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入侵》 第1章 第1章 全国各地建有许多所以“培智”为名的寄宿制公立学校。 张玉就读于其中一所培智学校。 她患有轻度精神发育迟缓,俗称轻度弱智。 十三岁的一天,,她和她的同学李文静坐在操场,裤子上全是血迹。李文静捂着肚子哇哇惨叫。 班主任、生活老师、校医赶到了。 老师们五六个人一起把她俩架回了宿舍。其中两人负责锢住她们的手,防止她们挠花老师的脸。 一路上,李文静的惨叫声,吓得其他同学都躲在一边。 回到了宿舍,校医检查了一遍“她们生理期到了,痛经。” 生活老师为她们清洗了血迹,换上了卫生巾。 重度弱智的李文静,不停地试图撕扯裤子,把奇怪的纸垫扯出来;张玉坐在床上发呆。 年轻的班主任在门外打电话“就是这样,麻烦你们送干净的裤子来。” “喂您听到了吗” “一个老人接的电话,奇怪。”班主任说,“她就叫了声文静,其他一句话都不讲。” “李文静家是外路佬,她爸妈都在造纸厂打工,平时只有她奶奶在家照顾她。估计是她奶奶。” 生活老师年纪比班主任大,在启智工作的时间,也比她久,见怪不怪。一边说,一边老练地翻出了一条旧裤子“先拿这条给她穿上吧。” “啊,啊啊,啊”李文静忽然凄厉地叫了起来,裤子都还没拉上,卫生巾被她撕下来,大腿上血淋淋地跑了。 生活老师一见她发狂,便立刻追了出去。 “张玉,你好好坐着”班主任只来得及嘱咐了一句,就匆匆忙忙地跟着跑了出去。 张玉对着大门坐着,迟缓地点着头。 她是智商数值较低的轻度弱智,如果不开口,除了反应慢一些,眼神呆滞一些,与常人无异。 老师安排她和李文静同一个宿舍,也有安排她照应李文静的意思。 “李文静李文静”老师满操场追着李文静,满头大汗。 其他同学在一旁或呆呆地,或偏着头流着诞水,眼睛斜斜地看着。有的也被李文静感染,觉得好玩,哇哇叫着跑起来。 操场上顿时一片混乱。 不少老师加入起来,要把自己负责的学生安抚下来。连门卫都撸袖子上阵了。 一片乱象里,忽然,天黑了。 太阳不见了。 不是日全食的昏暗,而是接近于最深的黑夜, 张开手,看不到五指的那种。 所有人都呆滞了一霎。 连哇哇乱跑的启智学生都停住了。 但下一刻,被骤然黑暗刺激的学生,一个接一个惨嚎起来。 “别嚎了没事的”老师们摸黑在操场上摸索学生,摸索到一个,就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安抚。 还有的老师试图打开手机,用手机的光来照明。 手机却也莫名地死机了。 人在黑暗里的时间观感被无限拉长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有李文静还在不知疲倦地嚎叫,其他大部分学生失去体力,坐倒在地上嚎不出来之后,黑暗里忽然出现了一束光。 师生们本能地朝着光看去。 那是校门口的方向,被大门挡着,有一位老人,出现在了光晕里。 她似乎拿了手电筒。 “文静。” “文静。” 老人在门口,声音很低地,轻轻地叫唤着。 奇怪地是,她的声音那么低,但是整个操场的师生都听见了。 发了狂,不知疲倦地在操场上嚎叫奔跑的李文静听到了这个声音,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一步步,简直好像是个寻常的十三岁女孩那样,朝老人走去。 “文静,”老人望着走来的李文静,慈祥地笑着,隔着大门的栅栏,向她招手,“来呀。” 生活老师此时站的位置离大门近,她认出来,这是李文静的奶奶。 她大概是接了电话来送裤子的。 老人手里果然有一条裤子。 那是李文静平时最喜欢的一条裤子,上面印着一个可爱的卡通女孩。 但随着李文静越走越近,生活老师张了张嘴,意识到似乎哪里不对劲 然后,她的视线落到了老人脚下。 她因恐惧张大了嘴,想叫住李文静,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发不出声音,手脚也没有丝毫的力气。 何况,李文静平时,并不太听她们老师的话,她就像一头野兽,发起性子来,只有她奶奶制的住。 李文静最终在离大门还有一臂距离的时候停住了脚。 她的裤子还没有提上,腿上的血迹还没有干涸。 这个从未被人世期待过半点智慧的女孩,望着几步之外,把她当正常孩子疼了十几年的奶奶,“啊啊”了两声。 “文静,来呀。”奶奶仍然慈蔼地向她招手。 但,李文静纹丝不动了。 她懵懂了十几年,却在这一刹那,似乎有了一刻的清明。 无论老人怎么呼唤,她就是不挪动一步。 黑暗开始一点一点地淡去,天又开始一点一点亮起来。 老人身边的光晕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终于,老人不再呼唤她了。 她慈祥的脸上,褶皱全都挤在一起,流露出了无奈与疼惜,深深地望了一眼孙女,慢慢地,一步步退后,退后,退后,最终,消失在了远方的黑暗深处。 李文静“啊啊”着,望着奶奶渐渐退去,懵懂地脸上流下了两行泪。 老人消失之后,没多久,天也亮回来了。 太阳明晃晃地在天上挂着。 李文静呆呆地站在学校的大门前,一动不动。 生活老师感觉浑身恢复了知觉,她立刻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搂住李文静飞快地往后退,俩人一起,一屁股坐在了操场的塑胶跑道地上,才哆哆嗦嗦地摸出手机,拨打电话 “喂是英雄村的警察局我们这里是启智学校,是这样的,我们这里有一件案子,我代替这家人报警。请你们立刻到村前181号那户租住的人家去看看,他们家恐怕有人出事了。” 班主任听得耳熟,村前181号,那不是学生家庭住址里,李文静家在这里租住的地址吗 “孙老师,你这是” 生活老师姓孙,今天四十九岁,是一位老员工了。她打完电话,手还是哆嗦的,搂着李文静,低声对这位年轻的新班主任说“你没注意到你抬头看看。” 班主任一抬头,学校教学楼上挂着一口大钟,上面清清楚楚地显示着天只黑了三分钟。 “我以为天黑了半小时”班主任喃喃。她也是本地人,清楚地知道,从她打电话开始,村前181号到学校门口,一位腿脚不便的老人,是绝不可能用这么短的时间赶到学校门口的。 不由自主地,她打了个寒颤。 身旁,孙老师低声说“我知道,你们正式老师,文化人,都管这叫封建迷信。可是,我刚刚亲眼看到,李文静奶奶,她在光里,但没有影子。” 短暂的黑暗褪去了,学校的教学秩序恢复。 惊魂未定的班主任一拍脑袋,才想起之前张玉被她嘱咐,坐在寝室里等她们。 她和孙老师带上仍呆呆的李文静,回了寝室。 幸好,张玉正好端端地,坐在床边,专心致志地翻着一本陈旧的连环画画册。 这是她从家里带来的,十分宝贝,平时在学校,哪怕是老师要碰一下,一向温顺的张玉,都是要拼命的。 两位老师松了口气,忽然孙老师的电话响了“喂,是哪位” “哦,警官您好,嗯”孙老师的脸色忽然变的惨白,“好,好,我知道了,我会和小薛来配合调查的。” 小薛就是班主任。 她听到自己的名字,问“孙老师,怎么了” 嘴唇哆嗦了半天,孙老师才说出一句话来“李文静的奶奶,十分钟前去世了。” “警察说,发现的时候,老人是手握着电话,心脏病突发。她死前,最后一个电话,正在通话中的,是你打去的。” 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李文静此时仍是呆呆的,丝毫不见之前发狂的模样。 她平时大部分时候,不被刺激的时候,也都是如此模样。 过了半天,小薛班主任才问“这孩子不会是感觉到了什么,当时才那样的吧” 她既有害怕,又带点抱怨的“这奶奶,也太不是说疼爱孙女吗怎么就想着要把才十三岁的孙女带走。” 孙老师此时倒是缓过来了,她忽然眼圈有点发红,叹道“她是爱这个孩子的。小薛,你文化高,但是,还是太年轻了,出身太好了。” 小薛班主任追问,但是孙老师却一句话也不肯讲了。 过了两天,到了放假的时候,张玉被父母接回去了。 李文静的爸妈却来给李文静办理退学手续了。 小薛班主任有点懵,连忙劝这对满脸风尘憔悴,三十多岁就活像四五十岁的夫妻“啊你们可想清楚了,启智是政府特意拨款的市直属学校,这么好的校舍,专门的师资,除了伙食费外,其他学杂费是全免的。你们申请孩子进来也不容易,怎么就” “可是,孩子没人照顾了。”父亲说,“我和孩子她妈,都一天到晚在厂里打工,全年基本是没有休息的时候,她奶奶去了,没人照顾了。” “可是,李文静平时都住校,只有放假的那几天才回去啊。”小薛班主任还是想为自己的学生争取一下。 父亲反问“那要是她放假在家的时候,万一乱跑跑出去了,或者是在家里玩火玩电出事了,咋子办” 小薛班主任被李文静的父亲反问的哑口无言。 “文静是重度弱智,”母亲说,“老师,我们都知道治不好的,我们也没钱治。她奶奶坚持,政府又给我们免费名额,才给送进了专门的学校来学一点东西。我们想着,平时有老师照顾,节假日有她奶奶照顾,也算给家里少个负担。” “但是,现在,我们真没办法了。” 小薛班主任有点火“你们也知道,她是个重度弱智在我们学校,她好歹能学点基本的生活技能,能得到起码的照顾,你们给她退学了,她以后怎么办那不是会更糟糕。” 父亲说“我们给她找好了出路了。这样一来,她就是这个样子,也能过好一辈子了。” 无论小薛班主任怎么劝说,李文静的父母坚持如此。 没有办法,最后,李文静还是从启智退学了。 就在被退学的第二天,那是个周末,门卫忽然给小薛班主任打了个电话,说门口有个学生赖着不走。 小薛班主任立刻从被窝里爬起来,开车到了学校。 到门口一看,竟然是已经退学的李文静。 她缩在学校门卫室旁边一动不动。 门卫十分来气地跟小薛抱怨“学校的大门在节假日上面是通电的,就是为了防止有外来的不怀好意的翻门进去。要是我没有注意,这个学生就被电死了到时候出事故了责任又是谁的” 小薛连连道歉,问李文静,她这样的情况,又说不出任何东西来。 没办法,她只得给李文静父母打了电话。 李文静父母一来,就不停地向小薛和门卫道歉,连拉带扯地要拉走李文静。 李文静抱着柱子不放,只会惨烈的“啊啊”。 但她到底只有十三岁,最后还是被父母半拉半抱地扯开了。 到后面,李文静也不挣扎了,一步三回头地,跟在父母身后,亦步亦趋地走了。 没过几天,小薛班主任从其他学生的家长那得知,李文静被父母送回老家农村去了。 小薛班主任为此很是懊恼了一段时间,跟孙老师吐槽“什么出路,李文静这个样子,还送回那种偏僻的农村去,能有什么出路何况他们不是全家都出来打工,没什么亲戚了吗,谁来看顾这孩子” 孙老师正在无数次地教张玉系鞋带,望着这个迟缓的小少女,叹了一口气“这些孩子只是智力有问题。” 她摸了摸张玉的脸颊“她们一样会来初潮。会来初潮,在很多地方,就有出路,会有一口饭吃。” 小薛悚然一惊“可是文静才十三岁” 小薛站起来“我要去报警” 孙老师一哂“那你觉得,李文静回来以后,她能怎么办她父母穷,没时间照顾她,也没有本事照顾她,她是重度弱智,手脚不便,一辈子的智力都只有这么点,她能做什么就算不出意外地读到一定岁数,她还是,得谋出路。” 小薛班主任慢慢又坐了回去,喃喃“总会有办法的” “穷,就断了世上的大部分办法了。” “她的奶奶,替她想过剩下的办法。” 张玉不小心撕破了一页连环画,哭了起来,孙老师轻轻拍着她的背哄着 “但是,李文静,拒绝了奶奶的办法。” “她想在人世上活。无论是什么活法。” 寝室里一片沉默。只有张玉的哭声。 小薛老师咬着牙,忽然擦了擦眼角,噔噔噔地下楼去了。 她还是去报警了。 孙老师这次没有阻拦她,留在屋子里哄着张玉“别哭呀,别哭呀。你看,世上还是有这样的心肠的,所以,一定要在人世上活啊。” 张玉停止了啼哭。 因为她发现,一向笑眯眯的孙老师,也在流眼泪。 她犹豫半天,拿起自己心爱的画册,递给孙老师。 可是,黄昏茫茫,阳光照不进屋子,孙老师还是在哭。 楼下,薛老师打电话,打着打着,不知道为什么也哭了起来。 一片哭声里,张玉抱紧画册,望着窗外薄薄的夕阳,懵懂地想文静去哪里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2章 张玉坐在床上翻着她的旧画册。 昏暗潮湿的屋子里,亮着一盏黄拉拉的灯泡, 一边摆一大一小两张床,是住人的, 一边放了案板、菜刀桌子、煤气灶,是小厨房 角落还放着一个尿壶。 插着各种电器的插板,放在乱七八糟的床头。 出门的小拐角有一个很小的冰箱。 油烟味、尿味、焦糊味、发霉的床褥味,千种味道,混作了民工租住的小隔间的味道。 “爸,痒。”张玉坐了一会,喊。 张改革正在洗菜,头也不抬“挠一挠,看会连环画就不痒了。” 张玉狠狠挠了挠手上的红点点,把被褥里爬出来的小虫子摁死。 过了一会又喊“爸,文静不见了。” 女儿嘴里经常提一些名字。 张改革知道这个李文静是她的同学,一个重度弱智儿。 “你开学就见到她了。” “见不到,”张玉迟缓地说,“老师,说,见不到了。” 张改革开始剁菜,聚精会神。 但是张玉一直在念叨“见不到了。见不到了。” 叨的他烦躁起来,吼道“再叨叨就抽你” 张玉缩瑟起来,把头埋到那本中国古代神话故事的连环画里,不吭气了。 菜都炒好了,出去扔垃圾的老婆还没回来,张改革对一粒一粒,慢慢吃饭的女儿嘱咐“你等着,再吃慢点,我找你妈去。” 倒垃圾的地方,离出租房不远,张改革一路和其他民工打招呼“见到我老婆没有” 人人都说没见到。 一个本地老太太指着西边一座废弃的工厂说“嗯老耶好像那方向瞧着了。” 这座工厂原来是做废金属回收,后来年景不好,老板就给扔这了,厂房都拆了一半,准备卖地皮。 砖块和半拉墙里长着杂草遮蔽视线。 张改革走了好几遍,没见着老婆躲在这。 他只能往回走,把附近转悠了个遍,一路走,一路扯着嗓子喊。 愣没找到人。 此时,天已经快黑透了,乡间小路,两旁的路灯都是昏的,乡村的田野早已荒废,一丛丛半人高的草,都像张牙舞爪。 是城区的高楼隔的很远。望去,高楼大厦的点点星火,在黑夜里,像稀疏的星星。 张改革走不动了,他走太久了,觉得肺里供不出气了,他喘不动气了。 他还想走,但是缺氧。 女儿在家里,等着他叫她妈回去吃饭。 但他走不动。 他只能蹲下小口喘气,喘着喘着,他把脸埋在膝盖里开始小声地哭。 大男人哭丢脸, 哭也哭不动, 更加丢脸。 “菜菜”他感到自己的脑袋被抱住了,冰凉的叶子打在脸上,带着一点泥土腥气混着塑料味的露水。 他抬起头,看见他中度智障的老婆,一身的泥泞,身上沾着草刺,叶子,蹲在他面前,兴奋地晃着一把野菜,显然刚从荒田里钻出来。 “臭婆娘”他举起手想打,却没力气,有点缺氧。 老婆看见他脸上湿漉漉的,又举起手要打,吓的一把丢了野菜,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可怜巴巴的“菜不要钱给玉打,不要” 他放下手“回去,玉等我们吃饭。” 他老婆兴奋得像个小孩子,又一把捋了野菜在怀里“吃饭吃饭玉”就自己往前跑。 “回来,扶我。” 她就又乖乖地跑回来了。 吃力地和女儿一起,给老婆身上打理干净了。 一大一小俩坐在一起吃饭, 母亲吃的快,脸上身上都是饭菜。 女儿吃的慢,一粒粒,慢吞吞的。 张改革看着,骂了一句“俩傻子。” 张玉放下碗,迟钝地说“爸,羞羞”她刮刮脸。 老师教她,不要总是哭,哭了就是羞羞,要被刮脸。 张改革擦了擦眼角,骂她“吃你的饭,小心抽你” 吃完饭,想起女儿说痒,抱着新买的褥子换了,他又洗旧褥子。 洗了一会,又喘不上气。他忍着不适,给工头打电话“黄工,能不能给我先支点钱,我明天去医院。” “对老毛病黄工,我知道项目没结,咱们都没钱,我求求你” 洗完褥子,他看见婆娘和孩子在院子玩,孩子给母亲梳辫子。 他想走过去,走了几步,胸口剧痛,天旋地转,世界骤然黑了下来。 他看见,女儿和妻子睁大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倒下。 嗞啦 嗞啦 “尘肺三期” “洗肺” 他看见女儿坐在那,一点儿迟钝劲都没有了,特别机灵地对他笑。 老婆坐在一边,温柔地削苹果,正正常常。 “爸。”机灵的女儿叫了一声,他就醒了。 醒了之后,他眼睛里就全是白色的,是病房。 他鼻子上插着两根管子,盖着罩子。 吸了两个小时的氧气,他缓过来了,护士给他取了管子。 旁边站着他的工友,一身皱巴巴,都是粉尘的工服,粗糙憔悴的脸,只有一对男子里也极少见的大粗眉,显得人精神点是一向跟他关系最好的工友老刘。 “我上你家来,给你唠嗑工钱的事,没成想,就看见你倒地上,老婆孩子围着你惨叫。” 老刘叹了口气“我给你送医院来了,医院查出来,尘肺三期。” “你早知道了,是不” “医院说,你有好几次基本治疗的记录,花了一千多了。” “不过,幸好,医生说了,你本来尘肺发现的早,就是因为你还坚持干工地爆破的活,才拖延到三期。如果现在洗肺,还能多活五年。换肺的话,有相当概率活下来。” 张改革却一声不吭,眼睛在病房里梭巡。 老刘看见他的眼睛,又叹了口气“成,我知道你惦记的。你那老婆孩子,搁你家没人看着,我也不放心,给你一块捎来了。” 他的妻女正在病房外,老婆惶惶然地像个没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 女儿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抱着画册,眼珠子不转一下。 老刘招招手,大的一蹦一跳地过来了,开心地看着醒过来的张改革“吃饭,吃饭,没吃饭。” 小的抱着画册,慢慢地挪过来。 她们对尘世一无所知,望见爱的人,亲的人,便如坏了鼻子,嗅不到死亡味道的小鹿一样,亲密地依偎过来。 张改革望着老刘,嘴唇动了动。 老刘弯下腰,听见他说“不治,办出院。” 他早打听过了,在发现自己得病的时候,就打听过了。 尘肺每个月的基本治疗就要打底两三百, 靠每次两万的洗肺可以延长一点寿命,活个五年;如果要换肺,四十万是打底的。 而且,换肺的存活率,也不高。 “我给工友们说,咱们去替你跟黄工说,让黄工帮你给老板要赔款” 张改革还是摇头“黄工是好人。尘肺,不是在这个工地得的。那么多工地,早忘了是哪个了。他,还肯,招我进来。不要,连累他。” 当年闹出过相当一波震惊全国的尘肺村的事情。 从此后,进工地要体检,查出有尘肺病的,不要。 出工地,也要检查,有尘肺病,老板赔钱;当时没有的话,以后有病,生死无干。 但实际上,一个工程才几个月,尘肺病潜伏期很长,不可能马上检出有病。 “那,按职业病赔款,咱们陪你去跟上面闹”老刘急了,“难道你还不治了” “我向人打听过了,职业病赔款,要、要得病之前有保险,或者合同。” 张改革望着妻儿“我,都没有。而且,治也治不好。” 从西北偏远农村,带着智障妻子匆匆逃出来,急于在沿海落脚的农村小伙张改革,没有文化,没有学历,没有经验,没有关系,哪里能去挑剔工作 有合同的工作,大多要求高。 而得病之前的保险,刚找到工作的他,哪里有钱买 老刘一屁股坐下,看着一无所知,围着张改革笑嘻嘻的张玉母女,想摸一根烟出来,顾忌张改革的病,最终只是说“你想咋地。说吧。弟兄们能帮就帮。” 这天晚上,张改革在城里高层的病房里,望着窗外高楼大厦,在夜间亮起的万家灯火,星星似的。近得如一片星海。 妻已耍累了,在他的病床边沉沉睡去。 他摸着身边妻的头发,又抱紧女儿,说“玉,你们看,好不好看。” 张玉迟疑地缓缓点头。 张改革就咧开嘴笑,露出一口黄不拉几的牙齿,指点江山“这是我建的。那我也建过。这座城里,好多大房子,我都打过地基” “不过,我就是想不通,为啥,我越拼命干活,反而越得了这病,越穷。” 说着,说着,他叹了口气“算了,大城市也挺好。还有政府专门给傻子建的学校,玉,学校里的老师对你好不。” 张玉说“好。” “好,那就别回去。好好在学校里,学点谋生的本事,你还没笨到家,你好好学,以后还是能干点活,养活你妈的。” “玉,以后谁来接你,你都别回去。你知道,你妈是咋当你妈的吗。” 张改革低头望着妻子熟睡的脸“她是十几岁被卖到我们忖的,卖了几次都不知道。买你妈的那家人对你妈不好,不给吃,还打她,往死里打。” “她跑了出来,跑到我家猪圈里藏着,我去喂猪,给吓了一跳。我给她一碗吃的,她就扒拉着我不放。可惜最后还是给那家人逮回去了。” 说到这,张改革笑了,“说她傻,她还知道喜欢俊俏后生。从此一有空,就背着那家人,整天拿着花塞给我。我不收,她就能往我家藏花,我一天能从家里摸索出三次花来。” “我去打麦子被割伤了,她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还偷偷跑出来找我,比谁都急。” “我没有办法, 她傻啊,她傻啊, 可是她的心真啊。” 张玉呆呆地,不知道听懂了多少。 张改革忽然有点害臊“说这些干哈,不说了。不说了。” “玉,你以后,要学聪明一点,对你妈好一点。” “要是有人来接你和你妈回老家,你别去。你就拉着你刘叔叔。你俩这种女傻子,回去那穷地方,最遭罪。”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张改革又喘不过气了。 窗外灯光璀璨,张改革说“玉,带着你妈,好好在人世上活。” 这句,孙老师也说过。 张玉听懂了。 她乖顺地点点头。 第二天,这所公立医院上了本地新闻。 一个患了尘肺的病人,从医院的七楼一跃而下。 身后不远处,就是熟睡的妻子与女儿。 工友从他的出租屋枕头底下。搜出了一份保险单。 网络发达,新闻一下子传开了。 “可怜” “可怜什么这是骗保,犯法” “嗤,这就是不学无术的法盲,文盲”一个戴眼镜,穿着时尚的女孩说,“根本不知道,一个月前,保险法就修订了。如果是自杀,刚买的保险的,这种有骗保嫌疑的,根本不予赔付” “竹篮打水一场空。” 另一个同伴反驳她“可是,他们没文化,压根不了解这些法律知识。” “那谁叫他们不好好学习就是因为懒,才会穷。穷,才会没文化。” 一群青春靓丽的女孩从街头高谈阔论着走过。 街角,张玉蓬头垢面,抱着画册蜷缩在一侧,想妈呢 爸被盖住脸,送进一个大火炉去睡觉了。妈就嚎叫着奔出来了。 她趁刘叔叔没看到,跑出来找妈。 可是,妈呢 爸说过,要她带着妈,一起好好在世上活的。 她知道,爸这是要她看着妈,就像老师要她看着文静一样。 碰。 前面乱糟糟的,围上去了一堆人。 有人在喊“搞毛线啊,傻子站在我车前一动不动的。碰瓷我这可是辆法拉利,你碰得起大家都看好了啊,是她主动迎上来的” 张玉缩在那没动,她听不懂太复杂地的话语,也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眶里不由自主地开始往下掉眼泪。 眼泪打在画册上,这一页,中国神话传说里,哪吒正举着乾坤圈,面对漫天乌云,毫不屈服。 她的眼泪打湿了褪色的乾坤圈。 下一刻,被打湿的画册渐渐变成了一束光,忽地蔓延开来。 她抬起头,发现整个世界,都如水波一样开始摇晃。 而太阳,不见了。 除了她手里的画册在发光,无边的黑暗一直向着远处拓展开。 黑暗里,惊雷乍起。 漫天乌云浮现。 一个声音在天地之间回荡 “呔,老龙,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来吧” 金光一闪。 乾坤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3章 天洲市,板桥区。 板桥区的天已经黑了很久了。 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太阳在板桥区的天上失踪了。 天文学家、气象学家,及有关部门,纷纷为这异常的现象做解。 日全食等各种猜测在网络上散布。 但随着时间过去,连网络都断掉了。 板桥区彻底与外界隔绝了信号。 隆隆乌云,压在板桥区上方,整个板桥区好像提前进入了夜晚。 街道间伸手不见五指,连路灯都亮不起来。 汽车的大灯一开起来就灭,手电筒一打开就爆炸,手机开不了机。 光就好像被深沉的黑暗吞掉了。 越靠近板桥区市中心,黑的越厉害。 一时之间,路上到处是“砰砰砰”的声音,车祸大爆发。 上班族躲在公司,学生躲在教室。 而行人,只能紧紧贴着建筑物行走,摸黑回家。 结伴的,便互相携手,小心地往前走。 但,走着走着,另一双手,便忽然消失在了黑暗里。 有人因此跌倒,有人惊慌失措。 黑暗里各种喊叫声此起彼伏。 张玉抱着发光的画册,愣愣地蜷缩在墙角。 前方,出车祸的场景凭空消失了。 她眼前,有两层世界。 一层,是真实而正常的街道情景, 商店的玻璃门,身旁,一对头发半白的中年男女互相搂着对方的肩膀,以诡异而好笑的姿势摸索着前进。 一层,是无边无际的混沌黑暗。 这片黑暗是由无穷无尽,层层叠叠的影子组成的。这些影子扭曲、诡异,散发着恶臭,从它们身上流脓一样流出浓稠的黑暗。 此时,黑暗混沌的世界,挟着万千呼啸的影子,化作虚影,像一个纱套一样,笼在真实的街道上。 那些浓稠如液体一般的黑暗,不断地透过“纱布”,往真实的天空、街道、商店、马路渗透。 这是天空中乌云的真面目,是板桥区的黑夜的真面目。 黑暗渗透真实世界的速度很缓慢,很坚定。 一个影子沉入,流过了“纱布”,流进了真实世界。 那对男女脚下,更黑了一点。 男的不慎一脚踩入这片黑暗,他全身融化了,变作了不知名的液体,融入了黑暗。 影子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黑暗渗透过“纱布”的速度加快了。 互相扶持的骤然消失,女人忽然摸了个空,险些跌倒,她惊慌失措地喊叫起来,但无济于事。 因为,街上全是这样的叫喊声。 她胡乱喊了一阵,又东撞西跌一会,便不动了,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伤心极了的样子,像突然在盖着白布的爸旁边,傻笑着傻笑着,忽然开始嚎啕大哭的母亲。 “妈” 张玉喃喃。 她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女人身边,像安慰文静,又像安慰母亲一样安慰她“别,哭。羞羞。” 但是女人似乎听不到她的声音,她还是在哭,越哭越接近凄厉。 张玉伸出手,她的手却穿过了女人的身体。 嗞啦嗞啦,手变成了雪花点,又恢复了原貌。 张玉愣了愣。 “别、哭” 她歪着头盯着手看了半天。 又看了看不停嚎啕的中年女人。 “找,不哭。” 她抱着发光的连环画册,一步步,摇摇晃晃,本能地往黑暗混沌的世界走去。 她穿过了纱布,进入了黑暗混沌的世界。 她转过身,真实的天空、街道,已经消失了。 头上没有了天, 脚下没有了地, 只有一片混沌黑暗的虚空。 她浮在其中。 黑暗如液体般晃荡。 混沌里,无数声或者尖利或者嘶哑的声音在狂笑着、大哭着、嚎叫着,混成一片刺耳至极的噪音。 张玉愣愣地浮在,只听了片刻,剧痛,耳膜破了,血从耳朵里流出来。 耳朵听不见了。 但那些声音还是在往她脑子里钻,心里钻。 她开始觉得心口疼,脑子也疼。 温热的液体从她的眼睛、鼻子、嘴巴里往下渗透,毛孔里也在往下渗透。 血淌到了连环画册上,画册微微发着光。 帮我捡起来 一个声音说。 在你脚下,你踩住了 张玉迟钝地向脚下去摸索,在虚空里,摸索出了一把斧头。 她捡起斧头的刹那,那些虚空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而张玉身上一点都不疼了。 她身上的鲜血与疼痛,仿佛是幻觉一样消失了。 退远点 一双手,凭空出现,握住了斧头。 我忍了这些家伙,已经一万八千年了。 那双粗大的手,捏紧了斧头,用力往前一劈。 无穷的混沌,粘稠的黑暗,裂开了。 光照了进来。 那双手,继续把粘稠的黑暗,混着其中的影子,一斧一斧地劈碎。 哗啦啦,下起了碎片雨。 这些吵闹肮脏的家伙,让它们沉在最底下 碎片往下掉,往下掉,果然沉到最底下,变作了不息的火红岩浆。 一层一层,碎片越堆越多。 岩浆外面渐渐裹了壳子。 渐渐地,大地成型了。 有一些影子四分五裂,还在碎片里挣扎,要往上爬。 一双粗大的脚也出现了,将这些碎片往下踩去,压实。 无辜的,高贵的,让他们去最上面。 不知数处,灰的,花的,青紫的光点点,从那些影子里渗出来,慢慢地向上浮去。 那双手轻轻地,一直,一直,把他们往最上面送。 张玉呆呆地看着,眼睛一花,似乎看到其中一个灰色的光点,是一张有点眼熟的、愁苦而布满病容的,中年男人的面孔。 但是,很快,那些光点越升越高,渐渐地,无数的面孔汇聚在一起,化作了天空。 她找不到男人的面孔了。 那些变作了碎片的影子还在挣扎,裹挟着岩浆,裹挟着黑暗,还想破开大地往上升。 那双手便丢下斧子,一个粗壮的男子,显出了形貌。 他迎风便长,长成了一个巨人。 双手托着天,双脚踩着地。 那些面孔,那些魂灵,被他托着,不至于落下。 那些影子,那些粘稠的黑暗,被他踩着,不至于上升。 他的一根脚趾头,就像一座大厦一样高。 张玉在他脚边,变作了一粒极其渺小的灰尘。 巨人的声音,像惊雷一样在天地之间响起来 多谢你唤醒我。去,往前去吧,小不点。还没有结束。 板桥区的天边,无边乌云中,雷霆一闪,黑暗被劈开似的,裂了一条缝。 无数星星点点的光从缝隙里飘出来,他们汇聚在一起上飘,上飘,漂白了天空, 乌云渐次下沉,下沉,竟然沉入了柏油马路。 光线恢复了。 马路上,一辆车顶着一辆车,三辆车撞在一起,街边的商店被车撞碎了玻璃,一半的车身卡在了店门里。车祸惨烈。 无数行人瘫倒在地上,还有人四处慌张地打量着,高声叫着自己亲人的名字。 板桥区重现人间。 北平。 某部门检测室。 须发皆白的老人盯着精密的机器,机器的显示屏上是一条直线,忽然,那条直线起了波峰。 老人目光一凝“快点检测,是哪里出现了空间重叠” 穿白大褂的人员穿梭往来,灵巧地操纵着满屋子的仪器。 很快,有了结论“是天洲市,大约在板桥区的位置。” “郝主任,检测强度。” 戴金丝眼镜的郝主任应声,立刻开始操作另一台庞大的机器。 半小时之后,他失声道“不是文本碎片,是较完整的小型文本世界完整程度b级” “融合程度如何” “融合程度一、一周”郝主任的声音颤抖了,一个b级完整度的文本世界,已经融合一周了,他们竟然没有检测到 照理来说,这种程度的文本世界,刚刚开始与地球融合的时候,就应该有征兆了 比如某些异常的存在,出现在现实世界,被人当成某些奇谈怪论。 郝主任忽然想起了之前一周,大约半小时左右的那次天黑。 但不等他多想,老人已经沉声问 “能检测到是什么类型的文本世界吗” “是、是甲等的神话类文本世界” “更具体。” “抱歉,部长,我们从科幻文本碎片获得的技术,只能检测到大概的类型。” 老人吐了一口气,有些颓然地坐下“赶紧上报天洲市,板桥区,出现小型,b级完整文本世界甲等神话类,将有较大伤亡。” 板桥区市中心,乌云散去。 板桥市中心的人口,直接少了大约三分之一。 无数的人在黑暗里失踪了。 人们或拥抱在一起啜泣,庆幸自己在这诡异的黑暗中,安然无恙。 或疯狂地寻找着熟识的人。或主动地去帮助出车祸的车里人。 报警的报警,打救护车的打救护车。 轰隆巨响。 天上的云全都往西南方向斜去。 天边有一大块,竟然变作了深紫色。直似天碎了一样。 毫无征兆地开始下大雨。 开始,那雨如瀑布似的,渐渐地,雨珠比豆子都大,然后,雨珠开始比婴儿的拳头大了。 越下越急,最后,直接从那块深紫色的天空,开始漏下河水。 这疯狂的现象,全都集中在板桥区,板桥区周围,仿佛有一个无形的玻璃杯罩着一样,水根本泄不出去,积累的很快。 不一会,板桥区开始变作汪洋。 有的人被冲走了。 还有的人在杂物漂浮的汪洋里,被杂物击中,沉了下去。 人们抱着所有能漂浮的东西,试图等待救援。 但,事情更糟糕的是,地也开始剧烈地震动,向西南方向陷去。 哗啦一声,许多大楼被震的倒塌,洪水汪洋,人下饺子一样落到水里。 水里很快浮起一层血色。 水往西南流,搅拌着楼层的钢筋,劈碎的车辆等杂物,竟然形成了巨大的漩涡。 无数原本抱着漂浮物幸存的人,都往旋涡里被吸去。 一位母亲努力地想将婴儿放在木盆子里推离,但木盆和她,都被吸入了水下。 板桥区内,天倾西南,地陷东北。 天河从破了口的天上落下,汪洋涛涛,地震不绝。 末日景象。 张玉在巨人撑着的天地中往前走。 巨人一直说往前,往前。 她便傻傻地不停步。 不知走了多久,仿佛穿过了一层薄膜似的,张玉看见天地骤然一变: 巨人消失了,而人身蛇尾的女子卧在荒凉的大地上,沉沉地睡着。 她青色的尾巴尖搁在一座山峰上,头枕着一处连绵的山谷,头发是垂下的藤蔓。 飞掠的九头鸟,不敢鸣叫惊扰她,啄走女子发间的巨大虫怪,便噗噗地飞了。 女子醒了,她摆动蛇尾,柔软的手臂探进黄河里,轻轻地摆动了一下手,搅起旋涡。无数巨大的怪鱼被旋涡搅得晕头转向。 地上,女子蜿蜒如山脉的蛇尾旁,无数赤身的人类,多么渺小卑微,簇拥在她身旁,齐呼着“母亲”。 女子高兴地“啊”了一声。 此时,轰隆隆的巨响,从大地四周传来。 张玉、蛇尾女子,赤身的人类,一齐往天上看去: 什么巨大的东西,破碎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4章 荒凉的天地,只有草木,间或飞跑着一些久远的异兽。 四座极高的山峰,如四根柱子,支撑着刚刚定型的天地。 天柱久立,天河疾风,界外酸雨,时刻腐蚀。 四根天柱,在四万八千日后,齐齐断裂。 没有了天柱地帷支撑,天往西北倾去,地剧烈地震动起来,往东南陷去。 天破了一个大窟窿,露出一片深紫色,燃烧着的陨石从大窟窿里飞落无数。 九头鸟不甚被陨石砸断了其中一个脖子,弱小一点的异兽,被砸得四处奔走。 无数山头被陨石带来的天火烧得变作了荒山。 人身蛇尾的女子惊悚地望着这一幕,匆忙圈起尾巴,将比起异兽,更弱小的人类围在其中,张玉个头跟这些人类一样,也被女子一起圈起来了。 然后,女子低下头,弯下腰,张开双手,用她光滑健美的脊背,挡住朝人类飞来的陨石。 那些陨石对她的体型来说,显得不过是飞沙走石。 可是,这些陨石还是太多了。 又急又密,还燃烧着。 张玉在她尾巴圈起来的一块安全区里,身边赤身的原始人类,三三两两,缩在一起发抖。 他们上方,就是一张对他们来说,显得过于巨大的女子面孔。 她的睫毛就像密密的森林,她的眼珠子看起来,仿佛跟遥远天上的太阳一样大,挺直的鼻梁像一座山的山脊。 这张秀美而巨大的面孔,却缩瑟了起来。 “啊” “啊” 仿佛小型池塘一样的泪珠子在女子眼里打转,她却憋着,不叫它们落下,生怕它们打在人类身上,她只能半启红唇,哀哀地轻叫。 陨石雨结束了。剩下的陨石七零八落,不成气候。 女子直起身,松开蛇尾,痛得不停地吸气她赤着的上半身,遍布伤痕。 泪珠儿在眼里打转,她却小心翼翼地先松开尾巴,一点点地数着尾巴圈里的小人。 咦 她数到张玉的时候愣了一下,连忙俯下脸,趴在地上,烂漫又疑惑地观察张玉,歪着头,似乎在思考,自己的造物,什么时候又多了这样一个。 张玉也偏着头,抬头看她。 一大一小两张面孔上,是如出一辙的疑惑。 呼啦。 对视没有结束,天边的大窟窿里,漏完了陨石,又飞流而下天河水。 天河水滔滔而来,大地上,不消多久,便作了一片汪洋。 天与地之间,大洪水淹没了山峰,只露出个山包包。 各种野兽们在洪水中挣扎。 女子四处一望,便顾不得这个忽然出现的小人儿了。 趁着洪水还没有冲到这边,她攀下一棵千米长,百米宽的大树木,折去了枝丫,只留庞大的枝干,示意人类爬上去。 其他人类惶惶然地顺从她的教诲,爬上了树。 只有张玉还站在原地不动,直愣愣地望着女子发呆。 人身蛇尾的女子看到张玉还呆呆地站在那,便有些生气地指着她“咿呀”了一通,活似母亲教训笨儿女。 但张玉毫无所觉,只一动不动地站在那。 人身蛇尾的女子叹了口气,便小心地用两根指头,极轻极轻地捻起她,放到大树上。 洪水奔腾而至。 女子潜入水中,灵活地摆动蛇尾,在洪水中一边游着,一边推着人类躲藏的大树木,在水中逆流前进。 女子在水中奋力地推着大树木逆流而上,大半的精力在保持平衡上。 游了一会,女子觉得不对劲,大树木似乎轻了一些。 她低头一看,登时勃然大怒 伴随着天河水,许多界外妖魔,潜藏在天河里,顺流而下。 潜鳞片甲,奇形怪状的妖魔们,不敢招惹身长千丈的蛇尾女子,但视这根大树木上的人类为美食,便时不时跃出水面,一口咬走七八个人类。 女子愤而摆动蛇尾,猛力一击,蛇尾掀起巨浪,打得附近的妖魔们头破血流地沉入水底。 但是天地茫茫,尽是汪洋。 时不时,还有烧燃的陨石携着天火而来。 兽类被淹死,植物被冲走。 妖魔潜藏水中,鬼鸟盘旋天上,只等着餐食老弱。 她游了好久好久,却找不到地方给她的小人们落脚。 那些体弱的和年老的,没有食物,已经饥饿不堪,开始啜泣。 女子茫然地望着这一切,苦思冥想,忽然望着那源源不断漏下陨石、河水的天上大窟窿,“啊”了一声。 “前方就是天洲市了。有几点,我必须提前同几位大作家讲明白。” 军用大卡上,戴金丝眼镜,发量堪忧的郝主任推了推眼镜“请几位,务必要听清楚了。” 没人回应。 脸颊下方有一颗黑痣的中年人在发呆,神游天外。 二十多岁,白领模样的女性,还在低头啪啪啪地用手机和人聊天。 满脸痘痕,黑眼圈颇深的年轻男人则一脸兴奋地东看看,西看看,试图和身边一脸严肃的持枪战士搭话。 搞文艺工作的,就是自由散漫。 郝主任腹诽一句,使了个眼色。一个战士将女白领手里的手机拎走了。 郝主任咳嗽了一声“应先生,朱小姐,赵先生,接下来的内容,是不允许透露给任何人的。而且,与三位的性命相关。” 他在性命相关上重重咬了一下音。 几个人被这四个字一震,回神。 中年人应志刚稍稍挺直了脊背,点点头“您说,我听着。” 年轻人赵宇宙则问“不是说是穿书吗难道不是穿我的那本书” “穿你那本书干嘛”女白领朱珍珍被强行拿走手机,正不舒服,看周边荷枪实弹的战士,只得强行按捺住,听到着赵宇宙的发言,迁怒给他,冷笑道“让我们看你主角怎么金枪不倒地收后宫就你想得美。” “你”赵宇宙刚想回嘴,想起前段时间禁网时候的禁后宫题材,想起自己私下开的交钱订h的企鹅群,眼神往四周正儿八经的官方人员上飘了飘,悻悻然地又收了“好男不跟女斗。” 朱珍珍翻了个白眼。 “咳,三位。三位都是网路上有名的网络大作家。” “算不上作家,算不上作家,就普通的写手。”中年人自谦。 “玄幻,赵先生。” “神话,朱女士。” “修仙,应先生。” 郝主任笑道“我们都查过了,网络小说里,在玄幻神话修仙方面,三位称得上是潮头弄儿,绝对的大神。所以,我们这次的任务,才找上了三位。” 三人虽然嘴上自称只不过是写手,但是名气大到连国家有事都找上门来,不由得自豪,坐得更直了。 “我们找三位来的目的,之前,应该有人粗略地对三位解释过了。” “方才赵宇宙先生,简单地把这件事称之为穿书,有一定的准确性。对,也不对。” “我们在这类事件发生后,也进行过综合研究。网络文学中的穿书,是各位作为个体,去了另一个异世界,再也不能返回地球。” “但现在的穿书,是这些异世界,降临在了地球。它们不肯回去自己的时空了。是这些世界穿越到了地球。” 郝主任打开一个手提箱,取出一套奇异科技感的设备,轻轻一按 一个蔚蓝地球的三d投影射在半空。 郝主任手一挥,地球周边凭空出现无数平行的红外线。 无数奇形怪状的“星球”在这些平行线上径自运行,与地球擦肩而过。 本无交集。 这些“星球”,奇形怪状,色泽斑斓,甚至有些上面有古怪的虚影,不能被称之为“球”。 “这些异世界,虽然看起来千奇百怪,但都是地球的平行世界。他们走自己的时空线,地球走自己的时空线,各不相干。” 郝主任的小胖手一挥, 忽然,其中一条平行线扭曲了一下,它的线路和地球的线路产生了交集。 原本在这条线上运行的,整体冒着毒气的绿色方块状空间,顺着扭曲的路线,朝地球运行去。 三人看得一脸冷汗,应志刚问“它会撞上地球地球会毁灭” 郝主任摇摇头“不会撞上。” 绿色方块空间,触碰到地球的一刹那,它竟然化作了虚影,如雾一般,如一层极薄的纱布,笼住了地球。 “会融合。” 方块状的绿色毒气空间不见了。 而蔚蓝的地球,开始咕噜噜冒毒气,整体的海洋变成了绿色的毒水。 蓝色的地球,变成了绿色。 “这是时空线重合后的时空融合,原理复杂,我说了,各位也未必懂,这里,就不详细阐述了。” “这是一个大气里百分之八十是各种不适合生物生存的毒气的世界,其中充斥着毒气生物。一旦它和地球融合,地球上百分之九十的生物将会灭绝。” 郝主任说了个冷笑话“到时候,估计只有蟑螂这种生物能和毒气生物把酒言欢了。” 三个人却盯着那逼真的融合场景,浑身冷汗。 “当然,不是所有的异世界都是这样。”郝主任随手拨了拨一根红色的时空线,把它拉倒了地球的轨道。 那根时空线上的“球体”,长得和地球很像,大小也和地球差不多“像这个模拟的平行世界,就和地球很像,只是内部社会历史稍有分叉,比如没有美国存在之类的。” 郝主任又说了个冷笑话。 赵宇宙盯着那个“球体”“如果只是社会历史稍有分叉,那它降临,又有什么关系” 郝主任想到资料里这位赵大神只有高中学历,于是用了一个高中生能理解的例子来说明“你知道喜马拉雅是怎么形成的吗” “知道,”赵宇宙说,“高中学过,板块挤压。” “那如果天上再降一个喜马拉雅,地球的板块在极短时间内比如一个月内,发生大位移,人类会怎么样融合之后的地球可能安然无恙,人类怎么样,就难说了。” 郝主任的讲解,让在场的另外两个学历较高的写手都打了个寒颤。 朱珍珍问“那为什么会产生时空线扭曲” 她是现场三人里最早想到这个问题的。 郝主任笑了笑“这个,我们目前也还在研究。还没有什么成果。不过,” “我们有一些意外的、最重要的收获比如,如何让扭曲的异世界时空线,脱离地球,重新恢复平行。” 他轻轻一扭,那根扭曲而与地球产生交集的时空线,重新一往无前去了。 那颗与地球极像的“球体”,也恢复了自己的轨道,与地球擦肩而过,各安天命,平行到永远。 “这,就需要三位的帮助了。” 应志刚沉声道“我们不过是三个爬格子的,顶多算是写的东西稍微有点名气,这样的大事,我们能帮上什么忙” “就是因为各位是写作的,这个忙,才必定要各位帮。” 郝主任在手上的手表上一按,立刻凭空倒出了一堆的书籍。 朱珍珍脱口而出“储物手镯” 郝主任说“唔,说储物手镯,恐怕不妥。准确来说,这是科技侧的东西,应该叫压缩空间。” 赵宇宙张大嘴巴“我们中国的技术发展到这种程度了” “您对地球科技的判断太超前了。”郝主任笑了笑,“这是我们在一处科幻异世界的文本碎片里得到的,那个科幻异世界叫做三体。” 科幻世界、文本、碎片、三体。 这几个词立刻攫取住了三位作者的心神。 他们面面相觑。 应志刚稳住心神“您的意思是,这些异世界,与、与” 赵宇宙兴奋得站了起来“和小说有关系” “唔,准确来说,和文本有关系。小说、剧本、诗歌、漫画,都是文本。目前,出现的异时空,与地球的交集点,大多以文本世界的形式呈现。” “我们这次请各位来,也是因为一个文本世界。一个神话类的文本世界。我们经过筛选,认为可能是三位曾经创作的小说,其中某一本。” 没有哪位作者,不幻想着亲眼看看自己的小说的。 看他们三个那兴奋的样子,赵宇宙不停地嘟囔着“就是穿书”。 郝主任笑了笑,泼了盆冷水“这些文本世界,只是异世界以文本的形式,投射在地球而已,不一定会和各位的小说完全一致。请各位千万不要带入感情,放松警惕。探索文本世界,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任务。” “放任文本世界不管,产生的伤亡很可怕。” “但是,我们进去探索文本世界者,十不存一。” “你们应该学过概率,十不存一的意思,不是说,十个里一定会活下一个。 而是,大部分时候,进去多少人,就消失多少人。” 他们三个被这一盆水泼得透心凉,应志刚铁青着脸,朱珍珍面上可见地缩瑟了一下,赵宇宙倒是大大咧咧地,不知道听明白没有。 郝主任看他们三个明白过来了,才道“放心,政府不会平白地要公民去做这样的牺牲。我刚刚跟你们讲的,只是最粗略的文本世界的来历。 文本世界形成的原因很复杂,其中的世界规则也很复杂。 我们现在要去天洲市板桥区,在板桥区外面,将会有专人接待各位,全程保护各位。” “这些接待者,其中,我们配给了专业的神话专家,也配有专业的文学理论工作者,还有真正探索过文本世界的资深人士,他们会跟诸位详细阐述文本世界的种种规则,配合各位的行动。” “嘟”车停住了。 郝主任说“预祝各位,顺利归来。” 天洲市到了。 天洲市,如被无形的巨大玻璃罩住的板桥区。 板桥区已经是一片汪洋。 原来的地标性的购物大厦,已经变成了浮出水面的孤岛。 许多高楼,只在水面露出个楼顶。 而水还在不停地往上涨。 众多的木板、塑料飘在汪洋上,人们浑身湿透地抱着这些救命的东西。 “啊”一个抱着门板的中学生发出一声惨叫,他的同伴在不远处抱着塑料救生衣,喊道“胖子,你还好不” 那肥胖的中学生却一声不息。他浸着的水域附近,飘开了血红。 同伴看见水下有一片巨大的,大约十几米的黑色的东西,迅速地蹿过。 那东西似乎长着一个狮子的头。 尾巴尖拍死了一只潜藏水下,狮头鱼身的吃人妖魔,蛇尾女子好不容易推着大树木,游到了断裂的天柱下。 作为天柱的这座山,即使断了一半,滔滔的天河洪水,也尚且奈何不了它。 它半山腰上,还有相当一片荒荒的空地。 没有植物,没有兽类,荒凉到寸草不生。也因此,没有妖魔关注。 女子摆动蛇尾,游到了岸上,又将大树木吭哧吭哧地拖了过来。 人类惊魂未定地依序下来,女子咿咿呀呀地向他们说话。 这一次,张玉却听懂了,就像听懂那个巨人的话一样。 她说汝等可暂居于此。吾往补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5章 天洲市,石岩区。 郊外,百里橘园。人烟稀少。 应志刚三人在板桥区与石岩区的交界处下了了车。 郝主任道“板桥区的所有入口已经被封锁,只留下郊外这一条路,重重把守。你们往前走,走过界碑,就是板桥区。其他人,在前面板桥区的界碑处等你们。” 朱珍珍走了几步,又停住,声音颤抖地回头“我妈妈,还在家里等我回去” 应志刚也步伐犹豫,他人到中年,有妻有子。 赵宇宙挑了挑眉毛,睨了他们一眼,大踏步地往前走。 “我代表国家,再次向你们保证,你们不会进入其中的危险区域,只是在外围信息而已。” 郝主任再三保证,朱珍珍和应志刚还是踌躇不前。 “主任,让我来跟他们说吧。” 一个娇嫩的声音响起。 一个穿着洛丽塔风格蓬蓬裙的外国小女孩,年约八、九岁,桃心形的小脸,一头金色的波浪卷,白里透红,头上还扎着一条天蓝色的发带,看起来是典型的北欧人种。 她蹙着尖尖的、淡金色的眉毛,秀美的脸蛋全是严肃,冷声冷气地说着一口标准流利的普通话“不要再耽搁时间了。” 朱珍珍一见她就呆了呆,内心尖叫萌翻了萌翻了这是哪里来的洋娃娃啊 随即,她才反应过来 这个画风特别童话的外国小女孩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赵宇宙兴致勃勃地在一旁抱胸围观,应志刚早就退到了一边,满脸警惕。 郝主任赶紧对这小女孩陪笑脸“王上校,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听到郝主任的称呼,三个作者都呆滞了一瞬间王,上校 他们把目光移到了小女孩的肩膀上。 那身洛丽塔风格的蓬蓬裙,袖子上,十分违和地别着一个肩章。 妈耶真的是三颗星 小女孩“王上校”面无表情“主任客气了,我是小辈,叫我名字就行了。” “板桥区情况刻不容缓,我们等了很久,没有等到人,因此,我作为本次行动的负责人,先行到这里了解情况。” 说着,外国小女孩转过身,朝着三人,一个标准的军礼,板着小脸“初次见面,我叫做王勇,cb10行动负责人,军衔,上校。请各位随我立刻出发。” “如果各位坚持不行动,那我将依据最新修订的国家特殊安全法,逮捕三位。” 郝主任来不及阻止,三人已经面露不满。 郝主任苦笑着扶了扶眼镜唉,好不容易把人安抚下来。 赵宇宙原本是最积极的,此刻,顾不得好奇这个诡异的小女孩,不满地跳出来“我为了写文爬完了法律大部头,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个国家特殊安全法” 王勇樱桃小嘴一勾,冷笑“等诸位进了监狱,就知道了。” 见气氛不妙,郝主任连忙道“请三位配合王勇上校的行动,否则,他确实有资格逮捕三位。” 郝主任身后是荷枪实弹的一排士兵,他们抱着枪,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边。 三个人都缩了脑袋。 应志刚因为年纪最大,最稳重,隐隐成了三人中的头,此刻,无奈地发言“我们会配合王上校的。” 王勇见他们如此表态,便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扬起手一挥,呼啦一声,一只巨大的兔子从天而降。 这只兔子是普通的肉兔,人立而起,大约有二人高。它戴着滑稽的金丝眼镜,套着一件英式马甲,毛绒绒的脸上是彬彬有礼的笑容,向着王勇行礼“爱丽丝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噗”朱珍珍本来还在莫名的敌意当中,登时喷笑。 王勇的脸上一冷,似乎在忍耐着什么“打洞。” 兔子应了一声“通过神奇世界的大门打开喽”,便在原地蹦跶了两下,马路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大洞。 王勇站在洞旁,沉声“请三位从这里跳下去。” 朱珍珍探头看了一眼这洞看起来很深,黑不隆冬地,看不见底。 她试探着从洞的边缘,踢了一颗小石子下去。 悄无声息。没有回声。 王勇重复了一遍“请三位从这里跳下去。”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迈脚。 郝主任向三人解释“你们看过爱丽丝梦游仙境吧爱丽丝跟着兔子,跳下树洞,眨眼到了另一个世界。这是王勇上校的特殊能力,跟爱丽丝里的那个洞是一样的,借这个兔子洞,可以直接传送到另一个地方。” 郝主任说“上校,要不这样吧,人毕竟是普通人。你给他们坐个示范。” 王勇瞥了他们三个一眼,一言不发地走到洞边,纵身而下。 赵宇宙早一听“特殊能力”四个字,就双眼发亮,迫不及待。看了看其他两个,咧咧嘴,紧跟其后,跳了下去。 朱珍珍二人无法,也只得磨磨蹭蹭地跟着跳下。 滑落,滑落 失重,失重。 仿佛一直在往地底深处落去。 不知落了很久,还是一霎,忽然三人臀部轻轻着地,眼前光明大放。 他们从一个洞里掉了出来。 眼前站着一群千奇百怪的人。 有奇装异服的男女老少,也有正儿八经穿着迷彩服的军人,还有一波戴眼镜,斯斯文文,一看就是知识分子的。 王勇丢给他们三各一副眼镜“戴上。否则你们看不见。”,便率先迎向那群人。 三位作者站定,先是望了望界碑后的板桥区咦也没什么啊。就是城市里没有什么人,特别空旷。 等他们抖抖索索地戴上眼镜,目瞪口呆。 这群人身后界碑之后的板桥区,似乎凭空被一个巨大的、高约百米的玻璃杯罩住了。 而“玻璃杯”里面,快满了水,水还在不停地上涨,无数人抱着漂浮物,在水面挣扎。 而整座板桥区的建筑,都沉在玻璃杯的水底。最高的购物大厦,也只露出一个尖尖的顶。 水中静静地飘着衣物、钞票、自行车、塑料玩具等物。 由于他们身在“玻璃杯外”,能清清楚楚地看到“玻璃杯”里的水下,还潜游着许多古怪诡异的生物。 有狮头鱼身,长约十几米的怪物,它每次一跃而出,就吞食掉七八个。 肉红色,会呼吸的肉块,蠕动着一张顶端的獠牙大嘴,在水下迅速地闪现,悄悄咬掉浸没在水中的人类的下半身。 怪异奇诡,不能一一述尽。 仿佛来自蛮荒的怪物们,在现代文明的造物中游过,将水底下倒塌的钢筋水泥,变作了自己的巢穴。 人类也意识到了危险,但凡有条件,便尽量缩在可漂浮的物体上。 但天空也不安全。 玻璃罩的上方,盘旋着成群结队,展翅足有七八米长的大鸟,他们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些大鸟生着惨白的女人的头,那女人头是闭着眼睛的,正在嘻嘻地笑。 而每只大鸟身上除了女人头外,都往外凸着几张惨嚎的人脸。 它们的爪子锋利无匹,羽毛柔韧而坚硬,俯冲而下,一爪就将人类像烤串一样,串在自己的爪子上。 而普通人挥舞的菜刀、小刀之类的,破不了它们一根羽毛。 被吃掉的人,很快就会变作大鸟身上外凸的人脸。 它们吃完,嫌弃人类的内脏,丢弃一边,继续嬉戏玩耍,尽情飞翔。 如果累了,便停在露出水面的大厦的尖顶上,那张女人脸张开眼,恶毒地盯着人类,似乎在判断肥瘦。 往年飞过飞机的天空,也变作了鬼鸟的领地。 朱珍珍吐了。 赵宇宙死死盯着这一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应志刚望着这一切,双腿几乎站不住,颤抖着嗓子问“这些这些是什么” 王勇已经向其他人交代完毕,走到他身边,闻言,瞥了一眼那些怪物,答道 “文本世界。” 天地间隆隆声不绝,天边的深紫色越来越大,人身蛇尾的女子,在洪水中游来游去,从四方寻来五彩斑斓的石头。 等五彩的石头堆得足够多了,她便在天柱脚底,少数裸露的地面上,堆起了石头,又取了陨石上的天火,来烧石头。 陨石上的天火,一离开陨石,便变作了青色的焰火,和她的尾巴尖一样的颜色。 她开始“烧石头”,划了一道界限,不允许人类越过这道线,靠近烧石头的地方。 人类也不敢靠近。 同她尾巴尖一样颜色的青色火焰,温度极高。 一次,一个人不小心迈过线,便瞬间变作了气体,蒸发了。 此次之后,人类便不敢靠近了。 女子日夜不停地烧着石头,热得浑身是汗,气喘吁吁。 五彩的石头渐渐融化,变作了五彩的液体。 人类懵懂无知,在此处寻不到食物,又不敢离去有女子庇佑的此地。 男女老少饥渴难耐,不少人又生了病,便不停哭泣。 女子无法,便每隔几日,小心地探手,捧一些五彩的液体,倒在叶子上,示意人类分食。 张玉也享用了五彩的液体。 液体是石头化成,但是喝到嘴里,却很是清甜。 每人一口左右,便能饱腹三日。 连续喝了三次,人类很少再生病了。 无论男女老少,都强壮起来。 原本懵懂无知,只知道啼哭玩耍,吃喝拉撒,只比普通野兽强一些的人类,也开始眼睛里有了一些光彩,不再如婴孩一样心智简单。 而跟着他们一起喝了三次五彩液体的张玉,眼睛,也慢慢开始明亮了。 五彩的液体似乎很难炼出,女子每次喂食他们一次,便要多烧几天的石头。有些石头,再也炼不出五彩液体了,女子还要游出很远,去寻找新的石头。 幸而三次之后,人类渐渐长了智慧,他们开始模仿着女子,钻木取火,学会制作工具,学会捕猎野兽。 有一次,在蛇尾女子的帮助下,甚至捕食了一只较弱的妖魔。 女子很开心。 每当人类成功捕猎一次,她便一边烧石头,一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们,嘴里咿咿呀呀,似乎在夸奖他们。 五彩的液体越炼越多,而天地间的妖魔也越来越多,地上的生灵,存活的越来越少。洪水没有半点停息的意思。 人类能捕到的异兽也不多了。 女子在地上挖了一个洞,将攒好的液体倒入。 她回头望了一眼,正在分食一只异兽的人类,篝火燃烧。 她巨大的脸庞上忽然露出一个微笑。 张玉,看到了这个微笑。 当女子露出这个微笑的时候,张玉的心灵忽然开了窍,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总觉得人身蛇尾的女子眼熟。 她张开双臂承受着天火的时候,像父亲。 她傻气地一个个数着人类数量,而松一口气的时候,像母亲。 而此刻,这个微笑,像父亲,又像母亲。 饱含遗憾、饱含期望。 在张玉的注视下,人身蛇尾的女子俯下身子,一口气饮完了液体。 她的蛇尾开始变得透明,她的身体变得似乎很轻很轻因为她飘起来了。 人类也看到了。 她巨大的身体被风一吹,便轻飘飘地往天边飞去。 飞啊,飞啊,越飞越高。 天边的大窟窿到了,女子最后回身望了一眼人类早已看不到了。 人类太渺小,她飞得太高。 她叹了口气,想如果有一天,小人们遍布大地。那我飞得再高,也能看到他们了 她张开双手,浑身放出五彩的光芒,溶入了五彩的光芒。 天河水止住了。 天边的大窟窿,消失了。 人类茫然地望着他们的母亲,也与大窟窿一齐消失了。 “资深者,跟我一起进入文本世界。军队殿后,随时准备支援。” “各位专家,请你们务必随时等待咨询。” “这三位,”王勇停了一停,桃心小脸上全是严肃“你们在外面,即刻开始,根据资深者的反馈,开始回忆自己小说的剧情每一本。” “王队”一个打扮得活似道士的年轻“资深者”跑了过来,“你看” 众人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板桥区天上,深紫色的的大窟窿,不见了。 板桥区的水位上涨止住了。 王勇面色一变“糟糕,这么重大的变化,恐怕是剧情又推进了,剧情层又要开始演化了。我们必须加快进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6章 天上紫色的大窟窿,被五彩的光芒堵住,光芒里一闪而过一个隐约的女子身形。 刹那,光芒洒遍“玻璃杯”内的板桥区,穿透水波。 水中的妖魔融化于无形。 鬼鸟惨叫着从天上坠落。 光芒散去,随即,那一块的天空,仿佛被修补了一样,重新恢复了蔚蓝。仿佛来自于蛮荒的怪兽,消失得无影无踪。 上涨的水位止住。 天河滔滔而来的洪水,一点一点地化为虚影。 水位肉眼可见地下降。 人们随着下降的水位,渐渐回到了地上。 幸存者十仅四五。 王勇对这种变化大为紧张,桃心小脸上满是凝重,迅速地开始安排进入文本世界的事项。 刚刚吐完,满脸苍白的朱珍珍对此感到不解“那些怪兽都消失了,为什么王上校更紧张了是因为伤亡太惨重” 王勇没有时间理睬她,她身旁道士打扮的年轻人说“新来的朱珍珍小姐姐” 年轻人乖乖牌的棕色齐耳短发,眼角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一身规规矩矩的道袍,背着拂尘桃木剑,却在额头上绑了一根时尚的名牌额带,左耳戴了一个魔法少女小圆头像的耳钉。 他春山眉弯弯,五官玲珑秀致,一看就是多情常笑的人物,丝毫不比当下的一些小明星逊色。 朱珍珍常年在家里码字,除了视频里的各色明星偶像,很少见到这么出彩的异性,略害羞地点点头。 年轻人说“小姐姐好我叫褚星奇。海大星的星,小猪佩奇的奇。” 他笑眯眯地“小姐姐来的时候,应该听过了一些郝主任讲的,关于文本世界的内容了吧” 朱珍珍点头“听了一些。” 应志刚和赵宇宙也凑了过来,褚星奇扬了扬眉毛,笑着退了两步“两位,我身边,臭男人止步。你们要听,就站在那听,再靠近,我可就翻脸了啊。” 他笑着,但背后的拂尘竟然嗡嗡地鸣叫起来。 这些人都不是普通人。 一路到此,亲眼所见。 应志刚停步。赵宇宙嘀咕“娘娘腔。”还是站定了。 褚星奇笑道“小姐姐,我们继续啊。你们觉得,文本世界是什么呢是类似于穿书的小说世界吗” 他抽出拂尘一拂。 三人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冰淇淋机。 褚星奇动手,拧下一坨冰淇淋“看,现在冰淇淋长这样。或者说,异世界长这样。” 一大坨,歪歪扭扭的冰淇淋。 褚星奇按下按钮,冰淇淋进入模具,正在被模具套住。 他点点模具“这个就是小说,或者说,文本。” 最后,冰淇淋从模具里出来,变成了光头强的半身像形状,装在蛋筒里。 年轻的道士举起这个模样怪异的冰淇淋,略带戏谑地问“那么,现在,这是什么它的本质是冰淇淋,还是光头强” 朱珍珍答道“冰淇淋。” “小姐姐说的不准确”,褚星奇把冰淇淋塞给她,笑眯眯地“这是光头强形状的冰淇淋。” 三人若有所悟。 褚星奇道“异世界就像冰淇淋,我们地球就像客人。冰淇淋想到客人手中,就得经由模具,固定住形状,被装进蛋筒。异世界要与地球融合,必须有融合点,这个融合点,同时也是时空扭曲点,也就是模具,这个模具,目前主要是地球上现存的文本。” “当你看到一个文本世界的时候,文本只是它的定语,它的中心语是世界。你如果把它当成真的是一篇小说,那就错了。它只是以地球某篇文本为伪装的异世界。” “但当你觉得它与文本没关系的时候,”褚星奇一指着那个怪异的冰淇淋,冰淇淋忽然融化了,不成形状,滴了朱珍珍一手“如果没有文本这个固定形状的模具,异世界根本不会与我们重合。你甚至可以说,异世界与文本内容的高度相似性导致的量子纠缠,就是导致时空线扭曲的,罪魁祸首。” “异世界,与地球的文本内容的相似度,未必就是吸引异世界时空线与我们重合的那个量子。”一个知识分子模样,很清瘦的男子插了一句,“小褚,这只是目前学界的推测之一而已。” 褚星奇笑了笑,一挥手,朱珍珍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上的冰淇淋,旁边的冰淇淋机器,全都化作泡沫虚影消失了 “常教授,虽然学界认为这只是众多猜测之一。但是,这个理论在我们资深者里很受赞同呢。你们是搞理论的,我们却是实践的。” 常教授还是摇摇头,却不与他争论了“科学史无数次地证明,你见到的,未必就是真相,目前,时空线扭曲的原因,对我们来说,还是一个黑箱子。” 三位作者听得头晕眼花。 褚星奇拍拍手“也是,我还是说点实用的吧。” 旁边的众人听了许久,也默认他为三个新加入的新人,做一些科普。 褚星奇是参加过起码三次探索的老人了,他的讲解更为直观。 “小姐姐,你们都是写小说的吧。你们写小说,首先要有一个什么” 这可总算是问了点她能听懂的了,朱珍珍连忙说“首先得有一个想法,然后会有一个梗,嗯,也就是一个主题。” “然后呢” “额,然后围绕这个想法,这个主题,这个梗,把剧情大纲写出来,做人设也是剧情的一部分。” “有了剧情大纲之后呢” “当然是填血肉了,用文笔把这个大纲细化,变成一篇文。” 褚星奇道“文本世界也差不多。每个文本世界都分为三层。” “文笔层,或者叫文字层。” “剧情层。” “内核层。” 话未说完,“褚星奇,准备。”王勇已经安排妥当,叫褚星奇过去了。 褚星奇笑眯眯地摆摆手“啊,来不及啦。等会我给小姐姐你直播。关于三层世界,其实在实景里介绍,更容易理解哦。” 天上破掉的大窟窿,消失了,但是却永远地留下了倾向西北的星辰,陷向东南的大地。 留下了满目疮痍的荒凉世界。 人类茫然地望着洪水退却了一部分,而剩下的注入江河,咆哮奔腾。 残存的野兽、异兽爬上了岸,抖着皮毛哀哀地叫唤着同族。 残存的水中妖魔在陆地上扑腾,坠落的鬼鸟羽毛散落。 庇佑他们的母亲,却化作了五彩的光芒,填补了苍天。 “怎么办呢” “怎么办” 刚刚萌发了智慧,牙牙学语的人类互相问着。 这么危险的世界,他们如此渺小,一只九头鸟,就比他们大得多了。 而洪水虽然褪去,却泛滥了江河。 一旁,与他们格格不入的张玉,从地上捡起了一把简陋的石斧。 递给了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女人。 人们看向她。 她抿了抿唇,指了指天上,说“她,靠双手。你们,活,着。也靠,自己。” 明明语言不通,一霎时,人们却理解了她的真意。 皮肤黝黑的女人,率先,默默地收拾起了这些天在天柱下制作的工具。其他人随即,跟着她一起收拾。 他们留恋地望了一眼天空,随即,走向了遍布疮痍的大地。 张玉望着他们的背影,低头看了一眼连环画册,她在第三次饮完五色液体之后,想起来了这是她的连环画里的第二个故事。 故事名字,叫做女娲补天。 这本连环画上,故事的最后,是这样讲的 女娲欣慰地回头望了一眼人类,她说要好好地活下去,用自己的双手。 这个故事的最后一幅插图,是人类在大地上劳作的图画。 从此以后,他们将靠自己的双手与智慧,除掉恶兽,梳理江河,治理大地。 这些裹着兽皮草衣,蓬头散发的人类,将来,会遍布这片土地,很多,很多。 即使依旧渺小,但从很高很高的地方,仍能看到兴旺的人口。 一如,他们母亲的愿望。 她捡起地上,一块残留的五色石,捂在怀里。 孩子,你还想往前走吗 天空震荡,世界凝固。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洪水褪去后荒凉的天地间回响。 像蛇尾女子的声音,又因声音里充沛的爱意,而像天下大部分母亲的声音。 张玉回答“我想往前走。” 你掌握着核心,可以直接离开这个世界。再往下走,太危险啦。 “我想找回他。” 他是谁 张玉摇摇头“我不知道,很多人在哭,一个女人也在哭,她丢了人,他们丢了人。我也丢了爸妈,我知道,这很难受。我想让他们,不要哭,让妈不要哭。找回他,也许是他们。” 刚刚恢复神智的她说得颠三倒四。 温柔的女声却理解了她的意思,她说 是这样啊。孩子,你往前走吧,我送你一程。你要坚持下去,走到最后,你会找回他们的。 张玉依言往前走,走了几步,忽然世界一卷,露出另一片天空,好像被撕下了一页,又一页。 每一页之间,都有一个世界在演绎。 有拿着手杖,追着太阳的巨人, 有被大海淹死后化作小鸟的女童,日日夜夜衔着石头,誓要填平大海。 也有十个太阳,熊熊燃烧着的世界,一个强壮的男子拉开弓射向太阳。 她几步之间,跨越了好几个世界。 她忽然嗅到了一阵奇异的、湿润的、咸而有爽气的风。 眨眼之间,天蓝如洗,碧波万里,云烟澄澈。鸥鸟飞掠而过。 海中有龙嬉戏,礁石有鲛人歌唱。 她歪歪头,喃喃“这是,什么” 再回身时,已不见了蛮荒苍凉的大地。只有一片雪白的沙子,脚下松松软软。 “玻璃杯”内,波涛声四起,海风飘拂,明显又要“换剧情”了。 每人吞食了一颗哆啦a梦文本碎片获得的“水下胶囊”,王勇道“准备。切入。” 巨大的兔子绅士重又出现,它喊着“通往神奇世界的大门打开喽”,蹦了一蹦,万丈无底洞。 褚星奇啧啧一声“唉,我也好想要这种能力嘿嘿,既可以瞬间传送,也直接虚影化,进到二次元世界里” 前面的资深者队伍已经戴好四维眼镜,跳下洞去了,王勇回头看他一眼,水润的蓝色大眼睛瞪出了冷冽的效果 “我可以转让给你。” 他摸摸鼻子,想起王勇得到这种能力的代价,闭嘴,连忙也跳了下去。 一行人直接掉到了大海里,沉到了海底的一处山脉。 他们不慌不忙地吐了一层泡泡。 褚星奇还压死了几条海鱼。 海鱼被砸成了肉泥。 可惜,在戴着四维眼镜的王勇他们看来,它不过是变成了一行行黑色的,被压扁的文字 一条小丑鱼 这才是文本世界的文笔层的真面目。 那行文字在水里漂浮,但附近的海鱼看到的却是同伴被压成肉泥的惨状,连忙游走。 一行文字又飘过去 它们很害怕,这里来了一群两只脚的怪兽 褚星奇“哇”了一声“不愧是神话类文本,看来这个世界挺童话挺高能,连海里的随便一条鱼都有思考能力。” 王勇道“我们先上去,看看这个世界,给外面的人一些情报,好让新来的三个,判断这是他们的哪篇文本。如果能碰到主线剧情,进入剧情层,最好不过。” 