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而非鬼》 第1章 第一章天谴终至 夜渐凉，晚风起。 喧嚣之后，一切归于沉寂。 像是接收到了某种信号，街上本就不多的人急匆匆地回了家。 紧闭门窗，点灯照明。 方才还有些吵闹的街道，顷刻间陷入了死寂。 不久后，待到太阳彻底隐没，夜晚降临，每家每户陆陆续续地灭了灯火，融入这无边黑暗。 除了官府，全城只有坐落于南边的尉迟一家是亮着的了。 尉迟家仅仅亮了个正房。尉迟家主坐在红木椅子上，面前是已经站了半个小时的十几名仆从和他的妻子。 尉迟氏低着头，神情木讷，一双死鱼眼直愣愣地盯着地面。 尉迟家主看着自己这位正室夫人，蹙紧眉头，强烈的不满与厌恶几乎要冲出双眼，化为言语把她斥责到体无完肤。 可他的理智一直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谁让这位可是县令家的大小姐，他可得罪不起。 骂人的话在嘴里回转半天，尉迟家主才心不甘情不愿、好声好气地说道：“以后不准跟别人瞎说家里的事，你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保养身子就好。” 也就上一个月的事，尉迟氏刚生了一个娃子，女孩。 “嗯。”尉迟氏依旧反应淡淡，不等家主多言，就离开了正房。 尉迟家主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他甚至能感觉到喉咙深处一丝腥甜。 别人还站在原地，神色均是放松了不少，这让这位心情本就极差的家主更是恼火。 “你们想走？做梦!全他妈给我站在这，站到明天太阳升起来，谁敢违命，家法处置!” 尉迟家家法堪称酷刑。这些下人们均是变了脸色，死死瞪着挥挥袖子离开的尉迟家主，愤恨又无可奈何。 “都怪夫人多嘴。” 等尉迟家主离开后，不知道是谁这么说了一句，其他一众人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都叽叽喳喳地说起来。 “如果她能管住嘴，就不会有这事了。”一人道，“毕竟是‘目渝’，肯定‘木鱼’。” 所有人基本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目渝永远都是木鱼，又傻又呆。 ——…… 家主房间离正房有段距离，一会儿还走不到。尉迟家主是越走越烦，总觉得心里不畅快。 要是当初那仙童……呸呸呸，什么仙童，就是个鬼童! 沉思片刻，他突然回头看向一直跟着他的随从，道：“叫灵儿过去了没？” 灵儿是家主的一位小妾，最近颇得家主宠爱，早就胜过了对正房尉迟氏的。 “叫了，现在应该已经在您房里了。” “好。你回去盯着那群废物。” “是。” 随从离去。尉迟家主踱步向前，方才一直被压抑的焦虑、不安、害怕一齐涌上心头。 原本，他就因尉迟家近来大批量的死人、且下人均死法奇怪而头疼不已。外头一些盼着孩子回家探亲的下人的父母见孩子不回来，又不知道是谁说自己看见尉迟家往外运死相奇特的尸·体，父母们的心就炸了。 起初是在尉迟家门口又闹又哭，告到衙门说他们虐·待下人，被县令压下来了，反说这些人诬·蔑。这些人见告状不成，就开始散播谣言，也不知道是哪个，说他们家十几年前杀过妇女小孩，现在是遭了天谴，还会继续死人，所有和尉迟家打交道的人都会被牵连。 县令继续压，但谣言还是不可遏制地扩散，这会好不容易稍微平息点了，与尉迟家合作的别的家族今早来打探消息，他外出，那家族的家主恰好碰上了他夫人，结果不必多言。 消息一旦被确认属实，尉迟家的生意肯定会大幅减少，甚至……门庭冷落。 “那群人从哪知道的消息!？”尉迟家主嘀咕道，“那个姓秋的，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这时候来!” 他猛地一挥袖子，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天气炎热潮湿，更是难以平息。 一边迫使自己冷静，一边思考往后的对策，尉迟家主完全没注意到愈发昏暗的周围。 天上的月亮一块一块地，像被缝上了黑暗的补丁一样，隐没在夜空中。星星不再闪烁，知了不再鸣叫，比死寂更甚的虚无，在黑暗中扩散开来。 等尉迟家主回过神来，他已经被完全包裹在了黑暗里。这份黑暗的边界是近、是远，他看不见，摸不着，他脚下也是黑暗，他似乎什么都没踩着，又似乎踩着一大片东西。 他没有实感。 抬头望天，依旧是黑暗，压迫感在心头升腾而出。 “这……怎么回事？!” 他咆哮着，声音传出，像是被什么吸收了一样，连带着他自己都有股不适感，头晕脑胀，四肢无力。 “小顾!小顾!”他瘫坐在地上，大叫着自己的随从，可依旧没任何回应。 怎么可能!？ 尉迟家主惊疑不定地想着。 我声音不小，才一小会小顾肯定没走远，怎么会还听不见! 再次望向眼前无边无际的黑暗，恐惧几乎吞没了他整个人。 “来人啊!救命啊!!你们都是聋子吗!!!” 尽管知道极大概率是这片黑暗搞的鬼，但尉迟家主还是忍不住骂人。 ‘呵呵呵呵呵……’ 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他似乎听到了小孩的笑声，由远及近，一阵一阵…… 似乎，到了自己身后？ 尉迟家主吞了口口水，他不敢回头，可又有种莫名的力量让他回头。 一点一点地，他转过头去，还是一片黑，似乎什么都没有。 忽然间，他衣服被向下拉了两下，像是在提醒他——向下看。 一低头，就对上了一双仿佛在血里泡过的、暗红色的眼睛。 是个小孩，白白净净的男孩，长得很精致，可皮肤一点血色也没有，像是根本没有血液流通，加上头发颜色是奇怪的黑白参半，看着很是瘆人。 更别说他穿了黑衣服，在这黑暗里头，基本就是没身子，只留个脑袋、手飘在半空中，脚被衣服挡住看不见，但应该也是白的。 小孩背后背着一柄三叉戟，三叉戟也是黑的，但和黑暗有点区别，比较像是血放了很多天后的颜色，上头还绑了一粒红色的珠子，用白色绳子系着，看着有点突兀。 这脸有点眼熟啊…… 心里的恐惧不知何时少了不少，尉迟家主看着小孩的脸出了神，又引起小孩的笑意。 ‘呵呵。’ 小孩嘴角微微上扬，和记忆中的一幕逐渐重合，那时，这孩子还是面色红润，双眸也还是黑色…… “你、你是——!” 不等他把话说完，小孩抽·出背后的三叉戟，一瞬间就捅进了他的胸口。 尉迟家主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看到有一个洗澡的时候死了的人，他的胸口有一排三个凹进去的小坑。 “是你!!” 遭天谴？还真的遭了天谴! 意识骤然消失，尉迟家主的身体迅速干瘪下去，倒在地上，一抹黑气从他身上冒出，顺着三叉戟进入血红色的珠子里，珠子黑了几秒后恢复红色。 小孩拔出三叉戟，戟上无血，被刺过的地方也没用渗出血液。小孩从宽大的袖中掏出一块令牌，用令牌敲了两下珠子，黑气又从珠子里进入令牌，这次是什么反应都没了。 黑暗消散，补丁落下，月亮再现。 依旧是那条长长的走廊，小孩不见了，站着的人也不见了。 地上的人穿着他华贵的衣裳，进入了沉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二章市井渔夫 次日清晨，在清爽的阳光的沐浴中，玄中城的城门缓缓开启，门外等候多时的、从四面八方赶来赶早的商贩们，手持通行令牌依次进入城内。 卖蔬菜的，卖肉的，卖鱼的，应有尽有。 因为玄中城地处偏远地区，所以每日来赶早市的商贩也就那么多，久而久之，门口的士兵们也就记住了这些人的脸。 而今日，似乎多出来了一张新面孔。 那人很平庸的长相，不说好也不说坏，看着还算舒服。衣服的做工不错，只可惜材质不行，应该是自家做的。 大致打量了一番这位新人，一位士兵得出了结论： 大概率是个布衣。 不过还是多留个心眼，何况这人看上去有点焦虑。 “你叫什么？从哪来？进城干什么？”士兵问道。 那人带着一木盆的鱼，鱼块头倒是大，在水里蹦跶还挺有活力。 那人把盆放到地上，擦了擦头上的汗，道：“我叫王宥。从南边一小村庄来的，这不抓到些不错的鱼，来城里卖嘛。” “南边……那个遭山洪的村子？”若换做别的村子，士兵肯定没印象，但那个遭山洪的村子可是尉迟家原来在的村子啊。 据说被山洪毁了的半个村子里头，正好就有尉迟家的旧址。 啧啧，这尉迟家肯定是做了亏心事，这天谴挨的。 “我家正好在村子另一边，基本上没什么事。”王宥搬起木盆，问道：“额…这位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士兵回过神来：“没了，搜个身没什么大问题就能进城了。” “好嘞!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 城中街道上还是人流稀少，最多几个出来购置食物的妇人，显得冷冷清清的。 王宥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进城里。平时捕到鱼都是直接摆在家门口卖，这会到了正儿八经的城里，他一时也不清楚要到哪卖鱼，心里也挺慌，干脆乱走一气。 至于等他想起来可以跟着别人走的时候，他已经远离城门，周围不见商贩影子，只有陌生的房屋——他成功地迷路了。 “惨了……” 王宥下意识嘀咕道。 深知再瞎走可能迷路更深，他只好硬着头皮在路边就地摆摊。 摊前立一块木牌，明码标价。 等王宥弄得差不多了，人也开始多起来了。 不少人都有在摊前驻步，随后离去。只有极少的人仔细观察了鱼，和王宥交谈了一阵子，才犹豫不决地买下来，不过这极少中的大部分还是没买的。 王宥蹲在地上，面红耳赤，好几次想张嘴叫喊来招客，却是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一个上午悄然过去，王宥还是没开口招客，和客人交谈时的声音也是小之又小。鱼还在水盆里活蹦乱跳，完全没卖掉多少。 果然……我就说不该赚这笔死人钱的啊! 卖不掉，回去妈又要念了…… “唉……” 王宥无奈地收拾东西，准备找地方去吃杯茶，今天还是闷热，他这或蹲或坐了一上午，还没什么东西遮着，憋的他头晕。 也不知是不是热出幻觉了，他似乎看见了一个小孩？ 直到一阵水花声响起，王宥才猛然清醒——他面前的确站着个小孩! 