无光,方怔望着案上那张写满佳字的名字纸,声轻如烟道:“难道这是天意不成……温家替哀家抚养了一个女儿,所以哀家,要再还温家一个女儿……” 关于如何处理妹妹和温羡的事,皇帝自己心中,也甚是为难纠结,遂也没有立刻接母后的话,在心内暗暗思考着,他想了片刻,又听母后道:“明日你派人去明华街接阿蘅入宫,咱们一家人,明天中午说说体己话,商议下嘉仪这事,如何收场,把心里话说开,一家人,不能在心里留了疙瘩……” 原正为妹妹之事忧心的皇帝,闻言暗暗雀跃,立即答应下来,陪母后用完晚膳后,他人刚出慈宁宫,即命赵东林择好翌日午宴地点,吩咐底下好生布置,等到了第二日,下了早朝的皇帝,回御书房召见完重臣,匆匆处理完要紧朝事后,将余下折子都先搁在案上,留待晚上再看,人先离了建章宫,携亲近内侍,快步向午宴所在的御花园疏影亭走去。 疏影亭位处梅林深处,清幽雅致,四周设有可开合的琉璃花窗,端抵似一座建在香雪海中的雅静小室,既可赏梅,又不受寒气侵扰,皇帝原对这选址十分满意,但在往梅林深处的疏影亭走去时,踩在白石小径上,走踢了一颗细小的石子,眼望着那颗小石子圆溜溜地滚到一边,皇帝原本轻快雀跃的心情,立时往下一沉。 ……若她不慎脚踩了石子,摔了怎么办?!! 皇帝想起前夜在建章宫,她脚踩了一颗圆润光滑的碧玺珠,向后摔去,若不是他眼疾手快地在后扶着,那样重重一摔,她定会伤着,而她腹中的孩子,或也会跟着受到伤害,甚至……流产…… 仿佛已看到了她痛苦地摔倒在地、鲜血浸湿裙裳的可怕情景,将近中午的晴好天气,皇帝遍体发寒,眼望着这条长长的白石子路,眉头紧皱。 赵东林见原本兴致颇高、连辇都不坐、健步如飞往前走的陛下,忽然停下来不走了,不解地躬身问道:“陛下,怎么了?” 下一刻,他知道怎么了,挥挥手,令随侍的侍卫内监散开在这条白石路上,全都睁大了眼,仔仔细细,将所有或有的细石子,全给陛下踢飞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狗子一孕傻三年 感谢地雷营养液!! 读者“我会弹小星星啦”,灌溉营养液+52 读者“花秾”,灌溉营养液+2 读者“”,灌溉营养液+2 读者“米拉”,灌溉营养液+3 读者“婷婷和猫”,灌溉营养液+5 读者“葳蕤”,灌溉营养液+10 读者“阿零”,灌溉营养液+1 读者“丽卡”,灌溉营养液+10 读者“”,灌溉营养液+2 读者“步妩”,灌溉营养液+5..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棒棒棒槌 原本清静无声的梅林,一时提靴踢石之声,此起彼伏,通往疏影亭的白石径上,随行御驾的侍卫内监,个个低头弓腰,瞪大了眼睛,寻找散落在石径上的细石子,一一踢飞干净。 如此耗了约一炷香时间,赵东林趋近御前,“陛下,都清理干净了。” 皇帝边往疏影亭走,边吩咐道:“回头传话给司宫台,让他们安排宫侍,将宫中的这些石径,都一一清理干净,特别是入宫经御花园往慈宁宫的那条路上,更是要仔细些,一颗碎石子都不能有,小心人踩了跌着。” 机灵如赵东林,自然知道圣上话中的“人”指的是谁,他恭声遵命,随行圣上至疏影亭中,见圣上对着地上的一架铜镀金珐琅炭盆,又皱起了眉头,“怎就安排了一架?!天冷着呢!” 虽然还没出正月,冬日余寒犹在,但今日天气晴好,这会儿又是大中午的,亭子里设一架炭盆已经足够,再多,怕就会嫌热了……赵东林心中作如此想,但看圣上面色,比今日处理官员失职时还不好看,也就将心中想法,默默地咽了下去,只道奴婢该死,速速命手下内监,再在亭内,多燃一架炭盆。 皇帝细细打量完亭内布置、午宴陈设,再挑不出什么不好来,又问赵东林:“昨日朕让御膳房为今日午宴准备青州菜,都备了些什么?” “回陛下,有凤尾虾、樱桃肉、狮子头、文思豆腐、白汁元鱼、水晶肴蹄……” 赵东林正利落地报着菜名,忽听圣上打断他问:“这些菜,有孕之人都能吃吗?” 赵东林能被圣上赞一声“机灵”,自然是真的机灵,他含笑回道:“奴婢昨夜问过郑太医,这些菜孕妇都吃得,其中肴蹄和虾肉,对孕妇和胎儿,都是极好的。” 皇帝赞赏地“唔”了一声,又吩咐道:“回头让郑轩详开个药食单子,派人悄悄送到明华街去,告诉碧筠,她既领着沈宅之事,夫人和胎儿的安康,就都担在她身上,若夫人和胎儿有何闪失,断不会如上次轻饶!!” 赵东林恭声应下,拖开靠桌的梨花木座椅,请圣上坐下歇等。 但特意提前来此的圣上,却歇坐不得,一直站在疏影亭外,双手负在背后,翘首眺看,在见到太后娘娘的凤驾,穿过梅林,迤逦而来时,忙快步迎上,手搀住太后娘娘,眸光却往楚国夫人身上飘,压抑着语气淡淡道:“夫人来了。” 楚国夫人微低了头,朝着圣上屈膝欲福,被太后娘娘制止道:“今儿就我们三个人,一家人之间,不必如此。” 圣上也忙接道:“是是,不必如此,夫人是有身孕的人了,平日得多注意些,往后见朕,不必行礼。” 楚国夫人什么也没有说,也未抬眸看圣上一眼,仍是微垂着头,扶着太后娘娘另一边手臂,与圣上同将娘娘搀扶入亭,请太后娘娘安坐。 亭内宴桌上,各式佳肴已经上齐,热气腾腾,香气四溢,圣上扶太后娘娘在主座坐下后,即眸光示意诸侍离开、无需伺|候,赵东林立领着内侍宫女,屏声垂首,退出疏影亭。 疏影亭内,皇帝亲自拖开座椅,微躬着身,和煦地对温蘅道:“夫人请~” 太后见皇儿先前说不必行礼,此时又亲拖座椅,十分热情,心中暗笑。 虽然平日口中总说有待详查,但行为上,却如此善待阿蘅,皇儿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应早将阿蘅视为家人,太后看得心中欢喜,见阿蘅微垂首站着不动,握着她的手笑道:“坐吧,今儿中午,也别把他当皇帝看,一家人,不必拘礼。” 温蘅心念着哥哥的事,也知道今儿这顿午宴,正是为此事而设,哥哥的性命,捏在太后娘娘与圣上手里,太后娘娘之前已同她承诺,信她哥哥,不会给她哥哥定罪,那圣上呢……哥哥的性命,就全在身前之人一念之间了…… 虽在心里恨透了他,可皇权赫赫,为了家人,她总是不得不一次次地在他面前低头……温蘅忍下心中怨恨,压下满腹辛屈的无力感,垂着眼帘,安静坐下。 亭内无侍,皇帝亲自为母后布菜,为她夹菜,也借这机会,不动声色地将那盘凤尾虾与那碗水晶肴蹄,挪至她的面前,她有孕在身,不能饮酒,皇帝早想到这个,叮嘱过底下人,她面前的天青瓷杯,不是酒具,里头盛的是新沏的热茶,茶是湘波绿,她最喜欢饮这个,他知道。 她喜欢的,他都知道,最喜欢的茶是湘波绿,最喜欢的点心是枫茶糕,最喜欢的乐器是古琴,最喜欢的曲子是长相思,最喜欢的人,是明郎…… 皇帝殷勤夹菜的动作,正因心中所想,而微微一顿,就听母后道:“怎地有些闷热?可是炭火太旺了些?” 皇帝自己也有些嫌热,但他原还以为近情情怯,是因为她在这里,他因内心的悄悄激动,而有些燥|热,却原来,这亭中,真的有些闷热…… 太后道:“开两扇琉璃窗吧,透透气,嗅着梅香用膳,也是雅事。” 皇帝依言开窗,风挟梅香穿入亭中,吹散闷热,也吹得她髻上的金步摇,在清冽沁香的梅风中,簌簌轻摇,细音如雨。 皇帝悄望着她沉静的侧颜,心想有孕之人,大抵不该受风,遂就借给母后斟酒夹菜,站在她座位的侧对面,为她挡着风。 太后哪有什么喝酒用菜的心思,今日这午宴,专为嘉仪与温羡之事而设,她草草用了些酒菜,准备提这件事,目望向皇儿道:“弘儿,你坐下吧,哀家有事要说。” 皇帝还想着给她挡风,仍是站着道:“儿臣站着听,也是一样。” 温蘅并不知皇帝杵在她桌对面是何用意,也没留意这事,她的心思,都在太后的话上,认真听太后一字一句说完后,暗暗松了口气,但仍不敢完全放松,毕竟,掌夺天下生杀大权的,不是太后娘娘,而是在她桌对面、杵站得像个棒槌的男人。 太后见温蘅不语,问她道:“阿蘅,你觉得这法子如何?若你觉得不妥,哀家再想想旁的,或者你有什么法子,说出来听听,一家人一起商量……” ……这法子,既能解了哥哥的危局,又遂哥哥的愿,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哪里还有别的办法呢…… 温蘅轻道:“……我觉得此法可行”,抬眸看向对面掌夺天下生杀大权的“棒槌”,问:“……陛下以为呢?” 皇帝见她终于肯看他一眼了,愈发站得笔挺,口中道:“朕都听母后的。” 压在心中的重石,终于落地,但更深的忧惘,随之如潮水漫了上来,温蘅想着哥哥的“青云之志”,想着他所说的利用她,想着他日后的婚姻生活,一桩心事烟消云散,另一桩心事,又如云雾升腾,漫满了她的心头。 皇帝见他说了那六个字后,她的神色并不欢愉,依然有轻愁如烟,淡淡拢在她微蹙的眉尖,遂又补了一句,“温羡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朕当重用,不会令他蒙冤受罪,夫人宽心。” 他斟酌着语气,努力有点关切,但又不过于关切道:“夫人有孕在身,凡事都宽心些,不要多想,有母后在,有朕在,无人能伤害夫人及夫人的父兄,夫人安安心心地养胎就是,切莫因多思多想,累了身子,伤了腹中的孩子。” 这是温蘅第一次听皇帝提起她腹中的孩子,她听他语气诚挚,想他曾在幽篁山庄说过,他与明郎情同手足,明郎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他会对那孩子,视如己出…… 温蘅暗想着心事,手也不自觉垂在腹前,轻|抚了一下,皇帝暗看她眉眼柔和,眸中流漾着为母的柔情,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忐忑。 ……他不敢让她知道这胎实际有两个多月,不敢让她知道他有一半可能,是她腹中孩子的生父,她说他恶心,若她知晓有这一半可能,是否不会再这般温柔轻|抚,而会觉得,她腹中的孩子,是个恶心的玩意儿…… ……她厌恶他厌恶到了极点,先前既已厌恶到连吃了三四个月的避孕药物,在知晓这一半可能后,她会不会为防万一,直接一剂药下去,永永远远地打消这种可能…… 皇帝想得心惊肉跳,怕惹了她的疑心,不敢再就她腹中的孩子,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强迫自己移开关切的目光,尽心侍|奉母后用膳。 阿蘅同意,皇儿同意,嘉仪与温羡一事如此终局,太后也算是定了一桩心事,心情略放松了些,暂将此事搁下,边同温蘅细细说些养胎之事,边慢慢用完了这顿午宴。 午宴已用完,可太后的“养胎经”还没说完,遂挽着阿蘅的手,边在梅林闲走消食,边继续讲谈,期间,还拿随走在旁的皇帝为例,笑说她当年怀皇儿时,皇儿在她腹中是如何作天作地,闹得她直至临产,几无一日安生。 “听说大长公主当年怀明郎姐弟时,虽是双胞胎,可从有孕到临产,都极顺利的,你怀的是明郎的孩子,想来性子也随他|她父亲,不会叫你这个母亲多吃苦头的”,太后说着笑嗔了皇帝一眼,“不像哀家这个‘魔星’!” 太后只是随口说说,可皇帝听在耳中,却又暗暗愁了起来,若她腹中的孩子,随了他的性子,同他未出世时一样,成日尽在他|她母亲腹中闹腾,那她得多受罪…… 皇帝这样想着,都有点忍不住要趴在她的腹前,告诫她腹中的孩子,不许闹腾,但怎么可能,他正暗暗忧心,忽听熟悉婉音道:“臣妾参见陛下,参见太后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狗子一个人,可以演完一部电视剧 感谢地雷营养液!! a258y5y扔了1个地雷 雅轩扔了1个地雷 雅轩扔了3个手榴弹 读者“圈爱”,灌溉营养液+7 读者“雅轩”,灌溉营养液+69 读者“大咩咩”,灌溉营养液+30 读者“东风恼我一衿香”,灌溉营养液+10 读者“爱学系的好孩纸”,灌溉营养液+1 读者“阿零”,灌溉营养液+1 读者“两张面孔”,灌溉营养液+10 读者“123”,灌溉营养液+15 读者“Almar”,灌溉营养液+5 读者“Cc”,灌溉营养液+6 读者“夜不见月光蓝”,灌溉营养液+79 读者“啊哦”,灌溉营养液+20..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密密密信 来人自是冯贵妃,她道是午后闲走,恰好见太后娘娘与圣上也在梅林,按仪近前请安。 太后知道冯氏是皇儿最喜爱的妃嫔,想着皇儿应希望美人在侧、与冯氏同行,遂命木兰扶她起身,邀她一道闲走散心。 冯贵妃婉声谢恩,眸光自太后与楚国夫人的亲密挽手处,一掠而过,依依走至圣上身边,柔柔轻道:“陛下……” 皇帝心不在焉地与冯贵妃说了几句闲话,眸光一直往太后身边的温蘅身上飘,冯贵妃暗暗看在眼里,只作不知,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圣上说着闲话,将话题转到温蘅身上来,笑着道:“臣妾在家时,也常与母亲,似太后娘娘与楚国夫人这般挽手笑语,太后娘娘与楚国夫人这样好,瞧着真似亲母女呢。” 她这话说得声音不低,太后娘娘闻言笑看了她一眼,将楚国夫人的手臂,挽着更紧,笑问她道:“你看哀家与阿蘅,有亲缘吗?” 冯贵妃不知太后这一眼、这一句背后的真正含义,依原计划接着含笑道:“臣妾先前听皇后娘娘说,太后娘娘曾有意收楚国夫人义女,今日这般瞧着,太后娘娘与楚国夫人,确似一家人,若真收为义女,也是一桩美事。” 太后紧挽着温蘅的手,唇际微弯,笑而不语。 冯贵妃猜测太后娘娘应不知楚国夫人与圣上之事,遂谋划着令太后娘娘收楚国夫人为义女,与圣上定了姐弟名分,断了楚国夫人日后入宫的可能,她有意说了这一句后,见太后只是眉眼含笑,并不说话,还欲再设法撺掇几句,但话还没说出口,忽有一只雀鸟,直愣愣地飞扑了过来,冲向太后娘娘与楚国夫人,也截断了她的话。 那雀鸟堪堪从太后娘娘与楚国夫人中间穿过,令二人受惊分开,冯贵妃紧步上前,扶稳太后娘娘,抬眼见圣上已快步走至楚国夫人身后,手揽着夫人肩臂,助她站稳。 楚国夫人人一站定,即离了圣上怀抱,避走了数步远,圣上空悬半空的手,慢慢垂落,看向楚国夫人的眸光中,关切难以掩饰,“夫人无事吧?” 太后娘娘也紧着上前,手扶着楚国夫人,关心问道:“阿蘅你没事吧?” 楚国夫人摇了摇头,太后娘娘松了一口气道:“依哀家看,你身边得多添些人,平日出行,这些人得寸步不离地跟着,万一有个好歹,能有人及时扶着,不叫你摔着。” 圣上立即赞同,“母后说得对”,又道,“要不从内宫调些得力的侍女嬷嬷,安排给夫人使唤?” 太后娘娘想了想道:“从内宫调些有伺|候孕妇经验的嬷嬷侍女给阿蘅,当年给你和嘉仪接生的孙嬷嬷,好像还在宫中,回头让她领着这些人,出宫到明华街侍|奉。” 冯贵妃听到此处,心中浮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又见楚国夫人轻轻摇头拒绝道:“明郎已为我找好了有生养经验的嬷嬷侍女了……” 太后娘娘笑道:“外头找的人,哪比得上宫里出来的?!” 楚国夫人似心中有结,不愿接受来自宫中的侍女嬷嬷,仍是委婉拒绝,太后娘娘开着玩笑道:“你家里宅子那么大,还怕她们没地住不成,也不需你破费发月钱,她们仍领着宫中的薪俸,哀家让司宫台为她们加俸,等你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哀家重重有赏。” “听话”,似看楚国夫人仍想拒绝,太后娘娘叹了一声,握着楚国夫人的手道,“这是你的第一胎,万事求个稳妥,就当为你腹中的孩子,为了明郎和哀家安心。” 宛如一根绷紧的琴弦,“嘣”地在脑中猝然断开,冯贵妃只觉头皮发麻,怔怔地望向圣上,见他的眼中只楚国夫人一人,眸中的关切,再怎么尽力掩饰,也仍因满得要溢,而不自觉流露出来。 ……难道……难道…… 冯贵妃心鼓急敲,整个人如被狂风卷挟,惊惶凌乱地不知如何是好时,又见太后娘娘笑看了过来,“明郎就快做父亲了,也不知哀家的皇儿,何时能被叫一声‘父皇’?” 在太后心中,放眼后宫,最有可能诞下龙裔的,也唯有最受皇儿喜爱的冯贵妃了,皇儿登基七载,年已二十有一,膝下仍无一子半女,太后虽不问朝事,但也可猜到,朝野之间,必有非议,她将这诞下龙裔、打消非议的厚望,寄托在曾经有孕的冯贵妃身上,岂知冯贵妃听了太后这一句后,只觉讽刺荒唐。 ……楚国夫人腹中的孩子,有几分可能是圣上的龙种,还是说,圣上已因某种原因,认定楚国夫人怀的,就是他的孩子…… ……如果楚国夫人腹中真是圣上的孩子,皇家血脉怎可流落在外,何况圣上膝下至今仍无一子半女,这个孩子的存在,对圣上本人,对打破朝野非议,都至关重要,如果这孩子能平安生下,如果这孩子是个男孩…… ……圣上已对楚国夫人如此宠爱,如果楚国夫人真生下了圣上的第一子,那她入宫之后,该是何等受宠,那孩子是否甚至会被立为太子,大梁江山的未来之主…… ……不,都无需是男孩,圣上喜欢孩子,她当初有孕时,圣上曾说过,男孩女孩都好,楚国夫人纵是生的女孩,圣上也会龙颜大悦,这个孩子的存在,就是楚国夫人最大的砝码,有了他|她,圣上应该不会也无法再满足于这样的地下关系,必要为孩子正名,为楚国夫人正名…… ……要快……要赶在圣上设法纳楚国夫人入宫前……截断这种可能…… 这场梅林“巧遇”,本是冯贵妃听底下人报说,圣上与太后娘娘和楚国夫人,在疏影亭附近的梅林散心闲走,特意赶来与圣上亲近些,并暗暗看看圣上与楚国夫人之间的勾连,却没想到,听到了这样一桩震骇人心之事。 冯贵妃心急如焚,却不能表现出半分,只能神色如常地陪侍太后娘娘,在梅林走了小半个时辰后,她送累倦的太后娘娘回慈宁宫休息,暗看圣上遥看离宫远去的楚国夫人,知道圣上也没心思在她身上,知趣告退,回到长乐宫中。 冯贵妃人在长乐宫中,可谓是坐立难安,越想越觉形势紧迫,不能再等着坐以待毙,急思良久,终于定了主意,示意心腹侍女盼儿上前,轻声吩咐。 哥哥的险事,终于落下帷幕,温蘅心中重石落地的同时,想到又有来自宫中的嬷嬷侍女,要如碧筠等人,被塞到她的身边,心中不快。 她原要坚决拒绝,可一来太后娘娘一片慈爱之心,难以推拒,二来那人刚为哥哥这事定了性,说哥哥无罪,日后要重用哥哥,她怕惹恼了他翻脸,又为哥哥带来祸事,终究沉默点头,接受了太后娘娘的好意。 马车缓缓驶离东华门,春纤问她可是回府,温蘅缓缓摇头,“去青莲巷。” 车马抵达青莲巷时,约莫申初二刻,这时候,哥哥人还在翰林院,来迎她的,是家中老仆林伯。 温蘅见林伯忙着让人沏茶备点心,又紧着迎她去花厅歇坐,笑着道:“我回自己家里,林伯却把我当客人招待,太生分了。” 林伯微躬着身道:“小姐如今不仅仅是小姐,也不仅仅是楚国夫人,身份尊贵,老奴不敢怠慢。” 有关她的身份,因圣上坚持,至今没有公布人前,想来林伯是从哥哥那里,听说了这件事,林伯是家中唯一的老仆,当年父母亲从广陵城外的清水河中将她救起一事,家中仆从里,应也只有他一人知道。 温蘅问了林伯几句,林伯笑着道:“老奴记得,老爷和夫人出门一趟,回来时带回了小姐,小姐出生时受了磨难,幼时有些体弱多病,但老爷请了良医,夫人悉心照料,小姐渐渐就好起来了,健健康康地长大成人,若夫人还活着,得见小姐如今身份尊贵、生活美满,定也十分欣慰。” 温蘅想起母亲,心中也是感伤,她让林伯不必忙着招待,也不要人跟近随侍,自在这座仿建琴川家宅的庭院里,随意走走,等待哥哥回来。 之前,哥哥每日离开官署后,风雨无阻,必会到明华街来,探望照顾父亲,可前日她隔门听到哥哥那番话后,昨日哥哥并没有来,她也有些不知怎么面对哥哥,也没来青莲巷主动找哥哥,此刻人来了,在这座熟悉的家宅里,心境也不复往昔,有些复杂难言的滋味。 温蘅衔着心事慢慢走着,走到自己的房间前,从前,她人不住在这里,可哥哥还是会保留在琴川家中的习惯,为她房间窗下的花觚,换插鲜花,但现在,窗下花觚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温蘅在门前站了许久,仍是没有走进房中,慢慢离了此处,任着心事摇散,缓缓走着,渐来到了哥哥的书房前。 哥哥的书房前,有一株老梅,这时节,开得红艳,她曾在这里悄悄摘了一朵,经窗掷向正在温书的哥哥,哥哥受惊抬头,没寻到她人,却知道是她来了,拈花笑道:“阿蘅,我知道是你。” 余音在耳,仿佛就是昨天的事,温蘅仰首凝望着一树红梅,许久,抬手攀折了数枝,抱着走进了书房。 哥哥书房中,亦无香花,她从前只知哥哥每日会送花给她装点闺房,只知在下榻梳妆时,笑望着哥哥经窗走过,将一束含露鲜花插入花觚,却从未为哥哥做过这样的事。 ……哥哥为她做了太多太多,可她为哥哥做的,却很少很少…… 温蘅将房内架子上的一只胭色梅瓶,拿至书案上,边将新摘的梅枝,修剪着插入瓶中,边无言地想着心事,因为分神,不慎碰掉了案上的一道画轴。 长长的画卷,如流水倾泻开去,琴川四时,春夏秋冬,依次展现在她眼前,还有那隐在青山碧水间的男女,从两小无猜的稚龄孩童,到无忧无虑的少年少女,再到宁静相守的年轻男女,他们一直在一起,诗酒琴茶,泼墨作画,共走过烟雨濛濛的暖春,菡萏接天的炎夏,红枫满山的凉秋,来到落满白雪的皑皑冬日,男子、女子都已消失不见,画上只余一古琴,孤对着一江寒冰,落满白雪,无人来弹…… 温蘅缓缓蹲下身去,慢将这幅画卷轻轻收起,最后拢在怀中,人蜷蹲在地上,轻轻哭了起来。 温羡回到青莲巷时,天已微黑,他听林伯说小姐来了,微愣了下,向书房走去,远远见妹妹人坐在窗下,身子笼罩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似一幅背身的美人画,看不分明。 曾经恨不能日夜相守,一生不离,可现在,连见面说话,都觉困难,温羡僵站在原地许久,终是抬步走进了书房,妹妹听见声音,站起身来,回身向他看去,他无言以对,妹妹也不说话,正像昨日在明华街父亲房前,妹妹听到他说利用她后,兄妹二人之间,无话可说。 长久的沉寂后,终究还是温羡先开了口,但开口也只有短促冷淡的三个字,“有事吗?” 妹妹边缓步近前,边轻轻道:“今日,我去了趟宫里,太后娘娘说,想将容华公主嫁给哥哥为妻,但公主性子娇纵,仍得好好教教,不急着嫁人,所以只想先将此事昭告天下,婚期待定。” “……驸马爷的身份,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明知妹妹是心思无暇之人,厌恶这等龌龊手段,明知自己说下这些话后,会将妹妹推得更远,温羡还是静望着身前的年轻女子,一字字淡声道,“玉鸣殿的事,多谢妹妹了。” 他听着自己的冷淡语气,“还有事吗?若无事,我要换衣歇着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回去吧……离他远远的,离他这个卑劣的哥哥远远的,此后关系越是冷淡越好……若真有一天事败,离他越远,就越安全…… 温羡如是想着,见妹妹身子微动,似是要走,心中再怎么强行压抑着,亦忍不住泛起苦涩,他微侧过脸,不看妹妹,抬脚向内,欲与妹妹擦肩而过,但才走了半步,就被一双纤柔的手臂拢住,妹妹微微踮脚,轻轻地抱住了他。 今日工部事忙,沈湛比平日晚些离开官署,他心念着妻子以及她腹中的孩儿,急急地上了自家马车,命长青快些驱车回府。 但长青却不急着扬鞭,一边应下,一边自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递与他道:“侯爷,黄昏时有人送来一封信,说是给您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地雷营养液!! 白芷扔了1个地雷 醉金杯扔了1个火箭炮 醉金杯扔了1个地雷 读者“万水千山只等闲”,灌溉营养液+5 读者“步妩”,灌溉营养液+3 读者“我没有钱”,灌溉营养液+1 读者“烤火的one”,灌溉营养液+3 读者“Almar”,灌溉营养液+5 读者“爱秦海的粉”,灌溉营养液+5 读者“以暮成雪”,灌溉营养液+2 读者“”,灌溉营养液+8 读者“竹糖樱子”,灌溉营养液+10 读者“不知道加什么”,灌溉营养液+1 读者“阿零”,灌溉营养液+1 读者“Cc”,灌溉营养液+10..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双双双眸 暮色垂拢,昏暗的书房,似是天色未明的幽海,一如人心,明暗浮移不定。 