他们闲庭信步地往上游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7章 碧波万里,云烟澄澈。 雪白的浪花跃动金光,海面在阳光下,像一块巨大闪烁的绿宝石。 脚下是又细又软的沙子,海风徐徐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 张玉迷茫地看着这一切,她生来大半时间,都在狭窄的出租屋间辗转,在父母的局促的膝前,在启智学校里渡过。 她只在插图里见过大海。 不知道呆看了多久,她头上被砸了一下。 一个小孩子,面黄肌瘦,穿一个破烂的肚兜兜,朝她扔了个贝壳,笑嘻嘻地“姐姐,羞羞” 一个赤胳膊的渔民在远处喊“赶紧回来小孩子不许靠近大海也不许和女花子说话” 小孩子朝她吐吐舌头,跑走了。 什么是女花子 她抬起手,看到身上的衣服,都变成了碎布条。 她呆呆地想怪不得被风一吹,身上有点冷。 之前的蛮荒世界里,洪水滔天,陨石如雨,遍地妖魔。她跟着人类匆匆逃亡,人类大多草裙兽皮,她便不觉得身上有什么。 此刻,却想起,老师说过,女孩子的衣服要整整齐齐地穿好。 她低头看着衣服发呆的时候,上方传来破空声,兜头一件披风罩下。 她抬头一看,雪白的大鹿一跃而过,在她跟前站定,鹿湿漉漉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她。 鹿上坐着一个年约十四、五的少年,一身银甲白袍,执一柄红缨枪,肩上绕着流霞似的一卷红纱帛,乌漆的黑发被一个金环套住。 生得粉面朱唇,肌肤剔透,眉心一点朱砂痣,像个美丽的女子,只是眉目间锐气四射,神情冷傲。 那边的小孩子瞧见,远远地蹦得老高,开心地喊着“三公子”。 他向小孩点点头,回头看一眼张玉“披着。” 便拍了拍雪白的大鹿,红纱的帛飘如一道霞,往天上腾飞去了。 碧蓝的海水清澈得很,越往上游,阳光越沉在海水里,照得原本的海水都清得发绿了。 成群的磷虾透明的身体,都被光照得透亮。 一只大海龟悠哉悠哉地从磷虾群里穿过,惬意地左右张嘴,嗷呜地吞下一大口会游动的食物。 它的绿豆眼瞟了一眼正在往上去的一群人,王勇看到它盯着自己的金发,惊奇地望了一会,头上冒出一行文字 金子做头发的人类雌性幼崽噢 他们一路从海底上了岸,一路看到文字,这片海非同寻常,海中生物,大多身上顶着一行文字,说明这些生物都是有思考能力的智慧体。 王勇一行人上了岸,走了不久,便见到了一座城墙高耸的大城。 浪花拍岸,这座大城临海而建,最高处临着悬崖峭壁。 城墙用青石堆成,却丝毫看不出堆砌的痕迹,仿佛天降一块石头,天然成城墙模样。 古朴肃杀,庄严地站立天地之间,墙头架了森森的弓箭,防备森严。 城门上虬劲地刻着一行古文字 王勇盯着看了一会“链接外面。” 褚星奇将拂尘一变,变作了一面镜子,镜子里印出常教授、朱珍珍等人的面孔。 常教授身后一个清瘦老人盯着城墙上的文字,过了一会,凑近镜面“再偏一点,正对着城门。” 褚星奇依言移动镜面,正对着城墙。 老人看半天,一遍又一遍地在掌心划,半晌,叹道“这是大篆的不知名变体。陈塘关,这里是陈塘关。” “陈塘关”众人面面相觑,都想到了一位名誉响彻中国的少年神仙。 朱珍珍嘀咕“陈塘关我没写过洪荒封神类的题材。” 应志刚也摇摇头。 赵宇宙一蹦三尺高“哈哈,一定是我的以杀成圣” 他两只小眼睛放了光彩,一屁股把其他人都挤到了一边去,脖子伸直了,梗到镜子前“让我来,让我来。” 他开始在镜子前苦思冥想这部小说关于陈塘关的剧情。 他回想起来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他们不可能在原地等他回想起来。 王勇望了望陈塘关,回身叫“我们进城。陈薇,画皮。” 已经陆陆续续看得到一些平民排队进城了。 队伍里一位相貌美艳的女队友列队而出,她取了一支笔,先望一眼城门处的平民打扮,然后手一抖,在自己脸上轻轻地涂画起来,霎时变作了一个脸方而黄,满脸胡渣的大汉,穿着模样同土著平民差不多。 他们一行人头上本来也顶着一行文字奇怪的外来者 陈薇这一手后,她头上的的文字便开始扭曲,变作了陈塘关平民伪 为自己画好,名叫陈薇的美艳女子上前,为其他人一一化妆。 人人摇身一变,变作了衣衫破败、赤胳膊,皮肤黝黑蜡黄的陈塘关平民。 朱珍珍等人在镜外,看得目瞪口呆。 王勇更是摇身一变,从金发的外国小女孩,变作了一位二十来岁,身材八尺,容貌英俊,神色冷峻的青年。 褚星奇被化成了一个老头,他不平地哇哇直叫“小姐姐偏心我们平均身高才一米五,他一个人一米八的,太显眼了吧” 王勇睁开眼,看到自己的手竟然是当年熟悉的模样,也是微微一怔。他看向陈薇,陈薇却微红脸颊,撇过了头去。 王勇道“不用,星奇说的没错,这时代的人民大多只有一米五左右,饥寒之下,瘦骨嶙峋。独我一个人这样子,太明显了。” 陈薇只得默默无言,又为王勇换了一身模样,路过褚星奇的时候,瞪了他一眼“多嘴。” 她只是希望他能短暂地开心一会而已。 等一行人十几人都改模换样,他们的四维眼镜也暂时隐藏起来了,他们头上共同的文字,便由奇怪的外来者,变成了一群拉帮结伙聚在一起,鬼鬼祟祟的平民伪。 褚星奇看了一眼,好险没喷出来 “这个文本世界的文字层可真是刁钻啊。” 文字层的文字描述,就是当地土著对他们的客观看法。光是单纯的文字显示变化,便可大量信息。他宁可多耗费能量,也要携带每人一幅四维眼镜进来的意义正在于此。 王勇看了一眼他们头顶的文字描述“我们分散开,三两结伴,伪装进城,不要引起人注意。” 王勇化作了一个沉默的矮小中年人,刚好和褚星奇的老头,扮作一对父子。 陈薇则和其他人扮作夫妻,一起排队在了进城队伍的最后。 忽然,城门口的入城队伍一阵骚动。连兵勇都不安起来。 队伍中间的一个女队友,忽然惊呼一声“大家看” 众人抬头看去,天空一匹白鹿凌空奔过,白鹿上竟坐了一位美少年。 白鹿银甲,金环乌发,红纱帛在风中飘飘而起,如霞光绕身。 褚星奇将镜子化作隐秘的蓝牙耳机,藏在头发下,把声音分享给所有队员。 赵宇宙兴奋的声音从耳机中响起“我想起来了,这一部分,我安排的主要反派就是哪吒,你们跟着哪吒,应该就能接触到主线内容和主角了你们找到哪吒没有” 王勇望着天空中骑着白鹿而去的美少年“找到了。” 耳边,叹息的声音却不断传入耳中 “他终于舍得回来了。” “不知道又给陈塘闯了什么祸患。” 也有平民反驳他们“三公子是好人” 那平民却挨了一记狠的“这种到处杀生的祸头子,好个屁” 王勇问“赵宇宙,你确定,这是你的小说吗哪吒,在你的小说里,是什么样的人” 啊赵宇宙愣了一下“反派啊。我安排给主角的我那本小说是洪荒封神流的,大道无情,借殷商气运,以杀成圣,哪吒是站在主角对立面的。” 褚星奇嘀咕“我怎么觉得,这个家伙的主角更像反派” 王勇望了一眼已经消失的白鹿“走吧,我有预感,我们很快就能进入剧情层了。” 身上的披风还带着体温,有一阵清香,像像夏日里的荷花。 张玉是闻过这个味道的。 出租屋的村子附近,有一片小小的荷塘。 她嗅了嗅披风,那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偷偷摸摸地跑了过来,好奇又羡慕地望着她身上的披风,伸手想摸摸她的披风。 忽然,天边起了风云,乌云开始弥漫。 碧波万里,霎时惊涛狂狼,不复鲜妍。 小孩脸色一变,他爹,一个渔民跌跌撞撞跑了过来,给了小孩一巴掌“快走” 小孩走前,好心地扯了张玉一下“跑啊女花子,妖魔要来了” 他便挨了他爹一巴掌“说了多少次了,不要信那个李哪吒的话,那是神仙,不是妖魔” 渔民父子走了,张玉一个人,愣愣地站在沙滩上,望着乌云漫天,沉沉地压下来,狂涛怒卷,电闪雷鸣。 她低下头,看到连环画上的其他故事,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唯一一个故事哪吒闹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8章 蔚蓝的天空,金灿灿的阳光,都被乌云遮蔽。 海水的颜色,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变作了深黑。 白色的浪花翻滚在无边的黑海上,一线惊涛卷起百米,浪尖之上,托出一个执戟的夜叉,它身后跟随着一群一米多长,手拿利器,穿着盔甲的螃蟹、龙虾。 夜叉足有三四人高,赤着精壮的上身,青面獠牙,凸起的头上全是透明的脓包,每一个脓包里,都有一张哭嚎扭曲的惨白人脸,披着一条披风,披风上长着毛孔,似乎是会呼吸的人皮制成。 海浪托着它们,近了陈塘关。 城门前,为首的夜叉,嗡嗡地叫喊“李靖老儿李靖老儿今岁的贡品何在” 声浪远扬,连城门口的排队的百姓瑟瑟发抖。 王勇透过隐形的四维眼镜,望着那夜叉它头上,赫然写着喜好贪墨的巡海夜叉。 陈塘关降下城门,一个留着胡须,穿着盔甲的中年男子慌慌张张,远远地迎出来“将军容禀陈塘关的供奉,早已送出。” 夜叉两只外凸的灯泡眼一转,喝道“休得狡辩龙宫没有收到供奉,陛下勃然大怒,念在你一向供奉诚心,才派了本将军前来,给你们一个弥补的机会” “陛下仁慈,只要你们原样备好,在明日午时前走到,照许诺的,再加三成人牲,便罢。否则,即日便要问罪陈塘” 李靖只得唯唯称是,夜叉并虾兵蟹将,才驾浪回返。 它回返的时候,还驾驭着巨浪,顺手舌头一卷,卷走了几个在海滩附近的渔民,其中包括一个衣衫破烂,披着一件披风的少女,和一对渔民父子。 正此刻,一匹白鹿穿空而至,一记金环飞来,力道极重,刹那打得巡海夜叉脑浆迸裂,跌入海中。 极薄的红纱却无限地延长,将少女与渔民父子安然地裹住,卷到陈塘关城门前,放回地面。 面若好女,姿容若仙的美少年从鹿上一跃而下,乌发失去了束缚,被海风吹得飘起。 一击毙敌的金环丝毫没有沾上脏污,湛然飞回,鸣叫缩小,轻轻地为美少年束起乌发。红纱重新化作流霞,绕回他的肩上。 李靖在岸上大叫“海将军” 美少年眉心的朱砂痣越发鲜红,锐目一瞥,丝毫不理在岸上一脸慌张的李靖,对剩下吓软了腿脚的虾兵蟹将道“回去告诉敖丙,叫他以后换个将军。” 虾兵蟹将也如李靖之前一般唯唯称是,连忙驾着浪,灰溜溜地沉回海底。 李靖这才咬牙切齿地,却又不敢招惹少年,压着眉道“哪吒你又造杀孽可知自己闯下了多大的祸患” 银甲白鹿的美少年哪吒笑道“不过是一只食人成精的海癞蛤蟆而已,能是多大的祸患叫敖丙换一个将军就是了。” 他漫不经心坐上白鹿“难道敖丙能为一只癞蛤蟆问罪于我” 轻轻地拍了一下白鹿温驯的大头“走罢。” 白鹿亲昵地舔舐了一下他的掌心,重又腾空而起,往城里去了。 红纱飘飘,白鹿腾空,莲香不散,空中只留下了一道霞影。 一旁的偏将低声道“元帅,我们怎么办” 李靖对这由神仙赐下,生而知事,一向高来高去的三儿子没有丝毫办法,只得头疼欲裂地按了按额头“罢了,看在真人的薄面上,想必龙王也不会太计较,不过,他倒是神仙,我们却是凡人,少不得这一次给龙宫的供奉,再添三成人牲。” 渔民父子还在瑟瑟发抖,少女却一脸茫然,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靖带着下属回城处理接下来的烂摊子,城门口才渐渐热闹起来。 王勇却皱眉,低声问“赵宇宙,我再问一次,这真是你的小说吗” 赵宇宙透过镜子的直播,看得正出神,激动万分地答道“当然肯定是我写的我设计的哪吒,就是这样的形象坐骑是一匹白鹿,长得娘里娘气的,嚣张的不得了,一个十足的熊二代别的地方的哪吒没有这样的形象的呵呵,当时,还有女读者一个劲地叫我给他加戏,呸,这样比主角还能受欢迎的当然要死早点” 亲眼看到了自己小说里的角色,他兴奋过度,叽里呱啦地扯开了话题。 “可是,”王勇环顾一周,在戴着四维眼镜的他们眼里,一行行黑色的文字仍旧在眼前浮着,“我们并没有进入剧情层。” 赵宇宙挠了挠脑袋,茫然地问身边的专家学者“什么是剧情层” 不待常教授为他解释,王勇的声音已经透过镜子传来“文本世界的三层世界,三位一体。文笔层是表世界,剧情层是主世界,内核层是里世界。” “你刚刚已经透过星奇的镜花水月,戴着四维眼镜,看到了。 文笔层是由最基本的文字组成的世界,是异世界借由文本投影地球的最表层。 一石一木,一花一草,都是文字组成的虚幻。每个人的身份、思想、心情,世界的变换,都是由文字排列组合而成。 在文笔层,我们不会真正死亡受伤。” “当你在文笔层,找到了主线剧情和主线人物的时候,霎那就会进入更深一层次的主世界剧情层。 剧情层更接近异世界的本体,因此更真实。进入剧情层的一大特征是我们戴上四维眼镜,将不再能看到文字。在这一层次,我们可能会受伤,也可能会死去。” “而我们只有进入剧情层,才能找到进入内核层的钥匙。 进入内核层,才有办法击毁融合点,修正时空线,驱逐异世界,阻止文本世界与地球融合。” “如果能及时驱逐异世界,之前死在异世界投影的现实民众,可以毫发无损地起死回生。” 赵宇宙几人大致地听懂了。 王勇的声音却低沉下来“你看一下板桥区。” 赵宇宙抬头看去,透过四维眼镜,“玻璃杯”内的板桥区,已经变成了海滩边,一侧是恶浪排空,乌云蔽日的大海,一侧是一座戒备森严、雄伟的大城。 其中不知从哪里,模样瘆人的夜叉冒出,正率领着虾兵蟹,腾云架浪,狂笑着在围剿人类,大吃特吃。 而驻扎在板桥区外的部队,看到的却是板桥区一座空城,没有任何超出现实的古怪东西,也没有一个人。 板桥区整个区的民众都卷入了另一个维度的异世界投影。 部队对此束手无策。 他们不佩戴四维眼镜,便看不到任何东西,甚至听不到民众的惨嚎声。 “我们这里,巡海夜叉出现了。想必在地球的文本投影,也冒出了它们。 我们进入不了文本世界的剧情层,就没有任何办法影响现实世界的异世界投影。” “这些东西会越来越真实。 等到你们不佩戴四维眼镜,肉眼也能看到它们的时候,它们就变成真的了。地球与异世界的融合,也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赵宇宙下意识看了一眼夜叉和虾兵蟹将的身影的确比之前的妖魔鬼鸟,更加凝实和真实。 他望了一眼一口嚼碎一个成人脑袋的可怖夜叉,吞了口唾沫,惨不忍睹地挪开眼,总算从之前的兴奋劲回过神了他是小说的作者不错,但他既不想地球板块大震荡,也不想看到这种东西出现在地球。 “你要我怎么办” 王勇的声音透过镜子,一字一句“你说,见到哪吒,便可以进入主线剧情。但是,我们现在,仍在文笔层。我希望,你再回忆一遍,这篇小说主线剧情里,关于哪吒的所有剧情。 然后,一个字不漏地告诉我。” “我有一个怀疑。” “王队,你是说”褚星奇难得没有嬉皮笑脸,他一边装作惶恐的样子,由守城的士卒检查,一边通过四维眼镜附带的通话功能,在频道里问“你怀疑我们这次可能完全找错人了不是赵宇宙” “嗯。”王勇在频道里应了一声,面上却毫不变色,还冲士卒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我刚刚让赵宇宙回忆之外,还让常教授他们,立刻去排查,所有涉及哪吒的古今传说、动画、影视、小说、漫画,找出所有白鹿作为坐骑的哪吒的故事。” 正在他们即将入城的时候,身后忽然吵吵嚷嚷起来。 一个士兵正在推搡蓬头垢面,衣衫破烂的少女。 那少女则紧紧抱着一件披风不放,比这个时代的寻常男子,都要高一个头,面目红润,也不像大多平民的面黄肌瘦,龅齿污垢。只是神态看着颇不聪明,力气也不小。 士兵想要抢夺她手里那件绣着金线的披风,还一时抢不过来。 陈薇排在后头,看得真切,立刻切入了频道,急切道“王队,这个女的不太对劲。” 她说“她怀里还抱着一本书模样的东西,被披风挡住了,我看见几个字一是简体字。” 几句话的间隙,少女却终究难敌众手,被推搡在地,手里的披风被抢走了,之前被披风挡住的东西也露出脸一本纸张发黄的劣质连环画,上面写着中国神话传说。 王勇和褚星奇神色顿变。 他们对视一眼,正待上前,呼啦,天边莲香浮沉,霞影飘忽,如碎玉击冰的少年音色响起 “你也太没用了。连我的披风都叫人抢走了。” 下一刻,哪吒随手一拎,脏兮兮的少女被他拎上了鹿。 他瞟了一眼那几个城门的士卒,笑道“欺辱妇孺,在城门挂一天罢。” 红纱一卷,几个士卒就被倒挂在了城墙之上,哪吒拍着白鹿,白鹿便往城中心去了。 “王队,怎么办”褚星奇问。 王勇的头脑发烫一看到那本连环画,“爱丽丝的直觉”便开始示警。 爱丽丝依靠直觉,多次在仙境逢凶化吉。 这个在爱丽丝梦游仙境里得到的直觉,曾经帮他多次破解文本碎片。 那古怪的少女携带的那本连环画,恐怕就是这次行动的关键之一。 他沉声道“叫所有的队员,在城内集合,目标李府,哪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9章 总兵府。 一群幽浮一样的侍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 张玉被侍女簇拥着,转眼间便换了一身宽袍大袖的衣裳。 她们换好她的衣裳,来如幽浮,去也无声无息。 张玉还没反应过来,她们已经不见了。 而她抱着连环画,被带到了一间很大很大的屋子。 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一面纱窗,一张木床,雪白的墙上,悬着一剑一枪,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装饰。 屋子临着清净的水池,水池里生着莲花。水池旁,栏杆九曲。 卸了银甲的美少年坐在临水的栏杆上,望着莲花发呆。白鹿跪伏在他脚旁,将大脑袋轻轻搁在他脚旁。 张玉跌跌撞撞地进入了,惊动了他。 他回头看她一眼,眼神锐利得似乎她整个躯体都是透明的。片刻,他微微一怔“原来是生来有疾。” 白鹿站起来,走上去,围着张玉转了几圈,呦呦地叫了几声,如人在言语。 美少年听见这几声鹿鸣,登时面露诧异,沉吟片刻,向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张玉道“问别人名字,应该,先,说自己名字。” “哦”美少年蹙眉,“这是人世间的规矩吗” 他虽蹙着眉,还是依言道“我俗姓李,单名哪吒。” 张玉才道“我,叫,张玉。” 哪吒抚摸着又伏回他脚边的白鹿,问她“张玉,你看到的巡海夜叉,长什么样子” 张玉愣了愣,答道“可怕的,脸。头上长着,很多大包。包里,有,人脸。” 哪吒凝住眼神,忽地吐了一气,冷面一笑涡。 翩翩少年,却锐似青锋剑。 他跃下栏杆,轻快地走上前,像抚摸白鹿一样,在她头发上轻轻地按了按。 正此时,帘外,风云色变。 银甲骤然浮现,红绫荡起,他跃上白鹿,冲天而去。 张玉手中的连环画册开始发烫,在哪吒冲天而去的一刹那,它自动脱离了她的手,无风自动地哗啦啦翻起页来。 然后,久久地停留在了哪吒闹海的第一页。 她低头看去,不觉愣了一下。 这本连环画被她翻来覆去,每一个故事都不知道看了多少遍。 即使是不慧如她,也记得,哪吒闹海的第一页,应该是胖乎乎的肉球里,哪吒出世的图画。 但此刻,这一页上,显示的却是银甲美少年浴血而出的画面。 陈塘关内,黄土屋幢幢,平民面黄肌瘦,却还算镇定。 街道还算井井有条。 间有赤身露体,身上只挂着几块碎布者,瘦得只一把骨头,面容凹陷,脚上挂着木枷,谨慎地低着头,在麻衣的平民间穿梭,尽量不碰到麻衣的平民。 市集区的,街边的一些戴木枷者在摆摊,身边翘脚坐着手持木棍的平民。他们贩卖的东西,诸如简陋的土陶,可以看得出低下的生产力。 王勇皱眉“奴隶制” 赵宇宙连忙道“对对对,我那篇洪荒封神流,设定的凡人王朝殷商,却参考了现实里殷商奴隶制时期的一些资料。” 但是,目之所及,那如整一块青石而成的厚重城墙,巡街的士卒身上的金属甲衣,远处城中高高耸立、金碧辉煌的李靖的宅邸,又绝不是奴隶制时期的生产力所做得到的。 之前的李靖、偏将的打扮,也更接近封建时期的武将。 赵宇宙在耳机里嘿嘿地笑“这个,民间嘛,生产力还是奴隶制时期,但是上层有神仙魔法,那物质水平当然不一样了。” 队员陆陆续续到齐,准备由陈薇画皮为士兵,再潜入李靖的元帅府中。 正此时,他们听到前方一阵骚动。平民与奴隶全都一脸激动,街道的人群自动分卡。 一批又一批被捆绑着,赤身而脚戴木枷的男女,被披坚执锐的兵卒押卸着过来了。 大约有数千人,有老有少。 最前边的是一排健壮的妇女,捧着托盘,托盘铺着红布,上面爬着婴儿。 最后面的是捧着一些布满旧血迹的大木盆。 士兵鸣锣开道。 锣鼓声不断敲着。 伴随着一声声的“龙王爷受礼” 陈塘关一面最高的墙,在峭壁上建立,下边就是大海。 这一批男女老少被押送到了城墙上,摆满了婴儿的托盘,也被放到了城墙上。 大海嗡嗡作响,浪涛一波接一波拍在礁石上,乌云突变,惊雷声起。 “这不是雷声。”褚星奇忽然说。 他听力惊人,自从经历过聊斋世界,手持拂尘,便总能听到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他抬起头,清秀的面容上全是沉凝“这是某种巨大无比的野兽,兴奋的嘶吼声。” 乌云滚滚而起。 雷蛇飞射。 云层与闪电,隐隐绰绰,有什么东西藏着。 一处浓黑的乌云里,半探出一只爪子。 这只爪子有五爪,每只爪子都锋利得在雷电里反光。 一个爪趾,就足有七八米。 鸣锣者高呼起来“龙王爷来了龙王爷来了” 一个巨大狰狞的脑袋,从云后探了出来。头上着茸角,长长的龙须,放着红光,没有眼白的眼珠子紧紧盯着城墙上。 是龙。 龙头裂开的嘴里,在往下滴着涎水。 负责押送人牲的偏将,将手一举,高声“龙神已至,开始献祭” 手起刀落,最前排的士卒由屠夫充当,毫不犹豫地剖开被捆绑的男女的肚腹,掏出内脏,分拣出肠子,丢置一旁。 剩下的内脏,一盆盆分好,倒入海中。 体内鲜血,一盆一盆接住,全撒入海中。 一边倒,一边有传令官高声地喊着 “脑花百斤,献与龙王” “心脏百颗,献与龙王” “女乳百对,献与龙后 “肾脏百颗,献与龙子” 云中的龙头,嘴巴咧得更开了。 身边的平民与奴隶好像看不见这血腥无比的一面,而仰天跪下,望着那龙首一阵痴迷,高呼着“龙王爷”。 陈薇吐了。 她跑到一旁,扶着树哇哇地吐了出来。 耳机里,也传来呕吐的声音。赵宇宙也吐了。 吐得干净,他有气无力的说“这就是呕人牲。殷商奉神事,轻人事。一向有大型的呕大型的宰杀人牲,以敬奉神灵的习惯。我小说里呕也沿用了” 一向笑眯眯的褚星奇,难得沉着嗓子,咬牙切齿“你们这些写这种玩意的写手,怎么就没被净网和谐了” “我呕我当初是找资料写的,写的时候,我又没有,亲眼看过呕” 赵宇宙吐得太厉害了,说不出话来了。 城墙上,血腥的献祭还在继续。 乌压压的天,狂奔的闪电,滔滔的浪。 雪白灵性的大鹿却划过黑天,在闪电中骤然跃至。 红绫激荡而来,无限地延长,死死地捆在了龙身上。 金环盘旋,鸣叫着不断变大。 一个冷到极点,也清到极点的声音,喝了一声“乾坤圈” 金环激射而出,套到了龙身后,却不断地缩小、缩小。 龙骤然吃痛,它在云中翻滚着巨大的身体,乌云被它搅得一起翻滚起来,咆哮起来,声音在整个天地之间回荡 哪吒小儿你几次三番扰我龙宫好事,哪怕是你师傅的情面,也不顶用我要禀告父王,淹了你们陈塘关 银甲少年却道“孽龙,你不过是欺世盗名的妖魔。残害生人,索求无度。今日,就是师傅在场,我也定要杀你。你父王若来了,我便连你父王一起打杀。倘若水淹陈塘,我便将你们四海龙宫都砸烂。” 偏将在下方急得大喊“三公子不可”,哪吒却置之不理,一拍白鹿,冲入乌云中,与被金环、红绫捆住,却仍悍勇的龙,缠斗起来。 王勇双目眯起“这就是,以杀成圣里,陈塘关部分的主线剧情了吧” 据赵宇宙之前说的, 天上的神仙分作两派,哪吒是周朝那派神圣们的打手。 哪吒的出生是人为的阴谋,他是周朝神仙安排降世的神圣的打手,是专来替那些没有办法亲自出面的神仙做脏活,推翻殷商,辅佐建立周朝,好让这派神仙控制人族。 所以四海龙族顾忌他背后的势力,不敢对哪吒打杀自己的海将军有意见。 殷商以人为祭,而人族气运大盛,殷商作为人类的王朝,却以人为祭,乃犯天道,绝了自己的气运。 这次献祭,是压在殷商气运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本不该发生,但是周朝那派神仙操纵这件事发生了,以摧毁殷商气运。 神仙们本来就对人族毫无怜悯心,不过是为了操纵人族罢了。 恰逢主角途经此地,主角虽然以杀成道,却是人族出身,发誓斩尽戕害人族的神圣。 他把四海龙族屠尽,阻止了献祭,并杀了背后操作此事的神仙哪吒的师傅师叔等人。 因为在主角看来,这些人,都是戕害人族的凶手。 因此他和哪吒结下深仇大恨。 哪吒天赋卓绝,在师傅死后,他拼死逃脱,后来成长为打不死的反派小boss,在后期给主角添了无数麻烦。 可是,眼前这一幕的发展,跟赵宇宙口中所说,大相径庭。 “这剧情好像有点不对啊。”褚星奇也意识到了,“王队,难道你的猜测成真了” “不急。”王勇说,“趁现在大部分人注意在此,士兵倾巢而出,现在元帅府应该也人不多。我们先找到那个女孩再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10章 总兵府前。 他们一间又一间地搜寻,化作侍女、侍卫多般打探。 陈薇混在侍女堆里,听见侍女们闲聊,一个侍女说“三公子从小就没什么喜好,既不喜华服美食,也不喜美人权势,屋子里连一点贵公子的装饰都不见。难得见他带回来一个女子,放在自己屋里,恐怕这个平民女子,要白日飞升了。” 另一个说“那女子又无才貌,还削了头发,痴痴傻傻,抱着个东西不撒手,也不知贵人瞧上她什么。” 他们对视一眼终于找到了那少女的下落。 王勇找到哪吒居处,进入房间的时候,只有少女一个人在。 “王上校,”常教授的声音透过镜花水月化作的耳机,穿过了时空的界限,传入王勇等人的耳朵里,“经过排查,我们确认,除去赵宇宙的以杀成圣外,至今为止,有关于哪吒的传说故事里,只有一个版本中,哪吒曾骑白鹿出场。” “那是出品于一九七九年的动画电影哪吒闹海。” 王勇拨开帘子,走了进去。 十三、四岁的少女正跌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发着金光,悬于空中的连环画。 连环画定格在一页 银甲美少年,身披红绫,手持金环,骑着白鹿,跃向漫天乌云。 配图的文字是哪吒出世。 王勇伸手,拿住了那本连环画。 少女怔怔的目光移到了他脸上。 王勇低头,翻到连环画的第一页,写着,出版时间一九九九。作者叫做赵之星。 “常教授,我们找到核心文本了。通知郝主任,动用组织力量,查一查,赵之星这个名字。” 常教授应声。 王勇走到少女面前,向她伸出手“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乌云中潜藏的龙,终不敌哪吒,在一击乾坤圈的重击下,浑身都软了下来,从空中坠下。 无数陈塘关的平民、奴隶,亲眼看祷它坠落在陈塘关前的沙滩上。 哪吒骑着白鹿,落在龙身不远处的沙滩上,在巨大的龙身前,静静打量着这条畜生。 此时,附在龙身边,帮助它遮蔽天空的法力也散去了。 阳光穿过乌云,照在白沙上,翻滚的黑海,也渐渐恢复了蓝色。 海滩边,最大胆的小童跑了来,他说“哪吒,这么漂亮的龙,你为什么要打死它” 哪吒问他“它漂亮吗” 小童说“好漂亮鳞片像你的大鹿一样白,眼睛没有光了,还是像最漂亮的绿石头” 哪吒便看着那条龙。 它身上头上生着青黑色的鳞片,每一个鳞片上,都赘生着七八个人头。 人头惨白,眼睛处是两个黑窟窿,往外流着脓血,嘴巴里没有舌头,替之以肥硕的蛆虫,腐烂得只剩骨头的喉咙里,发出尖利地能震破耳膜的嚎叫,凡人听一声这种嚎叫,便肝胆俱裂。 这些是被龙吃掉的人,死后变作的伥鬼。此时,龙死去了,这些头颅也一齐安静了下来。 小童的父亲跑来,吓得浑身颤抖,不敢看他一眼,似乎见了杀神一般,捂住小童的嘴,战战兢兢地说“三公子,小儿无知” 哪吒摇摇头。 这对被他救过性命的父子如蒙大赦,父亲夹着小童飞快地跑了。 无数平民在陈塘关内探头探脑,惊恐地望着这一幕。 他们窃窃私语他要做什么 偏将早急得跺脚,哭着脸连声道“龙太子完了完了”连忙着人去请李靖。 哪吒把这些声音全听入耳中,他垂眸看龙,便问白鹿,也问自己“它生得这样可怕,食人不知数,兴风作浪淹田禾。为什么他们把它当作神明” “他们看到的,和我看的,为什么不一样” 从小,哪吒就知道,自己看到的世界,和别人看到的,是不一样的。 他出生知事,便能言语。 他出生的时候,父亲说,他在一朵被肉膜包住的莲花里,肉膜被劈开,莲花绽放,异香扑鼻,金光祥瑞,里面站着年幼的他。 而仙乐飘飘,白鹤翔空,诸天神佛到贺。 可是,他分明记得,自己是从一团肉球蠕动,迸着一跳一跳的狰狞血管的东西里,劈出来的。 而他一睁开眼,便望见,乌云沉沉,无数巨大的狰狞头颅在云海中若隐若现。 它们裂开血盆大口,望着他笑,似乎满意地望着什么造物。 他指着天上这些头颅,降在人世间,对父亲说的第一句话是“天上有妖魔。” 父亲却说“那是众神。” 天边一只喙上沾着血痕的巨鹤飞来,眼珠子是血色,贪婪地盯着他。 父母却欣然地叫他拜这只鹤为“师傅”,说这是“太乙真人”。 一到夜晚,他耳边便传来嘶哑而幽幽鬼魅的无数低语 哪吒,夺取人族气运 但父母,都说,不过是他的错觉,他是诸神送来的麒麟儿,鬼魅不能近身,是天佑陈塘,天佑殷商,天佑凡人的一个祥兆。 一人这样说,所有人,都这样说。 他们的天地是明媚的, 他的天地却是乌云沉沉,黑浪滔天,妖魔鬼魅时时相伴。 他越来越难分辨真假,只能自此后,尽量不与人言语,不与人接触,按着父亲的意思,练习“太乙真人”送来的法术。 直到在他长到七八岁的时候,他第一次看见了祭祀人牲。 鲜血流得城墙几日几夜不干。 无数鬼魂哭嚎着被“神仙”卷入口中。 妖魔鬼魅、漫天乌云可以是假的,这些人人看得到的鲜血,人人听得到的哭声,总是真的。 他跑回府中,心中惶然,却发现一匹不知从何而来的白鹿,身上缠着红绫,脖子上套着金环,浑身发着微微灵光,正伏在他榻前。 他看到,它琉璃似的干净大眼里,也映着乌云沉沉的世界。 阳光照在细细的沙上。 白鹿舔了舔哪吒的手心沾的血迹,用鹿角顶了顶他,似乎在提醒他不要沉溺回忆,他们还有正事要做。 哪吒望着狰狞的龙尸,轻轻地一叹“走吧。” 府里还有一个和他看到的,一样的女子。 或许,从她身上,他可以找到解开谜团的线索。 在那之前。 哪吒望着状似已经平静下来的大海,拍了拍白鹿的茸角“累吗” 白鹿晃晃脑袋。 “稍微撑一会。此次龙子之死,它们不会善罢甘休。孽龙的魔窟在海底,走罢。” “王上校,这个张玉,是天洲市,板桥区的一所市属启智学校的学生,是轻度弱智。” “她父母呢” “她爸叫做张改革,是外地民工,甘肃人。因为患有尘肺,没钱治疗,前几天想骗保而跳楼了。她妈,是中度弱智,出了车祸。” 王勇和周围的人,都默然了片刻,看向还在那里挣扎,想拿回连环画的张玉。 连陈薇按住她的力气都不自觉放轻了。 王勇的声音低了下来“赵之星查到了吗” “王上校,这个问题,可能要由我来回答你。” 常教授的声音被切走了,转入了一个耳熟的声音是郝主任。 “赵之星,曾经是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的员工。参与过哪吒闹海的制作。” “他是东北人,在上海为上美工作了二十年。八十年代的时候,他被调离了上美,调到了东北的一所国企。” “但是在九十年代大下岗的时候,他也下岗了。后来,他生了重病,在九九年,托关系,以七九版的哪吒闹海为核心,整理了一些神话故事,出版了这本中国神话传说的连环画后,就去世了。” “他是赵宇宙的爷爷。” 现场每一个人都吃了一惊。 只有郝主任的声音传出 “这版的连环画印得不多。赵宇宙,确实,是从哪吒闹海和这本连环画里的哪吒,汲取的灵感。” 陈薇等人经历的文本世界和文本碎片都有限。 王勇和褚星奇反应过来了。 王勇的声音沉得越发像暴雨前的天“你的意思是” 郝主任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我亲自到现场通知你的原因。” “这个文本世界,是由两个文本碎片合并的。 一个,是这个小姑娘手里的中国神话传说。 一个,是赵宇宙的以杀成圣。” “这两个文本在哪吒闹海这一段故事,产生了交集,融合了。” “现在,哪吒闹海这个故事,文本世界已经自行演化剧情了。 也就是说,你们手里的两个文本的剧情,都已经不作数了。” 郝主任的声音也沉了下来“只能,由你们,自己去探索主线故事,想办法进入剧情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11章 东海,整整三日,波涛咆哮,浊浪排空。 巨型旋涡密密麻麻散布在海面上,似乎东海变作了一个巨大的虫巢,每一处旋涡下,野兽的嘶吼声不绝与耳。 三日后,人们惊悚地看见,东海的海水全都变作了浅淡的金色,带着浓郁的腥气。 哪吒终于从海底出来了。 白鹿身上的皮毛变作了金红色,伤痕累累。 哪吒的银甲,被金色的龙血,腐蚀得坑坑洼洼。 他的指尖,往下一滴滴,滴着金血,混天绫一头在他手里,一头在海里。 他一步步往前走,半只脚都没入了沙子,似乎在拉着沉重的东西往前走。 “啪。”迎面而来的,是李靖用尽全力的掌掴。 他的脸被打得歪到了一边。 “逆子” 哪吒却不言不语,只顾前走,终于,被混天绫捆着,浸没在海里的东西,被他拉了上来。 一一一大捆,少说也有几十条的大大小小的龙尸。 银甲的少年,将一大捆的龙尸掷在海滩上那条龙尸的旁边,松开了混天绫。 混天绫松开的一刹那,这一大捆龙尸,变回了原来的大小。陈塘关前的这片海滩,登时挤得满满登登。 死不瞑目的几十个巨大的头颅,与陈塘关的城墙齐平,死死地瞪着人类的城池。 李靖情不自禁地倒退了几步。 此时,哪吒才开口“东海孽龙的龙宫,已被我砸烂。这是东海所有的龙种。”、 龙王龙后,龙子龙孙,被一网打尽。 “你尔敢”李靖吓得口不择言。 哪吒望着李靖“父亲,你知道,我在东海之下,看到了什么吗” 一年前,他法术初成,仗着乾坤圈与混天绫,潜入了与陈塘关比邻的东海。 “我看到,所谓的龙宫,建在无数白皑皑的尸骨上,水草穿过骷髅空洞洞的眼,海蟹在头盖骨里安身。” “尸骨铸就的宫殿里,无数缠绕纠葛在一起的妖魔,张着大嘴,等着人类投下食物。 女人、男人,老人、孩子的鬼魂,日夜不休地在海底为它们所奴役,嚎哭声汇作海波。” “这不是龙宫,这是妖魔繁殖后代的魔窟。” 从那时起,他便下定决心,要摧毁海中魔窟。 他经常骑着白鹿徘徊在海边,凝望着看不到底的东海,透过水波,看见海底的白骨怨魂铸造的宫殿,估量对手的深浅。 今日,龙太子被斩,龙后产子,群龙为首的只剩了龙王,时机终于成熟。 “胡言乱语”李靖斥责哪吒,却抬手间,不慎碰到了龙后鳞片上长着的惨白头颅,浑身鸡皮疙瘩直冒,连忙往后退去。 哪吒注意到了。 “父亲,你是不是看到了” 他走了几步,望着李靖身后,左顾右盼、一脸惊恐的偏将“你也看到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疾奔数步,拎出在礁石后藏着,一脸恐惧的鱼童,问“你看到了什么” 鱼童被哪吒一拎出来,便正对着无数狰狞巨大的龙尸,他嚎啕大哭起来“妖怪妖怪” 哪吒松了手,鱼童跌跌撞撞,腿脚发软地一路嚎哭着跑了。 屠尽东海龙种之后,它们终于在世人面前,现了真身。 美少年的粉面上涌起一丝红晕,他转过身,眼若寒星,眸子极亮“父亲,你们看到了,对不对” “儿未曾同任何人说谎,这些,确实是妖魔。” 李靖缓过来了,望着三儿子的神色,却道“哪吒,你还不知错。” “儿有何错如果父亲是怕诸天神圣怪罪,那儿可以一力承担。” 李靖长叹一声“无论如何,你造了再大的杀业,也毕竟是我的儿子。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 “但是我们陈塘关濒临东海,土地不丰,有赖于龙神兴云布雨,才一直风调雨顺。你今日杀尽东海龙族,可曾想过陈塘关的以后” 哪吒一怔。 李靖指了陈塘关中,望着这一幕,开始痛哭的平民。 “他们此刻和为父一样,也看到了东海龙族的真容,活得长的,更是历经过数次祭祀人牲。就算它们真的是妖魔,又怎么样谁为陈塘带来丰足,为父便供奉谁。” 真的是妖魔,又怎么样 哪吒喉咙一哽,望着父亲,竟说不出话。 李靖道“罢了,大错既已铸成,你随我回府罢。等神圣怪罪,为父同你一道请罪便是。” 回府途中,哪吒看到了路边干涸到开裂的农田。 李靖揉着眉头道“本来,之前那次祭祀之后,龙王便该降雨了” 可惜,东海龙种已经全部丧命于哪吒手上。 农田边的百姓畏惧至极地避开他们的车队,有不少平民瞧见了哪吒,便朝着哪吒扔石头。 一粒小石子成功地穿透帘布,砸到了哪吒的银甲上。 中国神话传说被他们来回翻了几遍。 这本连环画,看目录,大概有六个故事。 盘古开天、女娲补天、夸父逐日、精卫填海、后羿射日、哪吒闹海。 这得到了外面的神话学专家的认可 从板桥区刚刚开始被投影时的种种异象来看,确实是盘古开天与女娲补天。 可是,中间的三个故事却被跳过去了。 他们一进入文本世界,就直接到了最后一个哪吒闹海的故事。 郝主任认为,这是因为两个文本碎片融合导致的。 但从目录之后翻开,其他五个故事,都凭空消失了。 连环画的第一页开始,就直接是哪吒闹海。 配图是写意的,银甲美少年骑着白鹿浴血而出的画面,写着哪吒出世。 往下翻,第二页却是一片空白。 王勇正在与郝主任通话,郝主任提建议“b类甲等的神话世界,本来危险性就极高,现在又出现两个文本碎片融合的情况。我建议你们带着这个小姑娘行动。虽然两个文本碎片融合后,变数太多,但是,这个小姑娘是读过后面的剧情的,她和赵宇宙两个人加起来,总能一些线索。” 王勇道“我明白了。” 郝主任叹了口气“王勇上校,虽然我这样建议,但,我希望,你们在行动中保护好这个小姑娘。这个孩子,也是可怜人。” 王勇望了一眼眼巴巴盯着他们手里的连环画看的张玉,答道“我们有部队编制。她是中国公民。” 他们作为军人的身份,有义务保护一位未成年的中国公民。 “好,你们小心。我这边,赵宇宙缓过来了,我们会尽量从他嘴里挖一些关于他爷爷的信息出来。” “王队”陈薇、褚星奇那边发出惊呼。 中国神话传说开始通体发烫,第二页本来空白的纸上,一点点,如有人凭空绘制一般,出现了色彩 碧波万顷深处,阳光一点都照不到这里,一座由无数白骨堆成的宫殿。 白骨上盘踞着面目狰狞,张着血盆大口的龙。 龙旁,半透明的男女老少,头颅从龙身探出,惨厉地嚎叫着。 整体构图昏暗阴森的画面里,只有一抹微光,是浑身灵光的银甲小将,身挽红绫,手持金环,从上方跃来,劈开了无边的黯淡。 他身上的光,照在了那些不停挣扎的透明鬼魂上。 一部分被照到的鬼魂,面露安详,竟不再痛苦嚎叫。 这幅图下方缓缓浮现出文字 哪吒闹海。 它开始翻页,第三页正要显示画面,却忽然蹿出火苗,自己燃烧了起来。 陈薇、褚星奇等手忙脚乱地扑灭火苗,第三页却仍旧烧成了灰烬,洋洋洒落。 屋外,忽然狂风大作,天色忽黯。 一阵阵慌乱的脚步声响起,侍女们的声音混在一起“三公子回来了” 王勇将连环画塞到了张玉怀里,道“还你。抱好。” 张玉傻乎乎地张大眼睛的时候, “陶术”王勇叫了队伍里一个戴着眼镜,又瘦又高,总是默默不语的年轻人。 陶术应声,他上前拉住了张玉,然后,他的手迅速透明,被他拉着的张玉也随着他一起隐形了。 他们俩失去身形的一刹,王勇等人顶着李府侍女的外貌,退到一旁,恭恭敬敬地垂下头。 一阵带着某种腥气的风拂过,哪吒掀开帘子进屋了。白鹿没有如往常一眼紧紧跟着他,而是远远地、仿佛害怕一眼,在距离他有一阵子的地方徘徊。 他忽然停住脚步,回首瞥了站立一旁的王勇等人一眼“谁准你们擅自进我的屋” 他扬起执着金环的右手,杀意顿生。 白鹿急得呦呦直叫,正要冲过来的时候,哪吒又放下了乾坤圈,按住了自己的眉心。 半晌之后,他才道“出去。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侍女”们应了一声,缓缓地往后退,退出门外。 陶术拉着张玉,也在悄悄往外退。 混天绫拦在了他们面前。 哪吒转过身,眉目阴沉,额上的朱砂痣也红得近乎发黑“两个藏头露尾的小贼,就不必出去了。” 张玉被陶术拉着,正面对着哪吒,亲眼看到,他身上叠着两个虚影。 一个,眼睛血红而邪气,肤色靛青,嘴里生着獠牙。 一个,粉面朱唇,眼神锐利,神态痛苦。 两个虚影,不停轮换出现,仿佛在抢夺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12章 须臾之间,青面獠牙的,短暂占据了上风。 哪吒额前的朱砂痣越发黯淡,直成了黑色。 他的抢横在了门前,混天绫像毒蛇一般猛然袭向陶术。 速度之快,连一帘之外的王勇褚星奇都来不及出手。 张玉胸口抱着的连环画发烫,放出了金光。 彭。 “哪吒”被金光一照,感到手上刺痛,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混天绫被弹开了。 陶术紧紧拉住张玉的手,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分开了。 松开手的一刹,陶术的隐形失效,张玉暴露在空气里。 “哪吒”眯起眼看向张玉抱着的连环画“我当这个臭小子,怎么能把我一直压制在体内十五年。” 他的眼睛,像某种食人的野兽的眼睛。 王勇和褚星奇顾不得暴露,扑上来挡在她身前。 “哦,原来还有同伙。”他笑了,“因为那臭小子,我十几年没有吃过血祭。今天正好开荤。” 褚星奇和王勇盯着他,如临大敌。 他们都有奇幻类文本的经历,从中得过好处,此刻,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眼前“哪吒”周身粘稠恶意的法力如磅礴大海。 被他们挡在身后的张玉忽然开口“你,不是,哪吒。” “我当然是哪吒。”眼前有着哪吒外貌的生物,咧开嘴笑“我才是奉命降世的哪吒。” 他,或者说是它,盯着张玉,笑得越发畅快“把你怀里的东西留下来,我可以留下你的魂魄不吃。” 它闲庭信步似的,往前走了几步。 噗。 稍后几步的陈薇七窍流血,她的五官、肌肤,如水一样开始溶化。 而王勇几人的画皮也开始撑不住了。 “哦画皮鬼”它惊奇地咦了一声。 王勇的身形如水溶化,变回了金发蓝眼、神色严峻的小女孩,她的眼也在法力压迫下,留下一行血泪,秀美可爱的脸上全是沉凝,喝道“抓住他。” 她话音刚落,“哪吒”便感到脚下的木板变软了,似乎有了生命一样蠕动起来,一股吸力在将它往木板里陷。 它轻轻一蹬脚飞起,混天绫一拍,那木板就发出一声哀嚎,仿佛受伤的生物一般。 它飞起的刹那,正要冷笑,屋子上方垂下的长长的帘幔,忽地,有了生命,拟作一条蟒蛇,层层勒住了它。 而屋顶,也长出眼睛,以房梁为利齿,以柱子为手,向下嘶吼着张开了嘴。 哪吒的整个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一霎时活了过来,开始和“哪吒”作对。 趁“哪吒”被突发的情况缠住了片刻,王勇在队伍频道里低吼一声“走” 褚星奇拂动拂尘,一手抓住张玉,一手抓住王勇,而王勇抓住陈薇,所有人串在一起,刹那沉入地中,消失无踪。 下一刻, 彭 彭 巨大的声响响彻总兵府。 在下人们赶到的时候,府邸里,三公子住的独间,已经彻底被某种力量炸成了废墟。 废墟之上,眉目阴沉的银甲少年浮在半空,看着自己的掌心一道被飞溅的铜屑划出来的血痕。 渗透出来的血液,是金色的。 下人们战战兢兢地喊“三公子,您没事吧” 一向虽然寡言少语,不理世俗,却待他们很温和的三公子,在半空低头看了他们一眼。 那一眼,看得所有人通体发寒,腿脚一软。 那不是人的眼睛。 而更像在祭祀人牲时,从天上俯瞰下来的神明。 一行人坐倒在陈塘关郊外的小树林里。 褚星奇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的妈呀,说爆炸就爆炸,这个哪吒真是了不得。” 陈薇一直低头捂着脸。 王勇被最后爆炸时候的冲击波带起的碎片击中,肩膀在流血,队里会医术的正在为他处理伤口。 张玉坐在地上,抱着连环画,原本愣愣的。听到褚星奇的话,摇摇头,说“他,不是,哪吒。” “他不是哪吒是谁那混天绫,那乾坤圈,那小脸蛋,啧啧。” 张玉说“你笨他不是、哪吒” 她有点生气了。 褚星奇被这样一个据说是轻度弱智的小姑娘骂了笨,哭笑不得,正要说话,斜地里伸出一只雪白的小手,阻止了褚星奇说下去。 王勇处理好了伤口,蹲在她面前,蓝色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她,像问一个大人一样问她“为什么说,他不是哪吒” 张玉眨了眨眼,她亲眼看到一个高大的大哥哥,眨眼变成了这样一个还没有她高的小妹妹,因此原先被抢走连环画的敌意也低了不少,更多的是好奇。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拉了拉小妹妹金色的头发,似乎要确认真假。 她手下没个轻重,“小妹妹”被硬生生拉掉了好几根头发,却只是皱了皱雪白的小脸,一脸严肃地望着她“拉够了回答我的问题。” 张玉收回手,想了想,指了指画册,说“这里,才是,哪吒。它,不是,我的哪吒。” 她比了比“它,可怕,长着很长的牙,青色的脸,眼睛红的。你们,看不到吗” 她有些难过地说“哪吒,会对我笑。他,跟老师,一样好。它,坏。” 在她心里,形容一个除父母外的人顶顶好,那一定只能是和启智的老师一样好了。 王勇跟褚星奇对视一眼。 陶术之前也受了伤,此刻,伤好了一些,佐证了张玉说的话“之前,小姑娘怀里的书放出金光的时候,尽管只有很短的一刻,但是,我确实也借着光,看到了。哪吒身上叠着两个影子。其中一个长得奇形怪状的。” 王勇让褚星奇重新打开镜花水月,向外界通讯“郝主任在吗” “怎么了”郝主任迅速地接上。 “你问一问赵宇宙,他笔下的哪吒到底长什么样子。” 王勇将之前的事情,以及张玉的说法合盘托出“我也有怀疑。虽然,我们和哪吒接触不多,但从几次见面来看,情况确实不对劲。” 郝主任听了他的转述,立刻重视起来了“好,赵宇宙已经恢复过来了,我们的人,正在问他关于他爷爷的事情。我现在立刻问他。” 过了一会,隐隐听见现实营地那边的一些嘈杂声。 郝主任的声音重新在镜花水月化作的耳机里响起 “赤目青肤,嘴生獠牙,邪气俊美。这是赵宇宙说的,他笔下,奉神圣之令降生的哪吒,隐藏在美少年外貌下的真身。据说他是参考了某个宗教神话里,哪吒的长相。” 他的声音里甚至还有点说不出的兴奋“我和参谋团商量了一下,你们遇到的,可能是我们曾经研究过,但是目前为止,还没有遇到过的境况。” “两个融合的文本碎片,在抢夺文本世界的主导权。 由于哪吒是两个文本碎片的交汇点,因此,这种抢夺的现象,会集中在他身上体现。” 王勇沉吟片刻,问道“那,参谋团的意见是什么。” “这是危险,但也是机遇。”郝主任似乎在原地转了好几圈,皮鞋踏地的声音不停传来,隐约还听得到常教授等人的声音,“目前主线剧情屡屡找不到,进入不了剧情层,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两个文本碎片融合带来的不稳定。如果能确定其中一个文本碎片成为文本世界的主导,那寻找剧情层的难度,将大大降低。” “王勇上校,我们建议,你们帮助其中一个文本碎片,建立主导地位。” “至于选哪一个,我们建议,选择赵宇宙的文本碎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13章 一行人在山林里扎寨。 “王队,我们真的要让那个那个哪吒占据文本世界的主导”已经恢复了美艳外貌的陈薇,也听到了郝主任的建议,向王勇问道。 她想起之前目睹的祭祀人牲的场面,有些不能接受“它和那些享受人牲的神灵是同类。” 王勇正在指挥那只兔子帮助团队干活,道“不是我们让,而是,这是最省力的选择。第一,赵宇宙人就在我们手里,他的文本,我们掌握的最全。而张玉手里的文本古怪太多,后面直接是一片空白,问她原来的剧情,她也讲不出什么。”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转过身,“你觉得那个哪吒如何” “很危险。我在聊斋里也没有过这么危险的感觉。”陈薇道。 “那如果我们和它对上,你觉得胜算几成”王勇看她一眼,难得温和地多说了几句“陈薇,我们的目的,是尽量以最小的伤亡,破除文本世界与地球的融合点,驱逐文本世界。而不是拯救文本世界的土著。你觉得,现在占上风的,是哪个文本碎片” 陈薇张口欲言,却想起祭祀人牲的血腥场面,狰狞可怖的龙头,邪气一笑的“哪吒”,她沉默了下来 很明显,是赵宇宙的以杀成圣。 “我们如果选择赵宇宙的以杀成圣,那么,只需要躲藏等待即可。 占据上风的文本碎片,会将另一个主动的压制下来,到时候,我们可以直接进入剧情层,并尽快进入内核层。 而如果我们选择哪吒闹海,正面和哪吒以及它背后的神灵对上,你能预料过程中会有多大的牺牲又要耗上多久” 王勇娇嫩的声音里没有指责,只有一丝无奈“我为祖国的人民负责,为你们的性命负责,而不是为文本世界的土著负责。” 褚星奇抬着木材经过,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姐姐,你要适应下来。你现在是有军衔的,作为部队编制,我们只讲为谁的利益服务,不讲纯粹的善恶。” 陈薇,曾经被卷入爱丽丝世界和聊斋世界,但是直到这一次行动前,才刚刚加入他们的编制。 他们在干活,张玉却坐在小树林稍远处的一处大石头上,在翻着她的连环画。 她智力上有缺陷,年纪也只有十三四岁,众人便叫她在一旁玩耍休息。 张玉翻开连环画,反复抚摸着哪吒闹海第三页燃烧后留下的一层纸茬。 几米外的灌木丛里,悉悉索索。 一对茸角探了出来。 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从叶子的缝隙里张望着她。 “呦、呦。” 绿色的叶子旁露着一点雪白色的皮毛。 它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一点点顶着灌木丛朝她移动。 过了一会,那露着茸角和雪白皮毛的“灌木丛”挪到了张玉的身旁。 张玉忽地伸手抓住了那对鹿角。 “呦呦”树丛里的它受到了惊吓,叫了几声。 随即,它响起,叫太大声会被那边的人类听到,连忙又镇定下来,叫声也低了起来。 张玉拨开叶子,笑着点它湿润的鼻子“笨妈,也,这么,和我们,玩” 白鹿低低地呦了一声,咬住她的衣角,往下山的方向拖。 “你要,干什么” 张玉不明所以地望着它“大姐姐、大哥哥说,我,不能,乱走。” “呦” “乱说”张玉有些生气,“大姐姐、大哥哥,是,好人” 他们对她没有恶意。 她本能地觉得,他们和她的老师一样。 短短的时间里,温柔的陈薇和活泼逗趣的褚星奇、沉默的陶术等人,已经让她开始信任。 白鹿有些急躁地刨了刨蹄子,在灌木丛后面转了几圈。 “张玉,过来吃饭,你那边有什么东西吗”陈薇在那边喊。 白鹿看他们要过来了,张玉却仍不肯跟它走,便叼住张玉的衣领,力气奇大地往自己背上一甩,呦了一声,四蹄生云,腾往空中去了。 “张玉”陈薇追过来的时候,白鹿早已消失在空中。 “哪吒”踱步在陈塘关里,一路上,平民都躲得离他远远的,彼此之间用眼神互相示意。 他撇撇嘴,问体内的另一个哪吒“这就叫,道路以目吧我来人世,是替上神抢人心,享血食,得香火来的。你倒好,抢了我的身体十五年,还给我杀了东海龙族,惹了平民的不喜。” 对于它来说,东海龙种如此不济,死了也就死了,关键是,东海龙种死于这具身体之手,给陈塘求雨失败,既达不到败坏殷商气运的目的,又败坏了民心。 它笑了起来“不过,要不是平民的憎恶,父母的失望,使得你心神动摇一霎,我还抢不回身体。” 虚空里,哪吒手执乾坤圈,脊背挺直地站着,抿着唇一言不发。 “大人大人”怯怯的声音响起来。 一个妇人,拉着小男孩,顶着一个破烂的瓦罐,跪在他们面前。 “哪吒”扫了一眼他们的脚上,带着木枷。是奴隶。 奴隶在殷商是不算人的。 对于它来说,他们更是和口粮差不多。 不过,被猪狗一类的口粮挡路了,他有点不悦。 他虽然笑着,扫过来的眼神极其冰冷淡漠,妇人抖了一下,还是怯怯地说“这是我们从野外采的果子给您” 他们能得以活命,全赖这位大人。只是他们俯身为奴,所有的,都是主人家的,所能凑得出的,唯有这一瓦罐的甜果子。 住手,不许吃人。 虚空里的哪吒死死地握住了它的手。 “哪吒”扬眉笑道“干嘛奴隶也算人他们不是要感谢我吗我正好有点饿了,想吃点血食。” 哪吒的决心却似乎极大,一时竟和他角力起来。 妇人和男孩看到眼前的三公子,左手紧紧握住右手,表情怪异,一边脸含笑,一边脸愤怒,极其诡异,不由地索瑟了一下。 最终,愤怒逐渐地控制了表情,三公子冷冷道“滚” 男孩哇地哭了出来,妇人连忙放下破烂瓦罐,拉着男孩,唯唯诺诺地退走了。 斥走他们,哪吒捂住额头,路两边的行人,在他眼里都化作了血红的一道道影子散发着果子一样的清香。地上从瓦罐里滚出来的果子,反而是灰色的,毫无颜色。 这就是,妖魔眼里的世界 那个和他声音一样的东西,在他耳边喃喃地笑 别抗拒呀这本来就是我的身体我很饿别吃平民就好了吃点奴隶吧 他咬着牙,不理睬这声音,跌跌撞撞地往城外去。 城外没有人。 那个声音,还在絮絮叨叨 这个身体流着神的血液,本就是我的。你抗拒了十五年也没用最终还是我的 迷迷茫茫中,哪吒不知自己到了何处,只知道大概到了郊野。 呦。 呦。 熟悉的鹿鸣声响了起来。 他的视野竟意外清晰了一些。 “哪、吒”一个清脆而有点傻气的声音。 很快,她欢喜了起来,抱着他叫“哪吒哪吒不是,它” 她的胸口有滚烫的东西,烫得他的心口也热起来,视野刹那之间褪去了血红。 他仿佛再次在人世睁开眼,看见张玉正抱着他傻乎乎地笑。 他怔怔地看着她笑。 忽觉得手心发痒。 他低头看去,白鹿正在舔着他的手心,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他,也充满了无限欢喜。 他意识到了什么,觉得眼里有点酸楚,却轻声说“你们不应该回来。他随时会取代我。” 他点点白鹿的脑袋“你不该把无辜的人也卷入进来。带她走吧。” 白鹿有些委屈。 小少女拉住他的白袍“你是,哪吒。它,不是不要让给,它” 哪吒摇摇头,看着手上还没有彻底愈合的伤口“不是我想让给它。这具身体,确实是它的。” 张玉有点急了,她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忽然拉住哪吒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哪吒,我的” 他被她的言语动作惊倒退一步,拼命缩回手,她却死死锢着不放。 慢慢地,他的身体里一直不停低语的“它”的声音,却渐渐低下去了。 张玉才得意地松开手,把胸口微微发着金光的连环画放到他手上,指了指,重复了一遍“哪吒,我的” 他看着那本字体怪异的画,上面绘着他那日下龙宫时的图。 她拉着他的手摇了摇“哪吒,你它,不是。你让,它就是” 他在刹那之间,竟然懂得了她的意思。 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和白鹿的眼睛一样,都湿漉漉的。虽然带着对人世的懵懂,但是,却如此坚定,甚至,别有清明。 他冷面上的笑涡又露出来了“好。我答应你。” “不过,”他耳朵通红,低声道“以后,不可如此。” 不可什么 她年纪比他还小了两岁,又生来有疾,望着他的眼睛和白鹿的眼睛一样迷茫,似乎不觉得自己的举止有什么不妥,只是向着他笑。 哪吒便扭过脸去了,轻轻地叹了一声,道“走罢。去见我的父亲。” “我要,做个了结。” “赵宇宙,你爷爷叫赵之星” 郝主任问蔫蔫的赵宇宙。 赵宇宙愣了一下,以警惕的眼神盯着他们,一言不发。 “你爷爷过去参与过哪吒闹海动画的制作” 过了半晌,赵宇宙才道“那关我什么事。” “没什么意思。”郝主任推了推眼镜,“我们就是想和你聊聊,你创作以杀成圣的思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14章 因不能将张玉独自放任在郊外,哪吒带着她回到了总兵府。 他对张玉道“你在我屋子里等一会,他们说,母亲病好些了。我要先去见母亲。。” 张玉却紧紧跟着他不放,睁着大眼睛时刻盯着他,似乎怕他再次消失一样。 哪吒拿她没有办法,便将她一起带上,嘱咐道“到了母亲面前,你站得稍微远一些。” 殷氏,独居在总兵府的一处小院子里。 银甲少年推门进去的时候,低声问院子们的侍女“母亲,好一些了吗” 侍女见了他,却意料之外的惊恐,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往后缩了一下身子,呐呐地答道“夫人她夫人她” “是我儿来了吗”殷夫人含笑的声音响起,内屋细碎的声响,似乎是她下了榻。 哪吒有些诧异,又有些惊喜,母亲今日是清醒的 他正要进屋,殷夫人却已经掀开了帘子。 她容貌温柔端丽,春风含笑,却在见到哪吒的一刹那,神情呆滞,满是不可置信。 下一刻,她柔弱的声音尖利了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她春风化作恨容,眼睛死死盯着哪吒的脸,仿佛淬了毒“我儿哪里去了” 那眼神好像看着仇人。随时会扑上来。 侍女慌慌张张地解释“夫人,您前个不是已经认人了吗这是三公子啊。” 殷夫人冷笑道“你们不要哄我。我虽然糊涂,哪个是我儿,我还认得出来。” 侍女道“夫人,您仔细看,这确实是三公子啊。” 殷夫人阴着眼睛“我儿被他抢走了十五年,昨天才刚刚回到我身边。他不是我儿。” 须臾之间,她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状若疯狂“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甩开侍女,忽地跑进了内院。 另一个侍女惶恐道“三公子我们没有谎报,夫人,前几日,病确实是好了的” 哪吒却从殷夫人一开口的时候,便怔在了那里。 半晌,他才垂着头道“我知道了。你们先去照顾母亲吧。” 张玉稀里糊涂地看着,忽然走上来,蹲在他跟前,仰着头看他的脸。 她说“哭,羞羞哦。” “” 他偏过头去,不叫她看他的眼睛。 张玉又绕到他脸的方向,他便转了一下身子。 张玉干脆扭身,一下子捧住了他的脸。 他避不开她,才终于把脸转了回来,低声道“我没有哭。这具身体不是凡俗,生来无泪,不知人间食物滋味。” 她歪着头打量他的脸。 哪吒确实没有哭,只是眼下有淡淡的红痕。 他听着殷夫人房内先是嘈杂了片刻,似乎安静下来,才道“我母亲在生下我后,饱受非议与惊吓,又亲眼见父亲把我出生的肉球劈开,自此神智昏了,时常大喊大叫,要父亲赔她孩子,还试图将我掐毙在襁褓。” “我出生知事,又无泪少五感,幼时又不知掩盖与常人不同处。父亲怕母亲伤人,也怕母亲因我的怪异,而更受刺激,便叫她独居在此。我自小,只能每月看望她一次。” “但,每次我来看她,她都很受惊吓。因此,从五岁后,我就很少来了。” “我一直以为,母亲是病了。” 他待法术初成,七八岁的时候,便骑着白鹿,寻访名山大川,斩杀守护仙药灵草的妖魔。希望能取得仙药,治疗母亲。 他望着母亲的房门,道“今日,我才知道,母亲没有病,她才是真正清楚的。” 张玉只是张着眼看他。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他垂下眼道“走罢,去见父亲。” 他转身的刹那,一道身影从屋内扑了出来。 殷夫人举着剪刀,刺向他的后背。 噗,血蓬飞溅。 “啊,啊啊”张玉惨叫了起来。 她伸手阻挡殷夫人,手掌却被剪刀刺中,剧痛之下,惨叫了起来。 哪吒一惊之下,霎时揽起张玉,一跃到丈外处。 殷夫人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还想扑过去“杀了你杀了你我儿就能回来” 但殷夫人毕竟不过是柔弱女子,又常年缠绵病榻。此前能伤人,只是哪吒心神略有恍惚,又一时出乎意料,等哪吒反应过来,混天绫已经将她缠住,剪刀掉在地上。 哪吒先是施展法术,止了张玉的血,简单地治了伤,又撕下衣角为她包扎起来,然后去查看房内,房内的侍女已被殷夫人砸晕,所幸没有大碍,只是人晕着。 最后,他才来到殷夫人跟前。 殷夫人被混天绫捆着,已经渐渐失去了原先的力气,眼睛也逐渐暗淡下来,头靠着泥土,一动不动。 他单膝在她跟前跪下,半晌,唤道“母亲” “我不是你的母亲。”殷夫人说。 他默然片刻,道“无论如何,我该称您为母亲。哪吒今日,是来拜别的。” “你不是哪吒。”殷夫人闭上眼,冷冷地扯了扯嘴角,“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要滚就滚。” 一粒小石子砸到了她脸上。 刺痛的感觉让她再次睁开了眼。 一个头发短短,眼角湿漉漉得像一头小鹿的女孩子,气呼呼地瞪着她。 女孩子说“你坏,不是妈。他,是,哪吒。” 她拍了拍胸口处藏着的连环画,不太高兴地说“我的。哪吒” 殷夫人哈哈大笑起来,被绑着,几乎笑得几乎喘不过气。 张玉不知道她笑什么,有点犹豫地回头看了哪吒一眼。 哪吒却看着她和这个坏“妈”在发呆。 殷夫人最终停下了笑,她人生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对这个“儿子”说话“都滚吧。你是哪吒,却不是我的哪吒。” 哪吒道“他是妖魔。” “无论他是妖魔还是神子,都是神灵赐下的我儿。你不是。” 哪吒抿了抿朱唇,道了一声“我明白了。” 便向殷夫人磕头三下,然后站了起来,拉起张玉,离开了殷夫人的院子。 白鹿等得心焦,蹬蹬蹬地跑上来,却闻到了血腥味,登时呦呦直叫,担心地围着他俩个转,见了张玉包着的左手,更是吓得叫个不停。 哪吒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脑袋“等一下,我去见父亲。你陪着她。” 白鹿咬他的衣角。 哪吒说“我去见父亲。如果事情有什么不对,我会让乾坤圈回来保护你们,你带着她走。不许回来。听明白了吗” 白鹿很沮丧。 张玉也拉住了他“不走。” “我,也去。” 哪吒却轻轻地拨开了她的手“我不是单纯的去见父亲,我有要做的事情。你不能跟我一起去。” 看着她不明所以的大眼睛,银甲的美少年,一如第一次互通名字时的那样,按了按她的头发,笑了 “刚刚,在郊外,我就已经想起了我是谁了。也想起了你是谁了。” “我确实,是你的哪吒。” “所以,你要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我。” 他最终头也不回地走了。 红绫飘飘,银甲白袍,金环束起的发,被骤然的狂风吹得荡起。 白鹿带走了张玉。 连环画被一并带走了。 他们在附近找了一会,找不到人,最后是褚星奇动用了聊斋里的一样物品,才发现,此刻,张玉正在陈塘关内的总兵府。 陈薇十分自责,自告奋勇要去把张玉救回来。 王勇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走罢,我们一起去。” 正待出发的时候,天边忽然乌云滚滚,雷霆震天。 王勇停住了脚步。 所有人也停住了。 他们透过四维眼镜看到的眼前的树林,每一颗树上的黑色文字渐渐消失,文本世界仿佛一刹那变得更真实。 这是一个标志。 一个表示文本世界,正在进入剧情层的标志。 褚星奇喃喃“两个碎片加速融合了” 那么,谁是主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15章 乌云滚滚,雷霆震天。 板桥区的上空里若隐若现无数头颅。 郝主任正带着大兵、有关部门人员,坐在赵宇宙面前。 赵宇宙“我凭什么告诉你”他的痘痘都仿佛随着脸色一起气愤地涨红了,“难道菊花手机能大剌剌把自己家怎么做瑞兽芯片的秘密公布出去我写文的思路也是商业机密” 赵宇宙咬牙不肯讲以杀成圣的创作思路。 郝主任抬头晃了晃手机上的照片一张档案的扫描件,上面还贴着黑白照片,照片主人长得和赵宇宙足有四五分像,只是比赵宇宙更清瘦,没有满脸的痘痘,也没有萎靡不振的体型,容貌更俊俏,目光更坚定清明。 “这是你爷爷” 赵宇宙一眼扫过,蹦了起来去抢手机,被旁边的士兵一把按住。 “你们人肉我”他咬着牙,半晌,愤愤地一甩脑袋“我呸某国就是没人权” 郝主任一脸笑容“是啊。美国没人权。美国连你的性向都记在政府档案里了。我们中国,包括你在内,也就记记从小到大我们升学考试、家庭变迁。” 赵宇宙被噎得翻个白眼,一屁股坐下“都有档案,还问我个啥。他户口本上肯定写着我名字呗。你以为我想当他孙子” “那我们继续聊以杀成圣的创作思路” 赵宇宙沉默片刻,才道“没什么好聊的,我就是乱写的。” “乱写到抓着什么写什么,把自己的爷爷的作品也写进去” “他还不是用的上美的哪吒闹海”赵宇宙炸毛了,吼了出来,下一刻,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胸膛起伏,半晌,说“没错,我的却用了他那本连环画里的形象。那又怎么样” 郝主任问“那么,我问你。你文本里,到底谁用了哪吒的形象” “”赵宇宙说,“你什么意思” 郝主任推了推眼镜“我的意思,很简单。为什么,明显这个文本世界融合后,是以你的文本为优势地位,但是,你的主角,却从来没有出现过” “父亲。”哪吒进门的时候,李靖正在批改公文,将竹简放到一旁,喝了口茶“是哪吒啊。怎么,回来了” “嗯。” 李靖捋了捋胡子“你虽然不大听话,总是闯祸,唯独一点,却比他孝顺多了。” 他看向哪吒“前几天,我向太乙真人告罪,上真宽宏大量,说,你虽则有错,但东海龙族索求无度,也是一错。只要我们再举行一次大型祭祀,到时候众神会来陈塘享用祭祀,你在祭祀仪式上,向剩下的龙种道歉,再亲手宰杀人牲,让众神享用。那就一切都过去了。” 哪吒不语。 李靖便踱了几步,拍怕他的肩膀“我儿,你母亲糊涂。在为父看来,你和他都是我的儿子,你还一向孝顺仁厚,为父觉得,你如果肯下一些决心,便比他要更合适做总兵府的三公子。” 哪吒便抬头看他,须臾,道“父亲,我们一定要对着神圣俯首帖耳吗” 李靖答道“儿啊,你真是幼稚。你看天上,风云雷电,雨露风霜。哪一个受人类控制” “可是,它们会听从神灵的调动。只要奉献人牲,便由我们风调雨顺,不必担心年景一时不调。你一向仁厚,难道忍心,看陈塘的父老乡亲,受涝受旱” 哪吒道“可是神灵胃口越来越大。我们陈塘,甚至整个商的人丁,够他们挥霍吗” 李靖捋了捋胡须,沉吟片刻“这,为父倒也考虑过。