他下意识地看向小孩的脸。 这孩子长得还挺好看，五官很精致，皮肤白嫩光滑，除了有点瘦外，这简直是个小仙童。 小孩抓着鱼，鱼一动不动，跟死了似的，连吐气都没有。 小孩看鱼的眼神略迷茫，像是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活力充沛的鱼会突然死掉。看了片刻后，他突然抬头看向王宥，面色复杂。 “额…你听我解释!不是…我不是骗子……”王宥试图找点词汇来修正一下自己在这小孩心目中的形象，可他又没念过书，哪知道什么好词句啊。 而小孩仅看了两秒后就收回了视线，转而低下头，用手指指向王宥脚边一尺处的秤砣，捧着鱼的手又抬高了些。 王宥懵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要买？？？ “你是要买这条……鱼吗？”王宥确认道。 小孩点头。 “要不换条鱼？这条鱼都……” 不等王宥多说，小孩直接把鱼递到王宥手上，睁着对大眼睛一直盯着他。 “……好吧，那就这条鱼。” 大不了，再送一条好点的、差不多大的，收那条的钱，这条就送给他了。 既然是要送，王宥也没仔细称，随口报了个数后就把鱼交给小孩，刚要发表一番忽悠性的“送鱼谈话”，眼前不知何物一闪而过，小孩没了踪影，环顾四周也看不到人。 大夏天的，却似有寒风吹过，王宥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这大白天的……那不会是鬼吧？ 王宥连忙收了东西，离开了此处。 原先的地方，除了地上迅速蒸发的水渍外，没有任何痕迹。 ——…… 稍作歇息后，王宥虽然觉得自己十有八九是选错地了，但想到那小孩可能知道是死鱼后找回来，就还是在原先的地方摆摊。 摆好不久后，和上午一样，有人在摊前驻步，看看鱼再看看牌子，迟疑不决。 王宥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终于，几秒后，那人靠近，道： “这鱼质量保证吗？” 王宥懵了片刻，连忙点头。 更多的人聚集在摊前，不少都过来了。 直到一位位客人心满意足地提着鱼离开，王宥还有点没实感。 为什么比起上午，下午生意那么好？ 不是风水问题？ 思绪繁琐，可他现在忙于卖鱼，也没脑子腾出来想这些。 很快，倒数第三条鱼也卖出去了。 “来称一下这俩鱼!” “……” 王宥看着鸳鸯般在水盆里游的鱼，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刚要出口的好被他给咽了回去。 “这鱼不卖。”他顿了顿，“这两条鱼我待会给我家里人带回去，她们还没吃呢。” 人们纷纷表示惋惜，但并没多说什么，该散的就散了，有几个还送了几句祝福语。 有的还不忘说一句：“下次给我留两条!” 待所有人离开，王宥脱力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盯着空荡荡的水盆，身体微微发颤。 忽然间，他的肩膀被什么东西戳了几下。他猛地回过头看去，竟是上午的小孩! 小孩两手空空，双眼泛红，可能是阳光照的。 见他回头，还笑眯眯地打了招呼，虽然只是挥手。 “你!……”王宥刚要激动地喊出来，就在小孩手指抵唇的动作中噤了声。 不知为何，这小孩让他闭嘴，他就真闭嘴了。 一种无由来的威压感。 小孩走到水盆旁，指了下鱼，又抬手比了个一，最后指向自己——这里有一条是给我留的？ 王宥想说话，可身体下意识点了头。 咦？ 小孩无视王宥看向他自己身体的异样表情，照例把一块碎银子放在他口袋里。 然后伸手捞鱼，活蹦乱跳的鱼到了他手上，就渐渐没了生息。 目睹全程的王宥：……哦，不是鱼死了，是鱼碰到你就这样啊？ 不可思议又理所应当。 王宥伸手掏了掏，这才注意到口袋里已经有两块碎银子，目测都是小孩放的。 巨款啊…… 活到现在都没见过银子的王宥方了。 果然……特别漂亮…… “噗……” 看着王宥一副美梦成真的表情，小孩笑出了声，也因此张了嘴。 王宥也是这时才知道小孩一直不说话的原因。 他舌头断了。 “你的舌头……？” 意识到自己可能问了不该问的，王宥连忙闭上嘴。 小孩并没有多大反应。他用手沾了水在地上画画，先是两个人，一个脑袋上有根线，一个光头，应该是一男一女，然后小孩一笔在他们的脑袋下面画了一杠。 ——他父母死了。 随后，小孩画了一个人拿着大刀，一个小点的人被踩在地上。 ——他的舌头是被人割断的。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小孩画那个拿刀的人时，看了好几眼之前画的光头。 难道是……他爸切了他舌头？! 那么可爱的一个孩子，亲生父亲居然还下得去手……! 王宥顿时对小孩产生了极大的同情，以及对那对父母的鄙夷与斥责。 他和他妻子，很不巧，都是难以生育的，因而他们结婚五年至今，都没有过一个孩子，也是因此，他更加无法理解那些生了孩子却还虐待抛弃他们的父母。 “孩子，那你现在有地方住吗？” 小孩摇头，又点头。 王宥以为小孩是不想他担心才点的头。 双方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低头沉思的王宥，完全没注意到小孩那堪称戏谑的神情。 “那……”琢磨许久，王宥终于说话了。“你既然回来了，那就是说明之前的鱼你喜欢吃？” 小孩点头，比了个大拇指——可好吃了! “那你愿意……到我家住吗？我是个渔夫，如果要吃鱼的话，家里很多，而且我妻子厨艺很好，保证把鱼烧得很好吃!” 这很像人贩子的发言。 小孩莞尔一笑，在王宥期待的眼神中点了点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三章收养 既然小孩已经答应，鱼也都卖出去了，王宥便打算带着他回家去。 因为无论是妻子还是他妈妈，都曾表示过很想要个孩子/孙子，所以王宥并不怎么担心家里会不接受。 这是一个惊喜。 除此之外，也还有别的急着走的原因——城里貌似不太太平。 刚才他休息的时候，才听说尉迟家这个月上上下下死了接近二十多个人。衙门虽然在全力追捕，但一无所获。而且那些人死法据说是很怪异。 比如明明最近没接近过水、却像是在水里泡发了的，比如浑身脓疱、可仵作验出来什么病或毒都没有的，再比如被严格看守关禁闭、倒是被发现肚子炸开撑死的。 反正总结一下就是——千奇百怪。 “所以要赶紧回去。” 王宥把这些事都告诉了小孩，最后还语重心长地叮嘱了一声。 小孩点头，笑而不语。 “不过……你能带个路吗？城门在哪啊？” 小孩：“……” 继续点头。 其实王宥卖鱼的地方离城门也不远，没过多久两人就看到了城门，同时也看到了城门附近围着的一群人，几乎堵住了整条路。 “这……”王宥挠挠脑袋，这城里人什么情况？都聚在这干啥呢？ 这时，从人群里跑出来了一个人，凑到附近一个人那儿，神情不知是兴奋还是惊恐。 小孩见状，伸手拉着王宥的衣服凑过去了点。王宥刚要问他干什么，就听见那人嚷嚷道： “那边城门口吊了一具尸体!都成干尸啦！……你猜是谁啊？” 另一人回他：“才一具啊？嗯……肯定是尉迟家的!我猜是尉迟夫人!” “哎，相反!死的是那位尉迟家主、尉迟彦!身上什么衣服都没穿，被涂了一身的胭脂水粉，如果不是那串尉迟家传家项链，我还真没认出来!” 说话的人突然压低了声音，凑到另一人耳边说了什么，另一人立马笑了出来。 “哎呦，这也太惨了吧!走，看看去。” 两个人，一个人不断说太惨了，一个人不断说自己被吓了一大跳，脸上却都是始终含笑，眼中完全没有同情或怜悯。 小孩听到了那人说的，听得一清二楚： “还成太监了!” “这可真的惨……谁干的这缺德事啊？” 王宥愤愤不平。 他并不知道尉迟家主是什么人，做过什么。 小孩静静地凝视着他，神色微动。 “估计这一时半会也不通……还有别的城门吗？绕路走吧。”王宥道。 玄中城开放了东、南、西一共三个城门，原本有个北门，不过被封了。 小孩指向相邻的一侧。 远处似有不少人赶来行进速度很快，可能是衙门的人。 不想因为死了个人被缠上，两人同时加快了步伐，向另一侧的城门走去。 ——…… 村子不远不近，约莫一个时辰后，两人才到村门口。 村子在一个斜坡上，半高半低，之前的山洪淹的就是那半块低的，水退去之后满是泥沙，直到现在都没清理好。 倒不如说是没人清理，特别是靠近尉迟家的地方，如今谁都不乐意和他们搭上关系。 村门歪歪扭扭，挂着沾满泥土的白绫，不少都已经裂开了。 来这里的路上还能隐约看见森林里露出半个身子的棺材。 “不久前，村子遭了山洪，半个村子都被淹了。我家在村子另一侧比较高的地方，倒是没太大问题。”王宥顿了顿，像是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说下去，不过仔细想想，这孩子应该能接受吧？“那次死了不少的人，不过也有些人幸存了，昨天还有人从水里爬出来，生了大病在床上躺着，没死，命也是挺硬了。” 王宥说着说着，一低头，就看见小孩幽深的目光，他下意识以为是被吓到了，还想哄来着，小孩却突然笑了一下。 很灿烂的笑容，哪有一丝阴霾。 这小孩可真乐观啊…… 王宥暗叹道。 走在路上，可以看见不远处嬉闹的小孩，听到他们的欢声笑语。现在已到日暮时分，不少家长都出来把自家玩疯了的小孩拎走，于是小孩与小孩的游戏成了小孩与大人的游戏。小孩躲，大人追，一方笑容满面，一方咬牙切齿。 “这些孩子多无忧无虑。” 以前，王宥看着这样的景象都是羡慕而又无可奈何，但现在，他的心中满是希冀。 他低头看向小孩，问道：“你要在外面玩会吗？” 小孩盯着那些嬉戏的孩子，眼中好似闪过一抹光，但最后还是摇了头，张张嘴而欲言又止。 王宥猛然想起——他说不了话啊。 要是有什么事，呼救都做不到，也无法与人交流。 王宥感觉鼻子有点酸，这孩子还那么小，将来可怎么办…… 小孩没王宥想的那么多，拉着王宥的袖子催促他快走。 不过真走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偷瞄了几眼那些孩子。 ——…… 家并不远，一两分钟就能走到。不过在王宥突发的无限唠叨中这段路程被无限延长。 要到家了，他却突然紧张了，不断跟小孩说家人的性格、爱好、习惯，优缺点也一并都说了，而且看上去还想说别的。 小孩全程面无表情听他说，直到到了家门口，他一把推开门，可把里头正端菜上桌的人吓了一跳。 