温羡原要狠下心来,与阿蘅擦肩走过,却被一双纤柔的手臂拢住,阿蘅微踮着脚尖,轻轻地抱住了他,不说话,不动作,只是这样抱着,轻柔地靠在他的肩头。 身前的女子,清纤柔弱地宛如一缕云烟,搂在自己脖颈处的双臂,也是那样的娇柔无力,只要轻轻一推,便可轻易推开,可温羡却像是被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给紧紧缠住了,情思编织的千百条枝蔓,紧箍得他动弹不得,僵定了身子站在原地,用尽了全部的心力,才逼得自己不伸出手去,同样拥抱,他在这世上最珍视的女子。 ……为此后与阿蘅疏远,昨日在明华街,他在隔窗看到阿蘅去而复返、走到门外时,刻意与明郎说了那样一番话,告诉阿蘅,玉鸣殿之事,是他有意设计利用她,告诉她,她所信任的兄长,是个为求上位、不择手段的卑劣小人…… ……他要亲手将她推离他的身边,推得远远的,他要她干干净净的,与他已经做下,和将要去做的事情,没有半点干连,万一哪日事败,一切也都是他这个兄长利欲熏心,在后谋划,她什么也不知道,不该被牵连…… ……他以为阿蘅会因痛心失望,自此与他这个兄长疏远些,至少短时间内,因一时无法面对兄长的“真面目”,而离他远远的,可阿蘅没有,他还是低估了她的善良,低估了她对家人的珍视,不过隔了仅仅一日,她就主动来找他,在他那样冷淡相待后,不但没有心灰意冷地离开,反而微微踮脚,展臂抱住了他。 ……他愿将一生,都沉沦在这个怀抱里,可是不能……他不能…… 纵是心中再贪恋她的依赖和温暖,温羡终是伸出手去,轻推开了身前的女子,“……走吧,天晚了,你该回家去,父亲和明郎,在家里等着你……” 温蘅微微抬首,仰望着身前的年轻男子,微颤着唇道:“好。” ……纵是昨日隔窗亲耳听到哥哥说在利用她,说不择手段只为上位,她心里,还是无法相信,无法相信哥哥变成了为求名利、不择手段之人,无法相信哥哥只想着青云直上、位极人臣,而将他们的家,将青州琴川,都毫不留恋地远远抛在脑后…… ……在看到那幅琴川四时图时,她知道,哥哥并没有忘记他们的家,哥哥与她一样深深眷恋着青州琴川,怀念着他们一起在琴川长大的日子…… ……言辞可以伪饰欺瞒,可画笔下流露的每一寸情思,难以掩饰,哥哥没有变,哥哥还是从前的哥哥,他有意设下玉鸣殿之事,故意说在利用他,一定都另有苦衷,无法对她言说、只能将她推得远远的、一个人独自去扛的苦衷…… 将黑昏暗的光线,令人近在咫尺,也看不清面容,但心,是无需是看的,温蘅站在哥哥身前,声音低低道:“下午哥哥还没回来的时候,我一个人,在书房里抚了会儿琴,琴曲是《长相守》,是哥哥从前手把手教我的,自嫁到京城来,好久没和哥哥一起抚琴了,真想和哥哥合奏一曲,哪日哥哥有空,寻我弹琴,我定不会推辞……” 她望着他的双目道:“哥哥相邀,我必至。” 温羡道:“……好。” 温蘅淡淡一笑,微光闪烁的眸子轻轻垂下,“哥哥累了一天了,早些歇息吧,我先回去了。” 她与他擦肩离开,温羡站在门边,遥望着暗色中阿蘅远去的背影,直至再也看不见,方转回室内,燃起了明灯。 室内青幔漆几、墨架石案,一片苍郁沉朴之色,唯有书案的胭色花觚中,红梅娇艳,如明火灼燃。 那一年,琴川烟雨濛濛,满城俱是苍茫水汽,他擎伞走在灰朴的水墨画卷中,望见了一点隐隐约约的红。 是路边随处可见的虞美人,抓在一个年幼的小女孩手上,她咿咿呀呀,话还说不利索,身上的衣裳污脏不堪,脸上也灰尘堆垢,只露出一双眼睛,明澈无比,如两泓清泉。 他擎伞遮在她的头顶,她抬头看看他,又看看身边躺着的妇人,仍是想将虞美人给那妇人看,一边轻轻地推她,一边奶声奶气道:“孃孃……孃孃……” 妇人的尸身已经硬了,半边身子泡在陋巷的积水里,异味难闻,又怎会再回应她半声。 跟着行乞流浪的大人已经死去,一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女孩,如何活下去,他心生怜悯,向她伸出手道:“跟我回家吧。” 她像是听不明白,只是半歪着头看他,他想起随身带着的香囊里放有糯糖,拿出糖诱哄她,她被这甜甜软软的物事吸引了,难抵诱惑地衔到口中,他再次向他伸出手去,想将她带回家去,她却将那支虞美人,放到他手中,好似是同糖在做交换。 他哑然失笑,她也笑了,不知处境之难,不知人世之艰,双眸弯弯,如两勾月牙儿。 他终究将这月牙儿,带回了家里,将她牵到父母亲面前,笑着道:“让她做我的妹妹吧。” 从明晓心意的那一刻起,他为这一句,悔到如今。 温蘅回到明华街时,明郎人已回来了,就守在府门内侧附近,听到车马声响,即出来迎她,一手揽肩,一手扶臂,拥她去厅中用膳。 温蘅看明郎手攥得紧紧的,像是怕稍松些,她就会化烟飞了似的,浅浅笑道:“我还未显怀呢,身子也不笨重,不会走跌了的。” 明郎仍是这般紧搂着她,至厅中落座,仆从端菜上桌,温蘅望着站着给她夹菜舀汤的明郎,将今日入宫之事讲与他听,明郎听了道:“此事如此了结甚好,慕安兄既无罪名背负,又遂心成了未来驸马,此后仕途顺畅,容华公主或许不愿嫁慕安兄,但既然婚期未定,未来还有回寰之机,太后娘娘如此处置,已考虑到方方面面,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了。” 他将一碗参鸡汤,放到她面前,“此事已算是有了个好结果,以后别再多想了,安心养胎为好。” 温蘅点点头,又道:“明日会有些内宫的嬷嬷侍女,被拨到家里使唤,都是有伺|候孕妇生养经验的。” 明郎持箸的手一顿,“……这是谁的意思?” 温蘅一怔,“什么?” “……我是问,这是皇后姐姐的意思吗?”明郎转看过来,笑着道,“还没特意派人通知姐姐,也不知姐姐,有没有从太后娘娘那里知道这件喜事?” 温蘅摇头,“是太后娘娘的意思,我原要推辞,但太后娘娘盛情难却……” “娘娘也是一片慈母之心”,明郎微低身子,靠在她腹前,似想听听动静,可孩子太小,什么也听不到,只能又坐直了身子,轻|抚了下她平坦的腹部,笑对她道,“真想早些见到他|她,听他|她叫我一声‘父亲’。” 温蘅因明郎的话,拟想着孩子呱呱落地的场景,拟想着孩子学唤父母的情形,唇际不由泛起笑意。 也不知是个男孩还是女孩,会更像她还是明郎一些,想着想着,她手抚着腹部,一颗心,也变得柔软起来,那些郁结的心事都悄悄沉了下去,浮在心头的,是悠悠漾漾的温暖与宁静,人也情不自禁地靠在明郎肩侧,轻轻道:“还早呢。” 明郎笑,“等不及了都……”又轻吻了吻她的手道,“听说孕妇怀孕产子,极受罪的,真想这**月的时间,飞快地一掠而过,你眨眼间,就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了,什么罪也不用受。” “借口”,温蘅亦笑道,“我听说怀孕期间,女子会变得身形肥臃,面部浮肿,我看你是嫌我的丑样子,不想多看一眼,所以才希望时光飞逝。” 她原是说玩笑话,她和明郎之间,平时也常开开玩笑,你来我往的,只是夫妻之间的调笑,乐乐而已,不会当真,但不知怎的,她这会儿说了这句玩笑话后,明郎竟似当真了,认真急道:“不是的,我不是嫌弃你,我是真怕你受罪,我听说妇人怀孕期间很难受,遇上难产更是危险,我害怕……我害怕失去你……” 他深深望着她,不知所措而又坚执地,望着她道:“我怕失去你,阿蘅……” 这样缠绵如丝而小心翼翼的眸光,好像又回到了去年夏末,明郎摔马昏迷,醒来后就这样紧盯着她,追着问她“会不会离开他”,在她给了一个否定的答案后,仍不能完全安心,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温蘅微惊地看着这样的明郎,“我知道,我知道……我说说玩笑话而已,我知道你不会嫌弃我的……” “……那你会嫌弃我吗?”明郎低声问道。 温蘅摇头的一瞬,即见明郎展颜,仿佛之前那个语无伦次、不知所措的男子,是幻觉一般,立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将瓷勺塞入她的手中,如常含笑道:“鸡汤要趁热喝,对你和孩子都好。” 温蘅抿了一口香浓的参鸡汤,又抬头看看明郎,他仍是忙着帮她夹菜,似同之前没有区别,又同她说起哥哥的事,问她道:“慕安兄和公主的婚事,应会很快昭告天下吧?” 温蘅道:“应就这几日了。” 上元节后不久,冰雪消融,日光渐暖,一桩喜事也自宫内传出,道楚国夫人的兄长、从五品翰林院侍讲学士温羡,被选为容华公主的未来驸马,因为向来疼爱公主的太后娘娘,舍不得容华公主离开嫁人,希望容华公主多承欢膝下些时日,公主婚期待定,暂未择期,而作为未来驸马的温羡,没几日即被擢升入刑部,人人皆叹寒微子瞬变附凤郎,扶摇而上,前途无量。 公主下嫁一事,传得朝野皆知,而楚国夫人有孕一事,则只在皇室贵族妇人间传开,这两件事,自都传入了华阳大长公主的耳中,前者让她一直以来的谋算,打了水漂,后者也无法令她生出半丝欢喜,尽管从名义上说,她该是温氏腹中孩子的祖母。 她极度厌恶温氏,不仅仅是明郎所以为的身份寒微,更因每每望见她那一双眼睛时,打从心底的厌恶,难以抑制地浮上心头,混掺着陈年旧事,让她不得安宁。 当身在青州的明郎,写信来说,想娶一名小吏之女为妻时,她当然回信不准,但明郎坚持,一封信比一封信态度坚定,甚至写出如她不允、他就出家等忤逆之语,她对温氏这个未曾谋面的寒微之女的厌恶,也就随着这一封封信、一句句忤逆之语越来越深,在明郎讨了赐婚旨,新妇第二日向她这婆婆敬茶时,达到顶峰。 她看到温氏那双眼睛时,端杯的手,都忍不住轻轻颤|抖,她讨厌这样一双相似的眼睛,这样的眼睛,也曾经长在一个寒微之人的脸上…… 自选择嫁与沈郎,自定国公府覆灭,她就将这往事深深埋葬在心里,可在见到温氏后,看到她这双眼,成日在她面前乱晃,久远的往事,又像藤蔓缠住了她,每多看温氏一眼,厌恶就加深一层,怎么忍得了她做她的儿媳,怎么忍得了明郎为了这么个寒微女子,忤逆她这个母亲……怎么忍得了当年的事,再度轮回发生…… 她忍不得,可明郎却选择同温氏搬出家去,如今有了孩子,温氏更能将明郎牢牢地攥在手中了,她这个母亲,就只能如此节节败退吗……时隔多年,她就只能再次败在这些卑贱之人的手下吗…… 华阳大长公主正想得头疼,侍女红蓼趋近轻道:“公主殿下,侯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章过渡中,女主身份大概几章出,其实已经写得蛮明显了,也早有人猜出来了~身份出来了剧情就可以跳海草舞摇摆了~~ 感谢地雷营养液!! 白芷扔了1个地雷 读者“”,灌溉营养液+10 读者“雪悠”,灌溉营养液+4 读者“fg天天倒的十九”,灌溉营养液+10 读者“每天被打脸心累”,灌溉营养液+5 读者“时间是个什么鬼”,灌溉营养液+10 读者“慢慢飞的虫”,灌溉营养液+2..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密密密画 自今年正月初一,她允明郎入府拜年,又假意说了番愿与温氏和解、似有退意的话后,明郎常回府中看她,以尽人子之责,华阳大长公主以为此次也是如此,见明郎走进室内向她请安,边让他起身,边笑着道:“我要做祖母这件事,不是你们夫妻俩亲口告诉我,还得我从别人口中听到,该打!!” 明郎爱那温氏爱到心尖子里,不惜为那温氏一再忤逆她这个母亲,可温氏有孕在身,他将为人父,却没有她想象地那么欣喜若狂,听了她这句笑语后,面上的笑意淡淡的,只恭声道:“都是儿子不好,原想择个好日子,亲自告诉母亲这件喜事,没想到消息先传了出来,是儿子考虑不周,母亲切勿怪罪阿蘅。” “她如今怀着我的孙子孙女,我疼她都来不及,怎会怪她?!”华阳大长公主笑问,“怎么不带着阿蘅一起回来?住明华街这么久,也该腻味了,回府住两日不好吗?” 她以为明郎不会拒绝,但明郎却似戒心甚重,“阿蘅这些时日在明华街住惯了,又是有身子的人了,不宜换居,且等她将孩子生下再说吧。 在外为朝事周旋算计得精疲力尽,在内,还要同自己的儿子“演戏”,为家事算计,如此费心,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却仍这般防备着自己,华阳大长公主心灰了一瞬,对造成这母子隔阂状态的温氏,更是痛恨,面上不露,口中仍笑道:“随你们吧,只是若孩子生下来,还不抱回家来给我看看,我这个祖母,定是要生气的。” 明郎听她这一句,静静望着她问:“母亲希望见到孙子孙女吗?” 这话问得突兀古怪,华阳大长公主怔看向她这儿子,“……当然,做母亲的,岂不希望子女有后,你姐姐成亲多年,都没能生下一子半女,母亲深以为憾,常为她忧心,如今阿蘅有孕,武安侯府有后,你父亲在天之灵得以告慰,母后当然高兴,盼着能早些见到我的孙子孙女……” 明郎唇际微弯,“儿子也盼着能早些见到与阿蘅的孩子。” 这话说得寻常,语气也极寻常,可听在耳中,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明郎也神色如常,可看着莫名令人有几分不安,华阳大长公主还未在与儿子相处时,有过这样的感觉,抬手轻|抚了下他的脸颊,“……明郎,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阿蘅怀孕,儿子太高兴了”,明郎攥握住她的手道,“世人都说我沈明郎生来身份显赫,别人一世难及的,我唾手可得,拥有很多很多,可我真正想要的,真正在乎的,其实很少很少……” 他深深望着她道:“儿子真正在乎的,其实只有与我魂命相牵的几个人而已,儿子希望母亲安康,希望姐姐幸福,希望与六哥,情谊不变,大梁江山稳固,希望能与阿蘅生儿育女、白首偕老……儿子的心很小,想要的也很少,如今阿蘅有孕,儿子心愿得偿,心里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明郎又与她断续说了不少话,似同往常来向她请安时,没有什么区别,可她心里这种隐觉怪异的感觉,就是挥之不去,直到明郎请退离开,都没有消散半分。 都道母子连心,这样的不安怪异感,不会是无缘无故,空穴来风,华阳大长公主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心中絮絮地烦乱起来,之前,她因被这逆子气急,一听到他与那温氏恩爱的消息,就火冒三丈,为能过得清心平静些,遂没有在明华街安插“眼睛”,令人随时传报明郎动向,也就不知,明郎今日的反常,由何而来。 到底是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华阳大长公主心中担忧起来,而沈湛人离了武安侯府,上了马车,唇际勾着的淡淡笑意,立消隐不见,他躬下身子,埋首在自己的双掌间,藏躲在这一方昏暗狭小的天地里,心中的阴暗,如藤蔓疯狂生长,缠裹住他的四肢,直拖得往无尽深渊下沉。 那一日,他离开官署,上了马车,接过长青递来的书信,在车厢中撕开信封的一瞬间,就像是引发了噩梦的开始。 那信中内容是反手写就,字迹狂乱,内容更是骇乱人心,竟道圣上与他妻子早就暗有苟且,且他妻子腹中的胎儿,也十有八|九,并不是他沈明郎的孩子。 这封信,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上元节那夜建章宫之事发生后不久,被人派送到他的手中,这信是何人写就?此人为何能洞察时机,偏在他暗有猜疑时,将这信送到他的手中?这信中内容,又是真是假?!! 如果没有上元夜建章宫之事,他接看到这封密信,也只会以为,有人存心挑唆他与圣上情谊、污他妻子清誉,而当世最有动机如此行事的,是他的生身母亲,他会将这事归咎在母亲身上,甚至拿着信,去直接质问母亲。 可上元夜建章宫,真真切切地发生了那样可怕的事,圣上对他妻子的亲密言止,这些时日来,时不时在他眼前浮现,梦里亦不得安宁,这信来得这样巧,内容又正好击中他猜疑的心,让他不得不去疑心,写信的人,真的知晓这样一桩秘事,这秘事,真的存在…… 不,他不愿如此疑心,暗藏着心事,自我折磨日日夜夜后,他仍是想将此事归咎于母亲,母亲先前一直厌他与圣上情谊深厚,也一直厌他与阿蘅鹣鲽情深,也许大年初一开始表露的温和退意,都是假象,母亲的心,从来没有变过,手段,也一如既往地凌厉,这密信一石二鸟,若他信了,与圣上反目,与阿蘅决裂,不就正中母亲下怀?! 他害怕面对另一个更为可怕十倍百倍的猜想,宁愿懦弱地希望,此事是母亲所为,他回到武安侯府,言语间试探母亲,可试探的结果令他心悸,这事,应不是母亲在后设计,那么……那么…… 碧瓷药瓶中的避孕药丸,藏有“蘅”字剪纸的蘅芜香囊……曾经他因种种可疑的迹象,疑心阿蘅与慕安兄有私,可后来事实证明,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与阿蘅并无血缘的慕安兄,或许真对阿蘅暗有爱慕之心,但绝不会对已为人妇的阿蘅,暗行苟且之事。 他信了慕安兄,连带着将这些可疑迹象拋开,将避孕药丸的存在,归结为阿蘅因他母亲的缘故,所以暂不想生下与他的孩子,将那蘅芜香囊的消失,也当成寻常物事,丟了也不值一提……他为种种可疑迹象,去想解释的理由,因他怎么能相信阿蘅会背叛他,永不相负,阿蘅不会负他的,永远不会…… 他当时心中做如此想,可这信告诉他,若那人是圣上呢?! 若那人是圣上,一些无法释惑的事,也终可得到解释,譬如去年冬日,他与阿蘅一共入宫与姐姐用宴,后来阿蘅先行离宫,长青却说,夫人的车马不是回府,而是向西驶去…… 后来他回府问阿蘅,阿蘅不语,她身边的碧筠说,阿蘅是去了皇城西街的山风斋,购买黄州所产的素雪纸,他连夜派人调查过,阿蘅根本没有去过那里,而碧筠,是当初圣上封阿蘅为楚国夫人时,随旨赐下的女官…… 楚国夫人……一品国夫人…… 其实当时按他官阶,阿蘅只应被封为三品淑人,圣上如此厚待,破格封阿蘅为一品国夫人,他当时以为,是圣上看重他的缘故,也或许,其实是因为圣上看重阿蘅…… 那车马向西驶去,后来圣上也离开了长春宫,阿蘅那不明踪迹的一个下午,是否会与圣上在一处…… 沈湛不愿这样想,可随信附上的一幅春图,总是在他脑海闪现,画上,身着龙袍的年轻男子,将一年轻女子抱在身上,他们衣裳凌乱,紧紧相贴,阿蘅之前夜里常说不舒服,还有那避孕药丸,究竟是为何藏匣暗服…… 新被送入府中伺|候阿蘅孕事的嬷嬷侍女,真的只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吗?还是一如碧筠等人,其实是被圣上送入府中……那信说,阿蘅腹中的胎儿,十有八|九不是他的孩子,那是圣上的?所以才会赐下嬷嬷侍女,如此关切?…… 从前所有被忽视的寻常小事,都似有迹可循,圣上比他更早知道阿蘅身上有伤,圣上送醉酒的他回府,说想尝尝阿蘅的手艺,圣上日理万机,却记得阿蘅养父——一名青州小吏患病,特意将此事告诉他,在他开口请求后,立刻调拨太医至明华街…… ……是这信挑起了他的疑心,令他如此胡乱猜疑,还是这些事,本就值得猜疑,阿蘅与圣上之间,是否早在上元夜前,早在他所不知道的时候,就已不是简单的君上与臣妇…… 沈湛的心像被人用力攥在手中,稍一用力,就能爆开,狂乱的猜疑,如潮水挤涌在狭窄的车厢中,似要令他窒息而死,而煊赫壮丽的建章宫中,皇帝正负手踱步,听赵东林轻读今日明华街传送来的消息。 自上元夜到如今,已过去了二十余日,每一日,都会有关于她的密报送入宫中,细致到用膳如何、孕吐几次、睡了几个时辰、心情如何等等,皇帝知道她前两天有些咳嗽,问赵东林道:“夫人今日可还咳嗽?” 赵东林含笑回说:“夫人今日只咳了两次,相较昨日七次,前日十数次,是大好了。” 皇帝“唔”了一声,又问:“心情如何呢?” 赵东林看着手上的密报,迟疑着道:“和从前一样,武安侯黄昏回府,夫人便笑意多些,武安侯白日不在时,夫人就多少有些……郁郁寡欢……” 皇帝听得心里有点酸,但又想她高兴些,想着要不给明郎放放假、多在家陪陪她算了,但莫名给武安侯放长假,此举看来有些奇怪,而且真想着她和明郎日夜不离,他心里越发有点涩了…… 皇帝想来想去,不知如何是好,又召郑太医来问。 郑太医原以为圣上是要打胎,万没想到圣上是要保胎,再看圣上这一天天暗暗当爹的劲头,心情十分复杂,此时被召来听圣上如此问,暗想楚国夫人摊上您这么尊大佛,能不郁郁寡欢吗,口中只恭谨回道:“有孕之人难免心思重些,外出散心几日,或能好些。” 说到散心,皇帝立就想到上林苑,春天到了,上林苑春光正好,她日日在明华街,定也闷得慌,闷得慌自然就郁郁寡欢,不如去上林苑走走,换个环境散散心,上林苑又广植奇珍异果,她有孕在身,口味变了,密报说她近来孕吐厉害、没有胃口、每日吃得很少,他听得十分担心,上林苑温室栽种的异域瓜果,或许正合她口味…… 皇帝心里定了主意,想着等过两日她不再咳嗽,他移驾去上林苑住上几日,撺掇母后带她去上林苑散心游玩,如此想了片刻,他又想到于情于理,明郎定也同行,心情又不由地微妙起来。 自上元夜后,他见明郎甚是心虚,除了日日上朝、御书房议事外,私下再无单独相见、把盏言欢,明郎绝口不提那夜之事,他也不知该怎么说,该不该说,一日日地,拖到现在。 建章宫中,当朝天子想着武安侯,愁肠百结,长乐宫中,当朝贵妃亦如是,那封信已写送了那么久,武安侯那里,却仍没有半点动静,是他根本不信信中所言,还是武安侯虽然有所疑心,但那疑心,只是零星之火,还不够旺盛,不足以驱动他对楚国夫人下手…… ……再等下去,楚国夫人都要显怀了,圣上那时候定也忍等不得,冯贵妃想的心焦,既然武安侯心火不够,那她只能暗暗添柴,火上浇油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地雷营养液!! 白芷扔了1个地雷 读者“三生风霄霄”,灌溉营养液+5 读者“闻道”,灌溉营养液+10 读者“艳0310”,灌溉营养液+1 读者“果宝”,灌溉营养液+26 读者“煦凉”,灌溉营养液+5 读者“长风几万里”,灌溉营养液+10 读者“芋芋芋头”,灌溉营养液+5 读者“慢慢飞的虫”,灌溉营养液+1..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本本本能 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 二月十二,花神日,士民踏青郊外,看花祝神,天子携后妃近臣,移驾上林苑,共度佳节,遍赏春|光。 上林苑位处城郊之北,占地极广,山水蓊郁,深林参差,苑中既养珍禽异兽,又广种异域名果,遍植奇花异木、香草仙葩,这时节,百花开得正好,姹紫嫣红,争奇斗艳,远远瞧着花团锦簇,如烟似霞,置身其中,真似人间仙境一般,令人流连忘返。 风和日丽,花香醉人,圣上领着一众近臣,漫步花林,以“花朝”为题,命众臣随意赋诗,考较文学,笑言胜出者将重重有赏,而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循花神日“剪彩赏红”之俗,领着一众妃嫔命妇,巧剪彩幡,系在繁花枝头,一时花林之间,罗带飘飞,衣香鬓影,风流蕴藉,美不胜收。 从前这等女子游乐场景,与太后娘娘寸步不离的,定然是容华公主,但容华公主据传抱病在身,此次并未随行,侍走在太后娘娘身边的,是武安侯的妻子——楚国夫人。 楚国夫人虽出身寒微,但却似她兄长,因一门好亲事,瞬间扶摇直上,从小吏之女,成为华阳大长公主的儿媳、皇后娘娘的弟妹、太后娘娘的外甥媳妇。 太后娘娘似极喜爱楚国夫人,言止亲近,笑容满面,瞧着待楚国夫人,似与容华公主一般亲密,见几片为风吹落的花瓣,垂落在楚国夫人鬓边,还亲自抬手为她拂去,走着走着,花林里风稍微大了些,太后娘娘又立命侍女取了披风来,亲自为楚国夫人披系上。 尽管华阳大长公主在朝堂上节节败退,正宫皇后娘娘也已被冷落数年,但这似丝毫影响不到,武安侯夫妇,在圣上与太后面前的荣光,纵与华阳大长公主在前朝,再怎么明争暗斗,圣上对武安侯始终信任有加,而太后娘娘对楚国夫人的偏爱,众人都已看在眼里,就连圣上最为宠爱的贵妃娘娘,都十分知趣,不硬往太后娘娘身前凑,在旁笑看太后娘娘循花神节女子簪花风俗,亲摘了一朵皎洁的梨花,笑着向楚国夫人鬓边簪去。 