群奴毕竟是父老乡亲的财产,死伤过甚,也难免民怨。” “不过,我商外,颇多野人部族,茹毛饮血。你两个哥哥在外征伐,就曾运来大量野人为奴,深得大王欢心。神圣只要血食,倒不计较奴隶还是野人。” 说罢,李靖拍了拍哪吒的肩膀“太乙真人传来音讯,众神已经快要到了,为父也已准备好数千人牲。我听说你从你母亲那来,恐怕心情也不好。你去好好休息罢,准备招待众神,这次,决不能再肆意妄为。” 哪吒轻轻一叹,拱手“是。儿知晓了。” 他却没有回府,离开总兵府,漫无目的地在郊外走,一路上,看见了捕鱼篓,看见了卖鱼的。 看见了制网的,看见了制作弓箭的,看见了售卖野兽肉的。 最后,他看见城外,有衣衫破烂者,正带着劣质的石锄,在挖土,将一条几近干涸的小溪里的水,引进了一小片荒田里。 哪吒久久驻足。 呼狂风骤起。他们慌慌张张地看了一眼天上,丢下锄头,匆匆地跑了。 哪吒也抬头看天。 乌云涌动,碧波万里涛涛浪,层层拍岸。 电蛇飞射,高空的乌云中,隐隐闪露出无数青面獠牙的巨大头颅。 一如,他出生的那日一样,诸神齐聚。 混天绫在阴沉晦暗的天下,一抹艳红被狂风吹得飘起。 他一步,接一步。走向城楼。 他的父亲正在那里等他。 陈塘已备下三千人牲。 张玉抱着连环画,坐在哪吒安排的屋子里,一直心神不宁。 忽然,窗外,一声惊雷,天色骤然黯淡。 白鹿“呦呦”地叫了起来,极凄厉。 屋内光影闪动,张玉吓了一大跳。 “嘘,”有人说,“是我们。” 张玉定睛一看,原来是王勇和褚星奇等人。 白鹿看到他们,警惕起来,想故伎重施,驮走张玉。 下一刻,却呦呦地叫唤,惊慌失措地陷入了沼泽般柔软的地面,然后被褚星奇的拂尘捆了个结结实实。 张玉不解地看着他们捆起白鹿的四蹄。 陈薇蹲了下来,温柔地问她“小玉,我们听说,你和哪吒这一天一直在一起” “和你在一起的,是哪个哪吒” 在李靖的满面笑容下,哪吒在城头,那些巨大的头颅前站定了。 这些头颅齐齐张开血盆大口,四方传来震耳欲聋、令人作呕的喝问声 “李哪吒,你认罪” “李哪吒,你认罪” “李哪吒,你认罪” 银甲的少年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头颅。 李靖催促道“哪吒,快啊,你还在干什么” 话音落时,哪吒冷面一笑涡“齐了。” 什么齐了 哪吒手中忽现乾坤圈,笑道“妖魔到齐了。” 李靖顿觉不妙,他一字一句道“神圣在前,你发什么疯” 哪吒望着满城百姓向云中那些狰狞可怖的头颅俯首,对着漫天的乌云高呼灵光,看着三千密密麻麻的人牲,男女老少,一脸麻木。 他说“父亲,你说,雨露风霜,不由人控制。可是,我只见到,想吃鱼,便下河;想吃肉,便入林;遇野兽,有弓箭;逢干旱,凿沟渠引江河。” “人,完全可以靠自己活着,不需要祭祀来取悦什么诸天神圣。” 李靖冷笑“你倒是现在跟我说起道理来了你长这么大,一身血肉倒是神赐。可是你吃的,用的,穿的,哪样不是陈塘所出” 他一步一逼,指着那密密麻麻的人牲“你说的不错。但是,捕鱼下河,被驱使着去凿沟渠的,都是奴隶与野人。你自己看看,陈塘,奴隶与野人的丁口,比平民加贵族部曲,还多得多,如果没有神圣镇我大商国运,这些奴隶野人,凭什么还要给你贡鱼贡肉早就造了我李家的反,造了大商的反了还有你李家三公子的吃穿” 哪吒却道“只要是人靠自己的双手决定的结局,就是大商从此不存,那也是人的抉择。” 他叹道“父亲,你说母亲糊涂,其实,母亲看的比你清楚。我确实,不是你们的哪吒。” 语罢,脚尖一点,混天绫飞起,乾坤圈鸣啸,竟然整个人都直直射向云中。 “郝主任,比对结果出来了。”常教授带着几位文学领域的专家到了。 拿着哪吒闹海和以杀成圣。 郝主任站起身,看到他们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 犹豫了一会,常教授才道“两篇文本里,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乙文模仿甲文的一个a角色,但是,乙文模仿的时候,会把a角色拆成两部分。把a角色的外貌给b角色,把a角色的性格、追求、精神,给c角色。” “一般来说,阅读者,真正会觉得相似的,是a角色和c角色。” “虽然,以杀成圣里,有一个真身青面獠牙的反派哪吒。但经过比对,比对结果是,以故事分析学的角度来看,和哪吒闹海里的哪吒,行为模式、精神内核,真正相似的,是” 这个结果,宣告了他们之前给出的一个重大错误建议,常教授停了片刻。 “是我的主角。” 从刚才起,又一直低着头的,赵宇宙却抬起头,眼圈红了,主动开口 “我的确化用了哪吒的形象。 但是,那个青面獠牙的,只有哪吒的名字,不是我文里,真正被我投射了哪吒闹海形象的哪吒。” “我文本里,真正模仿了哪吒闹海形象的哪吒,一直都是我以杀成圣的主角。” 杀尽诸天神圣,还人族清明世界。 郝主任皱眉“可是,以杀成圣的主角,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常教授解释道“所以,从头到尾,就没有两个哪吒。只有一个哪吒。既就是赵先生的主角。也是,以哪吒闹海为原型的,哪吒。” “这也是,赵先生的主角,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原因。” 眼前的板桥区,乌云中,无数巨大的头颅,若隐若现,乾坤圈,混天绫,银甲反映着点点雷光,粉面朱唇的美少年浑身浴血,正与诸天神圣厮杀。 常教授望着那身影,叹了口气 “也就是说,现在,不是两个文本碎片谁为主导,就选择哪一个哪吒。 “因为从头到尾只有一个哪吒。 所以,真正在进行选择的,是哪吒。 “他选择哪个文本碎片,哪个文本碎片,才是这个文本世界的主导。” “和你在一起的,是哪个哪吒”陈薇问她。 她话音才落,连环画又开始发烫,从张玉怀中挣了出来,无风而起,哗哗地翻页。 紧接着化作灰烬的第三页,第四页开始,重又有了图画 漫天乌云前,银甲少年卷着混天绫,粉面上全然冷傲爹娘,云中的,是妖魔。儿没有错,却向妖魔认错,岂非荒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16章 连环画第四页,定格在银甲少年直面漫天乌云的刹那,整个文本世界微微晃动起来,无形的水波扩散。 被捆着四蹄挣扎的白鹿,鹿头上那行黑色的通灵白鹿楷体字消散不见,它好像变得更具灵性了。 褚星奇道“王队,文字彻底消失了。我们进入主线,进入剧情层了。” 王勇“嗯”了一声“接下来,我们一切小心。尽量以最小的伤亡进入内核层。” 陶术等人都是第一次正式进入文本世界。 王勇向他们说“从现在开始,谨言慎行。剧情层更接近文本世界的主世界,我们进入剧情层之后,等于我们也是文本里的角色了,我们的一举一动,也会影响到现实世界。而我们,也可能真正牺牲在剧情层。” 一个队员问“王队,如果我们死在剧情层,那等文本世界被驱逐之后,我们的尸首会怎么样留在现实世界的原地吗” 王勇顿了一下,看他一眼“没有尸体。死在剧情层,不会有尸体。” 那队员还想再问,褚星奇按了按他的肩膀,笑嘻嘻的,眼底却一片暗沉“别问了,你不会想知道的” 见队员们不再询问,王勇说“现在,我们商量以下稍后的行动怎样才能找出进入内核层的钥匙。” “根据以往的经验和学界的研究,内核层的钥匙一般都与主线剧情相关。” 正此时,趁众人的注意力都不在它身上时,白鹿猛力一挣,褚星奇的拂尘断了一截。 它翻身而起,一系列动作迅如闪电,叼起张玉背上的衣服往背上一甩,凌空一跃,一口叼走了浮在空中的连环画,从栏杆上腾了出去。 张玉的惊呼,离得最近的陶术,却只击打到了白鹿的右臀,白鹿吃痛,反而更加灵动地腾飞而去,眨眼变成了一个空中的小黑点,让众人眼看着它再一次得逞。 “妈的,这畜生刚刚和我们装乖哪”褚星奇心疼宝贝拂尘,爆了粗口。 王勇却道“这鹿能损伤你的拂尘,也不是凡物。镜花水月是我们联通外界的重要工具,你先检查一下,我们再去追回张玉。” 褚星奇意念一动,拂尘化作镜子。 却只剩了半面,还裂开了一道口子。 那半面镜子里,郝主任略带急色的面孔映照出来“你们这么久都没有联系我们王上校,事态有变。” 黑云沉沉,漫天晦暗,无数巨大狰狞的头颅藏身其中。 灿灿的金环与艳艳的红绫,在这些口生利齿,眼霹雷电的巨大头颅间穿梭。 时不时,轰隆,轰隆,巨响中,有头颅坠落。 天上仿佛下起了腥气的金雨。 彭。 一个巨大的头颅坠落在陈塘门前,砸得稀巴烂。 一个戴木枷的小男孩喃喃“娘,你看。” 他眼里原先身披盔甲,脚踩祥云的神,倏尔之间,褪去了颜色,变作了一个稀烂的大脑袋。 金雨打湿了他的头发,小男孩望着晦暗的天空中,一点绚烂的红色,一抹醒目的银白“娘,三公子没骗我们。这些真的是妖魔。” “嘘”妇人连忙捂住了他的嘴,畏惧地看了看附近的平民。眼角却也不自觉地瞟着那个巨大的头颅。 巨大的头颅砸在海里,落在沙滩上,掉在陈塘,越坠越多。 小男孩数“一、二、三” 云层上的头颅,剩下的,肉眼已经可以数得出数量。 “砰”。 最后一只巨大的食人鹤也被红绫从高空甩下,骨肉稀烂。 银甲的美少年也耗尽了最后一丝精力,金环围绕,红绫飘拂,浑身金血地从云中缓缓降落,。 他轻轻地,轻轻地,落在了一个温热的背脊上。 一双柔软的手臂搂住了他。 他们一起落在了东海的细软沙滩上。 白鹿伏在地上,手臂的主人温柔地把他额头上湿漉漉的头发拨开,手指轻轻摸着他脸颊上的细碎伤口。 哪吒抓住她的手指,闭着眼,低声说“我很累。让我休息一会。” 她就老实地一动不动了。 他安静地依在她怀里,白鹿也静下来。 二人一鹿听着海浪拍岸的声音,过了一会,他轻轻地说“你们一个都不听我的。” 张玉咯咯地笑。 白鹿委屈地直用鼻子拱他。 哪吒才睁开眼,对着他们笑了。难得有点儿少年人活泼劲头,一跃而起,把张玉也从沙滩上拉了起来。 天上的乌云还没有散开,甚至越聚越浓。 哪吒理了理白鹿被吹得东一撮西一缕的皮毛,又把张玉被天风吹得糊一脸的头发,拨到一起,用一根闪着微光的皮筋扎起来。 锐利无匹的少年英雄,却不适合这种精细活。 他生来无泪少五感,又父母亲缘浅,从来自绝于人世享乐之外,更不要提扎女孩子的头发了,因而手忙脚乱。 张玉被他扯痛了,啪地拍了他的手,说“笨。不如,我给妈,系的。” 哪吒微微晕生粉颊,却抿了抿唇,手下轻了很多,却没有停下。 很快,头发扎好了,张玉就不计较了。 因为这根皮筋一扎上,她就好像要飘起来一样,身体极轻盈,一蹦几尺高,又轻飘飘地像一片叶子一样落下。 她吃惊又欢喜地转了一圈,蹦蹦跳跳。 哪吒说“这是龙筋。你带着,水不侵,火不犯,可以百病不生、身轻如燕。” 顿了一下,他说“你在你的世界里,就不会,再遇江河之险,受百病之苦。” 张玉听不大懂,但开心地想拥抱他。 她被老师、同学赠送礼物的时候,也会拥抱他们。 哪吒脸更红了,贝齿咬了一下唇,还是没推开她。 只是低声道“多谢你,十三年来,都没有丢掉我的世界。” 乌云的颜色越来越沉,有什么东西在云层里复生。 雷鸣电打。 白鹿急切地叫了起来。 “但是,”哪吒轻轻地将她推开“天上的乌云,只有妖魔死绝了,才会散开。” “人间的神道,只有神灵死绝,才能停止。” “否则,只要人间还有一个同类在,它们就必然复活。” 他身上与漫天神圣搏斗留下的伤口还在不断往下淌着金血。 “我现在,是世上最后一个妖魔。 也是,最后一个神灵。” 白鹿叫得更凄厉。 张玉懵懵懂懂。 哪吒说 “可是,我更愿意做人。而不是做神。” 一个青面獠牙的虚影在哪吒身后疯狂挣扎起来。 哪吒抚摸着白鹿,说“我知道,你是从人的那个世界来的,专门来陪我。现在,也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白鹿眼里蓄满了泪水,哀哀地,却点了点头。 一如第一次见面那样,银甲的美少年骑在白鹿上,金环绕身,红绫飘拂。 他对少女微微一笑,白鹿化作长虹,冲进乌云。 王勇一行人赶到的时候,陈塘关中,人人如梦初醒。一霎时,不见了木枷,不见了麻木的人牲。 巨大的头颅凭空消失不见,连李靖,都仿佛一场大梦刚刚醒来,愣愣地问“为什么这里这么多人跪在地上” 只有小少女愣愣地望着天空。 天上的乌云已经散尽了,露出蔚蓝的底色。 连环画却金光大盛,无风而动。 第五页上,只绘着一柄宝剑,满地惊心的红。 仿佛,揉碎桃花,红满地。 玉山倾倒,难再起。 王勇默然,对郝主任说 “哪吒已经做出了选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17章 天上乌云散尽,日光照下, 碧波万顷,波光粼粼。 再也不见森然的气象。 世界凝固一刹之后,隐隐绰绰的“撕拉”一声,仿佛世界被重置,天地间焕然一新。 原本的世界无论是海洋、天空、还是沙滩、陈塘关,都带着莫名阴森肃杀的氛围。 此时,却一刹之间,从油画绘成的海,变作了水墨画风格的海。 天上的云不再浓墨重彩,而是云尾舒卷,像中国画里的祥云。 原是青石垒成,带着北欧灭世神话里晦暗厚重风格的陈塘关,须臾间变作了一座红色漆墙,端庄朴实的普通中国古代城池。 张玉愣愣地看着眼前画风大变。 “哪吒哪吒”她叫了几声。 却没有人回她了。 只有连环画上那一页,宝剑落地,惊心动魄的嫣红一片。 她呆呆的坐在那,王勇摸了摸她的头。 张玉说“他,也,不见了。” 她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勇说“他没有不见。他回到了自己选择的世界了。” 张玉抬头看他,眼底亮了一些“自己的,世界” 王勇把那本连环画拿在手中,放在她手里,示意她看“喏。” 第五页之后,又出现了新的画面。 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莲花。 莲花外包着一层透明肉膜。可以隐隐绰绰地看到,有一个三四岁的小胖娃娃在舒展四肢。 下面标着的文字,却不是莲花复生,而是哪吒出世,这是哪吒闹海中的第一幕。 “他重生了。” 王勇不管张玉听不听得懂,一点一点讲给她听“他选择了中国神话传说里的哪吒闹海,所以文本碎片融合以后,以哪吒闹海为主导,文本世界线将会重置。哪吒闹海这一段故事,重新回到了故事的最开始。” 张玉听得懵懵懂懂,王勇的眼里难得有一点笑意,他的小手拍了拍张玉的肩膀“走吧。我们带你去总兵府。” 总兵府里,李靖急得捋着胡子团团转。 夫人怀胎三年,今日才要生下孩子。 “老爷夫人生了” “生了” “生、生了个大肉球。” 李靖大吃一惊,顾不得忌讳,奔到殷夫人房里一看,痛心疾首地看到了一个半透明的大肉球,里面有一朵含苞未放的莲花,他说“我儿不能是妖孽” 便举剑欲劈,在即将碰到肉球的刹那,莲花开了。 金光条条,围着一条红肚兜,光屁股的小胖娃娃,额心一点朱砂痣,坐在莲心,冲他,冲母亲,冲世界,咯咯地笑了。 一头李府驯养的白鹿,好奇地伏在门口,打量着这个小娃娃。 李靖一下子便心软了,殷夫人连声唤道“狠心的老爷,快把我儿抱过来” 小娃娃落地就能讲话,喊爹爹妈妈,喜得殷夫人李靖连声应答。 隐身的一行人在窗外看着殷夫人慈爱地将小胖娃娃抱在怀里,张玉看得目不转睛,王勇说 “这一次,他五感俱全,能品尝人世美食,能尽情少年意气,会有慈爱的母亲,威严软弱,却也爱着他的父亲,会有仙风道骨的师傅。” 张玉喃喃“他,也会,惹到龙王。” “也会,倒在地上,红红的,血。” “也会,用花,做胳膊,回来。” 她有点难过“他还会疼的。他,会哭的。” “是。”王勇说,“他全都会重新经历一遍。” “但他如愿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从故事的一开始,重新做人的哪吒。” “这个世界,总地来说,还是人做主的世界。他最后,会成功地打败龙王。” 张玉问“他,会记得,我吗我告诉过他,我叫,张玉。” “他不会再记得你了。”王勇说“他现在只是剧情层的一个角色主要角色。他会一遍又一遍地重演剧情。” 张玉便沉默下来,望着窗户里的哪吒,没有一个人知道,此时,这个生来便不灵慧的女孩子,在想些什么。 褚星奇笑嘻嘻地掐了掐她的脸蛋“小妹妹,别伤心。文本世界的角色居然能有自主选择权的特殊情况,我们也是头一回遇到。现在只是恢复常态而已。” 王勇道“走罢,哪吒的故事重新开始剧情的轮回,我们也要,想办法前往内核层了。” 张玉却走一步,停一步,不停地回望。 一直到哪吒闹海的世界,化为一个虚影。 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被逗得咯咯直笑的小哪吒,忽有所感,举目去望。 窗外,一只受惊的残疾小雀,从蔚蓝的天空飞远了。 小哪吒怔了怔,不熟悉的情感忽然涌上心头。 年幼的他尚且不知道,这种情感的名称。 他只是喃喃“雀有病的” 带着莫名的怜惜,与怅然若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18章 离开总兵府的一霎时,世界摇动。 海水倒卷,云天在下。 王勇取了一幅备用的四维眼镜给张玉戴上。 她来时,是被不知名的女声送过来的。一下子跨越了无数天地。 此刻,她才看到,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大哥哥大姐姐们,和她一起,走在一个虚无缥缈的空间。 这个空间是纯白的,但是有一条宽阔无比的墨黑色大道。 这条大道比她见过的最宽阔的马路,还要宽。 他们正走在黑色的大道上面。 大道像一条黑色巨线,贯穿了整片空间,大道的尽头,是一片白茫茫。 大道的两边,悬挂着一个又一个巨型的画片,足足有一幢电视里的上海东方明珠那么高。 每一个画片,都是活灵活现的,像老师放过的电影那样,里面的人物和景物在动,在演绎。 劈开混沌的盘古在第一幅画片里, 第二幅画片里,女娲炼着五色石, 还有追逐太阳的夸父, 在海中戏耍,却被巨浪淹没的精卫, 有炙烤着大地的九个太阳。 最后一幅画里,是长大后,依旧银甲红绫,金环束发,锐似青锋剑的少年英雄。 张玉抱着连环画本体,望着这些曾经在连环画上看过无数遍的画,情不自禁地伸手去够。 他们是从哪吒的画,往盘古的方向走。 张玉伸手探进了哪吒的那幅画,画片平滑的表面如水波一样,泛点涟漪,手上的触感,如伸进水中一样。 陈薇连忙把她的手拉了回来“不行,小玉,你要是进去了,就得重新走一遍哪吒的剧情才能出来。” 可是张玉已经碰到了画片里美少年的银甲。 画片里,他扒完龙筋,正低眉擦拭自己的乾坤圈沾的血。 突然地,仿佛被什么人碰了一下,他警觉地抬头,却没有看到任何人,不由蹙眉。 她站在画外,摸着发间的龙筋,怔怔地看着他。 陈薇不善言辞,见此,撞了最会逗趣的褚星奇一个胳膊肘。 褚星奇吃痛,哀怨地白他一眼,随即笑嘻嘻地叫张玉:“小妹妹,抬头看看。” 张玉下意识依言抬头,一眼看见头上有密密麻麻、框着黑色边框的文字在飘浮 美丽的女娲荒凉的大地纯洁的人类英俊的盘古的了 文字组成的词语,每一个都像活的,扑闪着黑色边框,在追逐别的文字。 有些文字亲密密地黏在一起,合成一个大框框。 褚星奇笑眯眯地“我给你变个魔术” 他轻轻一跃,把黏在一起的美丽的女娲给拆开了。 然后摘下了女娲,又从英俊的盘古里,摘下了一个英俊。 他向张玉眨眨眼“看好了哦” 他把英俊和女娲凑在一起,咦,两个词语互相嫌弃地逃开了。 陈薇噗地笑了“你语文太差了,缺了一个介词的” 褚星奇挠挠头,嘿嘿笑着揪住一个被其他文字追逐的最狠的的。 的,不情不愿地被褚星奇塞进了英俊和女娲中间。 瞬间,三个黑框框融合成了一个大黑框框。 褚星奇松开手,一行文字飘上了空英俊的女娲。 他略带趣味地让张玉望向左边第二幅,女娲炼着五彩石的那幅画片。 巨大的画片里正在炼石头的女娲,美丽的女性容貌,便逐渐从柔和变得硬朗起来,最后变成了一个外貌英俊,身体却还是上身是女子,下身是蛇尾的古怪形象。 而她旁边的人类似乎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好玩吧”褚星奇看着张玉的神色,笑道“你要不要试一试” 张玉一脸好奇的时候,王勇皱眉打断了他们“不要滥动文字层。剧情层虽然比文字层高了一级,但也有文字层反过来影响剧情层的情况。” 褚星奇挠挠脸颊,松手把文字安回去了。 画片里的女娲又恢复了原本的外形。 他们终于走到了盘古的画片前。 盘古开天的故事已经轮完一遍,现在,正在重新从第一遍,混沌一片黑暗开始,盘古正握住了一把斧子。 而浓稠无尽的虚空黑暗里,盘古面前,潜藏着无数恶意至极的影子。 王勇盯着那把斧子,对褚星奇道“链接外界。” 板桥区上方的“玻璃罩”里,又回到了一片黑暗的状态。 只是,“玻璃罩”上,有一条裂缝,浓稠的黑暗,正在透过裂缝往外渗透。 郝主任不得不带领团队,与部队一起后撤三十里。 此时,他们接到了王勇的通讯请求。 精华水月化作的镜子里,金发蓝眼的小女孩带着与年纪不符的老成严肃“主任,我们已进入剧情层。外界情况如何” 郝主任透过四维眼镜,望了一眼正在外泄的黑暗“哪吒闹海的故事,已经结束。现在,又轮回到了盘古开天的状态,板桥区基本已经没有活人。并且,文本世界正在外扩。王勇上校,你们需要加快进度。” 王勇问“赵宇宙那里没有别的信息吗毕竟根据理论,文本世界与地球文本,有高度的纠缠。如果能挖出文本作者的一些创作思路,或许我们可以挖出一些线索,少很多伤亡” 郝主任叹道“他父亲前两年刚刚艾滋病死了。他母亲和他奶奶,也早十几二十年的去世了。他爷爷赵之星创作这个文本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七八岁的年纪。” 他侧了侧身,赵宇宙正阴沉沉,呆愣愣地坐在一边发呆。 从他方才亲眼见到镜花水月里,哪吒选择冲向乌云,毁掉自己,也毁掉青面哪吒开始,赵宇宙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你们小心,只能一样一样试过去了。”郝主任无奈的嘱咐。 王勇点点头,留下缺少攻击手段的陈薇照顾张玉。 其余人一齐跨进了盘古画片。 在他们跨入的刹那,镜花水月的链接,断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19章 这两次刚刚被抽调来的常教授,吓了一跳。 郝主任却道“别急,某些文本世界会有隔绝镜花水月信号的地方。如果后续真的全军覆没,会有相应的显示。” 赵宇宙还在发呆,郝主任看向他“小赵,板桥区有六十万人口。” “六十万条命。如果能驱逐文本世界,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还能回得来。” 被无尽的虚空黑暗笼罩的板桥区,那粘稠的黑暗还在不断的往外泄露。 整个板桥区几乎人烟灭绝。 赵宇宙坐在那,半晌,动了动嘴唇“可是,这是他的中国神话传说。我不是他。我能做什么” 郝主任知道他嘴里的“他”是赵之星,便极有耐心 “你爷爷赵之星,一向和外人接触的少,这本连环画创作之后不久,赵老先生就去世了。听说,他去世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只有你。” “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你们不是有档案吗” 郝主任道“我们虽然有档案记录,可是档案只是记录了一个人一生比较大的变迁,却不记录他的情感,他的所思所想,是冷冰冰的。而艺术,与一个人的思想情感,有莫大干系。”” 他放柔和声音“小赵,我们只是想和你聊聊你爷爷。” 赵宇宙的眼睛闪了又闪,最终,他望着一片漆黑的板桥区,说 “我出生于一九九一年。他死的时候,我才八岁。” 一九九一的春天,赵之星的儿媳,生了一个男孩。 赵之星的妻子,李蓉,成天乐得不见眉不见眼的。 可是,赵之星只在孙辈出生的那一天笑了一下。 他总是郁郁不乐。 从上美被调到老家东北的这个纺织厂后,尽管工作卖力,但他没有一天是高兴的。 只要有空,他就一个人躲在一边,写写画画。 他的收入有一小半,都拿去买了美术工具。 他们全家是老工人,有钱。 是少数几个家庭里,有电视的。 每次,小孙子看电视的动画片,赵之星也挤在一边看,看得比小孙子看还认真。 为此,老妻李蓉经常埋怨他“你就还老惦记着那过去的三板斧” 赵宇宙垂着眼睛“他六零年进的上美,在上美工作了二十八年。最后是被赶出来的。” 郝主任点点头,这个,他们是知道的。但是档案说赵之星的调迁原因,说的很模糊。 只有简单的几句“组织安排”。 “为什么说是被赶出来的” 赵宇宙吐了一口气“奶奶说,他发癫,在日本人面前丢了中国的脸。” “长大后,我也查过,奶奶指的,应该是八四年,宫崎峰、高畑功访问上美的事情。” 张玉抱着连环画,坐在大道上等。 陈薇焦急地瞪着巨型画片。 王勇等人一跳进去后,画片里,盘古的身旁,就出现了几个穿着现代衣服,极不搭调的小人。 盘古的画风,是连环画里的,中国画风格,狂放飘逸的写意画。 他们的画风像是现代的马克笔涂鸦火柴人。 大大的黑色脑袋,一条线的身体,四肢也是四根黑线。 陈薇指着这些火柴人,对张玉说“这是大哥哥们。” 张玉便瞪大了眼睛,辨认他们。 一个火柴人拿着三条垂线的小木棍,这是褚哥哥。 一个火柴人,矮矮的,马克笔画的圆圆脑袋上,顶了两个金色的小揪揪。应该是长得像小妹妹的王哥哥。 一个火柴人,一条线的身体,也比别的火柴人的线条要细一点,瘦一点。这是陶哥哥 连陈薇都不一定能一一认出来,张玉却倒是一个一个指给她听。 她问“姐姐,他们在,干什么” 一群火柴小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工笔画的盘古身后。 其中好几个小人,圆圆脑袋上,竟然两边流着血。 这是受伤了。 陈薇压着担心,说“他们要去拿盘古的斧子。” “为什么,拿,斧子里面好多,坏的。大个子,好的。他有斧子,才可以打碎,坏的。” 陈薇勉强笑了一下“你不懂的。” 张玉听她这么说,就不再问了。抱膝安静地看着。 一群小人捧着斧子,哼哧哼哧地往画面的方向移动。 犹如电影镜头里的角色,离镜头前的观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跃出镜头。 砰,一群火柴人从画片的水幕里跳出来,又恢复了活生生的原貌。 一把巨大的斧子,足有十几米高,砸在地上,掀起气浪。 然后,斧子开始慢慢缩小,最后,变成了正常的斧子大小。 好几位队员捂着耳朵倒在她们跟前,从耳里往外渗血。 褚星奇的拂尘又短了一截,他苦笑着揉了揉耳朵“他们的耳膜破了,小姐姐,拿压缩空间里的药品出来,先治疗一下吧。” 混沌之中,只有无边无际的虚空黑暗。 这片黑暗却并不安静。 黑暗深处,无数扭曲恶意的影子,昼夜不停地嘶吼狂笑咆哮尖叫。 他们一迈入虚空,听到了这些声音,耳朵孔里就开始流血。 很快,一声巨响,混沌被撕裂开,这些声音就惨嚎着开始消失。 他们趁此机会,提前取走了开天斧。 即使如此,好几个队员的耳朵,仍然受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王勇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嘴角流血,身上的爱丽丝装束,裙子破了小半,一直跟在身后的兔子不见了,只有腰上还挂有一只耳朵没了的兔子玩偶。 他急促道“来不及了,盘古斧被我们拿走了。这一段剧情没法按照框架发展下去,要崩了快走,我们到下一段剧情去” 他话音刚落, 盘古的画片碎成了万点荧光,散入整个纯白的虚空世界。 纯白的剧情层空间塌陷了一角,上方漂浮的文字黑框,被惊吓得噗嗤噗嗤一飞而去。 经过盘古这一截的黑色大道,开始扭曲。 纯白的虚无空间里,无数粘稠的黑雾开始弥散开来,巨人伸了个懒腰,凭空具现化,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这个巨人在黑雾里成型,和画片里英俊的盘古不太一样。 它生得五官狰狞,胸腔是开着的,蠕动着一团长着牙齿的血肉。 它冲面前的几个人裂开了大嘴好吃。 小眼睛里闪烁着凶光。 一个队员被吓得倒退一步“这、这是什么” 王勇叫褚星奇“还能支撑吗” “还可以。” “全员,一个拉另一个。跑我们进女娲的剧情” 黑雾弥散开来,如活着的物质朝他们涌来,巨人一跨几米,嚷着吃要伸手抓他们。 他们顾不得身上的伤,朝女娲的画片奔去。 在黑雾,在巨人的手即将抓到他们之前,穿过了水幕,跳进了女娲的画片。 而黑雾与巨人停在了女娲画片前,仿佛有所忌惮。 穿过水幕,霎那,天地转换。 眼前是一片荒凉而安静的天地。 女娲补天的剧情尚未开始。 他们正好落在天柱的一座山下。 一行人全坐倒在了地上喘气。 “呼呼那是什么”一位队员喃喃着问。 王勇咳嗽了好几下,咳出血沫“文本世界,是以地球文本为伪装的异界。文本对这些异界来说,是得已接近地球的伪装皮,也是约束他们的容器。” “因为异界与某篇地球文本的高度相似性,它们要与地球融合,就必须借助文本的量子纠缠。那它们得其利,也必得其害它们也要必须按照文本的剧情来做伪装,在剧情层当中作为角色,不断地重复剧情,缓缓转化地球,与地球融合咳咳咳” 陈薇连忙拍了拍他的背,王勇示意褚星奇继续解释。 毕竟,负责培训新人,也是他们的责任。 褚星奇夸张地表示自己伤也还没好,但仍乖乖接口道“比如哦,异界可能本来就有一群类似于盘古故事里存在的混沌中的妖魔。它们要融入地球,就必须扮演盘古开天这个剧情。其中一个妖魔,可能扮演了盘古的角色,在剧情中,无知无觉地成为盘古。” “剧情崩塌,等于把这个约束它们的容器砸破了,它们就砰,跳出来了哦。” “这就是为什么,学界的理论里,说剧情层,是文本世界的主世界,它更接近异界的真面目的原因。” “所以,”褚星奇摸了一把自己那可怜的拂尘,忽然偏过头,眨眨眼对张玉说“所以,小妹妹,千万,千万,不要把文本世界里的角色,当成是角色真人具现化哦。谁知道文本剧情的伪装背后,是怎样一个异界生物呢” 张玉虽然不甚聪明,却听明白了最后一句话,她一下子站了起来,看起来很生气“哪吒,才不是,那样的,黑乎乎的,坏的” 褚星奇看她气得浑身都在轻轻颤抖,小脸涨得通红,登时恶劣地哈哈大笑,乐极生悲,一下子牵动了伤口。 陈薇翻了个白眼“幼稚,活该。”也不去管他,手下继续治疗其余受伤者。 张玉却是真的伤心了,她在原地转来转去,湿漉漉的眼睛红了,喃喃着“才不是才不是” 小姑娘如此伤心,一时队里众人都不忍。纷纷暗怪褚星奇嘴贱。 瘦瘦弱弱的陶术皱眉“褚星奇中校。不要以一概全。我看过资料,虽然异界生物,在文本下的真容,有一些很险恶,但是,不是全部如此。” 褚星奇也有点儿后悔,他自知失言,却见下一刻,张玉一蹦三尺高,轻飘飘如会气功一样,“我要去,找,哪吒” 她竟然顺着风飘下了山。 而此时,天地间,传来了轰隆隆的倒塌声。、 天柱倒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20章 远处的天柱折断了一截,再也撑不住天,天上破了个大窟窿,露出紫色的界外。 天柱折,地维绝,陨石飞落,天河水涛涛而下。 之前在外面,板桥区,已经见了文本世界的大洪水投影一次。 这一次,在天柱山下,用肉眼看到这恍如科幻大片里末世降临的一幕,所有人都被镇住了一瞬,下一刻,他们都反应了过来“张玉” 从山上望去,张玉仿佛会轻身术一样,轻飘飘跃下,落在了山下。 天火熊熊,天河涛涛。 她只顾埋头往前奔跑,竟然分开火焰,穿过天河,仿佛水火都在避让她一样。 “呼,”陈薇稍稍松了一口气。 王勇道“张玉身上,应该有某样文本世界的特殊物品。” 陈薇问“王队,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天柱折断,女娲补天的剧情,应该就要开始了。趁她没跑远,把她找回来。虽然她能避水火,但不一会,水里的妖魔,天上的鸷鸟,就都出来了。” 褚星奇摸摸鼻子,自觉地站了起来“我去吧。” “嘎” 刺耳的鸣叫声在天上鸣响,生着女人头的鬼鸟,带着弥散的黑雾,已经从界外到来。 他们看到,一条山脉立了起来不,那不是山脉。 那是一个巨大的、人身蛇尾的女子。 她身长近千丈,堪媲美盘古,有峨眉山之高,只是身影似乎略有些透明。此时,正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呵欠,迷惘地环顾四周。 明知这是异界生物,王勇仍然感到震撼,低语道“女娲” 陈薇道“王、王队,她朝我们过来了” 女娲向他们走了几步,却没有动了。 一个温柔的女声在他们耳边响起 你们不该拿走那把斧子。那不是钥匙。 王勇神色一变。 女娲却自顾自地低下头,她发现了一群妖魔正在围攻一个眼熟小人,她蛇尾一动,妖魔们被拍成了肉饼。 她向王勇等人伸出手我知道你们在找什么。到我手掌上来。我没有恶意。 陈薇等人看向王勇。 王勇却知道,他们没有选择。 现在他们一群老弱病残,外面还有逃出剧情束缚的混沌魔神等着。 而女娲的实力看起来不输给盘古,他们之所以能取得斧子,还是趁了剧情中,“盘古”没有开天之前,身形还不够强壮。 左右都是死,不如赌一把。 何况,他第一次看见,在“剧情”中,还能脱离角色,存在自主意识的异界生物。 不不是第一次。 王勇想到什么,蹙了蹙眉,道“我们上去。” 张玉抱着脑袋“啊啊”了一会,脑袋上却被人揉了一下,咦她睁开眼睛,没有看到包围她的妖魔,只看到了褚星奇无奈的笑脸“小妹妹,是我说错了,成吧我们先上去这里很危险的。” 不远处,女娲的手掌上,站着大哥哥,大姐姐们。 女娲让他们站在自己肩膀处,然后找了一根大木头,把原始人类全都放了上去,在洪水里推着走。 她一边用尾巴驱赶着水中妖魔,一边说 那群家伙是贪婪无度的混沌种,你们不该打破束缚,放生它们。 “什么是混沌种” 他们在现实世界培训的时候,在文本碎片经历的时候,都没有遇到过这样心平气和交流,还能不被角色同化,有自我认知,还没有敌意的异界生物。 或许哪吒也算。但是除了张玉外,没有人和哪吒深入交流过。 这个披着女娲皮的异界生物答道 一群没有形体,以吞噬为乐,会污染扭曲世界的东西。 在我们的世界里,它们是世界的蛀虫。 王勇见她有问必答,便试探着问“那么,你又是什么” 我蛇尾女子笑道你们地球吸引了我们来,却不知道我叫什么吗 她停在了一处稍微完好的天柱下,把大木头推了上去,慈爱,却略带寂寞地看着人类一一从大木头上下去。 我是女娲。 王勇眼皮一跳,此时此刻,却忽然想起学界一直在争论的那个理论 地球文本与异世界的高度相似性,导致的量子纠缠。 只是,在我们原本的世界里,我那一段历史时间中,我的孩子们,全都死在了史前大洪水里。 尽管我补好了防御界外生物的防护罩,但是,我的孩子们却已经消失殆尽,被洪水淹没,被混沌种吞噬。尽管后来有新的人类诞生于大灾难后,但我的种族,终归灭绝在了大地之上。 他们半天说不出话。 半晌,陈薇才结结巴巴道“那你为什么、还、还” 女娲笑了你们可以当我是一段借地球文本复生的记忆投影。 王勇默然片刻“你是什么时候脱离女娲补天的剧情的” 张玉却忽然呀了一声。 她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胸口飘出了一块五色石,它荡荡悠悠,飞向女娲。 王勇看着那块五色石,霎时明了。 张玉,应该早就进入过女娲补天这一段剧情,还拿走了剩余的五色石。 补天剧情里,五色石,就像盘古的斧子一样,是剧情的关键节点。 从那时候起,女娲就从重复的剧情里醒过来了。 五色石化作光芒,渗透进了女娲的身体,她凝实了三分,却仍显得有些透明。 女娲说我只能帮你们避开混沌种一时,我的世界也要崩塌了。它们不会忌惮一个早已死去的记忆太久。 天地开始摇晃,不是像之前的天柱倒塌的那种震动,而是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你们要找的东西,在唯一的真实里面。 唯一的真实 不待他们问些什么,荒凉的世界,就如之前的画片一样,慢慢化作了万点光芒。 无数黑色的、浓稠的恶意影子,团作黑雾,扒在世界边缘,许多声音重叠在一起 “嘻嘻找到了” “食物好香,食物。” “死去的食物,不要。” “活的食物” 女娲略带缅怀地望着那些迷惘的人类他们也早已同她一样虚化了,毕竟不是真实的存在。 但她仍张开了双臂,如最温柔,最勇敢的母亲那样,挡住了那些倾斜而下的影子。 多好啊,你们早已遍布了这个世界。 那么,就请好好地,存在下去吧。 砰。 女娲补天的画片,彻底化作了无数的光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21章 女娲透明的身影与荒凉的世界一同,砰地一声,炸开,散做万点银光。 最前边的黑影在银光里惨叫着蒸发。 但黑影汇聚的黑雾仍旧紧紧追着他们不放。 我送你们去安全的地方。女子最后的声音,轻如羽毛。 无形无质、柔和而坚韧的力量裹挟着他们,化作一团光,呼啸着穿过了虚无的空间,从木杖化成的桃林,从炽热的九个太阳,从卷起惊涛的海浪里穿过。 “噗噗噗”他们落入海水中,砰地溅起水花,呛了一大口的海水。 幸而,他们作为部队编制,特训的项目是包括游泳的。 几个受伤比较重的,由轻伤的带着,也不至于沉下去。 只是伤口浸泡在海水里,难免疼痛难忍。 张玉倒没什么事,懵懵懂懂地浮在海面上,在一边拍着水花玩。 远处就是沙滩,他们招呼了一声张玉,往沙滩的方向游去。 终于游到海边时,几人摊在细软的白沙上,温暖的阳光打在脸上,眼前碧浪轻拂,黑雾无影无踪,总算出了一口气。 张玉则坐在沙滩上,望着阳光碧浪白沙,总觉得似曾相识。 她忽地站起身,回身一望,远处,有一座红色城墙的大城,也依稀眼熟。 “啊。”她怔怔地半晌,忽然叫了一声,死命地推瘫在那,死狗一样的褚星奇。 褚星奇懒洋洋地拿手挡着太阳“小妹妹,我也很累啊让我休息一会。” 张玉便气鼓鼓地把他埋回了沙子里,情不自禁地踢踢蹬蹬地往那座大城走去。 望山跑死马,她走了一段,便走迷了路。 兜兜转转,又走回沙滩来,想找大哥哥大姐姐们,却骤然在一块眼生的礁石后,她停住了脚步。 海边,阳光照在银甲上,闪着光。 灿若朝霞的红绫正浸没了一截在海水中,随流荡着。 他赤脚踩在浅浅的海水里,望着海面,似乎在出神。 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轻忽地上下地煽动。 雪一样皮毛的大鹿,伏在他身旁,正在酣睡。 察觉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粉面朱唇,却眉目凌厉,神态锐利。 翩翩少年,却好似青锋剑。 天地焕然,人间陌路相逢,他们的目光轻轻一碰。 她心里莫名地生出了短短人生里,尚不能理解的一种极大欢喜。 但这欢喜,下一刻,便被冰冻住,敲得粉碎。 他看她的目光全然陌生,蹙眉道“哪来的小女子这里的恶龙喜好童男童女。我早就禀明父亲,不许年少男女,轻易涉足海边了。” “回去城中,不要再来。”他收回混天绫,与她擦肩而过。 张玉望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褚星奇找到她的时候,她躲在礁石后面一动不动。 “怎么了怎么了谁欺负我们的小妹妹了” 褚星奇把她的脸抬起来,心里一动。 张玉的哭与一般人不大一样。 她的眼里在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眼泪,可是神色却是茫然的,仿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伤心。 晃了晃耳朵上的小圆耳钉,褚星奇一贯不变的笑,稍稍地淡了,他带着叹息道“我早就说过,别当真。他们永远在故事里轮回。你遇到的他,早就不见了” “你,胡说。”她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反驳。 褚星奇叹道:“算了,回去吧。队长他们都在找你。” 回去的时候,见张玉一边掉泪眼,一边不服气、还带着一些蔫巴巴的样子,他们却全都没有多问。 陈薇轻轻地在她肩上拍了拍,王勇他们正在讨论“唯一的真,到底是指什么女娲把我们送回哪吒闹海的世界,难道内核层的钥匙,藏在这个故事里” 忽然间,无形的声浪传出海波万里。 咚。 咚。 咚。 耳朵受伤的几个队员禁不住,痛苦地捂住了耳。 一个如碎玉击冰的少年音色,回荡在万顷碧波之上 “孽龙,还我陈塘的儿童来” 红霞翻起千层晕,整个东海波翻浪涌。 这是所有人都熟知的故事。 王勇道“哪吒闹海的剧情已经开始了。” 张玉猛然抬起头。 果然,须臾之后,海波动荡,黑潮奔涌,乌云遮日。 翻滚黑浪的海里,涌上来一个面目凶恶,手持金瓜锤的男子,骑在一匹海马上,被一群虾兵蟹将簇拥,剔着牙道“什么儿童几个黄毛小儿,早就在我肚子里了” 混天绫无风而起,银甲少年冷笑道“哦那就打开你的肚子叫我瞧瞧。” 龙太子勃然大怒,化为龙身,与他缠斗。 风云色变,红绫激荡。 海波都被两人的激斗迫得分开。 最终,金环一记打得白龙瘫软在了沙滩上,脑浆迸裂。虾兵蟹将轰然而逃。 哪吒环着红绫,收回乾坤圈,落在了白龙边。 踢了一脚龙尸,他挑挑眉,正要废物利用,去剥龙筋的时候,忽然额头一痛,恍惚中似乎看见了自己将龙筋剥下,赠与一个女子的画面。 女子 是母亲 他此前又几时剥过龙筋 他蹙眉,不知道这些莫名其妙的记忆从何而来,按了按额头,正要继续下手的时候,忽地一顿,心念一动,混天绫飙起,骤然往背后的方向袭去 混天绫停在了一个少女的面前。 他回身一望,怔了一下“是你。” 便将眉蹙得更深“我不是让你回去城中吗” 少女却不惧他的冷面,竟然又向前走了几步,眼里噙着泪花,仿佛在问,又要好像在确定什么“我叫,张玉。你,叫,什么” 这番对话无缘由地熟悉。 哪吒不知为何,被那双眼睛给刺了一下。 他从来不理睬城里年纪差不多的女性,此时,却不由轻轻偏过头,颇不自在地答道“我是哪吒。” 张玉喃喃着念了一遍哪吒,忽地笑了“你还是,哪吒。那我们,就,又,认识了。” 又 哪吒定睛看她,正欲开口,却听见天上嗡地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破了。 他抬头望去,只见天边一角,宛如破碎的书页,有一看便令人觉得不吉的黑雾,从天边涌进来。 无数影子飞射而来。 其中一道,正冲他们飞来。 哪吒一惊,见张玉还呆在原地,立刻将她一揽,飞退而去。 影子撞到了龙尸上。 刹那之间,影子不见了。而死得不能再死的龙尸,却忽然睁开了一双眼珠子。 它开始发生诡秘的变化,黯淡的眼珠子里射出血红,体型开始涨大,模样变得狰狞,龙身上的鳞片竟然赘生了人头。 其中一个,赫然是哪吒认识的、一个被夜叉虏去,被龙太子吃掉的童子。 它张开利齿,冲着他们流涎水。 在它扑来前,哪吒手一翻,金环嗡鸣,狠狠扑去。 这东西不敌,再次倒下。 他眯起眼,打量这死而复生的怪物。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东西。 影子还在不断地坠落。 忽然,一阵红光震天而起。 他们回身一望,无数嘶吼、狂笑的黑影,如流星一般坠入天地之间。 陈塘关也有无数黑影下落。 此时的陈塘关,整个都燃起了紫红色的火焰。 但这紫红色的火焰,不似寻常火焰,让人觉得炽热。 反而带着无尽的冰冷与扭曲。 火焰里,红色城墙的陈塘关渐渐扭曲模样变化着。 最终,定格为了,变作了一个乌云万里,晦暗阴沉,如怪物居处的青石城。 “小玉,你怎么又一个人跑走了”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哪吒警惕地看去,却见一行穿着怪异的陌生人,站在不远处。 为首的,一个金发的夷人小女孩,稳重地向他伸出手,微笑道“哪吒,我们合作。怎么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22章 陈塘关变作一座青石大城,火焰停息的时候,坠落的黑影也渐渐消失了。 他们仰头看去,却发现天空变作了紫红色,云变作了西方油画里厚重晦暗的模样。仿佛沉沉地,下一刻,天便要盖下来似的。 远处的海凝固了。 波浪停在半空,一动不动。 “合作混沌种” 哪吒蹙眉“抱歉,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王勇道“你听不懂我们说的话,没有关系。但是这番异变,你总是亲眼见到。” 此时,白鹿也跑了上来,呦呦地鸣叫着,用鹿角轻轻地蹭着张玉的手,大眼睛紧张地望着紫焰熄灭,变作一座阴森青石城的陈塘。 哪吒拍了拍不安的白鹿,望向他们“你们想做什么” 其中一个褐发的年轻人,便笑嘻嘻地晃了晃自己受伤的手臂,又指指耳朵里还残留着血迹的几个队员,指指面色惨白的金发夷人小女孩“我们也不想做什么。只是,三公子,你看我们一行人,老弱病残的。能不能让我们休息一会” “我们都这样了,三公子您既然能击毙恶龙,还怕我们个个带伤的,打什么坏主意” 他们一行人看起来确实是十分狼狈。连张玉身上都是脏污一片,衣衫不整。 却感知不到恶意。 哪吒沉默片刻,错开眼“可以。跟我来。”他们的确应该休整一下。 但出乎意料的是,青天白日,陈塘关前却一个百姓也没有,城门紧闭。 哪吒凝眉敲击城门,却无论如何,都没有人响应。 他记得门口是常年有守门的年迈士卒驻扎的。那守门人兢兢业业大半生,从来守时,不应该犯这种错误。 他的眉便越蹙越深,取下束发的乾坤圈,变大后,轻轻一晃。 金环嗡鸣,声波扩散,穿透城墙。 无形中,似乎青石墙颤抖片刻,有什么东西发出吃痛的闷哼。 一个嗡嗡的声音,终于在城门后响起,声音近得似乎脸贴在门上一样“谁” 哪吒顿了顿,答道“是我。” 那个声音嗡嗡道“三公子不是说去海边吗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为何紧闭城门” 门后的声音解释“刚刚有些怪模样的东西,总兵命我们锁城。” “连我也不能进”哪吒声音平静。 “我这就给您开门。” 吱呀一声,厚重的城门徐徐开了,门后闪出一张脸。 守门人蜡黄的脸在城门的阴影下“三公子,您后面的是” 城门一开,一股腐臭味飘出。 哪吒不动声色“他们是我的朋友,我带他们回府。” 王勇和褚星奇对视一眼,还残有战力的褚星奇悄无声息地退到了队伍最后。 守门人咧开大嘴“既然是三公子的朋友,请进” 他让开了一些。 众人得已看到陈塘关内街道如常。 他们跟在哪吒身后进入。 等最后一个褚星奇也踏入了城门的一刹, 一个飘忽的年老声音,含着悲苦吗,似近似远“小心,三公子进了城,就不能出去了” 红绫飞袭,金环骤至,哪吒猛地转身。 红绫扑了个空,乾坤圈没有击中,嗡嗡地停在空中。 他们身后,没有了守门人,只有一张空荡荡、皱巴巴,年老蜡黄的人皮,眼睛处是两个黑漆漆的窟窿。皮子被黏在城门上。 哪吒依稀辨认出,是守门人模样。 怪不得,之前听他的声音,近得,像是贴在城门上。 原来真的被贴在了城门上。 过往的陈塘关行人,来来往往,却好像压根没有看见这张被粘在城门上的人皮一样。 而城门,已经彻底粘在了一块,似乎再也打不开了。 王勇看了一眼天上陈塘关的天上,天空的云是凝固的。 他摸了摸腰间的兔子玩偶,稍时,残有一点力量的兔子玩偶反馈给他这里是个密闭的空间,没有办法打通次元通道。 “警戒,这里有古怪。我的兔子洞打不开。” 哪吒却走上前去,一把揭了那张人皮。 张玉吓了一跳,王勇道“三公子,最好不要擅动这里的一切东西。” 哪吒一语不发,掌心冒出一团火焰,人皮霎时烧成了灰。 他转过身“他的魂魄,被禁锢在人皮里。” 张玉看到他垂着眉,仍旧是粉面上没有什么神情。但是她却知道,他生气了。 很生气。 灰烬落地,被风扬起的一刹,街道上本来如常的行人齐刷刷地站住了。 他们僵硬地把头一齐转向哪吒。 无论是什么方向的人。 有人的头颅甚至旋转了三百六十度。 他们脖子上的脑袋一齐张开嘴,男女老少都露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笑容 “三公子,您回来了。” “三公子,您回来了。” “三公子,您回来了。” “总兵说,要见您。” “要见您。” “要见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23章 他们的头颅齐刷刷对着哪吒的方向,没有眼白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一霎时,千人一面,万人同声,街上寂静得只有他们几个人的呼吸声。 无数双黑漆漆的眼,等着哪吒回答。 哪吒没有出声,目光在他们间梭巡。 时间过去了一小会,陈薇忽然小小地嘶了一声,在四维眼镜的频道里问“王队他们是不是离我们更近了” 王勇在频道里答道他们平移了一截。 他眼尖,看见街上的行人,脚下没有动,呆呆的,人却像黑白电视机出了故障,雪花嗞啦一声,便莫名地离他们近了一截。 最近的,一个小女童,甚至离陶术只有三米多的距离了。 他们连那小女孩没有眼白的眼睛,发灰发青的肌肤都看清了。 风里的那股腐臭味,骤然浓郁。 这些都不是活人。褚星奇曾经进入过聊斋碎片,具备一些奇幻类文本的道士技能。 满城老少,竟无一生人。 哪吒显然也清楚这一点。 他梭巡完之后,面上没有什么神情,乾坤圈震动嗡鸣,混天绫凭空而舞,昭示着主人的心绪。 他漠然对越聚越近的“陈塘民众”道“退开,我将回府,不要挡路。” 这些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便又齐刷刷地将头颅转了回去。 须臾之间,街道凝滞微妙的气氛,又松了下来。 行路的行路,买卖的买卖,父母牵着子女,年轻夫妻携手,又是一幅热热闹闹的街道景象了。 只是空气中的腐臭味,久久不散。 而仔细一看,会发现,所有人看似正常,却手脚僵硬,面部表情固定在一个幅度。 王勇压低了声音“三公子,你当真要回去目前的情况,甚为凶险。总兵府中,不知有什么在等你。” 顿了顿,王勇还是道“这些都不是活人。恐怕,令尊与令慈也” 哪吒睫毛颤了一下,终于回答他“我知道。” “我能感觉到,爹娘、兄长,与陈塘百姓的魂魄,都已经从生灵,变作了死灵。” “控制他们魂魄的东西,就在府中。” 他生来不是凡胎,灵感全开,能见六道生灵。 他的眼里,清清楚楚地映着满城哀嚎却生不由己的亡魂。 其中,他的父母、兄长,赫然在列。 张玉便呆呆地看着哪吒,她觉得,他似乎很伤心,但是,他又没有落一滴眼泪。 她轻轻地拉住他的手,试图安慰他,哪吒却退开了一步。 他也躲开了她圆圆大大的眼睛。 陌生少女的眼睛溢满着柔软,像小时候被父亲冤枉罚练武一宿时候,他累得偷偷靠在墙边,脸颊碰到的、从墙边垂下的花枝。 花朵无知,却柔软而芬芳地安慰着他的一点无措与软弱的伤心。 但他不敢去碰带着露水的花枝。这些花瓣太柔嫩脆弱,他不过轻轻一捏,就变作了他指尖的红泥。 父母,从小便对他说,他生来不凡,因此,更不可以软弱示人。 他都手足无措,凡人又当如何 剑上若沾碎花,难免花泥红碎,染锈剑锋。 此时此刻,天翻地覆,他作为唯一可以善后者,更需要定神,不可有半点软弱的情绪。 他们之间的一点动作,没有为人所觉。 负责修理的陶术擦了一把汗,他一直捧着褚星奇的拂尘敲敲打打,此时终于修缮完毕,说“王队,镜花水月修好了。” 王勇便向哪吒诚挚道“三公子,我相信,我们虽然不如你法力高强,却我们知道一些东西,总能,助你一臂之力。” 莲花一样容貌,却一直显得如青锋剑般冷锐的少年,压抑住心中的情绪,垂下眼帘“你们要我做什么” 王勇知道,这是哪吒答应合作的意思。 “唯一的真”郝主任接到的最后一道来自文本世界内,镜花水月的传讯。 他皱眉,看常教授等人组成的文学参谋团为了这个“唯一的真”的解析,吵得不可开交。 他们正在以各种文学理论的流派,分析这个文本世界的文本。 有一些不同流派的,甚至争得面红耳赤。 结构主义的两位老教授差点撸了袖子。 只有常教授最淡定地在一边看着。 看见郝主任的目光,他说“我是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派的。我相信文本的内容与创作者的生平经历有莫大联系。我等着你们撬开赵宇宙的嘴。他现在怎么样” “情绪上头,嗷嗷地在哭。” 常教授望了一眼,赵宇宙抱着头蹲在那边,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一个大男人,二十好几了,这是怎么” 郝主任道“他说了没几句话,就这样了。” “他之前提到赵之星是因为在日本人面前丢了中国的脸,才被赶出来,是怎么回事”常教授对这个话题比较感兴趣。 郝主任“这和日本人倒没什么关系,他奶奶估计也不甚了解,随口曲解。一九八四,宫崎峰、高畑功确实曾来访上美,我通知了有关部门,联系上美进行调查。” “上美还有一个赵之星曾经的同事在世。” “据他说,赵之星不曾和在两人访华期间接触过。赵之星是因为反对上美改制,才被赶出来的。” 说着,郝主任摸了摸鼻子“这个话题比较敏感,我们也不好多说。” 常教授了悟“清理三种人” 郝主任点了点头。 正说话间,文学参谋团似乎争论出了结果。 一个结构主义的老教授兴冲冲撸着袖子过来,要给郝主任说个一二三四。 嗞啦一声,早已熄灭许久的镜花水月,重又亮起镜面。 一亮起镜面,郝主任手一抖,险些没把镜子砸了。 他研究文本世界也好几年了,从没有看过这样混乱的情况。 镜面里,银甲红绫,金环束发的美少年,正与王勇等人站在一起。 而他们对面,天上黑雾冲天,底下却七色交错,仿佛如一盘破错颜料的画布。 总兵府不停地在变换模样,如错了频道的高清电视,一会显出混沌黑暗,一会是天河滔滔,一会又热浪炙人,黑浪滔天,转瞬寒冷阴暗不见天日。 仿佛无数个剧情画片,交缠在了一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第24章 世界晦暗,只有几道雪亮的闪电劈下。 建在悬崖上的总兵府,浪花不停地拍在青石崖上。 府上罩着一层虚影,虚影中,天河疾风,人间暮雨,无边混沌,金乌烈阳,不停轮换。 他们行至总兵府的一霎,身后来来往往演绎生活的所有陈塘百姓,俱都垂下手足,僵立不动了,仿佛木偶戏的线骤然断掉。 嘎吱一声,总兵府厚重的石门,缓缓开启。 台阶往下延伸,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幽深里去。 台阶两旁,两排身穿家丁服的笑面人,他们脸上的表情,仿佛被画在脸上一样,是纹丝不动的笑容,肌肤薄薄地,纸一样的惨白,脸颊上却有两团喜庆得仿佛年画娃娃一眼鲜艳过头的红。 嘴巴一动不动,传出尖尖细细的声音“三公子,请” 尖细的声音既像年岁未足的孩童,又如被阉割的阉鸡。 褚星奇抖掉鸡皮疙瘩,在频道里说我见过出丧扎的纸人,就是它们这样的 其他人被他带得也起了一身恶寒。 他们没有迈步,为首的笑面人尖尖地说“老爷在下面等您。” 哪吒冷眼问它“若我不去见他,又当如何” “嘻嘻嘻” “嘻嘻嘻” “嘻嘻嘻” 笑面人们一齐笑了起来,嘴巴不动,笑声幽微,从台阶下极深极深的不知处飘来,阴冷刻骨。 “那就,全没啦。” “一个不剩。” “都吃掉。” 哪吒道“我将带朋友们进去。” 这些纸人一样诡秘的东西,便窃窃私语。 稍停,第一个说“您的朋友们,也可以一齐进去做客。” 在笑面人的催促里,他们踏上台阶的刹那,轰隆,石门轰然闭合。 豆点大小的绿惨惨莹光,在台阶两旁亮起。 他们下一级台阶,便亮一豆绿光,无穷无尽地向下铺开,仿佛,引路到黄泉。 笑面人完成了任务,正要消失于黑暗中,忽地,尖细的声音惨叫起来。 哪吒手指稍动,它们被点燃了。 冰冷的火光照里,它们化作了灰烬,无数扭曲的影子渐渐淡去。 一些干净幼小的微微白色光芒,被哪吒虚拢在了手心。 哪吒低首看着这些白色的光芒,似乎怔了一下“幼童的灵魂。但是,不是陈塘的。” 他抬头看了王勇等人一眼“这些孩子打扮得跟你们一样怪。露胳膊腿,短头发。” 不待王勇回答,张玉怀里的连环画忽地发出金光,金光穿透黑暗,穿过台阶,穿过石门,穿过陈塘关,穿过一层薄薄的水波,一直投到了虚空里。 如一条金色的引路线。 那些白色的光芒,欢呼雀跃着顺着这条线而去。 驻扎在板桥区里的部队,忽然看见,空无一人的板桥区的街道上,儿童商店外,忽然出现了几个一脸迷惘,四处张望的孩童,哇哇大叫着要找爸爸妈妈。 军人们连忙把这些孩子先安抚住,急报给了上级。 听到镜花水月里,郝主任传来的消息,王勇等人对视一眼 找对路了。 他们一路沿着台阶向下,黑暗中容易迷失时间,不知走了一刻,还是个把时辰,眼睛都习惯了昏暗到极点的台阶时,忽地刺出耀眼的光,刺得他们禁不住挡住了眼。 下一刻,天地大光明。 他们模糊地看见,似乎是在野外,前面长着一片惨白的藤蔓林。 他们正从那惨白的林子里过去, 最先恢复视线的哪吒脸色一沉,第二个恢复视线的褚星奇脸色古怪,左顾右盼。 “怎么了” 陈薇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视线,眼前还是迷迷瞪瞪的,问他“怎么不走了” 她的裤子,忽然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 她以为是地上的藤蔓绊到了,低头一看,却险些倒吸一口冷气,尖叫出声。 地上的那白色的藤蔓,眨眼之间,她看清了,却原来是一截通体惨白的女人手臂,十指涂着鲜红的蔻甲,正摇摇摆摆地在泥土里摇晃,似乎是植物在摇摆。 方才,是它抓了她一下。 众人被她的尖叫一惊,似乎眼前迷梦顿碎。 他们也看清了,这不是一片藤蔓林。 从褐色的泥土里长出来的,赫然是无数的惨白的人手。 这些手臂有大有小,有高有矮,如植物搬摇摇摆摆,纠缠在一起。第一眼看去,确实像藤蔓。 泥土里一些外露的,也不是藤蔓的根须,而是如水藻般的长发。 哪吒的混天绫奔来,那截抓了陈薇一下的手臂吃痛,缩进了地底。 “往前走。”哪吒说,“不要踩到它们。它抓你,是因为你踩到了它。” 无数双朝天伸着的惨白手臂,有些交缠着,有些扭曲着,组成了一大片看不到尽头的藤蔓一般的树林。 它们有生命,似乎在泥土底下呼吸着,叹息着,低语着。 这诡异的情景,让穿行在它们之间的众人毛骨悚然,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这些手臂自顾自演绎着,似乎畏惧哪吒的乾坤圈与混天绫,不敢有所动作,任由他们穿过惨白的林子。 惨白的藤蔓林后,是一大片,无边无际的水井。 四四方方的传统水井,星罗棋布,仿佛大地被戳得千疮百孔,每口水井上都压着一大块石头。 他们走在水井之间的小路上,张玉好奇地试图透过石头没挡住的一点缝隙,往井口里张望。 她往缝隙里看,黑洞洞的缝隙里,一双血红腐烂的眼珠子也在盯着她看。 张玉“啊”了一声,王勇陶术有伤在身,尚不及出手,哪吒飞身而来,揽住她退几步。 他以为她吓坏了,张玉却张大眼睛,说“下面,有人。她,看着,我。” 她只有好奇之色,并无害怕。 但此言一出,大家都有点起鸡皮疙瘩,不自觉地远离了各自身旁最近的井。 见众人的眼神,哪吒略不自在地放开她,低声道“井下倘若有人,也不是活人。” 王勇道“三公子说的不错,这地方古怪,大家须提起心,不可随意接近。” 他又道“我们有伤在身,一时不察,难免护不住张玉。她就麻烦三公子了。” 哪吒早就看出这个叫做张玉的少女,大概是有宿疾在身。他也不推脱,只是轻轻点头,虽则男女不便,但行有余力,自当照顾老弱。 王勇却在频道里发公频全员注意。我们可能已经在内核层了。 “已经进入内核层了” 郝主任略带吃惊。 结构主义的老教授挺着腰杆,操着一嘴不标准的普通话,作为文学参谋团最终的胜利者,和常教授嘀嘀咕咕了一会。 最终,常教授似乎也被说服了,负责和郝主任沟通。 常教授道“参谋团认为,有极大的可能,他们是已经进入内核层了。” 他推了推眼镜“用他们结构主义的理论来叙述,盘古故事里的混沌黑暗,女娲故事里的大洪水与妖魔,夸父追逐的太阳,后羿面对的十日凌空,精卫传说里淹死她的恶海,哪吒所面对的威逼他低头的天庭、龙王、父母。看似各不相同,其实都是一个单一的功能项。 “都充当着故事里,一种凡人无法战胜的恶势力。只是,在盘古处显现为混沌,女娲处显现为大洪水,夸父和后羿里是太阳,精卫故事里是大海,哪吒故事里是世俗。混沌、洪水、大海、烈日,世俗,六位一体。” “而盘古、女娲、夸父、后羿,精卫、哪吒,又是一类有功能的角色。他们是英雄,而且是凡人力量的代表英雄,看似是个人的英雄,其实代表着人类族群,在这种大灾难面前,明知不可战胜,迎难而上。” 郝主任毕竟不是专业搞文学的,他略带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但是,我记得,故事里人物的结局各有不同,有些甚至没有成功。盘古和女娲,确实是成功地阻止了灾难。但夸父逐日,最终身死,精卫被淹死,代代填海,不知几时能功成。哪吒,更是生死挣扎。” 常教授在一旁解释“的确如此。但是,主任,用我们马哲的话来说,这些故事里,有一个共性。” 郝主任沉吟片刻,忽然了悟。 常教授看他了悟,才道“我们先前,认为唯一的真,可能是哪吒。因为几个故事里,只有哪吒一个人,是后来朝代演化出来的仙话。其他的几个,都是上古神话。” “最后,我们发现,这跟神话仙话的演变没有干系。” “无论是按结构主义的理论,还是用马哲的提取共性来分析,哪吒之所以作为仙话人物,却被作为了连环画的主要故事,在于哪吒身上极其强烈的不甘屈服的精神。” “这些故事里,具体的人物和大灾难的内容,都可以变换。但唯一贯穿的,也是唯一真实的,只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反抗的精神。” 郝主任看着镜花水月“所以,他们有极高的概率,已经进入内核层了” 常教授点点头 “我们认为是这样。否则,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只有打破内核层共鸣点,才能返回现实的民众,会突然有几个儿童提前返回。” “恐怕,从女娲明知自己做的是无用功,也要俯身保护人类开始, 从哪吒明知异变,而毅然返回诡变的陈塘关开始,他们就已经进入内核层了。” 哪吒、王勇他们不知走了多久,在前方,无数的井过去了,有一座小小的村落。 村落是中国古代的样子。 背景是夕阳西下,村落的土坯屋子里,还缓缓冒着炊烟。 村落外,有田地。 田地里,有耕种者。 一派田园景色。 但哪吒停了脚步,褚星奇按上了拂尘,王勇皱眉。 耕田者, 是一头头人立而起的牛、马、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第 25 章 这些牛马, 瘦得一层皮在骨头外晃荡, 赤身在田里拉着农具, 吭哧吭哧地喘息。 村庄里,来来往往地,也都是一些裹着几块破布,空荡荡的肚皮哐当,鬓毛爬满跳蚤虫豸的牛马。 间或有几只瘦弱凶恶的癞皮狗抬着一顶竹椅而过,上面坐一个大腹便便的人类。 这些牛马之类的生物, 便诚惶诚恐地避到一旁。 他们站在水井密布的平原,遥遥看这个村庄。 褚星奇在频道里问王队, 我们要不要过去看一下内核层可以交流的生物,一向是融合点的重要线索。 王勇道再等等。内核层杀机重重,不比剧情层文笔层。不可轻举妄动。 方才,他们就已经确认自己进入内核层了。 因为众人身上的伤,减轻了许多。 从剧情层进入内核层, 所有曾经在剧情层受的伤,都会相当程度地消失。 众人在远处观望,那厢的田地里,一匹耕作的老马,摇晃了一下瘦骨嶙峋的身子,砰地一声倒在了淤泥里,压了一地水稻。 其他的小牛、小马, 发出嘶嘶地惊惧声音, 很快, 十几只癞皮狗持刀蹿了过来,拖走了老马。 老马在被颠簸地拖曳中,吃痛幽幽醒转,它有气无力地“恢恢”叫着,意甚哀。 王勇取出压缩空间里,哆啦a梦文本碎片所得的“翻译魔芋”,令众人服下。 他们便听到它叫着“老爷,我还没有死,还能干活” 老马的叫声越来越微弱,但是那些赖皮狗却仍旧拖着它,一直拖到了村庄外围,往井原的方向拖去。 井原一望无际,但除却星罗棋布的井,便别无它物。 它们的狗鼻子一耸一耸,似乎嗅到了味道。 他们的手也已按住武器。 狗们却忽地把狗脸上的肉都挤在一起,一脸谄媚地冲他们的方向汪汪叫了几声,点头哈腰地拖着老马绕路走了。 那匹老马在拖曳过程里,被石块土包一碰一磕,已然再也没有了声息。 它们拖着老马,将它拖过井原,拖到了惨白的藤蔓林,粗暴地把老马丢在地上。 无数双惨白的手臂,拽着老马逐渐僵硬的躯体,沉入泥中。 最终,只有一只前蹄还没有没入尘土。 那只露在地上,直戳戳向天的马蹄,开始变形,最终,变成了一双惨白的手臂,皮肤皱巴巴的,手掌间布满厚实的茧子,指甲缝里塞着陈年的黑垢。是一支老人的手。 人手藤蔓林里,又多了一株摇曳的“藤蔓”。 十几只癞皮狗似乎惧怕这些交缠的惨白“藤蔓”,见此,连忙撒腿跑了。 经过他们身旁时,一只最瘦最小的癞皮狗,冲他们汪汪地叫“天马上就变黑了。各位大人,赶紧回村子去睡吧。” 夕阳晚照,红云西来。 天色昏昏,暮夜将至。 忽地,一阵阵砰砰的声音从四周的井底传来。 每口井下面,都有东西在砰砰地、剧烈地敲着压住井口的大石头。 四面八方的敲击声汇聚起来,宛如惊雷,每响一下,癞皮狗的狗吻颤抖一下,两只耳朵下折,它夹起尾巴,顾不得多嘴,连忙一溜烟地跑了。 王勇道“在陌生地方,优先先参考土著的意见,能活下来的,通常都不简单。似乎人类在村子里的地位不低。我们先去前面的村子,找个地方落脚。” 哪吒一路走来,越来越沉默,竟仿佛他们的队员似的,也默认了王勇的安排。 一行人便往村子里去了。 他们看到麻木的牛马们,也被癞皮狗驱使着,往村庄里赶。 但是牛马们一步一回头,看着井原上,那些口砰砰作响的井,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丝丝不属于畜生的、哀哀的留恋。 村庄的土路坑坑洼洼,土坯的屋,稻草的顶,屋外各种垃圾成堆,粪坑上横个板子,就在屋外不远,臭水横流。 透过门可以看见,这些要化不化的土坯屋里,只有一炕,或者是一张破烂桌子,炕上铺着一堆爬满跳蚤的稻草,就算是被褥。 比之现代的猪圈都尚且不如。 频道里,王勇说内核层,不可能出现没有用的对话,所有的内核层生物,主动跟我们交流的内容,都必然是线索,不可轻忽。 于是,王勇面不改色地去敲门,问那些身上长虱子的牛、马。能不能让他们在屋里借住一晚。 他还将队员分成了三个小组,叫他们分别去敲门借住。 哪吒带着张玉,和王勇一组。张玉懵懂,哪吒一路默然,对此都没有什么意见。 但几个加入编制不久的年轻队员,看着这些肮脏的牛马、破败的土屋,满地横流的臭水粪便,都露出了一脸窒息的表情。 