一时间，三对目光交汇。 屋里的人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体态匀称，还有股大家闺秀的气质。 若换件衣服，说她是贵族的千金都毫无违和感。 与之相差略远的，王宥外貌平淡无奇，也并无什么特别的气质，如果真要说，就是比较温和的那种。 但是意外的…… 小孩看着上前和妻子拥抱的王宥。 挺配的。 “对了，我给你带了个惊喜!” 王宥领着小孩到王氏跟前，像是预知到了什么，王氏的目光逐渐由疑惑转为不可思议。 “我想收养他，他也同意跟我们一起住了!” 相当于，从今往后，这就是他们的养子了。 王氏愣了有好一会，才回过神，蹲下来，声音打着颤：“你真的……愿意？” 小孩点头。 “我能抱抱你吗？” 小孩一点也不介意，任由王氏抱紧自己，双臂时而收紧时而放松，像是怕这只是她的美梦，想牢牢抓住又怕弄碎了。 抱了大概一分多钟，王氏松开手。 “他，他叫什么名字啊？”王氏问道，声音还是因激动而发颤。 王宥这才想起，他一直没问过这孩子叫什么。 “不知道啊。” 两人同时看向小孩，小孩却已经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支笔和一张纸，纸上只写了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四章阎王降世 晟，寓意为光明。 这是个很好的字。然而对于晟自己而言，这着实讽刺。 他是三界至阴、掌管整个阴界的阎王，执掌三界生死大权。 因为一些啼笑皆非的原因，他来到人界，附身在一个胎死腹中的婴儿身上，还被婴儿的亲生父母赐予了这样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名字。 起初，这的确是美好的希冀，只是后来，它变得越来越讽刺了。 他也有过要把名字换成他的原名的想法，不过后来放弃了。 于是他就一直顶着这么个名字，每当有人问起，待他回答后，定能听到对方的赞美。起初听着有些不舒服，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这次也是一样，他静静地等待着王宥和王氏的赞美。 屋子里一时间沉默下来。 王宥和王氏一直盯着地上的字看，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情。 晟看着他们，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嘴角禁不住抽了下。 然后他在地上又写了个“圣”。 “噢!原来是这么读的啊!” 王宥和王氏兴奋地蹦起来，一低头见晟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们，立马就收敛了。 脸还红着。 他们同时咳了两声以掩饰尴尬。 晟：……你们是连体婴儿吗？ 在某阎王“热切”的目光下，王宥和王氏还是没绷住脸。一个喊着“还有菜没烧!”，一个喊着“我来给你帮忙!”，就一前一后进了一个房间，空着手。 晟默默地看向脚边的木盆，木盆里，两条鱼正无聊地吐泡泡。 他想了想，伸出手，轻触两条鱼的头部，两道白光顺着手指在手心化作一个光球，滚到了宽大的袖子里。 白光离体后，两条鱼就渐渐停止了动作，一动不动了。 晟这才搬起水盆，稳当当地走向厨房。 然后就被赶了出来。 在王宥抄起刀就要给鱼刮鱼鳞和开膛破肚时，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半劝半赶地把他推出了厨房。 盯着面前紧闭的木门，晟一阵发愣。 他干什么了？ 晟撇嘴，默默走到餐桌前坐下。 桌上一盘咸菜，一盆稀得几乎只有汤的粥，看着着实寒掺。 他双手放在桌上，袖子也摊着，还挺厚重，边上有极为隐秘的纹路，像是字，不过因为有磨损，看不太清楚字是什么。 能清晰看见的只有“记”、“妈妈”、“屠”、“家”这些字。 晟四处张望了一阵子，王宥家现在几乎是一贫如洗，屋子也不小，可屋子里的东西很少，剩下的那些也都是很老旧的，损坏不能用的还有不少。 而且屋里到处都弥漫着浓厚的阴气，还有一股阴界之人才能闻到的焦木味。 只有借助邪术夺人性命、逾越自己命期的人，才会散发这种焦木味的阴气。 想了想，晟从袖中掏出一块乌黑的令牌和一把羽扇，上头各自系了一个铃铛，令牌上黑铃铛，羽扇上白铃铛，可奇怪的是无论怎么晃，铃铛都没声音，跟空了似的。 隐隐约约地，从它们身上传来微不可察的呼吸声。 睡着了？ 晟把两样东西放在桌上，伸手给了两个栗子，不轻不重的。 呼吸声骤然消失。 而令牌和羽扇还瘫在桌上一动不动。 哟呵，还赖起床了？ 晟不紧不慢地抬手，猛地在两样东西的中间拍了下桌子—— “pong!” 声音之大，方才还迷迷糊糊要继续做美梦的令牌和羽扇当即跳了起来，若不是晟用阴气压着，差点化成人形、掏出武器一阵乱甩。 不过事实上晟没敲到桌子，他只是用了阴气震慑灵魂，只有死人或逾越死期之人能听见。 虽然晟是不能用语言完整表达自己的意思了，但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向这俩小东西传达了一个信息—— 起来干活了。 在地府一直被深深剥削的某两位一眼就解读成功。 令牌和羽扇：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不过他们虽是刚醒，但还是很快恢复了状态，也察觉到了这屋里阴气的充盈。 还有那令鬼都作呕的气味。 “大人，是谁逾越了命期？”羽扇站在桌子上，愣是把柔软的羽毛挺得极直。 晟沉默。他自从变成这样后对灵魂的感知能力弱了很多，在这种满是阴气的环境下，他只能分辨出比较纯洁的灵魂，反之一样。 晟冲他们摇头，指了指他还没去过的屋子另一侧，再甩个眼神—— 我不知道，你们自己找去。 令牌：“……” 羽扇：“……” 两者默默飘走。 其实也不是晟故意推给这俩小阴司工作。本来，抓这些违规的人鬼就不归他管。他只需要负责维护阴界秩序、和人界与天界的两位主宰者一起维护三界平衡、管理生死簿就行。 虽然只是这样就足够让他忙得焦头烂额。 之前亲手对付尉迟家的人，那也只是因为尉迟家主身上一块奇怪的玉，影响了大半个尉迟家，以那两位小阴司的能力，可能会被玉伤到。 换做现在这种人畜无害的，那他肯定不会亲自动手。 甚至动都懒得动。 不过他至少是把人家老奶奶给叫出来了。 晟捏着被切碎的咸菜，一口口往嘴里塞。 然后头一仰，吞下去。 在他吃到第五根的时候，羽扇和令牌回来了，拖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尸体。 晟眼尖地看到那人脸上的老人斑，心想道：果然是王宥的母亲。 在来这的路上，王宥除了说王氏就是说他母亲，那么家里大概就这三人。 不是王宥，不是王氏，那么只可能是这位母亲。 除非有第四个人什么的……不过那就是预料之外了。 王母死相很惨。 很多地方都露出了白骨，耷拉在伤口处的器官都有被强行撕裂的痕迹，比如胃，现在只剩下一半，另一半不知在哪。此外还有肺、大肠、肾、胆之类的。左胸白的红的夹杂在一起，呈烂泥状，估计心脏也是这个状态。 眼球只剩一个，神经垂在外头，半个头没了头皮，半个头连头骨都不剩，大脑烂成一摊浆糊，甚至有要滴下来的趋势。 浑身上下都有猛兽的抓痕，还有一些锥子状的洞，像是被猛禽攻击后留下的。 人界有这般凶狠的鸟类？ 晟皱眉，再看这人逾越了多少年的命期——十二年。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眉头越锁越紧。 晟下了椅子，走上前，往尸体中注入了些许阴气，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原来的样子。 就连地上的血迹污痕，也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然后，晟指了指令牌和羽扇来时的方向： 带她回去。 这两位阴司跟着晟一起也有不少时间了，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迅速抬着王母回到房间。 在阎王的驱尸术下，这位老妇人还能看着像正常人一样，有简单的思维，过着简单的每一天。 任务结束，俩阴司就窜回了晟的衣袖里。晟直接瞬移到椅子上坐好，也就在那一刻，厨房门打开，王氏端着鱼汤出来，身后跟着拿碗的王宥。 鱼汤的清香一瞬间充满了整间屋子。 “阿宥，你去叫一下妈。等久了吧？可以开始吃了。” 王氏一边招呼着王宥去叫王母，一边利索地盛粥，给晟那碗有大半碗的米，和别的一比显得特别厚实。 “我一直把米煮得很烂，直接喝也可以，不怎么需要嚼。别人都说我把本来就吃不到米的粥彻底煮成了汤。”王氏说着，却是欣慰地笑了笑。“但现在能派上用场了。” 晟知道王氏指的是他的舌头。他的五感其实很敏锐，完全能听到王宥和王氏在厨房里的对话。 王宥说：“经历了那样的事，他可能不会再相信家人了，所以我们必须相信他。” 王氏说：“他真的很坚强……就算将来他还是不信我们，选择离开，我也还把他当成我们的儿子，信任他，支持他。” 明明……这是很好笑的话。 信任一个阎王？信任三界至阴？ 捧着稀饭，晟看着面前的三人，两个人类，一个傀儡。 因为王母手抖难以持物，所以王宥就一筷子一筷子给她喂饭。王氏把鱼肉挑完刺后不断分给另外三人，王宥又把肉分给晟和王母。王母虽然只有简单意识，但一直说着“阿宥……阿莲……多吃点……”。 再低头看着碗里鲜嫩的鱼肉和粥，晟突然低声笑了出来。 但却让人热泪盈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五章盆妖 次日凌晨。 晟一手拿着三叉戟，猩红的双眼微微眯起，看着落在毯子上的令牌，还有点懵。 就在刚才，他在睡梦中突然感觉被什么东西打了头，下意识就从地上跳起来，随后就听见什么东西“噗”地一下掉在毯子上。 一低头，良好的夜视能力让他清晰地看到了一块乌黑的令牌。 而且耳边还不断传来梦话一样的声音： “呜呜……我想吃鱼……鱼……” “鱼!” 晟：“……” 不是他不想给鱼吃，而是真的没有! 本来吧，他会答应来这当养子的原因之一就是鱼。