太后替阿蘅簪了朵冰清玉洁的皎白梨花,见皓花衬雪颜,越看越美,欲再簪上数朵旁的,为她做个花围,忽又想到什么,罢手笑向沈湛道:“明郎,你来~” 沈湛闻召近前,太后道:“这么多花儿,哀家都要挑花眼了,你来为阿蘅挑簪几朵。” 杏月时节,春花齐绽,端抵是叫人眼花缭乱,皇后见沈湛似也不知该择何花,在旁含笑建议道:“李花雪白,与梨花配在一起正好,皎洁无暇,相映成趣。” 沈湛尚未听循皇后建议,冯贵妃亦已笑道:“楚国夫人已是冰雪之姿,再好的皎洁香花,也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不如以红杏点缀,红杏娇艳,与夫人玉颜相映,更显夫人娇媚,另有一番动人风姿,且今日佳节,颜色鲜艳些,也正合时令。” 一旁的皇帝,听着他的皇后与贵妃,左一个建议,右一个建议,也很是想开口提议提议,甚至,亲自择花为她簪上,就像去夏在紫宸宫承明后殿时,他与她起居同行,每日晨起下榻后,总会坐在她身旁,看着宫人为她梳发点妆,在旁亲自选捡着钗环,并在梳妆尾声,亲自折花,为她簪上。 一想起那十几天的“神仙日子”,皇帝负在身后的手,情不自禁地微勾了勾,但只片刻,一声清脆的折花声响,即叫他醒觉今夕何夕,皇帝收敛了悠漾的心神,沉默地望着沈湛既未择李花,也未择杏花,而是手攀向一树洒金碧桃花,摘了其中最为娇美的一朵。 沈湛拈花在手,轻声对温蘅道:“还记不记得在青州琴川的时候,春天,我们常在桃花林相会……” 温蘅想起那时无忧无虑的美好时光,唇际不禁浮起笑意。 那三年,明郎身为一州刺史,公务繁忙,但只要一有时间,便会设法约她出游,若她真是家教严苛的大家闺秀,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对这等外男相邀之举,定会严词拒绝,但她不是,在认识明郎前,也常出去走走转转的,哥哥总会陪着她游山玩水、闲逛街市,后来她认识了明郎,哥哥也认识了明郎,起先,哥哥还会在旁陪着,渐渐,哥哥相信明郎为人,也猜晓了她对明郎的心意,不再次次同行,她常与明郎相会在山水之间,秋游湖,春赏花。 记得有次明郎需下访青州各地,她与明郎许久不见,春日时,一人在桃花林闲走,边攀折着新开的桃花,边想念着明郎,想着念着,达达的马蹄声响起,起先她还以为是错觉,后来,马蹄声越来越近,一声声地像踏敲在她的心尖上,她抱着满怀的桃花回身看去,见是明郎回来了,他跨|乘着紫夜,一袭春袍在飞花轻舞的清风中翻展如翼,向她飞来。 那一瞬间,随马蹄声响起的“砰砰”心跳声,是她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剧烈,像是欢喜跃动着要从胸|膛中蹦出来,她紧搂着怀中新折的桃花枝,似是紧守着自己的心,看着明郎勒马在她身边停下,翻身下马,一双明亮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看。 明郎似有满腹的话要对她说,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双目紧盯着她,口中轻道:“花真好……” 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在他这样明亮的眸光中,低下头去,轻轻道:“这时节,桃花自然是好的……” 风暖花香,许久都无人说话,只是紫夜在旁,轻轻地四蹄踩地,甩着水亮的鬃毛,打着响鼻,为春风带起的粉红落花,不知在袅袅晴光中,打了多少个旋儿后,明郎终又开口道:“桃花的诗,也是很好的……” 煦暖的春|光,灼得她双颊发烫,她仍是低着头,低声问道:“什么诗?” 明郎道:“思慕之诗。” 低着头的她,看不见明郎的神情,只听得明郎的声音,轻且清亮,“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匆匆数载时光流逝,逐如桃花流水,桃花依旧,人也依旧,温蘅原本暗暗沉郁的心,因这往事而变得温暖柔软,微低下头,任明郎将指尖的洒金碧桃花,轻簪在她乌漆的鬓发间,春风和煦,灼得她脸颊发烫,晕生红云,心中悸动,好似还是当年未嫁时。 武安侯夫妇恩爱,在外本就是出了名的,在武安侯因母妻不和,为夫人搬离武安侯府,宁可背着不孝声名,在外独居后,他的爱妻名声,就更上一层楼,几是无人不知,众人静看着武安侯为夫人簪花,心中感慨,而太后见小两口恩爱,自然欢喜,连带着将对容华公主的忧思,都冲淡了不少,笑着道:“桃花好,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阿蘅如今有孕在身,可不正是‘有蕡其实’,开花结果,哀家等着‘桃熟’的那一天。” 圣上事母纯孝,众人自也都捧着太后娘娘,听太后娘娘如此说,纷纷陪笑打趣,猜起楚国夫人腹中孩子的性别来,皇帝袖手在旁,悄看着他们夫妻二人,在众人的调笑声中,眸光相接、情思缠绕,她双颊晕红,微微娇羞的模样,是在他面前时,绝不会有的。 皇帝心里默默地泛了点酸,他想强压下去,没压成,只能任着这点酸,在心里头,像醋一样,默默地酿着,在这花神日的上林苑冶游中,越酿越陈。 他原是打着让她散心的主意,说服母后带她同行,她如他所愿来了,也真似散心开怀了些,不像密报里所说的郁郁寡欢,与明郎同行,赏花扑蝶,有说有笑。 她是笑了开怀了,可他看着他们夫妻的亲密情状,心里头却似皱巴巴的,明郎待她百般呵护,一路走来,都小心她的身子,紧握着她的手,时不时嘘寒问暖,走至扶荔观时,还亲摘了温室内的瓜果,洗剖切了,一个个地,叉喂给她吃。 皇帝起先看她有胃口,心里也高兴,可后来看她也亲剖瓜果,喂给明郎吃,心里的高兴,就有点变味了,如此酿酸酿了没一会儿,又见她忽然难受欲呕,差点就从坐席上弹跳起来、去给她拍背,好在人还清醒,按耐着坐着不动,面无表情地看着明郎熟练地为她拍背、助她漱口,而后令她人倚在他怀中,阖目休息。 她大约用了两柱香时间,才缓过精神来,皇帝就这么一直悄悄看她,直到她面上血色回复,才暗暗松了口气,又让侍从剖切了些瓜果呈上,拉着众人坐了许久,让她再歇坐了好一会儿,方令众人继续游赏。 如此一路闲走,赏花吃果,又走至豢养珍禽异兽的苑区,皇帝一直暗暗关注着他们夫妇,看明郎被几名同僚绊住说话,她就站在一旁不远处,等着明郎。 明郎在时,他不能光明正大地看,明郎不在,众目睽睽,他依然不能,世俗礼法,兄弟情义,似是难以逾越的高山,纵是九五至尊,他也如被锁链紧紧束缚着四肢,顾虑重重,在人前不能有丝毫越轨之举,连眼神,都要小心翼翼…… ……真的……不能吗……若她肯对他笑一笑,若她肯给他一点希望,是否世俗情义,根本缚不住他…… 皇帝正想得心乱,忽听一声躁动猿鸣,抬首看去,见她身后网笼内的猿猴,忽然抓跳出高网,发狂般嘶嚎着向她扑去,登时心头一震,什么也来不及想,只是本能地紧步上前,搂护在她的身前。 作者有话要说:狗子:我控几不住我记几 猿猴:让你看不起我! 贵妃:杏……红杏…… 另,开头诗引用清诗,感谢地雷营养液!! 31708858扔了1个地雷 25813844扔了1个地雷 27556037扔了1个地雷 读者“清若呀”,灌溉营养液+6 读者“烤火的one”,灌溉营养液+3 读者“sdfghjjjjgghj”,灌溉营养液+10 读者“苏打饼对不”,灌溉营养液+10 读者“”,灌溉营养液+6 读者“鑫儿”,灌溉营养液+2 读者“爱学系的好孩纸”,灌溉营养液+1 读者“阿零”,灌溉营养液+1..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谢谢谢恩 猛地蹿跳出笼网的白猿猴,似是突然受到什么刺激,骤然发狂,高高跃起,张牙舞爪地扑攻向身在笼网前的人。 这本该落在温蘅背部的一道利爪,因为皇帝搂护及时,没有落在温蘅身上,而是重重划拉在皇帝的肩背处。 “呲啦”一声布帛撕裂响,皇帝身上的龙袍,被发狂的白猿猴,用力抓扯出一道裂口,幸而他搂护着温蘅倾身闪避及时,白猿猴的利爪,也只撕开了外头龙袍,没有伤到他的身体。 这一惊变,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原本四散观兽的妃嫔朝臣,在白猿猴跃起怪叫的一瞬,被吸引了目光看去时,只能眼看着圣上大步流星地上前搂护住楚国夫人,等到下一刻猿猴抓裂了龙袍、怪叫着落地,才纷纷反应过来,急步围上前去。 温蘅原因明郎被同僚绊住说话,一个人站在原地,好奇地看着对面笼网内的母猴,爱怜地将小猴抱在怀里为它捉虱,感慨人|兽共通的母性柔情,正看得出神时,突然间听到背后一声怪响,还没来得及朝后看去,就被一道急步奔前的玄色身影,从后扑抱住,紧紧搂护在怀中。 她看不到身后人的面容,但眸光落在他朱色衣袖龙纹上的一刻,即心头震骇如翻江倒海,用力挣扎起来,但圣上却抱得更紧,双臂箍如铁钳,全然将她笼罩在他的怀抱里,搂着她微屈身侧向急走。 才刚迈出半步,即听到布帛撕裂声响,那怪叫声的来源——一只长臂白猿猴,迅速跳绕到她身前时,龇牙尖叫,面目凶狠地再度伸展利爪,似要对她发起攻击。 圣上一手紧搂着她,一手迎向白猿猴的攻击,他避开那泛着寒光的利爪,攥抓住它的长臂,在它挣扎着要咬时,迅速猛掼于地,抬脚一记飞踹,将它连带着烟尘,踹出老远。 围近前的侍卫等,迅速制住了那发狂的白猿猴,惊魂未定的温蘅,眼见众人围上前来,难堪地如在光天化日之下,被用力掀扯开遮羞布,好似那桩秘事,已暴露在人前,羞急得面上出汗,挣着要离开圣上的怀抱。 但皇帝犹是惊魂未定,他倒不是为他自己的缘故,一只猿猴而已,哪怕它真在他背上划拉了两爪血痕,也没什么,对自幼习武的他来说,摔摔打打是家常便饭,这点小伤算什么,一只猿猴又有何惧,他怕的,是她受伤,怕她和腹中的孩子,受到伤害。 皇帝急惧地顾不得四周情况,只是紧握住她的肩,盯着她上下打量,“夫人没事吧?伤到哪里没有?有没有被吓到?要不要让太医来看看?” 他急得语无伦次,却对上了她羞气惊急的愤恨目光,皇帝怔怔地松开手,看她立刻如逢大赦、慌忙走了开去,方意识到自己方才情急之下,当着众人的面,都做了些什么。 温蘅急走离圣上身边,看着众人如潮围涌上,简直觉得无路可走,不知要走到哪里去好,她看到明郎焦急地向她跑来,却迈不开走向他的步子,甚至连对望都无勇气,紧攥着手中帕子,垂下眼侧过身去,被急步赶来的太后娘娘,搂入怀中。 太后见阿蘅身上无伤,皇儿亦无恙,稍稍松了口气,抚着阿蘅脸颊关切问道:“吓着没有?” 温蘅轻轻摇了摇头,太后犹是不放心,一边让人传太医来,一边见明郎在旁急如热锅蚂蚁,将阿蘅交到他的手中,让他好生抚慰。 被丈夫揽入怀中的温蘅,心境再不复之前赏花扑蝶时轻愉,尽管事出有因,可众目睽睽之下,她身为人妇,却被君上搂护在怀中,目睹这场面的妃嫔朝臣,心中会如何想,明郎他,又会如何想…… 在知晓身份“内情”的几人看来,圣上情急之下搂护楚国夫人,可说是自家人之间的爱护之举,一时不会多想什么,但在旁人看来,楚国夫人涉险,圣上第一时间察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搂护住楚国夫人,生生以自己的万钧龙体,替楚国夫人挨了一击,这对臣妻的关心爱护,是否太重了些…… 事情既已做下,旁人所想,皇帝无法也无暇去管,他只关心明郎此刻心中,作何感想,有上元夜建章宫之事在前,今日虽是事出有因、情急救人,可情急之下流露的本能,是赵东林再怎么舌灿如莲,也圆不过去的…… ……也许无需圆,也许上元夜赵东林那番酒醉失态的说辞,明郎本就一个字也不信,明郎那时就猜疑他对他妻子有意,而今日这发狂的猿猴,或许帮明郎进一步印证了这猜疑,至少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当今圣上,确实对他妻子暗中关注着,并在危险来临时,能够为她以身代之…… ……这猿猴,发狂地也太是时机,又为何只专盯着攻击她一人…… 皇帝眉宇冷凝,大步走向那只被侍卫关进窄笼内的白猿猴。 那白猿猴原本神态狰狞,被制住关进窄笼内,也一直躁动不安地狂吼狂叫,闹个不停,可就在皇帝让人去传兽医没多久,那笼内发狂的白猿猴,突然尖叫一声,四肢抽搐,口吐白沫,没一会儿就彻底断了气息,直唬得围观的妃嫔命妇,惊惧地连连后退。 皇帝并非一路平坦的太平天子,打小见惯宫中倾轧,筹谋夺嫡时,更是从阴谋堆就的刀山中滚过来的,对一些阴谋手段,嗅觉灵敏,原先他见这白猿猴突然发狂、且只攻击她一个人,心中便疑虑极深,此时见兽医未至,这猿猴就这么草率死去,难查发狂真因,心内更已笃定,今日之事,绝非意外。 ……背后之人,是冲着她来,要伤她以及她腹中的孩子?若她没能及时闪避猿猴的攻击,定会受伤,纵使能及时避开,亦有受惊摔倒、惊惧流产的可能…… 皇帝想得心惊后怕的同时,直觉此事不止如此,更深的疑虑,如潮水漫上心头。 ……怎就那么巧,怎就在明郎恰好不在她身边时,发生了这样的险事?! ……自花林一路走来,明郎大都时候,都与她形影不离,偶尔会与朝堂同僚、皇室亲族,寒暄笑语几句,在走至这处观猿区时,明郎恰好被几名同僚绊住说话,没能陪在她身边,没能在危险发生时及时保护她,真的只是巧合吗…… ……与她相隔一定距离的明郎,又因那几名同僚,分神闲谈,一时注意不到她这里,纵是注意到了,也赶不及相救,而随走在她身边的侍女,都是柔弱女子,被吓到方寸大乱,或也来不及护主,一直陪走在母后身边,与她相隔不远、又一直暗暗关注着她的他,是险情发生时,最有可能出手相救的男子…… ……他情急之下,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怕她受伤,他当着朝臣后妃,将她紧护在怀中的越轨之举,是否正在那背后之人的算计之中…… ……如果他能忍住,不出手相救,她或会受伤,连带腹中的孩子也有危险,如果他忍不住,众目睽睽下,当着明郎的面,将她搂护在怀中,或也正称了那背后之人的心意,两种可能,都是那背后之人,乐于见到的…… 皇帝暗想得心中阴霾翻涌,但为不打草惊蛇,面上不露,只将此事当成简单的“猿猴无故发狂伤人”,草草处理,令赵东林依律责罚相关人等,回走至母后身边,简单说明,这只是一桩意外。 好好的花神日出游,却出了这样一件险事,太后庆幸阿蘅与皇儿都无事,但也不免有些后怕,尽管闻召而来的郑太医,为阿蘅把脉探看说夫人虽受惊吓,但夫人身体及腹中胎儿皆无恙,但太后仍是放心不下,让皇儿为他们夫妇安排下住处,让明郎陪着阿蘅去休息,不必再侍驾。 皇帝应声道:“早已安排好了的,临近湄池的漪兰榭,清幽雅致,离母后您的昭台宫也不远,这几日,就让明郎和夫人,住在那里可好?” 太后觉得来往便利,点头道:“既已安排下了,就让他们夫妇去那里吧。” 虽然郑太医说阿蘅无事,但她看阿蘅自受惊后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似是有些吓魇住了,仍是吩咐郑太医跟着去漪兰榭,为阿蘅熬一碗安心宁神的汤药,又叮嘱明郎劝阿蘅好好服药歇息,陪在她身边,不要离开。 沈湛答应下来,携妻子如仪谢恩告退。 简单的一句“微臣谢太后娘娘恩典,谢陛下恩典”,听在太后耳中,极是寻常,可落在皇帝耳里,就像有蜜蜂在心口乱蛰,酸麻涨|疼地不是滋味……… ……明郎是谢他赐住,还是谢他救了他妻子,还是……其他什么…… 皇帝心中本就有鬼,今日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着明郎的面,做下那样的亲密之举,目望着他们夫妻在暮光中远去的身影,心情更是复杂。 他强提着精神,等到夜色四合,陪母后用完夜宴,送母后回昭台宫后,在途经过湄池旁,望着池边灯火通明的漪兰榭时,忍不住摆手叫停。 随侍的赵东林,看圣上似是想下辇入内,似又不想,人在御辇上孤坐许久,终在榭中灯火转暗、榭内人似已歇下时,微抬手,命御辇继续行进。 回到御殿,沐浴更衣毕的皇帝,也没有半分困意,他仰躺在榻上,想着她,想着明郎,想着今日之事,想着从前所有的纠葛,想着未来应当如何,越想越乱,一颗心如被人绕系了千万个死结,就快被生生勒爆时,忽听急切脚步声近,赵东林的声音,在隔扇外低低响起,“陛下……” 若无要事,赵东林断不会在他就寝时打搅,皇帝以为白猿一事,这么快就查出了结果,令他入内禀报,却见推开隔扇的赵东林,神色罕见地仓皇,“陛下,漪兰榭传来消息,说楚国夫人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就到这儿吧,昨天淋雨完了车上受凉,搞得有点烧……晕 感谢地雷营养液! 白芷扔了1个地雷 毛小坑扔了1个地雷 读者“阿零”,灌溉营养液+1 读者“Tency”,灌溉营养液+10 读者“1900”,灌溉营养液+2 读者“孙家淼”,灌溉营养液+2..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夜夜夜奔 皇帝登时惊得坐起,急问:“夫人怎么了?!” 赵东林趋近躬身回道:“碧筠遣人来报,说楚国夫人今日黄昏住到漪兰榭后,虽似因白猿惊吓,心神不属、少言寡语,但郑太医道楚国夫人身体无恙,武安侯陪着楚国夫人用了晚膳,劝楚国夫人服下郑太医亲手熬炖的宁心安神汤后,楚国夫人本已随武安侯宽衣安歇了,瞧着好好的,没有大碍,可就在小半个时辰前,陡然起了变故,睡梦中的楚国夫人,忽然面色惨白,气息渐弱,心跳声也似有若无……” 皇帝一听“气息渐弱、心跳声似有若无”,简直要唬得魂飞魄散,他急忙下榻趿鞋,拉扯下悬在檀木架上的外袍,边穿边急往走,要去看她,衣服还没穿好,人已快步走出了御殿,刚跨过门槛,踏上丹墀,就见紧步跟上的赵东林,目光小心翼翼地瞄看着他,口中欲言又止,“陛……陛下……” 赵东林话虽未说出口,但皇帝已猛地反应过来,匆匆束带的双手,立时僵搭在腰畔处。 ……这三更半夜的,武安侯的妻子病了,他一个皇帝,怎么知道地这样清楚,又这么心急火燎地,跑到人家夫妻房中做什么?! ……既有上元夜建章宫之事在前,又有今天白日里的猿猴发狂一事,他这时候赶到漪兰榭,就等于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明郎,什么“酒后失态”、“家人之间的爱护”,都是假的,他就是暗暗爱慕着他的妻子,他就是心存不轨,他这时候过去,就等同于将他那阴暗卑劣的一面,直接撕开给明郎看了,此后,他与明郎之间,再无转圜的余地,又该何去何从…… 皇帝人僵在原地,原要束带的手,紧紧地攥握着腰带玉钩,似也觉不出半分硌疼,胸|膛中涌起一股痛恨无力感,侵入他身体的每一处,却又不知该恨谁,他滞重着脚步,眼望着浓黑如墨的深沉夜色,沉声急问:“夫人现在怎么样了?太医可都赶过去了?可有查明病因,为何突然如此?” 面对圣上连珠炮般的发问,赵东林只能捡知道的回,“楚国夫人病因,尚未查出,今夜幸而武安侯没有深睡,及时察觉了楚国夫人的异常,急忙下榻叫人,现下,郑太医等人,都正在漪兰榭内,为楚国夫人诊治……” 皇帝道:“盯着漪兰榭,一有消息,立刻传报。” 赵东林恭声应下,看圣上人就站在殿外丹墀处,任夜风扑面,眼望着上林苑夜色,一动不动,有心劝圣上坐下歇等,但想了想,又将话咽下,退到一边垂手侍立。 已是深夜了,上林苑各处大都灯火渺茫,似天公随手垂落的散淡星子,只一处灯火通明,晕黄灯光映照着榭边池水,人影攒动,似有喧声。 皇帝遥望着夜色中那处突兀的光点,一颗心,如在油锅里熬煎。 ……漪兰榭离母后的昭台宫不远,离他起居的御殿,也并不远,只要动动脚,他很快就能见到她,亲眼看看她到底出了何事,现下又是什么情况,可他不能,这偌大的上林苑,他今夜哪里都去得,就是不能去漪兰榭,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这话是错的,她的身边,有着世俗情义构筑的坚固结界,他总是不能光明正大地走到她的身边…… ……他是执掌天下权柄的皇帝,却也是无权窥探他人家事的外人,许久前的一次拈酸时,他曾忍不住心灰意冷地想,撇开私下交集,他在人前,就只能做个外人,她的生老病死,都应与他无关,纵有一日她病重,他也只能在自己宫中守等消息,去不了她的身边,她若将离世,所见也只有至亲之人,他连她在这世上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他当时这般想了后,还在心中冷嘲自己思虑过多,像个斤斤计较的深宫怨妇,可此刻这等可怕而又无力之事,真真切切地发生在眼前,他也真如从前所想,作为一个外人,只能守在自己宫里,等待消息,不能到她的身边去。 皇帝遥望着夜色中那点灯火,心中焦灼之火,亦似烈焰燎原,漪兰榭那边迟迟没有新消息来,而赵东林所说的“气息渐弱,心跳声也似有若无”,一直回响在他耳边。 ……为何仍没有报平安的消息传来?她是否仍处在危险之中?到底发生了何事,是突发急症,还是有人暗害?可是那发狂白猿的背后之人,在暗中谋划?她现在如何,有没有醒过来,还有孩子,她腹中的孩子…… 皇帝想得心中燥乱不堪,只觉自己像个聋人盲人,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不知道,就只能站在此处干等,无能之极地等在这里,胸中恼恨郁气直往上涌,却也无法发泄半分,今夜之局面,是他一手造成,这满腔恼恨自己无能的汹涌郁气,也是他自己招来的,怨不得旁人,一切都是自找。 垂手侍在不远处、同样等着漪兰榭消息的赵东林,见一直遥望着漪兰榭方向、已如山不动站了快有半个时辰的圣上,忽然抬手,发泄般朝玉栏狠狠砸去,唬了一跳,忙躬身近前,要看圣上伤着手没有。 圣上却以为是漪兰榭来了消息,眸光幽亮地转过身来,不顾君臣有别,一手紧攥着他肩,急声问道:“她好了是不是?是不是?!” 圣上目光骇人,力气也大得惊人,赵东林只觉左肩肩骨都快被捏碎了,强忍着疼痛道:“漪兰榭还没消息,奴婢是想看看圣上的手伤着没有……” “……无事”,圣上松开攥肩的手,沙哑着声音,再度背过身去,几滴鲜血,自垂在身侧的左手处,滑落在地。 赵东林有心劝圣上上药,但看圣上慢慢握紧那只伤手,像是如此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短暂的犹豫后,选择闭口不言,沉默侍立在圣上身后的夜色中,静待漪兰榭的消息。 但随着时间流逝,月色西移,漪兰榭始终没有平安讯息递来,赵东林已在心里,忍不住往坏处猜想,而他身前的皇帝,看似如风中岩竹、孤立不动,实则内心早翻搅起狂风巨浪,裹挟得他整个人神思狂乱,几要疯了。 这样煎熬的等待,真比拿刀子磋磨他的心,还要难捱,都已过去这么久了,却还是没有半点消息,是否郑轩等人还在急救中,是否她还没有脱离危险,是否她的情况,比他所想的,还要糟糕百倍千倍…… 生死无常,皇帝陡然想到一个“死”字,立时如被寒冬冰水从头浇没,杏月的微暖夜风中,遍体生寒,手足发凉,他望向漪兰榭的灯火,唇也忍不住跟着微|颤,她就在那里,和孩子一起…… 赵东林看原本伫立不动的圣上,忽然急步下阶,风带得袍袖如飞,好像天下间,再没有什么能挡住他了,心知圣上是要到哪里去,也知圣上这一去有何后果,来不及多想,只能忙从近侍手中拿过一盏羊角风灯,快步跟上。 圣上三步并作两步地,匆匆下了御阶,即朝湄池漪兰榭方向,发足狂奔,赵东林提灯跟跑在后,心中焦灼,一时想这圣上夜奔的荒诞场景,若被有心之人看去,传出朝野,会生出多少波澜,一时又想武安侯不是傻子,圣上既在此时此刻,情难自持地去了漪兰榭,就等于在武安侯面前,挑开了对楚国夫人的心思,这往后,可如何是好…… ……有往后吗?漪兰榭久未传出平安讯息,楚国夫人似是情形凶险得很,若夫人熬不过去,还有她腹中的孩子…… 跟跑得气喘吁吁、颊背汗流的赵东林,想到此处,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冷颤,他做好了事情最坏的心理准备,好在上天庇佑,在跑近湄池时,正撞上了他派去打探消息的徒弟多福。 多福原是要传消息回御殿,却在此撞见圣上与师父,一时疑心自己看花了眼,吃了一惊,方才反应过来,赶紧如仪行礼。 赵东林已许久未曾如此跑动过,喘着气问:“快说,楚国夫人怎么样了?” 多福回道:“楚国夫人刚刚醒了过来,郑太医说,夫人已脱离险境,性命无虞。” 