天知道,在中国,即使是最贫穷的乡村,也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环境了。 更糟的是,大牲畜们看见敲门者,都抖得跟骰子一样,藏在土屋的阴影里不肯开门。 村子里唯一像点样子的,是一座砖房,似乎是之前被抬在轿子上的,人类的居所。 有队员去砖房敲门,守门的癞皮狗看见他们的模样,只敢吠叫几声,说各位大人,老爷嘱咐了,晚上什么人来敲门,都不能给通报。 最终重新在村口聚集到一起的时候,人人一脸悻悻。 一个成功的都没有。 陈薇却犹豫了片刻“我发现一个问题” 她向来更细心,作为女性,对性别问题的关注度更高“这些牛、马、驴子,甚至是那些癞皮狗,全都是雄性。” 她一说,好几人一回想,才惊觉,确实如此。 这村子里,全都是雄性。 “可是,我分明看见,是有小马小牛的。” 他们说话间,天色黑下来的速度快得惊人。 眨眼已经黑透,一轮银月发着光辉,挂在深黑的天空。 众人都皱眉的时候,哪吒出声提醒他们“有响动。它们都在往村外走。” 一时之间,大家不说话了。果然听到黑暗里,每一个土坯房里,都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这些大畜生们偷偷摸摸地往外走。 王勇便示陈薇。 陈薇会意,将笔一绘,众人也化作了牛马,悄然缀上了它们。 从许多村落里走出的大畜生们,汇聚成洪流。 夜色里,牛马们默然地走到井边,一个守一口井。 有些小的和大的一起守一口井。 井原上,每一口大石头下的井,砰砰声的敲击石头声越来越大,牛马们开始帮忙一起吃力地推着压井的大石头。 最终,大石头被推开了。 月光下,荒野的无数口井里,爬出了一个个女鬼。 她们披头散发,眼珠子通红,面颊腐烂,黑发如水藻一般缠绕在惨白的女体上,不着寸缕。 有的女鬼甚至腐烂了半个身子,从胯部往下,都是白骨。 年少的小牲畜们,便依偎在女鬼身边,“恢恢”地叫着妈妈。 牛马们的腰背渐渐直起,头颅身躯开始变形。他们变作了人的模样。 荒原莽莽,黑夜长长,月光冷彻。 井旁,千家万户痛哭流涕。 幽幽的歌声,从井底的黄泉水中飘起,惨白的“藤蔓”们和着歌声起舞 “做牛做马在地上 做鬼腐烂在黄泉。” “夜夜日日月月年年, 我们何日做人” “春春秋秋朝朝代代, 我们何年做人” 陶术低声道“王队,褚哥,这是什么” 他话音落时,一声鸡鸣,短促的黑暗连忙从大地上逃走了,忽然天亮了。 太阳大剌剌地照下来。 阳光,一点儿也不和煦。 炽热的烘烤,威猛、霸道、恶毒。 它化作万点毒光,刺入人间。 女鬼们惨叫起着被阳光押回了井中。 男子们又变作了大畜生的模样。 村子里,人住的砖房,一下子打开了。 大腹便便的人类伸懒腰“可算是天亮了。” 他吐了一口烟气“去,把石头给我压上。别叫你们那些女鬼老婆爬出来。叫她们好好地在黄泉里给我织布、疏河道。谁不给我把石头压实了,我就给谁家加活。” 牛马们垂泪把大石头重新压在井上。 队伍里,王勇看着怪诞的景象,通过频道,向陶术解释这就是内核层。每一个内核层出现的东西,都是作者创作文本时的所思所想,以某种形式具象化。 忽地,王勇背上被抽了一鞭子。 一只癞皮狗凶恶地汪汪“不干活呆着干嘛” 然后,看到王勇,呆了一呆。 他们现在还是画皮披着的牛马外表。 王勇变作了一头金角的小牛。 癞皮狗垂涎地看着他的金角,见左右四下无人,便要伸出手去抢夺。 一只巨大的兔子忽地从天而降,一屁股坐瘪了癞皮狗。 癞皮狗被坐瘪的一刹那,忽地,阳光一黯。 只是,黯淡了一丝,极浅的一丝。 哪吒却注意到了。他琥珀色的眼睛眯了眯“这不是真的阳光。” 他伸手略微一挡,竟然不畏惧阳光,直直地看向太阳“这不是太阳。是金乌鸟。” 兔子哇地一声蹦了起来“爱丽丝,爱丽丝我的毛,毛” 它撅起毛绒绒的臀部,白绒绒的绒毛被腐蚀了一片。 它屁股下面,被它坐瘪的癞皮狗,没有一丝血流出来,它变作了薄薄一张皮,里面有一个黑色的影子钻了出来。 哪吒伸手一捏,影子连尖叫也不及发出,就此湮灭。 “谁”影子湮灭的一刹那,有一个小小的惊呼声。 混天绫飙起,却在那一个惊呼声前停住。 那是一头眼睛湿润的俊俏小牛。 它张着怯生生的眼睛,望着他们“你们,是外面来的人吗” “停”郝主任把镜花水月里,小牛的图像放大,看着这张牛脸,扭头问常教授“你觉得这张脸像谁” 常教授没好气道“一张牛脸,我怎么看得出来” “一看就知道你不养猫狗,猫片看的也不够多。动物也是有长相的嘛,你认不出来,准有人认得出来。”郝主任便叫哭完鼻子,正抱着脑袋在那发呆的赵宇宙“小赵,你看这像谁” 赵宇宙呆滞地把目光移了过去,愣了一下,脱口而出“我” “不、不对”赵宇宙冥思苦想,忽然站起,对着那一张牛脸叫了起来“爷爷” 小牛说“我觉得你们和它们不一样。” 它腼腆地用蹄子刨了刨地“我叫赵之星,你们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第 26 章 哪吒、张玉之外的其他人对视一眼赵之星。 王勇道赵之星就是文本的作者。接下来, 静静地看。 小牛看他们的表情, 不大好意思“我的这个名字挺好听的吧是一个拿斧子的人, 给我起的。” 拿斧子的人 一群癞皮狗看它们一群牛马聚在一起却不干活,已经持着大刀往这边来了。 赵之星刨刨蹄子:“先走吧一会我再告诉你们他们今天可还要来” 它远远地向癞皮狗吐个舌头,跑向田地,帮着另一头老牛耕田。 烈日炎炎,不多时,果然走来了一个年轻人, 他拿着一把斧头,包着个头巾, 汗如雨下。 一路走,一路问路。 “我是来打虎的,你们瞧见虎了没有” 他客客气气地,待那些又脏又臭的田里大畜生,也像待人一样, 喝了一口水,就帮一把忙,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一点儿便宜都不占。 癞皮狗们怕他手里的斧子,怕他是个人,也不敢驱赶他。 只能远远地,如群聚的苍蝇一下, 嗡嗡地盯着他, 远远地喊“我们这没有虎” 但牛马们, 都不知道虎在哪里。 有的老牛老马也说“我们这没有虎。” 年轻人问得累了,坐在大树底下休息。 赵之星跑过来拱他的手。 年轻人摸了摸它的脑袋,温和地说“你还想要我教你画画吗” 赵之星叼着他的衣服,拉到井边,咴咴地叫。 年轻人听懂了“你要我给你妈妈画一张画像” “你妈妈,在井底下” 一头老牛连忙劝他们“不可大白天搬开石头,会晒化了你妈妈的” 年轻人听了,说“这怕什么我有斧头”他笑着说“老虎来了,我砍死老虎,阳光要晒化你妈妈,我就砍掉阳光。” 老牛怎么劝也没用,只好躲到了一边。 它嘟嘟囔囔的“你推不开的。” 谁知年轻人,并不要推开石头。 他拿起斧子,一斧一斧地劈开了石头。 石头碎作无数片,再也合不拢了。 年轻人把黄泉底下的女鬼拉了出来,拿斧子晃了晃,阳光惧怕斧子,没敢晒化女鬼。 年轻人就给赤身的女鬼披上衣服,又扎起头发,真的取出纸笔,为女鬼画了一幅画像。 画上的,不是女鬼,而是一个长着皱纹,因过度劳累而面黄肌瘦的青年妇女。 拿到画像的一刹那,女鬼盯着画像,渐渐变了一个模样,真的变作了画里的青年妇女模样。 她抹着眼泪“我是人了,我是人了。” 赵之星咴咴叫着,凑到她膝下,流了一筐的眼泪。 癞皮狗一看,那女鬼竟然变作人了,吓得一溜烟就跑,跑去砖房子里禀告。 女人连忙抱着赵之星,拉着年轻人的手“你到我家做客去晚上,我让我男人给你烙饼子他这手艺最强。” 赵之星也蹦蹦跳跳的,挥舞蹄子“去嘛我也要学画画,将来,给每个妈妈都画一张” 见年轻人推辞不肯,女人急了,悄声说“我知道虎在哪里。” 赵之星一出现,天地的时间就变得极快。 陈薇低头看了一下手表,才一个小时,太阳快速地东升西落,似乎一天过去了。 第二天,人住的砖房子外,却挂出了一张虎皮。 打虎的年轻人不见了。 砖房子里的人通知所有的牛羊“这个人,就是老虎变的,它想来村里吃你们咧幸好我瞧见了,赶紧把它给打死了。” 赵之星的妈妈,则变作了藤蔓林的一根藤蔓。 赵之星浑身是伤地躲在一处草堆里,大颗大颗的牛眼泪,从眼睛里落下来。 但是,第二天,年轻人又来了。 不,或者说,是和年轻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一个人,又来了,拿着斧子,沿路问“我是来打虎的,请问,虎在哪里” 可是,这一回,再也没有牛马,敢搭理年轻人了。 但是,年轻人总是帮着年老的牛马们干活,帮女鬼们画像。 于是,又有人悄悄地告诉了年轻人老虎在哪里。 很快,这个年轻人也失踪了, 砖房子外,又挂出一张虎皮。 藤蔓林里,又多了一株藤蔓。 第三次,第四次,又来了一模一样的拿着斧子的年轻人。 这一回,无论他怎么问,总是没有人回答他。 一直到第七次,赵之星终于忍不住了,从草堆里冲了出去,大声喊“你走吧你再不走,我们都会死的” 年轻人叹息“可是,虎在哪里呢” 赵之星悲愤地拿蹄子一指砖房子,在太阳底下喊出来了“你难道没有看到吗虎就在那里” “就在那里” 世界定。 小牛犊的声音,在天地之间回荡“虎就在那里,就在那里” 一霎时,太阳掩面,阳光黯淡。 年轻人的身形越长越高,越长越高,他叹息着说“我找到虎了。” 惨白的藤蔓林,泥土裂开,无数个年轻人,手持斧子,从泥土里爬了出来。 原来,他是从这里来的。 他们说“我找到虎了。” 牛马们恢复人形,荒井里的大石头裂开,女鬼们爬了出来。 他们变回了人的模样,然后,化作千万光点,变作年轻人手里的斧头。 而对面紧闭的砖房子,越升越高,越升越高。 大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个大腹便便的人。 他的五官全皱在一起,噢,原来是人皮皱了,歪了,露出了底下毛绒绒的肌肤。 它把人皮撕下来了。 一只吊睛白额老虎。 老虎大嘴一吸,阳光、白天、癞皮狗,都变作了无边的黑雾,簇拥着老虎。 以老虎为中心,混沌抹开,天地都消失了,老虎也化作了混沌。 他们一行人和赵之星,一起浮在混沌之中。 年轻人越长越高,最后成了一个英俊的巨人,他手持斧头,猛然向天地劈去 轰隆。 天地碎了。 伴随着这幅图景,一支巨大的笔在分开的清浊天地间,写出了无数乱飞的文字 混沌闭拢得像一个大鸡蛋,里面孕育着十万魔神,因为无法忍受这些魔神,而诞生了一个英俊的巨人,叫做盘古 文字洋洋洒洒,赫然是连环画里的配图与文字。 一个队员看得目瞪口呆,不明白从赵之星出现开始,这一系列的演变是怎么一回事。 王勇说“这是从灵感来源,到具象化,到具现为文本,也就是一个故事内核层、剧情层、文字层的诞生过程。” 他偏过头,问化作了一个儿童模样的赵之星“我说的对吗” 赵宇宙失口叫了一声爷爷后,就盯着镜花水月里,那头自称是“赵之星”的牛犊,看着一系列的演化,忽然问常教授、郝主任等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常教授想了一想,答道“你写文的时候,会不会有现实的根据。” 赵宇宙道“肯定会有。比如我笔下,一个爱慕虚荣的妖族大小姐,我照着我前女友写的。” 常教授问“你谈一下自己的具体思路。” 赵宇宙想知道他的回答,眼睛死死盯着镜花水月里的赵之星,随口答道 “她一向喜欢大红唇,涂好几层粉,脸白得跟什么一样,还喜欢耳朵上挂满环,我就想,她搞的跟妖精一样,我给她设计成妖族大小姐。” “你前女友真的是长这样的吗还是你回忆里对她的印象就是这样的” 赵宇宙翻了个白眼“都分手好几年了,早记不清具体细节了,但是这个形象太他妈有特色,我印象老深刻了。” “那你文本里怎么形容她的” 赵宇宙想了一下,对这一段出场描写记忆比较深刻,因此背道“烈焰红唇,肤白如雪,妖娆而刻薄,惯于流露轻蔑的妖族大小姐。” 刚说完,他自己就愣了一下。 常教授道“灵感来源于现实形象,然后你的记忆提取了这个现实形象形象的主要特征,再于脑海内对其进行了艺术加工加工为妖艳的妖族最后具现为文本烈焰红唇,肤白如雪,妖娆而刻薄,惯于流露轻蔑的妖族大小姐。” 顿了顿,常教授说“这就是内核层剧情层文本层之间,某个角色,某个故事对应的关系。” 赵宇宙终于明白了。 半晌之后,他主动开口了 “爷赵之星出生在一九年,小时候是地主家的放羊娃。 后来九岁的时候,八路军经过他老家。” “我的太祖母,是地主家备买来的丫鬟,名义上是丫鬟,实际上还要陪睡。” 老爷少爷,家丁仆人,谁都可以欺辱她。 赵之星,只有个老外公,但不知道谁是他爸爸,因此,从小,他就沦为了地主的小仆人,给地主放羊干活,随便哪个坏东西,都可以欺辱他。 后来,八路军经过他家乡,给当地解放了,太祖母也因此从地主家给放出来了,嫁了个好人。继太祖父对他也好。 赵之星就是跟着驻扎的八路军,学了一手的画,还跟着八路军内部的扫盲班,学了一些字。” 赵宇宙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但是,后面解放战争一开始,还乡团来了之后,把当地留下的干部杀绝了。” “所有当年抗战时候,曾经帮过八路的,受过八路帮的穷苦人,全都跟着干部一起,被活埋的活埋,被千刀万剐的被千刀万剐。” “太祖父,太祖母也不例外。” “于是,赵之星十来岁,就参加了解放战争。 最后,一九四九年,作为一个年纪最小的兵,参加了建国典礼。” 沉默片刻,赵宇宙说“那一年,赵之星画了一个手稿,现在都还存在我家里。那是一九四九年,他十四岁时候,画的盘古开天。” 一向显得有些愤青的他,说:“小时候,赵之星,经常给我放一首歌,教我唱。” 少年儿童版的赵之星穿着一身的土布军装,歪歪头“同志,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说“唉,我先走了”他往前奔去。 跟住他。王勇说,跟着他,我们能找到融合点。 赵之星却蹦蹦跳跳,唱着一首旋律熟悉的老歌: “旧社会,好比是,黑洞洞的苦井万丈深 井底下压着咱们老百姓 , 妇女在最底层。 看不见那太阳, 看不见天, 数不清的日月,数不尽的年 做不完的牛马,受不尽的苦。 谁来搭救咱 多少年来多少代,盼的那个铁树就把花开。” 歌声飘过盘古的故事,无数魂灵,轻轻地轻轻地,化作白光,飞向了现实世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第 27 章 当年轻人手持斧子, 劈开老虎化作的混沌的一刹那, 点点白色光芒自清浊之间升起, 涌入张玉抱着的连环画中。 现实,空无一人的板桥区,又出现了一些宛如大梦苏醒的市民。 检测部门的工作人员打电话给郝主任,声音透露出喜气“主任,cb10文本世界的融合点开始不稳定了” 歌声飘过虚无的混沌,周遭的一切都在迅速地变换, 少年赵之星昂首阔步,却越走越稳, 身体渐渐抽长,少了童年的活泼,多了青年的稳重。 纤细的少年,长成了目光清明,容貌俊俏, 穿着绿军装的青年。 青年往前走着,身形又渐渐地更高大成熟,是气宇轩昂,有坚毅气质的壮年模样。 他步子迈得极大,极快,众人一时跟不上他。 混沌的宇宙,随着他的步子而飞速演变。 众人一眨眼, 便见混沌褪却, 万物生长。 张玉“啊”了一声“我们, 水上,走。” 他们一张望,发现自己等人处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海域里。 阳光照下,碧波无尽,海水清澈得可以望见几十米下的海藻和珊瑚,可以看见悠哉的群鱼穿梭在珊瑚间。 他们如履平地,踩在海平面上,如踩在软绵绵波荡荡的水床上。 张玉跺跺脚,水面微微起波澜。群鱼受惊,轰地一下散开了。 但是,她的鞋底却丝毫未湿。 他们见到,这无边无际的海域之上,浮着一个奇妙的琉璃三层世界。 世界呈金字塔形,每个金字塔中间都是割裂的,只有一条透明狭窄的管道相连。 最顶尖的世界,是面积最小的。 挂着六个太阳,轮流更替,永不日暮。 人人戴金冠,披华裳,着羽衣。 居的是桂殿兰宫,日日玉露琼浆,筵席流水铺开,往来乘龙驾凤祥云滚滚。 他们人人面带笑容,互相鞠躬,一派和气。 中间稍大的世界,便没有这么华美了。中间的世界被分作了好几大块,全是打扮模样略有不同,却差不多同样档次的人类。 他们穿布衣,食五谷,却也有鱼有肉,居小楼,不比上一层世界的桂殿兰宫,却是人间富贵家,往来驾着马车。 他们微微笑着,偶尔起争执,大体还算和气。 他们的四太阳照常升起落下,能保证一天内只有几小时的黑暗。 最下层的,也是面积最广大的琉璃世界,却阴风阵阵,天上乌云密布,连绵阴雨,不见天日。 地上分作了几十好百个区域,大部分区域都是农田。 这些区域稍好一些的,是砖房瓦房,大部分是草房茅屋,甚至是雨水一打,便有化掉危险的土坯屋。 这里的人类,个个骨瘦如柴,挂几块破布就当衣裳,偶有有肚皮鼓吃草根泥土所致。 他们手持简单的农具,在风雨里耕作。出行全靠两条腿,稍微殷实一些的人家,也不敢用牛马赶路,只怕累坏了要用来耕作的牛马。 他们北朝黄土,面朝天,勤勤恳恳,种植着一片又一片神奇的植物。 这种植物长着向日葵的样子,浑身金黄,宛如阳光,散发着一层温暖的光晕。 光晕所及之处,冷雨不入,阴风不侵,土地春回。 贫瘠的泥土,奋尽养力,供养金黄的向日葵生产光晕。 光晕顺着植物的金黄根茎渗入泥土,底下的泥土就肥沃一分。 光晕随着植物的花粉散入空气,天上的乌云就散去一丝。 人们都满怀希望地种植着金黄的向日葵。 但是,在三层琉璃世界之外的王勇等人,却清清楚楚地看到,最下层的泥土之下,有一根连接着上界的透明管道。 这根管道,链接着最上层的太阳,中层的太阳,和底层的泥土。 所有渗入地底的光晕,全都都通过管道,被上一层抽走了。 经过第二层,金黄的光辉被截留几成,最终,大部分金光,都被送入了最顶上的世界,通过太阳,散作无边灵光,灵光变作桂殿兰宫,变作玉露琼浆,变作羽衣华裳,灵光里生出游龙翔凤。 最下层的民众,耕作的越是勤奋,却越贫瘠。 而最上层的世界便越富庶。 赵之星直直地走过海面,视琉璃世界的阻隔为无物,走入了最下层的贫瘠世界。 踏入世界的一霎那,他的形象刹那发生了变化,皮肤变得更加黝黑,身体更加瘦弱,似乎忘了自己是谁,变作了无知无觉的第三层世界土著,跟着其他土著农民,一起挥舞锄头,栉风沐雨地耕作。 王勇等人见此,也跟了进去。 他们进入的一刹,也变作了当地土著的模样。 镜花水月前,参谋团的文学相关领域的教授们纷纷围到了一起,险些把赵宇宙挤出去,充满兴味地评论“这是什么现实印象的具象化” 他们围着争辩了一番,谁都不服谁。 唯有专业是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的常教授,用湖南口音的普通话,慢悠悠地模仿了一段话“我看美国、苏联是第一世界。中间派,日本、欧洲、加拿大,是第二世界。咱们是第三世界。” “第三世界人口很多。亚洲除了日本都是第三世界。整个非洲都是第三世界,拉丁美洲是第三世界。” 登时众人恍然大悟。 镜花水月里,又起了新变化, 第三层世界,有一个区域的人类,忽然停下了耕种。 他们区域所种的金色的葵花,吐出的光晕没有散开,而是不断会和于空中。 金光凝聚成婴儿大小,从光晕里走出了一个麻衣的青年男子,伸了个懒腰。 他先是拳头大小,落地,迎风就长,他长得精壮俊美,力大无穷,逢人就问“我的弓箭在哪里” 可是,他问遍了,没有人见过他的弓箭。 人们说“我们这样贫穷,耕种都来不及,哪里有精力,去造弓箭呢” 弓箭遍寻不到,冷风寒雨里,青年男子望着天上的乌云,长长地叹息,随后渐渐融化,变作了一团金光,散掉了。 赵之星眼角流出一滴眼泪,世界凝固住了。 下一刻,王勇褚星奇等人眼睛一花,定睛一看,他们又重新站在了一开始的海平面上。远处,赵之星正在走入琉璃世界第三层。 不久之后,青年男子再次从金光里走出,再一次遍寻不到弓箭,再一次融化在冷风寒雨里。 赵之星流泪,世界重置。 如此再三循环。 循环到第四次的时候,王勇已经有所了悟,不待王勇开口,沉默许久的哪吒,忽然道“后羿在寻射日弓。如果找不到射日弓,他不会罢休。” 哪吒说话的时候,王勇看着他。 自从走进内核层,哪吒这个文本里的原主角,便大多时候都在沉默。 他不对一路走来,听不懂的东西发表意见, 大多时候,默认听从王勇的安排,似乎忘了他一开始的目的。 像这样诡秘的情况,哪吒似乎也不以为意,反而能给出一些颇为中肯的建议。 王勇看着哪吒,总觉得,他眉眼间,有些变化。 但哪吒不主动提起,他也不便出口询问。 王勇收回打量哪吒的视线“三公子说的不错,我也这样认为。赵之星可能在暗示我们,在这种情况下,我想,我们可以出手干预。” 但是射日弓在哪里 他们在界外,将这如在玻璃房的琉璃世界看得清清楚楚。 第三层世界,地上,地下,泥土里,泥土上,都没有一把弓箭。 褚星奇道“我的镜花水月,可以幻化模样,不如将镜花水月变成弓箭,去试一试” 他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赞同。 青年男子再一次开始寻找他的弓箭时,头一次,有人拿着弓箭问他“这是不是你的弓箭” 他高兴极啦,再一看,却失望地摇了摇头“这不是我的弓箭。” 这些人便问他“那你的弓箭,长什么样” 后羿说“我的弓箭,瘦弱,贫穷。我的弓箭,弯腰驼背。我的弓箭,受尽欺辱。” 镜花水月两面,文本世界里外,所有人都怔了一下。 张玉忽然道“那,不就是,你的弓箭吗” 她心如赤子,大多时候只听凭印象和本能,一听后羿的描述,霎时便指着那些劳作在田里,瘦弱而贫穷,弯着腰劳作的人们。 后羿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怔了一怔,如沉沉一梦方醒来“啊,我的弓箭,在这里。” 他伸出手,地里劳作的人们,一霎时变作金光,整个区域变作了光的海洋。 金光万点,汇作一把高大的弓,上有星辰麦穗。 后羿抚摸着射日弓,忽然落寞地叹了一口气“一觉百年,神州陆沉。” 言罢,他拉开弓,腱子肉绷到极点,俊美的容貌上一片沉凝。 金光作箭枝。 嗖 光箭飞呀,飞呀。 穿过了世界间的避障,一个太阳落下来了。 后羿连发十箭,十个太阳轰然迸裂。 看似光辉灿烂的太阳里,数不清的狰狞黑影惨叫着奔逃。 但太阳的碎片化作光晕的金雨,遍洒琉璃界。 在光晕的金雨里,黑影挣扎着消散,琉璃界间的壁障开始松动。 金雨一直下落,落到了最底层的世界,便化作腾腾云彩,托着整个底层的世界,不停地往上升。 最终,底层的世界升到了与上层世界齐平的位置。 后羿的力气用尽了,天上也没有了太阳。 世界开始黑暗下来的一刹,后羿微微一笑,浑身亮得如金子一样,然后,他变成了一轮真正的太阳,缓缓上升,最终悬在天际。 阴风散,冷雨干,人间春回。 十个太阳里逃出的黑影,消散的时候,被它们吞吃的白芒们终于得已超脱,飞向现实世界。 板桥区的驻扎部队报告,板桥区四分之一的人口,已经重现人间。 镜花水月前的人们,却都一片默然。 一个年纪最大的老教授,研究中国古代文学的,在看了盘古开天,与后羿射日后,忽然取了眼镜,擦了擦眼泪。 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半是哽咽地说“你们年轻人不懂什么叫一穷二白。” “中国人领先了五千年,却在短短的百年后,进入新中国的时候,除了我们自己的双手,什么都没有。那时候我们这一代人环视世界,真是如百年噩梦方醒来。” 赵宇宙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赵之星画的第二幅稿子,其实不是最终成稿后的女娲补天。” “而是后羿射日。” “赵之星在新中国成立之后,从部队转业。曾因出众的美术技能,又年纪轻轻,所以被祖国送出国,希望他学习动画技术。 但是他回来之后,却因为国内外动画电影技术的过大差距,一直消沉,被打击了自信,一度放弃自己学画的爱好,自愿作为一名垦荒者,在大漠戈壁上,为祖国垦荒。” “后来,六十年代的时候,他看了一则新闻,心神震荡,坐立难安,匆匆画了一幅稿子后,便闷头冲了出去,冲到组织那里,请求调到上美工作。” 一九六四年,中国第一颗原子弹升起。 一穷二白的新中国人,用算盘,用双手,打出了原子弹。 赵宇宙至今记得那副泛黄的手稿,正面是拉弓射箭向烈日的青年男子,背面,力透纸背,匆匆而激动万分地写着 “什么都没有,就从什么都没有做起 我们还有自己的双手” 这一次,赵宇宙逐渐哽咽的声音,却没有人打断。 检测部门再次来了电话 内核层的融合点,又被敲碎了一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第 28 章(已补完) 内核层的融合点已经破碎了三分之二。 郝主任对赵宇宙说“现在你差不多已经明白了我们为什么要打听你爷爷的事情了。希望, 小赵, 你能把剩下的几个故事背后的来历, 都向我们说清楚。” 赵宇宙看着镜花水月里,后羿化作的太阳普照琉璃界,霎那场景变换,青壮年的赵之星,头上添了几丝白发,眼角嘴角生了几丝皱纹, 人到中年,越发接近自己熟悉的模样。 他动了动嘴唇“后来的几十年, 他的事情,你们的档案里不都有记载吗。” 赵之星在上美的二十多年,确实档案上有记载。 二十四岁的赵之星,在一九六四年被调进上美。 他在上美工作了二十多年,期间从来没有请过一次假, 没有旷过一次工,有时候忙起来,就睡在工作室,因此还评过劳模。 郝主任道“我们问的是,赵之星期间有没有创作过接下来的几副稿子” “没有。”赵宇宙说,“从他二十四岁画完后羿射日,他就没有再私下动过笔。” 他扯了扯嘴角“那二十多年, 他一心一意扑在工作里, 只想着制作动画, 想着中国动画电影能光耀世界,连家里都没怎么管过,哪里还有精力私下创作。” “一九七九呢”一旁常教授却问“这一年,他也没有画过私稿” “没。我说了,二十年,他一心扑在动画里,所有的灵感和精力都扑在中国动画上。没有私下动过笔。” 文学团的几位老教授对视一眼,研究古典文学的那位道 “我们认为,从目前的几个内核层融合点来看,作者创作文本的灵感,大多来自他现实经历经过主观加工的产物。 “按时间线来看,盘古开天,对应新中国成立。开天,象征开辟,焕然一新。 补天,则是另一种中国的古典意象,本来就有修补,改革的内涵。很有可能,女娲补天,是源自于一九七九的灵感。” “我们认为,接下来的内核层的灵感具象化,应该是女娲补天。” 听此,赵宇宙咬着唇,腮帮子鼓了一鼓,眉宇轻轻一斜,笑了,这个满脸痘痘的青年,此刻看上去颇有些冷冷的讽刺神态,但却没说一句话。 镜花水月里,一轮金子样的太阳却久久不散。 太久了。 久到琉璃三层界都消散,久到海域干涸,露出底下死去的珊瑚,中年赵之星还站在那,仰望着那轮太阳,仿佛要永远地那么仰望下去。 但是,赵之星站着一动不动,身上的光热却渐渐弥散。 金子一样的太阳,往西边飘去了。 它终于要落下了。 太阳西去,赵之星也终于动了,他撒开步子往太阳西沉的方向奔去。 每奔一步,在前几个故事里,都作为配角的赵之星,竟越长越高。跑了十来步后,长了一个百丈巨人,追着太阳而去。 夸父逐日 怎么会是夸父逐日 参谋团面面相觑,镜花水月的王勇等人却不想那么多,叫褚星奇施展缩地成寸,追上了巨人。 夸父追逐着金日,他们周身全是黑暗的漫长的隧道,这个巨人却如此专注,如此义无反顾,他的瞳孔里,只印着那轮西去的太阳残存的金影。 即使他们用缩地成寸,依旧追赶得出了一身大汗。 夸父也终于要精疲力尽的时候,太阳终于停在了极西处。 极西处是一片大海。 比起之前琉璃界透明干净的海域,这片海却显得森然险恶,海面上无风起浪,浊浪滔天。 金子样的太阳便要沉入海中,世间残存的光线,就要被冰冷的海波吞没。 夸父伤心地吼叫起来,他竟然不管不顾,跳入了海中,奋力迎着一波接一波百米多高的大浪,朝太阳西沉的方向游去 一个队员惊呼起来“快看” 在夸父跳入海中后,排空浊浪竟更加嚣张,仿佛这片海是有意识一样,掀起更高的千米大浪,迎头打向早已精疲力尽,左右难支的巨人。 在巨浪里,他们分明看到,有无数黑影躲在浪里,袭向赵之星化作的夸父。 巨人本就已经耗尽了气力,当头打来的巨浪,终于将他打向了万丈海底。 他在海水中,向着已经浸没了大半的太阳伸出手,却最终,无力地垂下手。 太阳西沉。 太阳沉没的瞬间,天地间一片漆黑。 这样的黑是十分叫人心慌的黑。 吞没了声音,吞没了视线。 再黑的夜,也总会有点光。 但此刻的黑,却是吞没了一切的虚无。 黑暗里,忽地极近地,有什么东西一声闷哼,却发不出声音。 所有人在黑暗里毛骨一悚。 王勇试了试,发现他们在黑暗里无法发声,手电筒的光也无法启用,立刻在频道里呼叫一个队员 唐子涵,火球术 站得离唐子涵最近的陈薇却嘴唇颤抖他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刚刚他就在我旁边,忽然,他就不见了她带着哭音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摸到他的衣服了,但是他的人不见了 大家都站着不要动,现在把手都互相拉起来。王勇冷静地吩咐。 但是一声闷哼,眨眼之间,又有两三个人在黑暗里凭空消失。 噌。 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 一轮金环散发着薄薄的光晕,照亮了一丈之地。 光晕摇曳,在周围侵略性的黑暗里,如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却又倔强无比,守着最后的底线。 哪吒手持金环,面容被光晕笼罩,他神态冷彻,神色锋锐,姣好的眉间,一颗朱砂痣“是混沌种。靠到我身边来,不要离开乾坤圈的庇佑范围。” 王勇听到“混沌种”这个词,顿了顿,深深地看了哪吒一眼,在频道里说现在开始,都听哪吒的。以乾坤圈为中心,尽量在光晕范围内。 众人立刻顺着光晕围来,紧巴巴地站在乾坤圈一丈之内。 王勇清点人数,心里一沉少了四个人。 哪吒道“这一段的时间里,混沌种是占据绝对优势的,除非我们进入下一段。” 噗。 迅如闪电,混天绫一击得中,打散了一抹悄悄挨近的黑影。 哪吒伸手将边缘茫然的张玉拉到身边,冷眼看着那黑影化作烟灰。 此刻,他与众人再次见面时,身上那一点人间温情养出的青涩已然消失殆尽,更像了锐利无匹的青锋剑,澄澈冰冷,照着尘寰,剑光湛然。 红绫击散黑影,缠回银甲上,曳地,像是垂下的剑穗,艳艳如血,却柔和不得半分,徒增奇异的凶残。 他对张玉道“五色石给我。” 张玉茫然地看他,王勇也不问哪吒怎么知道五色石,也不问他想做什么,只道“三公子,五色石早已没有了。” 哪吒低眉看着张玉,美丽却锋锐的眉眼间,却有一丝柔和“不,还有。” 他低声对张玉道“把它给我吧。” 众人不知所以,茫然的张玉却渐渐张大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的眼角渗出一滴眼泪,望着哪吒琥珀色的眼睛,半晌,她点点头,笑了“我,就是,来找他们的。” “好。给你。” 她身上开始发五色的光,徐徐,五色光渗出,凝成了液体,最终,凝固为一枚五色石,落在哪吒手心。 张玉的眼睛,随着五色石的成型,渐渐地,仿佛被削去了一层光华,黯淡了几分。 她看起来,比从前更不聪明了。 哪吒将五色石一推,五色石竟发着微光,往大海里飞去。 噗通,五色石如一颗发光的心脏,落入大海。 它一直往下沉,往下沉,沉到了海底,夸父的心脏里。 夸父的遗体渐渐缩小,比常人还小,更小。 最后,一只小小的赤嘴鸟儿舒展翅膀,从海底飞了出来。 它身上发着光,叫着“精卫”,“精卫”。 鸟儿一颗又一颗地衔着石子,投入大海。 普通的石子,被精卫衔入大海时,就化作一粒光。 一粒又一粒的光,微不足道,但逐渐汇聚在一起,却隐隐地,有了一个小太阳的模样。 小太阳射出的光很微弱,但是,黑暗却弱了许多,有一道特别长,仿佛光路一样,一直破开黑暗,伸到了不知哪儿去。 哪吒望着那隐隐的小太阳,说“走罢。它年年代代,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填满大海,重塑太阳。但是,我们可以顺着光路,离开这里。” 他捡起海滩边的一粒精卫丢下的石头,抛给王勇。石头是透明的,一个缩小版的四五十岁的赵之星,正在沉沉睡着。 他自己则牵起流着涎水开始傻笑的张玉,带着怜惜,轻轻按了一按她的头发。 便拉着她,沿着光路,率先往未知去了。 检测部的仪器上,显示,内核层的融合点,依旧还剩三分之一。 但是,板桥区的玻璃杯已经破了大半了,部队正带着已经救出来的市民,迅速撤离。 郝主任接到了报告 “融合加快了。文本世界与地球,即将进入实体融合阶段。如进入实体融合阶段,cb10行动将宣告失败。”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他们脚下的大地开始微微震颤。 内核层的融合点,却依旧还有三分之一。 郝主任放下电话,吐出一口气,看向因为失败而个个沉思的参谋团 “夸父逐日与精卫填海,没有融合点。” “可能存在融合点的,只剩下女娲补天与哪吒闹海了。” 可是,为什么夸父逐日与精卫填海,连续两段灵感具象化,都没有融合点呢 常教授从方才镜花水月里一片黑暗,从哪吒的举止开始,便陷入了深思。 此刻,仿佛被惊醒,忽然站起来道“我有一个猜测关于,为什么夸父逐日与精卫填海没有融合点存在。” “这只是一个猜测。”在众人看过来时,他再次强调了一遍,眼镜上反光一道“一个对故事结局的猜测。” 文学参谋团里,结构主义的老教授,一听“结局”二字,登时若有所思,忽道“小常,我明白你的思路了。我来试着说一下,你听一听,我们的思路是不是重合的。” “混沌、洪水、大海、烈日,世俗,为一个功能项,代表人力所无法抗拒的大灾难。 盘古精卫女娲后羿夸父,哪吒,为一个功能项,是对抗灾难的主人公英雄角色。 “他们做的事情可以互相替换,但都可以概括为对抗灾难 而对抗灾难的结果有两种成功失败。 盘古开天,成功。 女娲补天,成功。 夸父逐日,失败。 后羿射日,成功。 精卫填海,失败 。 哪吒闹海,最终成功。” 老教授说到这里,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 常教授道“是,这也是我的思路。对抗灾难成功的盘古开天、后羿射日的具象化里,都藏着融合点,而夸父逐日,精卫填海这两个对抗失败的,则没有融合点。” “但这只是一个猜测。”常教授道“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接下来,只剩两段具象化了,无论是女娲补天,还是哪吒闹海,都属于最终对抗灾难成功。它们里面,极大概率藏有融合点。” 郝主任点点头,看着镜花水月里,一行人沿着光路而去。 按理,只剩下两个故事了,不至于再出什么幺蛾子。 他眯了眯眼,问赵宇宙“小赵,你之前,似乎早就知道,我们的预测是有错的你知道第三个文本是什么” 赵宇宙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第三个文本不可能是女娲补天。他这种人,不会为一九七九欢呼雀跃。” 郝主任有些迷惑,常教授听到这里,却已经想明白了,长叹道“也怪我们不是那个年代的人,不够敏感。” 他低声提醒郝主任“主任,你之前,不是告诉我说,当年赵之星被调离上美,是因为清理三种人吗他确实,不会为一九七九画女娲补天。” 他们之前动用组织力量,查看到,被收在档案里的赵之星在一九八四年,曾经写过的信。 一九八四年,宫崎峰,高畑功来访上美。 他们带着仰慕,来参观名闻世界的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这座制造过大闹天宫、哪吒闹海等众多经典动画,许多动画人心里的宝殿。 但是,他们失望了。 他们穿着夹克衫来到的中国。 穿过工房画坊,所有人,所有人都在谈论按件计酬,谈论钱。 没有人谈论艺术。 上美的员工听说他们是来自日本的动画人,兴奋地与他们握手,却只问你们能赚多少 除了赵之星外,没有人关心他们对动画的一腔赤诚。 宫崎峰,高畑功带着兴奋与仰望而来,却带着满腹失望而去。 他们说“我们在日本,为生存与梦想苦苦挣扎。我们羡慕中国的动画人,你们有固定的工资,不愁吃穿住行,不愁制作成本,创作的动画,由国家统购统销,发行全国。你们所需要考虑的,无非是如何将动画创作得更好,更先进,更符合人民的需求。” 宫崎峰流着泪在回去后给赵之星的一封信里,写道“按件计酬,以能赚多少钱衡量动画,不是我们日本的幸运,恰恰是我们的不幸。我们的现在,是你们的将来。你们的现在,却是我们梦寐以求的。” 从此以后,宫崎峰再也不来中国。 赵之星不断地向上写信,希望保留上美的机制,不要轻率地进入市场,不要改换自己的创作体系。 他恳求,不要因为外界一时的暖风,而迷了自己的眼睛,一味地学习西方。 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不惑之年的动画人,在一盏孤灯前,伏案写道 “我恳求,我万分恳求,一个人不应以自己的劣势去碰别人的优势,而将自己的优势弃之如敝屐。 新中国的动画的地位,是我们新中国动画人,一笔又一笔画出来的。 我们有我们自己的路,行百里者半九十,为什么要抛弃自己的体系,而去学人家呢 他们已经在他们市场化的路上走了那么多年了。我们把自己的一切抛却,从头去学他们,是不智的,邯郸学步,沦为笑柄。 主席曾经说过,独立自主,自力更生。 我恳求,我请求,我们继续走下去吧,走自己的路” 但是这封写了一个晚上、洋溢着真诚的信,他动用了自己几十年的所有人脉关系,递呈上去的结果,换来的,却是当头棒喝。 八八年,前半生为中国动画奉献了一切的赵之星,被目为老顽固,打为三种人,调离上美。 看在他少年从军,参与了解放战争有功的份上,他被安置在东北的一家纺织厂国企,却从此远离了挚爱的动画事业。 时代的余波一扫,从此人生黯淡。 赵之星被调走之后没几个春秋,一九九一,苏联解体。次年,九二年,统销制度取消,经费下拨锐减,毫无准备的中国动画,一下子被抛到了瓦砾滩头,被外资剖腹割肠。 此后,一如赵之星当年担忧的那样,上美,或者说中国动画,不可挽回地衰落下去。 西方、日本的动画大量挤占了中国市场。 新中国的动画随着历史而繁荣,却也依旧逃不过历史的变迁。 想到档案里的这封信,再联想起内核层里,夸父逐日,精卫填海的壮烈,常教授心生唏嘘。 在此之际,忽地,大地开始摇晃,板桥区上有巨大的陆地,渐渐凝实。 连不带四维眼镜的人都隐约看得叫虚影了。 所有人都一愣。 郝主任的手机催命一样的响,检测部负责人惶惶的声音传来“主任,实体融合阶段已经进入倒计时阶段了” “准确一点。”郝主任道,“还有多久” “还、还有三小时” 郝主任算了一算,从王勇等人进入内核层开始,已经过了六小时,他们经过了四个文本,其中夸父逐日和精卫填海紧连在一起,就算做一个。 也就是三个。 六小时三个,平均每个也是两小时。 文本世界,内核层,也在微微晃动。 一行人走在小太阳的光芒铺就的一条光路上,忽然脚下不稳。 哪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他的身影更加凝实了。 他察觉自身的变化,微微一怔,抬头看一眼虚空某处,对王勇道“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们已经走到一个分叉路口。 眼前的光路分成两脉。 右边尽头隐隐约约一个巨大的蛇身女子在对他们微笑。 左边尽头,似乎又隐隐回到了总兵府。 哪吒久久望着总兵府,忽地出了一口气,平静道“各位跟我来罢。” 他拉着张玉,往左边走去。 王勇问哪吒“为什么不走右边的” 哪吒道“那边的,也是混沌种占据主导的世界,没有你们要找的共鸣。” 融合点,又叫做共鸣点。 这是地球内部的说法。 王勇停住了。 他伸出手,让后面的人也停步“三公子,我有一问。” “你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哪吒没有回身,淡淡道“记不清了,大概是进到内核层后,慢慢想起来的。” 王勇道“那敢问三公子,又是怎么知道共鸣这个词的” 哪吒终于转身。 他的脖子上生了一些奇怪的鳞片。 这些鳞片,像某种爬行类的鳞片。王勇慢慢向后退了一步。 “敢问三公子,这又是什么” 哪吒垂下眼帘,回答了他 “这是龙鳞。” 一行人均控制不住脸色大变,心生警惕,唯有张玉傻傻地站在哪吒身边,看得陈薇提心吊胆。 哪吒却不为自己辩解,看他们一眼“你们想尽快找到真正的共鸣,就跟我来。” 他看他们一动不动,便伸手一指,王勇手里的石头瞬间裂开,缩小版赵之星落地。 他落地之后,便微微弯腰,面部爬上大量皱纹,头发白了大半。容貌清癯,气血不佳,看得出身体并不健康。 一落地,就颤颤巍巍地往陈塘关的方向走去。 下一刻,镜花水月内外,人们面色大变。 一位老教授眯着眼看了半天“这建筑九十年代” 王勇他们更加震惊,明明这是通往陈塘关,为什么周围眨眼之间,变作了苏联风,陈旧却眼熟的现代建筑,马路。 其余人窃窃私语“从来只听说内核层反映作者的现实经历的主观加工,怎么还有内核层里会出现现实投影的” 队伍里的几个年纪大一点的,认出这是中国九十年代的典型风貌。 年纪已经大了的赵之星,找到了一座老式筒子楼前,吃力地上楼。 他们仿佛被线牵在赵之星手上,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移动。 赵之星打开房门的时候,手上自然而然地多了一罐中药,走进了窄小却干净的房间。 床上躺着面目蜡黄的一个中老年妇女。 赵宇宙在镜子外一看,险些叫出来“奶奶” 他立刻扒到镜花水月旁边,眼睛也不眨地盯着水幕。 赵之星扶起妻子李蓉,轻轻推她“蓉蓉,我给你把今天的药煮好了。” 王勇看到墙上挂着的老黄历,它正停在一九九八年。 李蓉恹恹地把药推开,数落他“你又浪费钱,我不是说了吗,我练功就好了,不用喝药。留着钱,孙子要上学,媳妇要治病。” 赵之星轻声道“蓉蓉,练这功,是治不了病的,你喝药吧。” 李蓉不肯喝,他没有办法,只好道“这是花了钱的,你不喝浪费了。” 她这才喝下,喝完忽然想起来“你这钱是哪里来的” 赵之星说“厂里发了工资。” 刚刚被下岗的李蓉听到工资两个字,便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再数落了几句他不知道攒钱。 镜子外,赵宇宙喃喃“他骗人,这一年,纺织厂被南方的私人老板收购了,他也被下岗了。而且,他是首先被裁的,因为,他组织工人,揭露买厂子的老板,是厂长的亲戚。我爸也跑去南方下海了。” 但是内核层的李蓉却听不到他的喃喃,李蓉喝了药,沉沉睡去了。 赵之星喉咙发痒,却一直忍到妻子睡去,才掩了门,在楼梯外拼命咳嗽起来。 等咳嗽稍微好了一些,他慢慢地往外面走,路上经过医院,忽然停住步伐。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见医院外面,倒着许多脸颊凹陷,一看就是病入膏肓的病人。 他们在院子里打铺盖,有的奄奄一息地躺在亲人怀里。 他们没钱治病了,医院不收,只能在这里等死。 这些病人大多皮肤黝黑粗糙,手脚生着老茧,满面风霜,穿着很脏的衣服。大多是农民、工人的模样。 其中,年纪小一些的,几个生病的孩子,才五六岁,却已经只能躺着等死了。 有几个衣着也很朴素的中年妇女站在那里,正在给这些病人无力的手里,热情塞传单 “吃药吃不起,治病治不起,没关系的,咱练这个气功,有了气感,病就能好,不用花钱。” 有些病人真的相信了,眼睛亮了一些,捏着单子,如捏着将来唯一的一线希望。 陈薇看见传单上写着法伦功。 一向最为痛恨这些东西的赵之星却站在那,久久看着病人亮起的眼神,竟没有上前阻拦,只默默无言黯然走。 陶术也看见了,他有多个博士头衔,包括政治系博士,对这些都有所了解,叹了口气“农村基层体系在分田后就崩了,但是税收却因为分田,而不再以生产队公社为体系,而是平摊到个人了。于是,八、九十年代,农村在分田后,不过十几年,就迅速贫穷了下去。随后,国企分崩瓦解,依附于国企的城市社保体系崩溃了。建立在公社基础上的农村医疗也崩溃了。” 赵之星却听不到陶术的评论,天已昏黄,他只是黯然无言往前走,穿过了一处巷子,是洗浴场,十几个大男人一起蹲在外面闷闷地吸烟,一列十几俩破自行车停在那。 他们就这样蹲着闷声不响,既不同人搭话,偶尔累了,松松腿脚,继续蹲着。 洗浴场里传来嬉笑怒骂声。 这景象颇奇,陈薇欲问,陶术摇摇头,指了指,不稍时,一群妇女垂着头走了出来,她脖子上全是让陈薇涨红脸的痕迹。 陶术低了声音“这些是全家夫妻双双下岗,却没有其他技能谋生的工人。丈夫送妻子上夜班。” 赵之星低着头,慢慢地从这些原来老实本分的妇女男子中间穿过去,他看上去,比他们还要羞愧似的。 他们看到,他把自己几十年不离身的勋章他在解放战争中所得,微微地掩盖了一下。 远处,街道上,一声巨响。 有人跳楼了。 但是没有人去围观。 下岗以来,跳楼的,全家喝毒药的,太多了。 多到人们习以为常。 他们并不会去猜测,这是因为吃不起饭,饿了几天,还是因为交不起暖气钱。 路边街道的广播里,还在播放着旋律轻快的小调,有慷慨激昂的大喇叭 “咱工人要替国家想,我不下岗谁下岗” 在这广播声里,赵之星越走越快,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穿过了无数阴暗的巷子,终于到了一个小院子里。 小院子很普通,但是赵之星,推开门前,犹豫半晌,最终,把勋章取下,慢慢走了进去。 院子里,一个中年男人热情地招呼赵之星“老赵,你来了啊,快,今天的活又多了些。” 他所谓的活,是院子里摆着一张又一张旧课桌,上面摊着一些花花绿绿的纸,旁边摆着颜料。 男人絮絮叨叨“唉,老赵,我说,要不你专门跟我干这行吧,你是不知道,其他人都没你画的好,老板们喜欢” 陈薇一撇那些画纸,恨不能立刻把张玉的眼睛捂住。 那些纸上,全是一些广告,花花绿绿的,尽是衣着极其暴露的女人,几乎敞开了大半个胸脯的着装,一看就知道是贴在哪里的广告。 赵之星低声道“小唐,我是来问你,能不能先借我一点钱,我就先不画了” 中年男人说“借钱可以,不过,这画,你还是得画几张。” 赵之星的手一向很稳,他毕竟在上美画了二十多年的画。 但是画这些的时候,他的手没抖,眼睛却在抖。 拿了钱,赵之星直奔医院,立刻交了钱。 在下岗后跑去煤矿做活,因此罹患尘肺晚期的儿媳,再一次续上了呼吸管道。 他从医院出去的时候,自己却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那几个中年妇女还在那发传单。 见到赵之星,看是个生面孔,就热情地往他手里也塞了一张“吃药吃不起,治病治不起,没关系的,咱练这个气功,有了气感,病就能好,不用花钱。” 年迈的赵之星走出很远,还看到不少捏了传单的、躺在医院外等死的病人,而夕阳渐渐沉落,医院的黑色影子像一口井,盖住了这些奄奄一息者。 他望着渐渐沉下去的太阳,望着那影子,忽地惨然低唤了一声。 只有离他极近的几人,才听到,赵之星低唤的是一声“主席”。 回到家的时候,李蓉已经睡去了。 赵之星牵着年幼版的赵宇宙,从学校回来。 年幼版的赵宇宙生得很是可爱,他天真地问爷爷“妈妈今天好些了吗” “好些了。”赵之星低声道。 赵宇宙问“那爷爷,你能不能跟妈妈说,给我买双新球鞋啊,学校说运动会要用。” 赵之星顿了一顿,说“好,你先去做作业,妈妈买不了,就爷爷给你买。” 但是没几天,一个半夜的时候,城西火光冲天。 赵之星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称,他儿媳和其他几个重病病人,信了法伦功的话,跑出去,自焚了。 李蓉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整个人彻底倒下了,脸颊都凹了一圈,。 赵之星两头跑处理后事,最终,在妻子床前,听她流泪道“这妮子咋这么傻,我信这个啥法的,也是为了给她省钱啊,她还那么年轻,她练这个干吗,啊,你说,她练这个干吗” 遭遇了重重打击的赵之星,却反而好像镇定下来,叹道“蓉蓉,你怎么知道,她练这个,不是为了给我们省钱。” 李蓉愣了。忽然失声痛哭。 众人不由恻然,镜花水月外,赵宇宙眼泪直愣愣地往下掉,却硬是一声没吭。 文本世界里,这一夜,赵之星取出了久违多年的稿子,他的画稿集里,有着几幅陈年的旧稿。 稿纸已然泛黄。 他取出笔,开始绘画。 第一幅图,是女娲补天。 那女娲欲取四根鳌足顶在天地之间,却最后因太累,而补天未竟,身便死。 天上却有无数妖魔跳下, 赵之星盯着看了半天,最终涂抹了一下,改回了女娲补天的画面。 下一刻,内核层里,场景转换。 这是在医院,日历上挂着一九九九,一年过去了。 赵之星明显又老了一些,满鬓苍白。 赵宇宙扑在他床前,哭着问“爷爷,妈妈和奶奶去哪里了我不要爸爸,我不要去找爸爸,他是坏爸爸他另外找了老婆了” 赵之星却只是抚摸着他的头发,看向床边站着的一个比他年纪还小些,五十来岁的中老年男人。 “老领导,麻烦你了。” 男人叹了口气“当初,是我们对不起你。我们也是逼不得已,形势太紧张了。老赵,这些年苦了你了。” 赵之星说“那就再帮我个忙吧。” “你说。” “我想出本连环画。”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而且他们上美本来就做这方面的工作,相对有人脉,男人连忙点点头。 “这没问题,你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 赵之星笑了“我倒是没什么想帮忙的了,只是我还攒了一点钱,以后你把这些钱帮我捐给中国动画专业的学院吧,现在是市场经济,他们年轻人需要一点资本,才能专心搞动画。可能微不足道,但是我前半辈子,好赖也算个动画人,总想尽点心。” “还有,我想问一个问题很多年了。” 赵之星吐出一口气,忽然问“当年,你们画了哪吒闹海,现在,哪吒长大了。你们后悔吗” 当年,你们画了哪吒闹海,现在,哪吒长大了。你们后悔吗 当年,你们画了哪吒闹海,现在,哪吒长大了。你们后悔吗 当年,你们画了哪吒闹海,现在,哪吒长大了。你们后悔吗 画面凝固,这一问回荡在天地之间。 脖子上长满了龙鳞的哪吒,静静地在凝固的天地之间,望着年迈的赵之星。 随即,画面一荡,众人发现画面解冻的时候,时间已经变换。 这是一个寒冷的深夜。 男孩趴在床边睡得香甜,更加形销骨立的赵之,星艰难地在病床上画着连环画的最后一幅 哪吒闹海。 哪吒静静看着他绘画。 他一边画,一边喃喃自语“小孩不,不要是小孩。小孩子总是要长大的。” 他涂抹掉了那个七八岁孩子的模样,最终,给哪吒换上了银甲,绘上了虽然美丽,却锐利无匹的少年容颜。 他一边绘画,一边似乎想起了自己十四五时候做的事情。 那时候他在做什么呢 十四五岁的时候,他也是锐利无匹的少年,举着枪支,为黑压压的的乌云散去而出生入死。 后来他最精壮的十几二十年,他举着画笔,为新中国一样出生入死。 他每绘画一笔,一旁哪吒身上的龙鳞,便掉一片。 最终,他画完的时候,哪吒又是湛然的少年了。 “少年好。”赵之星抚摸着绘画里的哪吒,也终于笑了,“少年胆气豪。哪吒,祝你永远是少年。” 忽地,天地破碎,建筑,马路,行人,广播,都化作虚无。 无数黑影从广播里,从地下,从天空里逃窜。 它们汇作一匹蛟龙扑向哪吒, 却全都在混天绫与乾坤圈下灰飞烟灭。 哪吒闹海。 哪吒浑身发着微微的光,似乎对着王勇他们,也似乎能看穿镜花水月一般,对着镜子后的现实世界说 “这一次,不是我的故事,投射了你们。而是你们用几十年时间,重新演绎了一次我的故事。” 无数白芒,从他身后破碎的世界,顺着金线,飞向板桥区。 板桥区的轰隆隆地震停止了。 实体融合终止。 检测部门的仪器上显示cb10世界,融合点完全破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第 29 章 cb10世界, 融合点完全破碎。 “玻璃罩”刹那消散, 板桥区又重新照进了太阳。 市民们在板桥区的街道上凭空出现, 保持着消失前的最后姿势,一脸迷惘。 文本世界,内核层、剧情层、文字层纠缠在一起,扭曲的七彩,像被泼了颜料的画布。 黑色方框的文字乱飞,黑雾哀嚎着蒸腾化作水汽, 无数定的画面闪现,世界的框架, 一点一点化作了碎片,骤然落下。 哪吒的乾坤圈飞舞,将所有人在碎片雨里护住。 但是,他的身形,也渐渐透明。 王勇等人这才明白, 哪吒确实是真心帮助他们。但是,他为什么要主动带着他们来到融合点 很多异世界资源枯竭,一心想与地球融合。 难道他的世界不是如此吗 王勇才叫了一声“三公子” 哪吒却“嘘”了一声,下一刻,他们震惊地看到,年迈的赵之星,身影虚幻, 从碎片雨里走了出来。 老人看见哪吒和画册里一模一样, 银甲红绫, 永远少年的容貌,似乎如梦初醒,怔了一下“哪吒” “是我。”哪吒说,“当年你吸引了我们的世界前来,现在,我们也要与你告辞了。” 便转身向王勇等人道“你们带他出去吧。” 众人被他吓了一跳“带他出去” 赵之星很多年前就因病去世,此刻的赵之星,无非是文本世界里残留的一点创作者的灵感。 等文本世界崩塌离去的时候,他也会随之一起消失,他们怎么带他出去 哪吒道“我的乾坤圈,可以供他这一点灵感寄生。你们放心,他出去之后,满足了心愿,很快就会消失。” 王勇道“怎么确保我们把他带出去后,不会产生什么异变” 哪吒望着眼神迷茫的赵之星“他的心愿,是无数人的心愿。也是你们世界与我们世界最初的共鸣。” 镜花水月内外,人们都听到了银甲少年,如碎玉击冰,带着一丝叹息的声音 “摈弃外力,靠自己的双手,创造祖国的未来,然后,亲眼看一看这个未来。这是他们唯一的心愿。” “也是,最初,我们两个世界的共鸣。” “等最初的共鸣也消散的时候,地球与我们世界的牵绊,也就彻底荡然无存。” 镜花水月外,常教授不由自主地喃喃“原来如此” 怪不得,融合点藏在盘古开天,后羿射日,哪吒闹海这个三个故事的灵感具象化里。 只有这三个故事,是人们真正用双手,创造了新的未来而成功的。 女娲补天的故事,他们之前也看到了,原来之所以女娲补天里未曾有融合点,是在于女娲补天的结局在连环画中,原版结果,是失败的。 文本世界中,王勇沉默片刻,问“那你们的世界怎么办你们为什么” 为什么主动带我们破碎融合点 但是,问题问出口后,他心里却有了答案。 融合点的“共鸣”是两方面的、相互的。 这既是赵之星等人的心愿,又何尝不是哪吒他们世界的心声。 哪吒身后浮现出五个人物的虚影,女娲,后羿,夸父,精卫,还有散去混沌种污染后真正的盘古。 他们都面露解脱之色。 为首的哪吒,便冷面露一笑涡“不是所有世界,都是主动融合。也不是所有人,都想寄存外界以苟且偷生。” “你们世界的将来,还给你们。 我们的世界的未来,从一开始,我们也没想过靠其他人。” 他轻轻一推“去吧。乾坤圈,稍后再给你们。” 下一刻,王勇他们不用次元通道,便被无形的力量推出了即将破碎的文本世界,狼狈地出现在了郝主任面前。 陈薇晕头转向了一会,忽地惊了“王队,小玉还在里面” 张玉茫然地看着大哥哥、大姐姐们都不见了。 眼前只剩了不断崩塌的空间,和身形渐渐透明的哪吒。 她虽然脑子又不甚清明了,却仍记得哪吒,便恐慌地伸手去拉他的衣袖“哪、吒” 但是她的手,却穿过了他的衣袖。 张玉看着自己的手,一下子愣住了。 女娲的虚影,在哪吒身后开口“哪吒,她是个好孩子。” 哪吒道“我知道。” 他轻轻地将手在张玉的头上按了一下,银甲的少年凝视着少女懵懂的面庞 她生来便不如常人,因此受了千般苦楚。 她对人间心如赤子,人间却不会回报以她同样的赤诚。 对她来说,世界太复杂了。 但是这本连环画,她一直都保护得如此小心翼翼。 用怀抱,也用挚诚的心。 “对不起,”他低声向少女道,“你保护了我这么多年,我却没有什么可以给你。” “我只有我自己。” 哪吒轻轻问她“你要我么” 张玉没有听懂,以为他在问连环画的归属,只是张着没有了五色石修补神智后,越发迷糊的眼睛“哪、吒我,的。” 哪吒笑了。 他张开双臂,拥住了她。 虚幻的怀抱里,尚带着真实的余温 “那么,从此后,我心如你心。” 文本世界破碎得很快就只剩了一点虚影,板桥区的天空已经彻底蓝了。 忽地,一抹红绫缠着金环,从远处天空嗡鸣着飞来。 一双纤细的手伸出,握住了乾坤圈与混天绫。 张玉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现身。 乾坤圈愉快地在她手心嗡鸣,混天绫绕着她周身飞舞。 见最后一个人也出来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常教授与文学参谋团开始低声议论这次行动里的种种与文学理论之间的联系。 郝主任在打电话汇报。 王勇也在向直属部队汇报这次的伤亡。 褚星奇“哇”了一声“小妹妹,哪吒把他的乾坤圈和混天绫给你了赚大了哦,文本世界的特殊物品很难得。” 张玉道“不是给我。他的,就是我的。” “等、等一下。”趁此之际,赵宇宙眼睛通红地拦住了她。 “我刚刚都听到了,他赵之星,是不是就在乾坤圈里” 张玉道“那不是赵之星,是残存的灵感。” 赵宇宙踌躇片刻“能不能让我见见他” 张玉看他一眼“可以。” 她手一伸,乾坤圈里,走出一个虚幻的影子。 他看见赵宇宙,怔了一下,半晌,才从五官里分辨出来,试探着问“宇宙” 那一声隔着近二十年的呼唤,强行维持冷静的赵宇宙一下子就崩溃了,他开始嚎啕大哭,像个小孩子一样不讲道理的那种哭法。 好半晌,才抽抽噎噎的“奶奶被你害死了。妈也被你害死了。你把自己也害死了。叫我跟着那个老混蛋爹过活。” 这话在他心里已经憋了二十年了。 赵之星叹道“宇宙,他在那个时代才能混得好。你跟着他,至少不愁吃穿。” 赵宇宙却冷笑道“是啊,除了钱以外,什么都没有。你自己除了钱以外,什么都在乎。怎么到我这里,就不作数了” 赵之星便不再自辩,只是摇摇头,打量他“你长大了。” 郝主任打完汇报的电话,走到他们跟前来,打断了祖孙的对话“赵之星同志,你好。” 金发的王勇立在一边,向赵之星敬了个军礼。 郝主任问“赵之星同志,你还有什么想做的吗尽管提出来。当年是时代的无奈,现在不一样了” “我知道。”赵之星打断了他,他四面环顾,看到了远处市容繁华,建设发达的板桥区,“这是上海吗” “板桥区,这是我们这里的一座沿海三线城市的主城区之一” “我知道板桥区。”赵之星略带诧异,“十几年前,它都还只是一座灰头土脸的小镇子。” 他说“不过二十来年,变化可真是大啊。” 这话说得众人心里都升起一丝诡异的自豪。 赵宇宙擦干眼泪“你都是老古董了,变化当然大。” 赵之星道“我也不想走得太远,当年我在上美工作时候,假日,也来天洲市玩过,走过板桥区的十里长街。现在我想重新走一遍,宇宙,可以带我再去看看吗” 赵宇宙扭捏地同意了。 赵宇宙给年迈的赵之星介绍医院、学校、商店,以及一些以前不会有的店面,越说越雀跃。 走在街上,赵之星在阳光下,也看不出与常人的多大区别。 一时之间,仿佛是一对普通祖孙在逛街。 陈薇、陶术等人接到命令,带着张玉,暗中跟在他们身后观察情况,以避免意外。 走到繁荣的商业街,看见商店里衣冠楚楚的先生小姐,商店外明明壮年,却跪在那乞讨的乞丐,赵之星忽然冷不丁地说了一句“真像啊。” “像什么” 赵之星笑了笑“像资本主义美国。” 赵宇宙说“像美国又怎么样都这么多年了,你都还这样。” 在祖孙俩时隔了二十多年重见后,险些再次吵起来之前,赵之星道“宇宙,小时候我带你去电影院看动画。现在,你带爷爷去吧。” 赵宇宙满肚子的不忿一滞。 电影院前,赵宇宙问赵之星“你要看什么动画片” 赵之星便细细地看电影院买票处贴着的壁纸。 看一幅,品一幅,仿佛仍是当年在上美品鉴作品。 “这幅是什么” 他指了一个好莱坞的电影。 赵宇宙故意不说片名,只说“美国的。” “这个呢” “美国的。” “那个” “那个也是美国的。反正好看的,都是好莱坞的,最少也是欧洲资本主义国家的。” 赵之星一时笑了“那无论好看不好看,买个中国的动画片。” 赵宇宙看了看,场上目前只有牛出没的动画大电影。 “喏,只有这,给小孩看的。” “那就买这吧。” 祖孙俩一虚一实,老老实实坐在电影院里看完了一部牛出没大电影,满场都是些吵闹的小孩子。 看完后,赵宇宙斜睨他一眼“老头子,怎么样” 赵之星说“这方面,倒没学到资本主义美国的水平。” 他们已经离开了电影院,电影院外的显示屏里,已经贴上了几天后,即将上映的片子的宣传报。 其中有几幅制作精良的3d动画电影。 明显比牛出没要精良得多。 赵之星看了看“跟美国、日本学市场那一套,走那一套路子,从头学,也学出了一些底稿了。不过,还差很多。” 正有几个年轻人从牛出没的电影散场后走出来,经过几张宣传报,也驻足了片刻,议论“我们学动画,如果以后也能进这几个工作室就好了。” 此时,天边已经有些黑了,华灯初上。 街道繁华,路灯亮起,商店里各色灯光。 一时,街道如星海,好似走在星星之间。 赵之星漫步而行,赵宇宙沉默地跟在后面,忽然问“你觉得现在,怎么样” “东北的法伦功怎么样了”赵之星却反而这么问他。 “零一年作了大死,被政府一锅端了。” “大部分工人农民现在有钱看病了吗” “零几年的时候,农业税取消了。后来,社保体系重新建起来了。至于是不是所有人都有钱看病了,我不知道。” “哦。”赵之星得到了这些回答,仿佛也不是很意外,但也看不出高兴或者不高兴,只是继续望着满街星海往前走。 忽然,他停住了脚步。 赵宇宙和跟在他们身后的众人,都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一个身上穿着满是灰尘外套的农民工,牵着残疾的小儿子,沉默地穿行过繁华的街道,局促地在其他时尚男女躲避的动作里,走进了电影院。 衣冠楚楚,与满面风尘,擦肩而过。 赵之星便说“我该走了。” “”赵宇宙有些慌张,“你,你还没回答我,你觉得现在怎么样” 赵之星转回身,看着他,笑了“宇宙。我觉得怎么样,并不重要。我们当年用血打出新中国,用汗建成新中国。无论我们选择了什么,都是我们这一代人,自己选择的,我们便也自己承担后果。” “你们要用你们的双手,进行创造,进行选择,那么,后果也是你们自己承担。” 他拍了拍赵宇宙的肩膀,示意他去看那些繁华,与繁华旁的风尘。 “这些,将来的后果,也只有你们自己担。” 天上有一颗星星落下,人们开始惊呼流星。 赵之星的身形开始变化。 他变得矮了,容貌也渐渐变得年轻了。 最后,他又变成了十四五岁时候的模样,一身土布军装,容貌俊俏,满身从战火里走出来的尘烟。 锐利无匹的少年,仔细佩戴好胸前解放战争的战功勋章,咧开嘴,笑着向他们挥挥手,蹦蹦跳跳,从星子一般的灯海里往远处走去了。 渐渐,身形虚幻,隐没在了无数“星子”里。 文本世界与地球的羁绊,也彻底消失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第 30 章 地上街市通明, 天上却群星黯淡。 直到那一颗拖着长长光尾的流星, 划过了漆黑的夜空。 一霎时, 似乎天门大开,群星呼应,天上的星一颗颗亮起来,夜变得光彩流转。 地下灯海,天上星海,遥相呼应, 送走了曾经的少年。 陈薇他们站在那,耳里是赵宇宙忽热爆发的大哭, 街上行人看他们,都像看神经病一眼。 张玉喃喃“他也走了。” 陈薇陶术知道,她说的是哪吒。 陈薇向她招招手“小玉,过来。” 张玉顺从地走过去,陈薇取出一幅四维眼镜给她带上, 附在她耳边轻声说“看好了哦。” 她指向天边。 张玉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一下子便怔住了,情不自禁地张大了眼睛。 亮起的群星间,有一个世界,如被星子簇拥,往宇宙去了。 这个世界宛如海市蜃楼,虚幻缥缈, 如云雾。 但其中的人物、风景却如被放大的幻灯片, 鲜明无比。 那是一片干裂的大地, 植物枯萎,黑雾横行。 蛇尾的人种、高大的巨人种族,生着羽翼的羽人,浑身是血,与黑雾厮杀在一起。 仿佛镜头晃动一下,黑雾被劈开了,雪亮的光一闪,一位极年轻的战士横空而出。 最大团的黑雾萎靡而散,战士走到了结盟的人群中间,人群簇拥着他欢呼,似乎是领袖一类人物。 陈薇轻声在她耳旁道“每个文本世界与地球彻底分离的一刹,异界的真实,会投影于地球,这是我们唯一一次,能看到异界真容的时候。” 天上的海市蜃楼里,人群之中的战士忽有所感,回身一望,穿过遥远的星辰,似乎与地上的少女对视了一眼。 他少年模样,眉宇锐利,只有一颗朱砂痣稍微柔和了一点五官,红绫浸泡在血里,银甲上全是被腐蚀的痕迹,却无半点疲色。 他和哪吒容貌上只有六七分相似。 但,他们却一样,一如沧桑的风尘里,永不腐朽的湛然剑光。 张玉没有哭泣。 投影里的少年战士,却茫然地伸手一抚自己的眼角,蹙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落了眼泪。 网络上疯传,说着神奇的传闻板桥区六十万人口,做了同一个白日梦。 在文本世界里消失的四个人,却举行了葬礼了。 他们的葬礼举行的时候,张玉也被邀来参加了。 他们是以烈士的规下葬的。 但是,家人只知道他们因公牺牲, 真正的葬礼,却因为没法向人解释,而没有家人参加。 幕前,一溜烟站了肩上抗星星的战友们,还有穿着中山装的干部。 墓碑上贴着照片,墓后的大坑里,没有放衣服,只有一面五星红旗。 五星红旗上,放了一本泛黄的破旧连环画,它好似失去了灵魂一样裂开了。 连环画上正翻在夸父逐日的那一页,夸父的脚下,正有四个被画得小小的人,跟着他一起追逐太阳。 如果能仔细看,也许认得出,这四个面目模糊的小人,与照片上的四个年轻人,神态相似。 他们的一生,从此永远定在了一幅连环画里,在画中无名无姓。 褚星奇难得严肃地叹着气,对陈薇说,进文本世界,有时候,我们不一定能起作用。甚至,我们的牺牲不一定有用。但是,进入的每个人,都做好了从此无名无姓,变作一个纸上名字的准备。 王勇作为现场军衔最高者,肃穆庄严地喊 “敬礼” 齐刷刷的军礼。 烈士陵园远处是青山,伴随着青山,葬礼结束了。 从烈士陵园出来的时候,王勇几人走在张玉身旁,王勇忽然道“你父母的骨灰,我们葬在了离这里不远处的一个墓园里。你要去看一下吗” 乾坤圈化作手镯贴在张玉手上,混天绫缩小缠绕作她发上的红带。 张玉“哦”了一声。 她的父母基本没有留下什么积蓄,张玉又突然失踪,她父亲的工友们找了张玉好一阵子,最后没有办法,集资火化了这一对不幸的夫妻,正准备再集资把骨灰盒送回他们老家。 从文本世界出来,张玉就上了名册。国家了解到她家里的情况,接手了他们的骨灰盒。 