他自己其实对鱼肉没兴趣，有兴趣的是这两位小阴司，吃了王宥的鱼之后就沦陷了，那着迷的样子，哪还有昔日的凛然。 刚才晚饭的时候，虽然带回来的是两条大肥鱼，而且也都煮成了美味的鱼汤，但这次一群人分着分着居然把鱼全吃了! 他没有任何理由让那三个人类留点鱼，所以昨晚他只能抓着把咸菜面对两位无比期待的阴司。 结果就是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们都在念叨，尤其是令牌。 如果今天再没有鱼的话，可能就想着要走了…… 晟扶额。 然后他看向了一旁一身棕衣熟睡中的大人。 其实说是大人也不太对。 他一头毛茸茸的红棕色头发，脸上还有婴儿肥，像个奶娃，虽然不至于晟那种病态的苍白的皮肤，但在黑暗中也有点白得发光，人还瘦弱。 他的内衣为白色，外套一件道袍，看着又破又脏，而且道袍还掉了色。 那人身子压着羽扇的柄，羽扇慢慢蠕动着，试图自己爬出来，就差一点的时候，那人翻了个身，又给压着了。 羽扇：…… 晟：……噗。 “大人，救命……” 闷闷的声音传来，晟上前一脚把那人踹开，终于重获自由的羽扇连忙飘远点，虽然他是把扇子，没眼睛，但晟觉得他现在看着那人的眼神应该是惊恐的。 那人被晟一脚踹到墙上，还是没醒，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梦，一会踢一下脚，一会出一下拳，一会扭来扭去。 简直不忍直视。 晟记得羽扇和令牌原本是放在一起的，就在这人旁边，看他这架势，恐怕令牌就是被他打过来的。 晟开始纠结为什么自己要同意把这个妖怪留下来。 ——…… 昨天晚上。 吃完饭后，王氏就带着晟到了柴房。他们家是没有空房间的，她本想让晟和她与王宥一起睡，但晟表示自己想一个人待着，她想想这孩子可能独立习惯了，就没说什么，带他来了柴房。 房间里弥漫着阴冷的气息，就温度而言，这里的确还算舒适。 “那你就住这里好吗？” 晟点头，这里阴气也足，于他和阴司是很有益的。 “那我去拿床被褥。” 见王氏离开，晟拿出袖子里的令牌和羽扇放到桌上，不用想都知道他们此时的眼神是怨念的。 “大人，鱼……”令牌的声音很是委屈，原本等着吃鱼，结果等来了一把咸菜。 直接吃咸菜，那叫个齁。 晟看他，指了下房外—— 你去找，找得到随便你吃。 令牌委屈地动了动身子。 他和羽扇都知道鱼没了，他现在最多就是抱怨。 羽扇慢慢挪过去拍拍令牌，似在安慰，然后就被令牌的一扑给死死压着了。 羽扇无奈的声音传来：“大人，救……” 然而晟已经走到角落里去了。 看了眼趴在自己身上哭唧唧的令牌，羽扇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晟这头则盯着地上的盆，皱起了眉头。 这盆看着有好些年纪了，皮都被磨了一层，而且有一个很大的豁口，直接导致这个盆没法用。 原本它是被一堆树枝盖着的，若不是因为阴气实在太过浓厚，他也发现不了。 这个是…… 晟把盆拿起来，未等细细打量，王氏进了屋，手上抱着一卷草席和一个枕头。 王氏环视一圈，看见晟手里拿着的木盆，惊讶道：“你怎么找到那个盆的？” 晟：“……” 王氏：“……那个盆是我以前用来放菜的。” 晟：“……” 你继续。 王氏忽然叹了口气。 “那盆是阿宥捡到的，好像原来是尉迟家的东西，不过是被丢掉的。尉迟家搬走的时候，留下了不少东西。捡来的时候上面就有一个小口子，我觉得还能用，就拿来放菜。后来村里出事，村长禁用尉迟家的东西，让我们全都烧掉。我一开始舍不得，没烧，后来实在没法，点火烧了好几次，但点燃是点燃了，烧却烧不掉。我想着这盆是不是有了灵性，一般的火烧不了，就当着他们的面点了一次火，骗他们烧掉了，然后把他藏了起来。” 晟静静地看着面前貌若仙子的妇女。 他一是没想到这人那么信任他，二是没想到她面对一个奇怪的盆能那么自然地说是“有灵”。 他有点怀疑这个人的身份。 正常农家妇女会这么想吗……？ 看王氏看那个盆的眼神，是对旧友的怀念，她说的应该不假。 王氏这头自顾自说完后，看到晟睁大眼睛疑惑不解的样子，忽然脸一红，忙道：“如果你要用的话就用好了，到时候我跟别人说这是新买的盆。” 然后就把东西放地上出了门。 晟：“……哦。” 他把盆丢在地上，几乎是落地的一瞬间，妖气形成的雾气从盆身上弥漫开来，雾气散后，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少年坐在地上，捂着屁股气呼呼地看着晟。 晟面色不变，心道：这果然是盆妖。 盆妖：“喂!知道我是灵物你还摔我，简直胆大包天!” 晟：…… 羽扇和令牌：…… 盆妖见晟有些呆愣，更是得意，道：“算了，我看你是小孩，什么都不懂，就放你一马!下次要再敢对我不敬，我就吃了你!” “……” “而且——!!” 盆妖像是还想说什么，刚开口，一柄三叉戟就突然出现，尖端直指他的喉咙。 而握着三叉戟的人，正是他面前的小孩。 三叉戟泛着寒光，戟上的阴气浓厚，他的灵魂好似都在颤抖。 “这……你……” 难道这小孩也是个妖怪？但不可能啊，他身上一点妖气没有，全是阴气! 莫非是恶鬼？ 盆妖背脊发凉。 他一个小妖，根本打不过由极深的怨念所化的恶鬼，要被吃的是他啊！ 就在这时，令牌和羽扇竖了起来，盆妖惊恐地看着这两个非妖却有灵智的器物，就听那羽扇开口道： “你才是胆大包天!区区一介小妖，胆敢冲撞大人!” “大人？什么大人？说清楚啊喂!” 然而没人理他。 晟收了三叉戟，去拿席子和枕头了。令牌和羽扇躺回去，继续当死牌和死扇。 独留盆妖一只在原地继续凌乱。 而盆妖哪知，在他惊愕的同时，面前的小孩也愣住了。 几乎是本能反应，他拿出三叉戟抵在这只妖的喉咙上。 要问为什么，他也说不太上来。十多年前他来到人界，丧失绝大部分记忆，虽然如今已经找回了一些，但重要的基本都没想起来。 比如跟着他的令牌和羽扇，他忘了这两位阴司叫什么，被算作不认可是阴司，他们正是因此被封印了记忆，处于幼儿般懵懂的状态。 再比如刚才，听完盆妖的话，他心头顿时涌现出极为强烈的排斥与厌恶，甚至是愤怒。 而且似乎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兴许是人类口中的黑历史，兴许是身为阎王的尊严。 他不受控制地拿出了三叉戟，仅分毫之差，一个灰白的灵魂就要被打入地狱。 被黑白戟掠夺的灵魂，除非及时储存到血珠里，不然就会不经由判决，直接下十八层地狱。 他忙收了三叉戟，带着点心虚去拿地上的东西，铺好，再转头看盆妖，那小妖怪都被吓得缩回原型了。 还在抖。 在人界十几年，尽管一直陪一个老头子在雪山上修炼，他还是知道什么叫愧疚的。 晟走到盆妖跟前，施展安魂术。虽说他如今力量大跌，但毕竟还是个阎王，本就能震慑灵魂。 何况安魂需用灵力，和只能腐蚀破坏的阴力不同，灵力是净化与恢复的象征。 小小的震慑加平和的安抚，盆妖不一会就放松下来，甚至惬意地发出了呻.吟。 见状，晟收回灵力，喘了口气。 盆妖还哼哼唧唧的，口齿不清地说着什么，晟也听不太清，不过按照依稀可辨的只言片语来看，应该是控诉自己的血泪史。 这是不是说明他不怕自己了？ 晟又定睛看了看盆，用口型比了三个字，才转身去找阴司了。 他说，对不起。 越说到后面，安魂效用消退，他说话才清楚起来，这会讲到他以前的主人生的小少爷。 这盆像是很喜欢那位小少爷，说他明眸皓齿，笑若星光，精致有余……说来说去全是好话，除了最后莫名其妙蹦出来一句：“其实还挺像的。” 像？什么像？ 晟不想管他，就跟不想管喝醉酒的人一样。 不对，喝醉酒的人都没他那么话痨! 晟把羽扇和令牌放到枕头上，自己坐在席子上，在听到盆妖第十次说他家小少爷时，他终于有点忍不了了，在地上写了几个字，就拎着盆来看： 你那么喜欢小少爷，为什么不去找尉迟家而是留在这？ 盆看到这个问题后愣了会，不解道：“你怎么不说话？还要写字那么麻烦。” 晟便朝他张开嘴，两排小孩子的乳牙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嘴里却是空荡荡的，一片深沉的血红。 “你的舌头怎么——!？”盆妖惊诧道，天啊，谁那么大本事把这小孩的舌头给割了？! 盆妖没惊讶太久。 换个角度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才什么修为？不能看到个比自己厉害的就觉得天下第一……对吧？ 这么一来，盆妖看晟的眼神都含着深深的怜悯。 多好一小孩，可惜呀……就和小少爷一样，上天真不公平! 盆妖叹了口气，道：“小少爷……有人造谣说小少爷坏话，小少爷就被家主罚了，然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盆妖咂咂嘴，惋惜道：“小少爷真的是很好的人。温柔礼貌，宽厚待人，乖巧懂事……也不知道那个混账家主把小少爷藏哪去了!” 晟又写下几个字：“所以你为什么待在这不肯走？” “我是来报恩的!当初尉迟举家搬迁，像我这样有点瑕疵的东西，就直接被丢掉了。如果不是这家的人把我拾回来，我怕是早就烂在某个角落里了!人类不是常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嘛，我就算是妖，那也得报答嘛!” 晟继续：“那你干了什么？” 盆妖理直气壮：“盛菜了!” 晟：“……” 晟再写：“那等你报恩完呢？” 盆妖沉默了片刻，动了动身子，道：“我知道!妖怪和人靠太近，会减少人的寿命，甚至会导致人因阴气太重被阴司误抓。所以我跑这来，把阴气关在房间里，等我报完恩，我就走。” “嗯。” 晟拍拍盆妖，似是安慰。 最后在地上写了句：“给你延迟一天死期。” 盆妖哭笑不得，这小孩瞎说什么呢？ 何况才一天，能干啥啊。 而且这个念头也在晟被盆妖一脚令牌击中脑袋后，消失得荡然无存。 甚至后来，盆妖下地府找阎王从而看到生死簿时，上面是这么写的： 木红 男 妖族——灵物族 死因未知 卒于x年x月x日（划） 卒于x年x月x-1日（划） 卒于x年x月x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六章送命神 腿上忽然一重，拉回了晟的思绪。晟低头，是一条手臂搭在了腿上，循着手臂看去，它的主人正以一个“大”字的形状躺在席子上，嘴角留着哈喇子，头发散乱得像个八爪鱼。 这睡姿真是…豪放不羁。 晟心道，把手臂丢回盆妖身上。 