悬在心中的重石落地,赵东林松了口气,见圣上紧|绷着的身体,也终于松弛下来,只攥拳的那只伤手,还在轻轻地颤|抖着,昭示着内心的复杂情绪。 圣上似因内心情绪过激,一时说不出话来,赵东林又贴心地替圣上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楚国夫人好好地,怎么突然病了?” “不是病,是毒”,多福道,“郑太医说,楚国夫人中毒发作的症状,极其类似受惊心悸,如若医者真当作心悸去救,就可能错过最佳施救时间。” ……白天刚有白猿发狂惊吓楚国夫人,夜里楚国夫人就中了这种毒,若没有郑轩这等老道的太医,夫人没被及时救回,白日受惊,夜半心悸而死,看起来顺理成章,可都是算计好的…… 赵东林心中想了一瞬,不再多问,先着眼于眼前之事,看向跑得满头大汗的圣上,轻道:“陛下,夫人现下无事了……” ……夫人无事,便可趁夜离开,就当从未来过,不必将那隐秘心思,迫不得已地挑开在武安侯面前了…… 赵东林知道圣上定听得懂他言下之意,他也知道圣上是如何看重与武安侯的情义,但风灯映水的幽暗光影中,圣上僵站原地许久,却未回走,而是朝向远处灯火通明的漪兰榭,一步步地,坚实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地雷营养液!! a258y5y扔了2个地雷 白芷扔了1个地雷 17058044扔了1个地雷 读者“玲珑望秋月”,灌溉营养液+5 读者“栗子不吐栗子皮”,灌溉营养液+1 读者“猫妈”,灌溉营养液+10 读者“刀子君”,灌溉营养液+5 读者“板栗君”,灌溉营养液+5 读者“阿零”,灌溉营养液+1 读者“花天狂骨”,灌溉营养液+10 读者“荣光”,灌溉营养液+10 读者“婷婷和猫”,灌溉营养液+1 读者“孙家淼”,灌溉营养液+2..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昭昭昭告 今夜,可谓是春纤平生,最为难熬的一夜。 原本小姐人好好的,虽然白日里受了狂猿惊吓,又被圣上那样大庭广众地搂护在怀中,是有些心神不属、少言寡语,但来到漪兰榭后,小姐如常用膳,在侯爷劝小姐不要怕苦、趁热饮下郑太医亲手熬炖的宁心安神汤时,小姐人还淡淡笑了一笑,朝侯爷说了句玩笑话,“我不怕苦的,怕苦的,一直是你”,饮药之后,小姐沐浴盥洗,与侯爷宽衣安寝,瞧着神色寻常,没有丝毫异状。 但不过小半个时辰后,一切就都变了,随着侯爷一声焦急的惊呼,如惊雷炸响,打破夜的宁静,她与碧筠等忙点灯入室,见榻上帐内,侯爷将小姐紧抱在怀中、急唤小姐的名字,而小姐面色惨白、气若游丝,似根本听不到侯爷的声声急唤,就要如一缕飞烟,无知无觉地淡淡逝去。 侯爷急命人去请太医,郑太医等人,很快赶来,为小姐把脉诊治,她一个什么也不会的丫鬟,束手无策,只能侍守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榻上昏迷不醒的小姐,在心中不断地向上苍祈佑小姐平安无事,祈佑小姐腹中的孩子,平平安安。 这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旁观等待、将小姐的性命交予上苍垂怜的时间里,每一时每一刻,都似如在油锅中熬煎,好在老天爷最终听到了她的祈佑,好在老天爷不是睁眼瞎,小姐福大命大,被救了过来,在看到虚弱的小姐,终于睁眼的那一刻,她强忍多时的泪水,也终于忍不住簌簌垂落脸颊。 春纤用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言辞,在心里把那背后下毒之人,骂了个百八十遍,她红着一双眼,遵侯爷之命,打了温水入内室,要伺|候小姐净面,但温水端来了,侯爷却不用她侍|奉,亲手拧挤了湿毛巾,扶小姐坐倚在他怀中,动作轻柔地为小姐擦拭面上的虚汗,拭着拭着,侯爷也不顾一众太医侍女在场,将小姐紧紧搂抱在怀中,哑声嗓子低唤:“阿蘅……” 这一声唤,包含了太多太多,似有无能为力的愧疚,似有失而复得的庆幸,也似有此一世绝不与卿分离的坚执决心…… 大梁朝最年轻显赫的侯爵,今夜,也不过只是一个险些失去挚爱的普通男子,春纤刚流了许多眼泪,一见这场景,立又双眸发酸,她低下头去,端起那盆用过的温水,要借出去换水收整心情,谁知刚泪眼朦胧地打起外间垂帘,就见苍茫黯淡的天色中,隐约似有一人,一步步地走了过来。 ……那人,此时此刻,不该出现在这里…… 春纤顿觉惊惑,疑心自己眼花,她抬手揉净泪意的片刻功夫,来人走得更近,竟真是当朝圣上,只不是平日所见的英武龙颜,此时不但不英武,甚还可说,有几分狼狈,面色苍白,几无血色,薄唇也似因着急上火,有些干裂,头上发髻松散,几缕为汗浸湿的漆发,就湿|答|答地贴在额颊处,垂在身边的左手沾有血迹,也不知伤了多久没做处理,血迹颜色几近红黑,僵凝在手畔,有如结痂,全身上下,只一双眼像是活的,幽灼着她看不明白的光亮,映着眼前的漪兰榭。 春纤心中惊颤惶恐,不慎手中一滑,铜盆“哐当”一声摔落在石阶上,溅了她满裙的水,也溅湿了圣上的龙袍袍摆。 但圣上似无所觉,似根本就没注意到她这么个人,只是踩着漫水的石阶向上,一步步地,向漪兰榭内走去。 外间太医侍女的仓皇跪迎声,接连响起,谁能想到圣上会在这时候来到这里,迎驾声一个比一个惊惑仓促,站在门边的春纤,惊怔地连跪地行礼都忘了,呆呆地望着圣上向内间走去时,听见身边又有动静,侧首看去,见是随侍圣上的赵总管,走近目望着圣上走进内间的背影,眉宇沉凝,似有深重隐忧。 ……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春纤不明所以,但直觉隐隐地害怕起来,她再望向圣上的背影,通往内间的垂帘,却已放下了,圣上的玄色袍摆一闪而逝,什么也看不到了。 不久前,漪兰榭内间寝房,还聚满了焦急商议诊治的太医,但此刻,楚国夫人已苏醒无事,其余太医并侍女都已退了出去,只有郑太医一人留在内间,为楚国夫人再三探脉,反复确定夫人及胎儿平安,并根据脉相,为接下来的调养,思开药方。 郑太医这厢正手捻着白须、把着脉,忽听垂帘声响,起先以为是侍女进出,浑不在意,谁知眼角余光瞥见一角龙袍,再抬首看,来人竟真是圣上,心中一惊,忙要起身行礼。 但圣上却将他按回了圆凳上,“不必行礼,继续为夫人把脉就是。” 郑太医喏喏坐下,见圣上自拖了室内一张竹编凳,在他身后坐下,他的身前,是坐在榻畔的武安侯,和人在榻上、被武安侯搂靠在怀中的楚国夫人,这对刚度劫波的爱侣,见圣驾至,没有半点反应,莫说如仪起身迎驾行礼,甚至连眼帘,都没有轻轻抬一抬。 不久前楚国夫人终于醒转时,郑太医原以为今夜已折腾完了,没想到紧跟着还有这么一出,他如同一张烙饼夹心,承载着圣上在后的目光,手搭着楚国夫人的脉相,眼望着身前相依的年轻夫妇,简直是要正反两面一起出汗,也不知是该回禀圣上,还是该告知楚国夫人的正经夫君,踌躇许久,最后借着收脉帕脉枕,低着头含糊道:“夫人确已平安无事了,侯爷安心。” 武安侯仍是没有说话,反是圣上立即关切问道:“夫人腹中孩子如何?余毒可会潜藏体内,长久地伤害夫人和胎儿?” 郑太医摇头,“楚国夫人中毒其实并不深,只是这棘毒正如其名,十分棘手,所用的十七味原料,每样量多量少,都决定了不同的解药,老臣一时查不到下毒的来源,不知具体是哪种棘毒,没法相应地配制解药,只能用旁的法子帮夫人祛毒,故而耗时长久些,现下,夫人体内余毒已清,再喝几日汤药固本就好,断不会留有余毒伤害夫人及胎儿。” 圣上也不知是在同武安侯说话,还是在同楚国夫人说话,嗓音坚定恳挚,“这件事,朕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诛杀下毒之人,给你一个交代。” 话音落下,内室岑寂无声,楚国夫人仍是虚弱地靠在武安侯怀中,垂眼不语,武安侯手揽着楚国夫人,亦是低着眼,一手慢慢与夫人十指相扣,并不言语,就好像看不见身前的天子,也听不到天子的承诺。 死海般的安静,令人感到窒息,郑太医是一时半刻也不想多待了,再待下去他都快心悸折寿了,他目光一瞄,捧起桌上的药碗,端送到榻前,“这会儿药温刚刚好,夫人该服药了。” 楚国夫人恍若未闻,武安侯抬手接过药碗,郑太医微躬身道:“这药对夫人身体大有裨益,但人饮后会觉困倦,夫人大抵会睡上几个时辰,届时老臣再来为夫人把脉探看,熬制新药。” 他再转向圣上,弯腰恭声道:“老臣告退。” 郑太医见圣上一双眼只望着武安侯夫妇,没有半点要留他的意思,故虽瞅着圣上左手似有皮肉伤,但见圣上不言语,想来也没甚要紧,也不想在找事留在这里,遂忙不迭地收拾药箱,垂首退出内间。 衣风带起的垂帘,如流水般轻曳数下,缓缓归于平静,皇帝人坐在榻边的竹编凳上,几是贪恋地凝望着她苍白憔悴的面容。 在想到她或会死去的那一刻,心中剧烈的震痛,令他不顾一切地向这里奔来,从前百般犹疑的种种顾虑,横亘在他们之间,有如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山,可在那一瞬间,好像全被狂涌的心潮,彻底冲垮,再拦不住他了,天下间,再没有什么能拦着他到不了她的身边,他要到她身边来,哪怕蹈山踏海,哪怕此后洪水滔天,他要到她身边来。 皇帝看向她身边的年轻男子,从前至死也无法吐露的话语,今夜此时说来,却似没有他想象地艰难,“明郎,朕有话要对你说。” 沈湛仍是微低着头,手中一碗药汤,端得四平八稳、平滑如镜,“请陛下容许微臣,先喂内子药汤。” 皇帝道:“……好。” 他看着她虚弱无力地靠在明郎怀中饮药,一勺又一勺,氤氲的药雾,迷蒙飘腾在她眉眼前,令她倦怠的眸光,愈发如水渺渺,乌缎长发垂拢在肩侧,身上只穿着就寝时的雪色单衣,拥裹着的被子,垂落在腰处,上身不免显得有些单薄。 皇帝担心她受凉,抬手将锦被往上拉了些,拢盖住她的肩臂,明郎执勺舀药的动作微微一顿,仍是垂目不语,舀起一勺药,轻吹了吹,送至她的唇边。 一直沉默饮药的她,这一次,却避了开去,明郎劝道:“听太医的,都喝了才好。” 她却仍是离了明郎的怀抱,倦怠的眸光,微微闪烁着,中似有无尽嘲意涌上,但只片刻,又都熄灭下去,寂灭如灰,一言不发地背身躺下,如一只小兽,蜷裹着被子将自己埋在里面,自生自灭。 皇帝眼望着她的背影,口中道:“明郎,六哥有话要对你说。” 沈湛轻搁下手中的药碗,起身解开帐钩,边放下帐幔,边道:“内子要睡了,此地该清静些。” 重重纱幔落下,遮得她背影隐隐约约,越发清纤柔弱,仿佛风稍重些,就会如一尾飞羽,无声无息地飘逝在这尘世间,皇帝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边转身向外走去,边哑声道:“朕在外间等你。” 已解放下一半帐幔的沈湛,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身,只有静站在榻边,望着朝里睡去的妻子。 皇帝走至外间,即挥手令众侍皆退,众侍刚刚退下,就听急促脚步声近,竟是母后被木兰姑姑扶了进来,神情惊惶地急声问道:“阿蘅她怎么了?!” ……天还未亮,除了这处漪兰榭,整座上林苑应都还在沉睡中,母后是怎么得来的消息…… 皇帝心中惊讶,一时也无暇细想,只忙扶着母后宽慰道:“您别担心,夫人已经没事了。” 他尽量缓和着语气,将事情如实说来,太后自是急得要进去看看阿蘅,为皇帝劝拦道:“夫人已喝药歇下了,明日再看也是一样。” 太后生平除了深恨辜氏宗族里的一些败类,极少再记恨旁人,但今夜,她对这背后下毒之人,真是恨得心火如灼,几是咬牙切齿地问皇儿,可有抓到那下毒之人。 皇帝尚未查出,不能胡言,只能道:“母后容儿臣派人详查……” 一想到阿蘅差点死了,“失而复得”的太后,再回想那二十年的失去之苦,简直摧心剖肝,她心神大乱,此刻一听这个“查”字,更是撩得心火旺盛,一时也口不择言,“查查,要查到什么时候,哀家早让你公开阿蘅身份,可你偏拦着不让,偏说有待详查,若早公开了她的身份,告诉天下人,阿蘅是哀家的心尖子,谁敢动她分毫,就是要哀家的命,就是跟当朝皇帝过不去,或许能震住那背后歹人,不至于让阿蘅今夜有此一劫!!” 皇帝知道母后是急坏了,也不出言反驳,只是顺从听训,劝母后消消气,别着急,夫人和孩子都好好的,那背后之人,他也一定会查抓出来,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太后情绪稍稍平复了些,被皇儿扶至交椅处坐下,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轻道:“明日……明日即昭告天下……” 皇帝一惊,又说出了那句话,“母后,此事不可草率,有待详查。” 这话一出,太后心火立又被撩起,“此事要人证有人证,要物证有物证,还要怎么查?!” 在皇帝心底,除夕夜长生锁之事太过巧合,巧合得让人疑心重重,他固执地不肯相信,也不能相信,如她真的拥有这个身份,一生都将困在这个身份里,那他与她,还有那个孩子…… 皇帝急道:“母后再给儿臣一些时间……” “已经查了一个多月了,你查出什么了?”太后气且无奈道:“铁板钉钉的事实,怎么查也查不出假来,你一辈子查不出假,阿蘅就一辈子不能公开身份不成?!” ………… 外间母子争执声越来越响,而内室,依然静如幽海,沈湛人坐在榻边,凝望着已因药效沉沉睡去的妻子,低首在她眉心处,轻轻落下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地雷营养液!! 话梅糖扔了1个地雷 25813844扔了1个地雷 读者“”,灌溉营养液+10 读者“”,灌溉营养液+10 读者“烤火的one”,灌溉营养液+3 读者“栗子不吐栗子皮”,灌溉营养液+1 读者“月罗”,灌溉营养液+10 读者“乔千千”,灌溉营养液+1 读者“奕奕妈”,灌溉营养液+20 读者“Almar”,灌溉营养液+5..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密密密报 皇帝纯孝,从不忤逆母亲,这还是第一次逆着母后心意,与母后产生争执。 ……他不能容许她被冠上那个身份,一旦如母后所言,昭告天下,那他与她之间,就真的没有半点光明正大的可能,他可以在众目睽睽下,到她身边去,明晃晃地关心她,保护她,但必须套着一个全新的、令人绝望的身份,他一生都将束缚在这个身份里,与她咫尺天涯,永永远远得不到他所想要的…… ……这样的余生,绝望地令人窒息……还有孩子,她腹中怀着的、有可能是他的孩子…… 皇帝越想越急,语气也不自觉激烈起来,“母后不必再说了,您是一国太后,此事事关皇室脸面,不容有任何差错,必须得等探查的人马,从青州回来以后再说!” 他重重撂下这一句后,为显得决心坚执,圣意已定,直接背过身去,却听身后的母后沉默片刻,喃喃轻道:“……脸面……” 皇帝听出母后声气不对,回身看去,见母后双眸含泪地望着他道:“……哀家的出身,是误了你了,不仅让你和嘉仪幼时,受了许多委屈,如今你做了皇帝,哀家还要将这陈年旧事,当着天下人的面翻出来,叫你脸上无光了……” 皇帝心中一震,忙在母后身前跪下,“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儿臣……” 皇帝急得语塞,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若直接同母后说了他与她的事,无论母后是否认定了她是辜先生的女儿,都定会气出病来,可若不说,母后非要将此事昭告天下,那他与她,今生哪还有半点可能…… 见皇儿迟迟说不出个理由来,太后以为皇帝真是因为顾虑脸面,心中更是难过,她流着眼泪道:“哀家十月怀胎生下了你,养育你二十一年,也不要你报答其他什么了,只要你让阿蘅光明正大地到哀家身边来,只要你做这一件事,就当是偿清养育之恩了,就当是哀家……哀家在请求你这个皇帝……” 皇帝听母后这样说,心如刀绞,他今夜又是为她的生死揪心,又是决心与明郎坦白,种种复杂情绪积压在心中,人早已是强行绷着,此时见母后如此,心潮顿如洪水冲破坝口,找到了一个宣泄点,双眸泛红地仰望着母后,哽声道:“母后这样说,叫儿臣无地自容……” 太后亦是落泪,“你就应了哀家吧……哀家这把年纪了,还能活多少年,就当是满足哀家的心愿吧……” 皇帝紧攥着母后的手,心中种种情绪翻涌,哽咽着无法言语,先前一直为阿蘅之事心神大乱的太后,终于注意到皇儿的左手,受伤凝血,暂止了泣声,关心问道:“弘儿,你的手怎么了?” 皇帝道:“……来漪兰榭的路上,走太急,不小心摔碰了下,没什么要紧,母后别担心”,他微一顿,压下喉中酸涩,又问,“母后怎么知道夫人出事了?” 太后拭着泪道:“是明郎派人来告诉哀家的。” 通往内间的垂帘,随着太后的话音,轻轻打起,沈湛缓步走近,“内子今夜情形瞧着凶险,微臣担心她真有不测,斗胆惊动太后娘娘凤驾来此,微臣有罪……” “不!”太后立道,“明郎你做的对,若阿蘅真有个万一,哀家连她最后一面也见不到,定要痛悔一生。” 皇帝眼望着神色平静的沈湛,心中如有飞絮掠过,浮起一丝丝异样的感觉,他追着那飞絮般的念头,要辨个分明,然刚要逮抓住,就被扶他起身的母后打断,“你也累了半夜了,回宫歇息去吧。” 自当上九五至尊,皇儿在人前总是衣着鲜亮、意气风发的模样,哪有过今夜这样髻发凌散、憔悴不堪的样子,太后轻握住皇儿那只伤手,见血痂凝结了好大一片,看着心疼,心中懊悔今夜情急之下,将话说得太重,伤了皇儿的心,叫他掉眼泪了。 太后缓和了语气,柔声道:“回去召太医看看手,及时搽药,别把小伤拖出病来,去吧。” 皇帝却不动弹,仍是眼望着沈湛,而沈湛静站在太后身旁,眸光微垂,寂澹无波。 太后见皇儿呆了似的不动,轻推了他一把,“去吧,哀家留在这里,守等着阿蘅醒来,你回去处理下伤处,休息休息,等养了精神,再来看望阿蘅时,记得带上昭告的圣旨来。” 温蘅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坐在榻边的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似流过许多眼泪,双眸微肿,见她醒了要起身,立轻按着她双肩,柔声道:“别起急了头晕,再躺着歇会儿。” 温蘅顺从地躺回榻上,太后见她眉眼倦沉,中似隐漫着无尽的疲乏,无端端隐有心灰意冷之态,若说昨日赏花扑蝶时的阿蘅,就似春日枝头新开的桃花,向着春|光,鲜妍娇媚,此刻这花,就似在一夜摧折之后,了无生气地枯萎了,心字成灰。 太后看得心中难受,忍住心头酸楚,向她承诺:“昨夜之事,哀家与皇帝定会命人查个水落石出,抓住那背后歹人,你昨夜受的苦,哀家要他|她十倍、百倍地还回来后,再按律诛杀”,又手抚着她的额发,低身问道:“觉得身体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哪里不适,一定要及时同太医讲,不能留半点毒在身体里……” 温蘅摇头,“我没事,只是没什么力气。” “那就在漪兰榭好好将养着,听太医的话,再捱点苦,喝上两天药,调养恢复精神”,太后细细叮嘱了许久,木兰上前劝道:“已是巳初一刻了,夫人既已平安无事地醒了,娘娘您也该放心回宫歇息了。” 太后受了昨夜惊吓,现下只想与阿蘅多待在一起,摇头道:“哀家不困……” “您不困,可外头有人心焦”,木兰笑朝垂帘处一瞥道,“夫人有武安侯照料呢。” 太后望向映在帘上的清俊人影,明白她滞在此处,碍着他们夫妻之间抚|慰说话了,昨夜,对明郎来说,定也是摧心剖肝的一晚,明郎是她看着长大的好孩子,将阿蘅交给他照料,太后再放心不过,遂依言起身,忍泪笑对阿蘅道:“好好喝药调养,哀家晚上再来看你。” 温蘅起身坐在榻上,目送太后离开,望着侍女打起垂帘,明郎在如仪恭送太后后,向她走来。 沈湛见温蘅衣衫单薄地坐在榻上,忙拿了架子上的外袍,边披在她的肩头,边温声问道:“饿不饿?我让人准备了你爱吃的早点,有薏米粥和枣儿酥,要不要吃一点”,他看她不说话,又问,“还是先喝药?郑太医一大早就来煎药,现在大抵快煎好了,要趁热先把药喝了吗?” 温蘅静望着身前的年轻男子,缓缓启齿,“……你没有别的话,要问我了吗?” ……建章宫中,圣上的亲密言止,可说是“酒后失态”,白猿发狂时,圣上情急搂护着她,也可说是“爱护家人”,但昨夜漪兰榭那等情形,再没有什么能解释的了,什么正经理由都无法解释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会对臣下家事了如指掌,会在臣妻深夜中毒时,寅夜赶过来看望,只除了一个最为不堪的理由,那就是,他们二人,早有苟且…… ……自圣上踏入内室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一切都瞒不住了,明郎不是愚笨之人,先前的事,或许已有猜疑,但出于对妻子兄友的信任,他强行压抑着这份猜疑,可圣上昨夜来此的举动,一槌定音,直接帮他确定了这份猜疑的真实…… ……圣上来的时候,明郎虽然没有抬眼,也一个字都没有说,但靠在他怀中的她,感受到他身体那一瞬间的僵|硬,那一刻,明郎心中,该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又是怎样看待他肝胆相照的兄友、他真心相待的妻子…… ……她略略深想,便知那是怎样骇人的打击,可明郎依然没有说话,甚至在圣上抬手拢被,似已全然不顾明郎会否猜疑时,似要将这秘事直接挑开时,也没有什么反应,平静反常地令人担心…… ……她睡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明郎,六哥有话要对你说……明郎应已从圣上口中,亲耳听到她的那些龌龊事了,为什么还能如此平静,还能当什么也没发生,就像现在,听到她这一声问后,就像没有听懂她言下之意,径直起身道:“你渴不渴?我倒杯茶给你润润嗓子……” 温蘅望着沈湛走至桌边执壶倒茶,动作寻常,与在家中没有什么区别,透绿的茶水,平稳如注倒入杯中,平静地一如昨夜。 沉重的倦怠感,如山影压向温蘅,这样潜藏着汹涌暗流的平静,能维持几时呢,不过是时时可能炸响的惊雷,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将平静,炸得灰飞烟灭… 事已至此,该了结了,其实早该了结,去夏她就不该因为明郎昏迷后的请求而心软,也不该认为那人新鲜劲过了就会丢开,对粉饰太平心存幻想,如今这样难堪地揭开,也是自找…… 温蘅望着眼前熟悉的背影,轻轻道:“……或许从一开始,我们就不该在琴川相遇……明郎,我们和离吧……” 滚烫的茶水,陡然泼溅出来,将握杯的手,烫红一片。 御殿之中,太医为圣上伤手涂药包扎后,躬身退下,皇帝哪里有半分休息的心情,他想着狂猿棘毒一事,想着明郎,想着她,想着母后的坚持,思虑着何人设计害她,如何劝住母后暂不昭告天下,以及明郎留给他的隐隐怪异的感觉,诸事繁杂,却件件要紧,迫在眉睫,正想的头疼时,赵东林趋近禀道:“陛下,青州密报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大概有二更,不会早,睡前上来瞅眼就好了 感谢地雷营养液!! 白芷扔了1个地雷 读者“粱晚缨”,灌溉营养液+2 读者“花秾”,灌溉营养液+2 读者“我会弹小星星啦”,灌溉营养液+10 读者“爱学系的好孩纸”,灌溉营养液+1 读者“三千越”,灌溉营养液+2 读者“话梅糖”,灌溉营养液+10..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二二二更 在昨夜之前,皇帝顾虑重重,全身上下,都像箍着重重枷锁,只觉他与她之间的阻碍,高如山,他与她之间的距离,远如海,像是永远也无法逾越…… 可在昨夜站在御殿丹墀处,守等漪兰榭消息的一个多时辰里,生死面前,有生以来最长久的摧心煎熬,叫他真正意识到,他对她的心意,比他所以为的还要深,他可以为她跨山踏海,打破这世间的一切枷锁,只要能到她身边去,只要她好好地活着,平平安安地活着。 