王勇停了一下,问没什么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张玉“你想把他们的骨灰迁回老家吗” 张玉想了想,说“就葬在这里吧。那里,没亲人了,爸说,那里的大家都不喜欢爸妈。” 他们已经到了墓园。 墓园里,一座合葬的坟墓前,贴着黑白的照片。 张玉蹲下来,看那两张照片。 照片里,爸,笑得一脸灿烂,露着大黄牙。妈傻乎乎地咧着嘴,眼神乱飞。 她在那里看照片,身后,陈薇几人,却担忧地看着她单薄的背影。 从张玉离开cb10文本世界的时候,她似乎便恢复了神智,而且还带出来了作为文本世界具象化的特殊物品,乾坤圈与混天绫。 郝主任说,张玉因祸得福,不但得到了文本特殊物质具象化的乾坤圈、混天绫,而且得到了极其宝贵的,由文本世界“馈赠”的特质。 虽然,不知道她得到的特质是什么,具有怎样的能力,但是,最显著的一点是这个特质修复了她的心智。 唯一带来的缺陷是 张玉,似乎感情变得极其淡漠。 连听到她父母的骨灰,都显得相当平静。 褚星奇摸摸鼻子,小声问王勇“王队,你得到童话特质的代价,是变成爱丽丝,你说张玉得到特质,附带的缺陷,会不会是感情缺失” 坟墓前,张玉似乎终于看够了照片,她伸出了手,抚摸了一下两张照片上的脸庞,喃喃“爸,原来,你们不是睡着了啊。” 她终于认识到了什么是死亡。 认清楚死亡是什么的瞬间,胸口忽然涌上了无边的剧烈悲苦疼痛,那疼痛甚至使得十三岁的她开始心悸时,乾坤圈嗡嗡作响,忽然,她的痛苦好似被什么分走了,有什么温柔的感情拥抱了她的心脏,那一层太过剧烈的痛苦被冰封起来了。 张玉再一次平静了下来。 她伸手拔掉了父母坟前,不过才几天,就长出的杂草。 离开墓园的时候,张玉沉默地走着,忽然,问王勇他们“我可以,去小学上学吗” 王勇看了一眼作为女性,与张玉最亲近的陈薇。 陈薇小心地说“小玉,你十三岁了,再去上小学,可能年纪太大了。不过,国家安排了老师,你先跟着学一段时间,小学的课很简单,等补完了知识,你可以直接去读初中。” 他们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天黑了。 陵园和墓地,都在远离市区的山上。 他们远远地看去,城市高楼上的灯火,一点点亮了起来。 张玉曾义无反顾地走抱着连环画走入了另一个世界。 她没有找回爸妈。 但是,她找回了他们,找回了所有这些高楼上的点点灯火,如星子的海洋。 张玉一点一点地数,这颗,爸是不是建过 那颗,爸是不是牵着妈走过 最后,她数不清了。 天上的星星一眨一眨, 地上的灯火明明灭灭。 仿佛爸笑着指给她看 “玉,要好好在人世上活。” 张玉想,那就在人世上,好好地活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第 31 章 四川, 银昌县, 青果村。 青山环抱, 云雾渺渺的村落,坐落在半山腰上。 群山里,只有一条沿着悬崖绝壁而行的细窄公路,一条歪歪曲曲,早几十年才修起来的公路。。 青果村里大部分建筑,都是泥土的土屋。 此时, 刚刚下过雨,山间起了雾, 将大部分村子的建筑,都拢在雾里。 白茫茫、冰凉凉的雾,一直凉到心底。 李文静伸出舌头,好奇地舔着雾。 但是雾水一到舌头上,就凉丝丝地化了。 她伸出脖子望去, 看见群山都被白雾淹没,像云海里露出了一点点青色的尖尖。 拉着她的男人,十分厌恶地重重扯了一下她脖子上的绳子,她便被一勒,两眼往上翻,直吐舌头。 “滚过来,要是掉下去, 老子买货的两万块就白花了。”他骂骂咧咧。 李文静被勒得难受, 只能踉踉跄跄地走近了一些, 不再去看那些雾,那些雾中美丽到极点的群山。 走了一会山路,村子脚下,一个年龄四、五十岁,脸上皱纹舒展不开的女人,正焦急地搓着手,在等他们。 男人推了李文静一把“去” 李文静望着那中年女人,呆滞如她,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宁可被勒好几下脖子,也抱着头不愿意上去。 但是,她只有十三岁,无论如何,敌不过身强力壮的成年男子。 男人硬拉强扯,把她扯了过去。 到了中年女人跟前,说“货到了,给钱。” 女人说“我先验一下。” 她扳开李文静的牙口看了看,又问男人“在生理期不” “在。我赶着时间,好让你验货。” 女人就又把手伸进李文静的裤子,少女吃痛叫了起来,女人却收回手,看着上面的血,一脸喜悦,赶紧在裤子上擦了擦,说“一万八。” 男人没好气“大姐,这女的虽然是智障,但是养的挺好挺干净,有力气,年轻,还是能生的,我买来花了三万,当初说好,要是低于三万,我可就不卖了,卖去甘肃,有的是人要。” 女人为难了一会“两万吧,太多我实在拿不出来。” 男人抬了抬眼皮“两万八。” “最多两万五,再多我不买了。” “成吧,给大姐你个面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两万五到手后,李文静被女人拉着脖子拉走了,一旁走过慢悠悠的老人,一模一样地牵着畜生,跟女人打招呼“媳妇弄来了啊” 女人笑着给点点头“傻的,不过能生。” 中年男人则拿了钱,就赶紧下了山,准备坐车离开。 忽然路上,一个电话打过来,一看地址,是河北的,男人心里有数,接了电话“喂” 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愧疚的声音“俺寻思着,你们这会,给丫头找了新婆家没有。” 男人笑着说“早找好了,保证是好人家,待她也好的。客人,我们公司做婚姻中介的,这你放心。” 那女人就絮絮叨叨,仿佛多说一点话,就能减轻自己的愧疚“唉,老李他们把女儿嫁给我儿子,我家可是给了他们不少彩礼的,只是实在没办法,这丫头居然这样傻,根本干不了活,我儿子闹着不愿意,还得我们养着她,天天给她看着。但是退亲,老李家又不给退彩,也不管这丫头。我这不实在是没办法” 男人一边笑着应和女人,一边回头看了眼群山,心里骂了句做xx还要立牌坊。 葬礼之后的次日,王勇得到任命,暂时担任张玉的临时监护人。 目前,张玉是中国第三个具有特质者,而王勇是第一个。 暂时没有新的文本碎片出现,上面安排王勇暂时停驻天洲市,将张玉的事情处理完毕,再回京述职。 并且应张玉的意愿,当地政府安排张玉在板桥区补习,然后进入当地的公立初中学习。 张玉除了每月要在政府机关的安排下,进行特质检测、并进行额外的文学理论培训之外,其余时候,风平浪静。 王勇的外型,不适合带着张玉去报名登记,因此,他不得不委托陈薇,换了冷峻青年的外形。 处于休假时期的陈薇、褚星奇等人,自觉闲着也是无聊,干脆陪着队长一起停驻天洲市。 宾馆里,尚未完成三期培训的陈薇,好奇地问褚星奇“特质不是很难得到吗听说,目前全球,拥有特质的,也不过是个位数。为什么,我看国家也不是很重视的样子” 褚星奇懒洋洋道“第一,你以为特质是什么目前已知的绝大部分特质,比如王队的童话特质,大部分时候,都只有在文本世界有用,对现实的影响极有限。还不如我们在文本世界的科技、特殊物品、特殊能力好用。” “第二,自从三年前出现文本世界以来,绝大部分地球上的,都是文本碎片,而不是完整的文本世界。 完整文本世界出现的次数,很少。 而特质,只能在完整的文本世界获得。其中,能够在这有限的文本世界中获得特质者,更是寥寥无几。” 陈薇不解“不是越少的,越珍稀吗” “噗。”褚星奇笑了,“小姐姐,你别给那一套稀缺理论洗脑了。” “数量稀少的意思是,除非能以一对十万,百万,否则,对现实起不了重大影响。全球六十亿,拥有特质者不过个位数,如砂砾入恒河。” 于是,陈薇又转移了问题“那为什么,特质绝大部分只能在文本中使用” “这跟特质的定义有关。你知道特质是什么吗”褚星奇享受小姐姐亮闪闪的眼神,开始卖关子。 正从外面进门的陶术,却出于感兴趣,早就提前了解了这部分资料,不等褚星奇卖关子,便推了推眼镜,替他说了“所谓特质,指的是,如果你进入某个文本世界后,你的体质、感情和这个世界共鸣特别强烈,那么你将有一定概率,磁场受文本世界同化,体质文本世界化。” “而特质,由于某种特殊的原因形成之后,只有在类似的文本世界,才能使用。比如王队的特质,就只能在非现实原素极强、幻想类生物存在的魔幻、神话类文本,才能发挥最大用处。” 褚星奇幽怨地瞪了一眼陶术。 陶术说,“还有,我要纠正褚星奇中校的一个说法,王上校的特质不是童话,是纯真。” “这不一样嘛”褚星奇打着呵欠,“我要追新番多罗罗去了。” 陈薇却极感兴趣地与陶术开始聊起来“为什么说王队的特质不是叫童话,而是叫纯真” 她曾在英国,误入爱丽丝文本世界,被当时的王勇救出,曾亲眼看见王勇变成了一个金发的外国小女孩。 但是她真正加入编制的时间有限,这次的cb10世界又来势匆匆,他们几个拥有文本世界特殊能力者,只培训了一期,便匆匆执行任务,她知道的,不一定能比郝主任手下出身的陶术多。 陶术一板一眼地说“将世界部分童话化,只是王勇上校特质的一个重要应用。这并不是他特质的全部。” “具体的,你将在返京后的第二期培训里接触到。” 陈薇“啊”了一声,美艳的脸上现出好奇“那你觉得,小玉会是什么特质” 在他们猜测的时候,褚星奇的电话响了,王勇说“你们立刻叫救护车过来。” “救护车王队,你那出什么事了”褚星奇一听王勇的声音又恢复了原来的娇嫩,知道他在现实动用了特质,因此问道。 王勇似乎揉了揉额头,娇嫩的声音叹道 “不是我。是张玉。她的特质,可能有一些特殊性。” 从学校报名回来,王勇带着张玉去购买必要的学习用品,买了一堆书,直接寄回去。 他们漫步过板桥区的老城区时,这座小城已然现代,却还在核心的城区,保留着一些水乡旧年的风情。 沿路的街上小店,大多是典型的水乡建筑,一半是家,一半是店,许多是老人开的店。 板桥区是江浙的越剧风靡地,许多旋律几乎老人、中年,甚至不少青年耳熟能详。 张玉忽然停在一家店前不动了,王勇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街上的一家木制用品商店里,一位年纪颇大的老人打开电视戏曲频道,放着越剧。 放的是一九五四版的越剧电影柳毅传书。 电视里,柳毅辞别龙女,洞庭作别,此后水府人间各一方。 龙女裙摆翩然,衣袂飘然,飘飞的帛带如朝飞的霞。 她向他祝酒,眼波如烟波,聘聘袅袅,情意缠绵“劝君子,临行更尽酒一盅,愿与你,再向人间陌路逢,重叙离衷。” 再张玉停在小店前,隔着玻璃,眼睛也不眨地盯着翩翩的龙女与清冷俊美的书生。 王勇便陪她一起站着。 柳毅正回公主时,张玉却眨眨眼,见书生玉容上,竟一点黑影仿佛苍蝇,停留在了眼睛的影像里。 她便呵了又呵玻璃,却总是擦不掉。 王勇不知她在做什么。 张玉却喃喃道“有,脏东西。” 王勇以为她说的是画面里“可能是老版录像本身就有黑点” 他话音未落,她却骤然转身,混天绫腾地从她发间脱落,恢复原状,飙起往一个方向直射而去,乾坤圈脱出手腕,变大,她拿在手里,脚尖一点,竟然如箭一般直直跟着混天绫的方向去了。 她在现实,竟然也毫无障碍地使用文本世界的特质。 王勇脸色一变,立刻跟上。 但是她速度奇快,很快,就消失了身影。 板桥区第二中学外的一个巷子里。 胖胖的十四岁女孩,校服被剪成碎片,身上没有一件衣服,赤身倒在地上,双手被绑住,涕泪横流,嘶吼着挣扎,却似乎作用不大。 几个容貌清秀的女孩,穿着和一样的校服,手里拿着手机,笑嘻嘻的“我们给她拍个果照,发到贴吧去。” 在闪光灯一闪的刹那,砰,她们手里的手机被红绫卷起,骤然砸在了地上。 “找到了。脏东西。” 声音从上空传来,她们受惊地抬头看去,却只见,小巷的老房子顶上,月光沐浴下来,背对着光,居高临下站了一个身影。 身影纤细若少年,金环绕着她,虚浮在空中。 她们看不清她的面容,却总仿佛被一双锐利到如剑光的眼睛盯住,那眼神里,似乎藏着对一切丑恶事物的极端憎恶。 金环猛地冲下。 王勇跟了一阵子,就跟丢了人,幸而他也是特质者,虽然在无文本世界将临时,受限极大,却但总能发挥几分。 他无奈地褪去了青年外貌的伪装,低声按手于一旁的路灯道“路灯,路灯,请听我号令,用你们的光,寻找一个女孩。” 他顺着路灯的光,找到张玉的时候,地上倒了一群中学年纪的女学生,看校服,是初级二中的学生。 她们痛苦地呻吟,似乎被打折了肋骨,身下还流着血,不知道伤势如何。 而张玉正低眉看一个王勇立刻扭过了头去。 他偏着头说“小玉,过来。” 但张玉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呼唤,她取下身上的外套,披在了那赤身的,明显受了极大惊吓以至于神志不清的胖女孩身上,低眉道“你回家。脏东西,没有了。” 她低眉时,明明平静,但神志不清的胖女孩却好似有了主心骨一样,忽然抓着她的衣裳嚎啕大哭了起来。 等救护车呼啦呼啦地开来了,把那几个女中学生拉上了车。褚星奇等人陪着去医院处理后续事情了。 王勇才转身,问“张玉,你是做什么” 混天绫与乾坤圈,早已服服帖帖,重新在她身上化作了手环与发带。 张玉说“清理脏东西。” 她说的如此漠然与平静。 王勇霎时觉得自己的头剧烈地疼了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第 32 章 褚星奇几人连夜去和区政府接洽此事, 处理后续的纠纷。 因恢复金发女童外貌, 不便外出的王勇, 则留在宾馆,在北平相关技术部门来人前,负责看管张玉,并与其沟通。 张玉表现出的特质,疑似能够在现实生活中无障碍使用,在没有一定研究定论前, 就宛如一颗定时炸弹。 送她去北平,无论是乘坐任何交通工具, 都有一定危险性。倒不如就地等待来人。 “张玉。”王勇神色冷峻“那几个女孩子,就比你大一岁左右,现在,肋骨骨折,身上多处出血, 其中一个右手也骨折了,另一个轻微脑震荡。你这是犯法。” 张玉偏了偏头,拿着陈薇塞给她的小学五年级课本“什么叫犯法” 她的眼睛,清澈得一望到底。 “就是坏人做的事。” 张玉又问“什么是坏人” 什么是坏人 王勇皱眉,被这一问,问得噎了一会,换了个问题问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们” 张玉道“老师说, 脏东西就要清理掉, 才是好孩子。她们是脏东西。” “你为什么说她们是脏东西” “我看到的。”张玉说, “黑色的雾,翻滚。脏。她们,脸上长着包,像小娃娃,会尖叫。” 她努力描述自己看到的东西。 “乾坤圈,混天绫,带我过去清理脏东西。” 王勇把视线挪向她手上的乾坤圈与混天绫,这两样神话中哪吒三太子独有的法器,是跟着张玉一起返回现实世界的。研究人员曾试着取下它们,但是,离开张玉不到三米,它们就自动化为云烟消散。 而张玉手上,又重新出现了乾坤圈,挽着了混天绫。 郝主任说,这两样东西,大概不是特殊物品,而是她特质的某个方面的具象化,就像王勇的兔子一样。 王勇沉吟片刻,试探着问道“你是怎么看到的” 他赶过去的时候,是计算了路程的。那小巷子距离他们,足足有五百米多 张玉不解“就是看到了。” 她似乎在疑惑他们为什么看不到,也不知道自己看到这些有什么诡异。 “那你为什么不把她们像哪吒打恶龙一样,打打得没有气息”王勇顿了顿,把“死”换了一个说法。 “不让。”张玉说,“不能这么做。” “不让谁不让” 张玉便困惑地指了指胸口“这里不让。” 每当她手里的乾坤圈对准那些“脏东西”的头颅的时候,心里就有一股很暖和,很温柔的,拉住了她满是对黑雾憎恶的心,仿佛依稀在说,小玉,克制。 这种感觉很像很像她说不出来,只是觉得困惑。 接下去,王勇再问,也再问不出来了。一个才恢复神智,前半生,在懵懂渡过的孩子,能问出什么来 黎明新起,他揉了揉额头,却接到电话,陈薇疲惫的声音传来“王队,那几个家长撒泼打滚,说要去县里省里上告,还非要小玉的监护人出面。” “区里怎么说” “区里调节过了,本来他们打算推给一个屡次犯事的街头混混,警察一定会将他绳之以法。但是那几个女孩醒过来了,说是她们同学校的学生干的,还说看到了同校的校服校牌,叫什么玉的。那几个家长就炸锅了,死活说这是校园欺凌,要区教育局进行全校排查,区教育局接区政府通知,对此要求拒绝了,说侵犯学生隐私。 结果那些家长,就说那打人的学生肯定有关系,区政府包庇犯人,就串起来说要往上告。 偏偏这几个家长,在区里也算有钱人,不断地找关系,通过媒体曝光,给区府施压,还找了人在区政府门前撒泼打滚。现在区政府,区教育局,也被闹得跟我们叫苦不迭。” 王勇看了看张玉身上穿的,这两天刚领的校服校牌,无语了片刻。 “陈薇,你让陶术、星奇先在区政府那顶着。你自己先过来,给我画皮,然后我们交换,你看着小玉,我去处理。” 等陈薇赶到替换了王勇,王勇变作冷峻青年外形,赶到区政府的时候,局面一度很混乱。 区政府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 十几个家长加一些亲戚,并一些不知哪里雇来的人,大约近百号人,在区政府门口拉着红色横幅,武警都拦不住他们。 一个个情绪激动,高喊着“不把人交出来,我们不会走” 横幅上则大刺刺地写着公权黑暗,校园欺凌,还我孩子公道还校园纯真 王勇从另一侧,轻轻一跳,翻过墙进去了。 褚星奇陶术两人早就在等他了。 一起等他的,还有区教育局、区政府的相关方面负责人。 褚星奇不出任务时候,是个整天刷二刺螈的宅男。陶术则一向醉心学术,平时除了训练和部队任务,就是图书馆实验室,三点一线。 两个不理庶务的宅男,此时被区政府和区教育局的诉苦,纠缠得头皮发麻。 褚星奇差点哽咽“我真傻,真的,早知道养孩子,哪怕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这么麻烦,我绝对抛下队长,一个人跑路。” 陶术心有戚戚地点头。 一看见王勇,两人都如蒙大赦。 王勇也有点头大。 他十八岁戍守祖国边防,常年在凌冽的冰雪,高大的山岭间跋涉,二十五岁的时候,却在地球时空线开始扭曲,文本碎片开始蔓延的那一年,意外进入了一本漫画碎片。 他将此事上报上级,后来因此被调回部队,被编入特殊番号,屡次进入文本碎片,生死之间,屡立战功,又在奔赴支援英国的爱丽丝文本一役中,一举压下英国人,获得特质,荣升上校。 他没有结婚,更没有女朋友,十年军旅,大半时间都在部队里渡过。 从前,高山雪岭,除了风狂雪骤,没有太多复杂的人事。 后来,调回首都部队,他作为少有的特质获得者,也没怎么操心过这些杂务。 谁知道二十八岁的时候,却因为他是中国唯有的几个特质获得者,而被硬塞了一个监护人身份,不得不和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打交道,以家长的身份,应对起这孩子带来的种种麻烦。 一听眼前这位年轻的王勇上校,就是伤人者的监护人,大约是兄长身份。政府方面的负责人就一下子围了过来。 他们仿佛有千张嘴,王勇被飞溅的口水,不断开合的嘴唇,说得头昏眼花,面上却强自镇定,一派冷肃 “不需要搞特殊。弄清楚事情真相,就按法律来处理,除了涉密的部分,法庭的结果原样公布给媒体。” 区政府人员被他表面的镇定和冷峻糊弄住了,开始思考他话里的真意。 其中,教育局的眼前一亮“我们之前调查过,当时同在现场的,似乎还有一个女学生。后来经过调查,那个学生听说当天之后,她的家长就以身体不舒服为理由请假了,请了一个星期,还想转学。我们当时以为她也是被您的妹妹打伤了,现在看来,她们家却没有来闹事。难道别有内情” 其他人连忙道“这么重要的消息,你们不早说” 王勇道“我当时在场,那个女学生身上没有衣服,双手被麻绳捆着。她的衣服被剪碎了,丢在一边。张我妹妹当时跑过去的时候,身上没有拿剪刀,也没有麻绳。” 其他人对视一眼。 能在政府混的都不是什么傻子。 基层政府,常年和各色奇奇怪怪的事情打交道。 王勇这话一出来,登时就有人心里有底了,知道此事背后定有大反转。 其中一位法律方面的负责人问“可是就算是对方欺凌无辜在先,您妹妹仗义出手,这,对方的伤势,也很难说得过去啊。” 褚星奇和陶术也听出门道来了。 褚星奇笑嘻嘻地打断了“校园欺凌,侮辱名誉,侵犯人身,未成年人犯这类事怎么判” 负责人说“很难判,刑法里,对于未成年人保护得比较此前有很严重的校园致残案,因为犯人未成年,我们也只能以教育为主。” 话音刚落,他自己也醒悟过来。 褚星奇耸耸肩膀“对嘛,她们没成年,我家小玉也才十三岁,还比她们小一岁来着。” 他笑嘻嘻地,却骤然间有些险恶意思“杀人者,人恒杀之。以未成年为凭仗欺凌人者,遭此现世报,想必网上的意见会反转的。” 王勇默然片刻,道“如实公布给社会、媒体即可。” 等处理完此事,已经夜深了。回到宾馆的时候,张玉正坐在床前,从宾馆的落地窗,望着城市的万点灯火。 她看得聚精会神。 陈薇已经累得趴在桌子上睡沉着了,身上盖了一条空调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盖的。 听到他们回来的声音,张玉回头,眼神清澈,但是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愧疚,也没有担心。 自从离开cb10后,她虽然恢复了神智,大多时候全是这样平静到冷漠的神态,似乎缺失了感情。 冷峻的青年沉吟片刻,蹲下来,放轻声音问她“昨天的事情,除了脏东西以外,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张玉似乎在思考他的意思,过了一会,才蹙着眉说 “她很害怕,跟文静一样害怕。” “她们都很害怕脏东西。” “我去了,她们不怕了。她说,谢谢我。” 王勇不知道文静是谁,但刹那冷峻的眉眼柔和许多,便道“明天北平的技术人员到了,你想留在板桥区吗” “爸、妈,在这里。”张玉道。 “那么,我知道了。”王勇笑了,他原来的青年长相,很是冷峻,只是笑起来的时候,右边嘴角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我叫罗浩凤,是你婆婆。他是我儿子罗二英,是你丈夫。” 天一亮的时候,被用藤条抽打了一顿,又关在猪圈里饿了一夜的李文静,终于被放出来了。 她又冷又饿,浑身发抖,罗浩凤喂了她一顿饱饭,她狼吞虎咽地吃完饭,再也不敢横冲直撞地要下山。 罗浩凤不放心,就用绳子栓了她,领着她去见自己儿子,给两人见面。 破败的土屋,屋外就是猪圈,散发着一股粪便臭味。 屋里唯一一台电视,还是老古董。 床边堆着杂物,一切都是黯淡灰蒙蒙的。 补了又补的褥子里躺着瘦小的瘫痪男人,大约二十多岁,眼神直直地盯着天花板,脸上全是麻木。 罗浩凤轻轻地叫了一声“儿子,你媳妇来了。” “她脑子不好使,我给她栓柱子上。你们俩互相认认人,妈去给你端饭。” 罗二英一动不动。 李文静满面惶然,啊啊地叫着。 罗浩凤也不管李文静听不听得懂,半如诉苦,半似告诫,叹道“他在外面打工,干清洁的时候,从三楼摔下来,身子大半动不得,脾气暴了点。你忍着些。” 就转身去隔壁砖砌的土灶间里拿饭菜。 她转身没走出多远,就听到砰砰砰的砸东西声音。 她喃喃着叹气“唉,这媳妇,花了好多赔偿款,别砸坏了啊。” 她家的房子在半山腰,远远可以眺望云雾弥散的群山峻岭,往下看去,正好可以看见一条解放前不知什么时候修缮的,早就开裂被废弃的老公路。 老公路弯弯延延,伸入云遮雾绕的群山深处。 她拿饭菜的时候,眼花了一下“咦那是什么” 她依稀看到一队扛着大枪,身上穿的是又破又烂,灰仆仆到五花八门的土布,仿佛公公去世前收藏的几十年前的老军装,绑着绑腿,瘦弱得皮包骨头的队伍,正沿着那条老公路,从大山深处走出。 下一刻,群山间的云雾骤然浓郁了几分,那截公路被吞没了,队伍也不见了。 仿佛一切都是她的错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第 33 章 天色灰暗, 淅淅沥沥开始下雨。 潮湿的屋子, 她趴在书桌上, 呆呆地望着窗外雨中世界。 冷雨打得窗蒙蒙的。 贺宁宁失神地听着父母在客厅的争吵声透过门板传来。 “她马上就初三了,转学一次,有多少麻烦知道吗” “可是不转也不行,你看宁宁前几天回家那个样子又是哭又是吐,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不肯吃饭,不肯去学校” 妈妈说“不过就是玩闹而已。老是说别人欺负她, 问理由,也说不出来, 人家无缘无故为什么欺负她怎么就欺负她一个,不欺负别人” 他们在进货的时候,被贺宁宁带着哭音的电话硬是叫了回来,结果损失了一笔生意,声音里带着烦躁。 雨点密密地打在窗上。 贺宁宁抱着自己, 想起老师说“亦凝不像是会打人的样子。老师需要调查一下,问一下其他同学。” 老师一边说,眼神一边隐晦而略带怀疑地扫过贺宁宁粗壮的腰身。 那一霎那,经常被同学叫做“野猪”,因为五大三粗而被安排去做男生做的力气活,被女生排挤,被锁在宿舍里错过上课, 却不敢声张的贺宁宁崩溃了。 贺宁宁唯一的希望是, 老师们从不会谈论她的外貌。 所以, 她鼓起勇气,告诉了老师,班里那几个女同学,生得秀气,人缘极好,被人追捧的那个小集团,平时对她的欺辱和带头冷暴力。 但,那一眼里,她与外表不符的,极其敏感的心剧烈地收缩了起来。她明白了,老师也是人,老师也有美丑的想法,老师,也是觉得她不好看,壮实。 老师,也不自觉会心里会偏着那些相貌好看的同学。 “老师”那时候,贺宁宁紧紧抓住老师的手臂,她抓得那么紧,甚至抓痛了老师“老师,求你,不要去问他们” 老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贺宁宁,老师不能偏听偏信,总不能你说什么,老师信什么,冤枉了其他同学。” 老师挣开她,去向班里其他人求证了。 但是贺宁宁却一刹那,因为恐惧而牙齿战战,喊不出一声来。 老师去问女生们,章以凝她们那一个小团伙,是班上成绩最好,相貌最好,人缘最好,家境也好的,女生里,她们说一不二。 女生们大半不是和她们关系好,要不然,就是不敢招惹她们。 女生们说,老师,没有啊。老师,我不知道。 老师去问男生们,男生们正是慕少艾的年纪,爱慕相貌姣好,成绩上佳,开朗大方活泼的“女神们”,他们本就不会关注女生内部的关系,他们更不会去关注一个又矮又黑又胖,成绩中下,性孤僻的女生,而失去在女神面前争脸的机会。 男生们说,老师,没有啊。老师,我不知道。 最后,老师把章亦凝叫了过来,问“亦凝啊,贺宁宁说,你曾经和同学,把她反锁在宿舍里” 章亦凝身材纤细,皮肤白皙,容貌秀气甜美,她笑着说“老师,没有啊,那时候我在教室里写作业。” 老师怀疑的眼神里,贺宁宁激动地狠狠推了章亦凝“你有是你指使她们干的”她宛如在深渊前要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失控地大吼“你还和人在背后说我像野猪这个外号就是你传开的” “贺宁宁”老师连忙把章亦凝扶起来,“你干什么” 最后,在只有贺宁宁一个人坚持这么说的情况下,这件事不了了之。 老师安慰地拍了拍贺宁宁的肩,说“宁宁,你不要总是觉得同学看你一眼,或者觉得他们没和你说话,就是说你坏话。一个人不和你玩,或许有原因,但是大家都不和你玩,你就要好好反省一下,为什么大家都不和你玩。” 嘴上是安慰,老师的眼神里,贺宁宁却浑身发起抖,她知道,从此后,她再说什么,也没有人相信了。 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她思维放空,一脚深一脚浅地回到座位,班里本来吵吵闹闹,她进门的刹那,全班都忽然像被按了暂停键,安静下来。 贺宁宁坐下,噗嗤一声,坐了一裤子的水,湿漉漉的。 她插在书包里的矿泉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用校牌扎了个小洞,水汨汨地流下。 开关被按开,全班爆发出一阵大笑。 不知道是谁阴阳怪气地叫了一声“吓尿了” 各种诽谤的污言秽语开始窃窃。 贺宁宁站起来,问“谁干的” 但是她梭巡过去,似乎每一个人,每一个人都在大笑。 一张张裂开的黑洞洞的嘴,一双双眯起来仿佛妖怪一样的眼。 所有人都知道是谁做的。 但没有一个人回答她。 唯一笑得淡淡的,是章亦凝几人,她们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正聚在一起,高高地昂着美丽修长的脖子,宛如被冒犯的天鹅,一边居高临下打量着贺宁宁,一边低声咬耳朵。 冷雨霖霖,天地间灰暗一片。 宛如她赤身,皮肤被按在布满小石子、粗糙的地上,被踢了肚子上的肥肉,果露出少女所有的自尊心时,那一霎的天。 父母的争吵声终于停止了。 爸爸过来敲门“宁宁,我们答应你了。但是转学不是一时能转的,你先继续在这个学校读一个星期,等我们都搞好了再说,行不行” 他们敲了一阵门,贺宁宁一声不吭,电话铃却响起来了。 爸爸接了电话。 学校打来电话,说希望如果警察来的话,希望大家尽量大事化小,同学之间不要闹僵,否则转学也不好办。 学校的电话刚刚挂断,又打来了一个陌生电话。 贺宁宁清清楚楚地听到,那个电话是里说,她是章亦凝的妈妈。 她说希望爸妈把她,作为证人,带去作证。 为章亦凝她们出庭作证,指控打折了她们肋骨的暴徒。 “小孩子间难免有摩擦,他们说我女儿凌霸同学,那个学生是仗义出手。我知道凝凝有时候,可能说话不太好听,但是同学之间哪里有什么深仇大恨,毕竟也没对你女儿造成什么伤害,我愿意代亦凝道歉,就她给同学起绰号这件事,赔偿十万,换你女儿出面作证。” 贺宁宁捏紧了那件外套。 外套对她来说,偏小,偏瘦。 可见外套的主人,也身材瘦小。 但是,月光下,锐利的目光,却似照亮晦暗夜色的雪亮剑光。 那双眼睛不需要虚假的,只会得到众口一词谎言的询问。 那双眼睛,太亮,似乎亮得看不到章亦凝她们美丽的外貌,亮得似乎看不到她的平庸。 窗外,雪亮的闪电,射过漫天乌云之中,照亮穹顶。 贺宁宁见高天雷霆,便想起了那双眼睛。 接二连三的施压下,贺家夫妻有些犹豫,正在商量的时候,嘎吱一声,房门打开了。 一腔少年孤勇,贺宁宁紧紧裹着那件不合身的外套“爸妈,我、我去作证。但是,不要她的钱,求你们,不要她的钱。” 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四少女惨遭毒手,肋骨骨折在医院的新闻,很快就有了反转。 板桥区区教育局表示,这四少女是在进行校园凌霸过程中,被人撞见。 撞见者作为同校的学生,因不忍目睹,才仗义出手。加上撞见者学过武术,一时激愤,才下手重了。 四位少女的父母见此,出来发声声称自己的孩子一向是好学生,乖孩子,从来没有欺凌过别人,更不会动手打人,这是造谣。 他们声称要发起诉讼,起诉板桥区教育局,区教育局。 并要求传说中的“被凌霸者”,出来澄清事实,还他们一个公道。 但是,随即,警察的口供出来了。 板桥区警察局出示证据,警方在现场找到了有指纹的剪刀、麻绳等。 以章亦凝父母为首的,一口咬定,这是伪造的,并声称应以当事人口实为证。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当事人贺宁宁竟然出面指认,以章亦凝为首的团体,确实是在凌霸她的过程当中,被对方撞见。对方出于义愤,才出手相助。 并口述了她们的具体作为,与警方找到的证据完全吻合。 控方瞬间变作被控方。 大反转下,一时舆论哗然。 最后,事情不了了之。 四名骨折的女生年仅十四岁,她们对贺宁宁的种种作为,只能以批评教育了结。 而出手相助,却不甚下手过重,打折凌霸者肋骨的张玉,更年仅十三岁,又是仗义勇为,也不需要担负任何责任。 从公堂出来的时候,贺宁宁坚持要去见张玉。 十四岁的贺宁宁,对于少女来说,过分壮实的身材,婴儿肥都不足以形容,皮肤又随了她爹妈的黑,五官也生得不甚出彩。 十三岁的张玉纤瘦,未长成,手上套一个金环,马尾旁垂着红发带。就像最普通的大部分女孩子。 她微微偏了偏头,眼睛清澈,面上平静,却带着一丝不解,看着在她面前手足无措的贺宁宁。 “你,要见我” 但贺宁宁递上身上的外套,却一句话都没说。 然后,忽然道“我也清理了。” 她眼圈红红的,重复了一遍“我也清理了脏东西了。哪怕,只有这一次。” 张玉愣了愣,似乎不明白眼前的女孩在说什么。 她的眼睛湛然得像能看到最底下最底下,歪着头,安慰女孩说“不会只有一次。脏东西,找到,看到,就要清理。” 张玉不知道为什么,她说完后,贺宁宁就嚎啕大哭。 在离开的时候,她蹙眉问王勇“我,说错了吗” 王勇笑了,摸了摸她的头。 次日,北平的飞机迟了一天,据说那位研究人员临时被拉去做了一个任务。 王勇见此,就带张玉先去学校把登记和入学全部录完。 进入学校的时候, 耳边,她听到有人说“嘿嘿,你听说了没有,听说我们学校有学生被拍果照啦。” “oc,真的假的,这么刺激,谁拍的,我想看,有没有图。” “你不是吧,这么头猪的都想看” “唉,没想到章亦凝她们这么厉害。就是啊,又漂亮,又雷厉风行,以后估计去了新学校,也更没人敢惹她们了。” 学生们窃窃私语,却不是议论章亦凝形象的崩塌,而是在讨论从哪里可以看到果照。 从他们的语言里,她听到,贺宁宁最终还是转学了。 章亦凝她们也转学了。 章亦凝转去了一所更好,但是也更昂贵的私立,继续琴棋书画舞蹈,培养优雅的气质,优异的成绩,听说,这所私立的学生,大部分,都能进重点高中,进重点大学。 她曾做过的事情,不会对她如花似锦的人生有丝毫影响。 而贺宁宁的父母,不过是开普通小卖部的,贺宁宁经过这次“果照事件aquot,在同学的有色眼光里,再也待不下去了二中,只能转去了一所普通的学校。 听说学风一般般,尚且不如这所二中。 王勇去登记回来的时候,张玉一脸茫然而愤怒地在原地转圈。 他问她“怎么了” 张玉说“我找不到。” 金环忽然开始嗡鸣,马尾旁垂下的红发带探了起来。 它们在提醒她,有脏东西。 但是举目所望,又一片茫然。 她眼睛里看到黑气冲天,却,分辨不清,脏东西在哪。 她暴躁,又有些难过地垂下眼帘,重复了一遍 “我找不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第 34 章 北平方面, 郝主任手下派出的技术人员, 因临时性的文本碎片任务, 而延误了大约三天,才到板桥区。 而板桥区政府已经是如临大敌了。 张玉和此前两位特质所有者,甚至和世界上其他的特质所有者,都有相当大的差别。 她的能力在现实中使用,似乎也没有什么障碍。 甚至,她能够像美国的英雄电影, 像中国的武侠片一样,脚尖一点, 轻飘飘蹿上一栋高楼。 她的混天绫与乾坤圈,既是具象化的武器,可大可小,又是报警器,乾坤圈嗡嗡一响, 下一刻,张玉就会暴走,离开他们的视线,去去“清理脏东西”。 以至于,短短三天之内,她已经成了区政府乃至于市政府的重点关注对象。 国家调拨的房子里,四个人面面相觑地坐在沙发上。 他们面前摆着一部正在振铃的手机。 上面显示的备注显示, 是当地区政府的电话。 陈薇说“你接。” 褚星奇说“你接。” 陶术默然片刻, 说“王队是监护人。王队接。” 王勇“” 他还算镇定地伸手接了电话。 电话里是几乎崩溃的声音“王上校, 你妹妹在家吗” 王勇“应该在。” 张玉此时应在房间里,做着小学的习题。 十三岁的年纪,她从前是轻度的弱智,在启智也要学习一些基本知识与生活常识。 而现在,她不但恢复了神智,且比一般人,还要敏锐聪慧一些。 生理岁数到了,潜能发育足够,又有一些基本知识,那么,学习小学中低年级的知识,其实用不了多久。 教育专家估计,大概再过一两个月,张玉就能顺利衔接初中的知识,从而入学了。 “如果在家的是您妹妹,那请问刚刚被群众报警,说一个小女孩,把几个大男人打得头破血流,昏迷不醒。现在在我们办公室里的,又是谁” 陈薇跑到房间门口一看,立刻冲他们几人摇摇头张玉不在。她似乎不知不觉当中,从窗台跳下离开了。 王勇便沉默片刻“不会死人。稍等一会,你们可以先叫警察查查那几个男的。” 张玉这段时间以来的行动,虽然下手狠厉,但她每每下手,似乎不自觉都会偏离开要害部位。而被她针对的,事后,查出来,多半是有暴行恶行者。 一次,他们匆匆赶去,两次,他们心惊肉跳,三次之后,王勇他们已经习惯接到电话,先打110,再打120。 而板桥区也已经快习惯了这样的流程。 电话那头吸了吸鼻子“已经查了,是人贩子。但是,她还把来调查的警察局副局长揍成了骨折。” 王勇“那你们再查查这位副局长。” 电话里笑得比哭得还难看“然后,她把来调查副局长的区纪检方面的领导,也给打进了医院。现在已经惊动了市领导。我现在只希望您能在市领导进医院,而惊动省领导前,把您妹妹带走。” “”王勇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该说,你们对你们市级官员的性,这么没有信心还是该安慰他们,反正张玉是在中央那里挂了号的,现在也不过就是到市级嘛 听到了电话内容的其他三人,陈薇呆滞,陶术默然,褚星奇摸着鼻子“好哇,这是揪出萝卜带出泥,一系列保护伞全撸出来了” 所幸,等他们四个赶到的时候,市领导还是安全的。 他们四个部队编制的,对天洲市官员性的信心,总算回来了一些。 张玉双手放在膝盖上,在区政府的接待处的椅子上笔直笔直地坐着。 神态平静,嘴巴小声地动着,看得出来,是在默背一首小学必备古诗词。 市委书记满头大汗,擦了又擦额头,正同一个人说话。 这个人头有点秃,肚子有点凸。 戴一副金丝眼镜,长得像一个官员,胜过像一位科研工作者。 正是负责中央新成立三年的特殊安全办主任,兼特殊安全办下属的特殊技术部负责人,郝主任。 见郝主任跟肩负军衔的几人聊了起来,市委书记就先告辞了。 “郝主任,你怎么亲自来了” 郝主任推了推眼镜“这个嘛,我听说了张玉在板桥区引发的一系列事情,很感兴趣,因此临时延后了其他事情,处理完必须处理的任务,就带了技术员飞过来了。” 他眼镜下的小眼睛里,充斥着光芒“我第一次知道,有可以在现实,如此轻松使用的特质。” “王勇上校,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王勇道“比起以前,在雪山里追踪偷渡的偷猎者,还好。而且,小玉是个好孩子,尽管其中有几个人,以我们的眼光来看,她如果杀了他们,是属于正当防卫。但她一向不真正下杀手,只是制止暴行。” 郝主任点点头“你们来之前,我已经让技术员用仪器检测过了。目前,以我们从几个科幻文本碎片淘来的技术,只能大概检测到特质的主要性质。” 他看了一眼还在念念有词的张玉“这孩子的特质,主要性质,在仪器里波动显示为惩戒类。也就是,大概类似于惩恶。” 这是所有人预料之中的。 “那么,感受范围呢” “范围为方圆五百米。” 王勇颔首。 陶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以和郝主任同出一脉的方式推了推眼镜“老师,那阈值呢” “阈值极高。” 陶术登时皱眉“阈值很高可是,小玉之前把一群小姑娘打得” 陈薇是学文的,她有些尴尬地问“什么阈值” “惩戒,顾名思义,对某类行为进行惩戒。世界上,目前是有类似的特质者的,一旦某种行为进入他们的感受范围,就会被检测到,他们会对该行为者进行惩戒。 但是,比如你倒掉一粒米,是倒掉,倒掉十粒米,也是倒掉。但是倒掉一碗饭,你这个行为,才能被称之为浪费。 如果有针对浪费粮食的惩戒类特质,就会对你倒掉一碗饭的行为进行惩戒。但是,不会对你倒掉十粒米进行惩戒。” 陶术向她解释“这是进入一个系统的界限。用马哲的话来说,就是质变的线。” 陈薇说“哦,就是容忍度” “可以这么说。”陶术点点头,看张玉一眼,困惑不解“可是,小玉不但惩戒了那几个人贩子,之前的副局长,区纪检的领导。之前几个搞凌霸的女孩子,也没有被她放过,都一样进行了清理。照理来说,她的惩戒阈值,应该是很低的。” 郝主任说“应该是标准问题。以不同的标准划分不同的系统,不同的系统,会有不同的阈值。只是我们目前没有找到她的惩戒标准,只能以简单的惩恶概括而已。” 陶术恍然大悟,陈薇却听得有点头痛她在乎另外的事。 “主任,我们可以借一步说话吗”她看了一眼,张玉已经背完了一首古诗,开始背下一首了。 郝主任曾给陈薇做过第一期培训的导师,他看出了陈薇的欲言又止,似乎难以启齿,便点头“小姑娘要学习,你们也都出来说话。说完后,给人带回家去学习,老在政府待着也不是事。” 等走远了张玉坐着的办公室,陈薇才道“我有两件事想问,第一,小玉获得特质后,整个人的情感就变得很淡漠了。她似乎不知道痛,也不知道伤心,平时感情什么都是浅浅的。” “每个特质都有相对的限制。世界上有这样的先例,惩戒类特质,会限制特质获得者一定的情感,目前的情况来看,张玉很有可能,也是这样的情况。只要不是反人类,感情稍微淡一些,不要紧,良好的教育可以形成约束。第二个问题” 陈薇微微红着脸,咬牙道“她我们之前从她的启智老师那里,了解她的情况的时候。我、我私下问了小玉的生理期,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我想我得教教她相关的知识。” 几个大男人都不自在地挠头的挠头,转移视线的转移视线,低头的低头。 只有郝主任感兴趣地看着她“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小玉这个月的生理期,本来应该到了。却迟迟没有来。”她顿了一下,脸上红云未散,“我知道有时候生理期迟一些,是有可能的。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哪里有不对劲。” 陈薇在聊斋碎片里得到的“画皮”道具,以及一定难以解释的敏感直觉。 她在陈塘关,能第一个发现张玉的连环画,也是归功于这种直觉。 推了推眼镜,郝主任说“你的灵感挺准的,以后有空去重新测测。” 他轻描淡写地,丢下一个重磅炸弹“我亲自来一趟,其中也有原因,为的是张玉的身体状况。” “她的身体状况,和王勇上校有类似之处。” “王勇上校你停滞于爱丽丝状态,而张玉,她的身体状态,将永远停在十五岁。” 王勇猛然看向他“十五岁” “意思是,她再继续慢慢成长两年,到十五岁的时候,身体发育就将完全停滞,从此,直到寿命停止,将永远维持十五岁的身体机能,十五岁的心智。” 长生不老,光是不老,就足以人类疯狂。 但是,王勇与张玉的特殊状态,都是在文本中,磁场被同化所导致的。 他们的血液、毛发、肌肤残片,一旦离开身体,细胞活性,立刻恢复正常状态。 而获得文本特质,乃是出生入死间,可遇不可求。 因此,他们俩人的特殊状态,虽然上面知道,却没有别的什么想法。 也算幸运。 郝主任这样想着,叹了口气“你好歹是心智成年后才获得特质,变成这样。国家让你担任她的监护人,也是考虑到你们两个的特殊状况。总不能几十年后,她的监护人都老得走不动路了,她还是少年模样,热力无穷,却无人可依;你还是女童相貌,虽有成人心智,却无亲无友,不知去处。” “你们与国有功,国家不会放弃你们。但是,总得互相有个作伴的亲人,才不至于孤单。” 王勇沉默了,半晌,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以后会把她当做亲妹妹照顾。” 褚星奇晃了晃耳钉“事情是这样说,那国家现在对小玉的安排呢” 郝主任道“等她满了十八岁即使身体会停留在十五岁,也要满了十八岁,我们才会将她征召入伍,编入番号。现在,除非特殊的情况,否则,她这个年纪,主要任务还是读书。即使是超人,蜘蛛侠,不也是要读书嘛。我们中国也不收文盲进部队啊。” 褚星奇笑道“但她这样的情况,还要留在板桥区吗我们虽然番号特殊,却也是军人,经常有要执行的任务,即使王队把她当亲妹妹,也不能总是停在天洲市陪她读书。张小妹妹这样,没人陪着额,恐怕没多久,网上就要出新闻中国少女超人,之类的。” 他指指外面“四个十四岁的女凌霸者,几个人贩子,区警察局副局长,区纪检委领导才三天。” “没出人命不是” “那倒没出。就是所有人都伤得失去了行动力而已。” 郝主任很淡定“我们检测到她在有意识的极其严地控制出手,且只有感受到惩戒行为时,才战斗力飙升。她的感受范围是五百米,那就把她就读的学校扩建五百米。她读书期间,三点一线的,也去不了哪里不是” “而且,说实话”,郝主任摸了摸发秃的头顶,“我们干嘛要制止” “目前来看,张玉阈值很高,不会轻易出手。只要五百米内不要出什么性质恶劣的坏事就行。” “如果学校真出了这样极其严重的凌霸事件,那她打了也是打了。大不了国家像这次帮忙善后,处理超现实图片。校方的麻烦,是校方管理不当,放纵学生欺凌,张玉出手,也是清理环境,时间一长,我看估计就没人在她所在的方圆五百米搞什么坏事了。” 郝主任兴高采烈地简直像个天真的二傻子“挺好。人形测恶,不是挺好的吗。我看隔壁中央纪检委,听说了这件事后,整天跟我们说,能不能把这姑娘借调给他们部门。” “你们不知道,这次还顺便拔出了板桥区的高层黑恶势力保护伞,顺便检测了市级官员的性,中央听了都叫好 我听说上面眼馋别国的惩戒类特质者很久了,以后啊,都不用学习强国a了,明察暗访干部性了,直接把这姑娘叫来,谁挨她揍,中央查谁的性,你们想,这不是挺好吗哪不好了” 他想的高兴,突如其来的画风清奇,却叫几个单纯的年轻人都听傻了。 郝主任这层面的人物,天真的方向,都和他们不一样。 在郝主任滔滔不绝地和他们聊“干部的品”、“性”的时候,外面进来了市警察局的,道“那几个人贩子里我们摸出了一条线索。” “和张玉小同学有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第 35 章 几个中老年男子蹲在审讯室地上, 被镣铐死死地拷着。 他们满面风霜, 浓眉大眼, 皮肤黝黑,看起来像是那种最老实巴交的农民工。 民警介绍说“干他们这个的,一般不找那些长得精明刻薄的,容易被抓。” 王勇问“他们和我妹妹有什么关系” 民警就翻出他们的口供来“给他们审了几遍,这伙人交代自己经常跨省贩卖人口,他们的主要目标, 通常是当地的智障妇女。” 陈薇和褚星奇对视一眼。 张玉在进入cb10文本之前,也称得上是他们的目标范围。 “这伙人供认, 他们是湖南人,经常以婚介公司的名义,在浙江、四川、河北流窜作案。” 民警给他们看审讯记录“这几个人是我们顺藤摸瓜出来的从犯。主犯那三个人,在板桥区闲逛寻找目标的时候,被张玉同学打成重伤。” “他们交代了七八个被拐的, 其中一个,从河北拐到四川去的,才十三岁。” 张玉被陈薇握住的手,轻轻动了一下。她清澈的眼睛忽地凝了一道光,定定地看着那几个中年男子。 “我妹妹老家不是河北的,她老家是甘肃的,但从出生就在浙江天洲市板桥区。” 民警点点头“这个我们知道的。关键是, 就在前段时间, 我们曾经接到一个报警, 是板桥区启智学校的,说是有一对外来民工夫妇,把自己年仅十三岁的女儿嫁到了河北。” “我们很想管,但是我们很难管。一个是他们本来户口也不在我们浙江,一个是跨省。而且他们身份上是父母,一口咬定自己只是把女儿寄养在朋友家。我们打电话过去,河北那个家庭,也说只是暂时寄养。那个女孩子本身也是中度弱智,什么都说不清楚。” 另一个容貌沉静的女警说“这是意外收获。这两个案子,竟然线索重合了。这个十三岁被父母嫁到河北去的,叫做李文静。这个拐卖团伙交代的名单里,被他们从河北拐到四川去的十三岁女孩,也是智障,也叫做李文静。” “李文静”王勇忽地想起了张玉曾多次提到过的“文静”。 “是的。”女警道,“经过我们调查,这两个李文静,应该是同一个人,和张玉小妹妹,曾经是启智的同学。” “这么巧”陈薇喃喃。 真的是巧吗王勇看了一眼神情漠然,双目却直勾勾盯着那三个从犯的张玉。 王勇有一种错觉,她似乎在审视,也似乎在估量着什么。 “于队长,”有警察进来,叫了一声女警,原来容貌沉静的女警姓于,是板桥区警察局的警队队长,副局长入院并且将来准备入狱后,她就成了实质上的板桥区警察局二把手。。 他领了一对夫妻进来。 这对夫妻风尘憔悴,身体瘦弱,三十多岁就活像四五十岁,身上穿着粗布工服,布满粉尘。 张玉认得他们。她曾经见过他们和文静的奶奶,一起来接文静。 他们却不记得张玉了。 看到警察局里站满了人,警察、还有肩膀上佩军衔的。 这对在造纸厂打工的夫妻,一脚踏进上警察局干净的瓷砖,就变显得外局促,把手在裤子上擦了又擦,垂着脑袋。 于队长问他们“李南方,常大妞,这几个人你们认识吗” 夫妻俩摇了摇头。 于队长拿起那张审讯单,问他们“丹凤眼,皮肤白皙,右耳后有一块烫伤的陈年伤疤。,十三岁,名字叫做李文静。这是不是你们女儿” 两人愣住了,李南方说“是俺女儿。你们又是来调查俺们的吗俺们真的没有卖女儿,她好好地在俺老乡家享福。” 于队长问“你老乡叫做陈翠,河北人,是不是” “这你们以前都问过了啊。” 于队长示意旁边的民警提起其中一个蹲着的男子。 “起来,说,你跟着你老大经手的,那个年纪最小的,是从哪户人家领出来的” 男子明显被民警教训过,萎靡不振地说“姓、姓陈的河北女人手里叫啥,叫啥陈翠的说那是她媳妇,她养不住了,叫我领走,给重新介绍户人家。老大叫我给了她两万” 常年埋头干活不说话,耳边响着轰隆隆机器声,导致理解听力都有所退化的夫妻二人,半天没听明白意思。 李南方喃喃“这是啥子人” 民警觑着他们夫妻脸色,这个年轻民警看不起这俩夫妻,因此故意踢了蹲在地上的男人一脚 “问你啥人呢” 男人被踢疼了,也不敢表露出来,怯怯地说“我们开婚介公司的。” “狗屁婚介公司,开婚介公司的,不收钱还倒找客户钱”民警说,“这三是人贩子。一个特大团伙。” “你们女儿,被河北你们给她找的那个婆家,给倒卖到四川大山里去了。” 两张未老先衰的面容,一霎时愣得像被雷劈中的木头。 干警察这一行久了的,对人的表情和态度有底。 于队长沉静的面容似笑非笑“怎么,你们给她找的婆家,没有给你们说” 当着警察局满屋子的面,李南方忽然哆哆嗦嗦地摸出了手机。 他手指发抖地拨了一个号码,因为手指抖得太厉害,几次拨错。 常大妞一把夺过去,噼里啪啦按通了。 来电显示里,这是一个河北的号码。 刚刚接通,啪,那边电话挂掉了。 常大妞再按,那边干脆连接也不接,直接挂了。 这位苍老得像四、五十岁,嘴唇发白的母亲,一屁股瘫倒在了地上。 四川,银昌县,县政府。 “要来我们这调查有没有被拐卖的未成年少女三省警方联合” 当地的县长接到了一个电话。 “目标在哪里青果村” 挂了电话,县长沉吟半晌,忽然打了个电话给本地的警察局局长“老缪,你来一趟。” 过了一会,缪局长进来了。 县长问“刚刚县委书记给我打电话,说你们公安系统,刚刚给报了个三省联合打击人口拐卖的事,第一站就是我们银昌县,查一个智障小孩。这事你知道不。” 老缪叼着烟进来,把烟往地下一丢,踩了“知道。” “你应付得了不” “应付得了。给点好处,叫那个村子里的给交个人出来,算是个交代。” 银昌县,位于四川边边,和贵州接壤,处于群山里,也没啥吐出的资源,路途难进,是省级贫困县。 扶贫扶不起来,进乡宣传传不进去。 但又不是最引人关注的那个,偏偏又在边边角角上,两个交界的省都不耐烦管,从省里到市里,都没怎么关注。 而青果村这个地方,在银昌县,都算是山窝窝里的穷乡僻壤。 银昌县县长心里清楚,本县一些不干不净的事情多了。 也就仗着默默无闻,山高水远。 真要闹出来,除了外派来的县委书记,其他本地的,得从县级撸到村级,都得被双规,撸个光棍。 “朱书记那,县长你悠着点。他老人家外地人,来我们这刚一年,不知道我们本地行情 ,别给人整吓着喽。”缪局长说了一句,便披着大衣,悠哉地出去了。 缪局长出门的时候吐了口烟圈,正懒洋洋地,给青果村村委打了电话。 结果打了半天,电话是通了,却没人接听。 “喂喂,”嘟一声,电话对面一阵杂音,似乎有人在手忙脚乱,隐约听到人声,什么“这是啥子玩意”、“政委,这东西是啥”,一阵乱七八糟的说话声。 然后,砰地一声,电话给砸地上了,一下子,缪局长手机上就显示电话被挂断了。 “啥子玩意” 缪局长挠挠下巴,莫名其妙。 青果村村委会胆子肥了,敢挂县里的电话 他出了县政府大门的时候,看见,银昌县街道上隐隐起了雾。 原本是阳光灿烂的一天,却被雾气挡住了阳光。 湿漉漉的白雾弥漫在街道每个角落。 突然开始弥散的雾,缪局长不是很在意。 四川空气湿润,群山里的银昌县,起雾是常有的事情。 他叫了个车,准备叫手下的一位得力干将,去青果村通知他们一趟。 然后就回去处理公务了。 接到上级指示的银昌县公安大队支部队长,马大德,赶紧挂了和情人的视频聊天,约好潇洒时间后,吭哧吭哧地准备出发了。 他的情人等了一夜,第二天撑不住骂娘 “干你老母的马大德,绿老娘一晚上,黑眼圈多损皮肤你个球知道不” 她给马大德打电话。 但是,电话却无论如何都打不通。 如果,有人能通过卫星地图,从此时的四川上空俯瞰,并且放大银昌县的地图,仔细寻找,大概会发现,银昌县的地图上,青果村,已经悄悄地被笼在一片白雾里,消失了。 而雾气,正悄悄地向整个银昌县蔓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第 36 章 浙江省板桥区、河北省秦宇县、四川省银昌县, 三省三县警力联合行动, 开始调查针对这一伪装为婚介公司的拐卖团伙进行调查,对他们经手的受害者进行追踪。 “我要去。”张玉说。 “小玉,我知道你担心你的朋友文静, 但你要相信警察叔叔们, 你好好读书才是最要紧的。” 但是陈薇的说法, 没有说服张玉。 王勇道“辗转三省, 路途千里, 追踪者需要保持高度的注意力。你能保证, 在途中,你的特质, 不给警察同志们添麻烦” 张玉垂下头, 眼睫毛一颤一颤,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子转动。 她在思索。 过了一会,她抬起头来, 说“跟着, 看到, 先控制,他们就是110。如果控制不住, 打了,很快的。打120, 再110。” 王勇愣了一下。 张玉虽然恢复了神智, 但是十几年没有正统的语言训练, 导致很从今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如果她要表达比较复杂的句子,语言风就会有些怪异。 但是,王勇听懂了她的意思。 她说,她跟着三省警方行动,碰到特质被触发的情况,会尽量控制自己,直接把这个情况举报给身边的警方。 如果控制不住憎恶的情感,而动了手,她也不会耽误时间,因为她动起手来,也就是眨眼的事情,事后,她会先打120,再打110。 “噗”,褚星奇笑出声来“先打120,再打110,这都是谁教你的” 张玉困惑地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他们四个人。 她的学习能力很强。 意识到这一点,褚星奇笑不出来了,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鼻子。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不都是这么处理那些被张玉以暴制暴的坏东西的么 最为温和的陶术却扶了扶眼镜“小玉既然想去,那就去吧。我们这段时间也是休假,就跟着一起去,就行了。一路上如果有点什么意外,我们加上小玉,也能帮点忙。空闲时候,我还能给小玉补补课。” 他话音刚落,郝主任走进来,一听见,立刻说“不愧是我的学生,说得好少年人嘛,总得有点不平则鸣的精气神,何况是朋友遭此大难呢” 说着,他也推了推眼镜,颇有点高兴的意思“小玉,一路上你只管放任特质,打就打了嘛,然后收集那些人的共性,研究一下你特质的惩戒标准。你这个特质,只有在社会这个实验场里,才能得到最大的检测。” 陈薇问“那、那主任,要关于小玉的社会舆论一路如果蜂拥而起,不会给当地政府部门添麻烦吗” 只有外貌看起来像一个油光水滑官僚的郝主任,他莫得感情“让各省各市的警方和政府好好锻炼一下对重大社会舆论的处理能力看看他们的性中央听了都叫好” 中央听了想打人。 在专业和本职以外的事情上,郝主任只要有机会,就毫不犹豫地,毫无自觉地,出于忠心地,给中央以下各省各系统的各级官员添一些“无伤大雅”的堵。 陶术后来私下跟他们三个吐槽“一个伪装成合官员的科研工作者。如果不是老师在文本世界科研方面的能力相当突出,领导研究的领导力很强,我估计他一出北平,肯定要被套麻袋。不是被中央,就是被省市。” “主任,我们会跟着小玉一起去的。”王勇说。 郝主任恋恋不舍,想跟着他们一起去。最后放不下北平那边的工作,还是被催命一样的电话给催回去了。 河北,陈翠一家人已经被当地警方控制住了。 其余负责此案的河北警队,直奔四川。 从浙江出发的张玉等人,将与浙江警方一起,在四川银昌县,与四川警方、河北警方会和。 时间紧迫,他们乘坐空运前往。 “马大德你是不是又跑去跟那女人鬼混去了” 马大德的妻子,柯小雨一打开门,看到马大德局促地站在门口。 她红着眼圈,披头撒发,把拖鞋往他身上砸“孩子生病了他那么难受,我一个人背他去的医院。给你打电话,你不接。你还是不是人” 站在门口的马大德挨了一记拖鞋,表情很严肃“你批评得对。对婚姻对爱人不忠诚,不但违反纪律,而且影响太坏了。我保证不再犯这种原则性错误。” 他问被他一下子说怔住的柯小雨“孩子的病怎么样了” 他的神色如此真挚,问得仿佛任何一个真心爱着孩子的父亲。 拖鞋渐渐垂下了。 柯小雨又愕然,又不知说什么是好,默然一会,抹了一把脸,幽幽地说“挂了一晚上点滴,睡了一,刚刚好点了,起来吃了点东西,又睡着了。” 马大德自然而然地弯下腰把拖鞋放好,自己的鞋子脱了,一起放得整整齐齐“那我去看看他。” 柯小雨看见他的背脊挺得笔直,十几年没有这么直过的,带着一点僵硬地,往房间里走进去了。 在床边,动作不太熟练地给睡着的小孩子,用体温计量了量体温,马大德的手机就响了。 他手忙脚乱地研究了一下红色的按钮和绿色的按钮应该按哪个,最后选了绿色的,按了一下。 方方的盒子里立刻传出了声音“大德啊,是我。听说你回来了来我这讲讲情况。” “您是”马大德看见电话下方显示的姓名,是叫做缪伟哥的。 “你小子,连你领导都不认识了” 马大德一惊,暗暗地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态度端正地回道“缪同志好。” “你小子,怎么古里古怪的”这个方方盒子里传出的声音不太高兴,“算了,快点来局里,河北那边马上就到了。” 马大德从家里到县警局,比平时迟了大约一小时。 而离河北的的警方到地方,还有七小时。 全名叫做缪豫章的缪局长,为此很不高兴。 但是马大德毕竟是他的心腹,他正准备吸了口烟,压下火气,和颜悦色地敲打一下他时, 马大德笔挺地进来了,宛如当年刚从部队退役回来一样,一个标准的敬礼,眉眼间一袭正气 “报告,缪伟哥同志” 飞机飞往四川成都。 从未坐过飞机的张玉,在飞机上,透过窗户,看着窗外的茫茫云海发呆。 “小这个方程,是这样解的。”陶术正在研究一道学校给张玉布置的方程题。 “错了。”褚星奇看了一眼,说,“你还是博士呢,连个小学数学题都错。” 陶术的眼镜都被气得微微抖了起来“我怎么错了” 陈薇也加入了混战“这道题,你们都读错题干了,这是道阅读理解题” 他们三个最低也有本科学历的,为了一道小学奥数题争论不休。 文化水平没他们高的王勇坐在一边,跟张玉一起发呆。 窗外,飞机正穿过一片云海。 云海起伏,随风起波涛,缥缈。 飞机穿过云海,隐约望见尘寰。 人间的山川河流间,蔓延不绝的城市群都缩小了,变得如此精细,像巨人费心搭起的积木。 她清澈得近乎琥珀色的眼,望着这些人类搭起的积木,一眨不眨。 她看得是如此出神,如此全心全意。 王勇被她带进去了,也透过云雾,安静地欣赏着人类伟大的造物们。 忽地,飞机猛然一震。 乘客们七歪八倒,一片惊呼。 飞机上的广播紧急通报 “各位乘客请注意各位乘客请注意前方有大雾,红外线无法穿透本次航班临时取消,迫降当地机场请各位乘客谅解” “怎么回事啊我可是跟客户约好了,今天就一定要到成都的”这是一架客机,乘客抱怨不绝。 张玉还在盯着窗外风景。 窗外的云海似乎更浓郁了。 她说“没有了。” 陈薇、褚星奇、陶术三人因那紧急的广播,而抛掉了奥数题。 陈薇问“什么没有了” 却是王勇回答了他们,他也在盯着窗外的云海“她在说,城市,没有了。” 飞机又飞了一段,茫茫的云,淡了些许。 有注意到窗外的乘客们开始惊呼“看” 云散雾消,人间尘寰,重新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但是,那仿佛巨人的积木一般连绵的城市群,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星星点点的,村落。 就像,古装剧里那样的,村庄城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 第 37 章 银昌县起雾的第二天。 窗外, 马路上, 建筑上,都腾着不知从哪里钻出的一层薄薄白雾,翻涌变换, 似舞台上为塑造梦幻的干冰蒸发而成。 土里土气的小县城,在这一层云雾的环绕下,也显出了几分仙气。 县长正打了一个呵欠, 昨晚他和几个小妖精玩得太晚了, 乘雾而来,打造一个敬业的县长, 昏昏欲睡地等着缪局长来汇报。 “报告” 门口一声短促有力的喊声,把他吓得一哆嗦, 瞌睡虫跑了。 他抬眼看去, 一天未见的缪局长,正在门口, 没有叼着烟, 披着大衣,而是难得穿了制服,一身不知几年没正经穿过的警服, 烫得熨帖, 穿在身上整整齐齐, 连第一个扣子都扣齐整了。 眉眼里的倦怠与懒洋洋, 都消失无踪, 板着脸站得端端正正, 整个人的精气神,看着就像新闻联播里的那种精兵强将,警界中的感动中国。 县长“哟呵了一声”“成啊你老缪,这人模狗样的。看来这次的事情你挺重视,抖起劲来了哈。” 他看见缪局长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也是如出一辙的端正站姿。 他认得这个人,这是老缪的心腹,马大德。 “县长,”缪局长开口了,“我来汇报青果村的拐卖妇女案。” 端得挺像样,县长想,招了招手,亲切地“杵门口那干啥,进来说。” 缪局长仍旧板着脸,带着马大德走入办公室。 他们走动间,带动了空气,一丝丝的白雾从门外跟着他们涌入,逐渐浓郁。 茫茫的白雾,弥散了三天三夜。 第二天开始,就已经将整个银昌县锁住。 连县中心的政府大楼,都在迷蒙中若隐若现,如海市蜃楼。 雾越来越浓,天气预报上,却说这三天都是大太阳。 县城居民怨声载道,彻底对天气预报失去了信任。 第三天一大早, 雾最浓的时候,县碑口,大巴车颠簸,载着一车河北的警察到来。 大巴车上,民警们远远望见一道奇景。 就隔着一碑之界,邻县阳光灿烂,界碑后的银昌县,却浮着湿润的白雾,土地湿漉漉的。 “这么大雾。”本地司机咕哝一句,开了雾灯,驶过了界碑。 两道昏黄车灯,让大巴像个亮着灯笼眼的钢铁巨兽,在雾中小心翼翼地行驶。 雾中行路,路上安安静静,静得仿佛只有他们一辆车。 “嘟”大巴车紧急停车,全车人身体往前倾斜。 司机探出脑袋,破口大骂“哪里的瓜娃子,不要命噻” 一位民警说“老周,你看。” 司机定睛一看,眼前竟然已经是一座在灰扑扑的银昌县里,算是气势雄壮的建筑。 几个烫金字体,正明晃晃地在墙上镶嵌着。 县政府大楼到了。 而门外,正拉着一条横幅,大红的,在白色的雾气里分外显眼 “欢迎欢迎欢迎河北的公安同志到来” 门口,一溜烟站着七八个人。 为首的是他们来之前,已经了解过的县长荣鹏,警局局长缪豫章。 他们身后站了一个三十多岁,站得笔直笔直的,看制服和简章,应该是警队队长。 后面还有四五个人,因站得靠后,给前面的领导挡住了,加上有雾,稍微一远,面容就有些模糊。 想来,也是县政府的工作人员。 县长荣鹏站在最前面,一脸忠厚。 其余人等也都端端正正,气质清爽。 在练毒了眼力的民警们看来,这银昌县政府,看起来,也没老周嘴里说的那么“穷地方的官倒个色。” 河北这支警队的队长一看,这么高规的接风,连忙说“兄弟们,人家县里这么热情,咱们也整整衣装,拿出精神面貌来,准备下车。” 他们整理了一下制服,抬起头,下台阶,迎向前面的县长等人。 只有老周还在车上看表,嘀嘀咕咕“奇了,往常过界碑到县政府,不都要开一小时的吗我这今个才开了半小时不到。” 他挠挠头“难道是我的表不准了还是我不知不觉开快了” 县政府前,两拨人客套了没多久,缪局长就单刀直入“同志们是来查那啥拐子团伙的事吧” 河北负责这事,带队前来的警队队长姓刘,刘队长被这位局长身居此位,却如此单刀直入,不遮不掩的作风惊了一下,连忙道“是的。不知道贵县有没有相关的消息” 缪局长说“我们早就把这伙人抓起来了,就暂且关在警局那。有个大姑娘,也给救出来了。” 这下河北秦宇的警方更加惊奇,暗暗地互相使了个眼色。 熟料银昌县的风相当朴实,说抓到人了,就是抓到人了。 连口茶水也没喝,就引他们过去,看起来分外诚心诚意。 在一行人往县警察局去的时候,老周思量完毕,从车里抬头看去,惊奇地“呀”了一声“雾散了” 在他低头思索的那一会子功夫,原本浓郁到遮蔽了整个银昌县的白雾,不知不觉当中烟消云散。 太阳出来了,果然和天气预报报告的一样,是个大晴天。 中国民航,四川分部。 中国民航四川分公司的主管咆哮起来“这么大一架飞机,一飞机百来号的人说不见了就不见了这特么又不是飞百慕大的航班更不是经过他国领土就是浙江往成都飞的” “机、机长在彻底失联前,发了一个求救。说,路线上,突然出现大雾,导航失灵” “大雾”总管看了一眼窗外的艳阳天。 显示上清清楚楚,飞机失踪的路线上,其他的同路航班,早已顺顺当当达到成都。 根本,没有什么大雾。 飞机穿过了云海迷雾,就骤然天地一新。 乘客们看着飞机下显示的城镇布景,一片愕然。 那是一片片星罗棋布的村庄城镇。 只是,是典型的中国古代风貌。 不安的骚动,在人群里传播。 陈薇也情不自禁地喃喃 “我们,穿越了。集体” 广播里传来机长的声音 “各位乘客,我是本架飞机的机长,现在飞机燃料即将耗尽,无法继续飞行,决定采取陆地迫降。现在请听从乘务员的指挥,在各自的位置上坐好,系好安全带,在着陆的一刹那,我将通知您。在飞机没有完全停稳之前,身体要保持用力状态。” 广播一连插播了三遍。 不安的骚动,变作了大声的喧哗。 他们看到,有带着孩子的乘客,搂着孩子,开始抽泣。 有老人开始在胸口比比划划,喃喃着请求信仰的神保佑。 板桥区的警队,是除去于队长外的另一位队长。姓徐。 徐队长看起来有些斯文。他走过来,询问几人当中军衔最高的王勇。 “王上校,我们作为警察和军人,我认为,应当帮助机务人员,维持秩序到下机。” 