手臂砸在胸口发出一声闷响，盆妖一点动静没有，手倒是又渐渐抬起—— “噗!” 又搭在了腿上。 “……” 晟再把手臂丢回去，随即立刻站起远离他。 “咚～” 手打在了地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一片。 它的主人还在安详地睡觉。 晟下意识看了眼不再呓语，安安静静的令牌。 不愧都是木头一族。 晟感叹道，把令牌放在了盆妖脑袋旁边：就算再睡不踏实，脑袋边应该还是安全的吧？ 又拿起羽扇放到高处。羽扇本就已经昏昏欲睡，若不是担心会再被压住，早就睡着了，这会不在一个水平面上，就能安心睡了。 绵长的呼吸在整间柴房中此起彼伏，很是催眠，但晟在这么一通闹腾之后，算是彻底没了睡意，听再多声音也没用。 他索性去屋外吸收些灵气，恢复下灵力。之前的安魂术，实在是消耗过大了。 灵气与阴气恰好算是两极，一至阳，一至阴。作为三界至阴，使用阴气就跟人能呼吸似的信手拈来，但若是使用灵气，则需要的消耗是阴气的几十倍。 换做他以前全盛时期，自然是不把这点消耗放在心上，可毕竟现在特殊情况，他的灵力很少，身为差不多是半人半鬼的存在，灵力的缺乏会让他感到身体疲乏。 在屋子里补充显然不现实。这屋里充斥着阴气，灵气则微乎其微，外头应该会好些。 而且刚才……不知是不是他听错了，好像听到了某种乐器的声音。 这么想着，晟再次确定了一下屋内一切太平后，就翻窗出了柴房。 可没想到，他的脚刚落地，就和正蹑手蹑脚靠近的人打了个照面。 晟：…… 来人：……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晟的目光移向那人的脸——半张脸被一块白面金边的丝绸遮着，看着像以前有人跟他说的小偷的样子。 可这人一身金纹白衣，一看就是高档品，头发都是比较淡的颜色，除了那块布以外一点遮掩都没有。 这是小偷？ 打死那个说小偷长这样的人他都不信。 无意间，晟看到了他腰间悬挂的一个圆圆的东西，上面的十个孔规律地排列着，整体为乳白色，有点蓝色细纹。 那是……极乐埙？ 所以刚才的乐声是——! “呀——!!” 忽然间，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晟下意识看过去，眼前一花，怀里突然多了些什么。 他低头，双眼和一对红蓝双色的兽瞳对上，兽瞳的主人开心地又叫了好几声，扑腾着翅膀，翅膀完全展开来竟有一米半! 晟看着面前的鸟，罕见地惊愕了。 鬼鸦？？？ ——…… 深幽的山林，凄冷的月光。 埙声在此地流转，所过之处，万籁俱寂。 有一少年坐在一块方形石头上，他手持埙，熟练而灵活地吹出各式各样优美的旋律。 乌云遮蔽了月光，加上树木遮挡，导致此地一片昏暗。 少年身着一袭白衣，白衣上凤鸟金纹栩栩如生，其余亦可说是枝叶纷飞。过剩的灵气从身体中涌现，化作灵光绕身闪烁，照亮了一方天地，更是让他尤为夺目。 埙声不绝，悠扬婉转。少年本就容貌绝美，此情此景，更是动人。 少年名为无愿，为天界新晋天神——送命神，这埙是他母亲赠与他，作为诞生礼物，名为冰清埙。 冰清埙算是天界十大净化圣器之一。其乐声有镇魂安神之效，此外还有驱逐阴气、净化执念的作用。 “呀——” 一只乌鸦从远方树林里高速朝少年所在的地方飞来，随后是几只，十几只，几十只乌鸦，跟着领头的乌鸦一起飞来，栖息在树上，一时间，这附近的树上全是乌鸦了。 领头鸦附近倒是没什么乌鸦，没有乌鸦敢靠近。 这只领头鸦长相较别的乌鸦更为凶狠瘆人，很是丑陋，不是妖物却更甚于魔物。它身上的羽毛真的似金属一样反着光，利爪也是锋利有力，而且它整只鸟的大小都是一般乌鸦的两倍，看着尤为恐怖。 可他的眼神是柔和的。 一群鸟，一个人。 无愿不多时就吹奏完了。这时那领头鸦招呼着让小弟都离开，待全都走了后，才俯冲到无愿肩头，不停蹭啊蹭。 “呀!” 领头鸦叫了一声，声音凄厉而尖锐，活像是在哭丧。 无愿轻抚领头鸦的毛，脸上满是愉悦，竟是一点恐惧也没有。 “我今天吹得是不是又进步了？” 无愿的声音倒是与他十七八岁的外表极其不符，反而像个七八岁的孩子。 “呀!” 领头鸦叫了一声，甚至比刚才的更加尖锐。 “那可不!吹个埙而已，哪能难倒我？什么宫廷乐师，我一定要把他踩在脚下，让他看看我才是真正的天才!”无愿突然一把把领头鸦抓下来，紧紧搂在怀里，还蹭了蹭，道：“不过还是你的声音最好听了，什么时候我能吹出你那样的埙声啊……” 领头鸦：“呀——!” 那是不可能的! 无愿没理会领头鸦说的，抱着他在森林里漫步，嘴里还在不断嘀咕。 刚被灵气净化过的森林显得格外静谧。植物生机焕发，幽香自一草一木上悄然浮现，飘散至远处，萦绕于源头。 野花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 翠绿的叶片上凝聚着小小水珠，树枝身形微动，水珠就落了下去。它看到巢中鸟儿依偎同眠，它听到叶儿微晃奏起轻音，它感觉到自己被微风包裹，如入母亲的怀抱，而光明也越来越近。 水珠落在了无愿头顶，躺在柔软的头发里安然入睡。 无愿一如既往地走着，一直走到尽头。山下便是前些日子被山洪毁了大半的村子，最近也因为这件事，山上多了好多孤魂野鬼。 他是不清楚天灾算不算人的死期，他只知道那些野鬼里不少都是命数未尽的，他就顺便收了拿来用。 “呀——!” 忽然，领头鸦看着一个方向大叫起来。 “怎么了？” 领头鸦用翅膀指了个方向，无愿看去，那只有一间小房子，像是被孤立了似的，别的房子离它比较远。 “那里有什么？宝藏？高档法器？!” “……”领头鸦翻了个白眼，“呀!” “熟悉的气味？熟人啊，不过还不确定……那简单，过去看一眼就行了么!” 不由分说，无愿就直接用传送术传送到了那间屋子附近，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 这明明还有些距离，可这里阴气也太重了吧？ 村里遭天灾死人归死人，散发出的阴气也不至于这么多。 “你，你在这待着啊，我去看看。待会给你个信儿，你再过来。” 无愿把领头鸦放到更远些的地方，自己学着在人界以人类的身份被告知的小偷形象，往脸上绑了块手绢就蹑手蹑脚地摸过去。 可谁知，恰好和人撞了个正着。 领头鸦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之情，直接冲了出来。 至此，三方对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七章埙 鬼鸦叫过两声后就安静了下来，蹭了蹭晟的脸，又回头看向无愿。 那意思明显就是想回去。 晟的眼神更诡异了。 鬼鸦诞生于地狱。他们没有灵魂，纯粹由地狱中无数怨魂的怨气凝聚而成，不是极阴，却是极恶。 理应来说天神和鬼鸦就是天生看不对眼的，可这俩…… 这只鬼鸦他是认识的。半成型的时候在第十八层地狱吸收怨气，后来不知怎地到了第一层，吸收了另一种怨气，结果孵出来就是这样奇怪的样子。 而且比起一般的鬼鸦，这只的长相可谓清秀了。 由于其特殊性，晟没再多纠结。 无愿看看晟，又看看鬼鸦，问道：“他就是你要找的人啊。所以……你是他主人？” 晟嗯了一声，双眼突然覆上一层暗红色，他拍了拍鬼鸦的背，声音传出，却是从鬼鸦嘴里传出来的： “你可是天界新神，送命神无愿？” 无愿一愣，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说完话后就在晟怀里装死的鬼鸦，脸上满是震惊，还有一分微不可察的失落。 “你——会说话？你怎么会说话的？？” 鬼鸦装死，嘴却一张一合的：“不是他说话，是我。” 晟指了下自己，瞬间吸引了无愿的目光，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在这天神眼神里看到了庆幸？ 他继续解释道：“鬼鸦能作为我说话的媒介，我自己暂时不方便说话。” “那说话的不是他？是你控制他说话的？”无愿确认道。 “是我控制的。”晟道。 “呼……所以你是谁啊？能借鸟说话，你是管鸟的天神吗？”无愿思索了几秒：“看你一身黑……鸦神？” “……不是。”晟露出了极为嫌弃的表情，尽管只是一瞬。他迟疑了片刻，说道：“我叫没落。” “没落？这名字真够奇怪的……嗯……？”无愿惊恐地看着晟：“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没落。”晟看他，纠结了一会，还是把“还是我让阴司不管你方便让你上天界的”这句话憋了回去。 “…………” 无愿沉默半晌，似在思考神生。 晟静静地看着他，时而摸摸鬼鸦的头。 气氛极为沉默。 “你会不会吃了我？”突然间，无愿说话了，一开口就让晟一头雾水。 晟的脸有点黑：“我不吃东西。” “那我也不是……嗯…哦……”无愿挠了挠头，岔开了话题：“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的？” “你腰间的极乐埙，是你母亲尤其钟爱的武器。她之前说过要把埙传给自己的孩子。” 无愿恍然大悟，可又渐渐地，变得疑惑不解：“什么极乐埙？” “你腰间那个。” “这是冰清埙。” “是极乐埙。” “是冰清埙。” “极乐埙。” “冰清埙!” …… 鬼鸦默默捂脸，大人你这是思维都幼稚了是么？ 好在晟为了节约力量，及时收了声，于是这场无意义的争辩以冰清埙的胜利告终。 “这肯定是冰清埙!我妈亲自给我的!”无愿紧抱着埙，可见有多宝贝了。 “哦。”晟用自己的嘴闷哼了一声，又仔细看了两眼那个埙。 这真的不是极乐埙？极乐埙十孔，冰清埙六孔，他记错了？？ 他对这些天界的圣器其实也不甚了解，因为没兴趣，所以他曾无数次回绝过天界之主要给他看圣器的请求。 因而他也没见过几次圣器，更别说听过音乐了。 对于极乐埙和冰清埙，他只知道两个都能净化，但极乐埙比较难控制，很容易吹都吹不出来，就算吹出来那调也会跑成九曲十八弯，声音也比冰清埙高得多。 不过晟不打算靠声音鉴别。 先不说他听了一个想不想得起另一个的声音，他根本没法分辨相似的声音，在他耳里这些声都一个样。 “话说……我妈跟你说的是极乐埙？”无愿道，神色有点窘迫不安。 “不，她只说了埙。她一直带着极乐埙外出，我以为她说的是极乐埙。”晟答道。 无愿立即放松了不少：“还好还好，不是极乐埙。” “两者有什么差别？” “差别肯定大啊!”