他知道他这一去,将坐实明郎的猜疑,将失去唯一的兄弟和朋友,也知道这一去,挑开那桩秘事,此后将掀起怎样的狂风巨浪,可他顾不得了,在她的生死面前,他抛开了所有世俗杂念,看到了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欲|望…… 他要和她一起,和孩子一起,哪怕众叛亲离、天下非议,哪怕在史书上留下占夺臣妻的恶名,遭后人唾骂,他也要她,他原是这样打算的,可母后却因昨夜之事的刺激,执意要昭告天下,她的身份。 他不能容许那样的身份,令他与她再无一丝可能,令那个或是他的孩子,一生不得正名,他也因为除夕夜长生锁之事太过巧合和内心的执念,坚执地认为她不是辜先生的女儿,御案上摊开的密报里,密密麻麻所写的,也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她确实不是辜先生的女儿,辜先生的女儿,也确实曾被温氏夫妇救下。 温先生所说的永嘉七年,在青州广陵城外清水河,与夫人捡拾到女婴与长生锁一事,字字属实,不是虚言,温氏夫妇确实在那一年冬天的清水河边,收养了辜先生的女儿,悉心教养,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并为之,取名为蘅。 那个孩子虽得好心人救养,但生来即受磨难,自幼体弱多病,在备受父母疼爱、兄长呵护,无忧无虑地长到三四岁时,因为高烧不退,引发了喘症,回天无术,不幸离世。 温氏夫妇为此非常伤心,他们并未将那个孩子葬在墓中立碑,而因她是顺水而来,循当地莫族的风俗,为她进行了水葬,那块悬系仙鹤与辛夷的“诗酒年华”长生锁,原要为那孩子戴上,如来时来,如来时去,但温夫人对那孩子视若己出、爱的极深,因想留个念想,又将那长生锁取回手中,没有令它随那孩子葬入茫茫山川。 温氏夫妇因失去爱女,终日郁郁寡欢,温夫人更是想女儿想出病来,没多久,一名妇人带着一名两三岁的女童,行乞流浪到了青州琴川城,那妇人身患恶疾,病死在城里的陋巷中,那女童被温氏夫妇的独子温羡,牵回家中,自此温家又有了一个阿蘅,这个阿蘅,才是她。 因为温夫人病逝,温先生郁结于心,处理公事时浑浑噩噩,出了大错,担心将受严惩,惊惧之下,曾遣散家仆、卖宅迁居,以节省开支,为一儿一女未来打算,许多年过去,一些旧邻旧仆已不在人世,一些旧邻旧仆,已离开了琴川,身在琴川城、活着的旧邻旧仆,记得有两个阿蘅的,也极少极少,温氏夫妇在青州亲缘寡淡,一些上年纪的亲戚,大都过世,至于一些年轻的,都已不知道这事,这大抵是温羡明知她不是辜先生的女儿,却敢欺君罔上、瞒天过海的底气由来。 她的的确确不是辜先生的女儿,这正是他所想希望的,可他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罪臣之后的身份,一旦被世人知晓,她这漏网之鱼,将死于大梁律法的屠刀之下。 更可怕的是,华阳大长公主的人手,也隐约将要查到这里,只好在他手下的干将,先一步查出真相,将身在琴川的几名知情人,全都暗中控制住,并不动声色地散布了错误信息,引得华阳大长公主的鹰爪,暂往错误的方向查去。 但,离开琴川、散在大梁的旧邻旧仆,是随时可炸的惊雷,也许他们都已过世,也许他们一生也不会被华阳大长公主的人找到,可凡事就怕有个万一,华阳大长公主原就厌她,三番两次加害于她,一旦得知了她的真正身份,定会斩草除根,红了眼、拼了命地要置她于死地,如果这个万一爆发,华阳大长公主以大梁律要求处死她,律法昭昭,何人可救…… 两种身份,就摆在他的面前,一条是她的生路,一生平安荣华,可他与她,从此再无可能,一条是她的死路,他不会如前者那样绝望,可她的身份一旦被揭,即性命不保…… 皇帝死死盯看着密报上的每一个字,似想再寻找第三种可能,可是没有,没有……他的胸口绞痛起来,像是有一只手在用力地拧攥着他的心,迫得他无法呼吸,重重干咳几声,却牵连地头也抽疼了起来。 皇帝攥拳用力地锤打了疼处几下,唇际忍不住弯成冷笑的弧度,无声自嘲。 命运弄人,他和她之间的红线,到底是绕系有多少死结,深重的迷惘无力感,侵满了皇帝的心,他无力地垂下手去,先前包扎好的伤处,渗出血来,染红一片。 沈湛目光怔落在手背上的烫红处,却其实什么也没有看,他眼前空茫,耳中嗡嗡回响着妻子的话,和离……和离……他的心,早在昨夜,被所谓的“情义”二字,砍劈地鲜血淋漓,此刻,又被这两个字,狠狠地戳上数刀…… 他知道,昨夜圣上来此,毫不顾忌地为她拢被,定了同他坦白的决心,是动了要她的心了,可他不会放手,即使君权威逼,他死也不会放手,温蘅是他沈湛沈明郎的妻子,他们拜过天地,洞|房|花|烛,共同抄录下《我侬词》,立誓此生永不相疑,永不相负。 ……永不相负,阿蘅不会负他的……是圣上强逼?可圣上英明清正,并视他为手足…… 一个是他最信任的兄友,一个是他最深爱的妻子,沈湛神思如狂,猝然转身,大步走向榻边,轻握住她的双肩,颤|声问道:“……中间出了什么不该有的差错是不是……你有苦衷是不是……” 温蘅望着已经几近疯狂、却极力维持镇定、极力控制着握肩的力气、极力用寻常语气、温柔同她说话的丈夫,一颗心,都要碎了。 原来圣上并没有同明郎挑明,也是,这样的龌龊之事,他为人兄为人君,怎有脸面对明郎说,事已至此,已无可回寰,温蘅压下满腹酸楚,静望着身前的丈夫,轻轻道:“纵使有苦衷,纵使一切是因你母亲而起,但终究,做出选择的是我,是我违背誓言,是我负了你…… ……齐大非偶,父亲说的对,可我那时太天真,眼里心里只有你,以为纯孝侍亲,终有一日可以婆媳相谐,天真地差点赔上了哥哥的性命…… ……我们不该认识的,我若不嫁到京城,哥哥就不会为了我留京,不会被你母亲构陷下狱……我去求她,自请下堂以换哥哥一条生路,可她不肯,还断了我求见皇后的机会……你不在,我在京城找不到一个可以救哥哥的人,只有去求这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拿自己换哥哥一条命……” 压在心底的话,一字字平静道来,温蘅原以为真到这一步,她会泣不成声,会将这些时日所有的屈辱惊惶,都哭出来,因为自此无颜面对明郎、要永远与他分开,而泪如雨下,可真到了这一刻,真的说出来,却原来这样平静,好像早就预料到美梦会醒,早就在心底预演了一遍又一遍,她早看到了结局,从前,却一直在自欺欺人。 妻子平静的话语,听在沈湛耳中,却不啻于道道惊雷,他回忆去夏回京种种,心如刀割,想起那夜他骑着紫夜,快活如少年郎,去见久别的妻子,耳听妻子此刻与那时再次说了同样的一句话,“明郎,我们和离吧。” “不!!” 沈湛脱口而出,“阿蘅……阿蘅……”他连声地唤着她的名字,像是有许多话要同她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二十有一的年轻男儿,双眸血红欲裂、泪光闪烁,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我们早该和离的”,温蘅亦忍不住语含哽咽,“我那时不该因你昏迷而心软,也不该指望着他新鲜劲过了,就能把我丢开,能和你粉饰太平地过下去,早该和离的……我对不住你……” “不,是我枉为人夫,你没有对不住我,是我对不住你,让你受了这么多苦,让我弥补,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发生过的事,是抹不去的,我早就违誓,不忠于你……”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你真不在乎,我与他幽会几次,如何苟且吗?!” 温蘅感受到沈湛身体一僵,轻推开他,忍泪望着他的双眸道:“你在乎的,你会想,你会一次次地忍不住去想,从你知道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回不到过去了,分开,分开对我们,都是解脱……” “……不,我会不在乎的”,沈湛像是负伤的野兽,小心翼翼地深望着她,“我会不在乎的,阿蘅,不和离……不和离好吗?” “……不和离又如何,就像不管你母亲过去如何暗害我和兄长,你都背着孝道,无法对她做什么,你为人臣子,还背着忠义在身,难道还能逆君不成?!”温蘅终是忍不住哭出声来,“从前是暗行苟且,此后,难道要我明做娼|妇吗?!” “不!”沈湛额头青筋暴跳,几是咬牙切齿,“我不会让他再碰你,绝不会!!” 帘拢声响,是碧筠轻走至帘边,低着头,不看室内情形,只屈膝福道:“陛下请夫人至观鹤台用宴”,微一顿补道,“只请夫人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第二更~ 感谢营养液!! 读者“白芷”,灌溉营养液+5 读者“每天被打脸心累”,灌溉营养液+1 读者“三千越”,灌溉营养液+3..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合二合合一 传话毕,碧筠无声退下,内室静如幽海,许久,温蘅凉凉轻嗤一声,似一柄薄锋的冰刃,在平滑如镜的海面尖利划过,撕开了这幽静死滞的表象。 ……既已挑明,索性光明正大了吗? 温蘅心中浮起深深的嘲讽,更深的倦怠和心灰,亦如海潮涌上,她缓缓抬手,如了无生气的木偶泥人一般,拭净双眸泪意,欲起身下榻,稍一动作,即被明郎紧紧抱住,“不要去”,他深深地望着她,带着恳求意味,颤着唇道,“不要去,阿蘅……” “……不去,就是抗旨”,温蘅声平无波道,“我不是你,承袭武安侯,有位长公主母亲,有位皇后姐姐,他根本不在乎我在太后娘娘那里的身份,我在他眼里,始终只是个寒微的小吏之女,抗旨的罪名,我担不起……” ……事已至此,再难回寰,她再无颜面,与明郎住在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对,与他做“恩爱”夫妻,温蘅和离心意已定,有意将话说绝,“我不是你所以为的好女子,我负心不忠,也贪生怕死,所以自去年夏天起,我暗中遵旨赴约了一次又一次,有时是白天,有时是夜里,记不记得宫中那场金秋菊蟹宴,你在宴上喝醉了,我没有陪在你身边照顾你,我遵旨去了另一个地方,我和陛下,在那里宽衣解带……” 紧拥着她的双臂,随着她无情的话语,越来越僵,终至此处,如绞紧的藤蔓,死死缠住了她,温蘅停下这戳扎人心的尖锐言辞,抬眼看向脸色苍白的明郎,抚上他极力忍耐,却仍因内心情绪之激烈,而忍不住爆筋的额部,哽声轻道: “你受不住的……这样的事,还有很多次,你受不住的,明郎……你既知道了,就没办法不去想,道理想得再明白,也敌不过人的本性,心里会有尖刺暗生,即使我们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像从前一样,继续做恩爱夫妻,可这刺留在你的心里,也长在我的心里,会在你每一次忍不住去想时,再生一根,长久下来,我们都会被扎得鲜血淋漓,你会疯,我也会疯……从你知道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没有办法再做夫妻了,与其强行维持我们的婚姻,走到那样不堪的地步,不如早些分离……” 轻抚额部的手,被明郎紧紧握住,送至他的唇边,他吻着她的掌心,在哑声轻唤“阿蘅”的同时,一滴泪,也从他通红的眸子里滚落下来,烫在她的掌心,“我可以的,我们不会走到那样的地步的……过去的,我不会再想了,阿蘅,我们朝前看好吗?我们有孩子了啊,我们有许多将来……” 温蘅想到腹中的孩儿,亦是心中一痛,但她心意已决,长痛不如短痛,仍是冷声道:“眼下之事你都无力阻拦,又何谈将来?!” 沈湛一僵,温蘅就势离了他的怀抱,下榻盥洗,她知道明郎在后看着她,极力抑制住因内心痛苦而忍不住轻轻|颤|抖的手,紧抿着唇,眉眼平静地换穿上一件娇慵鲜妍的妃色裙裳,走至梳妆台前,慢梳云髻,精心描妆。 已经过了晌午时分了,午后煦暖的春|光,透窗移影,在榭内平滑的漆砖地上,洒下道道清致兰纹,温蘅坐在镜前,一边梳妆,一边望着镜中妆容清滟的自己,和她身后、坐在榻畔、一动不动地深看着她的明郎。 日斜影移,漆砖地上的墨色兰草,寸寸缓移向室内的檀案香几、罗帐宝榻,温蘅打开最后一方口脂盒,挑染些许,凝看着那抹鲜艳的灼红,想起去年夏天的雷雨夜,她为了哥哥,来到紫宸宫承明殿,宫人引她至偏殿沐浴梳妆,她望着镜中那个颜色娇艳的陌生自己,一时想着违誓踏出这一步,就是负了明郎,这一生都不能再回头,一时想着明日就是哥哥的死期,想着与哥哥在青州琴川的点点滴滴,点染绛唇的指腹,似亦如心犹疑不决,来回揉拭唇部许久,终是做出了决断,起身走向了那人的寝殿。 该决断了,早该决断了……温蘅轻点绛唇,阖上妆奁,奁盖密合的轻微一声响,落在这幽静的内室,却不啻于一道惊雷,温蘅缓缓起身,看向明郎,“每次遵旨赴约前,我总是如此的,虢国夫人敢于淡扫蛾眉朝至尊,我这个所谓的楚国夫人,没有这个胆量,我贪生,我不能忤旨,明郎,你也不能。” 榻边沉寂如山的年轻男子,身子微微一震,一双眸子深深绞视着镜台前的女子,眸中微光闪烁,痛苦难抑。 “我们没有将来的,外忧内患,我们所希望的圆满婚姻,早已是千疮百孔”,温蘅静静道,“在外,圣上不知几时才肯彻底罢手,你母亲也永远不会接纳我这个儿媳,在内,有太多的日常细琐之事,会勾得你去想这桩龌龊事,过不去、忘不了的,和离分开,是解脱,此后,你还是干干净净的沈明郎,就当这几年,是做了一场梦,我一个人,余生自担。” 温蘅忍痛压下所有的眷恋和不舍,将话说尽,转身要走,却听得身后衣风振响,明郎紧紧地从后抱住了她,力气大得,像要将她融进他的骨血里,永不分离。 观鹤台建在上林苑之南,迎对水泽之地,因正值晴暖春时,水木蓊郁,白鹤翩然,登至高台,放眼望去,极为赏心悦目。 早在午时之前,皇帝人就来到了这里,他负手站在观鹤台上,静望着一对对白鹤在水泽间漫步漱羽,心中好像在想许多事,却又像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想,孤站望鹤许久,终听赵东林趋近轻禀,“陛下,楚国夫人到了,还有……武安侯……” 皇帝走至宴桌一旁,望着他们夫妇踩阶走来。 她与从前不同,着意梳妆而至,明郎走在她身边,也与从前不同,并没有亲密相依,手挽着她的手,从前并肩执手、如胶似漆的夫妇,今日此刻,却似被一柄尖刀劈分开来,皇帝知道,这把刀,是他亲手磨就,他那些见不得人的阴暗心思,铸成了这把刀,最终,也狠狠地割伤了自己。 踩过最后一级石阶、走至台上的明郎,不再如上元夜建章宫时,始终不肯与他对望,明郎走站在了他的面前,他眼里不再是对兄友的亲密信任,眸幽如海,暗涌阴霾。 皇帝想,如果目光可以杀人,他大抵已经万箭穿心。 在明郎来之前,他一个人站在观鹤台上,想了很多,昨夜之后,明郎定已证实心底的猜疑,再见明郎时,会是何等情形,他见到他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说什么都不能令时光倒转,皇帝迎着沈湛幽灼如芒的目光,轻轻笑了一笑,“朕就知道,你会跟来。” 宴桌一早就备了三副碗筷,没有君臣之分,皆是清一色甜白釉暗花碗碟,并青玉箸勺,皇帝未先开宴,先命侍从端药过来,令诸侍皆退,将药碗放到她面前道:“夫人今日醒后还未服药,郑太医早上熬的那碗已经凉透了,这是新熬了逼出的,夫人趁热喝了为好,再怎么怨朕恨朕,也不要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温先生希望有女承欢膝下,温羡也不能没有夫人这个妹妹,夫人爱惜自己,就是爱惜家人。” 最后两句,终于说动她执起了药勺,皇帝看向沈湛复杂的眸光,淡道:“朕确实在你们身边安插了‘眼睛’,知道你们许多日常之事,但朕起初随旨赐下碧筠等人时,本意并不是要窥探你的家事,只是想保护你夫人…… 那次朕去你府上,请夫人去书房找书时,无意间发现你夫人手臂上有伤,你母亲性情骄悍,而夫人性子温良,又太过为你着想,连受伤这样的事,都瞒着你,可以想见,平日里还不知有多少零碎磋磨,她身边需要碧筠这样得力会武的亲信,帮她尽可能地拦挡下这些,如若朕早点将碧筠派到她身边,或许她那次,也不会被你母亲推摔受伤…… 沈湛不语,听皇帝继续道:“不久后的春风满月楼一事,更让朕庆幸,及时在她身边安插了人手,你母亲逼你休妻不成,便要对她下手,在她与温羡的酒中下药,欲设计她与温羡迷情交|欢后,羞惭自尽而死,如若不是碧筠及时通风报信,朕带人赶到那里,给他们服下解药,也许那一夜,你去春风满月楼看到的,会是她羞惭自尽的尸体……” 沈湛心中震骇,那时慕安兄对他说的是,酒里被人下了毒|药,幸而及时察觉,没有饮下…… 皇帝看了眼难掩惊骇的沈湛,执起酒壶自斟,“温羡之所以没有告诉你实情,是因为朕当时给他留了一封信,朕自称是武安侯的友人,顺手相救,让他顾及武安侯夫妇声誉,瞒下此事,不与外传。” “……友人”,皇帝望着杯中清透的佳酿,冷声自嘲,“朕当时,还真以为,只是在帮手足处理家事,只是在尽友人之责,也以为自己可以自控,谨守住为人兄友的底线……” 他呛然一笑,仰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温蘅轻轻搁下药勺,道:“这件事,我是感激陛下的。” 皇帝道:“朕知道,夫人一向恩怨分明,夫人感激朕救你兄长,更恨朕借此胁迫,趁人之危,占了你的身子,迫你负了明郎,与朕需得一世苟且。” 沈湛看着皇帝如此平静地说出这些话,心中气血直往上涌,怒气填膺,将难自控时,皇帝眼看了过来,唇际浮着虚缈的笑意,“若朕不是元弘,若朕不是天子,明郎你此刻,不会坐在这里,听朕说这些话,早已一剑杀了朕……不,一剑不够解气,大抵要戳上三刀六洞、五马分尸、拖去喂了野狗,才能稍解心头之恨……” 沈湛望着身前这个他曾视为手足、可为他赴汤蹈火的兄友,望着这个既从他母亲手下救下阿蘅、却又逼迫占有阿蘅的大梁天子,心潮骇浪翻搅,口中,却只自抑成淡淡的一句话,“若是旁人,千刀万剐,亦不解心头之恨。” 皇帝凉薄虚缈的笑意,在唇际浮散开去,“其实朕也一样,若你不是明郎,若她的夫君,不是你武安侯沈湛,朕想要她,光明正大地要她入宫,不必如此暗行苟且,想方设法地瞒着你…… 朕是真的看重与你的情义,想与你做一世肝胆相照的兄弟,也是真的喜欢夫人,从未有过的喜欢,朕比你早成亲六七年,其实半点不通情,直到遇见夫人,才知道情为何物…… 朕太贪了,什么都想要,既不想失去兄弟之义,又放不下男女之情,执念疯魔,趁人之危,占了夫人,胁迫她一世如此,自以为此后两全其美,却独独忘了夫人处境之艰,夫人心中有多痛苦……多……恶心……” 皇帝言至此处,忍不住自嘲出声,执壶倒酒,温蘅似已不耐听这些碎碎叨叨的长篇大论,慢咽下口中食物,搁下青玉箸,起身离桌,走至一边临风处,望向随风轻舞的皎皎白鹤,在碧蓝的天际,自由自在地展翅高飞,纤白无暇的羽翼,似要融进天光里,美得让人心生向往。 清风亦带起了她的妃色裙裳,挽在臂处的同色披帛,亦如羽翼飞扬,沈湛担心妻子有弃世轻生之念,要起身上前,却被皇帝轻按住肩。 皇帝一手握杯,朝他摇头,“她不会跳下去的,她怀着孩子呢,她爱你,也爱你的孩子,不会让你的孩子死于非命,会好好地生养他|她,让他|她平平安安地来到这个人世间,疼爱他|她,照顾他|她,做一个好母亲……她之所以走开,只是嫌朕太烦了,不像和你,有说不完的话要讲,她听朕多说一句,都嫌腻烦,她厌朕,恨朕,朕做什么,说什么,她都不喜欢,她都心生厌恶,都觉得恶心……” “确实恶心”,皇帝静看着沈湛道,“若朕为臣子,君上占辱朕心爱之人,朕定生反心。” 轻搭在他左肩的手,陡然如间,如有千钧之重,沈湛沉默不言,见皇帝望着他道,“其实朕站在台上时,心里隐隐希望,你上来就同朕动手,你动手了,心里就或许,还多少肯把朕当作‘六哥’……” 沈湛平平静静道:“臣与陛下,都已不是挥舞拳头的几岁顽童了。” 皇帝点头轻叹,“是,大了,长大了,都懂了情,只可惜,朕懂得晚,命也没有你好,从前百般顾忌不敢要人,昨夜终于下定决心要她,母后就连夜赶来,迫朕昭告天下,而今日一早,青州探报就已送来。” 他看着沈湛眸中隐亮的期待道:“纵使朕之前一千一万个不信,可她真是辜先生的女儿,此事,千真万确。” 白鹤飘飘而举,清亮的鹤鸣,回响在观鹤台上空,皇帝手搂着沈湛的肩臂,如同少年毫无嫌隙时,带着他看向天上翩然并飞的白鹤,“白鹤雌雄相随,情笃至深,不染俗尘,就像是你们夫妇,朕从前看你们看得眼热,心生羡慕,又成执念,愈发疯魔,做下不可挽回之事,试图强求,可命运如此,朕虽为天子,但再怎么强求,也没有这个命……” 皇帝怅然的眸光,自雪白鹤影处,轻轻垂落在临风而立的妃色清影上,轻道:“朕,认命了。” 自武安侯与楚国夫人来到观鹤台后,圣上命所有侍从退下,赵东林人等在台下,悬着一颗心,忐忑不安地煎熬了数个时辰,生怕上面有个好歹,甚至出个人命,他在下面,踮脚眺看了不知多少次,却什么也看不见,眼看天色近黄昏,台上还什么动静都没有,赵东林实在忍不住了,大着胆子,要违旨上去看看时,终于看见圣上并武安侯夫妇的身影,慢慢地走了下来。 赵东林忙不迭跑阶近前,躬着身子,偷瞄圣上脸上身上可有伤痕,他眼神四溜了一圈,见除了昨夜被圣上自己砸伤的那只手,什么也没有,又偷瞄武安侯与楚国夫人,见他们夫妇二人,一如来时,神色清淡无波。 赵东林心中庆幸而又纳罕,侍走至观鹤台下,见武安侯深看了楚国夫人一眼后,转身离开,楚国夫人对此神色未有稍动,圣上负手在后,轻对夫人道:“朕同明郎说,想单独同夫人走一走。” 晚霞如绮,暮时的天光,映照得水泽,如碎碎流金,波光滟滟,皇帝携她沿着水泽边地,缓缓走过,一路未言,但闻白鹤鸣啼,清亮如乐,在将离观鹤台周围,往湄池方向走去时,白鹤清声渐远,风中花香渐浓,端抵是天下胜景地,人间好时节。 皇帝道:“夫人不知道,哪怕从者众多,只要夫人走在那群人里,朕在前走着,心里就很高兴。” 温蘅不语,皇帝继续道:“早想同夫人,在这样的良辰美景里,并行走一走,光明正大,毫不避忌的,从前,朕心有顾忌而不敢,今日无需了,往后都无需了。” ……既已挑开了,索性彻底不要脸面了吗……他至今拦着太后娘娘,不让公布她的身份,用意明显,与明郎和离后,若他还是纠缠不休,她唯有将一切告知太后娘娘,避走青州琴川,她只怕将这骇人之事说得太急,身体不大好的太后娘娘,会生生气出病来…… 温蘅边暗暗想着,边被圣上携走至可通漪兰榭的湄池浮桥,转走至桥上,风向变化,妃色披帛飞如流霞,遮住了身旁皇帝的双眸。 朦朦胧胧的妃色罩在眼前,像是一场触手可及的梦境,皇帝恍惚一瞬,刚伸出手去,轻握住这条拂面的披帛,她已动手迅速抽回,柔软的披帛,自他手中一滑而过,皇帝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手,笑对她道:“夫人今天很美。” 温蘅依然无言,皇帝道:“夫人一直都很美”,与她静走了大半浮桥,又说,“总叫夫人夫人,以后该换个称呼了。” 极力忍耐的怒很,瞬间涌上心头,温蘅停下脚步,泠泠看着身前的天子,皇帝亦驻足,自袖中取出一只小方匣,方匣内,放有一张小小的红色剪纸,刀工精美,剪着一个“蘅”字。 温蘅想到“阿蘅”二字,将要从他口中唤出,忍不住蹙起眉尖。 皇帝将这张精巧的剪纸,放入她的手中,“就当是朕给夫人的最后一件礼物吧,朕从前送夫人礼物,夫人不是扔了,就是烧了,朕不计较,这最后一次,也随夫人随意处置,以后,朕不再唤你夫人,夫人从此不仅有慈爱的双亲,温柔的兄长,还有一个不省心的妹妹,和一个闹心的弟弟。” 温蘅一怔,又忽听见有人唤她,抬首看去,见是被明郎扶至漪兰榭前的太后娘娘,正唤她快些过来,莫要吹风着凉。 温蘅怔怔上前,扶住太后娘娘另一边手臂,一时间心乱如麻,什么也想不明白。 太后笑嗔走近的皇儿,“有什么话不能在屋子里说,非要带阿蘅去浮桥上吹风,阿蘅身体正虚着呢,万一着凉生病怎么办?!” 皇帝含笑道:“是儿臣疏忽了”,他要给母后赔罪,刚微躬身,即被母后扶起,太后望着身前的皇帝,真心实意道:“谢谢你,弘儿,谢谢你。” 皇帝笑言不敢受生母之谢,太后终于了了一桩心事,亲切地挽着温蘅的手道:“走,我们进去说话。” 皇帝走在后面,望着他们夫妇在前,共同扶母后向榭内走去。 ……他不敢冒险,不敢拿那万一冒险,那些有意放出的错误信息,不知能拖误华阳大长公主多久,先用“铁证”定了她的身份,暂消了华阳大长公主的疑心,秘密派人在大梁各地,搜寻可能活着的温家旧邻旧仆,控制封口。 ……这散在梁地的知情旧邻旧仆,有多少,无人知晓,这一找,要持续一到两年,等华阳大长公主彻底失势,手中彻底无权无人,才可停止,那时,她已拥有这身份一两年,天下皆知,那时,又是怎样的光景…… ……不管是怎样的光景,山海不可平…… 燃起灯光的漪兰榭旁,最后一道暮光,静落在湄池水面上,一张小小的红色剪纸,被池水浸得透软,飘漾在清冷的波光中,随水逐流,不知去往何方。 作者有话要说:真勤劳,我夸我自己,弄晚饭去了…… 感谢地雷营养液!! a258y5y扔了1个地雷 话梅糖扔了1个地雷 ymf扔了1个手榴弹 读者“卡其”,灌溉营养液+3 读者“酸奶小王子”,灌溉营养液+20 读者“coco”,灌溉营养液+50 读者“白露为霜”,灌溉营养液+10 读者“开心的萝卜”,灌溉营养液+5 读者“飘飘无所似”,灌溉营养液+3..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永永永安 时近定昏,太后念着阿蘅昨夜受难、身子骨正虚弱,虽心里想多陪陪她,与她烛话夜语,但又怕打搅了她的精神,碍着她休养身体,遂扶着皇儿的手,起身笑道:“哀家年纪大了,精神不济,再坐下去,就该‘头点地’了,得回昭台宫安置了,你们也早些歇下吧。” 她看阿蘅与明郎要如仪送她,笑拦道:“不必出来吹风了”,又爱怜地抚上阿蘅脸颊,语气无限慈柔,“快些把身体养好,旁的都不要多想,中毒一事,你弟弟会替你查个水落石出的,断不会放饶了那背后歹人,往后,谁敢欺你,就是与当朝太后皇帝过不去,什么都别怕,安安心心地养胎,哀家等着含饴弄孙呢。” 言罢,太后见阿蘅温顺点头,心中暖意愈发融融。 来日方长,明日清晨,皇儿下旨昭告天下后,她的余生,都可与阿蘅相伴,太后不再贪恋这一时半刻滞留打搅,扶着皇儿的手,离了漪兰榭,也未乘凤辇,握着皇儿的手道:“弘儿,陪哀家走走吧。” 皇帝自然答应,陪母后走在回昭台宫的路上,听母后轻声道:“……这件事,叫你为难了。” 皇帝徐行的脚步微微一顿,“……不为难。” 他扶着母后向前道:“之前儿臣迟迟不肯昭告天下,只是因为青州探报未至,怕此事万一有误,封了又撤,如同儿戏,有失皇家端严,既然今晨抵达的探报,查明此事千真万确,儿臣再无顾虑,自当拟旨册封,如今想来,先前是儿臣太过固执,惹得母亲伤心了,是儿臣不孝……” “不”,太后听至此处,打断皇儿的话,语含歉意,“昨夜,哀家以为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阿蘅了,心里急坏了,话也说重了……” 她轻叹一声,“哀家知道,将此事揭到明面,皇家面上不好看,也知道,要求册封公主,是太过了,可哀家想给阿蘅所能给的最好的,想要她一世平平安安,无人可欺。 温家人虽好,可他们的身家背景,放到这挤满皇天贵胄的京城,放到阿蘅的婆母——华阳大长公主面前,低如草芥,阿蘅没有可倚仗的娘家,而哀家最是知道,若无娘家倚仗,女子处境之艰。 哀家自小无亲无故,虽得幸脱了奴籍,嫁与鹤卿,但鹤卿一走,毫无娘家倚仗的哀家,就落到了那帮企图‘吃绝户’的恶人手里,若不是好心的二嫂窃了钥匙,让哀家得以逃离辜家,哀家要不知被卖到何处为妾为婢,或早已不堪受辱,沉水服毒,追随鹤卿而去,也不会有今天的你和嘉仪……” 回想艰难旧事,太后心中凄然,微顿了顿,方继续道:“华阳大长公主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虽然明郎携阿蘅出府另居,虽然她知晓此事内情,知道阿蘅的真正身世,但若哪一日,明郎如鹤卿先一步离阿蘅而去,哀家也走在华阳大长公主前头,痛失爱子的华阳大长公主,会如何对待令母子隔心的阿蘅,哀家想想,便觉揪心,温家人待阿蘅再好,亦不能对抗大长公主之尊…… 所以哀家想给阿蘅另一个娘家,给她这世间最强大的娘家倚仗,有皇家在后,有皇儿你护着阿蘅,应能震慑所有对阿蘅心存恶意之人,这样,哀家哪日走了,也能含笑而逝,走得安心。” 皇帝道:“儿臣明白,儿臣愿为阿姐盾牌,为她遮挡明枪暗箭。” 太后宽慰地握紧了皇儿的手,走没几步,忽又想到一事,无奈笑道:“竟把这事忘了!公主封号还没拟呢,明日你那圣旨上,该写什么呢?!” 皇帝含笑道:“儿臣心里早已想了一个,母后听听如何?” 太后见皇儿如此有心,笑道:“你说。” 皇帝道:“永安,永年之永,安宁之安。” “永安……永安……”太后喃喃数遍,愈念愈觉寓意正合她心,笑对皇儿道,“甚好。” 将满的春月下,一池春水澄明如练,水边花林似霰,潋滟波光浮起摇曳花影,映照得漪兰榭轩窗如画。 水月花影绘就的写意水墨画下,洗净胭脂水粉的温蘅,正坐在窗下镜台前,对镜卸簪,她将一应金玉琳琅,俱摘除干净,放下如瀑漆发,正欲拢发轻梳,明郎已走近前来,抚握着她的手,拿过那柄玉梳,轻蘸了蔷薇花露,手拢着她的长发,无声地轻轻梳着。 新婚时的日常闺趣,如今做来,却心境已改,漆亮柔滑的发丝,如涓涓细流,在指间不断淌逝,把|持不住,心中的苍凉,也如大雾弥漫开来,沈湛梳发的动作,渐渐停住,手拢在妻子的身前,从后抱着她道:“阿蘅,我们还有孩子啊……” 他抵在她的肩处,嗓音轻且坚执,“你说外忧内患,千疮百孔,可人定胜天,给我时间,我会做给你看的,我们可以回到过去的,我们也会有将来……” 或许明郎以为,外忧已解其一,但温蘅,对圣上忽然决定将她的身份昭告天下一事,心中深疑,她疑心圣上另有用心,怀疑他又在暗中谋算着什么,心存深重警惕,并不认为此忧已解。 温蘅沉默不语,沈湛转坐在她的身畔,眸中幽光闪烁,深深望着她道:“我们有孩子啊,我们一直希望有的孩子,现在,就在你的腹中,他|她盼着来到这人世间,与他|她的父母亲相见,我们也一直盼望着他|她的到来…… 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带你去明华街新宅的时候,我对你说,若是男孩,就让他住在梧竹遍植的静中观,那里清静,是个读书习武的好地方,若是女孩,就让她住在花林之畔的青雀轩,那儿离我们的海棠春坞很近,走几步,就能和我们的掌上明珠相见…… 我还说,若是儿子,像我幼时,七八岁前,大抵会有些顽皮,但我会好好教导他的,教他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若是女儿,她一定会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女孩子,像你一样,美丽善良、温柔大方,是天下间最好的女子……” 言犹在耳,明郎所描绘的美好图景,再一次在眼前浮现,温蘅手抚着腹部,心中酸涩。 沈湛见温蘅迟迟不语,急切地紧握住她的手,声已哽咽,“阿蘅,我们一直盼着的孩子,他|她来了啊,孩子不能没有父亲,他|她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不该比别的孩子少什么,他|她应该好好地被父母疼爱着,无忧无虑地长大……” 温蘅望着明郎眸中的泪意,喉头微哽,别过脸去。 明郎第一次带她到明华街新宅,畅想儿女绕膝的未来时,她就已动了和离的心,尽管对那美好的未来,心生向往,她还是因为承明殿之事,过不了自己心中的坎,决意与明郎和离。 但提出和离的翌日,明郎即摔马昏迷,性命堪忧,她认为是她突然坚定地要求和离,刺激伤害了明郎,令他纵马时失神摔下,是她,害了明郎…… 愧悔如狂潮吞没了她,在明郎醒后,含泪恳求她不要离开时,她放弃了和离,一时心软,拖到如今,令局面更加不堪,不可再心软,不可再心存幻想,粉饰的太平,就如琉璃,看着明亮无暇,可稍有重物击打,便会碎落一地,割伤得彼此,鲜血淋漓…… 温蘅心意已定,忍下哽意,望向明郎追寻来的目光,淡声道:“孩子不该有一个厌憎他|她的祖母,不该身在一个充满了暗害、欺瞒与背叛的家庭里,孩子有我,有舅舅,有外公,有外祖母,就足够了,没有父亲,也没什么要紧。” 一句“也没什么要紧”,如重石砸压在了沈湛心上,曾经,阿蘅说他会是个好父亲,如今,她已不需要孩子的父亲,他与她,成亲不过才十几个月,却已走到这种地步,始作俑者,是生他养他的母亲,推波助澜之人,是他生死相托的兄友,他这个无能无知的丈夫,更是脱不了干系,是他以爱的名义,一手将她拖到了这个火坑里,在她被炙烤得遍体鳞伤之后,才后知后觉。 他们三个人,将青州琴川笑靥如花的温小姐,联手变成了身前眉眼冷凝、隐忍泪意的伤心人。 他感激圣上三番两次暗救阿蘅,他愿意用自己的性命,为阿蘅偿还这份恩情,为他的皇位江山,赴汤蹈火,流尽最后一滴血,但他千不该万不该,将这恩情,以那样残酷的方式,从阿蘅身上讨回,恩是恩,怨是怨,这笔账,他会讨算清楚,母亲生他养他,他不可做出有违孝道之举,唯有将母亲的爪牙一一剥离,令母亲安于侯府内宅,手下彻底无权无人,再不能给阿蘅带来任何伤害…… 他愿付出任何代价,去做成这些事,可若阿蘅不在他身边,这人世间,该是多么严冷…… 沈湛眸光更急,绞视着身前的女子道:“过去的事,我会努力忘记,母亲那边,我会想办法,陛下那笔帐,我会去讨回,所有忧患都可以排除的,所有孔洞都可以填补的,阿蘅,给我一些时间,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做给你看,好不好?” 他见阿蘅仍是不语,急得语无伦次,“要不……要不我们约定一个时间好不好……就……孕期……孕期好不好?……若孩子生下后,你还是看不到将来,还是想要和离,那时我们再分开好不好?你等我一段时间好吗?” 他急攥紧她的手,如抓住最后的希望,紧盯着她的双眸,轻声问道:“好吗?” 温蘅不能再看明郎的双眼,她垂下眼帘,用力地抽出自己的手,“……我不想再等了。” 她道:“我累了。” 两手空空,阿蘅决绝地起身离开,走至书案前,铺纸提笔,沈湛拖着沉重的脚步,失魂落魄地走上前去,望着她以毫无凝滞的行楷,一气写就“和离书”三字,心如刀绞。 他们的婚书,是他们二人亲手写就,她写一句,他接一句,最后一共书就三十六字:情敦鹣鲽,愿相敬之如宾,祥叶螽麟,定克昌于厥后,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结鸾俦,共盟鸳蝶。 永结鸾俦……新婚燕尔之时,夜深不眠,缱|绻情|浓之后,他与阿蘅沐浴更衣,倚窗望月,薄斟两盅小酒,勾挽着阿蘅的手臂,如饮洞房交杯,在明月见证下,眼望着她,轻轻道:“愿生生世世,结为夫妻。”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沈湛紧攥着双拳,望着她写下最后一句: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若没有她,余生何来欢喜…… 沈湛哑声低问:“和离以后,你会欢喜吗?” 温蘅毫不迟疑地点头,沈湛目望着身前眉眼冷凝、隐忍泪意的妻子,过往种种,如画页在眼前闪现,郁郁寡欢的楚国夫人,温柔窈窕的新婚少|妇,娇羞动人的嫁衣新娘……最终定格在琴川城外桃花林,她抱着满怀桃花,回眸一笑,喜乐无忧。 ……是他沈湛,将她执意娶回京城,让她沉沦深渊,成了伤心之人…… 垂在身畔的双拳,艰难地慢慢张开,沈湛低道:“分开以后,你要高兴一些,不要再流眼泪了,也不要再多想,你没有负我,没有对不住我,一点点都没有,往后,不要在心里再想。” 温蘅沉默须臾,亦道:“人生在世,总会有牵绊,为人子,为人臣,理应忠孝,我不怪你,一点都不,你也不要再挂怀。” “……好。” 纵是艰难缓慢,五指终是舒展开来,沈湛抬手执笔,在和离书上写下“沈湛”二字,与“温蘅”并行,一如婚书。 作者有话要说:进入下一阶段,大概是倒数第二个弯,本文在这阶段又名为《前夫与我和离后成了暗郎》并《我的狗腿子皇帝弟弟》 再,虽然看起来有点不可能,但女主和狗子真的有感情戏碰撞,不是斯德哥尔摩,不是日久生情,不是强权威逼,是在一种有点吊诡的状态下,奇奇怪怪地碰撞的 再再,狗子虽然良心发现,但有句话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有句话叫狗子回头,狗亦有道(并没有 最后感谢地雷营养液!! 玉瑾瑶扔了1个手榴弹 白芷扔了1个地雷 万水千山只等闲扔了1个地雷 读者“Tency”,灌溉营养液+10 读者“荆杞”,灌溉营养液+5 读者“fly”,灌溉营养液+5 读者“婉若星芒”,灌溉营养液+11 读者“回锅肉”,灌溉营养液+5..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二合二合一 二月十四,圣上下旨,昭告天下,武安侯沈湛之妻、刑部郎中温羡之妹——楚国夫人温蘅,原为太后娘娘宫外之女,今封为永安公主,食汤沐之邑千户,并赐宅邸车马、绫罗绸缎、金玉珠宝,原青州经学博士温知遇,救养公主有功,赐千金良田,并追封永安公主养母安氏,为五品宜人。 圣旨一出,朝野皆惊,一片哗然。 楚国夫人竟是太后娘娘宫外之女,还是其次,大梁臣民,更为惊讶的是,圣上对太后娘娘宫外之女的册封等级,竟是如此之高。 就算圣上纯孝,为讨太后娘娘关心,对这同母异父的姐姐,进行封赏,县主已经足够,再往上,郡主必得引起非议,更何况,是堂堂公主之尊,所谓公主,乃帝王之女,楚国夫人与先帝并非父女,岂可受封公主,混淆皇家血脉。 册封楚国夫人为永安公主,此举已令非议如沸,紧跟着的食邑千户,更是叫人瞠目咋舌。 循大梁制,嫡公主食邑五百,出嫁增一百,庶公主食邑三百,出嫁增五十,华阳大长公主是先帝最为宠爱的妹妹,也是大梁开朝以来,最有权势的公主殿下,未出嫁前食邑已增至千户,嫁与老武安侯后,食邑累年积加,再增千户,不仅手中权势,是梁朝公主之巅,所受食邑,亦是前所未有。 无独有偶,先帝宠爱妹妹,破例增加食邑,今上,亦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容华公主,宠爱有加,登基之后,将公主的三百食邑,累增至一千。 楚国夫人既非圣上同父姐弟,又无同伴长大之谊,之所以能比肩甚至越过容华公主,初受封即受食邑千户,唯有太后娘娘因失而复得之故,对楚国夫人爱怜无比,甚已越过先前倍受宠爱的容华公主,纯孝侍亲的圣上,以太后之乐为乐,破格册封,厚赐食邑。 大梁虽以仁孝治国,但圣上这孝,也孝过头了吧?!! 此旨甫一昭告天下,朝臣劝谏的奏折,既如茫茫雪花飘向御殿,几要淹了御案。 皇帝随手翻了几本,见写来写去,不过都是先颂扬一番圣上纯孝,乃天下臣民表率,接着谏请降低永安公主等级,减少永安公主食邑,陈明此举是如何如何不合制,然后拟想如圣上一意孤行,将造成何等不良影响,有损圣主形象等等,暗戳戳地写上几句,太后娘娘如此大张旗鼓地破格宠爱,让先帝脸上不大好看,搞不好先帝泉下有知,夜里要给他这个圣上托梦,和他谈谈心的,最后再跪个安。 皇帝一点都不安,尽管迫于形势,认了命,将错就错,将毫无血缘关系的“假姐姐”,认做了同母异父的“真姐姐”,彻彻底底地放了手,断了自己的心,遂了她的愿,让她与明郎双宿双栖、白首不离,让那个有一半可能该唤他为父皇的孩子,永远成为明郎与她的孩子,未来的某一天,或会叫他这个生父,一声舅舅,但心中的伤怅不甘,又怎么在一夜之间,就消得干净?! 消不干净了,这一世,他都是求不得的伤心人了,从前,他还可做个角落里的小贼,偷香窃玉,对她大表情衷,将心里话,全都说给他听,此后,他与她,虽其实毫无血缘,但明面上,只能是同母异父的姐弟,不但不能再有任何亲密举止,言语神色上,也不能再流露半分。 他用这个“假姐姐”的身份,给她筑就了固若金汤的堡垒,免她再受风雨欺凌,抵抗一切明枪暗箭的同时,自己却被那个“假弟弟”的身份,禁锢在无法逃离的囚牢之中,打开牢门的唯一钥匙,是她的性命,终这一生,他都只能困于牢中,无声地望着她与明郎,踏过他这个劫波,鹣鲽情深,执手不离,望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共享天伦之乐。 他就只是那个偷拿了不属于自己的雪人的小孩子,自以为拥有了,藏在身边,做着美梦,却不知他无知而狂热的爱,是灼化雪人的孽火,美梦醒来,原本冰清无暇的雪人,已化为冰水,他灼伤了她,她从此就如冰澈的雪水,无论他怎么试图抓握,都只会从他指间无情流逝,再也无法执她手,吻她眸,做着有生之年能得她莞尔一笑的美梦。 有生之年,咫尺天涯。 他们是表面看来最亲密的家人,却也是暗地里,最疏冷的旧人。 昨日夜里,他送母后回昭台宫后,回到御殿,屏退诸侍,拿出袖中那只小方匣,坐看了许久。 那匣中原本原本层层叠叠,盛放了许多“蘅”字,刀工从极糙到尚可到精美,无事之时,他总想着她,想着她,却不能见,亦不能说,只能将自己闷在寝殿内,一张张地剪着红纸,剪着剪着,技艺纯熟,他有时看着新剪的“蘅”字,都忍不住想,他这手艺,大抵可去民间摆摆剪纸摊了,后来转念又想,这摊子摆不起来,古字万千,他只会,剪一个“蘅”字。 他从前只唤她为“夫人”,如今需唤她为“阿姐”,他剪了许多的“蘅”字,却从未唤过她一声“阿蘅”。 他挑送了剪得最好的一张,作为送给夫人的最后礼物,夫人转走向明郎时,扬手将之抛在风中,那载着他最后心意的红色剪纸,就如这春日里的一片落红,飘落水中,真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夜里回到御殿后,他将余下的剪纸,全都洒向了火盆,这事,他去年也做过一次,当时,他转瞬便悔,急急踢翻了火盆,捡起了碧玺珠串,碧玺珠已散,他的念想,也该彻彻底底地散了,再没如去年悔踢火盆、抢救剪纸,静看红纸成灰。 他已在漪兰榭叫了一声“阿姐”,当时她的眸光极是惊疑,蕴满戒备,像一只暗蓄利爪的猫,惊疑紧张地微绷着身子,若他这只乱摇尾巴的恶犬,将尾巴甩到她身上,想借此对她打什么主意,她就要毫不留情地一爪照面挠过来了。 她不知道,这一声“阿姐”,是真要叫上一生一世的,他叫得别扭,也不知她几时能听习惯,她是极爱家人的,愿为家人付出所有,也不知他这“假弟弟”,能不能有朝一日,被她略略视作家人,给点关心爱护,在他唤她“阿姐”的时候,不再暗蓄利爪,眸光蕴满戒备,而是收着爪子,如冬日里晒太阳的猫儿,懒洋洋地看上他一眼,允她生的小猫儿,同他亲近亲近。 这一天,要等多久……三年?……五年?…… 且等吧,欢喜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而煎熬的时候,却度日如年。 楚国夫人受封永安公主一事,自也在后宫传得沸沸扬扬,随御驾出行上林苑的后妃,见太后与圣上,如此厚待楚国夫人,自是忙不迭赶至昭台宫,贺喜太后娘娘,寻回长女,此后母女不离。 冯贵妃自也在贺喜之列,她是圣上的“宠妃”,平日里后宫诸女给太后请安,陪太后打趣,五句话里,基本是皇后娘娘说两句,她说一句,余下妃嫔共说两句,但今日,她实在没有奉承太后的精神,五句话里,她勉勉强强只说了半句,皇后娘娘则好像早知道此事似的,笑贺了几句后,便不再言语,最后显得位份仅在她之后的惠妃,一枝独秀,说了好些吉利话。 冯贵妃暗瞥了惠妃一眼,心道惠妃虽只比她略低一级,是贵妃以下的四妃之首,但也与宫中其他妃嫔无二,薄宠在身,从前平日里溜溜她的袖犬,打发时间,后来楚国夫人被袖犬惊过,圣上下令,不许惠妃的袖犬出她的长宁宫,惠妃就只能闷在长宁宫里逗逗狗了。 说来她失了遛狗的乐趣,该怨恨楚国夫人才是,这会儿却口灿莲花,贺喜之辞,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倒,什么“臣妾早就觉着永安公主与太后娘娘,瞧着就像母女啊”,什么“永安公主嫁回京城,与太后娘娘相认,是因为老天爷被太后娘娘的爱女之心感动,所以特意绕系了武安侯与永安公主的红线啦”,听得她都要起鸡皮疙瘩。 鸡皮疙瘩略抖了抖,冯贵妃就没空瞥看惠妃如何了,心思就全都聚在楚国夫人身上。 楚国夫人竟是太后娘娘宫外之女,这事真惊得她五雷轰顶。 先前,她怀疑圣上与楚国夫人有私,是因为圣上破格将一青州小吏之女,封为一品楚国夫人;因为圣上在她落水流产、指控楚国夫人时,选择相信夫人清白,不许人议;因为她怀疑皇后娘娘宣召武安侯夫妇入宫用宴那日,圣上悄与楚国夫人幽会;因为她的眼线,曾亲眼见今年正月初一,圣上与楚国夫人同行,举止亲近…… 她心存怀疑,认为此事至少有九成为真,于是在得知楚国夫人有孕后,担心圣上将她迎入宫中盛宠,心急如焚,坐立不安,选择递送密信告知武安侯,希望借武安侯的手,除了楚国夫人以及她腹中的孩子。 可武安侯竟迟迟不动手,想是难以判断密信是真是假,她担心这样下去,楚国夫人显怀,圣上也忍等不得了,于是决定动手添柴,火上浇油,一手策划了上林苑白猿发狂伤人一事,并将祸水,引给华阳大长公主,毕竟,天下人都知道,武安侯母妻不和。 眼见圣上亲手不顾自身安危,下意识搂护楚国夫人,她心里又酸又喜,为何酸涩自不必说,喜的是,武安侯亲眼见圣上如此爱护楚国夫人,定会相信密信为真,为了尊严与自保,令怀着身孕的楚国夫人,不幸意外身死。 狂猿之事的翌日清晨,她晨起后听宫人报说,昨夜漪兰榭去了好些太医,连郑太医都去了,还以为是武安侯如她所愿,夜里对楚国夫人下手了,忙问楚国夫人如何,宫人说楚国夫人夜里好像染了急症,太后娘娘道楚国夫人需要清静养病,命众人莫要前去看望打扰。 她听说楚国夫人没死,登时大失所望,但转念又想,许是武安侯怕楚国夫人猝然身死,会招惹圣上疑心,于是选下了什么慢性毒|药,这只是楚国夫人走向黄泉的开始呢。 她只这般期待地想了一日,今日晨起,就听到圣上昭告天下的圣旨。 楚国夫人竟是永安公主,圣上同母异父的亲姐姐,若圣上其实一早知道楚国夫人,就是太后娘娘宫外之女,与楚国夫人纯粹只是姐弟之情,有时私下见见,只是姐弟说说话,各种亲近爱护,也只是护着太后娘娘的宝贝女儿而已,她冒着巨大风险所做下的,都算什么…… 说来惠妃袖犬扑人一事发生时,楚国夫人刚嫁给武安侯没多久,圣上就已如此爱护楚国夫人,那时,圣上也并没有像现在这般冷淡待她,难道那个在圣上肩背处留下指甲抓挠痕迹的野女人,真的不是楚国夫人?!! 那不是楚国夫人,又是谁?! 若圣上早就知道楚国夫人是太后宫外之女,为何不一早册封?! 冯贵妃惊得心神大乱,试着解开这团乱麻,却怎么也理不清楚,她正惊惑混乱,听宫人传报“圣上驾到”,忙放下手中清茶,与皇后娘娘、惠妃等人一同起身迎驾。 圣上入殿,令众人起身,并向太后娘娘问安,太后娘娘让圣上坐在身边,笑道:“哀家同时派人去请你和阿蘅明郎,漪兰榭离昭台宫近,哀家还以为阿蘅他们先到,没想到,是你脚程快些。” “听母后的意思,好像见儿臣先至,有些失望”,圣上似在吃醋道,“母后可别认了女儿,就忘了儿臣。” 太后娘娘自是知道圣上只是在说玩笑话、逗她开心而已,笑着轻拍了下圣上,“这贫嘴猴儿,哀家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生出来的。” 一时殿内众人皆掩口轻笑,冯贵妃虽半点也笑不出来,但不可不也强作笑颜,她暗暗抬眼看去,见坐在太后娘娘身边的圣上,笑得犹为开怀,心中更是疑惑烦乱。 笑声渐止,皇后娘娘道:“想是因为弟妹有孕在身,明郎自然得小心照顾,不能走得急了,所以虽住得近,但却来得比陛下慢些。” 正说着,外头传报“武安侯到~永安公主到~” 太后听到“永安公主”四字,唇际笑意更深,一见从前的楚国夫人、如今的永安公主入殿,便招手道:“阿蘅,快坐到母后身边来。” 从前太后身边,是容华公主与圣上左右相伴,现下,却是左为皇帝,右为温蘅,皇后坐下太后下首,关切地询问弟妹身体如何,又问前夜究竟怎么了,可是因为前日白天猿猴发狂一事,受到惊吓而夜悸生病了? 就如狂猿一事,只对外称是白猿无故伤人,为免打草惊蛇,皇帝亦将温蘅前夜身中棘毒一事,压了下来,与母后统一口径,命相关太医宫侍闭紧嘴巴,只对外说她夜里染了急症,不提毒字。 