王勇道“我们目前是休假状态,此次行动,也早就答应过,服从公安系统的指挥。徐队长安排就是了。” 在机务人员感激的目光下,徐队长与王勇等人,穿梭乘客之间,凭借警服、证件,迅速控制住了局面。 机长也松了一口气。 他们寻到了合适的降落位置。 前方正有一大块平坦的空地,看起来是农村的田地,但是,周围没有人员。 飞机安全落地的一刹,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之后,全体乘客都啪啪啪地鼓起掌。 机长和其他机务人员,安排乘客稍等,他们将与部分民警,一起下机,查看附近的状况,尝试联络总部或者寻求救援。 褚星奇看了王勇一眼“王队,我们跟着一起下去吧” 王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嘱咐张玉“小玉,你在飞机里好好坐着等我们,不要到处跑动。” 但张玉正透过窗户,看着迫降地,那些插着秧苗水稻的田地,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他们四人跟着徐队长、机长等人走下台阶,空气一凉,似乎是秋天。 这是一大片水田。 只是水稻长得蔫蔫的,上面没结几颗谷穗。 地里扔着几把锄头似的农具。 农具的样子,十分旧。 陶术看了看“太落后了,这年头,谁还用这样的农具” 从水田眺望而去,一片荒郊野外,看不见城镇高楼的影子,也见不到农村的挨挨挤挤的建筑。 徐队长走了一圈“应该是有人耕作的。我们可以再往外面走一点,估计能找到人住的地方。” 褚星奇正低着头摆弄手机,他亮起手机晃了晃“没信号。这年头,中国的野外,又不是什么撒哈拉大沙漠绝地的,竟然还带没信号的” 众人一愣,之前飞机上没有打开手机,此时纷纷低头查看自己的手机。 果然,一信号也没有。 一时之间,众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了起来。 幸而作为久经锻炼的基层警察、与各种突发事故历练的机务人员,尚且能稳住心神。 但是,如果乘客得知这一消息,恐怕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徐队长说“我们往前走一段路吧,先找到人再说。” 这里的路不好走。 有泥泞的,被人拔过草的土路。 他们没走几步,就看到人了。 前方,几个皮包骨头,又黑又瘦又矮,龅牙泥垢,破布裹身的人,徐队长凭借多年的办案经验辨认了一阵,确定应该是人。这些人领着一群穿得稍微像样点、好歹囫囵包了整块布的,从稍远处的林子里窜出来,往他们这里来了。 郝主任的飞机刚落地,脚还没进特殊安全办,水还没有喝一口,就接到了技术部门的消息 检测到新波动,预计,是一个比较完整的中型文本世界。 中型文本世界 郝主任抿着唇“完整程度几等” 技术员操作了片刻“完整程度,b级。强度,丁等。” 郝主任心里先是一紧,然后放松了一些,吐了一口气。 如果接二连三地来几个b级甲等的世界,任谁也扛不住。幸好。 “什么类型的” 熟料,技术人员的脸色有点古怪“这曲线图,大概类型是额,主任,这个类型的文本世界我们没有见过。” 郝主任过去,把他挤开,自己一目十行地浏览数据,然后,他挠了挠自己发秃的头顶,嘀咕 “爱情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8章 第 38 章 新文本世界, 代号为cb40。 cb40文本世界的磁场波动信息,被录入特制的机器,信息送入太空中的卫星, 开始全国排查相似文本。 排查所得的结果, 却让所有人都脸色古怪。 “六十四万相似文本” 卫星穿回的信息, 被反反复复翻看了几遍。 明确是六十四万相似文本。 “我们是根据的数据排查的。” 信息高级技术人员顶着郝主任的目光,为自己人辩解。 郝主任道“你们做个统计, 提取共性, 排查一下这六十四万的共同点。” 最后得出来的结果是 这六十四万,都是言情小说,而且是发布在网络上的,古代言情小说。 而且,全都是霸道皇帝爱上我, 邪魅王爷xx妃一类的名字。 挑了几本, 看得整个人都气不顺了的郝主任, 把信息上报后,准备联络王勇等人。 cb40文本, 是此前各国尚未接触过的新型文本。 但既然是古代背景的,那诸如陈薇的画皮等技能,就相当有发挥的余地。 但是,王勇四个人的手机, 没有一个打通的。 “主任。”他的一位学生气喘吁吁跑了进来, “您看” 手机上, 企鹅新闻推送着最新的消息, 在扣扣上滚动 中国民航一架飞机,从浙江飞往四川的航班,凭空消失于途中,消失前曾发出过求救信号。 这架飞机是昨天消失的。 民航捂了近一天的新闻,寻找这架飞机,他们已经做好了承担重大事故的责任,但是,找遍了线路附近,甚至动用了卫星,都没有找到这家飞机的踪迹或者残骸。 一夜过去,消息再也捂不住了,毕竟这架飞机上坐着好几百号人。 神秘消失的飞机眨眼间就上了微博热搜头条。 最后迫于舆论压力,民航官方和各大门户媒体,纷纷做出了报道,举国震惊。 学生指着飞机的编码和航班,咽了口唾沫“这、这是陶术师兄他们坐的航班。” 银昌县警察局的警务室里,一位女警正陪在一个十三岁的少女身边。 他们走进去的一刹那,少女瞧见生人,猛然跳了起来,开始嘶吼。 女警连忙抱住她“文静,文静,这些不是坏人。” 在女警温暖的怀抱里,少女稍微平静了一些,看到虽然有陌生人,但是还有缪局长、荣县长等人在,就逐渐安静下来。 河北带队的警长姓刘。 刘队长问“这就是那个女孩子” 他已经看到了少女胳膊上的青紫,身上的划痕,头上的伤疤。 荣县长叹道“是啊。我们给她解救出来后,她身上都是这样的伤。那家的她丈夫,拿她当出气筒,动不动砸她;婆婆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儿子发泄情绪。” “这俩给抓起来了,一个在监狱里,收买妇女,等判刑,妇联在教育她。一个男的,是个残疾,在医院里,等好了,也要受审,挨批评。残疾了,也不是祸害人的道理”马大德说。 他们看望过文静,看她状态还算稳定,才一起出来。 河北警方等着浙江警方过来交接汇合,缪局长带着马大德,亲自安排他们在县里的一个招待所住下了。 缪局长说“恕不能招待,我们有很多要忙的事情。” 他说“我们打掉了那个村子,里面竟然有不少被拐来的妇女,一个个思想,都老封建。县长说,这都是落后和贫穷导致的,想不到都这个年头了,还跟以前一样。我们得一个一个村跑过去巡查,坚决不能让这样的情况再出现。等把受害人都解救了,就准备调查改造额,不对,精准扶贫这些村子,不能老这样穷着。” “人手不够,公安系统的也要抽调。” 这话把河北秦宇县的警方都说愣了。 心道你们是贫困县不是一天两天了,喊扶贫也不是喊一天两天了,怎么一副现在才知道县里状况,痛心疾首的样子装给谁看 不过,他们也只能表示理解。 唯有一辈子看各色人等看老道了的刘队长抽根烟,没说话。 他看得出来,那个被拐的小姑娘李文静的样子,一看,就是得到了非常好的照顾。 她对荣县长、缪局长等人的那种信任,对银昌县警察局的那种信任,以刘队长的眼光看,是虚情假意是换不来的,只能是真心换真心。 而这些银昌县的县干部,眉宇间,全是一种温厚纯良。 他阅人无数,见过无数这样的人,都是正直之辈。 烟抽完一根,刘队长跟年轻的同事们说“别暗地里说小话了,别看走了眼,把真神当假佛了,到时候抽自己嘴巴子。” 马大德忙了一天,天都黑光了,才进的家门。 柯小雨正抱着三岁的孩子,在餐桌旁,倦眼朦胧,给他喂饭。 一见马大德进来,她愣了愣,淡声道“忙完了” 马大德点点头。 然后,他解下外套,就撸起袖子,开始清扫房间。 柯小雨冷眼看着。 马大德一身是汗地清扫完毕,洗了洗手,才局促地走到餐桌前,有点正直气的害羞,挠了挠头“你没有吃饭吧你去吃饭,我来喂吧。” 柯小雨微微一怔,她不动声色地打量马大德,然后,当真把孩子塞到了他手里,自己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马大德显然不怎么会照顾孩子,但是嘴里念叨着什么,小心得满头是汗,给孩子轻柔地喂着食物。 柯小雨看他这样子,有点吃不下去了,忽然站起来,居高临下地走过去“笨手笨脚的,你们男的不行。我来吧。” 马大德鼻尖冒汗“同小雨,男女平等,我可以的,你才了累了一天,坐着休息吧。” 最后,孩子是马大德喂的,餐桌和饭碗,也是马大德清理的。 他在柯小雨之后,把剩下的饭菜吃得一粒不剩,撑得肚圆,也舍不得倒掉。 他们分房睡已经一年了。今天照旧也分房睡。 柯小雨看着马大德走入自己的房间,转回身,逗了一下小床里三岁的儿子,忽然笑了一下 她大学的时候,是学心理学的。 一直读到了研究生,又在诊所工作了一段时间,才嫁给的马大德。 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一个人,一夜之间,连人气质都突变了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9章 第 39 章 从林子里蹿出来,小心翼翼, 满面惊惧地望着飞机的这群人, 个头平均约一米六左右。 衣衫褴褛那些则更矮一些,大约一米五多。 就连女航空服务员们, 都比他们要高半个头。 他们远远望着飞机,看着衣着光鲜却古怪的机务人员、民警们, 显然受到了惊吓, 却又不敢靠近。 “这些人的打扮”陶术沉吟片刻, “虽然衣服很破烂, 但最前面那几个,衣裳还完好的, 瞧着,像是明代的服饰。但是又综合了其他朝代服饰的种种特点,一种古怪的古风。” 徐队长苦笑了一下“这样的打扮, 看这头发里虱子乱爬, 一身泥垢, 一口烂牙, 还有患大脖子病的,精气神这样麻木。这些人看起来也确实不像是现代中国人。” “不会吧, 我们真穿越了” 一位女航空服务员喃喃。 那群手持木棍,为首的一柄大刀的“古代人”看徐队长等人虽然精壮高大, 却一动不动貌似温文, 手上没有任何武器, 其中更是有好几个女子。而身后的“大鸟”也静静的。 “古人”们便慢慢壮了胆子, 互相使了个眼色,逼上前来。 刀光一闪。 他们猛然扑来。 但,甚至不用王勇几人出手,徐队长等四五位民警,干净利落地,把那七八个手持棍棒大刀,衣着较好的给放倒了。 甚至众人就地取材,把这些人的破衣服撕了,将其双手捆上,其木棍和大刀,由民警们收缴了。 这七八个“古人”,便倒在地上大声吟哦,其余衣衫更褴褛的,就瞬间作鸟兽状散入了林子。 一位民警踢了一脚躺倒在地上的其中一个“就这营养不良的体,就这瞎撞乱砍的水平,就这虚底子,还敢跟我们动手。” 即使是最娇小的那位女航空服务员,都比这些人结实。 徐队长道“看这情况不太对劲,请机长还有部队的同志,男子都拿上这些木棍,斗术成绩好的,拿大刀,跟我一起前去探探路。” 机长等人目睹了刚才一幕,此时只有信服的,连连点头。 王勇则道“我们作为军人,受过更专业的斗训练,我们殿后。” 虽然陶术和陈薇看起来像是知识分子和普通的女白领,但是王勇确实像模像样,一看就是部队的。何况他们肩上都还扛着军衔,听上面说,这几位都不是普通军人。 徐队长便点点头,默认了他的安排,分给他们两把大刀。 陶术和陈薇被安排回去先看着张玉,同时协助飞机上的民警、机务人员。 王勇和褚星奇与队伍一起出发。 两人慢慢落在最后,王勇低声问褚星奇“镜花水月” 褚星奇便点点头,慢慢向后退了几步,退到最后,借着王勇遮掩,捏了一捏耳垂,拂尘在手里成型。 “文本世界。”王勇颔首。 褚星奇获得的特殊物品,镜花水月,能量太大,只有在靠近文本世界,或者是进入文本世界后,才能使用。 “能否联络郝主任” “可以。”褚星奇拂尘一变,变作一面镜子。 与此同时,郝主任面前,忽地,一面镜子凭空浮现出来。 镜子里显出褚星奇风流多情的面容“主任,我们现在在文本世界里。” 郝主任把手机上那条飞机失事的新闻摁掉“有一架飞机和你们一起” 褚星奇、王勇并不意外。 毕竟,一架坐了几百号人的飞机在国境内凭空消失,不上新闻,是不可能的。 见他们点点头,郝主任吐了一口气“我们会尽快派支援队伍进去的。我这里,有一些重要的信息,要告诉你们。你们所在的文本,大约是个” 嗞啦,镜子的镜面如信号不好的旧电视机,嗞啦,雪花点点。 郝主任的声音与面容都扭曲了起来“嗞啦爱情类文本古代嗞啦” 话未说完,信号断了。 褚星奇苦笑“这个文本世界的屏障似乎特别厚,而且,不是神话类文本,我的镜花水月能发挥的作用实在有限。” 说着,他耸耸肩膀“这也真是巧合,我们连四维眼镜都没有带在身上。怎么就坐趟飞机,就进了文本世界” 王勇却道“我不觉得是巧合。” “这话怎么说难道真如学界的磁性假说,进文本世界、文本碎片的次数越多,身上的磁场就越容易被文本世界吸引”褚星奇感兴趣地追问。 王勇默然片刻,忽道“你用镜花水月联系一下留守的陶术和陈薇。” 镜花水月刚刚接到陶术陈薇面前,便听得陶术说 “王队,小玉跑了” “就在刚刚,她忽然从舱口跳了出去,轻飘飘地,一下子就不见了。” “三娘子定亲了。”丫鬟们窃窃私语,婆子们则不住地笑。 这是应玉穿越第四千七百四十五日。 她十三岁了。 女子的十三岁,虽不及及笄,却也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浪荡子杜牧说,豆蔻年华十三余。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已经可以嫁人了。 看着铜镜里自己渐渐长开的容貌,仍旧带着稚嫩。 应玉想,可是,在她眼里,这才是一个将将小学毕业的孩子啊。 手里梳着长发的梳子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终于停下了,她怔怔地偏着头,侧着身,望着窗外那一树的桃花红遍。 从绣楼的窗看出去,前后都是高高低低的飞檐,墙壁。庭院深深,只小小的窄窄的院子里,有这一树桃花,年年红,年年落,将从此伴着她落寞的青春年华。 楼下传来一阵开锁的声音,丫鬟提了食盒上来了。 应玉忽然发了脾气“我要出去” 啪,那把雕花的梳子被用力砸到地上,断了木齿。 “小姐”丫鬟低下头“夫人说,您再闹,这几天,我就都不能给您送饭了。” “我闹”应玉霍地在椅子上将身子扭了过来,“这里,这样一幢低矮的绣楼,一个闺房,几步就能逛完,就从此将打发掉我十三岁以后日日夜夜的日子我难道是囚徒么” 丫鬟茫然诧异而惊慌地退了一步“小姐,夫人说,你马上就要定亲了,再不能说疯话了的。” 应玉望着她,忽然撕心裂肺地痛苦,不禁趴到了妆台上。 “出去出去我不该对你发火出去” 这个丫鬟,也不过只有十几岁。 她不想对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女孩子泄怒。 不一会,奶妈却上来了,劝道“三小姐,您这样,要招人笑话的。您的姨娘但您现在的姻缘,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太太对您,仁至义尽。您又何必,招不痛快呢” 应玉冷笑道“我稀罕吗我母亲,我母亲怎么了她不偷不抢。” 奶妈道“您不能叫她这样的人母亲。十三年了,您怎么记不住,管姨娘不能叫母亲” 应玉几乎是尖叫起来“我就是乐意叫出去” 她要站起来,那双小脚却让她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上。 她便砸,抓起手边的一切,往外砸。 最终,奶妈和丫鬟都撤走了。 所有夫人的耳目都不见了。 应玉伏在地上,出神地望着窗外树枝上的鸟雀。 而得到应三娘大闹绣楼的消息,应四娘斜在榻上,拿团扇扇着风,摇头叹了口气“她就是这样闹,闹走了勋贵家的好姻缘。只落得嫁个普通士子。” 却没有再说些什么。 婢女报完消息便退下了。 应四娘独自在榻上喃喃自语“还僵着和世界作对,不如学好管家,既来之则安之,学好这个时代女子的本事,好好过日子才是。” 语毕,丰润的手臂一伸,取了账本,开始算账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0章 第 40 章 湖南, 永仁市, 市第一中学。 高一的学生们正在上体育课。 夏日炎炎, 肉眼甚至能看到热浪翻滚。 学生们汗流浃背地在跑八百米。即使穿着短袖短裤,仍脸上身上都被汗浸透了,脸颊红得像蒸锅里捞出来的。 体育老师掐着表在数, 准备跑完这一趟,让学生到树荫底下去休息。免得中暑。 学生们跑到最后一圈的时候,他准备按下秒表。 秒表不动了。 有气无力的学生们忽然觉得一阵清凉的,带着微微香气的风吹来。 一霎时,夏日的灼热,全都烟消云散。 体弱的学生打了喷嚏。 风吹过的地方, 似乎温度凭空降低了十几度,凉飕飕的。 有一个女学生指着跑道两旁的树“看” 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竟忘了还在体育考试。 风吹过后,跑道两旁学校栽种的桃花树,全都开了。 朝霞灿烂,红云团团。 落红随风而荡。 风过处, 被晒蔫的草重回水嫩的绿,叶子倒退回刚发芽的状态。 仿佛一道春风来,人间重回四月天。 这样的奇景在整个永仁市发生。 热浪被无形的力量屏退, 风轻轻吹过, 便人间春回, 樱花、桃花, 粉浪如海, 街头巷尾。 一夕之间,姹紫嫣红遍开阡陌市井。 永仁市市民举起手机拍照,啧啧称奇。 轻柔的春风,带着点点碎红,飞呀飞呀,直染得整个永仁花香不散。 建筑工人、纺织女工、小饭碗服务员、学生、教师、医生、公务员,人人身上襟袖飘香。 空气里带了柔软甜腻的芬芳,永仁街头的情侣,三三两两,多了起来。 诗人作家雅兴大发,一位自称是现代某流派的蹩脚诗人在微博上发文 “啊爱情似乎永仁连空气里都是爱情。 四月、春雨、丁香与樱花交颈 美与爱与春之神, 轻轻地吻了这座城市。” 媒体争相报道这一奇景。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曾睡在街旁桃花树下的一个流浪汉,在梦中,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仿佛,从来不存在于人世过。 郊野。 一行人正在探路。 “这里的武力强度似乎不高,以小玉的特质,不至于有什么大危险。我们跟徐队长走一段,就立刻回来,。你们先出去找一下小玉,记住路,不要走丢了,通过镜花水月,我们隔十五分钟,联系一次。” 幸而镜花水月只是与外界联通有困难,在文本世界内还是基本可以正常使用。 结束了通话之后,王勇让褚星奇先关闭镜花水月,每隔十五分钟,与陶术、陈薇联系一次。 褚星奇道“偌大个文字层,没有核心文本,我们去哪里找剧情” 王勇道“先找找看,有没有文本世界的土著聚居点。一般来说,文本世界的表层世界,土著聚居点不会凭空存在,必然会涉及剧情,哪怕只是主剧情的支线剧情。如果没有,我们回去问问那几个被捆的土著,看看能不能套出相关信息。” 正言语间。忽地前方爆出一阵骚动。 一位民警脸色惨白“小孙刚刚还走在我身边的。” 他哭丧着脸“我就是眨眼,他就不见了。” 两人对视一眼,王勇道“他消失之前,做了什么” “好像是去嗅了嗅路边的花。” 他们行走的郊野两旁,散落着无数花树。 蓝澄澄的天,五彩缤纷的田。 田间的小路两旁,各色花树争奇斗艳,以至于郊野变作了童话般的世界。走在田间小路上,就仿佛是一路走在花海里。 被吹落的枝头花,轻轻地打转,飘零,伴着温柔和煦的风,飞向赶路的豆蔻少女。 少女的黑眼睛,却穿过田野间散落的花树。 这里的野外美得惊人,永远开满了各色花卉。 似乎春色里最美的一部分,永远被截留下来了。 但是田地却如此荒芜。 三三两两,有拄着锄头的佃户在劳作。 他们黑瘦、泥垢满身,疲惫。 但是田里的禾苗却黄蔫蔫的,一看就像是长不大的样子。 这些农人看见她经过,便停下了耕作,远远地盯着她,似乎在等待什么。 乾坤圈不停低鸣,混天绫紧紧绷着,它们感应到了什么庞大的脏东西,如临大敌地驱使她离开。 往前走。 往前走。 不要靠近它们。 乾坤圈依稀如此低语。 它们是什么 少女略有疑惑,伸手要接那洋洋洒落的碎红。 但是它们却尚未触及到少女,乾坤圈便光芒大作,落红便在她周身三米处融化了。 融化后的它们化作尘泥,落入大地。而空气里甜腻的气味微不可闻地浓了一丝。 她蹙眉缩回手,正要再往前走,但是没走两步,看似广阔的郊外田野,零散劳作的佃户,就定褪色了。 她回身看处,他们变作了一个个举着锄头的雕像,看起来像是涂抹着褪色油漆的陪葬品。 世界褪色,那些田里的农作物,仿佛都是塑料一般的质感。 她蹲下,捻了一捻,比起土,它们更似从前启智里玩过的橡皮泥。 唯一更加鲜活的,只有那些大团大团开着花,仿佛红云一般的花树。 落红缤纷,却仿佛这些花树在吞吐着精气。 深深浅浅的树上红云,竟显得无端阴森。 应府。 高高的门墙,深深的长廊,一直伸进不可见的院子里去。 女眷的绣楼,被一片片的竹林、桃花挡得严严实实。 任如何望,都望不穿高耸的飞檐。 应四娘查看完账簿,将贴身丫鬟桃红叫来。 金丝绣套的鹅绒软枕,垫在身后,应四娘由另一个丫头精心修着指甲。 桃红恭恭敬敬地立着。 她便懒洋洋问道“三娘子还闹么” 桃红道“倒是不闹了,就是不吃东西。” 应四娘嗤地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举起已修好的一只手瞧了瞧,软软地问“小红。你瞧我的指甲怎么样” 桃红这几天精神头异常亢奋,乍然听小姐软软地发问,便笑道“小的只跟着小姐认了几个字,但是有个词叫什么来着一寸蔻甲。” 室内精巧的香炉里,烟袅袅上升。 她听见小姐笑了一声“你这词倒说的有点儿意思,戏文里学的这倒是,我听说,你最近很热衷看堂会” 桃红的脸刷一下白了。 应四娘道“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我这不是藏污纳垢的地。” 桃红一下子就跪了下去。 她磕头。磕得额头出血。 “小姐,我他虽、虽然但人的出身不由自己,他真的是个好人,我与他的心是真的。我、我爱他,求您” “住口”应四娘的脸变了,她不再是那甜甜笑着,人缘最好的四姑娘,她的脸上投着春日的阳光,还带着一点绒毛,像春日枝头最嫩的桃花,又竟然像寺庙里泥塑的佛陀 “你要是还有半分当我是小姐的心。就不该说出这见不得人的话来。” 桃红跪在地上,如跪成一座雕像,半晌,才蠕动嘴唇“小姐,爱,爱是见不得人的么。” 啪。玉镇纸砸到了她的额头,鲜血顺着额头汨汨地下流,脏了地上的绒毯。 应四娘冷冷道“我看你,是和三娘子走得太近了,什么脏的臭的都敢说。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在应府,“与三小姐走得太近”,是一个无形的,叫人色变的罪名。 毕竟,三小姐是半疯的。 其余的丫鬟都寒蝉若噤。 桃红浑身发抖。 “一个戏子”应四娘住了嘴,这时代的大家闺秀,嘴里甚至不可议论这等人,轻轻地啐了一口,“你我十几年的情分,竟败坏与与这等东西。你去罢。” 桃红膝行几步,应四娘轻轻地抵住了,她拿那一寸美丽至极的蔻甲,轻轻点了点桃红流血的额头。 “你是家生子,屋子里被搜出男人的东西。你知道怎么做。去罢。不要到时候被发卖了,却连累全家。” 这一夜,月亮白得发冷,井里噗通一声。 应四小姐身边的丫鬟桃红不知怎地,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而府里养的一个小戏子,演青衣的,也不知怎地,上了吊。 世界定一霎。 应府的桃花开得更加鲜艳。 次日,应四娘睁开眼,桃红正在身边侍奉。 这个桃红,刚刚迈进她的房间时,还带着一些男人的邋遢、硬朗。 随着一步,两步,三步,到她身边时,桃红已然又是过去的桃红了。 窗外几个低等的小丫鬟窃窃私语“唉,你们知道吗园子里那个青衣闹笑话了,今天演戏的时候,开始,竟然唱了一句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还把班主摔了一跤。” “挨了打罢” “挨了。挨了之后才好像梦醒似的,又开始好好地唱了。” 桃红掐住腰,没好气地说“再叫我听见你们议论男人,我就撕了你们的嘴。” 小丫鬟们吓得不行,她才满意地朝里走去了。 应四娘正托着腮,在学习女红。 看见桃红,她一如既往,甜甜地微笑着伸手“快来,看看我绣的。” 竹林桃园最深处,绣楼上,应玉心底咯噔一下,凝神看着自己的手,又多了两圈淡淡的红痕。 她悲哀地喃喃道“又一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1章 第 41 章 永仁市。 桥洞里的铺盖被猫咬坏了。 公园里搭起的简陋棚子布满灰尘。 躺在长椅上念念有词的邋遢男人没有了踪迹。 网化管理的社区网员挨家挨户, 一条街一条街, 一网一网登记过去的时候,发现, 少了几个流浪汉。 “他们 不知道。”附近的人家都说, “前几天还看见了。” 这些流浪汉, 不是精神、智力有问题, 要么就是境遇悲惨, 无力谋生的残疾人。 人们躲避他们都还来不及, 偶尔有善心的,会时不时接济,但不会主动去关注他们。 他们的失踪, 很可能代表着更悲惨的去向。 居民为这些流浪汉的失踪,又是同情, 又是暗地松了一口气,家门口少一些不稳定因素, 总是好事。 但生而为人的本能,又叫他们不能对这些人的境遇毫无触动。 网员登记了这些失踪人口, 已经花费了大半天, 口干舌燥,肚子咕咕叫。 相熟的网员, 一起相约到一个客人寥寥的小饭馆填饱肚子。 服务员熟练地端上了饭菜, 一边擦另一张客人刚走的桌椅, 一边絮絮叨叨地跟网员们聊天。 网员有固定的分配区域。 他们经常来这一家吃饭, 服务员也早就脸熟了他们。 听他们一边吃一边聊起来, 失踪的流浪汉。 服务员大姐说“唉,他们丢了有什么可惜。倒是小魏,不声不响地就辞了,人怎么找都找不到。她一个年轻姑娘,才十六岁,身份证都丢在宿舍,人能去哪呢一去不回的。老板好心,报了警,但是怎么找也找不到人。” 网员问“小魏是不是上次我们来的时候,那个笑得很腼腆,好像很怕生的女孩子” “就是她。这小姑娘,还跟我说,要写什么写什么,什么古代的,什么小说呢。” 王勇出声提醒时,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们略带恐惧地远离美不胜收的红云。 但是郊野遍地繁花,落红漫天轻柔飞舞,难以避免身上沾染花瓣。 尽管极力避免,仍然消失了第二个、第三个人。两位民警,一位机务人员,凭空消失于繁茂阴森的红云下。所有失踪者,都是无意中沾染了花瓣,或者是不小心靠近了花树的。 机长道“要不然,我们回去” “回不去了。”王勇道,“你们回身看一眼。” 众人回头一看,身上立刻起了鸡皮疙瘩,大为骇然。 他们来时穿过的林子,原本是枝繁叶茂的绿林子,林子后是他们迫降的飞机。 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开满了满树红云,风一吹,花朵簌簌,似乎在低语低笑。 哪里还看得到飞机的影子 徐队长虽然办案老道,但是这种诡异的情况却从未经历过,他倒吸一口冷气,想起上面隐隐提到的王上校等人的特殊,便道“那上校,你说怎么办” 王勇道“往前走。” “可是可是,前面有” 话音未落,徐队长觉得眼角瞟到的东西有什么不对劲,他回身一看。惊呆了 这是哪里啊 原本荒凉的旷野不见了,他们现在踩在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路上。 这是一条车水马龙的街道。 来来往往,都是马车。 沿街雕梁画栋,都是石狮子的朱门府邸。 来来往往的行人穿的也都是古装,他们仿佛看不到徐队长等人一样,径自走过。 徐队长刚要向王勇询问,却和其他人一样张大了嘴。 眼前的高大军人,身形渐渐缩小,黑发变作鬈曲的金发,凤眼变作水润的蓝眼睛。 冷峻的面容,柔和而逐渐稚嫩,出现在他们眼前的,竟是一个模样秀美可爱,穿着天蓝色洛丽塔裙子的外国小女孩。 她腰间,还别着一只丑萌的戴帽子的兔子。 而一旁,宛如普通宅男的褚星奇,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穿了一身道士装,手上拎了一把拂尘。 拂尘微微亮着光,他们所有人都被笼在光里。 小女孩亮出了一本证件,神色冷峻“王勇,军衔,上校。属特殊安全部队一番。依照特殊安全法,从现在开始,请各位一切服从指挥。你们看到的一切,都需要保密。” “现在,我们挑一所宅子,开始进去。” 王勇耳边,正传来褚星奇共享的镜花水月的声音,陶术说 “王队,你们一走没多久,小玉也不见之后,我们附近就忽然变了。先是漫天飞花,连飞机都阻碍不了这些花飘进来。然后就有人不见了。 乘客吓坏了,一个劲挤着离开飞机。 我们去阻拦拥挤的人群,结果一出飞机,看见外面变成了一个街道。然后所有男女老少都换了一身裙子,有的穿着像一对母女。有的穿着,像一对姊妹,从飞机上被一些丫鬟、婆子打扮的土著强行架了下来。” “他们一架架的马车,把按服装分的乘客,全都带进了一四宅邸去。” 陶术的声音略带苦笑“我和陈薇,被打扮成了一对姊妹。一群丫鬟婆子叫着我们大娘子、二娘子,愣是把我们架进了一个府邸,我看了一眼,似乎是写着应府。” “奇怪的是,一进这些宅邸,那漫天的飞花就消停了。 我怀疑,这些宅邸才是这个文本世界的故事发生地,也是剧情发生地。” “这里总共有四大家族。似乎有四个故事。我建议,你们挑其中一家进去。” 望了前面一眼,正对着他们的是一座写着“华府”的府邸。 王勇道“我们选了华府。” “五小姐,您怎么不声不响地就回来了”丫鬟看见瘦弱而不声不响的少女站在院子里,臂挽红绫,红绫曳地,那红绫红得艳艳,如血色。 夏五娘回头看她一眼。 她不知怎地,说了一声,便说不下去了。 十三岁少女的眼神,却看得丫鬟缩了缩脖子,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她虽有柔和的少女容貌,神态却像一柄开锋的剑,剑指尘寰。 “小、小姐,魏家娘子派人送信来,说是后日举行百花宴,请您务必赴约。” “夏五娘”漠然地看结结巴巴的丫鬟一眼,混天绫险些按捺不住,却被她强行压下。 她最终说“我会去。” 丫鬟才松了一口气,退下了。 少女才凝神,似乎能穿透重重楼台,望见她一转身,便踏入的府邸的牌匾夏府。 她缓缓地,将之前看到的四家牌匾,在嘴里念了一遍“应、魏、华、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2章 第 42 章 永仁市反常的气候蔓延得很快。 很快从一个地级市, 蔓延到了整个湖南,并且开始向邻近的几个省市蔓延。 中国的大片土地上, 出现了奇景。 有的省,烈日炎炎, 热浪翻涌。 但是如果你跨越这个省的省边界, 在收到运营商“欢迎来到xx省”短信的同时, 你会浑身一凉,发现隔着一道无形的边界,这边日光和煦,竟是春日。 从铁路上过湖南边界,连路看得, 一侧是接天莲叶无穷碧, 一侧却是春日尤带微寒满坡桃花。 霍阙在永仁市下火车的时候,作为文本世界重叠地中心的永仁市, 却一派风平浪静。 市民尚且有心, 悠哉悠哉的成群结队, 在河岸边观赏反常的季节里盛开的花卉。 杂树生花, 桃花灿烂,红云团团,落红随水流。 沿河柳树垂下满树枝条, 翠色腾发, 如一树青烟笼着。 他便也一路慢慢摇着轮椅, 沿河而过, 穿花拂柳, 任凭波浪般微卷的雪白长发上落满碎红。 无论男女老少,乍一见他,不是失手跌了东西,就是眼睛直勾勾的,险些撞树。都远远地尾随着他,争相拿出手机拍照 跟在他身旁的军人道“霍上校,上面催得急。” 霍阙却轻轻地拂去身上的落花,烟眉淡淡“不急。我们先去永仁市市政府。” 身边人愣了一下“市政府” 霍阙低了燕子似的眉,看膝盖上的照片集。 半晌,他用指尖轻轻一点“你看。” 军官伸脖子一看,上面的是一个学生的模样。 “这是郝主任给我的永仁市最初失踪者的照片。” 伴随着春回大地,永仁市的失踪案,开始,只是失踪一个、两个,随后,以十数计、百数计。 一日百,二日便过千。失踪数量以指数进行增长。迟早会引起当地的恐慌。刚开始,永仁市也的确上报了大量的失踪案。随后,便开始大批撤案。 永仁市政府说,除了一个人外,其他所有的失踪者都已返回。 “返回来还不好吗” “可是”,霍阙望着那些悠闲赏景的市民“这座城市的水系告诉我,这座城市的失踪人口,已经达到了三百万。而这座城市的总人口,也不过只有四百五十万。” 他语气轻柔和缓,不疾不徐。 知道霍阙从不说谎言的军官,却浑身骤起鸡皮疙瘩,僵硬地梗着脖子,不敢回头去看附近来来往往的悠闲市民,不自觉压低了声音 “那永仁市政府,肯定有问题去那里太危险了。” 霍阙轻声道“没关系。” 他说“湖南所有的河流,都是长江的支流。” 似乎是应和霍阙,原本平静的北城河,竟然无风而起了微澜。 飞溅的浪花,如无形的双眼,代替不良于行的年轻人,紧紧地盯着整个永仁市的异动。 水位缓慢而不易察觉的上涨着。 军官捏紧手心里的玉环,苦笑着想也难怪郝主任放心了。这个身子骨柔弱的年轻人,倒比这里所有的东西还危险。 天色昏黑,窗子里,夕阳的最后一点光已经被吞没了。 胡警官打了个哈欠,之前来报失踪案的,全都撤案了。 刚刚才来一位父亲,领着原先据说失踪的女儿来销案。 他正准备交班的时候,昏暗的室内,一霎时,公安局内所有的电话铃忽然齐刷刷响了起来。 胡警官一怔,有被吓了一大跳,连忙接了最近的一个。 “他们在吃人” 电话响了一声,说话的人语气匆匆,重重叠叠的叠音,听起来是一个少女焦虑的声音。 但之所以重重叠叠,是因为,所有局内安的座机里,都传出了一个声音 “他们在吃人” 一声之后,那电话,却好似被突兀地掐断了,又齐刷刷安静下来。 胡警官大叫了一声妈呀,正疾步往外冲,却迎面被人拦住了。 拦住他的是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 路灯的灯光下,男人身后,他看见一位皮肤白到几乎透明,浑身上下一片雪白朦胧,几乎只有唇上一点朱色,堪称冰肌玉骨,清极淡极的美人儿,坐在轮椅上,冲他微微一笑,轻声细语道 “请问,你们这里存的失踪案里,是否有一桩未销的档案,失踪者,叫做魏芸” 所谓的百花宴在应家举行。 “听着,这次的百花宴,你们姊妹都去参加,要谨记你们都是应家女儿,招待好客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扮相华贵,暮气沉沉的女人,这样教训着她们。 穿着女装的陶术和一边的陈薇,站在一溜真青葱得和能掐出水来的小姑娘里,低眉垂眼,跟着一头称是。 九曲回折的走廊,两边飘着青色的纱布,遮挡着院中间花草间飞来的小虫。 长廊深深,深入内庭。 一间屋子,又一间屋子,阴暗潮湿,穿过无数天井,似乎应家横向深得没有边际,光线越来越黯淡。 无数楼上推开的雕花木窗里,昏黑里,浮着一张张佩戴珠翠的惨白女人脸,像无数结网的人面蜘蛛,盯着他们一路往前。 侍女如云,却都垂着头,看不清眉眼。跟着他们,脚下微动的步伐,掩在裙摆下,往前平移着移动似的,幽魂一样不近不远地跟着他们。如跟着监视着他们的伥鬼。 陈薇打了个寒颤,却在陶术的眼神示意里,愣是一声没吭。 终于,前方的引路侍女不冷不热地说“十六小姐、十七小姐,你们的住处到了。” 这是一栋同样隔着天井昏暗小木阁楼。 他们一上去,侍女们就把手上捧着的各色用品一一安放。 不稍时,便是一间像模像样的闺房。 只是略显昏暗。 布置好之后,她们便如潮水一般褪去。 没了虽然不言不语,不抬头的侍女们,背上少了如芒刺一般感觉的陈薇和陶术,这才松了一口气。 陈薇对着虚空问“我们这里,陶术是落魄的才女表妹的女儿,我是春风一度的普通小家碧玉的女儿。王队,你们那情况怎么样” 他们耳里传来王勇略带困惑的声音“褚星奇的身份,是不知检点的妓女生下的女儿,我是老爷出海带回来的夷女的女儿。星奇被勒令不许参加百花宴,说他见人就眉开眼笑,不知道勾引谁。” 隐约还听得褚星奇难得真上火的声音,他似乎在磨牙“谁稀罕什么百花宴” 陈薇忍住笑的欲望,道“我们倒是被要求,明天的百花宴必须参加。似乎百花宴就是应家举办的。” 王勇道“几家人都提到了百花宴。百花宴估计是主线剧情的一环,是我们进入剧情层的可能性最大的途径。” 顿了一顿,他道“我们已经联络上了郝主任,郝主任派援军来了。我会想办法让星奇也去参加。我们先各自打探情报,关于各自所在府邸的故事。到时候,我们在百花宴上会合,交流情报。” 褚星奇躺在一边有些霉味的锦被上,懒洋洋道“他居然把霍阙派过来了。” 陶术在一旁听到,骤然一惊“霍阙” 瘦弱的陶术除了聊到学术,其他时候都相当淡定和冷静,很少看他这么吃惊的样子。 陈薇有些好奇地问“霍阙是” 回答她的是王勇“霍阙是中国第二位特质获得者。” 他们正说话,忽听咔擦一声,楼下落了锁。 陈薇和陶术连忙尝试开门,没有用,木门十分厚实,大铜锁锁得结结实实。 他们喊侍女,侍女却冷冷地在门外道“小姐,天马上就黑了,不锁门,会有东西进来的。” 然后,便没有声息了。 果然,不消多久,窗外天色骤然黑了下来,似乎黄昏眨眼间便溜走了。 窗外黑夜漫漫,屋内,侍女却没有给他们留蜡烛。 只一轮银月,浅浅的月光,穿过雕花的木窗,投在冰冷的地上。 应家无数昏暗的阁楼里,都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 陈薇动了动鼻子,忽然色变,这位曾经在聊斋碎片做过女鬼的女士,低声道 “有血腥味。” 血腥味越来越重。 悉悉索索的声音越来越浓。 他们楼下,被落了锁的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开门,”说话的似乎是个少女的声音,带着恐惧,“我是来救你们的,你们如果不跟我走,明天就会被吃掉的。” 她拍着门,带着哭腔“真的,我是来救你们,她们都早就被吃了,不是人了。应家把你们姊妹认回来,只是等着明天几个家族一起享用罢了。” 陈薇和陶术正愣了一下,忽地,深深的黑夜里,越过无数昏暗的木阁楼,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来,也是一个少女的声音,她拼命地在喊 “不要开门不要开门吃人” “有人吃人” 来到魏芸曾经的宿舍,从外地来这里打工的魏芸,只能跟着其他工友,一起住这里的地下室。 地下室低矮潮湿,不见天日,空间狭小。 却摆了八个床位。 床位处,还不到一个人头的距离,,就摆着尿壶。 地上还残留着纸屑、头发、油腻腐烂的食物碎屑,发黄的污水。 多种臭味混作一股让人想夺路而逃的怪味。 连经过严训练的闵卫都忍不住皱了一下眉。 浑身好像发着光,与这种地方不入的霍阙,却好似毫无所觉地推着轮椅进去了,溅起的污水都不能令他改色。 他到了魏芸的床位前,魏芸的床位前,铺盖久未晒,又失却主人,在潮湿肮脏的地下室已经有些发霉。 他掀开最上面的铺盖与枕头,果然发现了了两本书。 霍阙拨通了郝主任的手机。 “主任,这里有两个文本。一个是手写的笔记,上面,写的是言情小说。” 郝主任接到霍阙的电话,深深吐了一口气,望着面前的机器,平缓的丁等强度线条起伏下,隐隐绰绰似乎有另一条笔陡的线。 那隐隐绰绰的一条线,似乎有呼吸有生命一般,顶着另一条平缓线,如披着皮子在潜伏一般。 他问“那另一本呢” 顿了顿,霍阙的声音一如平常般轻柔“另一本,是鲁迅小说全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3章 第 43 章 那远远不知哪里来的沙哑喊声, 几声之后,便仿佛力竭了。 “开门呀, 我真的是来帮你们的。”楼下的拍门声还在继续。 陈薇与陶术对视一眼,陈薇隔着厚重的木门, 对门外的敲击声道“如果说他们都被吃了, 早已不是人了。那你又凭什么幸存于世你又是什么” 门外的敲击声停顿了一刻, 那少女,或者说,不知什么东西的声音便低低而哀哀道; “我是应家的三娘。他们也想吃我的,只是碍于不能得逞。我今天得知他们将在明日的百花宴上把我们剩下的人全都集中起来一起吃掉,才来相救。” 应三娘 他们现在是应十六娘与应十七娘, 照这样的排法, 门外的,还是他们的“姐姐” 似乎见他们在门后久久沉默, 少女的声音急了 “你们是不是听了刚才那家伙的喊声, 把我当成吃人的了” 陈薇道“可是, 门锁了。我们想开, 也出不去。” 门外少女便笑道“这简单,这门锁只要沾了血,便能破了。你们, 咬破指尖, 涂血在门上, 锁便废了, 自己便掉了。” 陈薇向陶术使了一个眼色。 根据陈薇在聊斋里的经验, 这代表着门上附有法术。 一般的法术,沾人血能破的,都是保护性法术。 如果外面的东西是“人”,她为什么不用自己的血呢 厚重的木门中间有一道极浅的缝隙,外粗内细,狭状,从外看内,越看越窄,看不清楚;从内窥外,却能看得一清二楚,不知是谁留下的。 陶术默不作声,从缝隙里往外窥去。 正巧,外面的“少女”,似乎因他们的久久不语,而从外往里面看。 陶术正对上了一对竖瞳的血红眼珠子。 他猛地受了一惊,往后退了一步,险些跌倒。 那血红的竖瞳却没有看到他,只是犹疑地又使劲往缝隙里盯了盯,便不情不愿的挪开了。 少女清甜的嗓子含着恐惧与悲伤,又再次响起来,只是在陶术耳里听着,无论如何,都像是掐着嗓子在装模作样“我是来救你们的,你们偏偏不信。” 地面闷闷一声。 一阵嘈杂的人声由远及近。 少女惊慌失措道“来不及了,他们来了。” 便没有声息了。 两人侧耳听见,只听一阵沙沙的摩挲声远去了。 嘈杂的人声渐渐近了,一阵咚咚踏踏的脚步声。 门外有侍女颤抖的声音响起 “小姐,你们没事吧” 还有沉稳粗哑,却明显是男人的声音的“小姐,我是看家的武师傅,那东西外强中干,已经跑了。” 陈薇道“什么东西” “不是人的东西。幸好两个小姐机敏,没有被其所惑打开大门。”侍女道,“小姐,你们没事吧” “没事。” “我们还是不放心,小姐,你开门让我们进去吧。” 开门这个词,霎时触动了陶术之前被那双血红竖瞳煞到的神经。 陈薇看了脸色惨白的陶术一眼,清清嗓子“那你们开门进来吧。这门不是你们锁的吗” 侍女的声音带着一点为难道“可是,小姐,这门锁了之后,我们却开不得了。只能你们自己破门打开。这是为了防止某些东西,利用我们来戕害府里的少爷小姐。” 陈薇冷笑这套路,她早在聊斋里见多了。因道“是吗我们也给吓坏了,需要好好休息休息。有锁在,我们倒安心一些。你们回去吧,明早我们再开门。” 门外便悄无声息了。 陈薇从缝隙里瞥了一眼,果然见到几具头朝下,浑身惨白发涨的溺死尸体,在门外犹疑地徘徊了一阵,头砸地,发出咚咚如脚步的声音。 最后,见他们就是不开门,无可奈何,便以倒立,头朝下的姿势,咚咚地离去了。 陶术一下子松了肩膀,身上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吗冒了出来。 陈薇倒是神态自若,她之前在聊斋里被变作女鬼的时候,这些奇谈怪论,见得多了。 她怕虫子,怕老鼠,甚至怕见血腥,唯独真对上这些诡异的东西,她是犯难如何对付,却一点儿也不怕。 过了一会,陶术也缓过来了“这竟是个有鬼神的文本。那之前,侍女说,锁门是为了防止某些东西进来,看来也确乎是在保护我们。” 陈薇见他虽然强自镇定,却眼镜歪斜忘了扶,明显,这大博士被吓得够呛。 她忍俊不禁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我们好好休息吧。它们没有破门而入,就说明它们进不来。这些东西,都是见不得太阳的。明天一早,太阳出来了,就好了。你要是还怕,我们明天就和王队、褚星奇会和了,褚星奇那技能,对付鬼怪最有奇效。” 陶术瘦弱苍白的脸上略带了一些红晕,不太自在“我、我是无神论这些不过都是文本的剧情而已,都是披着皮子的异界生物而已。我没有怕。” 陈薇笑道“成,是我害怕,行了吧给它们吓了半晚上,我可撑不住了。大博士,就一张拔步床,怎么办是我尊重尊重知识分子,还是你尊重尊重妇女” 陶术道“我睡脚踏吧。” 绣楼里,小姐的闺房,床前会有一块宽阔的脚踏,丫鬟、婆子值夜的时候,就睡在脚踏上。 陈薇也不矫情,帮陶术一起铺了被褥,疲惫了一整天,紧张了半宿的两人久倒在各自的被子上睡去了。 第二天清晨,阳光从雕花的木窗射进来的时候,淡淡的金色浮沉里,两个听到楼下的大门上的锁开始响动。 侍女来开锁了。 他们被开锁声惊醒,咯噔一声,锁开了的时候,还有清脆的“砰”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高高低低,不同的惊呼声响起。 为首的侍女脸色发白,顺着高而陡的绣楼楼梯上楼来,见他们完好无损,才舒了一口气,喃喃“那些东西果然来了。幸好” 忽地自觉失口,连忙闭嘴,向后一招,其余侍女丫鬟,才捧着铜盆、洗脸的巾布等鱼贯而入。 只是她们全都脸色发白,眼神发飘,一脸恐惧。 为首的侍女道“小姐,早点的盒子被打翻了,你们先行洗漱,我这就差人再去厨房要一笼来。” 说罢,任由其他丫头给两位“小姐”洗脸打扮,自己却匆匆告辞下楼,因神思不定,险些撞了陈薇半身,忙不迭谢罪。 陈薇手指微动,却没有说什么,放她去了。 陶术则被一群十四、五的女孩子围着要洗脸,窘迫得不行,好不容易挨过去了,却又见一群女孩子,不知道哪里捧出的脂粉盒子、首饰盒子,就要往他身上扑。 陈薇连忙救战友于水火之中,拿出当年聊斋里当小姐的派头来,捏着嗓子咳嗽了一声“你们先下去,我和妹妹要说一会体己话。” 一个丫鬟道“可是,小姐,百花宴就要开始了,夫人急催赴宴呢。” 陈薇不悦“怎么,只是一会子的体己话,也不成你还管到我头上来了。” 丫鬟才低头不语,不一会,训练有素的一群人,便退了个干净。 陈薇才伸出一只掩宽大袖子下的右手来,在陶术跟前晃了一晃“你看这是什么” 陶术,定睛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某种爬行类的鳞片 但是,这鳞片,足有成年人巴掌大小。 陈薇道“我看她们不大对劲,故意迎上去挡在她路上,趁她撞上我的时候,用隔空取物,从那个为首的怀里,悄悄取来的。这恐怕是昨晚第一波的东西掉的鳞片。” 离得极近的时候,曾经作为女鬼的陈薇,有隔空取物的能力。 联系到昨夜匆匆一瞥的竖瞳。 陶术低声道“这是蛇鳞。” “美女蛇” 不过一晚上功夫,就被褚星奇哄得服服帖帖的小丫鬟,红着脸,贪恋地留恋着“小姐”那不知怎地,叫人心脏怦怦直跳的面孔,半是羞嗒嗒,半是畏惧道“这是我们几个府里的传说,我们四家沾亲带故的,从小在府里长大的家生子,都听过,说是有一种美女蛇,人头蛇身,夜里专来呼唤敲门,装作是熟人,叫人名字,如果应了,开了门,就会被她吃掉。” 褚星奇和王勇面面相觑。 甜言蜜语,打发了一步三回头的小丫鬟。 褚星奇扭了扭身上的襦裙,摸着下巴的胡茬,确认自己还是个男儿“刚刚陶术、陈薇她们说的,应府有人夜呼吃人,这里又说四府间流传什么美女蛇。我总觉得有哪里耳熟的很。” 王勇默然片刻,顶着雪白小脸上的两道大红胭脂,道“鲁迅。” “啊” 他之前为了张玉,一向不怎么会读书的王勇,把初中课本全都翻了一遍,此刻,倒比学历更高的褚星奇等人回忆起的更快。 王勇一板一眼道“是百草园与三味书屋。” 永仁市,小巷子里,闵卫与霍阙,离开了魏芸的宿舍。 此时,夜已深了,他们穿过两边楼上晒满衣服的老居民区。 忽地看见一处墙头,正一张雪白的脸,好奇地望着他们。 她肌肤雪白,神态妩媚,望之,年却不过十三、四岁,尤带稚嫩,披散着长发,半是稚嫩,半是引诱,叫道 “来呀来呀” 那是带着情欲的叫唤。 闵卫皱着眉头“才这个岁数,怎么就” 他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霍阙却看了一眼这位郝主任派给他的、和郝主任如出一辙天真正气的副官,轻声道 “你看路灯。” 闵卫顺着路灯看去,却看见灯光对岸,隐隐照着那面墙下,那张天真的情欲的头颅下,有巨大颀长的晃动的影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4章 第 44 章 “两位妹妹, 请坐。”传言中最受老夫人宠爱的应四娘子微微笑,笑容温婉甜美。 为首的侍女似乎是发现了蛇鳞不见了,回来了一趟没有找到, 以审视的眼光盯了陈薇、陶术几眼才离开。 不久之后, 应四娘子便着人来请“新来的姊妹”。 在十几个丫鬟侍女的“簇拥”下,两人只能前往。 应四娘子正在做绣品, 见他们到了, 便率先打招呼。 陈薇与陶术却不言不语地,也不问好。 桃红面露不忿, 应四娘子却毫无所觉似的, 先让她们坐下, 再亲切地笑道“妹妹们不要怕生, 既然来了, 这里就是你们的家。我是你们的亲姐姐。” 略不自在地管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叫“四姐”, 陈薇忍羞耻, 低声道“不知道四姐叫我们前来, 有什么事情” “自家姊妹叙旧,没什么事情便不来了么” 陶术实在叫不出口, 就成了木头桩子似的, 只能杵在那尽量少言少语, 静观其变。 应四娘见她俩, 一个呆, 一个木, 姊妹两个神愣愣, 便提点道“昨夜妹妹刚刚认亲回府,休息得如何” 状似无意“不曾听到什么怪声罢” 陈薇沉默不语。 陶术一声不吭。 两人装傻充愣,叫应四娘有些头疼,便命人在她们跟前摆了一盘点心“两位姊妹,姐姐便如实说了。虽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我们几府之间,颇有些传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陶术道“比如说” 应四娘却笑了“这些传言没什么好细说的,只要两位姊妹不要犯府里的忌讳就是了。” “什么忌讳”这直不楞登的说话方式噎了应四娘一下。 桃红却道“能是什么忌讳还不是那个三小姐,劝两位小姐,不可信她半句话她整天嚷嚷着有人吃人,自己却是个半疯的鬼女,招来多少那种东西” “桃红”应四娘厉声道,“再编排主子,我决不轻饶了你” 语气虽厉,眉峰却不动。 陈薇和陶术就知道了,这是应四娘真正想告诉他们的。 昨夜,第一波来者,确实自称是“应三娘”。 可是,夜色里遥遥传来的那沙哑女声,又是谁呢 桃红应了一声,告罪。 应四娘道“看两位妹妹一身旧衣衫,百花宴却马上就要开始了,想是侍奉的奴婢怠慢。桃红,你领着两位妹妹,去我闺里,为两位妹妹好好打扮一番。切记,尽着我的首饰挑,可着好衣裳捡,倘若有一丝慢待,我便禀告母亲,撵了你出去。” 两人跟着桃红,去梳妆打扮。 途经天井,中间有一口石头砌的古井,爬满了青苔。 陈薇动了动耳朵,听到井下似乎有响动。 她凝神去听,依稀辨认出,那个声音在说 “我才是桃红,我才是桃红” 而前方,桃红正若无所觉地向前走。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她们耳边极近的地方响起,如在耳畔,混合着井下的声音 “外来者,我是应玉。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但请你们,不要相信这里的任何一个人。连我也不要相信。” 周六,即使是前两天刚刚失踪回来,被扣了大半工资,但是该加班还是加班。 十点的时候,小常一天的工作终于结束,他打了卡,拖着脚从公司里走出来。 手机里的信息在跳动,老板还在发布着任务,同事们回到家,也要随时待命。 只觉得,越走月疲惫,越走越疲惫,路灯下,他的脚开始无知无觉。 心里越来越冷,五脏六腑都一一变冷。 最后,他的心脏猝停了。 他站在原地不动了,脚开始变作石头,石头爬上青苔。 一步,两步,三步。 一双布满青苔的手,接了电话。老板又打来了夺命连环ca“小常,你这个代码有bug,回来改一下。” 小常嗡嗡的声音,仿佛感冒一样“可、以。” 一步、两步、三步,他笨拙地转身,往回走去。 路灯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粗壮、笨拙。 地面一震一震,他每落一步,裂开一道缝隙。 新同事到了,岁数比王小春还小了三岁。 老板给王小春留了个面子,一条悄悄的钉钉,把她叫到了楼上办公室。 老板看起来很年轻,才三十出头,挂着一幅眼镜,白衬衫,宽松的布裤,像个斯斯文文才毕业的大学生,已经买了三栋房,和人合资开了这个公司。 他亲切地微笑“小春,你知道,我很欣赏你的。只是,我和其他领导都商量过了,你和我们公司不大合适,我们觉得,你年纪大了,需要一个更轻松的工作。” 老板的微笑还停留在嘴角,但眼睛开始留意王小春的反应。 “噢噢”王小春挂着经常熬夜的两个黑眼圈,皱纹开始挂在眼角,愣了一下,像是没反应过来,也像是终于懂了。她温吞吞地,一如既往垂眉顺目地说“那工资,要结清。你们押了半个月的工资还没给我。” “你放心,肯定会结清。”老板的微笑里有了一丝惊讶和满意“你可以明天再走。” 王小春听到这句话,便“哦”了一声,推开门走了。 回到楼下的办公室,只有一个人在是和王小春关系比较好的一个同事,还在噼里啪啦地码字。 王小春开始一件一件收拾自己的东西,在桌子被收拾得太干净的时候,同事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略带关心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平和地下楼,平静而寻常收拾东西的王小春,忽然啪地瘫坐在椅子上,没有一滴眼泪,以平生最快的手速,在微信上,发给了同事一段话 老板把我辞退了。 年轻的同事睁大眼睛,停下了工作,回她 那,你等一下再走,我们最后一起吃个饭呗 这时候,人事部的拿了一个离职文件过来,叫王小春填写。 她一向习惯不给别人填麻烦,连忙放下手机,一样一样地填写离职文件。 填写到离职理由的时候,小春的喉咙哽住了。 她该怎么写 写“我996到三十多岁,精力不行了,也终于找了男朋友”,所以老板把我辞了 小春一声没吭,随便填写了一个离职理由,她背起包,像是寻常请假下班一样,平静地和其他同事打过招呼,等走到公司外面,才回道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她一边走,一边想 我还有贷款,我下一份工作怎么办,我和男朋友的工资加起来,还要多久才能在这里攒下一套房,老家的爸妈听到我丢了工作会怎么样 她精神恍惚,走着走着,走到了北城河边,一脚踏空。 电话落在地上。 铃声响了。 一连打了十几个,终于有人接通了电话。 一只湿漉漉的手,惨白,有点儿透明。 接通的电话,却确实是王小春的声音“喂” 那天真的小脸还依在墙头笑。 路灯投下的光,摇摆的巨大影子。 它迷恋地盯着霍阙的脸,细语,声线软和,不停地“来呀来呀” 但霍阙只是垂了淡淡烟眉,低了凝露目,略带一丝怜悯,他身后,穿过整个永仁的北城河波澜起伏开始大了起来,空气中的水汽更加浓郁。 墙头的脸,似乎畏惧什么,不敢靠近。 只是远远地,不放弃地呼唤着。 霍阙伸手,水汽化作露珠,落在他的掌心,满城水汽带来的纷杂讯息,也轻轻落在他的掌心。 他看了一眼永仁市上空,被遮蔽的天空。 郝主任接到霍阙电话的时候,正紧紧盯着越来越明显的另一条险恶的陡线,听到霍阙不带烟火气的声音 “回来的人,都异变为了非人。” “无一幸免。” 北城河开始异动,霍阙身侧的水汽越来越浓,他咳嗽了一声,肌肤变得更加雪白透明了一丝,身上隐隐约约长出了鳞片 “异变者,三百万。我已封城,请有空间穿入能力的支援队伍加速。并立刻注意其他地区失踪案的返回者。” 他轻轻合掌,永仁市境内所有的支流水系突然蒸发,一滴水不剩,化作水汽上涌,而水汽还源源不断地从长江涌来,锁住了整个地级市的上空。 文本世界的降临明显加速了。 这些文本世界造成的异变越来越真实。 譬如眼前的东西。 那东西见到霍阙身上隐隐冒出的鳞片后,便更加畏惧,连唤也不唤了。 缩在一边,不敢动弹,身躯逐渐凝实,只有情欲与引诱的眼睛里,也渐渐多了几分清明。 霍阙才推着轮椅缓缓上前,问“你的名字” 人间四月,春风和煦,姹紫嫣红开遍。 这几天在华家都被关着的王勇、褚星奇等人,顶着首饰,总算到了应家。 离百花宴开始还有两个小时的时候,四人终于在宴客的客厅里会和了,褚星奇用镜花水月拢了一个隔离的罩子,几人方才开口。 四人里,陶术、陈薇憔悴了不少。 王勇、褚星奇四人身上也挂了彩。 王勇说“这绝不是一个爱情文本,强度也不可能低。徐队长和我们是一起进的华府,不过是一个晚上,他们几个人就彻底消失了。我们追着声响出去,只见了一条蛇尾,也没有个结果,仿佛从来没有他们几个似的。” 褚星奇道“镜花水月倒是感应到了极强的非人生物气息。” 他怀里的拂尘散发着微光,简直要炸毛似的,警惕无比。 “华府里,那些阴暗的阁楼、水井、角落,都是非人气息。我本以为已经够夸张了,没想到陈薇你们待的应府更加夸张。在我的感应里,这里活似鬼窟妖穴。” 王勇道“你们的情况如何” 陶术、陈薇对视一眼“我们被关了一天一夜,。除此之外,应家防我们,倒跟防贼似的。” 他们把这一天一夜的惊悚经历,尽数向王勇、褚星奇道来。 王勇和褚星奇将其与自己在华府听到的传言一一印证。 末了,陈薇抱怨道“对于这应三娘,我们心中怀疑她恐怕是主线剧情的主角之一,就旁敲侧击,想打探一些消息。但应三娘在府邸里宛如一个忌讳。关于应三娘的信息,人人语言含糊。鬼怪冒充她的名字;应四娘说她是个疯子;下人说她是鬼女。倒叫我们,摸不着头脑。” 王勇沉吟一会,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信息吗” “有是有,但是应三娘的信息,她们一句不肯多讲,倒是什么婢女和戏子偷情,双双殉情而死。什么八姨娘勾引男人,被活埋了。诸如种种八卦,倒是听了一耳朵。” “文本世界里没有无用的信息,”褚星奇一边安抚镜花水月,一边道“不过,我们却知道一些关于应三娘的事。这四家府邸,说是同气连枝,但私下关系不大好,应家不肯讲的事,其他几家,偷偷地,是要讲几句闲话的。我从华家的小姐姐小妹妹那里,倒是听了一些东西。” “应三娘,据说她的母亲,是个出身卑贱的戏子,后来吸阿芙蓉吸得发了疯,投缳自尽。应三娘从小便极为叛逆,离经叛道,不似大家闺秀,倒和下人走得近,发疯的时候,便一心要离开应家。应家把她锁了起来,她不知怎么地,竟与鬼神为伍,指使鬼神,搅合得四家不得安宁。” “但应家又不敢轻易对她动手。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倒成了应家的忌讳。” 陈薇道“说应三娘与鬼神为伍,指使鬼神。那为什么,她昨夜特意警告了我们,叫我们不要开门,避开门外的鬼神” 说着,她叹了一气“唉,我们什么也没准备,就忽然被卷进这个文本,云遮雾绕的,甚至连小玉都丢了。” 王勇道“不急,我们之前不是成功联系了一次郝主任吗” 陈薇、陶术点点头。就是那一次,郝主任说派了霍阙到永仁市来了。 王勇道“这说明,文本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壁障已经开始松动,融合加速了。对于现实,这不是好事,但对于我们,辩证来看,与外界的联系能力也大大加强了。” 说着,他问褚星奇“你早上起来,就说尝试突破壁障,再次联系郝主任,怎么样” 褚星奇道“我试试。应家这里,非人气息最重,但与现实的隔离也最薄。应该可以一试。” 他伸手一拂,拂尘变作镜子,嗞啦嗞啦,挣扎了几下,镜子里终于亮了起来。 郝主任的脸出现了。 联通了。 郝主任似乎也一直在等着王勇、褚星奇联系他。 镜子一亮,郝主任便深吸一口气,噼里啪啦恨不能一口气把最关键的情报全都塞过去 “这不是简单的b级丁等文本世界,这个文本世界,藏在爱情文本下面,以其为皮子,躲避我们的侦查。霍阙在永仁市发现了两个文本,一个是古代言情小说,一个是鲁迅全集。” “目前,我们可以判断,躲在下面的,真正出现的文本世界,是鲁迅全集,而不是简单的古代言情小说。” “王勇上校,你们一定要小心,这个文本世界似乎是有意识地在躲避我们的侦查,为此不惜拖了另一个文本碎片过来作为牺牲品” 带客厅外面的花园里,一声锣鼓响 “到齐。百花宴,开始” 镜花水月黑下。 天地一黯,太阳一点点色变。 天色从清晨,开始染上金红。 定在了黄昏。 簌簌地,有什么东西从应家昏暗的角落里爬了出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5章 第 45 章(已补完) “你叫什么名字” 人头蛇身的怪物蜷缩在一起, 愣愣地看着霍阙。 他坐在轮椅上, 二十不到的模样, 极年轻, 却波浪似的白发倾斜而下,像月光,也像雪, 披了一身。 肌肤白得有几分透明, 烟一样淡淡的眉, 又穿着一身薄纱的素衣。灯光下, 乍一眼看去, 如在云雾里, 全身上下一片雪白朦胧, 只有轻轻抿着的朱唇, 尚有一些颜色。 它莫名觉得敬畏,便怯怯地用尚且稚嫩的声音答道“我、我叫薛小小。”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叫做薛小小的少女头颅, 在狰狞的蛇身上迷惘地张了一下眼睛, 声音低了下来 “爸老是打妈,妈昏着。我跑了出来, 听同学说搞援交最赚钱。我想赚点钱给妈,叫她和爸离婚。有个叔叔把我拉到了夜总会里” 它的声音渐渐低微,如怨如诉, 幽微, 糜烂, 断断续续。 “很快, 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只是想把他们带回去,喂给我妈妈吃妈妈吃了他们,也会变好的。变得跟我一样好” “你也让我带回去好不好吃了你,妈妈会变得更好” 话语间,一阵无形的波动从空气中如水般传来。 薛小小忽然抬起头,眼白翻出,蛇信嘶嘶,蛇尾猛然缠向霍阙。 它的鳞片上浮现出一张又一张的扭曲人脸。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被吞食者。 在蛇信即将碰到霍阙之前,停滞了。 水汽化作的绞索死死地锁住了它。 “够了。”霍阙轻声。 蛇身上的妖异血液飞快地消逝。 蛇身化作烟雾消散,褪去了文本世界力量加成之后,显露真身,留在原地的,只有一具早已死去的尸首。 小少女的赤身的尸首,下体血肉模糊,眼睛死死地睁着。 早已黯淡无光的眼珠子,瞪着这个世界。 一边的军官闵卫因这些信息,气得浑身发抖,拳头重重砸在路灯上。路灯狠狠一颤。 “艹,我要把这些杂种全都送牢里去。” 白衣雪发的青年却没有什么愤怒,他只是垂下手,将外衣轻轻地披在这具尸首上,温柔地为那死去的少女理了理乱发。又轻轻拾起一只被从路灯上震落的飞蛾,将受伤挣扎的它小心地放到一边。 死去的少女,与活着的飞蛾,并列在地上。 少女已死去,飞蛾还在挣扎求存。 闵卫骂一声“艹,你还有心管蛾子。” 霍阙却道“死生亦大矣。” “他们视她,也如蛾子。” 闵卫闭紧了嘴,紧紧拧眉。 霍阙直起身来,轻声道“以目前的文本融合速度,恐怕来不及等援军赶到了。核心文本在手上,我们可以自由进入文本世界。我将携带压缩空间,前去支援王勇上校。闵中尉同行” 闵卫忍下一腔青年的愤怒,知道当前要紧,只得应下。郝主任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令他不可离开霍阙太远。 破旧的鲁迅全集发出金光。 无形的壁障在两人面前变得透明。 霍阙推着轮椅,往壁障而去。 花园被无数昏暗的屋子、长廊,包围在中间,亭台楼阁,一应俱全。是应家招待客人,举行百花宴的地方。 他们在屋内,躲不得。 一个尖细而穿透力极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的黑暗里传来 “请出来参加宴会” “请出来参加宴会” “请出来参加宴会” 得知这竟然是鲁迅全集后,陶术便一直在沉思。 其他三人等他思索,但那声音一声比一声尖利,直刺得耳膜镇痛,头昏眼花。 到后面,更是一声声,天昏地暗,飞沙走石,无数的黑暗里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召唤他们,直直地冲击着他们的精神。 屋子里,角落里也传来簌簌的爬动惊扰声。 褚星奇的拂尘简直要炸毛了,如果它是个动物,此刻,应该是毛发耸立,不住地在向主人低吼示警。 不止是它。 屋里偏于神话类文本的王勇、陈薇,也早就感受到了非人的气息正在屋子里飞快的凝聚,而且极重。 前有狼,后有虎。 如果不出去,面对的,恐怕就是这些非人了。 王勇道“我们出去吧,百花宴应该就是主线剧情的开始,顺利的话,一会就能进入剧情层了。” 踏出屋子的刹那,他们惊了。 昏暗的世界里,花园却仿佛成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大宫殿。 两排台阶齐齐往上,每列台阶,都足有几人宽阔,摆下一张桌子。 每张桌子上都点着一盏琉璃灯。桌子后,坐了清一色面容涂得惨白,嘴唇抹得血红的夫人小姐,脸上两团胭脂。 应四娘也在其中。 见王勇几人踏出屋子,她们齐齐裂开嘴,露出一个笑容:“请坐” 最末端的台阶上,有一张空着的桌子,等着他们入座。不过,四个人,却只有一张椅子。大约有三人,只能站着。 而其余没有坐位的,都是站在花园里的婢女婆子。 就在此时,一声厉喝传来“不可入座” 女眷们面色突变。 无形的水波一荡。 王勇隐藏起来的兔子玩偶感受到了什么,王勇低声道“进入剧情层了。” 身着鹅黄襦裙的少女,被人扶着,一步步,艰难地走来。 因是三寸金莲,她走得很慢,绣鞋上沾血。 少女容貌清秀,声音清甜。 但是女眷们纷纷倒吸一口气。 应府的主妇强笑道“三娘,你怎么来了” 少女冷笑道“我怎么来了我要是不来,看着你们吃人吗” 但是扶着少女的人,却不敢靠近亮着琉璃灯的桌子,而是藏身在昏暗处。 应四娘尖叫起来“你才不是人你把这些、这些东西带来,就是想破坏我们的百花宴没有了百花宴,你们妖魔就可横行天下了” 褚星奇和王勇早就看得清清楚楚。 拂尘一直在震动鸣叫。 扶着应三娘的,根本就不是“人”。 有溺死涨大,浑身惨白的水鬼、有凸眼吐舌头的吊死鬼,有浑身焦黑的人形焦炭,有人头蛇身的美女蛇等,各色妖魔鬼怪,簇拥在应三娘身旁身后,正眼珠子紧紧地盯着灯火里的人。 其中一个溺死的女鬼,紧紧盯着应四娘身边被割去了大腿肉,还犹自挂着笑容的桃红。一人一鬼,竟长得一模一样。 应三娘没有这些“人”搀扶,自己很难上台阶,便对尚未入座的王勇等人道“哼妖鬼又如何不比你们险恶外来者,你们睁大眼睛,看清楚,他们案上的,还有附近的,都是些什么” 她伸手一指,之前被暧昧的辉光掩隐的案上食物,便显出真容来。 