无愿一副“你居然不知道”的表情，看上去颇为鄙视。“冰清埙以安神净化，而极乐埙以控神净化。极乐埙的乐声会控制神智，让被控制的东西成为傀儡，如果被控制久了，等醒过来时很可能就成了傻子，或是醒不过来了。” 怪不得她总带着极乐埙出去，这是她真正的武器啊。 晟心道。 那给儿子的这个应该就是无害的冰清埙了。 晟想了想，回道：“多谢。” 无愿脸一红，道：“不、不用谢……” 晟松开了手，鬼鸦便立刻飞回无愿身上，揉着自己的嘴小声支吾着，像是在撒娇。 天神和鬼鸦的关系能好到这种地步……也是个奇景了。 晟抬起手，指了下鬼鸦，就听鬼鸦再次出声：“这只鬼鸦叫灵。鬼鸦一族均能自行说话，你大可直接与其对话，用不着揣摩……” 话音未落，无愿就掐着鬼鸦的脖子在半空中晃来晃去，那眼神颇有要把这鸟煮了吃的架势。 “你——!” 无愿差点大喊出声，环视四周的房屋，他眉头抽了两下，带着鬼鸦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传送术……还不用法阵？ 晟看着无愿原先在的地方，面色复杂。 这得是什么恐怖的天赋……传送术本就是难以修成，更别说不用法阵就能直接传送。全天界上万天神，也就几百位能用。 甚至天界之主，也没比他早多少学会传送。 ——以我所见，将来定会有一生而注定为天神的人诞生于世，彼时朝代更迭，三界大变。 还真被你个江湖骗子说中了。 晟垂眸，转身一跃上了屋顶。他盘腿坐下，目视前方，渐渐地闭上了眼。 灵气化作白光逐渐出现，在他身旁跃动，此时此刻，他看上去竟有些圣洁了。 附近一带都刚被无愿净化过，灵气一下子就多了不少，现在吸收是最好的时候。 晟就这么静坐着，四周一片鸦雀无声，人与景相融，不知不觉中，已然天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八章尉迟家旧址 晟一直在屋顶坐到了王氏敲门叫他： 早饭已经做好了，该起床吃饭了。 早饭很是朴素，一小碗米汤、一小盘剩的咸菜和两个馒头似的东西。 据说这个叫窝窝头。 晟手上捧着一个，小口咬着，另一个窝窝头被他放到了袖子里。 虽然他吃不出味道，但令牌和羽扇可以，一会让他们告诉他是个什么味道，和馒头有什么区别。 话说，王宥呢？ 桌上坐着三个人，王母，王氏，晟。王宥却不见踪影。 出去了吗？还是还没起来？ 见晟四处张望，王氏大概猜得到他在干嘛，便道：“阿宥去打渔了。离这一里有片湖，他去那捕的鱼。” “嗯。”晟点点头，继续低头吃自己的东西。 刚才在房顶，他也没注意有人出去了，或者说是没精力去分散注意力。 “吃完饭后你可以出去玩会。别乱跑就好。中午记得回来吃饭，注意安全。” “哦。” 晟迅速吃完自己的那份早饭，捞起一把咸菜塞进袖子后就往房间跑，速度之快连靠的极近的王氏都没看清楚。 “一说到出去玩，小孩都一样啊。” 王氏失笑，把晟的碗筷叠起来，转而看向王母时，忽地愣住了。 王母的碗已经空了，但她还是完全没注意到似的，用筷子夹着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放嘴里，一下又一下，眼神无光无神。 “妈？” 行动被突然打断，王母的手僵在半空，筷子掉在桌子上，良久，她道：“阿莲，我困了。” “好，我扶您回房休息。”王氏的声音有点哽咽。 两人相依回了房间，就在她们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另一扇房门也关上了。 晟把袖子里的东西分给令牌和羽扇，自己则坐在一旁发呆。 先不谈别的……他现在的力量到底多弱？ 驱尸消耗的阴气并不多，可他只能驱动一个晚上？术法现在就有明显的减弱了。 十多年来，他一直都能感觉到自己阴力的不断流失，但因为身体方面没有任何感觉，所以他没在意。 直到刚才，现实才告诉他他现在的力量是多么贫瘠。 他已经采取过很多手段去阻止阴力的衰败，但都无果。 如果再这样下去，他可能…… 不是什么魂飞魄散，只是沉睡。 届时一切有他的力量的东西将全数被封印，包括生死簿等。 别的不需要担心太多，主要是生死簿。一旦生死簿失效，生死将彻底混乱。可能有的人本来可以长命百岁，却在下一秒就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丢了性命，或有的人活不久，却能一直苟延残喘、甚至恢复全盛时的样子。 那又会是一场三界动荡。 他必须得尽快找到办法……可，到底是什么呢？ “小孩，我的早饭呢？” 思绪被突然打断，晟略不悦地循声看去，盆妖正抓着两个半个的窝窝头，投向他的目光满是不满。 你需要吃？ 晟不解。 动物化的妖需要进食就算了，你个死物化的…… “你一个盆也需要吃啊？”令牌替晟问道。 盆妖哼了两声，理直气壮道：“我想解解馋!光看你们吃，我就算是死物也会馋的!” 晟：…… 令牌和羽扇：…… 可真有道理。 晟只好出去找了个窝窝头回来给他，是王母吃剩下的。 好在盆妖虽然不满，但没挑。他兴许是知道这家现在什么情况，也着实是单纯的解解馋。 见这一妖二阴司都有吃的了，晟便离开了屋子。 他想去尉迟家的遗址看看。 那曾是他生活过的地方，虽说记忆碎片不足以让他知道自己在那是干嘛的，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个线索。 而且说不定能找到一些宝贝，拿去当掉，就有钱可以用了。 已经偷过尉迟家宝库无数次的晟如是想道。 村子算不上桃花源，却也是很平和。孩童在田舍间嬉戏打闹，老人在板凳上轻摇蒲扇，青年男女们或去樵采、或去种田，看着小孩不让他们乱跑的也有。 对他们而言，晟就像个突然出现在这的陌生人，还是从王家出来的。不少人都对他投以好奇的目光，更是有小孩跑过来找他。 “喂，你是谁啊？” 那也是个十岁上下的小孩，瘦得只有皮包骨，明显的营养不良。 可尽管如此，晟要看他还是得稍微仰起点脑袋。 这是让他一直都很不解的事情。他现在的样子是他小时候的样子，明明成年身材定型后是个正儿八经的九尺男儿，可现在却矮成这样。 他没有什么对身高的执念，反正从某种角度上说也不是他的，但每次看人、看同龄人都得仰着头让他有点不舒服。 晟蹲在地上写起字，那小孩起初不明白晟为什么不说话，想了几秒后也反应过来了——这是个哑巴! “你是哑巴啊？”小孩直接问出声。 晟抬头看他，点点头。 “啊……”小孩纠结地看了晟几眼，还是说道：“我爸妈不准让我和哑巴玩!所以、所以再见!” 然后就跑走了。 晟能看到他眼里的不舍。 这小孩挺奇怪的啊…… 他以前也有过被小孩知道哑了的事情，不过结果往往都是被欺凌，丢石头、辱骂什么的。当然也有自称大哥要保护他这个弱者的，但看到他嘴里的伤口后就全吓跑了。 这反应他还第一次见。 人类，千奇百怪的人类。 晟心道。 之后路上也有别的小孩问他，基本全是知道后就恶意打他，用石头砸，似乎没完没了，直到他抄起地上一颗石头把它砸到墙上—— 直接镶了进去。 世界瞬间清净。 大人都没有来找他的了。 于是晟一路顺畅地来到尉迟家门前。 泥沙几乎是把尉迟家的地面给拔高了一层，墙和房子东倒西歪，只剩下残垣断壁。 晟四处找了找，无论是宝物还是可以用的东西都是一个也没有，这个大院子就像是没有任何有人居住过的痕迹，什么都不剩。 尉迟家旧址分做两块，一块是他找光了的正院，另一块是别院，专门用来关禁闭的。 触犯尉迟家家规的人先会依据严重程度被家鞭打一顿，然后就是关禁闭，不给吃的，只给水喝。 别院阴气极重，想来是不少人都死在了那里。 正院仅一扇门通别院。晟虽然完全能翻墙走，但他想从那个门进去，似乎他以前也这么进去过。 然而泥沙把门埋了一半，门开不开，他只能翻墙。 就是在他翻过去那一刻，正院里忽然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踩着地上的碎瓦朽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晟迅速翻回去，只来得及看到个背影，那人就消失在了门口，好像是往右拐了。 他化为黑风瞬移到了门口，向左是死路，向右全是被废弃的房子，人却没了影。 知道人肯定藏在某个屋子里，晟不打算找了——那挺麻烦。 而且他/她回自己回来的。 晟回过头去捡起地上一张纸条，上面只写了四句话： 悲叹善恶不分，鬼童误作仙童。 不知前世何罪，鬼母竟成圣母。 晟盯着这四句话看了半天，忽然间，记忆回溯，他想起来了些事。 尉迟家主多年求子不得，膝下女儿满堂，直到有一日，一个小妾生了一个儿子，还是个天才，那时所有人都说小孩是仙童，母亲是圣女。直到后来出了一件事，人们不再说仙童圣母，而是鬼童鬼母。 是什么事来着？ 想不起来了。 不过这仙童圣母应该就是盆妖口中的小少爷和小少爷的妈。 会带着这种东西，那个人是谁啊？ 小少爷？小少爷的妈？ 鬼知道。 他也不是鬼。 晟腹诽着，还是没有去把那个应该还躲着的人揪出来，回了尉迟家别院找东西。 一如既往的一无所获，却看到了一段被刻在墙上的句子。 应该是用石头刻上去的，刻得不深，但就内容而言应该不是因为不想用力，而是因为没力气： 儿，你要记着，妈是被这些人弄死的，你要为我报仇，把他们屠光! 晟一只手摸上那行字，妇人刻字时那癫狂的神态好似还历历在目，血迹一滴滴从她嘴角滑落，落在地上绽放出绮丽的黄泉彼岸。 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冲出喉咙，晟嘴唇微微颤抖，不等把那字说出来—— “呀——” 忽然间，无数乌鸦的嘶鸣于天边炸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九章神使来访 叫声从村口传来。 那并不是鬼鸦的声音，就是普通乌鸦。 既然是与阴界无关，晟自然是没什么兴趣去看发生了什么。 再次慢悠悠地把房间检查完一遍后，晟才出了尉迟家，思索着接下来要去哪。 但他还没怎么想，村口那突然又爆发了一阵人类的惨叫，凄厉至极。 死人了？ 他下意识想到。 如果真是，那就不是和阴界无关了。 若是以前，他不用过去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死亡会带来灵魂波动。在那时还能他还能探知到，可现在能力退化，连这种事都感知不到了。 不得已，他只能赶过去看一眼。 等晟到的时候，事情已经结束得差不多了。 