温蘅听皇后这样问,遂也只回道:“夜里突然高热不醒,瞧着有几分吓人,闹了好几位太医来看,却也没有什么,吃了两碗安心宁神的汤药,也就好了。” 皇后闻言思量着道:“高热不醒,听着倒真像受吓夜魇了,或许真是因为白猿发狂伤人一事”,她回想当时凶险情形,犹是心有余悸,若无圣上相护,弟妹定然受伤,若圣上未能及时弯身,狂猿那一爪子,或许扯裂的,就不是圣上的龙袍,而是圣上的血肉了。 心系夫君与弟妹的皇后,认为此事或有内情,含疑道:“这几年来上林苑,从未有过白猿发狂之事,前日那遭,实在有些奇怪”,又问坐在身边的弟弟沈湛,“明郎,你小时候最爱来上林苑骑马射箭,可听说过类似之事?” 她这般问了一声,明郎却似神思不属,没有回答,等皇后又问了一声,方怔怔地看过来道:“……姐姐,怎么了?” 皇后无奈笑道:“姐姐倒要问你怎么了?想什么呢?可是在想,侯爷好做,驸马难为呢?” 一句话,说得殿中人,又都笑了起来。 因为尚公主虽是件光耀喜事,但驸马爷并不好当,圣上的女儿得供着娶,许多世家子弟,为了逍遥快活,不受拘束,并不希望这份恩典砸到自己头上,私下传道“驸马难为”。 皇后打趣弟弟后,原随众人笑着,可却见弟弟面上殊无笑意,不由也敛了笑意,轻问:“明郎,你怎么了?” 自武安侯夫妇入殿,便捧着杯茶、微低着头、有一口没一口地瞎啜的皇帝,闻言抬眸看去,见沈湛勉强淡淡一笑,看向皇后道:“没什么,姐姐您刚才问我什么?” 皇后觉着弟弟有些不对,心中关切,微一顿道:“……姐姐问你,你从前有没有听过上林苑白猿伤人?” 沈湛摇头,“前日是头一遭。” 他话音刚落,就听惠妃道:“这就真如皇后娘娘所言,是有些奇怪了,怎么一年到头的不发狂,偏偏前日陛下与太后娘娘等驾临上林苑,才发狂?!这狂,怎么不早发晚发,偏偏在大家走到那里观兽的时候,才作怪?!而且臣妾当时在旁瞧着,那狂猿专逮着永安公主打呢,一次不成,还想打第二次,幸亏陛下英明神武,护住了永安公主,不然公主定是要受伤的!!” 她深深叹了一声,“若说此事不是人为,实在奇怪,可若说此事乃有人蓄意暗害永安公主,永安公主这样的好性子,能得罪什么人呢?” 冯贵妃正因惠妃这番话,暗暗心虚,忽见惠妃叹息着就看了过来,“贵妃娘娘,您说呢?” 冯贵妃对望着惠妃的目光,面上镇定如常,硬着头皮道:“是有些怪呢。” 惠妃看向太后,“依臣妾看,这事,得好好查查呢。” 太后知道皇儿在密查此事,遂道:“这些事交给底下人查就是了,咱们说咱们的”,她问左手边的皇儿,“给阿蘅的赐礼,可都装箱了?” 皇帝道:“应装有大半了,儿臣在母后列的单子外,又添了许多”,他暗暗看了垂目不言的她一眼,接着道,“因想着阿姐与明郎在明华街住惯了,一时应不会搬去公主府,所以儿臣没有命人把赐礼送去公主府,而是让直接送到明华街去。” 太后刚要赞皇儿考虑周到,就听右手边的阿蘅道:“请陛下将赐礼送去公主府”,又见她抬眸看向皇后,“也请娘娘往后,不要再唤我弟妹。” 皇后微微一愣,笑道:“之前本宫就在想呢,明明弟妹比本宫稍大些,本宫却一直唤你为弟妹,有些奇怪,如今弟妹认了母亲,本宫随陛下唤你阿姐正合年纪,弟妹可也是这样想?” 温蘅摇头道:“是我没有福气,得您这一声‘弟妹’。” 这一句如石落沉潭,皇帝握杯的手一紧,除了微低着头的沈湛,众人皆惊怔看向温蘅,太后亦惊讶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温蘅道:“女儿已与武安侯和离。” 皇帝心中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新阶段开始,这章送大家免费的1500字 有人问进度,说下大纲 第一阶段:皇帝狗化进度条慢慢达到100,狗到手,女主和离失败,1-45章,共46章 第二阶段:皇帝的瞎狗生活,止于太后看到锁,46-84章,39章 第三阶段:女主身世之谜,85-120,36章 第四阶段:永安公主 第五阶段:暂保密 然后收个尾大结局这样 所以被一些读者认为水认为拖的第二阶段末尾加第三阶段,其实是章数正常,只是这段时间作者忙只能大概日更三千没怎么加更,戏份又主要集中在除夕上元花神这几个节点,理解大家看一个晚上看一个星期容易看得心急 但急归急,第三阶段没有水,并且铺了很多必写内容,被一些读者嫌多的心理往事,也包含了很多信息,对第四第五阶段很重要,大家可能一时看不出来,等完了如果有兴趣回看,就明白了 第四第五情节比较紧凑,也是作者比较喜欢的地方,因为阿蘅终于可以昂首挺胸,花式虐狗了,终于写到了这里,作者也很开心,搓手手 最后,如果看到这里还是觉得作者在故意拖啊水啊,可以直接弃文了,坚持抱着这样不开心的心理看文,容易挑刺,看这里好像与文章无关,唉作者又在水,看那里好像与文章无关,唉作者又在拖,会怎么看怎么不满意,没必要勉强看文 作者每条评都看,很多id都记得,作者有在前期作话提过,如果喜欢,请多多留评支持,如果在认为有意思的前期,没有如作者所愿,哪怕就写个花字的读者,现在觉得不喜欢了没意思了,也就如以前默默喜欢时默默弃吧,没有必要浪费时间打字,打击作者二更积极性,彼此放过,世界和|谐 感谢地雷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102019-09-0912:08:30 读者“李子”,灌溉营养液+22019-09-0900:04:39 读者“淘气的桃子”,灌溉营养液+102019-09-0821:29:05 读者“那那柒柒”,灌溉营养液+32019-09-0820:30:32 读者“1900”,灌溉营养液+22019-09-0818:37:35 读者“喻^O^”,灌溉营养液+12019-09-0818:32:55 读者“弱鱼”,灌溉营养液+12019-09-0818:15:18 读者“栗子不吐栗子皮”,灌溉营养液+52019-09-0818:12:38 读者“云飘飞飞”,灌溉营养液+52019-09-0818:00:58 读者“白露为霜”,灌溉营养液+12019-09-0817:49:02..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期期期期待 此事太过突然惊人,震得阖殿人瞠目结舌,冯贵妃呆若木鸡,妃嫔们面面相觑,太后亦惊得嗓音提高,紧抓着温蘅的手急道:“阿蘅,你在胡说什么呢?!!” 温蘅道:“女儿没有胡说,确已与武安侯和离。” 太后急得看向沈湛,“明郎,阿蘅说的可是真的?” 沈湛眸光微垂,“……阿蘅……公主殿下,所言为真。” 太后今日本来欢喜异常,这一下子正如雷轰电掣,惊急不解地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下首惊怔的皇后反应过来,立急斥沈湛,“明郎你疯了不成,好好地为什么要和离?!!” 沈湛微张了口,还未言语,温蘅即已清声道:“是我提出的和离,武安侯只是尊重我的意愿,请娘娘不要怪罪于他。” 皇后怔怔地看向温蘅,“……为什么呀?你们……你们不是一直都恩爱有加吗?……怎么说和离就和离……可是明郎做下什么错事,惹得你伤心了?” 她急道:“他要真做错事,惹得你伤心了,本宫这个做姐姐的,第一个饶不了他……” 温蘅摇头打断皇后的话,“成亲十五个月来,武安侯待我一直很好,没有半点对不住我,我与武安侯善始善终,如今和离,只因我二人并无缘分,对武安侯并无半点怨尤。” “……并无缘分……什么叫并无缘分?!”太后急看沈湛,“明郎,你说句话啊!” 沈湛静看着温蘅道:“……微臣与公主殿下,确实并无缘分……” 太后着急道:“胡说!!寻常人家夫妻过不下去,从情淡、争执到和离,至少得耗上几月几年呢!你们昨天还好好的,如胶似漆,怎么一夜之间,就闹得要和离了,缘分就没了?!” 温蘅道:“其实我与武安侯成亲数月,即发现男女之情寡淡,可做友人,难做夫妻,本该早些和离。只是世人在婚姻之事上,对女子更为严苛,武安侯心善,担心太早和离,于我妇德声名有损,遂与我约定三年为期。 后来,我与母后相认,武安侯原先顾虑我出身寒微,太早和离,会令我饱受世人非议,回到琴川城后,也要受人指指点点,难以抬头,可我既是母后的女儿,这些顾虑,便都不存在,相认不久,我与武安侯,即已准备和离。 昨日,母后来漪兰榭告诉我,今晨,陛下将正式昭告我的身份,封我为公主,夜里,我与武安侯商议后,已写下了和离书,此后,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温蘅平静地看向沈湛道:“愿侯爷相离之后,早日觅得真正有缘的好女子,喜结连理,生儿育女,一世无灾无难,两情长久,白首不离。” “……愿公主……愿公主殿下相离之后……” 沈湛眼望着温蘅,微|颤着唇许久,祝她再觅夫婿的话语,终是说不出口。 太后听阿蘅这一通话都听懵了,“……你们平日里那般恩爱,难道是装出来的吗?!你们有孩子了啊!!” 温蘅道:“我与武安侯,虽无夫妻缘分,但在诗书琴棋等风雅之事上,颇为相投,平日里,也敬重彼此为人,可说是知己好友,当年在琴川,也是因为志趣相投,才相识相交,只是我二人不懂情爱,以为这是男女之情,匆匆成亲,铸成大错。 知错当改,平日里,我与武安侯显得颇为恩爱,一是因为我们实为知己好友,关系本就亲近,二是因为我们既约定了三年之期,这第一年,自然会在外人面前,装得恩爱些,逐年冷淡,最终和离,显得顺水成章,外人看来,是因我二人夫妻情淡而和离,并非任何一方,有何过错。 至于孩子,那是我与武安侯,一次酒醉忘形,意外而来,稚子无辜,我与武安侯商议后,决定留下这个孩子,由我抚养。” 听阿蘅说,之前种种,都是佯装,太后心中真是难过至极,她紧搂着阿蘅的肩,苦心劝道:“自你嫁给明郎以来,这里里外外,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谁人不说你们夫妇,羡煞旁人?说不定是戏假情真,你们早已动情而不自知呢?阿蘅,你已经怀有身孕了,孩子不能没有父亲,你一个人生养,太辛苦了,不如再等一等,试一试,既然你们之前约定三年,那就先把孩子生下,试着再和明郎过上些时日,等满三年之后,再谈是否和离好不好?” 太后又看向沈湛,眸中已有恳求,“明郎,你说好不好?” 沈湛眸光幽闪着望向温蘅,颤唇不语,温蘅摇头道:“知错当改,人世韶华有限,不能一错再错,误了终生,今时我与武安侯和离,尚可为知己好友,若明明无情,却硬作夫妻,长久下去,终有一日,会成怨偶,等到白首时互相怨憎,两看两相厌,一生韶华将终,悔之晚矣。” 沈湛眸中哀色愈深,低下头去,太后见这两人铁了心要分开了,急得无法,又无话可劝,看向一直低着个头、捧茶不语的皇儿,推他道:“弘儿,当初是你赐的婚,今日他们闹着要和离,你也该劝劝!” 皇帝抬起头来,微张了口,不知该说什么好,看看神色平静的她,又看向明郎,见原低着头的明郎,也看了过来,微冷的嗓音中,讽意不加掩饰,“陛下乃明君圣主,一言一行,堪为天下表率,所思所想,皆是社稷苍生,微臣家事,岂难劳陛下操心,微臣与内子和离之事,不敢劳陛下相劝。” 温蘅接道:“武安侯说的是,我与武安侯之事,不敢劳陛下费心。” 讥冷的话语接连砸来,有如被这夫妻二人,左右开弓,各甩了响亮的一耳光,皇帝心中涩闷难言,默默地阖上嘴,捧着早已凉透的茶杯,又默默地低下头去。 温蘅起身朝太后跪下,“我知母后劝和,是为了我与武安侯着想,但我与武安侯,确实缘分早尽,强作夫妻,早晚有一日,会成孽缘,与其磨到那一日,虚度半生,不如好聚好散,武安侯与我,都不是三岁小儿,和离一事,并非心血来潮,都已经过深思熟虑,我们必不后悔,请母后不必再劝。” “阿蘅……明郎……你们……”太后伤心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终是重重地叹了一声。 有些话,别人不能问,皇后问得,她记得去年冬日,她曾将弟妹与弟弟,请至长春宫用宴,想要说和弟妹与母亲和好,搬回武安侯府去,但在她的百般劝说下,弟妹始终沉默不语,后来午宴结束,即匆匆请退,弟弟后来私下告诉她,春日里弟妹与她兄长在外饮酒被人下毒、夏日弟妹兄长被诬入狱,以及弟妹涉嫌谋害贵妃与龙裔一事,都有可能与母亲有关,怨结难消,轻易说和不得,是否此次和离,是母亲在背后做了些什么,也和母亲脱不了干系。 于是这日黄昏离开昭台宫后,皇后派人将沈湛宣召至她宫中说话,直接问他道:“……你与弟妹和离之事,是否与母亲有关?” 沈湛避而不答,只低声道:“此事,姐姐也别再劝了。” 皇后与沈湛乃双生姐弟,自小一起长大,再了解弟弟不过,见他虽说话语气平静,神色亦平静无波,似这和离之事,就如吃饭喝水一般平常,但眸中伤痛藏得再好,亦因太满而不由流露出几分,哪里是毫无男女之情,分明是伤心难抑,即使此事真与母亲无关,弟妹所说为真,弟弟他,恐怕也已暗对弟妹动情了。 皇后在心底叹了一声,不再言语,反是弟弟沉默许久,抬眸凝看着她道:“当年陛下将选太子妃,姐姐主动送上同心佩,表明心意,后如愿成为陛下未婚妻,又成了一朝皇后,这些年来,可有为当年的决定,后悔过……” 皇后淡淡笑道:“悔不悔的,说了有什么意思,寻常女子能和离再嫁,皇后能吗?个人的选择罢了,无谓言悔。” 沈湛道:“陛下待姐姐……” 皇后摩挲着拢在腕处的缠丝佛手镯,轻道:“说实话,姐姐九岁那年,悄将同心佩送给陛下时,虽是想做太子妃、未来的皇后,想做与他执手一生的妻子,但没想到,陛下在收下同心佩后,竟然真同先帝去说,要娶我为妻。虽然姐姐那时还小,但能隐隐感觉到,姐姐待陛下,似与陛下待姐姐不同,姐姐对陛下,因隐有男女之情,而心生亲近,想对他好,而陛下对姐姐……” 皇后淡笑着看向沈湛,“……是因我是明郎你的亲姐姐,而待姐姐很好,就像明郎你,因为嘉仪是陛下的亲妹妹,而待她很好一样,如今想来,当时想做太子妃的世家女孩,岂止姐姐一个,像姐姐一般,私下暗示情意的,又岂会只有姐姐一个,但陛下只收下了姐姐的同心佩,只去同先帝说,愿娶姐姐为妻,只是因为姐姐,是你的姐姐罢了。” 她低低叹道:“可姐姐那时小,不明白,以为有些事情,只要缘分使然,走到一起结为夫妻,天长日久地相伴着,就会有了,后来陛下登基,封姐姐为皇后,将近四年,后宫只有姐姐一人,史所未有,姐姐还真以为,相守相伴,将有真情。 但四年未满,陛下开了选秀,自此宠爱冯贵妃,姐姐起先两年装作大度,实则心中怨嫉,在冯贵妃有孕后,更是焦灼不安,可后来时间久了,冯贵妃不幸流产,姐姐看着陛下宠爱冯贵妃,心中竟渐渐淡了,原本那颗伤心妒忌的心,也不知何时磨平磨圆了,许是想明白了吧,有些事情,命里没有,就是没有。 天下夫妻千千万,真正两心相许、恩爱白首的,能有多少,平平淡淡、彼此敬重地相伴一生,也是一种夫妻之道吧,身为皇后,能得四年后宫一人之尊重,陛下这几年与母亲在前朝斗得再厉害,也没有迁怒姐姐,在后宫苛待姐姐半分、对姐姐甩过半点脸色、说过半句重话,一如往昔信任敬重,姐姐这心里,也不愿再多想什么了,无谓多想,多想平添怨尤,且这般一日日地过吧。 皇后看着沈湛叹息道:“原先你几度婉拒嘉仪,坚持娶了弟妹,姐姐以为,弟弟你的婚姻,同姐姐不一样,是真像诗里的说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没想到……” 沈湛垂目不语,皇后所看不见的角度里,眸中阴霾积涌,如能噬日。 翌日,圣驾回銮,武安侯夫妇和离的消息,亦如昨日楚国夫人受封永安公主一事,传遍京城。 从前的楚国夫人,如今的永安公主,瞬间成了京城名声最为炙热的女子,身处风口浪尖,在贵族王侯内宅、平民酒馆茶楼,频频被提,引得民众热议纷纷。 这两桩事,民众议来议去,都无非是永安公主、武安侯、太后娘娘等,谁也不知当朝圣上,在里头搅和了多少浑水。 搅浑水的皇帝本人,回到建章宫,召见裴相等人,处理了几桩要紧朝事后,批阅奏折,他批了一大半后,正觉有些困倦时,见赵东林躬着身子,捧着个紫漆描金小方盒,溜溜地疾走过来了,问道:“这是什么?” 赵东林恭声道:“这是永安公主派人送给陛下的。” 皇帝登时精神抖擞,他心中惊惑,虽然知道不应该不可能,但心里,仍是不由地泛起了那么一点点点点小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是个啥_(:з」∠)_ 感谢地雷营养液!! 长栖扔了1个手榴弹 果宝扔了1个火箭炮 果宝扔了1个手榴弹 读者“果宝”,灌溉营养液+20 读者“折子戏”,灌溉营养液+14 读者“逝水流年轻染尘”,灌溉营养液+2 读者“婉若星芒”,灌溉营养液+10 读者“每天被打脸心累”,灌溉营养液+1 读者“Chaotique”,灌溉营养液+1 读者“烤火的one”,灌溉营养液+3 读者“阿叽”,灌溉营养液+10 读者“弱鱼”,灌溉营养液+5 读者“Almar”,灌溉营养液+10..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醉鬼合合二合合一 他在母后开列的那张赐礼单子上,又添了许多,那些,都是先前他在宫中宝库,依她的喜好,亲自挑捡出来,想送她却没送成的。 那些珍宝里,有古琴绿绮,有珍本古籍,有异域花种,并不是寻常赐物,她是不是在一水的绫罗绸缎、金银珠宝里,发现了这股清流,意会到这是他特意送她的,看了看,还算喜欢,所以尽管她厌憎他,但她是个懂礼之人,来而不往非礼也,意思意思,派人给他送个小小的回礼。 会是什么呢? 皇帝心思如小鹿乱撞,左猜右猜了好一会儿,回礼没猜出来,但唇际,已经有点忍不住微微上浮了。 他清咳一声,命赵东林呈上前来,伸手接过,见这紫漆描金小方盒上,绘得是冰裂梅花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在心里赞了一声:夫人真有品味! 怀有一点点点或很多很多小小期待的皇帝,对着这匣子,真是想立刻打开,却又不敢打开,他想先听声猜猜里头是什么,遂拿在手里摇了摇,谁知刚扬手轻摇了两下,就里头东西撞得骨碌碌直响。 可别把她送的礼物撞坏了!! 皇帝赶紧停了这粗暴动作,拿稳盒子,静看了好一会儿,心里的小鹿不瞎跑了,意识到自己方才所想太过乐观了。 这回礼,也许不是谢他的特别赐礼,而是在谢他终于放过了她。 这样想,皇帝的心,不由地有些酸涩起来,他酸着涩着,又转念心道,纵是如此,这也是她第一次送他礼物嘛! 皇帝心中的小鹿,又悄悄抬起头了,唇际微浮笑意,手探向那紫漆匣盖。 匣盖打开,皇帝唇际的笑意,也立刻僵在了那里,心中的小鹿直接“咚”地一声撞墙而死,心也凉了半截。 那匣子里装的,是那颗边国进贡的罕见明珠,这明珠,他在幽篁山庄送过她一次,她当时直接当着他面,扔进了水里,后来,他派人将这珠子捞了出来,混在一堆珠宝里赐给明郎,借着明郎的手,再次送给了她。 还君明珠,她这是要和过去的他,彻底撇干净了。 皇帝给撞墙而死的心鹿收了尸,难掩失落地阖上了匣盖。 都道天子天子,他绝不是老天爷的亲儿子,她与明郎之所以能相识相爱,是因为他将明郎外放青州并赐下紫夜,之所以能跨越重重阻扰,结为夫妇,是因为他写下圣旨,亲自赐婚,之前种种,已足够叫人悔断肠,在他下定决心放手,为了她的性命,由着她与明郎双宿双栖,给他与她,安上那样一种再无可能的关系,选择昭告天下后,翌日就得知,她与明郎已经和离。 一次,两次,简直就像老天爷在玩他似的,原本在听到她说,在昨夜已与明郎写下和离书后,将所有痴心妄想,都已葬在内心最深处的他,忍不住又心生妄想,心中的希望,悄悄地破土发芽。 刚冒出点芽儿呢,今日她就派人还君明珠,直接将这新芽给掐断了。 皇帝在心底叹了一声,暗嘲自己又在做梦,纵是她已与明郎和离又如何,他已昭告天下,她已是他的家人,今生已隔山海,还能如何呢…… ……可若她肯给他一点希望,他定愿越山踏海,设法扭转乾坤…… 皇帝对着匣子空想了许久,在心中摇了摇头,将这纠结心思,暂先放下,转到另一桩正经事上去,吩咐赵东林,“传温羡来。” 在定下嘉仪与温羡的婚事后,皇帝曾召见温羡,道要将他升入礼部,但温羡却自请进入掌断天下狱案的刑部,皇帝问为何,当时温羡道:“微臣志在刑狱,愿尽职洗冤纠错,为陛下清明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皇帝欣赏温羡品性才能,从前早有意破格提拔温羡,曾三番两次明示暗示明郎,配合他将他这大舅子,给升上去。 按理说,明郎如此爱她,定也爱屋及乌,敬重她的家人,与温羡关系,应也不错,但明郎不知为何,对此总是态度模糊,一直拖着没有成事,后来,玉鸣殿事件之后,温羡成为未来的驸马,一下子与世家子弟平起平坐,升迁不受再寒微出身拘束。 他遂温羡所愿,将他升为正五品刑部郎中,虽比从前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只略高半级,但却是,真正地进入了大梁朝的权力中心。 温羡也不负他所望,进入刑部不到一月,即连断五件陈年积案,洗冤纠错,然这么个才能杰出之人,却在她的身世之事上,欺君罔上,故意瞒天过海。 若换了旁人,皇帝定要疑心此举是为追名逐利,为了家族能有救养公主之功,为了能有一位公主妹妹,以襄助自身,提高权位,青云直上,但温羡其人,皇帝考察良久,相信他为人清正,品性昭昭,此事应另有隐情。 或许,他也如他一般,知道她的真正身份,遂故意为她选择了另一种可保一世平安容华的可能…… 恭谨脚步声近,皇帝望着那个玉冠绯袍、如仪跪拜的年轻男子,冷声道:“你可知罪?” 温羡伏地顿首,“微臣惶恐。” 皇帝道:“十八年前,青州琴川清虞巷,你在那里遇见何人,难道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温羡恭声道:“琴川清虞旧事,微臣铭记于心,毕生难忘。” 皇帝望着那个恭谨跪地的绯色身影,“既然铭记于心,为何欺君罔上?!” “微臣斗胆,想先问陛下一事”,温羡抬起头来,面上毫无惧色,仰望着御案后的玄衣天子,清声问道,“敢问陛下为何将错就错?” 偌大的御殿之中,唯有赵东林随侍一旁,他悄悄瞄看这个,悄悄瞄看那个,见这对君臣眸光相接,竟像是已达成了一种默契。 皇帝道:“起来说话,朕再给你一次机会,若再敢有半句虚言,直接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微臣不敢”,温羡遵命站起身来,自袖中取出一道密折,双手呈上,“请陛下过目。” 赵东林快步近前,接过密折,转呈与圣上,皇帝翻开密折,一眼扫去,即心中一震。 他将这道写满惊世之言的密折,来回细看了数遍,心中惊浪翻涌,目光复杂地看向下首,“……此事当真?” 温羡道:“微臣敢以性命担保,若有半句虚言,愿受千刀万剐,剖肝剜心而死。” 一时间,皇帝心海如潮,他沉吟良久,命赵东林将这密折还给温羡,“此事干系重大,必得查个水落石出,但需得秘密进行,朕会暗拨人手予你,助你密查此事,各种案卷文书,也将任你调看查阅,如有查案特别需要,可递送密折予朕请示,朕都将予你暗助,你虽是五品郎中之位,但可实有三品侍郎之权,朕特赐你种种恩典,是要你尽快查明此事,查实此事,你万不可有负朕望。” 温羡屈膝跪地,重重磕首,“微臣必不负陛下所望!” 当年铁证如山的定国公谋逆一案,竟然另有隐情,皇帝望着温羡如仪退殿的身影远去,心情万分复杂。 温羡手中,原有一件藏于婴儿肚兜的告冤密文,那婴儿肚兜实属于她,那密文细写了当年的谋逆案,所牵涉的诬陷人员、假证由来,依着这密文循查下去,或能将这铁案推翻,查明当年真相。 若定国公谋逆一案,真的查明为冤,那她就不必将一生都困在现在的身份中,他与她之间,再无身份的枷锁,或有可能…… 但若定国公谋逆一案,真的查明为冤,那也将是对华阳大长公主的致命一击,为了明郎与皇后,他本意并不想杀了华阳大长公主,原想留她一命,这几年也一直在相对平和地打压华阳大长公主,并不想弄到见血的地步…… 若定国公谋逆一案,真的查明为冤……是洗清冤情,还是密而不发,他,就又陷入了两难之中…… 至于温羡,他没有什么两难,此事密而不发,他的妹妹一世做着平安荣华的永安公主,于他来说,并不是坏事,此事沉冤得雪,他的妹妹,恢复定国公之后的身份,将永无隐患,于他来说,也是好事。 