附近掩在灯光里,面容模糊不清的婢女丫鬟,也显出模样。 陈薇一看,差点没吐了。幸得之前在cb10里见过陈塘血祭,才好险撑住。 眼前这一幕,堪堪媲美当时的血祭。 案上搁的食物,以为是猪蹄的,竟然是一盘盘的断指残手。 还有人血人肺。甚至还有一盘人头,被烤得香酥欲滴,浇上酱汁,被当做猪头摆在那。 最上面的台阶,有一个特别大的托盘,以为是烤全羊的,竟是一个四肢被摆做烤全羊模样的孕妇,已经全熟了,浑身粉粉的,椒盐。肚子处被剖了一道,隐约可看见里面的婴儿也滴着香油,塞着蔬菜。 而所有立在桌子旁侍奉的婢女婆子,身上都流着血,似乎被割去了一道又一道的肉,尚且笑容满面地侍奉主子。 应三娘一字一句道“所有没有座位的,都是被他们食用的对象。他们虽是人,却吃人。说我操控鬼神,却不知,我身边的鬼神,全是被他们所食者全赖鬼神庇佑,我方活到今日。” 应三娘身边的鬼怪,尖啸了起来。 少女道“外来者,她们用死者的尸油点起琉璃灯,震慑死者。鬼神不能够靠近。你们却是活人,我恳求你们,帮助我们打翻琉璃灯,让鬼神,得偿复仇心愿我也会,放你们出去” “撒谎她是个疯子,不能相信她”看王勇他们若有所思,应四娘尖声疾呼。 应三娘却一步步指认 “这是谁,你们还记得吗这是被你们活埋的八姨娘,她被你们活埋,做了叫花鸡,给吃了。” “这是只不过爱了一个人,便被杀死的青衣。你们把他煮汤喝了。” “府外的佃户,你们吸了他们的骨髓。” 她一个个指认过去,四家府邸的人无不色变。 王勇便知道,应三娘说的,都是真的了。 两方对峙,王勇等人站在中间。 陈薇低声道“这里只有一张椅子给我们四个坐,那我们没有坐的人,都要被吃掉。如此说来,昨天晚上,那些非人,叫我们开门,确实是来救我们的。” 她叹了口气“我从前,在聊斋碎片里,所见的鬼神妖魔,大多比凡人可爱。许多妖鬼,倒是被人所害。蒲松龄以妖鬼反衬恶人行径。之前cb10的内核层,底层的劳动妇女也做了不见天日的女鬼。” 王勇等人,也确实想起了cb10里面内核层的情形。 陶术被应四娘那声“疯子”所触动,啊了一声“鲁迅全集吃人疯子我想起来了,是狂人日记” 狂人日记,却是大部分人都学过的。 狂人虽是疯子,却是正派的角色。 而此前,应三娘在四府里的地位,关于她的传言,却正好对应狂人日记里,“狂人”的角色。 应四娘的那声“疯子”,则更加印证了这一点。 几人也想到了这一点。 陶术还在喃喃“可是,为什么之前,自称应玉应三娘的,却说,谁的话都不要信,连她的话,都不要信呢” 他们四人站在中间久久不动,两边的阵营却不等他们。 应四娘那边,那些流着血,还笑容满面的下人,手中持割肉刀,不知何时,已森森然逼向他们, 应三娘领着众鬼神,却迫于琉璃灯的光,不能越雷池一步。 鬼神不曾害人,应四娘那边,却实实在在的压力。 王勇见此,便果决道“打破琉璃灯。” 褚星奇悍然出手,几人默契地各自扑向最近的一盏琉璃灯。 “住手”伴随着应四娘的尖叫,四盏琉璃灯砰地砸落在地上。 碎成万片。 琉璃灯里,流出了一地恶臭的油水。 陈薇掩鼻道“真的是尸油。” 尸油里,飘起青烟,似乎有灵魂被释放了。 四盏琉璃灯的熄灭,宛如信号。 昏暗的角落里,骤然亮起了无数血红、莹绿的眼珠子。 四府的鬼神,醒来了。 它们从无数角落里,簇向应三娘。 应三娘被那自称是桃红的女鬼扶着,哈哈大笑,一步,一步向前,她说“多谢你们,开了头。开了头,剩下的琉璃灯,不是问题。” 果然,原先还大放光明的琉璃灯,竟一盏一盏,自动熄灭了。 面露惊恐的四家贵人,彻底,被暴露在了鬼怪们的视野之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6章 第 46 章 鬼啸妖哭, 阴风大作。 应三娘一步一步, 竟不用了桃红搀扶。 她的嘴角长出獠牙,眼睛变成血红。 虎啸声从喉咙中溢出。 “你们也有、今天。” 一字一吼, 顿作长啸。 应三娘竟也不是人,她是一只吊睛白额虎。 四府贵人, 身娇体弱, 却操纵婢仆生死。 但妖鬼们,却早已是死物,它们不为人间权势金钱所动,也不畏惧棍棒刀枪, 猛然扑向这些吃人啖肉者,将他们报复似的咀嚼在嘴里,大嚼大咽。 往日食与被食者,来了个颠颠倒。 妖、鬼们咀嚼得不尽兴,那些或者血红, 或者绿莹莹的眼睛, 就盯着了那些身上流着血的婢仆, 甚至盯向了王勇等人, 流露贪婪之色。 一些妖鬼食了贵人,便在她的位置上坐下来。 然后,它一点一点, 褪去了狰狞的头角, 腐败的身躯, 变得脸色红润, 身材丰满,皮肤白皙。破烂的衣衫,化作了锦衣华服,施施然,纯然是个贵妇人了。 然后,她便举起了刀叉,开始食用案上的人肉。婢仆们便也不再四散,簇在她身后,开始伺候起这贵妇来。 鬼怪们大嚼大咽罢,纷纷换型,一一入座,一片片肌肤变作了白胖的贵妇人模样,。 这一幕,比这满座的血食,比各色奇形怪状的妖鬼,还要骇人。 陈薇、陶术骇然倒退一步。 只剩了半截身子的应四娘没有断气,她倒在血泊里,双眸含恨,气若游丝地诅咒“你们这些鬼东西,不过是想占我们的位置倒冠冕堂皇可笑三娘,她不肯和我们一起参加百花宴,不肯老老实实做人。死便死了,竟被你这么个东西吃了” 应三娘冷笑道“我就是应三娘,应三娘就是我。何来吃一说真要说吃,难道,你们就没有分她一片血肉不成” 王勇一把拉住他们两个,对褚星奇道“事情不对劲,我无法动用童话化与穿梭的能力。土行术,走” 正此之际,褚星奇却沉着脸,低声道“我的土行术也施展不出来。地下有东西,堵住了通道。” “走什么”应三娘似乎也知道他们走不了,施施然地走到了最高处的位置上坐下来,说 “何必急着走地下天上,你们走哪里去” 地下的湿泥里,生长出了无数惨白的骨花,骨花展开,却是一双双紧紧握着的骨手。 泥土渗出血来。 “地下都是死人,埋的四府吃剩的白骨。它们等着吃人复活。” 天上乌云蔽日,每一朵云,每一处飞檐,都挣着一张铁青透明的脸。 怨气成云。 “天上怨气冲天,四府为了防止鬼魂私逃,早就布了结界。姊妹们等着食人再世。” 应三娘好端端坐着,举起一杯鲜艳到极点,也腥到极点的血酒 “她们取尸油作灯,点起镇魂的琉璃灯。以生人做食,每季一次百花宴,以血食精气以镇压百鬼。” “如果不是你们,我们还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日,才能做人呢。” “做人真好呀。”曾是妖、鬼的贵妇人们说,“我们食人,偷偷摸摸。他们食人,光明正大。” “四位帮了我们大忙,不如也留下来。” “留在我们肚子里。” 人与鬼,竟都食人。 无一无辜。 而案上的血食里,无数的冤魂新鬼正在成型。 天上乌云,地上无数白骨从泥里伸出。 飞檐画壁,朱门府邸,四面建筑也阴惨惨,全是铁青的死人脸浮现。 前方,台阶一列列往上,俱坐了妖鬼化成的“贵人”。 无数身上被割肉流血,却手持割肉刀,笑容满面的婢仆在其指使下向他们围来。 他们四人被围困在中间,天也昏,地也暗,无数妖鬼、人皮下的眼睛都盯着他们。 他们是这里唯一真正不吃人的“人”。 便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褚星奇的镜花水月对付这些非人有奇效,但是数量太多,铺天盖地,便自顾不暇。 黑天惨地里,忽地一声清脆的碰撞。 一抹极灿烂的金色长鸣着,如闪电划至。 一声清到极点,却也神圣到极点的脆响,轻轻晃荡开来。 金色扫荡妖鬼。 地上天上的妖鬼畏惧至极,骨手重新交缠着缩入地下。鬼面消散,雕梁画栋,似乎又是普普通通的建筑了。 脆响震慑人间。 靠的最前,冲的最急的婢仆便尖叫一声,宛如被烫伤,畏缩不前。 晦暗阴森的天地里,红绫飞至,金环飞回。如直直劈开黑天的剑光。 一抹雪白的影子随后于缓缓于虚空之中浮现。 少女步步行来,百鬼相避,目光锐利。 陈薇惊喜地喊“小玉” 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坐在轮椅上,素衣雪发,微微含笑,周身若有灵光。 王勇道“小玉,霍阙。” 张玉瞥了素衣雪发的年轻人一眼,走到了陈薇身边,面对群鬼。 霍阙身后跟出了另一个人,闵卫一看王勇,咧开嘴笑“老班长” “郝主任命我前来支援。”霍阙笑道,“王勇上校,久违了。” “这位是” 压缩空间到手,戴上四维眼镜, 王勇道“这是小玉。第三个。” 他们都清楚,第三个是指什么。 霍阙一眼扫过少女发间,群鬼当前,尚且微微笑着向她问好。 张玉却瞧一眼他手背上的鳞片,又看了看他的脚,并不回礼,只道“你保护他们。我来。” 霍阙只是应下“好。” 此时,对面台阶上的贵妇人、周边的妖鬼早已逃逸,乌云在他们的几言几语之间,竟然消散不见。 阳光又重新照进应府的花园。 满目狼藉的血食,却仍旧摆在案上。 张玉走到府邸中间,混天绫蔓延,变长,而中间曾长出骨手的泥土,却软得仿佛水一样,混天绫沉入泥中,如浸入水中。 她猛然一抖混天绫。 地面上的泥土岿然不动,地下却天翻地覆。 刺耳的尖叫从极幽深处传来,地下黄泉鬼哭一片。 须臾,无数粉碎的骷髅从地底浮出,铺满了应府的地。 乍一眼看去,仿佛地面下了一场雪,全是乳白的碎骨片。 简直不知道如何下脚。 附在建筑上、藏在水井里的地缚灵们骇然,见她目光扫来,知道逃脱不得,只得纷纷显化出来,哀求道“上真我们是被恶人所害,才来复仇,有眼不识泰山,望您饶我等一次。” 张玉道“那你们,听到她,在喊什么么。” “她”地缚灵们面面相觑。 张玉便扫视它们发懵的脸一圈“你们都,吃过她。你们吃过人。” 却不再听他们狡辩,便混天绫抖落黄泉泥,延伸得极长,一下子便从府邸深处,拖了一串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妇人出来。 她对为首的应三娘道“你听到,她在喊什么了吗” 她在问谁 陶术若有所悟。 应三娘对高悬的乾坤圈畏惧到了极点,几乎是颤抖着嗓子尖叫起来“我知道道我知道她、她在喊,有人吃人” “错了。”张玉说,陶术也说。 应三娘像筛子一样抖起来。 陶术联系了狂人日记,终于想明白其中古怪之处了。 他向其他人解释“她,应是指真正的狂人。你们还记得狂人日记里,最后,是哀求救救没有吃过人,没有被人教过的孩子吗只有没有真正吃人的外来者,才是能真正听到狂人的声音。” 顿了顿,他说“那天晚上,真正的狂人,冲我们喊的两句话,其实应该是两个不同的警告。” 不要开门不要开门吃人 有人吃人 “第一句话,是让我们不要开门。门外的鬼神,会吃人。” “第二句话,重点在人。有人吃人。她,告诉我们,府邸里,不仅鬼神吃人,人也吃人。” “而昨天晚上,我们却以为她只是在警告我们不能开门,外面有鬼神。。” 他叹息着看一眼“应三娘”“她们应该知道真正的狂人一直在拼命地警示所有外来者,这府邸的人与鬼都不可信。但是这群妖鬼,这群贵妇,都吃过人,昨晚在门外,美女蛇其实是根据我们的反应,在猜测狂人说的是鬼神吃人,她们其实听不到狂人在说什么。” 张玉也点点头“她也告诉了我。” 应三娘说“你胡说,我们都是被吃者,今夜才复仇得已成人,不过吃了一点早已死去的血祭,和一群恶人。” 陶术既然能拿这么多博士,作为郝主任的爱徒,一向头脑灵光,此前只是一时被言情文本蒙住,此时,他从狂人日记真正想出去,才想明白很多东西。 因此冷笑“你们无辜你们人鬼合谋,分而食之的第一个人,恐怕就是真正的狂人,也就是真正的应玉吧否则,你是怎么变成她的模样的” 应三娘被他逼到极点,便半带恶意,半带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你说我不是应玉那你去找啊。活着做人,死了做鬼,你们总要把她的鬼魂找出来罢” 她死到临头,却如此张狂。 张玉蹙眉,陶术也愣了。 应三娘却恶毒地盯他们一眼“你们找不出她来,就永远别想离开这里,永远别想把其他外来者救出去。和我们一起,永远被困死在这里。” “哎呀,怎么第一篇就是狂人日记” 紧赶慢赶,文学参谋团,以及临时抽调的,一脸发懵的鲁迅研究专家,已经到了永仁市外。 听了传来的文本世界的事情发展,其他文学参谋团的教授说 “人人鬼鬼,居然全是坏东西这搅合得我们有点糊涂。” 一位研究鲁迅作品的教授却一拍大腿根子“你们不知道鲁迅写狂人日记的背景吗” 其他人摇摇头“难道不仅仅是暗喻封建社会害人不浅吗” 这年头,很多搞文学的,也不知道狂人日记的前因后果。 这位研究鲁迅的教授叹道 “隐喻也不能凭空而来。 鲁迅先生,自己也说,自己是忧愤深广。你们不了解这个背景,难怪一步错,步步错。” “人们,只以为鲁迅首先是文学家,却忘了,鲁迅更首先,是什么人。 鲁迅写狂人日记是在一九一八年, 但是,鲁迅写狂人日记的一腔愤情,却早已积蓄了十一年。” 一九一八年的十一年前。 “一九零七年噢”一位现代文学的教授恍悟,不由长叹一声。 一九零七年,秋风秋雨愁杀人。 当时的中国割地赔款,列强生吞中国。 乱世狂人生。 路过乡野市井,看见黑瘦的国人,贫困落后如此,他们仰天长叹,热泪滚滚。舍家弃业,东渡而去,希望学成回来,能改变如此中国。 他们或许没有后来者的清明,他们甚至有些疯狂幼稚,却唯独一颗心是真的。 鲁迅也曾经是其中一员。 他在文学家之前,首先是一位立志改变中国的革命家。 但秋瑾、徐锡麟,都死在这一年。 秋瑾、徐锡麟等人,出身豪贵,拎着头颅反对这样一个贫弱的中国。 死后,秋瑾,无人敢为其收尸,中国报馆“皆失声”。 而徐锡麟的下场 被捕后,徐锡麟的心肝被挖,用于炒菜,时年三十五岁。 鲁迅经行国土乡野,却只听见亲朋好友,只谈乡事,却避秋瑾不及,乡野只当她一个女子,这样的慷慨赴死,是奇谈怪论。 而他们一心要挽救的国人,竟拿徐锡麟的心肝被挖出来吃掉的报道,而编作了乡野奇谭,一边吹牛聊天,一边咀嚼得津津有味。 小报上的壮烈消息,许多人看来,只是颇为刺激惊悚的下酒菜, 一如他们不解地把当年衣衫褴褛,却也曾挽救过他们的人,叫做“长毛鬼”一样。 “他们不知他是为谁死的。他们没有吃,但是他们也吃了他。” 教授叹息着说“倘若你们知道,当时便不应该相信文本里的人或鬼任何一方。 因为,在鲁迅的狂人日记里,在他一九一八年,当时写下这篇文章的心底里, 始终记得,真正的狂人,十几年前,便被她一心要救的鬼魂,与人一起分食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7章 第 47 章(补全) 乳白的碎骨片铺地, 地缚灵烟消云散,应府莫名的昏暗与阴森散去大半。 妖魔化作的贵妇被混天绫捆住, 涕泪横流, 瘫倒在地。应三娘状如半疯。 褚星奇再次尝试了一下, 不知是喜是忧“壁障更薄了,我可以连接外界了。” 众人一听,也都喜忧参半这说明文本世界与现实的融合速度还在加快。 镜花水月化作的镜子里, 重新出现了郝主任的脸。 郝主任通过镜面, 看见霍阙已经和他们会和了,并且把装着各类道具的压缩空间顺利送到, 松了一口气“这个文本有蹊跷, 注意, 临时一番二番联合行动, 以王勇为正队长,霍阙为副队长。褚星奇保持连接,随时准备转接文学参谋团。” 正在王勇几人与郝主任通话的时候, 须臾变故又起。 崩啦地撕裂声。 霍阙蹙眉, 看到自己怀里的那本手写的言情小说,撕开了一大道。 下一刻,应府所有的雕梁画栋,飞檐雕刻,都在瓦解。 不是崩塌, 而是一点点变作粉末的瓦解。 贵妇人们一脸惊恐的身形开始透明淡化。 整片天地, 仿佛被一双大手, 洗去脸上的粉墨,流露素颜。 世界的画风,一点点在变化。 浑身沾满泥土,应三娘咯咯地笑,还在喃喃“没用的没用的” “除非你们找到她找到她” 下一刻,她随着贵妇人们,一起如从未存在过,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张玉一手抓空,愣了一下。 郝主任叹道“这个爱情文本碎片再也无力替鲁迅全集作伪装了。” 他手边不似当前科技的一块智能全息屏幕投影上,全国的电子地图中,还有无数的区域正在显示变红。 那是文本世界波动侵染的区域。 而文本世界正在重构。 虚空中,他们脚下踩的是青石板,两边,人声渐渐鼎沸。 往来的多了数条人类的虚影,这些虚影都留着个长辫子,有穿破衣烂衫的,有长袍马褂的,白墙黑瓦的小镇雏形初现。 “这是” 在四家大宅门彻底消失的一刻,小镇也彻底凝实了。 乾坤圈嗡嗡作鸣。 张玉忽然浑身发起抖来,她看起来,简直像用尽全身力气去克制自己。 “小玉,你怎么了” 张玉却情绪激荡,以至于说不出话来,陈薇一对上她的眼睛,便退了半步。 她的眼里燃烧着熊熊烈焰,那烈焰却又被冰封住。 以至于显得眼睛极亮,湛然若出鞘的剑光。 最后,竟是霍阙代她答的,他若有所思“这里太多了。她的特质发作了。” 张玉还是平静下来了。 只有双手还在轻微的颤抖。 那颤抖不是害怕。 霍阙注意到,那是因为过度的憎恶,所导致的极端兴奋。 “各位觉得,这会是哪篇对应的文本” “鲁迅写过的文章太多了。”一位教授苦笑道,“鲁迅的故乡在浙江。” 他笔下的故事,大多的背景,也固定在水乡的某个小镇子,摇着撸,小船晃荡的白墙黑瓦间。 这叫人怎么分辨 常教授作为文学参谋团的固定委员之一,一直在沉默着察这次的文本世界。 直到镜花水月里,世界变换,见众人讨论,他有了一点想法,沉吟片刻“我倒有几个问题,想和大家一起讨论讨论。” “第一个问题。两个文本如果没有共同点,是不可能混杂的。为什么,核心文本为鲁迅全集的cb40文本,能够拖之前的那个爱情文本碎片,作为掩护” “第二个问题,应三娘口中的她,也就是狂人日记里的真正的狂人,按照之前的解读,以及文本的发展,她应该是早就死去了。但是,鬼魂里也没有她。那么,她到底是在哪里 在狂人日记里,她是狂人,是先于所有人死去的主角。 在其他段的剧情里,她又会是谁” 郝主任点点头“确实。他们早在百花宴开始的一刻,就进入剧情层了。几年的实践下来,文本的剧情层的剧情里,不会出现多余信息。这个应三娘所说的,应该是进入内核层,甚至是寻找融合点的关键。” 这两个问题,被通报给了文本里的王勇等人。 现实里,文学参谋团就常教授提出的两个问题进行讨论的时候, 一个电话打到了郝主任手里。 四川,银昌县。青果村。 大山深处,罕见地来了一堆政府的工作人员。 村子里所有留守的老人、孩子,都被和和气气地请了出来。 带队的“公务员”有点奇怪,一位老人眯着眼睛看他。 这个公务员很瘦,不是当代年轻人的瘦,而是长期在艰苦环境中进行大容量锻炼,又营养不良导致的精瘦,只差一点,就崩溃的那种。 他很年轻,大约也就是是二十多岁,剔着个极短极短的平头,脸上,骨头有点突出,显得面像贫苦。 但是,这张脸上的五官汇聚的那种坚毅的精气神,却与这种出自营养不良的瘦,完全两样。 和现在的年轻人完全不一样。 他身后带的队伍,都和他有点相像。 背脊挺得笔直,不像政府公务员,更像像什么 老人眯着眼,觉得他们眼熟,但是年纪大了,说不上来。 “公务员”一边毫无架子地背着个几乎不能走路,佝偻成虾米样,老极了的老太婆出来,一边说“那间土屋都快塌了,这老人家躺在床上饿得昏昏沉沉的。这算怎么回事我们得给老人家重新找个地方住,还得给马同志打电话,派医务兵哦,护士来。” 那昏迷的老太婆渐渐醒了,她迷迷糊糊地,是村里唯一一个活过九十岁的老人。 她头脑昏昏,在“公务员”背上喃喃“红军” 老人观察到,这队年轻的过分的“公务员”中,好几个特别年轻的,立刻有点儿紧张起来。 为首的则显然更能沉住气一点吗,说“老人家,你认错了,我们是县政府的那个临时工,也是公务员。” 很显然,这队人分不清“临时工”和“公务员”的区别。 另一边,一个很年轻,看起来也才十八、九的年轻人在紧张而生疏地操作着一个手机。 嘴里念念有词“输号码,按拨打。” 严肃极了,脑门冒汗,好像在念什么口诀似的。 另一旁的一个更年轻的,才十五、六岁模样的,挠着头压低声音说“可是当地政府人手不够,马同志打报告,把我们也给拉出来了好不容易才给了个什么什么临时工、合同工的,我们又要派医生过来,这不给组织添麻烦吗” 他话没说完,就哎哟一声。 怪不好意思地抓了一只虱子。 另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女“公务员”就说“叫你剃头不剃干净,不爱干净” 青果村里,他们正在笨拙地琢磨手机的时候, 县城里,一位新培训好的“临时工”略不自在地穿着从没有穿过的厚实制服,正兴奋而惊奇地骑着一辆老破的自行车,在巡街。 经过水塘边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头发湿漉漉地浸泡在水里的东西。 是人他瞪大了眼睛,连忙停下车,那人被拉了出来,浑身湿漉漉的,水藻似的头发贴在惨白的脸上,皮肤发皱,轻得没有重量。 “同志,你没事吧”临时工一急,满口的西北腔调的口音就露出来了。 马大德也接到了群众的报警电话。 接到电话的时候,马大德和缪局长、荣县长正在培训新一轮“临时工”,提点他们的用词。 摸着刚刚被剃干净,还打了除虱药的发青头皮,精瘦精瘦的男男女女,不明所以地冲三位“同志”露出了一个正直而莫名的笑容 “马同志,你先忙工作。咱们接管了这里,也不能停了一县的工作。”其中一个精瘦的这么说。 马大德暂停培训,接了电话。 电话里,群众的声音很慌张 “街上、街上,有妖怪人头,蛇身体的那种” 很快,又有人打电话来“110我刚刚,从县里那个水、水塘经过,里、里面有水鬼” 被群众报警了的水塘边,被拉出来的“人”,没有血色,脸上惨白发皱。 它一脸发懵地,对上了一脸醇厚关怀的年轻临时工。 而接到这种电话的,不止是银昌县。 郝主任的全息投影里,无数红色的点点,以湖南为中心,在全国许多省里开始闪烁。 浙江也不例外。 浙江的沿海边,一艘去往日本的轮船连夜启航。 航船的底舱,巡逻的船员,走向仓库的时候,和一抹黑影擦肩而过。 他抖了一下,发现肩上留了一丝古怪的粘液。 “喂,乘客不许到这里来” 但回头看去,又空无一人。 “奇怪,”船员摸摸头顶,又巡逻了一遍,都没有看见人,只好离开了底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8章 第 48 章 小镇子成型的霎那, 张玉的异状,在镜花水月里, 被郝主任、常教授等人看在眼里。 常教授本来是北平大学一名研究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教授, 兼职科学美学教学,后来因为文本世界的需要,被抽调进入了文学参谋团。 文本世界, 这个表面上仿佛能让作家梦寐以求的作品成真的世界,所有搞文艺工作的,基本都抵抗不住接近它的诱惑,即使明知它在学界的研究中,是异世界披的皮子,常教授仍一头扎入, 分出精力, 兴致勃勃地在教学之余, 大量吸收相关的科学研究。 他颇感兴趣地问道“听说这个小姑娘,是中国第三位特质获得者” 郝主任道“是啊。”他十分中意张玉, 因此故意卖了个关子“老常,你猜猜张玉的特质是什么类的。” 常教授看了一眼小姑娘的红绫与金环 “这是乾坤圈与混天绫吧上个文本里, 小姑娘和哪吒走得这么近。这肯定和哪吒有关。我就从哪吒来分析。” “哪指傩, 本意是驱邪除灾;“吒”即叱, 指叱吓邪恶, 万邪诸恶的克星, 代表正义。” 他推了推眼镜“哪吒一名, 本身就有战无不胜, 横扫邪恶之意。而神话当中,风火轮、火尖枪都是后天所得,混天绫与乾坤圈却是哪吒生而相伴的伴生法宝,可谓是他的象征。而既然她的特质能具象化出混天绫与乾坤圈,因此,张玉特质的获得,应该与哪吒有极大的关系,她的特质必然是与正义、惩恶相关。 猜得分毫不差。郝主任只能摸摸发秃的脑袋,说“唉,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你们这些搞人文的,猜这些真厉害。” 两人正言语间,文本世界内的小镇子终于彻底凝实。 为了不打草惊蛇,在小镇子成型的时候,六人就躲到了一处小巷子的背人处,依靠画皮改换了相貌。 陈薇只看了一眼周围人的形态,便依样画葫芦,挥毫洒墨。 其中,霍阙的变化是最大的。 他容貌比王勇的“外国人”都还要显眼,素衣雪发,肌肤几乎白得透明,望之似冰玉雕成,太不类凡俗。 陈薇为了替他画皮,费了极大的力气。 霍阙身上的素衣,变作了款式土气的绸衣。波浪白发变作了发质极差的黑发,还是个半秃的瓢头,下边是大辫子;过于惊艳的容貌,被添上了一颗大痣,冰肌玉骨变得蜡黄,烟眉露目变作稀疏几根眉毛配着深深凹陷进去的小眼睛,吸大烟的模样。 整个人坐在轮椅上,望之,活似一个断腿瘫痪,自暴自弃吸大烟的晚清地主傻少爷。 这前后对比,反差之大,初见他的闵卫、陶术,都忍俊不禁。 反而霍阙自己,却好奇地将辫子捧到手里看了看。 “我久在水国,听说过陈小姐新加入王勇上校的队伍,却不知道,陈小姐的画皮,如此惟妙惟肖。” 陈薇画完,却犹不满足,左顾右盼,喃喃自语“有哪里不对劲”她举着画皮笔,前后左右,围着霍阙转了一圈,细细地看。 霍阙也平平和和地由她打量。 过了一会,陈薇一拍手“我说那里不和谐,你看你的轮椅。” 霍阙的轮椅,是钢制的,典型的现代产物,和周围的古镇相异,和他身上地主傻少爷的打扮容貌,也很不匹配。 陈薇有些为难“我的画皮,不能用在死物上。” “霍副队,你的腿”她看着霍阙,有些问不出口。 一个人的残疾,必然是一个人心头的创伤。 霍阙却道“陈小姐误会了,我没有残疾。” 没有残疾 霍阙伸出手,双手间,一条透明的东西渐渐显形,这是一条长长的、散着灵光,白玉制作的锁链。 而他的脚脖子处,也显出了一对同样款式,微微发着光芒的脚铐。 锁链发出清脆的响声,正是他们之前在应府,听到的,和小玉的乾坤圈一起出现,震退百鬼诸恶的声音。 “我只是离开轮椅,走路可能不大方便。不是真的走不了路。” 青年笑着这样说。 除了陈薇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太大意外,只是露出一副百闻不如一见的模样。 张玉则是神游天外,此刻,她光是克制自己,压制住乾坤圈与混天绫,便耗尽了意志,没有余力关心外界。 陈薇道“那这锁链能不能解” “不行”打断陈薇的是闵卫,他横眉竖目瞪着陈薇,仿佛她说了什么十恶不赦的话。 “陈薇没有来得及完成第二期培训。”王勇说“不要介意。我替她道歉。” 陈薇知道自己大概又缺了什么常识,便赌气不语,心里想着这次如果能出去,一定得去北平“补课”。 但是她考虑得没错,霍阙的轮椅确实太过显眼。 王勇沉吟片刻,问褚星奇要了镜花水月,接通 “主任,本次一番二番联合行动,cb40文本确实凶险,我作为正队长,可否申请暂时解开霍阙上校的脚铐” 镜花水月接通的时候,郝主任也接到了电话,他躲到一边接电话,正被劈头盖脸地一顿责问。 电话那头,上面的声音,带着一些极好的修养也压不住的咬牙切齿 “你居然把霍阙派出去了” 郝主任却意外地坚定“我不能坐视中国唯二的两个特质者陷入危险,其中一个不但没有成年,而且特质十分罕见。” “而且,我一直认为霍阙不是危险。他镇守长江这么多年,一直尽心尽力。” 他瞥了一眼王勇发来的申请,有着标准油光水滑外貌的郝主任,鼓起勇气说“而且,以这个文本的复杂危险程度,我还要申请解开霍阙的脚铐。” “那你要担责任的。”此刻,那头的声音反而平静了下来,“老郝,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我知道。我向中央保证,立军令状,如果出了事,我就吃花生米。” 电话那头的声音叹了一息“你认为的危险,和我们认为的危险不是一个回事。老郝,你还是不懂,你呀,只能搞科研。算了,就这样吧。我会给你把令批下去。不过,如果有什么意外,你吃花生米,我救不了你。” 郝主任露出一个有点傻气的笑“老同学,谢谢你。” 那头就没有声音了。 郝主任挂了电话,对镜花水月里的王勇道“我之前发现有一个隐藏的文本时,就把解开脚铐的权限,给了闵卫中尉。” “闵卫,你给他解开脚铐吧。” 闵卫瞠目结舌地看着郝主任,半晌,才摸摸鼻子,手中浮现一抹玉环,玉环叮咚一响,不大情愿地解开了青年脚踝间的玉铐。 霍阙缓缓地扶着轮椅,略有些生疏地站了起来。 手上的锁链隐去,他看起来,跟常人无恙了。 他细语轻声“多谢。” 这一声,对着郝主任。 王勇伸出手“霍上校,合作愉快。” 他便也伸出手,隐隐地,动作幅度略大,尚且能听到锁链的回荡声。 “合作愉快。” 六人变换了模样,走到街上时,却看人潮如涌。 一些肩上搁一条破布的,光膀子,露大脚板的纤夫、长工模样的,和一些杂七杂八的闲人,并男女老少,一起涌向城西。他们跟着一辆没有篷子的车走,时不时起哄 “哦哟” “哦哟” “怎么不叫啊没趣” 那辆没有篷子的车上,坐了一个癞头的,一身破烂衣衫,看着跟普通长工没什么两样的黑瘦子,还有几个短衣的人物。这些人两手都捆着。 那几个短衣的,只是默然。 那个破烂衣衫的,黑瘦的癞头,则左顾右盼,茫然地,见众人少有的将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才想起什么似的,略有些茫然的得意,便出口了半句不成调的戏文“过了二十年又是一个”还想挥舞双手,做出一个打鞭子的动作,只是碍于双手被捆,不能成型。 他才唱了半句,围观者里爆发出一阵“好” 他便被吓到似的,紧紧闭住嘴,茫然地看了一圈,盯了某个方向一阵子,又不说话了。 几人跟人潮走过去没几步,那车上的囚徒一样的几个人,便砰地太阳穴挨了枪子。 耳边,还有土著在议论“这不好看,没杀头好看。” 那黑瘦的癞头,倒下的一刹,忽然世界重置,时间倒流。 他们又回到了原先的街道中间,那个之前被枪决的癞头,正把清朝的大辫子盘在头顶,一脸自得地从大街上大摇大摆走过,嘴里念念有词,唱着“得,锵,锵令锵,锵” 一个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祆,月白背心,脸色青黄的青年妇女,顺着眼,无精打采地从他身边走过。 癞头瞥她一眼,嘿了一声,加重“锵” 青年妇女吓了一条,没有血色的脸更显得惊惶,她低着头,匆匆避开了癞头。 癞头便极有成就感地继续往前大摇大摆。 镜花水月内,陶术说“阿q正传” 镜花水月外,观察得更仔细的常教授眯了眼睛“祝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9章 第 49 章 无论是祝福中的祥林嫂, 还是阿q正传里的阿q,都是鲁迅最知名的小说人物之一。 王勇说“我们六个人,刚好兵分两路。我带小玉、陶术,霍副队带着陈薇和闵卫。” 霍阙却道“这里凶险, 不适合分兵。” “你的意思是” 张玉还在神游天外, 霍阙温声道 “如果不分兵, 我、你、这位小姑娘, 三人加起来,便足以应付大部分凶险。” 镜花水月外,文学参谋团给出了相同的意见。 研究鲁迅文学的那位知识分子体重过人, 周身肥肉颤巍巍, 四维眼镜险些没夹在脸上的肉里, 名字也很有时代特色, 叫做于建设。 于建设头次知道文本世界, 就碰到鲁迅的文本。他颇有些饿狼入肉林的激动, 压抑着心情, 哆嗦着嘴唇给他们解释 “狂人日记写于一九一八年, 阿q正传写于一九二一年,祝福写于一九二四年。每篇文本之间,刚好相隔三年。鲁迅先生的创作, 分为两个时期。这三篇的时期属于前期, 他致力于批判国民性的前期。这三篇, 都是他进入左联前的三篇前期国民性类的代表小说, 是一脉相承的三篇。所、所以你们离开狂人日记, 就迎头撞上了交杂在一起的的阿q与祝福的剧情。” 常教授见他激动过头,竟然口吃了,只得替他说“两段的剧情能交融在一起,就是因为这种一脉相承的一致性。两篇的剧情交融之后,无论是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出于寻找内核层钥匙的考虑,都没有必要分开。你们无论跟着阿q,还是跟着祥林嫂,都一定能走完这一段剧情。” 此时,口吃了的于建设,怯怯地望了常教授一眼,生怕自己在大家面前丢脸,导致好不容易得来亲眼一见鲁迅文本的机会被让给其他研究鲁迅的同行,狠狠掐了一把自己大腿上的肉强行镇定,连忙说 “注意这个时间点,这个时间点,是当年辛亥革命,说是革除满清。而满清的一大特色,就是留金钱鼠尾的辫子。所以,是否留辫子,是一个极大的象征。 阿q把辫子盘起来了,过去,阿q不会这么做。但此时,他应该是假冒了革命。” “而祥林嫂应该是刚刚死了第二任丈夫和独子,回到主家来做活了。 祥林嫂两次到鲁四老爷家做工,去而又返,出现在鲁镇人视野里的亮相,也有两次。她第一次到鲁镇的时候,原先是虽然脸色青黄,但总算脸颊是有血色的,看起来虽然垂眉顺目,但是,人是有精神气的。” 于建设说“第二次,也就是这一次,她脸上失去了血色,是基本丧去了大部分精神的。” 三十岁不到的青年妇女垂着头往前走,不敢为无端的恐吓吭一声。 而那黑瘦的癞头,则一副春风得意模样,正吭哧吭哧,唱念做打。 于建设说“我认为,应该跟着阿q,虽然篇幅上,是祥林嫂的祝福更短,但是在文本里的时间跨度,明显阿q更短,矛盾也更集中。而且,狂人作为明贬实褒的正派角色,隐喻革命者,而这一篇里,作为主角,还跟革命者沾边的,是阿q。” 王勇让兔子在祥林嫂身上作了个记号。 几人便作不起眼的样子,混在人群里,不远不近地跟着阿q。 阿q身上的衣裳,破烂得不能挡风,他的瘦黑,是像早就将衰死去的那种贫穷的瘦黑。 任谁也不能想到,他甚至尚且在青壮年。 这是大街上,大多数人的共同的特点。 陶术低声道“解放前,大部分农村穷人的平均寿命,也不过四十岁左右。” 阿q看见了远远地,几抬精致的小轿子,便砸吧着嘴“奶奶的” 那小轿子里进了宅门,下来几个老爷们的小脚姨太太们。 但阿q是活了一辈子,没有沾过女人的。 他一会想起赵妈,想起曾经被剥去了最后一件衣裳被褥的屈辱,一会想起捻了小尼姑头的一指头滑腻,便摸着盘起的头,喃喃 “赵司晨的妹一子真丑。邹七嫂的女儿过几年再说。 假洋鬼子的老婆会和没有辫子的男人睡觉,吓,不是好东西秀才的老婆是眼胞上有疤的。 外面来的祥林嫂顺眼,可惜了,寡妇,还嫁过两次。 吴妈长久不见了,不知道在那里,可惜脚太大。” 如果是某种动物,此刻的尾巴,大概已经朝天翘起来了。 忽然,阿q停住了,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见了另一个更年轻的长工,和他相似的黑瘦,但是比阿q更瘦的,竟然也拿筷子盘着辫子。 阿q的脸霎时涨作了猪肝色,从前,闲人拿他取乐,他都没有这么气愤过,他一蹦三尺高,却终究只是怒目而视“呸” 因了这一遭,他便没有了先前的高兴了,失了什么似的,怏怏不乐。 “我盘辫子的筷子比小d的长”阿q终以这样的念头安慰了自己,便又往前走了,只是终不唱了。 接下来,仿佛按了快进键似的,众人眼前一花,只见阿q已经在刑场上了。 人群观刑,一个看起来头发花白了一些,岁数不大,却精神头极坏,老了十几岁不止的祥林嫂,也驻足看了一会子。 被五花大绑背着手,跪在鲁四老爷、把总等城里的绅士老爷跟前的阿q,仿佛跪在地狱里受审似的。 祥林嫂竟然吓坏了似的,自我安慰“我捐了门槛了,不应当了。不应当了。” 又骇然地左右看了一眼,生怕众人听到她这一句话,把她和五花大绑的“革命”或者和下地狱的罪人联系在一起毕竟好人谁去捐门槛赎罪,连忙低头走了。 砰,眨眼之间,枪声一响,下一刻,六人又站在了街头,眼前,照旧是阿q正把清朝的大辫子盘在头顶,一脸自得地从大街上大摇大摆走过,嘴里念念有词,唱着“得,锵,锵令锵,锵” 一个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祆,月白背心,脸色青黄的青年妇女,顺着眼,无精打采地从他身边走过。 接下来,众人被迫重复了七八遍剧情。 每一次,都是阿q被处决后,祥林嫂捐门槛回来,就反复轮回。 终于,第九次的时候,故事没有“快进”。 阿q瞪完小d,往前走了。 祥林嫂越走越远,往庙里的方向去了,似乎手里攒着钱,揣揣不安地等着某种救赎。 沙哑的女声似乎在冥冥中轻笑了一声。 张玉忽地抬头,凝神。 “小玉” “她。”张玉说,“她说,第九次了。来找我。” 霍阙也听到了。他说“九。是暗示。” “九会是什么暗示”闵卫直不楞登地问。 镜花水月外,于建设脱口而出“团圆” 一位比较年轻的参谋团成员说“九跟团圆有什么关系” 常教授若有所思“九,在古代是极数。到十太满,是不行的。九就是极致,是圆满了。” 于建设压了压心神“九,阿q正传只有九章。阿q被枪毙,就是大结局第九章的内容。第九章的标题,叫做” “第九章的标题,”霍阙说,“叫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0章 第 50 章 “大团圆” 他们想起前八次的结局 文本世界里,原本惧怕革命的赵老爷、举人、知县等士绅, 不过摇身一变, 就变成了新时代的“革命者”, 略微改了一下名字, 便继续统治着这个水乡小城镇。 而趁着革命, 去报复赵家的人, 就被摇身一变,变成了革命的赵太爷等人逮住了。 他们要追究“趁革命”打劫了他们财产的王八。 冠冕堂皇,说偷盗革命者的家财,便是“反革命”。 “砰”地一声, 阿q, 被充作趁革命抢劫革命绅士财物的“反革命”大盗, 吃了花生米倒地了。 而那祥林嫂正惊惶地挤开人群,念叨着“我捐了门槛,已赎尽了”向鲁家走去。 但是捐门槛, 不过是人们戏弄她的新把戏。 等待这个嫁了两次, 又没有了儿子的妇女的, 将仍是不放过的冷眼与低语, 从此她在尘世间的存在, 仿佛逐渐地在闲言碎语里消失。她如虫豸, 死在了不为人知的角落尘埃里。 他们便面面相觑两位主人公都死了, 这叫团圆吗 鲁迅, 为什么要管这种结局叫做大团圆 褚星奇挠挠耳朵嘟囔“管这样的结局叫大团圆, 放动漫里面, 作者要被打死的。” 镜花水月外,文学参谋团一个人说“大团圆的标题,本是阿q正传的最后大结局的第九章,现在连祥林嫂的祝福,也被糅进来了,归于团圆的结局下。有一个说法,说是大团圆,团圆,就是一个圆。意味着这两位主人公的生命作为句号结束了。” 另一位说“那为什么每次阿q一死,就剧情轮回文学史上也曾玩过这样的把戏,刻意把表面的立场,摆在反派的角度,其实则是充斥着对反派的讽刺。我觉得,大团圆,指的是从把总、举人老爷等统治者的视角来看,阿q这些人的死去,是一个圆满的结局,是大团圆。我认为,这个大团圆,是站在把总和举人老爷这些人的角度的。” 还有人却道“把总、举人、鲁四老爷,也没有圆满啊。鲁四老爷家损失了名誉,赵老爷一家都丢了许多财物,也追究不回来了。是新兴的“革命者”的吗好像是的,可是举人家也丢了赃物,举人还险些失权。即使以他们的眼光来看,也轮不上圆满。” 几人为此争执不下。 这个问题远程连接了其他的鲁迅文学研究专家,也依旧各执己说。 但他们争执的霎那,镜花水月里的文本世界,又一次回到了街头,阿q与祥林嫂错肩而过的一刹。 王勇道“文学参谋团暂时无法决定,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大团圆,直接的意思,通常就是主人公圆满结局。我们可以先从这一层试试看。” 张玉魂游天外,没有意见。霍阙垂着睫毛,不知在思索什么,也没有言语。 其余人表示同意。 第一次,他们治好了祥林嫂的第二任丈夫。 又帮助阿q,利用几人的能力,将阿q伪装为了具有神力的份子,成功拱进了“革命”后的那伙统治者里,而赵老爷等人却失去了地位,被阿q赶走了。 但是,故事依旧轮回了。 于是,第二次,他们决定按照文学参谋团的其中一个思路,即大团圆是反派视角的大团圆,选择帮助了举人、赵老爷等人不受财产损失。 又卡在祥林嫂丈夫死后的节点,救下了她的儿子。 但,他们仍旧一张眼,就看到重新回到街头的阿q,兀自在街上铿铿锵锵。 镜子外,文学参谋团的争执停止了。 他们一窝蜂地涌上来,皱着眉毛围观这一场又一场的轮回。 轮回到第十三次的时候,在阿q再一次被绑上刑台的时候。霍阙阻止了试图去劫法场试验可能性的众人,忽问张玉“你看到了什么” 他注意到,轮回里,每一次,张玉的似乎都在寻找什么。 张玉有些困惑地蹙眉“我不知道。那里有好像,有一双眼睛。” 她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看到的“好像是一双又好像是很多双。它们好像是存在的,又好像是假的。” 虚空里,那双若有若无、似幻似真的眼睛,总是隐藏在围观死刑的人群后面,永远不近不远地跟着阿q。 每次,阿q死去,祥林嫂离开的时候,它就眨眼。 一眨眼,就世界轮回。 但混天绫与乾坤圈对它有感应,却根本捕捉不到它。 众人听得毛骨悚然。 镜花水月外的于建设却忽然一拍大腿,大叫了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站起来团团转。 最终,急切地挤开其他人,几乎把脸贴在镜面上,对王勇他们说“你们再来一次,救下祥林嫂的儿子,再把阿q扶上去绅士的位置” 他眼睛闪光“然后,好好观察,祥林嫂和阿q身边的人” 第十四次轮回。 这一次,祥林嫂的儿子被救下来了。 他们看到,祥林嫂带着儿子,回到了镇上投奔主家。 她是个顺眼能做的妇女,一心驯服的,能在当初为第一任丈夫去撞墙头,这回有了儿子,便安安心心地带着,勤做苦干,抚养孩子,教他老老实实的。 于是,人人说 “嗬哟,虽然嫁了两个倒能守。” 又捐了一次门槛后,祥林嫂竟然便似忘了当初自己对于死后阎罗世界的恐惧,带着孩子一起心安了,白胖起来。 鲁四老爷便也不再时常提起她就皱着眉了。 而就在祥林嫂的儿子阿毛能走会跳,好过来的时候,这一次,被叮嘱了注意祥林嫂身边的几人,一直跟着她。 祥林嫂去河边洗衣服,就看到,乌篷船上下来了一个局促的年轻妇女。 听到另一个女仆,柳妈带着隐秘的笑意说“这个听说是外面来的,不肯守的来做工” 祥林嫂看了看那年轻妇女头上的白色纸花,她因自己得了“能守”,便不自觉地带出了轻蔑,说“嗬哟,还有这样的事情” 她们带着洗衣盆离开了,便听说了要处斩趁革命劫掠财物的盗,还是新鲜的枪毙,柳妈还要祥林嫂也带着阿毛去看热闹。 模糊的高台。 台上坐着一个老爷模样的。 下面跪着褴褛的犯人,五花大绑,似是地狱里受审的小鬼。 但祥林嫂是得了鲁四老爷一声“能守”的人了,她便也不惧怕被五花大绑如在地狱受审的犯人了。 祥林嫂认了半天台上的老爷“阿q这竟然”想起他曾“吓”了她一声,与有荣焉“q老爷和我搭过话。” 而照例,要清算“趁革命里盗窃绅士财物”的。但是,逮不住那乱哄哄的,又只能随便抓几个人来糊弄。 而阿q已经走到了犯人跟前,怒目而视“你竟不招嘛” 于建设此时恨不能把脸探进镜子里面,不停催促“你们看清楚犯人的脸,看清楚” 陶术便隐身了,捧着镜花水月上前仔细一看,大吃一惊。 这犯人竟然是小d 阿q正传里相貌举止行为,处处和阿q类似,甚至比阿q更弱的小d 而就在他们看清犯人脸的一刹,一道无形的水波在天地间散开。 阿q的脸,变了。 他的脸一会是阿q的,一会是赵太爷的。 终究,融合成了一张有着阿q容貌,却神态和赵太爷一模一样的脸。 他是q老爷了。 台下的祥林嫂,之前的柳妈,也不见了。 柳妈的脸和祥林嫂的脸融合在了一起。 祥林嫂渐渐变作了柳妈的容貌。 q老爷和小d,重复着赵老爷和阿q的故事。、 祥林嫂变作柳妈。 这一次,不止是张玉,所有人都看到了。 一双巨大的眼睛,出现在了围观者的身后,幽幽地,似有若无,出现在了他们背后。 一双、两双、三双,无数双眼睛无数颗鬼火。又钝又锋利。 说是眼睛,但是它却似生着牙齿,在咀嚼着什么无形的东西。 它们先是咀嚼着小d身上不知名的东西,随后,又咀嚼着围观者身上的不知名的东西。 然后,天空越来越黯淡,亮的白日,到黄昏,到似乎整个文本世界,都在被这些眼睛啃啮着。 这情境令人莫名恐惧,褚星奇连忙将陶术拉回。 于建设愣愣地,“怪不得”他喃喃。 怪不得每次轮回,都轮回到阿q用竹筷子盘起头发,得意洋洋在大街走的时间点。 因为,随后,就是遇到小d了。 见了小d也用筷子盘起头发,便比自己被人侮辱,更加怒不可遏,甚至恨不能跳起来扇他耳光。 阿q正传里,阿q在畅想革命之后,应有尽有,搬空赵家家财的时候,曾想着太多搬不动,便想叫小d来搬,要搬得快,搬得不快打嘴巴。 他对小d的态度,就是赵老爷对他的态度。 小d就是另一个阿q。阿q,就是另一个赵老爷。 “是国民性。”于建设忽地说。 “什么”文学参谋团的看他失魂落魄的,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 镜子里,霍阙却盯着那幽幽浮现于虚空的无数巨大眼睛 “于先生的意思是,大团圆,不是任何一个人的团圆。” “大团圆,是国民性的大团圆。” 阿q死了。鲁迅却好像要开玩笑似地,给这一章取名叫做“大团圆”。 谁的团圆阿q的吗恐怕不是,他死了。 是赵老爷的吗恐怕也不是,赵老爷一家都丢了许多财物,即使死了阿q也追究不回来了。 那么,是新兴的“革命者”的吗好像是的,可是举人老爷们也总觉得不足。 阿q正传里,唯一团圆的,并不是文中有实体的任何一个角色。 而是那股始终笼罩全文的阴郁的“国民性”。 于建设还在喃喃“可是,国民性到底是什么” 但是,不待他得出答案,cb40文本里,艳红的混天绫已在昏下去的天色里飙起。 张玉稚嫩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个隐隐的、如冰似玉的少年叠音,在天地间回荡 “找到了。” 混天绫激射而去。 无数双不远不近,咀嚼着无形的眼睛,砰然碎裂。 碎片开始逃逸。 它们锋利的边缘割破了这个世界。 郝主任接到了信息“主、主任,cb41,进入内核层了。” 白墙黑瓦的江南小镇被撕开了。眼熟的场景重新出现在眼前。 昏暗的世界,没有点着琉璃灯,众人的视野骤然一暗,只能勉强看清轮廓。 “应家” 这里赫然是一地狼藉,没有了琉璃灯,而显得昏暗的应家花园。 无数怪眼的碎片,涌向花园里,它们开始凝聚,化作那一列列原先摆着血食的台阶。 但是,被张玉的混天绫击破的碎片,终究有心无力。 它们化作的台阶开始变薄,发光。 重重台阶下,最低的那级台阶,薄如蝉翼,通体透明发亮。 随后赶来的人,透过薄如蝉翼的这级台阶,看到了发光处,似乎藏着什么。 金环悬空嗡鸣,张玉说“她,在这里。” 但乾坤圈只砸了一下,那台阶里面的“她”就闷哼一声,似乎吃痛。 乾坤圈便顾忌着那台阶太薄,不敢再用力砸下, “让我来罢。”她听到有人在身后道。 白发素衣的青年,身披玉质的镣铐锁链,浑身微微散发着灵光,从昏黑的天地间走来。 他凝视着那截台阶,一向温声细语,却总是言行淡淡的青年,忽地笑了一下。 他轻轻地,轻轻地,晃了一下手腕间的玉质锁链。 霎那,台阶便化作一道光,流入了锁链间。 锁链似乎又沉了许多。 霍阙却不在乎这些重量。 因为台阶下的东西,露在了众人面前。 是蜷缩着身子的应三娘。 或者说,是真正的“狂人”。 但是,她又不像应三娘。也不像他们想象中的“狂人”。 所有人看着她,都心生亲切,都像是熟悉了不知多少年的故人,像身边的朋友,像父亲母亲,像老师学生,像所有他们爱的人,又像那些他们尊重的人。 但是,她一看便是“人”,是不吃人的,真正的人。 霍阙弯下腰,拖着锁链,吃力又慈爱地,梳理了一下她杂乱的长发,温声道“几千年了,该醒了。” “她”便睁开了眼睛。 “她”看见了他的白发素衣,身上的枷锁镣铐。 应三娘忽地流下泪。一霎那,文本轰鸣。 你们,终于找到我了。 “她”说。 然后,地动山摇。 融合点破了。 整个文本一点点碎裂。 一行人被无形的巨大力量冲击,抛出文本,形容狼狈地出现在永仁市。 隐隐弥漫于大半个中国上空的文本,化作无数雨丝,洒落华夏,飞向整个世界。 而从四川弥漫的白雾,也随之骤然扩散了无数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1章 第 51 章 一行人被无形的巨大力量冲击, 抛出文本, 形容狼狈地出现在永仁市。 他们一个个都头晕眼花, 伏在地上,一脸迷惘,似乎不敢相信这个看似惊险无比的文本, 只六个人,甚至没有进来增援队,就毫发无损、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其中,看起来比较清醒的, 只有两个人。 呲。混天绫缠住了霍阙的脖颈。 “小玉”王勇一睁开眼,就看到张玉竟然对霍阙动手, 叫了她一声,却碍于浑身被冲击得无力,无法阻止。 张玉却好似没有听到王勇的声音, 只盯着霍阙。 她身上, 一个无人可见的异界虚影浮出。 银甲的少年,容貌虽然如莲花, 神姿却湛然似青锋剑, 臂挽曳地红绫, 正冷眼打量身披枷锁的素衣青年, 似乎在评估与试探。 霍阙只是略带笑意地任由他打量。 乾坤圈诛邪辟易, 混天绫万恶克星。 而混天绫却只是缠住他, 便没有进一步作用。乾坤圈也懒洋洋的。 “张玉”见此, 松了手, 静静地看他一眼,红绫重新化作发带,绕回少女发间。 莲花容貌的少年估量出了结果,竟露一笑,向他颔首,便散去了。 而此时,检测到cb40文本碎裂的郝主任等人,已经匆匆赶到。几人也勉强站得住了。 陈薇担心地看了一眼之前忽然对霍副队动手的张玉,低声道“小玉,你怎么了” 张玉略有些茫然地向她露出一个“”的表情。 她晃晃脑袋“晕。”她虽然有极强力的特质在身,却也被文本世界碎裂的冲击冲得有些头脑一懵。 一双修长的手轻轻地按了按她的脑袋,晕眩感立刻消失了。 她抬头,烟眉露目的素衣青年却对她温声道“好孩子,多谢你们。” 其他人只当他在感谢张玉击破那隐隐约约的眼睛,让他们得已进入内核层。 便也接二连三地夸奖张玉。 郝主任已经张开大嘴笑得一脸灿烂了,他拍了一下张玉的肩膀,又对霍阙竖起大拇指 “不枉我立了军令状厉害毫发无损地就结束了” 常教授,和坚持跟来的于建设紧随其后。 于建设跟得气喘吁吁,却坚持上前“进入内核层的钥匙,是国民性,而融合点,也是国民性,对不对” 他眼睛极亮“那鲁迅先生笔下的国民性到底是什么我们同行间,这个命题,一直争论了几十年。” 他顿了顿,问“国民性,是不是就是台阶那她又是什么你,你是不是知道” 他问的是当时扶起“应三娘”的霍阙。 于建设问得小心翼翼。 周边的永仁市的环境褪去了人间四月的和煦,变得炎热起来。 街巷间,无数怪物,正陆陆续续地变回真模样。 霍阙微微笑,却取了核心文本鲁迅全集给他们。 于建设接过一翻,却一顿,喃喃“这” 这本鲁迅全集,是按时间排列的目录。 它被撕成了两截,后半截的,鲁迅一九二七年以后的文章,整整齐齐地消失了。 霍阙道“你说的不错,国民性是钥匙,也是融合点。但是,台阶是融合点,她也是融合点。” 这一刹那,于建设作为鲁迅文学的研究者,了悟素衣青年话中真意,骤然沉默。 郝主任和其他几人,看他们打哑谜,一头雾水。 霍阙却没有解释的意图,转问张玉他们“你们是不是原来打算去四川” 陈薇“啊”了一声“对哦,王队,河北、四川那边警察应该早就会和了,还在等着我们。跟我们一起来的浙江警察们呢” 郝主任也被提醒了,才告诉他们“文本碎裂的时候,你们原来坐的那架航空飞机凭空出现在永仁市广场上,压塌一片地面,乘客像一场大梦才醒,包括机组人员和一群警察在内,都安然无恙。” 只是飞机机翼坏了一半,再起飞,怕是也不能了。 此时,部队留守人员全忙着这件事去了。 王勇也想起这件事,蹙眉头“我们不能一直麻烦银昌县那边等下去。” 郝主任道“王勇上校,虽然融合点已经碎了,但文本世界还没有彻底和我们时空脱钩,磁场影响还在。你们这个时候坐飞机和动车,危险性不低。” 霍阙道“我可以送你们去。” 此时,短暂地被解开的脚铐,又自然而然地合上了。脚铐合上的一刹那,他身上披的锁链镣铐,渐渐透明,重新隐去。 他又坐回了轮椅上。 闵卫说“霍上校,你怎么送他们去”他没说出口,你自己都不能随意行动。 霍阙却道“这里,是湖南北部,离湖北很近。你们身后的这条江,是长江的支流。” 对中国地理熟悉的陶术眼睛一亮。 果然,霍阙道“沿此河北上汇入长江,经湖北,过重庆,一路沿江南去,就到了四川南部多山的地方。川南与贵州交界,多山。你们本来坐飞机到了成都,也要先坐火车,再一路换乘大巴,才能到川南。而从水路去,可直抵川南。” 王勇道“只怕麻烦霍上校。” “我本就要回长江去。”霍阙轻声道,“算不上麻烦。” 郝主任没有异议,只是同行的,却还有一个闵卫。 王勇知道,国家不可能放霍阙落单,闵卫是霍阙此行的监视者,于他们却无碍,不过是同行的多一个人而已。因此也没有异议。 如此,便定下路程。 郝主任为他们准备了一艘轮船,一行隐约有所猜测,却迷迷糊糊的浙江警察,与他们五人,一起踏上了轮船。霍阙则推着轮椅,缓缓步入了江中。 此时,于建设的情绪才堪堪稳定下来。 常教授问他“方才你们打的是什么哑谜” 于建设苦笑一声“鲁迅的作品,是以一九二七年为期的。二七以后的,都可算后期作品。祝福、百草园与三味书屋、狂人日记、阿q正传等,都是一九二七年以前的前期作品。所有cb40里的剧情里,从来没有出现过鲁迅一九二七以后的文章。” 常教授这回彻底回过味来了。 他作为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研究者,对于鲁迅的平生,也有相当的了解。 郝主任却一脸迷惘“一九二七” 常教授提醒他“一九二七年,四一二,蒋政变。以此为界,划开了鲁迅作品的前后期。” 郝主任的历史还算不错,仔细一想,一拍脑袋“一九二七,四一二,蒋光头清所以” “所以,霍上校的意思是,”于建设苦笑着说,“真正的应三娘,和台阶,两面一体,都是国民性的具现化。鲁迅先生一九二七年以后的文本,估计都集中在应三娘身上。” “什么意思” 于建设低声道 “一九二七年,鲁迅先生在广州亲眼见证了惨烈的四一二屠杀。 他前半生,是辛亥革命的元老。 却目睹了乡野间,曾经洒热血,剖心肝的青年,化作了蒋、汪。 听着当年“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同伴青年,变作了举起屠刀,让中国更加贫弱,对侵略者卑躬屈膝的土豪劣绅买办的代言人。 他苦闷万分,写下了祝福、狂人日记、阿q正传,寻不到出路。 后半生,一九二七后,他却目睹了无数为改变穷苦的中国,而被蒋、汪屠杀,却志向不改的中国新青年。这些青年筚路蓝缕,用自己的血与肉,为新时代铺路。” “从此后,鲁迅先生,彻底转变为了一位马列主义者,便再也不提所谓国民性。” “因为,”他顿了顿,“以马克思主义的观点来看,没有唯心的、永恒不变的国民性。国民性不是什么由人的心灵凭空产生的虚幻物。而是切切实实地环境在意识里的映射。也就是俗称的社会存在决定的社会意识。” 在一九二七年以后的鲁迅看来,无论是台阶,还是她,都是所谓的国民性。只是,端看环境如何,人们选择了怎样的中国,便选择了怎样的“国民性”。 说到这里,于建设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竟然哽咽得说不下话。似乎看到了几十年前,早已去世的作家的心肠。 “只是,台阶一直在明,煌煌而立帝王将相几千年,演化吃人者。 她却在台阶下,被压了整整几千年。化作无形的声音,挣扎着呼号警示。” 鲁迅,在一九三六年,拖着病体,写完祝红军长征成功的一文后,没几个月,便病逝了。 他始终,没看到“她”被放出来的那一天。 “但他坚信,无论台阶怎么压着,始终,有一个藏着的应三娘。 她醒来时,几千年的中国,也一定醒了。” 永仁市的广场前的天将亮不亮。 升旗仪式的时候,士兵忽然发现有一个衣着打扮古怪的男人,久久伫立在红旗下,仰头看着那面红旗缓缓升起。 他面色不佳,一身样式老旧的长袍,留着短胡子,脸型方正,叫士兵总觉得很是眼熟。 他看看精神抖擞的士兵,也看一大早在寒风里簌簌发抖的清洁工,看街边的乞丐,看街上的豪车。 他不失望。也不期望。只是低低叹了一声。 他看着红旗下的一级级步上升旗台的台阶。 最终,也看那面五星红旗。 但下一刻,士兵一眨眼,却又看不见了人。 没有完全亮透的天边,一颗寒冷的星星化作万点银光,洒落轩辕神州。 天彻底亮堂起来了。 永仁市的学校里,郎朗的读书声响起。 孩子们正在背 “灵台无计逃神矢, 风雨如磐暗故园。 寄意寒星荃不察, 我以我血荐轩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2章 第 52 章 天色将亮未亮, 江面雾茫茫,吸入肺中, 带着微凉的水汽。 水藻般长发, 惨白发胀的躯体, 湿漉漉的职业装, 王小春爬到了江岸的栏杆边。 遥远的天空中, 一粒寒星闪烁。 她坐在那, 看那颗寒星一闪一闪,冥冥中, 便知道, 寒星散去的时候, 有一个世界要离去了。 偷来的,死后的生命,也将要消失了。 临水照面,受过良好的中学、大学教育,从来温顺地学习、工作的水鬼王小春叹了一口气, 这么难看, 自己从没这么难看过。 “大街上躺了一具尸体, ”她想,“会吓到人的。” 得找一个人替她收尸。 可是, 昨天晚上,她从河里爬起来回去的时候, 男朋友早就卷走了所有的行李, 只用一个电话和她分手了。 没有争吵, 也没有别的狗血。 他们都只是太累了。 在城市里,为着虚无缥缈的将来,朝九晚九,熬夜加班,年纪大了,却发现还没有存够买房的钱。 于是,他说我回老家去了。 她用泡得粗肿的关节,小心地取出挂在肿胀脖子上,装在防水袋里的手机,按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带着疲倦“我们刚包好包子馅,准备开店,怎么了” 她想开口,却沉默下来。 最终,只是说“妈,今年过年,我也不回去了。” 母亲说“这才几月呢,工作时间,就说过年的事了。好好工作,不要分心。不要给人添麻烦。” 一如她叮嘱她好好学习那样。 母亲挂了电话。 她没办法,只好翻了工作组的分类里,许多同事的电话。 出来工作的人才知道,同事,只是同事。 何况她被老板辞退,同事也是前同事了。 但她终究抱着希冀打了,没有打通。 她们估计还在熬夜加班。 她甚至给前老板打了一个电话。 老板倒是接了。他被吵醒,很不耐烦,一听她说收尸,还不等她说完,就冷笑起来“拿这个威胁我我给你们发工资,养活你们这些员工这么多年了,仁至义尽,你告去”一下子啪地挂了电话。她被骂得唯唯诺诺,不敢言语。 最后,翻遍了所有的号码,却找不到一个,就在这座城市,关系近到可以替她收敛尸体的人。 水鬼王小春呆呆地坐在河岸边,看着天色逐渐亮了起来,寒星在遥远的天空一闪一闪,似乎即将散开。 天色没有亮全的时候,街上,河岸边,就陆陆续续有很多人从家里出来了。 一位佝偻着背的老清洁工坐着小船,拿套子捞河里的垃圾。 他白发满头,脸上的沟壑和皱纹深深,捞得很吃力。 人生的二十多年里,一直被教导努力工作、努力学习,做一个好人的王小春,想, 她的尸体要是浮在水上,大爷捞不动。 “求求你。”王小春默默地在心里对那颗要散不散的寒星说,“至少,让我再走几步。” 她终于疲惫地拖着湿漉漉、皱巴巴的身体站起来了。 一步三晃,她和上班的行人相逆,垂着脸,走向警察局。 终于,一个年轻的灵魂,吃力地拖着早已死去的躯体,到了警察局门口。 咚咚咚,警察局的门被敲响了。 值夜班的警察打着呵欠开了门。 “请问”一个嗡嗡的,仿佛重感冒一样的女声,穿着一身白领的衣服,只是水藻一样的黑发,垂下盖了脸,在尚且昏暗的黎明里,看不清五官。 “要报案么” “是的。”女声含糊而怯怯的,“我、我来报案。” “那进来登记吧。” 这个女白领的手指似乎不大灵活,花费了不少时间,吃力地填完了一张表。 她却仍坐着不动,看起来像是含着一点希冀,又不含什么指望似的,就是最不想惹事的那种都市白领,顺口一问“我如果无故被辞退,可以去找劳动局,让公司赔偿的吗” 警官看她这狼狈模样,似乎懂了,他半带着怜悯说“劳动局,管的。但是你不要太指望。公司财力大,你个人的精力,跟他们纠缠不起的。看你也不像是新出校门的,这个应该懂。” “是呀。”女白领温顺的点点头,“是呀。我工作了这么多年,也看到不少人被辞退过,”她略带赔笑地说,“我知道这个道理的。” 她笨拙地填好了表,在报案人上填写好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蹒跚地出了警局门口。 她在附近离警察局不远的一处不显眼,却又不至于叫人看不见的草坪上找好了位置。 此时,寒星已经升到最高了。 她整理好自己的长发,整理好自己皱巴巴湿漉漉的衣服,躺在草地上,摆好手脚。 王小春的眼睛一点一点,失去了光芒,黯淡下来。 她想,我终究,我这几十年,终究,是有价值的么 即使没有价值,她想,我最后,也终于没有给人添麻烦。 天大亮的时候,人们经过草坪,发现直直地躺着一具惨白的女尸,发出尖叫。 不远处,警察、救护车正在赶来。 等他们到了,其中的一个法医,看到一路水迹,忍不住说“怎么这么奇怪” 这尸体死亡早就超过两天了,而且是溺死的。怎么看起来倒像是,尸体自己一路走过来,并且找好了位置,躺在这里的。 更奇的是,警察局里连她的死因、死亡时间,都登记得一清二楚。 虽然这是一桩奇事,叫人费解难猜。 不过,永仁市这一天,这样的怪事无数。 有的人,褪去了怪物的外形,仿佛如梦初醒。 有的人,早已死去,由于异界的力量,苟且得到了死去的生命,随着这力量的远去,又变回了一具无知无觉的尸骸。 而王小春却终究没有给任何人以添麻烦,这具尸体,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搬起来也方便,查起来也方便。 于是,从上到下,便连搬运尸体的人,也心里很满意了。 唯一不足的,大概是这具尸首的老板了,他检查了王小春的离职,便说咳她没有交接完工作,真是麻烦。 好人王小春倘若听见,大概又要道歉了。 可惜,她终是没有听见了。 远远地,天边寒星终于散去。 一声叹息回荡在永仁市的上空,无人听到。 寒星散作万点银光,,四散开,伴随着彻底碎裂的文本世界,落下处,便有点点白雾从土地深处腾起。 女尸惨白发胀的躯体上,浮现出一个年轻的“灵魂”。 王小春,一脸茫然地左顾右盼。 似乎有人慈怜地望着她,也望着无数垂眉顺目的年轻灵魂。 永仁市里,无数如王小春一样垂眉顺目,一脸茫然的死灵魂,顺着银光的指引朝一个方向走去。 他们起先是垂眉顺目的,然后是茫然的,最终,越接近白雾,便越清醒,越愤怒,越悲伤。 最终,他们全都走入了白雾。 “主任,cb40文本结束得太仓促了。”一位技术人员对郝主任说,“我们有点儿不安。” “有波动吗不用加班还不好” “没有是没有了”技术人员这样说,“额,结束的这么快,总有点不真实。” 常教授吸着烟,在实验室的天台,望着天上的一点寒星。 北平的夜,雾霾也不曾放过,很少看见这么亮的星星。 郝主任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忽然听到常教授低声问他“老郝,我们也算得上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吧你还记得吗二十多年前,你曾经,来找我问过,半本鲁迅全集,为什么只有一九二七年以后的,没有一九二七年以前的。” 二十多年前,还不是郝主任的郝研究员,曾抱着一本残缺的鲁迅全集来找当时也还很年轻,在某所中学任教的常老师。 兴致勃勃地问为什么这本鲁迅全集只有后半本前半本在哪 常教授说“现在,这个”他点了点郝主任手里,装在密封袋里,准备上交国家的核心文本鲁迅全集,笑了笑“这个,只有前半本。” “我记得,二十多年前,我就曾在你家,见过一眼,一头白发的年轻人,也是十八、九岁模样。印象特别深刻。文本世界的异变,真的只有三年吗”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问“霍阙不等后援部队赶到,就擅自进入cb40,真的是因为来不及我看,他对cb40,倒比专业研究鲁迅文学的还熟悉。他似乎,也很熟悉那位应三娘。” 郝主任沉默了下来。 最终,他只是说“那你呢,老常。你提拔的都是些什么人。那么多研究鲁迅文学的,你为什么偏偏选了于建设” 常教授就笑了,拍了拍郝主任的肩膀。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远处,一粒寒星化作万点银光,正散入人间。 整个中国的地图上,都有白雾点点腾起,甚至越过国境线,开始蔓延。 卫星地图传回来影像的下一刻,点点白雾,却又都消失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3章 第 53 章 二十八年前, 一九九八年,长江洪水滔滔。 泥沙布袋一垒一垒, 来一垒,就被冲垮一垒。如海浪卷走一小堆沙子那样轻易。 堤坝在惊涛骇浪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下, 先是出现缺口,随后,轻轻地, 决了一个口子。 洪水便如怒吼的巨兽, 一线惊涛直直压向人间。 钢筋水泥的文明在这头巨兽前, 如泡沫一样, 轻轻一拍就碎了。 城市的长江沿岸的城市被围困水中, 远远望去, 一城汪洋。 水深处,房屋只露出屋顶。 被部队救出的市民, 自发前来帮忙抗洪。 但峰情险峻, 沙袋和石袋已经顶不住了,前来救灾的部队,汽车连, 就整辆卡车装满沙石,往缺口冲去堵上。 整班整班的兵往下跳, 手挽手,人顶人, 组成人墙, 咬牙顶住洪水。后面的一连连的士兵, 再运来水泥砂石,一点点从缝隙里填起来。 哥哥倒下,弟弟顶上。 丈夫倒下,妻子顶上。 穿着绿军装的年轻军人们,泥巴裹满裤腿,汗水湿透背心,面庞尚且稚嫩。他们以血肉之躯,组成了堤坝。 在长江附近的城市里,帮忙垒沙袋的市民看来,这些都是些娃娃兵。 然而就是这些娃娃兵,用血肉之躯,与钢铁意志,活活顶住了奔涌的长江。 他们尚且青春的眼睛,却永远闭上了。 无数年轻的官兵,倒在了极度的疲惫与洪水的冲刷下,他们的遗体在洪水里漂浮。 妈妈,我说退伍后要回家去的。 我来的时候,看见还有一个小孩子在树上,战友救出他没有 我想继续读书,洪水退后,我就退伍 希望洪水快些褪去 无数的声音汇作一声。 纯白的,轻盈的、干净的意识体源源不断地沉入长江,往下沉去。 无数的属于人类文明的物体,被从城市里冲刷入长江,与纯白的光芒们一起向下沉去。 一本不知从哪里来的鲁迅全集,脆弱的书籍,却转瞬之间被汹涌的江流撕裂了。 小半本残卷,飘飘荡荡,沉入江底,落在长江淤积的泥沙之上,竟没有被水流卷走。 洪水治洪抗洪不服输无数纯白的光芒落入半本残卷,也吸引着另一个世界不断接近。 终于,在遥远的北平,观星者诧异地看着一颗星星呼啸而来的时候,长江底下的半本残卷发出金光。 金光渗入长江河底。 他静静地在万顷碧波之下,在长江淤积的泥沙里,枕着河床,沉沉地梦着。 异界的力量,赋予了无形的他以躯壳。 他终于醒过来了。 