并没有人死亡，但很多人都受了伤，身上一个个血窟窿可谓触目惊心。一群乌鸦围在另一处，应该是在吃村民身上的血肉。 受伤的是村民，村民对面还有一群人。那些人或骑马或站立，衣着不同于一般百姓，有几人腰侧有大刀酒壶，其中还有几个披着兽皮，身材是虎背熊腰，长得是凶神恶煞。 ……土匪？ 或者……山贼？一样的吗……？ 晟有点记不清，但他知道应该就是这样的人。 土匪里领头那人冷笑着，满脸似乎都写着“不屑”二字，不过那种表情也让他的脸变得更丑陋。 村民这边，受伤的人抱在一起抱头痛哭。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在最前面，看上去没受伤，就是秃了一块，跪在地上双手合一，像是在恳求？ 这群人干啥呢…… 晟不解地想着，有点后悔没早点来。 本来没他的事，他完全可以无视，可不知怎地，他就是后悔，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喂!那个……额…哑…小哑巴？” 晟默默转头，再低头，之前那个被他贴了“奇怪”标签的小孩正冲他招手。 “在上面很危险的!” “……” 他看了眼自己所在的地方——屋顶，对人类小孩而言的确是危险的。 于是他顺从地跳到了地上，站在那小孩面前。 互相对视。 小孩目瞪口呆地看了看屋顶，又看了看晟，诧异道：“你你你，就这么一跳!没事!在这……好端端的……就一跳!” 可能是太激动，他一时有些言语混乱。 “嗯。”晟淡定地应了一下。 小孩瞬间就安静了，忽然环视了眼周围，才小心翼翼道：“你是不是会功夫啊？就是那什么……世外高人!对对对……世外高人!” 世外高人……？ 世外……的确是人世外。 高人？他的外貌又不是固定的，高矮随意啊。 完全不知世外高人为何意的晟如是想道。 紧接着他摇了摇头。 “不是吗？”小孩显得有点失望，随即又振作起来：“那你能不能打败外面那些坏人？” 不行，他可不能瞎打人，打死了怎么办？要挨天雷的。 于是晟又摇了下头。 “哦……”小孩更失望了。“你真的那么弱吗？” “嗯……” 弱？不弱？ 晟不知道他现在这情况该怎么说，没第一时间做出回答。 不过这小孩很明显是把他的迟疑当做了肯定，不再等待，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晟看着小孩的背影，感觉好像自己弄错了什么……又感觉好像没有。 等小孩的身影彻底离开视线后，晟也不再纠结，又回到了屋顶。 此时那些土匪已经走了。之前的老人和几个没伤的年轻人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听不太清。 如果不是听到个“王家”，晟可能直接就走了。 可能是心有所想，所以对这个词汇更加敏感。他别的什么都没听清楚，唯独这个，听得一清二楚。 他从屋顶上下去，躲到近处的草里，这会就听清楚点了。 一个青年道：“可我们真要这么做？王宥平时老实人一个，他们家也没做过什么事，家里还有个重病的老母，而且孩子都没有。” 另一人道：“你没看见今早从他们家出来那小孩啊？准是捡回来养的。他妈我估计活不了多久了，就那样，能活久才有鬼!” “就是因为没做没什么事才要找他们!一点贡献也没，我们这是把立大功的机会给他们!” “哎，你这么一说我安心多了!” “大不了，先去问问，不行再抢!反正东西是一定要给的!” “好!那我现在就去叫家里那婆娘去说两句!” “我也去!趁王宥这两天不在家，女的心大多软的，说两句基本就成了!” 一群人讨论完，浩浩汤汤地跑走，全然不知一切全被晟听了去。 晟凝望着王家在的方向片刻，并未立刻赶去，而是化作黑风出了村，往城里去了。 所有人都走后，村口恢复了寂静，过了许久，才有一小孩颤抖着从草丛里走出来。 他所在的草丛正对晟在的地方。 可想而知，他把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不是世外高人……因为根本不是人…… 不是打不过坏人……而是根本就不打坏人…… 弱？根本是不能用语言衡量的强! 小孩得出结论，愤恨地向王家跑去。 不是人，也不是好东西，凭什么留在这! 有人收养，有家住，有东西吃，凭什么! 他跑得更快了。 ——…… 虽然村民们的算盘打得很响，但在实施的时候，第一步就行不通。 不是说服不了，而是王氏压根没开门。 撞也撞不开，像是把门堵住了。 这是王宥教王氏的。如果听见大白天外面有特别响的乌鸦叫声，一定要封死门窗，用能用的东西把所有可以出入的地方堵好，无论是谁来敲门，都不能开。 计划受阻，强制性开门也开不开，一群人在门口骂骂咧咧，试图把里面的人骂出来，可屋内依旧无比平静。 仿佛屋内压根没人。 “该不会王宥带着俩人跑了吧？” “不可能!他妈没那个力气逃走，他和他婆娘都孝顺，不可能走的!” “但毕竟是为了活着……” “况且他们如果逃了，这一屋子相当于直接送我们，这和他们主动让出来有什么区别？主动让，我们又不会害他们!” “额……也是。” 一群人议论纷纷。 “要不我们直接去拿斧头把门劈开？反正村里也没人偷东西，少扇门没关系的……”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提意见的人。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门劈开就好，走走走，回去拿斧子去!” “好，赶紧的!” 屋外的声音渐行渐远。王氏握着王母的手，不安地轻轻揉搓着。 “妈，可能——逃不过了……” “晟才来第二天就出这种事，真的对不起他了。” “妈，你别怕啊，把东西给他们，他们不会做什么的，你好好睡。” 说罢，王氏叹了口气。 晟也不知道是去哪了，那些人没提到他，他应该还比较安全。 他没事就好。 唯独他和妈，绝对不能有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十章中秋快乐～ （标题和文章无关） 小孩一路小跑跑到了王家门口。 他运气还挺好，到的时候，王氏恰好从屋内出来。她袖子挽了起来，脸上的汗水不停往下淌，面色潮红，看着像是刚搬过什么东西一样。 小孩顾不上那么多，在王氏惊讶的眼神中跑到她面前，张口就是一句—— “他是妖怪!” 王氏：？？？ 屋内的盆妖：？？？ 盆妖浑身都抖了一下，连忙变作人型躲在墙后偷看，冷汗都冒出来了。 当看清说话的是个小孩后，盆妖整张脸都黑了。 乖乖……又是个小孩!什么仇什么怨啊! 他在心底怒吼道。 王氏则完全不明白这小孩在说什么。他是谁？为什么说是妖怪？ “‘他是妖怪’？”王氏重复了一遍，以确定自己没听错。 “对!他，妖怪，骗人，害人，危险!”小孩又有点言语紊乱了，一时也说不清楚。 “没关系，你慢慢说，先冷静一下。先进屋喝杯水，休息会再说，好吗？”王氏蹲下来，一边摸了摸小孩的头，一边安抚着他。 小孩愣了片刻，双眼似是有些湿润。很快他的眼神便更加坚定，用力地点了好几下头：“嗯!!!” 王氏笑了笑，牵起小孩的手，领他进了屋。 眼见那貌似是要揭穿自己身份的小孩进屋，盆妖急得差点蹦两脚，可他又什么都不能干，只能干瞪眼看着。 他是第一次那么希望晟能在这。至少他在这，如果小孩说了些什么不对的，说不定能直接一个眼神吓回去。 一回想起自己半夜醒过来看到的那对眼睛，他就心惊胆战。 小孩喝了水，又喘了好久的气，说话才顺畅。 “我说，你们是不是收养了一个孩子？” 王氏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是的，莫非是他出了什么事？” “是啊！”事老大了，居然是个妖怪。 王氏急了：“那，是什么事啊？要不要紧？他现在人在哪啊？” “他……”小孩卡壳了。见王氏一听晟出事就那么着急，他心里更是不平衡。而且他本来也不怎么会说话，脑子也不太好，这么一连三问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想了一会，见王氏急得脸更红了，他只好挑了记得最清楚的最后一个问题说：“他，他去城里了!” “城里？” 像是被盆冷水浇透，王氏一下子就冷静下来，心寒了不少。 该不会是……不想待在这里，回去了？ “你确定吗？”王氏的声音打着颤，一方面她想着本来家里穷困、城里小孩不喜欢回去也正常，一方面她又不愿意相信好不容易来的孩子就这么走了。 “确定啊！”小孩得意地拍拍胸脯：他看得一清二楚呢！ 王氏一下子就脱了力，半个身子靠在桌子上，整个人像是受了巨大打击一般，憔悴了不少。 “你，你怎么啦？”小孩被王氏突然的变化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事。”王氏摆摆手，笑得很勉强。“不用担心。” “他是被什么人打了吗？往村外逃跑……”抱着最后的希望，王氏问道。 “没有!”谁能伤个妖怪啊。“他什么事都没有，自己跑的。” “是吗……” 看来真是走了。 王氏叹了口气。 “你先回家吧。待会这里会有点事，尽快离开这里为好。” “我没家!”小孩低下了头，一副失落的样子。 孤儿？ 王氏在心底否定了这个判断。 村民们明明跟她说是有父母的。 “是和家里人吵架了？” “我爹娘早没了。”似是回想起以前不愉快的回忆，斗大的泪水溢出了眼眶，低沉的呜咽声憋在喉咙，只偶尔有声音溢出。 王氏心底咯噔一下，怎么回事？邻居们明明都说这小孩是父母双全啊？怎么他自己说没爹娘？ 王氏想仔细问问，可看到小孩哭得厉害，又不忍心继续问。正纠结时，只听屋外一阵喧哗，不少人从开着的门里涌了进来。 看看他们手上的东西，斧子、锯子、锤子……应有尽有。 而王氏这边，只有她自己一个妇女和一个小孩。 拿着这些东西的都是熟悉的面孔，他们的脸上也有些许困惑。王氏立刻冷静下来，问道：“各位乡亲，是有什么事吗？” 一个平时和王氏关系相对还可以的女子走了出来，她手中什么也没有，却也没让王氏放心多少。 那人开口道：“阿莲啊，我们也知道你家里挺拮据的。但，我们这也是没办法了。” “……你们想干什么？” 那女子的丈夫上前，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手中一柄锤子：“刚才神使到来，说我们供奉不够，是亵渎神灵，要我们把供奉补交了。