只要查清定国公谋逆案有冤,那他的妹妹,就不必时时如履薄冰,在某天身份突然被爆时,身处险境,他们温家,也就不会背上收容罪臣之后的罪名,只要他这个天子心里有数,此事揭不揭开,洗不洗冤,都没有什么要紧,温羡所要做的,只是先顺势将妹妹送到一个安全的位置,再抓紧时间,查明真相,将真相捏在手中,以防万一。 皇帝思量许久,轻声笑道:“裴相的眼光不错,这个温羡,若真娶了嘉仪,倒真能让他历任六部,往下届丞相方向,培养培养。” 赵东林在旁陪笑不语,皇帝笑睨他一眼,“你是不是在想,丞相这个位置,朕原是给武安侯留着的?” 赵东林将身子躬得更低,“奴婢只知伺|候陛下,不敢妄揣圣意,更不敢置喙朝廷大事。” 皇帝懒得理这滑头,沉默许久,轻叹一声:“明郎不是相才,是将才。” 武安,武安,武安侯一系,本就是以武传家,代代从军,辈出将领,世代守护大梁江山,明郎的父亲老武安侯,便就曾兼任大将军一职,征战沙场,横扫千军。 起先,老武安侯病逝,世人皆以为明郎也将从军,继承祖辈父愿,但明郎却放弃武科举,去考文科举,不遵他母亲安排,进入兵部,而从他赐职,进入工部,令世人惊疑不解。 华阳大长公主勃然大怒,世人惊怔不解,而皇帝心里很清楚,明郎这是要他放心,许多事,他们心照不宣,无需明说,真真是肝胆相照,但如今,他们两心已离,为一名同时深爱的女子。 和离,定是她的意愿,明郎怎么可能主动如此,他怎么放的开手,这一和离,本就已对他怨恨极深的明郎,定将对他恨意更重,皇帝抬手拿起设在案前的乌金匕首,指腹抚过雕刻的“断金”二字,心头沉重,如压玄铁。 明华街沈宅之中,侍从进进出出,忙着搬运公主殿下的旧物,温蘅扶着父亲走至门外车马前,停下脚步,望着一路跟走过来的沈湛,一福轻道:“侯爷请回吧。” 沈湛道:“……我看着你走。” 温蘅不语,她转过身去,要扶着父亲上马车,父亲却僵站着不动,问:“要去哪里呢?” 温蘅柔声道:“我们搬到新家去。” “那,以后还回这里吗?” 温蘅道:“不回来了。” 沈湛在旁听得心中一痛,见温父“哦”了一声,在女儿的搀扶下,登上马车后,见他沉默地站在车旁不动,怔怔地手指着他,奇怪问道:“他不跟我们一起吗?” 温蘅摇头,温父疑惑不解,“你之前不是和我说,他和我们,是一家人吗?一家人,不住在一起吗?” 温蘅道:“现在不是了。” 温父一下子晕晕乎乎,想不明白了,温蘅望向车窗外的沈湛,轻道:“我走了……以后,你多保重。” 沈湛勉强蓄起些许笑意,深望着温蘅,亦轻道:“以后,你也多保重。” 他有满腹的话要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也不能再说,静看着阿蘅朝他微微颔首,手放下窗帘,车马粼粼远去,再也看不见。 沈湛折身回府,慢慢走回海棠春坞,坞内,再也没有她的倩影,留下的许多物事,都是他曾经送给她的,衣裳首饰,古砚紫毫,去夏离京时,为她特意购买的一匣匣各地风物,泥人娃娃、皮影小人儿、黄杨木雕、寿阳花球……还有,她出嫁当日,头戴着的珍珠花冠。 沈湛在桌旁坐下,手抚着花冠上镶嵌的颗颗珍珠,这样的扶触,上一次是在前年深秋,他回到京城,向圣上请求赐婚,圣上如他所愿,他快活地如至云端,回到侯府之中,即命人开启府库,亲自挑选花冠所用珍珠。 一颗颗圆润光华的珍珠,皆是他亲手挑选,他命人将这一斛珠,送至青州琴川,给她装饰花冠,心中拟想着她戴着珍珠花冠,嫁给他的情形,掰算等待着成亲的日子,每一天,都弯着唇晨起,每一夜,都是好梦。 纵是在心底拟想过千万遍,真正成亲的那一日,他挑开大红盖头的瞬间,眼前所见,仍是美得胜过他的想象千倍万倍,让他神荡心颤。 明眸似水,红烛流滟,花冠珍珠光华璀璨,映照得她容色皎皎,整个人如被柔光轻拢,清滟绝逸,不可方物,他握着她的手,心道,以后,他就是她的丈夫,她就是他的妻子,他们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可这一生一世,仅有十五月之久,止于他的好母亲,止于他的好兄弟,以后他回来时,海棠春坞内,再也没有明灯亮着,她不会再坐在窗下,人影如花,等着他回来,夜夜,他孤独入梦,醒来时,身边衾枕严冷,再无佳人。 她留下了所有他曾送给她的物事,包括这顶她曾无比珍视的珍珠花冠,她是要彻底断了,可他做不到,他断不了…… 沈湛将满桌的物事挥扫于地,朝外高喝,“拿酒来!!” 自与永安公主和离,武安侯便日夜酗酒,朝也不上了,官署也不去了,每日里不是把自己关在宅子里闷睡,就是在京城各大名肆中狂饮,一坛接着一坛,饮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再在围观路人的指指点点中,被家仆背出酒肆,送上马车,运回家去。 这一日,夜半三更,武安侯府被人疯狂砸门,伴随着含混不清的醉喊声,门上仆从心里骂骂咧咧,以为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上武安侯府来闹事,抄了扫帚在手,打开大门,扬手劈打下去,却被人扣住手臂喝道:“大胆!!” 仆从定睛一看,喝他的人,是侯爷的近侍长青,再垂眼看去,那一手拿着玉壶春酒瓶灌饮的醉鬼,竟是侯爷本人,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跪地告罪,“小人该死!小人该死!!灯黑没看清,是小人瞎了眼……” 好在醉醺醺的侯爷,没空治他的罪,脚步虚浮地从他身边掠过,一边往侯府里走,一边醉声喊道:“阿蘅,我回来了!阿蘅,你在哪儿啊,我回来了……” 深夜岑寂、灯火渺茫的武安侯府,随着这一声高过一声的醉喊,灯光渐亮,仆从侍女们都被惊起,不远不近地围上前去,望着发酒疯的侯爷,面面相觑,轻声议论。 华阳大长公主也被惊动,她披衣起身,闻声至庭园处,见多日不见的儿子,醉醺醺地站在园子里的一架秋千架旁,簪发凌乱,不修边幅,身上的锦袍不知泼沾了多少酒渍灰尘,一手攥拿着酒瓶,一手抓着秋千藤绳,对着空荡荡的秋千架道:“阿蘅,我回来了……” 侯爷新婚时,常与夫人在这秋千架处冶玩,有时两人并坐在秋千架上,看书说话,有时夫人款款坐着,侯爷在后轻轻推着,瞧着真是神仙眷侣,令人歆羡。 但再怎么歆羡,那都是快一年前的事了,夫人早不住在武安侯府了,如今,更已摇身一变,成了公主殿下,不再是武安侯夫人,也不可能回来了,更不可能像从前一般,笑语回应了,侯府的仆从侍女们,心中凄然,静看着侯爷醉醺醺地对着空荡荡的秋千架空喊,“阿蘅,我回来了……阿蘅,我回来了……”一声声地,飘荡在岑寂的春月夜上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10 读者“那那柒柒”,灌溉营养液+2 读者“最是人间留不住”,灌溉营养液+50 读者“弱鱼”,灌溉营养液+3..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二二二合二一 侯府仆从侍女,见华阳大长公主近前,纷纷屏声垂首,退了开去,华阳大长公主走上前来,见她从前那个清贵自持、玉树临风的儿子,像个街头的烂酒鬼一样,手抓着酒瓶,仰首灌酒,酒水漏泼到了脖颈衣裳里,都似毫无所觉,一气将瓶里的酒,喝得一干二净后,随手将酒瓶“哐当”丢开,人则愈发醉得双眸幽亮,胡言乱语。 “阿蘅……阿蘅……”他一声声地唤着,手抓着秋千藤绳,不解问道,“……阿蘅,你为什么不理我……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你为什么生气?我做错了什么?……你说出来,我改就是了,你让我搬家我就搬家,你说我母亲待你不好,我就去找她理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做,只要你别不理我,不生气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我抱抱你,不生气了,不生气了……” 明郎醉声嘟嚷着伸出双手,想去拥抱坐在秋千架上的女子,但秋千架上哪里有人,明郎倾身抱了个空,双腿一软,人也直接栽倒,面朝黄土,重重地摔了下去。 “咚”地一声,如一声闷雷,砸在这静谧的春夜里,华阳大长公主心中一跳,怒骂左右道:“都死了不成,呆看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侯爷扶起来!!” 侍从们忙遵大长公主之命,围上前去,将侯爷扶起,架送到原先侯爷房里,伺候沐浴更衣,府中大夫,也紧着提着药箱赶了过来,为侯爷额头摔伤处,小心上药。 一通手忙脚乱的折腾后,诸侍奉命散去,华阳大长公主坐在榻边,望着榻上醉睡的儿子,一手轻轻抚过他额处的肿伤,望着他在短短几日光阴内,双颊竟有些瘦凹了进去,下巴泛青,面容苍白憔悴,心中一酸。 她捧了温水毛巾,放在榻边凳上,又取了镜台盒中的剃刀,捧着明郎的脸,小心翼翼地为他刮擦胡茬,擦净脸庞。 寂静无声的夜里,为人母的华阳大长公主,放下了平日里凌厉威严的一面,如天下间一位再普通不过的母亲,安静地照顾着自己的儿子,时间缓逝如水,明郎长大的点点滴滴,也在她心头,如水流过。 如他的姐姐一般,明郎一直是个好孩子,文武兼备,孝顺母亲,直到遇见了那个温蘅,自此性情大改,连连忤逆她这个母亲,甚至还搬出家去,华阳大长公主回想明郎今夜醉酒,说是听那温蘅的挑唆搬离侯府,心中冷笑。 她早知道是这样,都是那个温蘅,在后面离间他们母子的感情,令他们母子离心。 那个温蘅,骨子里就是贱根,表面装得温柔贤淑,可背地里,一肚子心机坏水,装得柔弱可怜,牢牢地抓住了明郎的心,让明郎唯她是从,她最知道这样的女子,是个什么货色,也最是厌憎这样的女子。 华阳大长公主想着心事,望着榻上醉睡的儿子,在榻边静坐许久,面上宽慈关爱的为母柔情,在见到明郎乌睫微|颤、似要醒来时,瞬间收敛起来,冷眼静看着明郎睁开双眼,沉声斥道:“堂堂武安侯,为一个女人醉疯成这样,叫全京城的人看你的笑话,你父亲若泉下有知,怕不是要气活过来?!” 沈湛见是母亲,手遮在眼前,嗓音倦怠,“是……儿子无能……儿子无用……” 华阳大长公主原想斥他几句,就叫他起来把一旁温着的醒酒汤喝了,小心明早头疼,但见儿子如此颓丧不争气,登时气不打一出来,“你看看这像什么样子?!和离了就不活了不成?!” 沈湛只是喃喃道:“阿蘅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对于儿子与温蘅突然和离一事,华阳大长公主一直心存疑虑。 京城流言有二,一说是温蘅本是贪图荣华富贵之人,原先嫁与武安侯,就是为了攀高枝儿,假作恩爱,其实并没什么感情,现下自己成了高枝儿,也就不用攀了,遂一脚踹了武安侯,不受拘束地逍遥快活去了;一说是温蘅与她这婆母华阳大长公主不和,成日尽受闲气,从前温蘅只能忍耐,这下有了公主殿下的身份,不用再做小媳妇儿成日受气,遂与武安侯和离,自在逍遥去了。 除了流言,华阳大长公主,也另有探听消息的渠道,她在宫中的“眼睛”,几日前,曾传密报出来,道温蘅在上林苑昭台宫中,亲口说与明郎之间,只是知己朋友,并无男女之情,先前种种,都是在演戏,如今认回母亲,有了身份地位,不必再演,遂与明郎商议和离。 演? 能让她的好儿子,从前被骗得成日绕着她团团转,连她这个母亲都不要了,搬出去住,如今被伤得成日里烂醉如泥,半点精神气都没有了,大半夜地叩门发酒疯,这叫二人之间毫无男女之情,只是演戏?! 温蘅那贱人许是真在演,可她这傻儿子是把一颗真心全捧出来了,捧出来又如何,被这可恶的温蘅,摔在地上,百般践踏! 儿子和离后不理政事、成日酗酒一事,她早有耳闻,但今夜,还是头一次亲眼所见,眼看着儿子这般伤心颓丧、自暴自弃,华阳大长公主又是生气又是心痛,她冷冷望着榻上的明郎问:“你和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湛哑声道:“阿蘅不要我了……阿蘅她做了公主,就不要我了……她说她其实早就受够了,其实早就不想做我的妻子了,如今有了这样的身份,不想再忍……” 华阳大长公主凝望着明郎,暗思不语,沈湛轻道:“也许您从前说得对,是我看错了她了,也许我一直不了解她……孩子,孩子也留不住她……” 对于温蘅腹中的孩子,华阳大长公主这个该做祖母的,不但半点不在意,甚至还隐隐有些抗拒,那个孩子,生来体内流着他|她母亲的贱血,说不定性情也会似他|她母亲,就连那一双眼也是,一想到那孩子生下后,会用那样一双眼看着她唤她“祖母”,华阳大长公主心里,就十分不是滋味儿,如今他们和离了正好,至于传承香火的孙子孙女,明郎还年轻,会另有身份匹配、合她心意的世家女子,替他生下,那样一个卑贱之人的孩子,华阳大长公主,并不想认。 她暗思着明郎今夜的醉酒言止,缓和了面色,轻叹一声道:“从前母亲对阿蘅,多有偏见,还是你劝着母亲一点点地改了,让母亲知道自己错了,阿蘅原是一个好妻子,好儿媳,可现在,母亲正等着含饴弄孙呢,你们说和离就和离了,你还说什么看错她了,并不了解她,这叫母亲说什么好……” 沈湛道:“也许真如母亲从前所言,她嫁给我,只是为了改变寒微出身,为了富贵荣华……自从太后娘娘与她相认后,她对我的态度,便不同于往日,陛下说将封她为公主的那个晚上,太后娘娘与陛下前脚刚走,后脚她就坚持写下就和离书,要与我和离……无论我怎么求她,都不能改变她的心意,对她而言,我沈湛,就只是一个跳板吗……” 华阳大长公主听得半信半疑,她静静望着躺榻的儿子,双眸无神地喃喃自语,整个人如被哀伤的潮水裹挟着,不知要飘向何方。 一轮春夜明月,洒下如水光辉,透窗入室,映照着床榻处的一对母子,也同样透过建章宫的雕漆**同春长窗,洒落在坐在窗下的皇帝身上,拢得他周身微浮水华。 皇帝尚未就寝,耳听着赵东林汇报白猿发狂伤人一事目前的调查进度,心中细细思量。 据汇报所说,目前一切线索,俱指向华阳大长公主,那一日,有意同明郎搭讪、令他分心的几名官员,似也与华阳大长公主有关,但皇帝心中深疑,若真是华阳大长公主,岂会将事情做得如此明显,短短几日,就被人查出,会否是有人密谋祸水东引,为保自身不受怀疑,设法将这脏水泼在华阳大长公主的身上,毕竟,天下人都知道,武安侯母妻不和。 皇帝在心中沉思许久,转想到明郎,心情犹为复杂沉重。 他吩咐赵东林明日传话下去,令底下人盯着狂猿一事,继续深挖,又问:“武安侯今日如何?” 赵东林恭声回道:“武安侯和前几日一样,每日至京中各大酒肆醉酒,总是喝得酩酊大醉,夜深方归。” 皇帝闻言心思愈沉,指抚着手中那把乌金匕首,回想去年夏末那日,明郎回京觐见,特意赠他这把匕首,完成了幼时兄弟之间的诺言。 而他那时刚刚做下了暗占臣妻一事,与他夫人在承明后殿,悄悄暗度了十几日的神仙时光,日同坐,夜共寝,白日里耳鬓厮磨,温情缱绻,夜里搂拥佳人,如正新婚燕尔,抱了她一次又一次,他在明郎一片火热赤诚的赤子之心面前,羞惭愧疚地抬不起头来,只是垂目接过这柄乌金匕首,望着其上的“断金”二字,心头如被巨石压着,喘不过气来。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可若兄弟异心呢…… 皇帝转看向窗外茫茫夜色,一颗心,也像是浸在阴暗的夜色里,浮浮沉沉,不知该飘向何方。 倚红楼是京中最为有名的风月胜地,京中纨绔子弟最爱,年年不知往这楼里掷送多少金银珠宝,直堆得此楼如人间销金窟般,金镶玉砌,脂粉风流。 凡是京中略有名望的贵族子弟,倚红楼主薄三娘个个皆识得,谁人好妩媚,谁人好窈窕,她更是如数家珍,但今日此时入楼的这位年轻男子,薄三娘竟看着十分眼生,从未见过,她走近前去,见他锦袍玉带、面色端凝,自有一股清凛之风,身边随侍的几位仆从,也隐含威势,与别家甚是不同。 薄三娘提足了心眼,面上堆满恭谨笑意,摇着手中的香罗团扇,步姿袅娜地迎上前去,“这位公子可是头次来这倚红楼,奴家姓薄,是这倚红楼当家的,这就迎您至楼上雅间……” 她一套迎客的说辞,还没倒完,人也还没走近那公子身边,即被那公子身旁的仆从伸臂拦住,冷声相问:“武安侯何在?” 笙歌燕舞,红袖飘香,倚红楼最奢华的雅间内,十数名艳妆丽人,正陪侍一位醉酒的年轻公子,公子原生得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但此刻,这双本该粲若星辰的双眸,却漾满了深浓醉意,如乌云遮月,遮蔽了原先清澈纯粹的光彩,幽幽地映望着满室环肥燕瘦的风月女子,在听到一歌伎婉声清唱“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时,呛然大笑,将匣中珠宝,向外掷去。 满室歌舞伎顿时乱做一团,纷纷提裙攥帛,低腰捡拾,倚红楼的头牌珠璎姑娘,端然坐在公子身边,一边为公子斟酒,一边暗怀心忧。 武安侯沈湛之名,她一直如雷贯耳,京中世家子弟,且不说好不好风月之事,就算只为应酬,谁人不曾踏入这倚红楼,倚红偎翠几遭,独独华阳大长公主之子、今上妻弟、年轻有为的武安侯沈湛,洁身自好,从不涉足其中。 男子多情,男子薄幸,身为风月之地、红尘中人,珠璎最是通晓这八字深意,遂也甚是佩服武安侯为人,虽然从未有幸谋面,但她耳闻武安侯种种情深爱妻之举,对那温氏甚是歆羡,也真以为武安侯夫妇是那诗中“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恩爱夫妻,却没想到,陡然之间,惊闻武安侯夫妇和离,而后,就听闻从不涉足风月之地的武安侯,竟开始流连风月,更没想到,与他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下,相识相见。 有关武安侯夫妇突然和离的缘由,京城流言纷纷,有说永安公主负心,有说武安侯薄幸,也有说二人其实都无过错,只是缘浅情淡,故而和离,她在旁静观多时,武安侯不是风月客,而是一名伤心人,接连来了几日,每日里都点上最出名的姑娘,却没有轻薄之举,只是命姑娘们唱歌跳舞,而他一杯杯地喝着,醉溺在美酒之中,希图忘记伤心之事,但却是越喝越清醒,越饮越伤心。 洒在地上的金银珠宝被哄抢一空,武安侯醉看过来,“你不想要吗?” 珠璎淡笑着摇头,手遮在玉杯之上,“侯爷今日喝得够多了,该歇下了。” 武安侯醉道:“我知道,你是嫌那些不好,我这还有……还有……”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向身后堆叠如山的珍宝箱走去,将其中一只打开,取出一顶光华璀璨的珍珠花冠。 阖室轻呼之声响起,室内所有女子的目光,都聚在了这顶珍贵异常的珍珠花冠上,武安侯将珍珠花冠置在酒案上,“谁能猜出本侯为何和离,这珍珠花冠,就是谁的!” 众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难以抵挡珍宝的诱惑,俱大着胆子猜了起来,有说是“夫妻情淡”的,有说是“婆媳不和”的,甚有调笑说“侯爷在外头有相好了”的,无论怎么说,武安侯始终含笑不语,只在一人说“永安公主负心”时,侯爷忽然发怒,将手中酒盏,重重地摔了出去。 满室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再出言放肆,武安侯怒掷了酒盏,却又似没有什么怒气,醉眸悠悠地看向她问:“你觉得呢?” 珠璎道:“……想是人世无常,天命难违。” 武安侯登时抚掌大笑,“好!好!好!!” 他捧起那顶珍珠花冠,正要为她戴上,雅间大门忽然被人推开,一名年轻清俊的男子,沉步走了进来。 武安侯顿住动作,侧眼看去,神色微微一愣,而后笑道:“天下间再没有比这位更为尊贵的贵客了,姑娘们若想要金银珠宝,尽管找他要去!” 室内众女,见这年轻男子清贵不可言,有心亲近,可又见他眉目如凝霜雪,实又不敢,俱怯怯不敢言。 那年轻男子,边走近前来,边轻声道:“都出去。” 其声虽轻,却似有一股不容违抗的威压,众女心头一凛,忙不迭地抱琴捧筝,纷纷退了出去,珠璎原也要退,却被武安侯一把搂住纤腰,武安侯眼望着那走上前来的年轻男子,嗓音轻慢道:“有何贵干?可是又瞧上这倚红楼的头牌了?我喜欢的,六哥也总会喜欢上吗?真是兄弟,真是同心同德的好兄弟啊……” 他嗤笑一声,自斟自饮,“这个好说,六哥用不着偷偷摸摸,我买了珠璎姑娘的今夜,你来买明夜就是了,我们兄弟间,可以有商有量,共享佳人,你若心急,今夜一起也可,只要珠璎姑娘愿意……” 年轻男子不发一语,只是沉着眉眼,武安侯示意她为贵客把盏,笑道:“这位公子瞧着眼生吧?是,他可没来过这种地方,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呢,这机会你把握住了,或能进宫做个娘娘……” 珠璎心中一惊,猛地想起当今圣上行六,斟酒的手,忍不住轻|颤起来,那年轻男子并不饮酒,也不看她,只对武安侯道:“你心中有怨有恨,要杀要剐,尽冲六哥来,不要作贱自己……” 武安侯骤然冷笑出声,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连声笑道:“不敢,不敢”,他手指着酒案上的珍珠花冠,朝那年轻男子道:“六哥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她成亲时戴的花冠,上头的珍珠,是我一颗颗亲手挑选的,她原先爱不释手,还说要留给我们的女儿,可她现在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她还给我了,把我们过去的一切,全都还给我了……” “我不敢对六哥有丝毫怨恨,也不敢对六哥要杀要剐”,武安侯仰望着年轻男子,醉得幽亮的双目渐渐泛红,如像一名孩童,在小心翼翼地乞求一般,沙哑着嗓音道,“我只想要她,我只想要回和她的过去,六哥能还给我吗?” 年轻男子眸光复杂地静望着武安侯,沉默不语,武安侯久久得不到所希望的回答,复又垂了双目,低首自嘲数声,直接执着酒壶壶柄,口对壶口,仰首朝喉中灌酒。 那年轻男子劈手要夺武安侯手中酒壶,声也微冷,“别喝了!” 武安侯却将那年轻男子狠狠推开,微红的双眸,如灼幽火,“我平生唯有两愿,皆因六哥,而不可得,如今只想着沉醉温柔乡,六哥却也不许,未免太不近人情!!” 那年轻男子如遭会心一击,眸光暗色翻涌,隐似有伤痛浮起,沉默地望着武安侯狂饮数壶后,敛回目光,转身离开。 自从倚红楼回来后,圣上就将自己关在建章宫里,不吃不喝,也不见任何人,赵东林惴惴不安地在外侍守了数个时辰,忽听圣上传唤,忙不迭地疾跑入内,在圣上身后几步外停下,躬身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圣上却不言语,只是负手站在最爱的佩剑湛卢前,无声凝望,似在做最后的决断。 ……军权如覆水,易放难收……平生唯有两愿,皆因六哥,而不可得…… 皇帝记得,明郎幼时曾说过,平生两愿,一愿为良将,手执宝剑,纵横沙场,为六哥守卫大梁江山,一愿为良人,寻觅佳偶,与之喜结良缘,结为夫妇,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他没法将她还给他了,时光无法倒流,一切都回不去了,良人一愿,他没法满足他了,良将一愿…… 明郎泛红的双眸,似又浮现在眼前,皇帝终是拿起身前湛然如墨、骨锋如雪的天子佩剑,转递与赵东林,“送去武安侯府,传朕旨意,即日起,封武安侯沈湛,为三品昭武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有些事不是傻不傻弱不弱的问题,皇帝心里有数,沈湛心里也有,皇帝和沈湛之间关系真的很特殊,这种特殊导致了本文情节不是君夺臣妻,夺一下立马修罗场,臣干不过君,哭唧唧走了,女主进宫就完了,而是配合着女主的身世绕来绕去,也导致了最终结局 感谢地雷营养液!! 温柔的布丁扔了1个地雷 果宝扔了1个火箭炮 果宝扔了1个火箭炮 读者“每天被打脸心累”,灌溉营养液+1 读者“Almar”,灌溉营养液+10 读者“jj”,灌溉营养液+20 读者“Tency”,灌溉营养液+12..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