村里刚出事，现在大家伙家里都空了，就你家还留了点东西……” 另一个手上拿斧头的人打断他：“东西给还是不给，这忙你帮还是不忙，一句话说了吧!” 王氏凝视他们几秒，才幽幽开口：“村长家里也空了？” “空了!”一个年纪较小的姑娘喊道：“不是都说了么？就你家还有东西了，于情于理你都该把东西供出来!” “……你们要什么？” “值钱的，不是不洁的就行。比如你家里那些打渔的器具……”那姑娘眼珠在眼眶里打了个转，最后定住，目光投向了柴房。 为了通风，王氏是把柴房门开着的。桌子正对门，桌子上精美的令牌和洁白的羽扇自然是被看的一清二楚。 姑娘露出了贪婪的笑容：“那边那两个我就觉得挺好的，是什么？好像是块令牌和羽扇。行啊，阿莲，你家挺有钱啊。” “那是晟的。” 村民们不知道晟是谁，但既然不是王宥，不是王母，也不是王氏，那肯定就是那个小孩的了。 一人摩挲着下巴，问道“那小孩是哪里人？” “这里人。” “哼，你他娘逗我呢？我问那小孩是哪家的人!原来住哪!”那人有了些怒色。 “你自己说不清楚，怎能怪别人？” “你!”那人气得踹翻了一张凳子，村民们都看着，直到他想再砸东西时，才上前制止，说的大多都是“把东西砸坏就不好了”之类的。 “你个贱妇!”那人最后骂了一句，没再行动。 王氏顿感心中凄凉，对小孩的猜测基本是定了型。 “哎呦!这两样东西可服帖了!” 身后忽然传来刚才那姑娘说话的声音。王氏忙转头，就见那姑娘不知何时也不知怎么地进了柴房，把令牌和羽扇给拿了，还炫耀给别人看。 因为一般人看他的样子都是个盆，所以盆妖也没变回去，正怜悯地看着这个正是大好年华的姑娘。 如果这姑娘能看见，她会发现她手中的两个东西，正怒目切齿地瞪她。 就像是要把人打入地狱用地狱火活活烧死的那种愤怒。 盆妖默默在心底嘀咕了一声：姑娘，一路走好。 那姑娘回过身炫耀时，自然看见了门口的盆，于是也想把盆拿起来。却不想一道金光闪过，她刚伸出去的手上就多了一个血窟窿。 她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疼痛也如洪水般凶猛而至，整条手臂都僵住了。 “啊——!!” 姑娘惨叫一声，另一只手松开，紧紧抓住受伤手的手腕，令牌和羽扇都掉在了地上，却没声音。 谁都没察觉到这不自然的一幕，因为他们的目光都放在了那道金光上—— 那是一支金钗。 上面还有珠宝饰品作点缀，一看就是高档货。 村民们眼都直了，齐刷刷冲进了柴房。 “哐啷，哐啷——” 金属器具彼此间敲击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个人影出现在了柴房窗口……是个小孩。他的力气大得吓人，手上抓着一个巨大的袋子，一下子就甩到了屋里，袋子里满满当当全是东西。 换在平时，村民们只会以为是袋木头什么的。 可看到这个金钗，他们不免去想，那袋子里或许都是呢？ 像是为了印证他们的猜测，小孩从袋子里拿了些东西出来——金条、金项链、宝珠、头冠……应有尽有。 东西被丢出去，村民们跟疯了似的去抢。 小孩静静地看着他们。 王氏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出来，视线在珠宝上停了两秒，随即掠过，带着诧异，最终留在了小孩身上。 “晟？这些……” 村民们反应过来，这个小孩就是王家收养的孩子。 之前大多数人只是远远看到一眼，现在凑近了看，这还是个很漂亮的娃子。 王家可真有福气。 众人想到。 晟见人们安静了不少，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两个字：够了？ 够什么？ 够当供奉。 村民们面面相觑，这些东西的确是够了，而且超了不少。但要说把这些金银珠宝给出去，他们谁都不乐意。 一时间，静默无言。 晟又掏出了一张纸：够了就回家。 村民们没有要走的意思。 晟的表情似是早已预料到了。他不慌不忙地把两张纸揉成团，往墙上一丢—— “咚!” 两个洞。 纸镶进去了。 村民们面色惊恐，没几秒就跑得没了影。 王氏被挤得一个踉跄，若不是身旁的小孩扶了一下，差点跌倒。 再看那小孩，小孩一脸别扭。 晟看了眼空荡荡的地面，拖着东西走到王氏面前，从头到尾一眼都没看小孩。 “喂!”不甘心被忽视，小孩叫了一声。 晟看他，面无表情。 盆妖默默缩了两下：虽然没晚上那个瘆人，但这个也挺吓人了! 小孩不由得抖了两抖，咬了下唇，鼓起勇气道：“你、你到底是好妖怪还是坏妖怪!” 晟：…… 王氏：…… 令牌和羽扇：…… 盆妖：哦，说的不是我啊! 晟再拿出一张纸，还有一支笔和一盒子的墨，直接写了起来。 ——我不是妖怪。 小孩眨巴着眼睛看他：“那，你是神吗？” 晟颇为嫌弃地翻了个白眼，紧接着下面写道： 你是什么我就是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十一章敬畏 “……” 似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小孩目瞪口呆地看着晟。 晟也愣愣地看着他。 他为什么要写这么一句话？明明他根本不可能是个人类。 两人就这么干瞪眼杵着。 几秒后，小孩的脸忽地变得通红，惊喜之情几乎溢于言表： “那我也是神了？!那位、那位高高在上的神明!” …… 晟颇为无语地看着小孩。 其实他一直都弄不懂，为什么人会那么崇敬天神，明明除了主神外的所有天神基本都是人化的。 要说敬畏吧……他还能理解。毕竟若是要超脱为神，都是得有点本事的，而且需要机缘——尽管这个机缘大多都是按照主神的意思给的。但很多人类敬仰到了一种接近疯狂的地步，他是真的无法理解。 世始之初，他——阎王，还有人界、天界各自的两位主人——人皇和主神，是一同诞生的。他们仨论属一辈，平起平坐，互尊互敬。后来人皇自散精魄化为人间万灵。向上成神，向下化鬼，三界轮回，不息不止。如今三界万物都有着人皇的那么点气息，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理应是生而平等的。 甚至说，人类，这样物质和精神的结合体，比天神和鬼魂的地位都要高上一丢丢。 更是不知为何，现在有了这种说法： 下阴界用来被人当做诅咒，上天界成了最好的祝福。 因为这事并未影响到三界秩序，所以晟也没义务去管，就连知道这事都还是来了人界后的事，最多就是心里头比较纳闷。 他其实并没因此就对天神有什么厌恶之感，反而还是很乐意与其交好，除了几个性子顽劣的、品行不雅的。 本来这种人是没资格超脱的，但他们有主神给的机遇，不久后就混得风生水起，只是性子一如既往不咋地。 至于为什么主神要提供机遇给这群人，那就得问主神了。 而既然不抱恶感，为什么他听到“神”的时候会有那么明显的排斥反应……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见晟不说话，小孩就当默认。他更是乐得要一蹦三尺高，大叫着：“我，神!要告诉所有人!”就往门口跑。 中途还被地上各式各样的器物绊了好几次，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晟和王氏这才注意到，地上凌乱地散布着不少东西。 例如锤子、斧头、锅铲、铲子…… 估计是刚才村民们为了抢东西，把手上东西丢下，回去的时候又忘拿了。 晟和王氏对视一眼，王氏轻微地叹了口气。 看这样子，怕是得理上很久才行。 “晟，你能帮忙理一下吗？我去看看妈。如果抬不动的话，就放着，我来。” 晟点头。 王氏眼睁睁地看着晟一口气捡了三把斧头一个锤子用一只手抱着……看上去很是轻松。 王氏默默弯腰拿起一把斧子，虽然对她而言不重，但她敢保证，这对于一般的十岁小孩还是比较重的。 王氏沉默了片刻，没去问什么，径直走向了王母的房间。 见王氏进了房间，晟就打算把东西赶紧收拾完后回房里问问刚才什么情况。可才刚弄到一半，只听一阵“哐啷哐啷”的巨响，晟回头看了眼，整个人都僵了。 声音是那个装满珠宝的袋子发出的，至于为何会发出这种声音…… 晟的目光上移，板着脸看着躺在袋子上的盆妖——依据刚才声音的响度、他应该是直接扑上去的。 “晟？” 房间内传来王氏疑惑的呼唤，晟连忙把东西随手丢在墙边，三步并两步地冲进屋内，关上门，抵住。 他靠着门，等了接近半分钟，听外面没有任何动静，才放松下来。 可这会回过神来，他又奇怪自己干嘛那么紧张兮兮的。 如果真被发现了，以王氏能看到的，不过是个盆被放在了袋子上而已。 再看那盆妖，这会已经拿了几串项链出来放在手上把玩，还玩得不亦乐乎。 …… 好吧，现在不行了。 如果有人看见，那就是一个盆的上方有项链在飞。 但这个和他自己有关系吗？最多是识破盆妖的身份…… 晟再次迷茫了。 他这次没能发呆多久。盆妖突然的发问打断了他：“这些，到时候全都要给那伙山贼？” 晟点点头，就见盆妖一脸痛心疾首。 “真不考虑留点？太浪费了!” 晟盯着盆妖看了片刻，忽然咧开一个笑容。没了杀伐和冷漠，这个笑竟显得有几分充斥了小孩子气的狡黠。 他断然写下三个字：不、考、虑! 盆妖表情扭曲，满脸都写着“你这个暴殄天物的臭小孩!”几个字。 晟收了笑容，无视盆妖走到自己飞回桌上的令牌和羽扇面前。令牌和羽扇飘起来，停在晟的眼前，与其平视。 “大人。”他们先敬了一声。 晟微微颔首，写道：“刚才怎么回事？”想了想，他止住即将有话要脱口而出的令牌，道：“羽扇先。” 令牌：…… 羽扇先是鞠了一躬，才把刚才发生的所有事跟晟说清楚，尤其说了刚才一个姑娘碰到他和令牌的事。 晟回来的时候，那人恰好把手松开，他们不好x在众目睽睽之下飞，只好摔上个一次。 不过关键不是这个。 令牌和羽扇都是阴界的阴司，身旁的阴气极为浓烈。若是他们还是以前那样，兴许还能有意识地控制，可这会他们毫无自控能力，是绝对不能被一般人碰到的。 否则阴气入体。轻则重病，重则丧命。 晟在纸上追问道：“她大概抱了多久？” “几分钟 ” “……” 那估计是凉了。 晟极轻微地叹了口气。走至窗边向外眺望，可见远处天与山的衔接处，一片黑压压的乌云正向这里靠近，隐约能看到电光在其间跳跃。 回过头，晟写道：明天再说吧。到时候和村里的其他人一起。 令牌和羽扇点点头，伏回桌子上不再动弹。 盆妖还在拨弄首饰，只是人在心不在。 晟凝视着乌云，发间白丝若隐若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