身披锁链,脚戴镣铐的白衣青年,浑身发着微微灵光,从江底的泥沙里,一点点浮出。 他在幽深的水底,仰头看去,江面洪水正滔滔。 与他血脉相连的无数的声音在哭泣 褪洪吧 他的白衣化作光华流转的白鳞,一尾神异的白龙。 江上,人们仍在堵住缺口; 江下,过于汹涌的水流,正在水底白龙的引导下,逐渐分散。 年轻的郝研究员这一年夏天,也光着膀子,上了堤坝。 他是书生,身体文弱,没多久,就两眼发黑,被人扶到了一边的岸边休息。 他喘了半天气,听见耳边传来震天的欢呼声,似乎整座城市都在由衷的喜悦。、 洪水开始褪去了。 郝研究员抹了抹眼镜上的泥水,正咧开嘴笑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闪,以为自己眼花了。 长江褪去的洪水里,似乎有什么白色的东西一闪而过。 洪水涌了一波潮,有东西被潮水推到了他手边。 他低头一看,竟然是半本残卷。 这本鲁迅全集只有后半本,上面浮着一层奇异的金光。 第一篇,正是“理水”。 夜半,郝主任被惊醒了。 他摸了摸一脑子门子的汗,竟然回忆起九八抗洪时候的事情,便忽然想霍阙,会不会做梦 此时,夜色正深,唯有一轮冷月,悬在天际。 轮船沿江而去,已离开了暗礁漩涡密布的湍急水道,快到巫峡了。 江面波澜不起,唯有跃动的水纹,哗哗的水声,显示江水还在流动。 江上水声隐隐,水底却寂寞凄凉。 水国幽深,霍阙听着江底泥沙低语,轻轻一叹,便浮出江面。 他雪一样的发浮在水中,露出上身,素衣在江面荡开,掩着于江水中若隐若现的,一截飘逸华美的尾。 那尾虽然上面缠着一道又一道沉重的锁链,却掩不住莹白润泽的鳞片,薄纱一样透明柔软的鳍,顺着江流的方向飘动招展。 他浮出江面时,两峡起了雾气。 “龙。” 他刚浮出江面,便听见如此一声,仰头看上去,却怔了一下。 汨汨的水声里,两岸峡谷里飘荡雾气,高悬的冷月下,红绫绕肩的少女居高临下,坐在轮船船尾的栏杆上,手按着栏杆,双脚悬空,轻轻晃着,正冷眼低眉看他。 霍阙却不甚在意,只道“夜深了,早些休息。明日里,便可离开三峡。” 他音色清柔空灵,美得像巫山的朝云暮雨。 张玉却仍旧是冷眼,打量了一下他的龙尾,想了想,又说“不是,你,不是龙。” 霍阙便笑了起来。淡淡的烟眉,与永远脉脉,似含着不散露水的眼睛,齐齐地生动起来,他说“我当然不是龙。天底下,除了你发间的龙筋,哪里有龙” 少女略带困惑“可是,他们都觉得,你是,龙。” 霍阙便说“那就当我是龙罢。”他摆摆尾鳍,江水便顺着他的意思,托着船,改了一丝方向,避开了一道暗礁“你睡不着吗” 少女道“我,想起,爸妈。虽然,被压住了,不是很难受。但是,睡不着。” 她才十三岁,低眉时,虽然平静,却露着一丝很浅的郁郁。 江面水声汩汩,两岸峡谷幽幽起白雾,月光泠泠地照着流了千百年的江水。 明明未到秋日,却一声接一声的猿鸣。 长长的,啾啾的,凄然的,但是又萧瑟。 霍阙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说“你睡去罢。我保证你睡得着。” 这一夜,少女睡下的时候,她听到的凄凉猿鸣,变作了无数的低语,这些低语,似乎被人筛选过,全是温柔的、温暖的,沉静的,带着千百年间,长江里不竭的水汽。 然后,她果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色大亮,褚星奇大呼小叫着已到巫峡,叫他们都出来看。 窗外,一带江水,如碧缎。 两岸幽深高耸的峡谷,飘荡着茫茫雾气。 陶术说“看,神女峰” 他们便抬头看去,果然见高崖之上,晨光中,盈盈而立一位袅娜的神女。 高山幽谷间,飘渺的朝云,恰似神女飘飞的帛带。 “嘿嘿,霍上校果然是龙。这么快就到了巫峡了。千里江陵一日还也没这速度。” 褚星期和陈薇正在说话。 张玉托着脸颊,看着神女峰。 巫山十二峰,苍翠欲滴,高山幽谷间,飘荡着云气,时而雨,时而雾。 船下,霍阙悄然从江水中浮出,他乌发沾着水汽,侧着雪白的脸颊,低眉静静地听船上的王勇他们讨论时事。周身笼着朦胧的灵光,鬓发蓬松,似挽巫山一段云;眉眼淡极处却显出艳极来,像苍翠山间的潇潇雨。 注意到张玉的视线,他就向她眨眨眼,抿着朱唇一笑,似乎在说保守秘密呀。 张玉想混天绫和乾坤圈,都说,他不是脏东西了。 它们不但说,他不是脏东西,而且,还说,不要伤害他。 她便一声没吭。 然后,也困惑地、生疏地,学着他的样子,悄悄地,向他眨了眨眼。 水中,素衣的青年便翻了龙尾,又用手轻轻地掩了唇,被她傻傻地学着眨眼的样子,逗得忍俊不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4章 第 54 章 江上无风, 但长江有生命一般,托着这艘轮船,飞般前行, 如有神助,避开了所有礁石旋涡。 船上的浙江警察啧啧称奇。 却见千里江陵一日还, 过三峡, 经过大坝, 沿着长江的支流,一路南去。很快, 他们就在一天后,到了川南的一处江边港口。 避开警察们, 王勇几人与霍阙、闵卫作别。 张玉却忽然被霍阙叫住了。 “我想和这孩子说几句话。”他轻声细语, 这么请求。 王勇他们答应了。 王勇和耿直的闵卫聊得投机, 张玉就蹲在江边,和半身浸在江里的白衣青年说话。 她歪着头看他,清澈的眼睛印着他的模样, 等着他出声。 青年却用沾着冰凉水汽的指尖, 点点她的眉心,轻轻地,俯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轻如羽毛的吻,带着无边的慈怜 “世人只道少年好。却不知道身如少年,乃因世无解脱。愿你有一日, 真正得以解脱。” 话音落时, 张玉困惑地睁大了眼。 青年却回身一笑, 岸边骤然起了白雾,他化作雪一样的龙身,直腾入长江,飞溅大浪。 “小玉”陈薇拍了一下蹲在岸边望着长江江面发呆的她,“霍上校都走了,你在发什么呆” 张玉摇摇头,站起来。走了几步,前方来接他们的银昌县的人,已经到了。 为首的一个,穿着一身笔挺的警察制服,看起来是现代的装扮,穿在他身上却有一丝违和。 他领着一群又黑又瘦,剃着板寸,一个个简直营养不良得分不出男女,却站得笔直笔直的公务员、警察,咧开一嘴牙,热情地说“欢迎浙江的同志们” 他们到了据说以贫困闻名的银昌县的时候,连褚星奇都嘀咕了一声“很不一般啊。” 银昌县县城虽然旧,像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建筑,但是,街面却干干净净的,连路边的自行车都放的整整齐齐,一点儿不乱不破。 往来的行人都忙忙碌碌,精气神相当不错,都带着一丝笑意。 他们还看到有满头大汗的工人,正爬在一架梯子上,在修一盏路灯。 几个工人全神灌注,严肃又活泼,“一二三”,一边喊着口令,一边移动梯子,小心地护着上面的人不掉下来。 只是,略有奇怪的是,他们见他们路过,就爬在梯子上,笑着向他们挥挥手“同志们好” 带着他们的那为首的穿制度的,似乎是警察局局长的缪局长连忙向他们挥挥手“同志们也好” 气氛欢乐和谐,仿佛真跟自家兄弟打招呼似的。 而一路上,到处是捧着鲜花的、过来塞鸡蛋的,还有只是想问好的各色各样的大妈大叔爷爷奶奶姐姐弟弟。 这警民鱼水情,看得一群人简直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这不是贫困县吗这不是来之前,听说政民关系极其恶劣的银昌吗 他们这是来错地方了 但看路边的一些小饭馆上,明晃晃地还写着银昌xx宾馆,银昌xx饭馆,才确定是没有走错。 等到见了招待所里休息的河北警方,河北警方倒是见怪不怪。 河北的刘队长,请浙江的徐队长吸了一根烟。 刘队长年长,眼角额头的褶子深,他吐出一口烟“我们在这等了一周,亲眼看到,人送有病没钱的治病,县里掏钱。给走不动路没房子的修屋,给吃不起饭的找工作,伙食。有钱没钱,都活得下去啦。才七天下来,就这样啦。” 徐队长听懂,不屑一顾“这是看其他省来人了,搞面子工程也好,我们在的时候,老百姓至少能享上几天好。” 刘队长把烟掐灭了,因为门外站岗的一个武警战士闻到烟味,看了一眼。 招待所不准吸烟。 他说“徐老弟,他们确实是从这一周开始改变的,但是,我看他们的心是真的,我看这不是几天的好,是以后都好下去了。” 徐队长说“好好个屁。都说父母官,父母官要是好,还能给地方整穷成这样” 刘队长把烟头丢到烟灰缸里面“过去确实是这样。所以过去银昌县的人一直在往外逃。但是以后,我看这里未必会一直穷下去。老百姓比你知道心真不真。谁耐烦给虚情假意者真心实意” 他们聊了一会,此行的主要目的人,特大拐卖案里的智障女孩李文静,被银昌县警方带过来了。 李文静穿着一身新衣服,身上被收拾得齐整,她的脸上挂着傻乎乎的笑,没有了一开始那见陌生人就害怕发狂的模样。 她的脾气也似乎好了许多,见到两位警长,在陪同的黑瘦女警鼓励下,甚至还奇迹一般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句“好。” 王勇们接到通知,张玉早已奔来。 张玉早已从隐隐绰绰听到的周围的声音里,得知了李文静的遭遇。 一看见李文静,她便停了步,唤了一声“文静。” 但是李文静却好像不记得她了。 张玉走到跟前,她也只是歪着头打量她。 女警说“小姑娘,你是文静的同学真抱歉,她之前受了一些刺激,以前的人大半认不得了。” 陶术低声对陈薇解释道“重度弱智,记忆力方面,通常也是有问题的,除了很亲近的,或者重大伤害她们的,印象特别深刻的。有时候,她们根本不认人。” 张玉一怔。她顺着文静留下的线索,找到了那几个人贩子身上的脏东西,才万里寻来。 但她现在好了。 文静,却早已因为颠沛流离,风霜苦楚,变作了现在谁也不认识的样子。 先是心脏收缩了一下,莫名的,极端痛苦恐惧的感情涌出,霎时又被压抑住。 收敛了眉目,又是平常淡漠冷静的她了,张玉才伸出手去,轻轻地,握住了过去朋友的手。 李文静“啊啊”了一声,却有些惊奇地望着眼前这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感受着手上的温度,没有挣脱。 河北刘队长说“银昌这边的拐卖团伙,前天就被缪局亲自带人一锅端了。拐卖这个小姑娘的,也早就被抓起来了。我们得回去把河北那个小姑娘的婆家也说道说道。” 徐队长表示同意,并说要将李文静,带回浙江的家里去。 谁料,李文静一听到回家两个字,忽地又害怕起来,拉住女警的衣服,躲在她身后。 女警无奈地解释“她她被卖了两次,两次,那些花子,都说是带她回家,所谓的婆家,虐待她的时候,也都宣称自己这里就是她家。” 即使是动物,在一个特定发音下遭受了几次毒打后,都知道条件反射地一听到这个发音,立刻远远逃开。 何况,李文静终究是人。 虽然世上的许多人,并不当她是人,但她却终究是人。 张玉虽然不解世情,却听懂了女警的言下之意,她的心里冷得发昏,身上开始发烫。乾坤圈在她手腕上轻轻一振,似乎助她抵御这种寒冷。 如此说着,女警又问“她的父母,我们看档案里还在世,为什么没有一起来” 徐队长便沉默下来。 半晌,徐队长才说“李南方就是她爸爸,她爸爸妈妈,他们不会来了。工厂里旷工一天都不行吗,怕丢工作。而且” 而且临行前,他们几乎是跪着哀求徐队长别把文静带回来了,给文静找个新的好婆家吧,求求你们了 徐队长愤怒地盯着他们,说,婆家她才十三岁,谁知道还要找多少个转手卖她的“婆家”你们这是遗弃罪 可是,李文静的妈妈为女儿的不幸遭遇哭完,却说可是,把文静带回来,她怎么办啊。 这一对才三十多岁,就已经老在风尘憔悴里的夫妇说“我们不懂啥叫遗弃罪,可是,我老婆得了乳腺癌,我有尘肺。把她带回来,我们三个一起死。文静嫁出去了,她还能有个指望,说不定遇到好人,看在她生了娃的份上,养着她,让她活着,给她养老。” 穷人一年工作从头到尾,没有喘息的时机,熬夜在尘灰里,在噪音里,在飞絮里,寒冷酷暑里。 大多还是壮年,就得了一身的病。 一位出身富家的浙江年轻女警斥责他们“哪有这么多借口,这病那病的我妈妈就算是生着病,也绝不会放弃我” 但其中的母亲没有自我辩解,只是拿了医院的证明单,不断恳求他们我们找不到好“婆家”,让文静吃苦了。你们是警察,你们一定能帮文静找得到好人家,求求你们,别带她回来,给她找一户家好人家 那一刹那,她疲惫的眼里,病弱的面容上,像是任何一位为失学的女儿找学校的普通母亲。 她为自己才十三岁的女儿,找一个不知道会待她如何的“婆家”。 但确乎,她是爱她的。 她唯一的,最真挚的爱,是希望,女儿能在人世上活。无论怎么活。 徐队长将一番话,对黑瘦女警悄然说了,众人都沉默下来。 此时,缪局长走进来了。 他听他们说了事情经过,说“那就不要送她回去,我们县收养她。” 最终,浙江一行人无功而返。 李文静不肯回去。 而原本积极地为送李文静回家而努力联系他们的银昌县,听说了完整的事情经过后,把浙江方一行人“赶”了出来。 他们把李文静“强留”下来了。 荣县长和缪局长说“你们就回去和她父母说,你们已经给她找好婆家了,这个婆家姓银,名昌。” 浙江警方还试图努力,却无力回天。 银昌县为这个外来的,无名无姓的小女孩,而显得强硬的出奇。 浙江一方没有办法,看李文静被照顾得很好的样子,只得打算先回浙江天州市回复,再看后续怎么办。 临行前,黑瘦女警牵着李文静来送他们。 远远地,一直送到了边界。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天上几点孤云,地上知了声声,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只有李文静兴奋地指着着知了“啊啊”叫着,忘却人世疾苦。 张玉一握,再握李文静的手,望着无知无识的眼,她想说些什么,却抿着唇,终究松了手,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陈薇看一路上,都十分安静的张玉“小玉,你觉得文静会在银昌县过得好吗” 他们知道张玉有惩恶的特质,可是她在银昌县,一路上似乎都没有发作过特质。 最终,张玉开口了,她坐在大巴上,望着银昌县说“我不知道,但是,这里,脏东西正在变少。” 她回身看了一眼银昌界碑之外,而外面,漫天都是。 手腕上的乾坤圈还在轻振,她死死压住暴起的乾坤圈,心底冰冷,而浑身也越来越滚烫。 似乎唯有尚且极年轻的身体的热力,尚可抵御这种发自心底的冰冷。 但热力却也在冰冷里,逐渐定。 一霎时,她忽然想起,白衣青年,向她慈怜而温柔地低语 “世人只道少年好。 却不知身如少年,乃因世无解脱。 愿你有一日,真正得以解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5章 第 55 章 回到浙江已经一个星期多了。 李文静的事情却僵持不下。 当事人不愿意回来,即使她才十三岁, 又是重度弱智, 非完全行为能力人, 但三省三县的警方,依旧没有任何办法。 他们即使组织了社会捐款, 也只能延缓、而无法挽回李南方夫妇的生命倒计时。 何况,这对贫困的夫妻,也没有什么亲人可以托付女儿。 最终, 李文静留在了银昌县, 缪局长担当了她的监护人。 王勇告诉张玉最终结果的时候,以为这个少女难得会流露伤感的情绪。 张玉却写完语文作业,才放下笔,说了一句“那文静,应该会开心了。” 她说话的时候, 表情和声音都是平静的。 金发小女孩站在她面前, 一板一眼地说 “这是她目前最好的结果。” “否则,李文静作为重度弱智, 又没有亲人愿意收养她,连寻常的孤儿院、收容所, 都很难进去。” 其他人觉得,他应该少向她提起文静。 但是, 王勇认为, 她已经十三岁了, 也不是寻常学校里的十三岁少女。对她, 与其躲躲藏藏,不如把世界摆在她面前,一条一条给她讲道理。 王勇确实没有照顾女孩子的经验。但他有与战友、新兵相处,培养战士的经验。 战士里,容易被击倒的,大多是被保护得过好的城市孩子。 农村里的苦孩子,往往对艰苦的环境、艰巨的训练适应得更好。 搏风斗雪的松树,和花园里的玫瑰,是不一样的。 他的语言带着雪山上的凛冽。 张玉却没有什么不适应。 她点点头,便没有什么言语。 陈薇进来的时候,见到这对兄妹,一个安安静静地写作业,除了特质发作的时候,大多时候看不出什么过于明显的情绪波动;一个秀美小脸上一脸严肃,在读军事方面的书籍。 “小玉,你看我们给你带什么来啦”陈薇抱着一个大袋子,从袋子后露出一个笑脸,“全都是我给你买的衣服和装饰哦” 王勇说“破费了。” 陈薇脸上微微发红,连忙说“队长说什么呢,不是说了吗,你妹妹就是我们妹妹。小玉也是我们妹妹。” 褚星奇则是抱着一堆盒子进来,都是装饰张玉房间的粉嫩可爱的玩偶。 他则贼笑“这些玩具,是我给小妹妹还有王队买的哦。” 王勇没有理会他,问陈薇“陶术” “陶术进实验室去了。他不仅仅要出任务,还是研究员嘛一身而二任焉。” 褚星奇放下玩具,问张玉“在学校里怎么样” 张玉已经写完了作业,才向他们一一道谢,看得出,王勇和老师,把她教得很好。 她回答褚星奇“好。” “入学一周,有没有同学欺负你” 张玉想了片刻,道“没有。” 陈薇帮她挑出几件衣服来,问“你有没有交什么朋友” 张玉想了想,也老老实实摇头。 陈薇挑衣服的手一顿,“你在班里分小组的时候,有没有人拉你进小组” 张玉摇摇头。 陈薇正在挑衣服,失手跌了衣服,顿足道“这还叫没有被欺负” 陈薇一想就明白了,当时对薄公堂,虽然那个为首的霸凌者转走了,其他人却没有。 他们畏惧张玉,不敢动手,就一定会传她的流言。 褚星奇说“王队,要不,考虑考虑,给小妹妹换个学校。” 谁知道王勇还没有说话,张玉说“不换。” “小玉,我们觉得这个学校风气不好。” “风气不好,就逼着好。”张玉这样说。 这时候,王勇才说话了“有人找了外校的高中生,想对张玉动手。” “还有女学生,指使同校的男性,在网上散布小玉关于两性方面的流言。” 陈薇气得发抖,她遭受过极其严重的霸凌,以至于留下极其深刻的心理阴影,到了改容换面,远走他乡的地步,因此极为痛恨这种行为,下一刻,王勇的声音却浇灭了她的愤怒。 “想对张玉动手的。被她用混天绫捆住腰部,挂在树上。” “散布谣言的,一样被混天绫挂在了树上。” “恃美行凶搞小圈子冷暴力的,被她挂在了树上。” “后来校方砍了那棵树,她就把人挂在教室门口。” 褚星奇乐不可支,连连说“小玉干得漂亮” 陈薇也觉得解气,解气过后,却担忧道“但是,这样以暴制暴,小玉的名声,还有其他学生的家长,还有学校方面” 张玉却道“不是。” 她停顿片刻,似乎在想怎么组织自己的语言“他们不管,我管。那他们,必须管。” “现在,他们,不和我说话。但是,没有人,欺负人了。” 她说不清楚自己的行为,她只是根据本能和特质的发作去作为。 王勇却向他们讲了最近一段时间,张玉目前就读的第二中学发生的改变。 学校的风气如此,霸凌者得以被纵容,一方面,是学生的家庭教育、社会环境问题,一方面,是因为学校没有进行有效组织。 学校没有进行有效组织,学生就必然自组织。 而青春期的学生,社会化程度不够,自组织的过程中,或者倚靠暴力,或者倚靠可以换取暴力的美色,或者倚靠老师的赏识,自身家境的钱财。 所以,张玉就把这些自组织通通打散。她通过自己的方式,变相进行组织。 而她组织的原则只有一个,平等。 虽然人人排挤她,但是他们知道,如果他们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恃美行凶,或者欺凌最底层,她必然出手。 学校里的风气,反而河清海宴一时。 学校被挨打学生的家长投诉,却奈何不得张玉,他们处分张玉也没用,只要有小圈子欺凌,她还是会动手。那么,为了不被投诉,学校的办法只有加强管理,深入组织学生,彻底打散那些“自有圈法”的小团体,提前阻止霸凌倾向。 即使是女学生间的软暴力冷暴力,比如恃美行凶,依仗美貌和流言威胁某个底层的被欺凌者,照样会遭遇张玉的打击。 而这样严的管理,和张玉这个“刀”打散勾心斗角,一时之间,绝大部分的学生,在学校里,只能把全部精力用在学习上。即使是不学习的,也只能上课时间不再捣乱。 他们只敢默默攀比成绩,挤眉弄眼骄傲一番,甚至还不敢利用学习成绩的好坏去欺凌人。 陈薇听得一时颇为目瞪口呆。 王勇带着一丝笑意说“这一周,这所学校的学习效率上升了不少。原本家长要投诉小玉,一周后,过来转了一圈,看见自己孩子难得认真读书,再也不提投诉了。” 学校里他们排挤她,但是却悄悄地给她起了个外号。 “他们叫她大侠。” 半是痛恨,半是神往 又是仰慕,又是畏惧。 因为她,仿佛不知疲倦,不畏报复,眼中永远不息火焰。 也永远冷静平淡地估量着那些可憎的行径,下一刻便决不因任何世俗的因素迟延,而悍然出手。 她比同龄的他们,更像一个少年,像传说中的少年英雄,目光湛然,剑指尘寰。 陈薇竟听得神往,她说“如果我少年时代,遇到过小玉,就好了。” 正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门口门铃忽然被按响了。 开了门,却空无一人,远处有一个死命逃窜的学生单薄背影,地上有一份礼物。用廉价而可爱的包装纸包着,一张纸条写着谢谢你,大侠。 褚星奇捡起来,挑挑眉“小妹妹,你的崇拜者还是爱慕者哦” 陈薇白他一眼,把礼物递给张玉“口花花,禁止早恋” 张玉却沉默着,没有拆开礼物。 她看起来难得有点情绪低沉。 女性敏感,陈薇注意到她的情绪,问“怎么了” 张玉说“我认识他。” 这个送礼物的男学生初三,他的爸爸是为救人才去世的。他妈妈是残疾,捡垃圾为生。 他因常年发白的衣服,散发着垃圾堆臭味的球鞋,永远一天三顿的白米饭,除了课本以外什么一问三不知,沉默瘦弱的形象,而在男生堆里被嘲笑,被按着头打。 张玉来的时候,他被一群人围着打,身上正揣了一把刀,准备和他们同归于尽。 但是张玉到来之后,无论他们心里怎么想他,明面上,没有人敢对他动手了。 她却偶然撞见过,他帮着他妈妈捡垃圾,也听过他对一位还勉强算说得上话的同学说,以后不打算继续读高中了,也不打算读大学了,因为高中不再是义务教育,他们家里负担不起。 “我不喜欢他们叫我大侠。” “我帮不到文静。 我帮不到宁宁。 我也帮不到他。 脏东西,太多,我找不到。” 几人听完都默然了。 褚星奇笑了笑,说“你才十三岁,你做的已经够多,够好了。至少,你改变了第二中学,也改变了初中这一段时间里,他可能的命运。如果,他当时动了刀子,可能他就以过度防卫的名义进少管所了。” 张玉清澈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可是,世上,有,几个我。” “更多的,他,没有混天绫,没有乾坤圈。” 这个送礼物的男孩子,他以后的人生里,又能有几个她 如果,他以后再遇到这样的绝境,他又是否会重新拿起刀 那时候,可能他连未成年人的最后一层保护层都失去了。 她的眼睛外清澈,印着人世外清楚,便也外冷彻。 房间里一时无言。 王勇板着稚嫩的小脸,努力踮起脚摸了摸她的头“不是你一个人改变得了的,就不要负担在肩上。尽力即可。马上就要放暑假了,我带你去我巡防过的边境玩。” 褚星奇提议“夏天就得往北去避暑,我们可以北上,去更北的地方。” 张玉才点点头“好。” 此后放暑假前的一段时间,都风平浪静,甚至,他们还听看到了新闻,银昌县上了新闻,因为作为一个贫困县,精准扶贫方面功绩很大,决心很大。 黑了不少的荣县长出现在镜头里,咧开嘴笑,衬着那一嘴白牙,说“是的领导好。” 陶术作为博士学历,有不少混公务员混得春风得意的高知同学,给他们说小道消息 “那边官场听说都震动了,这个银昌县,改变真的很大。听说银昌县成了当地奇葩,好的那种。当地清廉得出奇,不受贿,不开后门,不享受,坚决贯彻中央的核心价值观,广为流传的,是一个银昌县的著名笑话,真的那种。” “银昌县去某县里开会,结果散会后,领导们秘密地叫了几个小姐陪客。 然后银昌县县长当场没吭声,事后在那县里猫了几天,居然搞出一个调查报告,xx县妇女卖淫情况调查表,把这县里扒了个底朝天。不得了,一个县大半官场都被双规了。 最神奇的是,银昌县县长因此深得中央巡视组看重,没下课。其他人想伺机报复调查,结果银昌县给铁桶一样,上下一心维护县长,半点口风和把柄都不外泄出银昌县。即使趁他们外出钓鱼想执法,谁料这银昌县从县长到最基层公务员,都清廉到刀枪不入,一点酒不喝,半条烟不点,真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一心搞扶贫。” 陶术略有戏谑道“搞得那边几个县都怕了银昌县,四川年轻的公务员调侃,私下说这里居然出了个共产。” 众人听得大为诧异,却也没有在意。 但表面上的风平浪静没有多久,网上就悄悄地传开了一些“小道消息”。 有人有鼻子有眼地,说起了“文本世界”的事情。 开始,人们只当是网络小说的编造。 但随着一系列没有s痕迹的“照片”的流出,消息流传的越来越广。 纵然在信息时代,政府不指望捂住这个消息多久,但是传得那么快,轰然得那么公开,却是所有知情者始料未及的。 普通人中,有门路的有心人,开始悄悄关注所有“文本”相关事项。 而张玉,也为这些“流言”添砖加瓦了。 因为,她在考完最后一门期末考试,放暑假前一天,被卷入了一个文本碎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6章 第 56 章 期末考试刚刚结束却还没有放假的时候, 学生们彻底放松下来, 歪在座位上, 开始讨论暑假生活。 张玉的同桌, 是班里一个成绩中等的女孩子,她跑到教室另一边去, 和闺蜜们, 叽叽喳喳讨论起了网络小说。 呱着呱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 她们的声音小了下来,眼睛不时地瞟向张玉。 压低的声音里,偶尔断断续续地出现“肯定”、“学过武术”这些词汇。 张玉如果有所察觉地抬眼看去, 她们立刻收回视线,换掉话题, 若无其事。 而其他同学,也都离她坐的位置远远地。 这样的情形,这段时间以来, 她已经习惯了。 张玉一言不发, 收拾自己的课本,等待教师来布置暑假作业,并宣布放假。 正此时, 一声巨大洪亮的爆炸声,在她们头顶响起, 无形冲击波一晃, 整幢教学楼轰然倒塌。 尚且年轻的学生发出尖叫的时候, 却颤抖着身体,发现自己安然无恙。 他们被裹在一个巨大的红球里。 红球是由柔软又坚韧的布料裹成的,轻轻地抵挡住了这冲击波,在飞溅的钢筋水泥的尘土里,拢住一校的师生,安然落地。 然后,红球松开,缩小,变回少女臂上挽着的红绫。 她们依旧穿着干干净净的校服。 她们此前正在议论的“大侠”,却头发上,脸上,都沾了烟尘,看起来,灰头土脸。 只是她眉目平静,扫视过去,见师生们虽然一脸发懵,却都安然无恙,才转过头去,直面那爆炸的产物。 那是一头龙。 头上峥嵘犄角,脖间长鬃毛,腆着雪白的大肚子,背上的倒刺成排,尾巴一甩,便将钢筋水泥的现代楼房拦腰砸断。 它从头到尾,大约有几百米长,正在天空咆哮,喷着熊熊火焰。 这是一头,当代奇幻文学里,经常出现的西方大蜥蜴式龙。 而龙对面,正有一个高鼻深目,外国人长相的成年男子,穿一身华美的长袍,手上浮着光球,与龙搏斗。 他在龙面前显得极其渺小,这头身长百米的大蜥蜴却似忌惮他一样,只是咆哮着喷涂火焰,不敢靠近,一时僵持在那里。 而随着它们的僵持,四周的现代城市的环境,正在发生剧烈的变化。 数不尽的奇异植物,有巨大的长着人脸的树,从地底钻出。 振翅的尖耳朵精灵类生物,从雪白的毛茸茸的食人花里诞生。 学校所在的区域尤其严重。 倒塌的教室里长出数人合包也合不拢的粗壮藤蔓。 藤蔓上倒挂着一具具青色的人形果实,有鼻有眼,在发出尖声大笑。 喷射水花的碎裂水管上,浮现出人身鱼尾的奇异生物。 师生们吓得紧紧聚拢在一起。 张玉见此,略作估量,便脚尖一点,直冲向僵持的一人一龙。 大蜥蜴若有所觉,侧了一下头,便从口中猛喷出炙热,狂躁的血红色火焰。 “大侠”有学生惊呼起来。 即使是不认识她的,看到一个穿着本校校服的少女,竟然像小说里那样腾空而起,直射龙而去,却迎面撞上一大团火焰,也忍不住惊叫起来。 下一刻,这渺小而无魔力波动的人类,便穿过了火焰,出现在了龙跟前。 毫发无损。 她手腕上的金环脱离了身体,放大,嗡嗡作响。 战意高昂的乾坤圈放出万条金光,骤然对着虚空袭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哗啦,那一人一龙,乃至于飞速魔幻化的世界,静止,然后轰然碎裂。 它们化作遮天蔽日的黑色文字。 西奥多,废柴逆袭流,丝,大魔法师,黑发黑眼,神圣巨龙,决斗屠龙,幻魔森林等密密麻麻的文字雨,洋洋洒落,却未落到地面,就如融化的雪花一样,悄然消失。 下一刻,众人眼前一花,只见原本被巨龙拦腰撞断的学校大楼,又好端端立在原地。 清清爽爽的地面,浮着些微细尘的空气,没有了漫天飞溅的尘土,那些从断裂的大楼废墟里钻出的异界生物、植物,也若泡沫幻影,一点儿影子不见。 张玉仍旧扎着一条被女孩子们腹诽土气艳红的发带,套着一个金手环,冷冷淡淡地站在他们跟前。 选用了世界著名钢琴曲月光曲的上课铃声,从每一条走廊的喇叭里响起,他们听到她说“老师,上课了。” 好几百号人,鸦雀无声。恍恍惚惚地顺着她说的话,走进了教室。 等走进了教室,才有人尖叫起来 “那是什么” “那特么是什么啊” “有没有人拍下照片啊” “当然拍了。” 陈薇在张玉面前晃着网上疯传的照片。 这些充满魔幻色彩风的高清图片里,甚至还有一张张玉腾空而起,奔如闪电,直击巨龙的照片。 倒塌的钢筋大楼的废墟,从水泥缝隙里钻出来的奇形怪状的生物,阴郁的天空,对峙的峥嵘犄角的蜥蜴龙,还有分开烈焰,踏空而来,艳艳红绫被高空的风吹得飙起,眼神锐利的少女。 很多人问这是什么电影的预告片。 但还有更多人绘声绘色地分析着这些图片绝不可能是s和特效出来的。 “你的同学带了手机,都拍下来了,你怎么说” 张玉想了想“学校不允许带手机。没收手机,记过” 陈薇啪地捂住脸。 张玉看她这样,便再说“唔考验当地政府的舆论控制能力” 这是她从郝主任那里学来的。 噗噗噗,褚星奇登时在一边笑得打跌。 陈薇狠狠瞪了他一眼。 王勇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文本碎片的出现是随机的,但一般还是以月为单位出现。最近已经接连出现了两个文本世界,又间隔这么短,就出现一个文本碎片,不是正常情况。当时情况紧急,小玉既不能疏散群众,也来不及联系政府,也无法保证控制人群里的网络设备。” “那现在怎么办” “凉拌。”褚星奇耸耸肩,“本来最近就有泄密的情况,这种事情,隐瞒大众,是瞒不了多久的。君不见到目前为止,有多少牵涉进文本世界、文本碎片的普通人,光是cb10和cb40加起来,就得有接近四百万被牵扯进来的人口。” 陶术看到报道后,也匆匆从北平的实验室赶回来了。 他叹了一口气“幸好只是文本碎片,小玉当场出手,当场竟然就解决了。” 张玉平时不学习义务教育课程的时候,也要接受一些文本世界相关的常识培训,包括文本世界与文本碎片的区别,文本世界的等级等等。 文本碎片与完整的文本世界不同,文本碎片没有内核层,它的融合点直接就藏在剧情层里,只要找到文本碎片与现实世界的共鸣,就能够驱逐文本碎片。 “不过,小玉”,陶术说,“你这次出手太惊人了,把所有人都惊到了。” 从事后的记录来看,从张玉出手,到这个魔幻类文本碎片破裂,只用了五分钟,而无一人伤亡。 当然,也没有留给国家获取异世资源的机会。 毕竟,文本碎片虽然也是极其危险的,却比起文本世界来说,要好处理得多。国家目前众多的超现实类资源,都是从中得到的。 陶术略有些担忧“我回来前,老师和其他上面的相关领导吵起来了。” “一部分人认为,国家状况紧急,一切能出力的,都当出力,应该加强监控特质能力如此惊人的小玉,并且,希望让小玉年满十四岁,就提前加入到特殊安全部队的编制,开始出任务。” “以老师他们为首的,则坚持认为不能违背共和国的法律,剥夺一位公民受教育的权利。更不能让未成年公民出危险任务,否则,与使用童工无异。” 王勇沉吟片刻“最终的结果呢” 陶术苦笑道“老师他毕竟只是搞科研的,得罪的人也多。最后拉上一群朋友据理力争,所得的结果是,小玉继续义务教育,平时尽量不予以征召。但是如有必要,国家会与以临时编制,当然,一切待遇和我们正式的完全一样,并且因为小玉未成年的关系,待遇翻倍。” 几个人都都沉默下来。 陈薇说“我们还活着,我们还在,哪里需要她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子”却终只是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倒是张玉,突然伸手握住陈薇的手,似乎要安慰这位一心替她担忧的大姐姐。 她似乎思索了一会,说“我没有那么厉害。” “是我的特质。” “它针对一部分文本,有奇效。就像特效药那样。这次的文本碎片,也在被针对的范围。” 张玉沉默片刻,说,“从cb41回来,我发现,它,跟你们说的,不太一样。但是,我说不清楚,它,针对的,到底是什么。” 陶术理解了她的意思,竟然陷入了思考,一边喃喃自语“对老师也说,你的特质,可能和普通的惩戒类特质不太一样,这种不一样,到底体现在哪里” “这个文本碎片,我们事后调查,是普通的一本魔幻类古早的龙傲天升级流小说,男主是小说里正义一侧的。为什么,你的惩恶特质能够针对它之前在cb41里,乾坤圈也立刻便击碎了眼睛,打得台阶开始碎裂共同点是什么” 见陶术陷入了学术思考状态,其他人对视一眼,陈薇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小玉好不容易考完试,第一个正常的暑假,而且,我记得小玉马上就要过十四岁的生日了,我们说过要陪她做生日旅行,就总得陪她好好过。” “无论怎么样,反正现在国家也没有额外的其他通知,我们就还是照原计划。” 王勇和褚星奇都难得一致地赞同了这个意见。 暑假开始的生日旅行,他们征询过这位命途多舛的小妹妹的意见,选定的第一站,早已定好,是祖国的西部边防地区。 那里有雪山高原,也有千里草场。适合放松心情,开阔心胸。 张玉自长大以来,便一直呆在小小的江南小镇,去的最远的,无非是前一段时间的长江之行。 她看到网上的图片、视频里的雪域风情时,虽然没有明说,却也有一些轻微的喜悦好奇之情。 但是,事与愿违的是,接下来的几天之内,原本出现频率没有这么高的文本碎片,开始频繁地在中国各地出现。 出现频率,由原来的几周,几个月,缩短到了几天。 而张玉,在再一次突遭文本碎片,而轻易击碎它之后,也接到了第一张正式调遣令。 她没有能够以旅游的名义去往西部边防地区,去看高山雪原。 但是,她刚满十四岁,就破天荒地,将作为共和国年龄最小的军官,跨越喜马拉雅山雪山,前去响应印度政府的求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7章 第 57 章 蓝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天, 高原旷野千里, 人烟稀少, 无边草场,及膝的草正旺盛生长,间或有点点碎花。 天低野旷,仿佛蓝宝石一样的天就在眼前,风一吹过, 如绿色的海洋,波翻浪涌, 草海晃动,露出一、二牛群、羊群, 低着头咩咩地咀嚼草料。 远处,作为蓝天草海背景的,是一座座耸入云霄的莽莽雪山。 澄澈之蓝, 苍苍之绿, 莽莽之白, 组成了三色调,其间,还奔腾着壮阔的大江,一路东去。 在这样的自然风光里,一条铁路直上高原, 火车如直往天上开去。 火车里, 进藏的内地旅人不少, 同车的不少人吐的吐, 脸色难看的难看,有犯了高原反应的,列车上的救护人员抓紧时间在为他们处理。 “小姑娘,你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同行的一位战士问一旁的小少女。 少女眉细细,唇淡淡,眸子圆而大,线条有点儿像猫眼睛,眼色是发浅的琥珀色,眼角总是带着像小动物一样的湿漉漉,身形纤细,望之容貌尚且稚嫩,是年轻的柔和可爱。 她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典型中国学校校服,肩上却别着上校军衔的徽章。 周身别无装饰,只有发间垂着鲜艳到极点的红发带,腕间套着一个金灿灿的俗气镯子。 此刻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端端正正,眼睛望着窗外的高原雪山。 随行的其他官兵,看她年纪小,又穿着一身中学生的校服,因此不叫她长官,私下都叫她小姑娘。 少女张玉却盯着窗外看得出神,半晌,才似乎察觉同行者在问她,略带迟钝地回过身来,摇了摇头。 从入藏的铁路看去,皑皑雪山伫立远方,喜马拉雅山脉绵延无尽,如顶天立地的巨人,立在中国西境。 “印度,在中国的,西南方向” 张玉怀里抱着一本王勇买给她的世界地图,这一本里包括了中国地图、世界地图、山脉图、水系图。 军官点点头“是的。” 手指在地图上移动,小少女听了,便望着远处的雪山,不知道在想什么。 军官看着她的侧脸,就想起自己得到的任务。 印度政府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中国的第三位特质者的存在,指名道姓,与中国做了交换,要求她前往支援。 国家向这位少年年纪的最小特质者,下了征调令,遣她西行。 但收到调令的,不只有这位最小特质者。 调令下得很急,其他的特质者、经历过数个文本世界的特殊安全资深者,也得到了调令,被调去天南海北。 他们去接她的时候,特殊安全部队的美艳“画皮鬼”蹲在她跟前,失却淑女情态地吸了吸鼻子,难过得差点哭出来“小玉,都是我们这些大人没用我们被派了别的任务,不能跟你一起去。” 因此,随行辅助这位最小特质者的,只有他们这些掌握了一定特殊物品的二十几位普通士官、军官。 调令也下也很奇怪,说是急令,实则一路上不紧不慢,要求他们一行人可以放缓行程,先在中印边境逛逛,进入印度境内后,则随时反馈印度的情况,并且随时准备返程。 上面甚至下了命令,认为小姑娘就算去出任务,也不能耽误学业。 一路上硬是安排远程地理教师,给张玉授课。 还给平均学历不低的士官、军官,安排了给张玉补课的任务。 完全不像是出紧急任务的样子。 张玉倒是没有额外的意见,她对一切都安之若素,蹲在火车上写作业,补地理。一路上安安静静,只是一旦闲暇下来,眼睛就一直盯着中国的西南方向,似乎在观察着什么巨大的东西。 她盯着远处雪山,或者说西南方向,看得太久了。 大人们也凑近了看过,但是除却瑰丽的自然景观,一路悠闲吃草的野生藏羚羊等动物,就看不到其他东西。 火车开了几天几夜,终于进了藏,到火车站下了车,又一路坐当地驻藏部队的越野车,到了中印边境。 过雪山,入西藏,一路舟车劳顿,风尘仆仆,作为副责任人,但是因张玉不管事,而成为实际上的此行话事人的中校军官团长何云鹏,一个脸黑体壮,但是心细如发的大老爷们,他是王勇的老战友,被委托了照顾张玉。他觉得虽然他们一行人没有什么,但是小姑娘不一定受得住这个累,因此决定带着一行人在边检处修整几天。 “上面都说了,我们可以不用那么急着进印度。那地方事多,我们养精蓄锐。” 但是等真正到了地方,一行人全傻了眼。 “边检大楼去哪里了” 中印边境,西藏边缘,高原雪山间,设有边检站,建有边检大楼,供边境工作人员使用,是两国间的第一道接触线之一。 通常也会有边防战士驻扎于此。 但是,此刻,原来的边检大楼已经基本废弃了,人去楼空。 何云鹏愣了,挠了挠平头,“我来之前调查过啊,边防大楼,不是紧建在界碑后边的吗” “对了,界碑呢我们开过来这么久,刚刚眺望了一阵,都没看见界碑。” 跟当地的政府部门委派来领路的边防公务员咳嗽了一声 “我们还要再往前开五十公里。” “啊”汽车兵说,“可是,再往前开五十公里,根据gs显示,我们就深入印度境内了啊。没打招呼就过去,不会出事吗” “没事的,你们只管往前开。” 果然,又往前开了五十公里,他们才看到了一座雄立于边境线上的边检大楼,外面站着值岗的战士。 这座大楼看起来就是崭新的,似乎刚建成没多久。 听到他们是进印度执行任务的军人,边检大楼里的工作人员都热情地迎了出来。 雪山脚下的风,即使是夏天,也带着一些凌冽。 一行人进了边检大楼,修整了一下,喝茶吃饭。 准备参观一下中印边境,但是绕着这座边检大楼转了一圈,还没看到界碑。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闹腾起来,一行浑身脏兮兮的,穿着不合体的传统服饰,肤色和相貌看起来就不像中国人,而在中印之间的“外国牧民”,正在叽哩哇啦揪着边检大楼的负责人说着什么。 “怎么了这是需要我们帮忙不”何云鹏问。 边防摸摸鼻子“不算啥大事。”没有仔细地向他们诉说。 等好好休息了一顿,何云鹏一个是受王勇委托,一个也是根据国家的意思,拖延一些时间,不用急着入印。 于是带着一行人,在附近悠闲地逗留观察了一阵子。 白天,他们出去转了转,算是带着乖巧的“小姑娘”张玉玩。 晚上,他们直接住在边防大楼。 因此,没几天,他们就发现了一个奇景 会移动的界碑。 每次他们白天去看,界碑还在边检大楼不远。 等晚上经过,界碑就消失了。出现在离中国边境几公里远的印度村子里。 而天天地,当地的乡政府都要往边防处“送”一群不服气的牧民过边境,回印度村子。 战士们起了好奇心打听。 边防处看这情况瞒不下去,没有办法,只得私下告诉他们,前两年,某一天,边防所在这个中印交接的乡,乡政府办事处,来了一群藏族同胞。 他们很不服气地质问当地乡政府,搞新农村,搞牧民定居政策,凭什么不给他们修房子修路修学校,造水造电 边防苦笑着说“当地乡政府本以为是执行处的疏忽,结果,乡政府派了人去当地一查看,都傻眼了。” 原来边防大楼附近的乡里,有一些村寨,横跨中印两国。 可能隔着一条小河沟,东边的村子在中国,西边的村子就算是印度的。 两边的村民同文同种,境遇却大不一样。 小河沟东边的中国村落,据边防说,前些年刚刚搞了牧民定居工程,加上前些年的新农村,因此是齐刷刷的水泥小平房,路也是水泥路,两边修着电线柱,还有太阳能。 家家户户不说富裕,但起码的通电通自来水,起码的家具家电都是有的。 乡里还建有小学、卫生站,有老人堂。 乡民,穿得都虽然老土,但看起来都是现代人。 西边的村落,就完全不一样了。 全是土坯房,低矮的茅草屋,帐篷。 居民们黑瘦,穿着脏兮兮的藏袍,发丝散,乱身上满是泥垢。 一群似乎活在三、四十年代的牧民,赶着着一群瘦不拉几的牛羊。 到处是光屁股乱跑的,无所事事的学龄小孩子,羡慕地望着隔岸学校上空飞扬的五星红旗。 只隔着一条几百米的河沟,凭什么差距这么大啊 于是,西边的藏民很不服气地跨过河沟,跑到了乡政府处,要求给他们也跟东边一样修路修水电。 没有办法,乡政府只得派了公务员,指着河沟边的界碑告诉他们,界碑河沟的东边是中国,西边是印度,老乡,你们是归印度管的,我们管不到。 好说歹说,费尽唇舌,总算说清楚了国界之别,把这群“老乡”给劝回西边去了。 谁知道,第二边,边防战士一打开边检大楼,列队去巡逻的时候,就傻眼了 界碑不见了。 他们顺着痕迹和脚印,走了好几公里,进入印度境内,才在一个村寨的尽头,发现了界碑。 说话的边防战士摸摸鼻子“然后,在我们去找界碑的时候,乡政府那边,同一群藏族同胞又跑来了。” 他们理直气壮地说,我们现在是中国人了给我们修房子修水电造路我们的孩子要登记上户口进有五个星星红旗的学校上学 这事搞不好,会引起国际纠纷,乡政府没有办法,只能通知了边防。 因此边防战士天天白天要往印度那边悄悄摸,摸过去把界碑摸回来。 但是,一到晚上,西边的印度藏民,就带着锄头锤子,整村过来“挖界碑”,把界碑埋在自己村子外边,然后跑去乡政府提要求归入中国。 如此日夜拉锯,听得一行战士目瞪口呆。 何云鹏说“那、那边检大楼怎么往印度境内移动了五十公里” 边防叫苦不迭“拉锯本来持续了一两年,但前段时间,不知道咋地,乡政府态度大变,松口了,竟然真的答应了那群移动界碑的藏民,给他们修了路,修了房子,还给派医生去看病,接孩子来上学” 这下可不得了,本来,只有一个村子参与移动界碑的拉锯战,结果等这个村子真的改头换面了,更西边的另一个村寨一看,好哇,咱们本来大哥不笑二哥,都一样穷,咋就一夕之间,你们村子都有房子住,有路走,有水电,孩子有学上,还有一群黑瘦但亲切地握着乡民手叫同志的“中国公务员”帮助脱贫了 不就是搬界碑吗我们也能 于是,就仿佛接力赛一样,藏民间口耳相传,一个村寨一个村寨的挖界碑,中国的界碑一夜往西挪数公里,边防战士也不得不越来越深入印度境内去搬回界碑。 但是没有用,界碑仍旧一路西去。 跑来当地乡政府要求“登记户口,修房子修路修水电”的“藏民”,肤色越来越深,语言越来越不像藏语,头发越来卷曲。 最后,边防战士说“咳唉,实在没有办法,中国的国界,莫名其妙西移了五十公里,到现在还在往印度境内移动。我们只能把边检大楼重新改址再建一次。” 又吐槽说“当地的面积哪里还仅仅像个乡啊都可以再往西设个乡了。自从那次起雾后,乡政府的胆子越来越肥了。” 偏偏这事情报上去后,由于中印边界本来就未勘定,上面对乡政府的行为喜闻乐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导致中国的“领土”,莫名其妙新增了五十公里。 而印度一方无可奈何。 他们能警告中国,却拦不住自己国土上移动界碑的居民。 当地的奇闻乐得何云鹏一行人不知说什么是好,乐过以后,也没有放在心上。 修整了几天后,他们便打算跨过边防,进入印度境内了。 来领路的,听说恰好是当地乡政府新来的一位藏族公务员。 他个子不高,有点儿营养不良,年纪轻轻,却有点儿操劳过度的劳苦像,皮肤黑得发亮,像铜铸铁浇的,说着一口奇怪的,带着口音的普通话,用语奇特“同志们,跟我来,印度那边应该有人接应你们。” 他在领路的时候,张玉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何云鹏听说她有“惩恶”的特质,“他有问题” 张玉看了这位藏族公务员半晌,却摇了摇头。 没问题。很干净。 比大多数人都干净。 而且,给她一种,奇怪的熟悉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8章 第 58 章 印方的接待人员是一位健谈的高鼻深目, 容貌英气白皙的高种姓。 深入印度之后, 天气的炎热加剧了。 印度的城市之外,到处都是烂泥土路与破败的村庄、丛林。 印度政府的外表锈迹斑斑、溅满了泥点的面包车在前方领路,何云鹏带着张玉等一众军官坐来时的几辆越野车, 跟在面包车后面。 印方司机极其警惕地左顾右盼, 完全不顾车身被剐蹭,东扭西扭, 将一辆咯吱作响的面包车,开出了悍马在高速公路狂飙的速度,飞过了丛林。 汽车兵在对讲机里呼叫了好几声,他们就跟听不见似的。 越野车只得加紧速度, 才没有被甩下。 风呜得急,叶子时不时刮过窗户, 发出刺啦声。 茂密的丛林间, 张玉忽然扭过头, 往一个方向看去。 “怎么” “有东西, 白的。窜过去。”张玉说。 但是其他军官、士官观察了一阵, 却只见到肆意生长,层层遮蔽阳光的绿植, 没有看见她说的“白东西”。 等离开丛林区,不知颠簸多久, 疲惫的汽车兵换了一轮, 空气里水汽渐重, 窗外看去, 渐渐他们似乎在沿河而去了。 这条河两岸淌着黑黝黝、黏糊糊、臭熏熏的淤泥,河面漂浮着稻草与粪便,磊着粗糙的几级石阶,有穿着纱丽的妇女,正低着头在河边的石阶上浸洗衣服。也有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的赤身坦体者,正缓缓步入这条河沐浴。 河边的村子大多是土坯屋,黄土路尘土飞扬,有光屁股的小孩子在跑来跑去,还有就地而坐的摆摊者组成了一个小小的集市。 印方人员用不熟练的普通话介绍,这是“解脱之河”。 “解脱之河” “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恒河。” 恒河作为印度的圣河,别名解脱之河,贯穿了印度的三分之一国土,在印度的信仰里,代表着连通生死。 他们沿河而去,往印度圣城之一的贝拿勒斯驶去。沿路聚居的村、镇的密度也骤然拔高,路倒还是照样坑坑洼洼,时不时有几个聚着水洼的大坑。 这样坑坑洼洼的土路相当考验汽车的质量。 开了一会,面包车开始飚不动了。 吭哧一声,汽车兵啪地拍了一下在转盘上,前方引路的那辆面包车却纹丝不动。 中国一行人有了不详的预感,果然,下一刻,面包车的印度司机吭哧吭哧跑过来,满头大汗地叽里呱啦几句。 接待员说“请各位贵客稍等一会。正在修缮汽车中。” 没人领路,人生地不熟。没办法,几辆越野车只好停在路边休息,等印方修好面包车。 但是一等就是漫长的迟延,最后中方的汽车兵等不及,跟几位也等得不耐烦的士官,军官,一起拎着工具箱跳下去,帮那边修了半天还没修出个头绪的印度司机抢修去了。 低种姓的印度司机看一群有军衔的外国军人跳下来帮他修车,吓了一跳,唯唯诺诺地感激在站在一旁打下手。 越野车里,对修车不怎么擅长的人都还坐在车上,因嫌天气太热,开了窗户车门通风,还有跳下车,观察四周的。 张玉坐在车上,看到另一头的黄土路上,走来了一行缓缓的印度当地人,尽量穿着贫穷的生活所能拿出的隆重衣着,做苦力活做得弯腰驼背的男性走在前面,抬着藤床,床上是一具用丝布从头盖到脚的尸体,上面撒着玫瑰花瓣和茉莉花环。 尸体两侧和后边,缀着小孩子和家里的其余妇女,一边走一边挥手在喊。 其中最小的男孩才六、七岁,挥舞着手臂,懵懵懂懂地跟着妇女们一起喊。 看张玉盯着这个方向,印方人员知道一点内情,知道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孩是一行人军衔最高的,也是印方主要迎接的贵客,连忙为她翻译“这是葬礼,他们在喊,湿婆大神,您的名字是唯一的真谛。这应该是死去的妇女,她的丈夫、儿子、丈夫的兄弟们、妯娌、婆婆,送她去贝拿勒斯,在恒河边火化。” 他听到少女说“可是,她,还没有死。” 一只苍白的脚从丝布里弹了出来,虚弱无力地伸着脚趾头晃了晃。 那个最小的男孩儿惊奇地叫了起来“奶奶,妈动了,她活着。” 妯娌们互相看了一脸,低下头去,年纪最大的女人叹了一口气,她看起来大约有五六十岁,满脸生活刻下的褶子,她把那只脚塞了回去,扫视一圈。 所有的男人,包括丝布里妇女的丈夫一生了痨病,不停咳嗽着的病弱男人,都移开了眼。 老年妇女慈爱地抚摸了一下男孩儿的头顶,答道“孩子,你的妈妈病得太重了,治病吃药太久了。可是,你还要上学,你爸爸还要治病,你的堂姐们还要出嫁。你记着,她死啦。” 男孩儿懵懂地点点了头。 于是队伍便安然地继续往前走。 但他们再往前走的时候,便被一尺红绫拦住了。 异族的少女拦在他们面前。 “她,还,活着。” 他们听不懂她的话,她身边的婆罗门的大人,翻译了她的语言。 小男孩儿便笑起来“奶奶,我没看错” 送葬的队伍诚惶诚恐的,但是他们眼里的婆罗门大人碍于少女的意见,略有为难,却仍旧说“人还活着,叫她起来。” 老年妇女便对那藤床上裹盖着丝布的尸体说“大儿媳,你活着,还是死了” 那尸体透过薄薄的丝布回答,声音气若游丝“先生,我的孩子还要上学,我的丈夫还要治病,求求您,我是死了的。” 男孩儿骇了一大跳,眼神在盖着尸体的丝布和少女间犹疑,似乎不知如何是好。 生的人说着死了的话。 死人却为生人求一线生机。 解脱之河的河畔,河水散发着腐臭,表面却仍旧是浑浊的平静,照着天空的浮云与盘旋的秃鹰。 少女的红绫终于垂下。 翻译转述的一刹,她宛如霎时分不清水底冥府与天上浮云,谁是谁的倒影。因此只能怔怔地无言,任由送葬的队伍离开。 远处丛林里,一抹白影一窜而过。 何云鹏放水回来,便见少女紧紧握着腕上嗡鸣的金圈,红绫缠在她的胳膊上,柔和地轻轻地抚着她的背。 “怎么了这是” 半晌,少女却只是一语不发。 她的目光不断地在天空河面梭巡,时不时在那些因为做苦工而伤痕累累的黄土尘间的黝黑居民身上掠过,又似乎在忍耐,又似乎在寻找什么。 “我不知道。”她说,“我不知道。” 汽车终是没有修好。 重要的零件摆在一边,便被那些小小而勤快的手不知不觉摸走了。 印度司机苦着脸去追打那些小孩子,然而终没有用,他们宁可挨几顿打,可以换钱的金属零件,也是不能交出来的。 汽车兵看那些瘦弱不堪,头大身子小的小孩子摇摇晃晃,而他们的父母们围在远处,便制止了印度司机。 更糟糕的是,他们已经为此耽误了大半个下午。 剩余的时间,不足以在日落前赶到贝拿勒斯。 而外地人都知道,不要轻易在城市安全区以外,包括城中村,和更危险的城市以外过夜。 谁知道会有什么。 拿着镰刀的野兽 一群瘦弱不堪,白天还是人力车夫、农民、小商贩、煤炭工的强盗 谁都不知道。 幸而印方接待员是一个婆罗门,作为婆罗门,他在附近的村庄,也有认识的七歪罢拐论得上关系的大学同学的老家当然,也是属于婆罗门的一个姓。 毕竟,印度的大学的圈子说大,算不上太大。 房子很好找,一大片土坯屋,烂泥房,茅草屋过去,远离村落的主体,一大片造型华丽的房子连成片,略有些像中国浙江农村里富裕农民盖起来的那种小洋楼,走廊连接,还带着专门停轿车、骡马的仓库。 只是紧紧挨着小洋楼的,有一些极不体面的木板搭起来的小隔间,进出的似乎是仆人。 这家主人听说是儿子的同学带着外国客人,便十分热情地迎出门来。 一排穿着卡其色衣服的仆人,男仆齐刷刷弯腰,女仆跪在地上迎接他们。 他们低眉顺眼,给他们拿来了拖鞋换上,就把客人换下的鞋子拿去洗了。 女仆则跟在他们身后撒香料和“洁净”用的盐,主人家解释,因为他们过来的方向,那个是低种姓居住的,所以要为客人祛除肮脏,是一种仪式。 搞得一群共和国的军人十分不自在,只能强行按捺。 晚餐安排了咖喱鸡肉,闲聊间,主人家的小儿子领着一群男仆回来了,身上血淋淋的,看有客人,连忙叫了女仆先服侍他沐浴去了。 那血淋淋的样子,何云鹏他们私下跟印方接待员打听,出身印度乡村婆罗门家族的接待员从小见惯了乡村的习俗,自然地答道 “应该是去处理了。” “处理” “冒犯他们一家的人。” 一行人悚然得知,由于大儿子和这家的老爷在县里当公务员,留在家的除了女眷,就只有小儿子。 因此小儿子时不时地就要巡视村子土地,像今天这样子血淋淋地回来,就是有一些不恭敬的村民,被他处理了,可能是不小心溅了血。 这家的成员据说还有一个女儿。但是他们并没有见到,似乎是因为十四岁的小姑娘正在待嫁,不久就要举行婚礼,因此不能随便见外客。 这一切在仆人恭敬地跪在床边,端来洗脚水,小心翼翼地要为他们脱鞋洗脚开始,终于让一群出身中国普通家庭的共和国解放军忍受到极点了,虽然说入乡随俗,但是他们宁可跳起来,去睡停在院子里的越野车上,被蚊子叮得满头包。 而张玉精神一直在高度的紧张状态,大而圆,带着多情的猫眼痕迹的眼睛,一直半合着,神态锐利无比,似乎一直维持着倾听的姿势,除却何云鹏他们之外,谁敢接近,她便要暴起一般。 但是,不待何云鹏他们忍无可忍,委婉地提出睡回越野车的提议,好客热情的主人家惊慌失措,整幢房子都熄了灯,印方接待员如丧考妣地摸进来 “纳萨尔来了” “纳萨尔” 印方接待员浑身抖得跟筛子一样,近乎神经错乱地喃喃自语“不应该啊,不应该啊,这里不是他们活动的地带啊” 看他吓得都在喃喃自语了,何云鹏忍无可忍,掏出特许被带上的手枪,顶在他太阳穴上 “你给我说清楚” 他厉声道“一路上,我们就觉得不对劲,印方特邀我们前来,说好是军方交接,为什么只有你带着个印度司机,和一辆面包车还有,纳萨尔是指什么” 接待员两腿战战,听着外面主人家的兵荒马乱,总算说了实话“纳萨尔、纳萨尔,就是你们中国人经常讲的,毛、毛派游击队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出来之前,新德里外面的城市就都被纳萨尔包围了他们明明本来只是固定一带地区活动的政府、政府好不容易绕了一条路派我出来” 枪顶得更紧了,接待员咽下一口唾沫 “让我出来把各位接回去,人少,不容易惊动纳萨尔,我熟悉当地的路可以绕过纳萨尔的包围” “啊” 灿烈的惨叫声伴随着笃笃笃的枪击声,在夜里的空旷地传得很远,有人慌乱地喊着“纳萨尔来了” 窗外一个巨大的白影一闪而过,接待员一下子尿了裤子,险些瘫倒。 而压抑了一夜的张玉,却骤然一松,眼睛一亮,既是为无形的忍耐不必持续,也为的是找到了自己要找的。 混天绫飙起,她的脚尖在窗沿一点,直直地追着白影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9章 第 59 章 深沉的夜色, 印度农村的大地上,万马齐喑, 电力所带来的光明, 只在极少数的点上闪烁。 泛善可陈的基础设施,坑坑洼洼的道路,导致即使是农村中居住的高种姓大地主,依旧面临时不时断电的风险。 炎热的夜晚, 湿润腐败的恒河岸边,与茂密的丛林, 繁盛的野草, 是成群而个头奇大的蚊子繁衍生息的绝佳场所。 它们盘旋着如一团团黑云, 吸食动物与人类的血液。农村的小孩子经常会因浑身的肿包而发高热得病死去。 但是,无论是漆黑的夜, 还是成群的虫豸, 都被村庄骤然亮起的一大列火把所惊动。 这片村庄主要是低种姓中的下等人, 还在边缘,住着一两个离群索居,佩戴铃铛, 住在一吹就倒土屋里的贱民家庭。 这片土地刚刚被附近的婆罗门地主少爷,带着自家武装起来的仆人、警察和兰维尔湿婆军, 给“筛理”了一遍, 交不出税的农民, 十几具被砍下头颅的尸体被捆在树上示众。 他们的女人, 一群衣衫褴褛, 满身疮疤,骨头毕露,像一节节麻绳的女人,一部分被拖去供这些人泄欲,一部分因为反抗,全家被灭口,一部分人逃过一劫,连哭都不敢大声地躲在屋里。 她们正准备等兰维尔湿婆军和婆罗门地主少爷离去,摸着夜出来悄悄为丈夫、兄弟收尸,却被挨家挨户地敲响了门。 一群陌生的,夹杂着异族面孔,身穿迷彩服的背枪者带着惶惶然的她们,来到了村子的公用空地上。 那里围了一圈举着火把的陌生外来者,火光夹杂着几束手电筒的光,照得空地灯火通明。 她们看见,村民们都站在一边,地上正躺着十几具无头的尸首。 个别妇女从熟悉的服饰、身体细节中,辨认出了她们的亲人。 “啊”她们从喉咙里挤出了似野兽,似哭泣的声音。 这些无头的尸首,不仅昭示着她们失去了亲人,也昭示着她们当中的不少人,后半生将在社会中无处容身,或者逃离村庄沦为半妓半乞,或者在丈夫亲族的逼迫下投身火海殉葬。 正这时,外来者们小心地裹着一些头颅过来了,小心地与尸身摆放在一起。 他们没有别的举动,甚至退后一步,示意妇女们可以过来认领这些尸骸。 村民们乌压压一片,不敢高声说话,悄悄打量这些外来者。 外来者由两拨人组成。 举着火把,头扎巾子,背着枪,肤色黝黑,由贱民、中低种姓组成,身穿与树林的迷彩服,自称是纳萨尔游击队;另一拨人是一批东亚面孔,穿着同纳萨尔游击队相同的制服,只是戴着的帽子和衣服上,都别着一颗红色星星。 东亚面孔的,明显纪律更严明、精气神比纳萨尔游击队更矫健,他们单独列队在一旁,却与纳萨尔们十分融洽,不分彼此。 有见识稍微广的青年村民在人群里压低声音说“我听过这个名字,他们听说是给穷人出头的人。” 这时候,更让村民们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远远地,那户被全村远离的不可接触者家庭,被东亚面孔的“红星星”扶了出来。 一个老妇人,破布挂在身上,遮不住干瘪下垂的乳,身上好几处腐烂的伤痕,千沟万壑刻在凹陷的脸上,花白的头发散乱,浑浊的双眼接近瞎子,牙齿掉得差不多了。 还有瘦得四肢跟芦柴棒一样的小男孩。 这个家庭的壮年,一对不可接触者夫妻,已经在一次过度的饥饿中,为了养活老人和孩子,偷偷渡河去偷掰玉米,因此被看惯田地的农民打死了。 赤足的祖孙俩走了一段路,就再也走不动了。 年轻的东亚面孔们,在众人震惊的眼光里,脱了自己的外衣,披在老妇人身上,又脱下自己的鞋子,蹲下来,为赤脚的达利特祖孙俩穿上了鞋子。 又一人背一个,把祖孙俩背了起来。 他们说着奇异的,带着口音,却仿佛是一进耳朵,就自然而然能让人直接听懂的印度土语 “同志们,我们在村东,发现了一家人。他们住的屋子要塌了,老人家和小孩饿得走不了路。给他们喂了一点水,带过来给医疗兵看看。” 老妇人被背在年轻的背上,透过粗糙的军装,温度传过来。 她平生,被当做畜生的时候多,因此熬夜干活,早早熬坏了眼睛。半瞎的她,看不清这张脸孔,只能粗粗地辨认出最显眼的,他们帽子上的红星星。 然而,还有许多的东亚面孔,与纳萨尔们一起,从村子的各处,或背或搀扶或抬着藤床,带来了一些生着重病,无人理会等死的孤寡老弱。 说“他们的屋子环境太差,在那医治恐怕要感染。” 他们中的一些人,和一些套着白衣,帽子上也绣着红星的女性,戴着听诊的诊筒,背着医疗箱,在村子空地外围,不知道什么时候搭起了帐篷,搬了个小型发电机,亮着发黄的灯泡,正张罗忙碌着把这些病人抬进去。 扑在尸首上嚎啕大哭的妇女们回过神来的时候,有几个白衣的红星星的女性,默默蹲下来,温柔而无畏地帮她们缝合丈夫的头颅。 他们对妇女的温和,对贱民的平等,对老弱病残的医治,对村民们的礼遇,让村民们都放松了下来。随后,便对这群人生出了极端的好奇他们平生里,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其他红星星们和纳萨尔们,已经搭好了简易台子,拿了大喇叭,站上去,说 “相信,乡亲们,已经听过了我们的名字,我们是纳萨尔游击队,也是你们的兄弟。” 他们发表了简单的演说,表示将为村民们分了婆罗门、刹帝利的土地和浮财,把地主全家绑到村民们面前,为他们报仇。 他们说到做到,首先运来了一批人。 这批人是附近的婆罗门大地主的仆人管家,忠实地执行破家灭门的命令,有时候,他们比婆罗门主子都还凶狠,甚至和警察、湿婆军一起,屠灭一整个小村子的种姓。 绑着他们,令他们跪在台上。 而最后被绑上来的,是一群肤色白皙,养尊处优,衣着华丽的婆罗门。 当着这些人的面,红星星们和纳萨尔一起,焚烧了从洋房里搜出来的地契、高利贷欠债券,欠税单子,成沓的村民欠水电费证明天可怜见,村子里几乎没有通过自来水和电,因为没有人付得起水电费,也没人知道自己又是怎样欠下这成沓的水电费的。 村民们一阵震动,不太敢看地,一眼一眼瞟着这些往日里贵不可攀的贵人,又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些压弯了他们脊椎的债券在火里化作灰烬。 火光照着他们大为震撼的表情,于是嗡嗡地有私语了。 但是,在接下来的诉苦环节,村民们中的大多数人,并没有主动上前的。他们畏惧地望着那婆罗门,不敢上前,手划着,喃喃地念着神名。 那个为首的婆罗门中年农村妇女身穿高级纱丽,喷着香奈尔跪在台上,却轻蔑地撇了撇涂着国际名牌口红的嘴,嘀咕了一声,大意是“冒犯婆罗门,不安分,下辈子如何如何”, 另一个年轻的大学生婆罗门少爷则大声地呵斥“你们要跟一群连贱民都碰的人为伍吗等警察部队来了,灭了你们的村子” 村民明显更畏惧了。 纳萨尔们里有几个年轻的便有些急了,他们是刚刚被拉进内的,没有太大经验。他们的新同志们,带来的全新的办法,很多他们是从前没有尝试过的。 何况,这一带,并不是红色走廊,不是纳萨尔的活动老区,当地民众对他们的印象尚且局限在政府的污蔑当中。 头一次尝试,便有遭遇挫败的前兆,叫他们难免有些心急,其中几个立刻堵住了几个婆罗门的嘴,对着肚子狠狠来了一拳,叫他们闭嘴了,才鼓励村民们说“我们给穷兄弟姊妹撑腰,你们受过他们怎样的苦,就怎样说来。我们要对这些人进行审判。” 但是底下仍旧只是骚动。 东亚面孔里为首的红星星们,把纳萨尔游击队的拉到一边,低声说“印度同志,别急,一步步来,这里情况复杂,不但有阶级矛盾,还有为了实质是阶级矛盾,但是却根深蒂固的种姓、宗教问题,一步到位是行不通的。” 他们给纳萨尔出主意“骤然要诉苦,以我们的经验,大部分人都是不敢信我们的。一半是固有的旧思想,一半是只怕我们是草头班子,跟这些婆罗门是一路人。毕竟过去几十年,印度的政府和警察都是这么欺骗他们的。” “我们可以先给乡亲们分地,分屋子,分浮财,填饱乡亲们的肚子,治病,帮他们干活,跟他们唠嗑,拉近距离。不要急着触犯宗教思想,也不要急着诉苦,真心,才是最重要的。” 红星星们示意纳萨尔们看村民们的表情 他们虽然畏惧掌握释经权的婆罗门地主的话语,但是因为外来的纳萨尔们、红星星们,一开始就为他们治病、温和,礼遇,帮扶老弱,他们半信半疑,犹豫不决,但是身体却还是放松的。 东亚面孔的红星星们说“我们可以一步步来。等我们的真心,换得了乡亲们的真心,那时候,比如,我们对宗教、种姓思想顽固的中老年人,就说他们不是好婆罗门,好婆罗门应该如何如何,他们却如何如何,他们才是该下辈子做牛做马的。” “对思想不僵化的青年人,则要一步步深入破除大部分宗教、种姓思想,争取把他们短时间内大致立场拉到我们这边来。其中,对于达利特、低种姓中的低等职业、妇女,你们一贯的做法就很好,这些才是我们的根基。” “等乡亲们心里,相信我们胜过相信这些高种姓,那时候,再搞诉苦,搞改造。” 纳萨尔们有些发懵,苦笑道“要是直接杀人分地就好了。” “你们以前太粗糙了,”红星星们摇摇头,“把他们留到乡亲们愿意上台诉苦后再杀,比现在杀用处大好。现在杀人,只是杀人报复,乡亲们会觉得震撼,也会同等畏惧。把他们留到诉苦后再杀,是审判,乡亲们只会觉得痛快,会觉悟。痛快和觉悟,比震撼畏惧好。” 纳萨尔的一个小年轻,赶紧掏出一个小本子,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铅笔,把红星星们的话记下来。 纳萨尔为首的那个,年纪稍微大一些,挠着头叹了一口气“组织只在中国培训了十来年,但七八年的时候,就把我们赶出中国了,不给我们继续培训干部了。后来我们都是自己摸索,很多经验都是实践出来的,但是印度的社会环境又恶劣,我们不断地失去有经验有文化的老同志,所以只能采取这样的手段。” 红星星们便带着安慰,在他们的肩上拍了拍,说了一句“今时不同往日”。 在他们教学相长的时候,远远地,一道雪亮的光伴随着红绫,在丛林间穿过,追逐着前方的白影。 虫豸、野兽,乃至于植物,都自动避让了这两道身影。 最终,红绫越来越快,终于拦在了白影前,在一处悬崖边逼停了它。 金环飞跃,红绫环身,少女锐利的目光盯着眼前的白影显出真身这是一头巨大的,头尾足有十来米的老虎,浑身的皮毛雪一样的洁白。 一头白老虎。 白老虎便终于开了口,它的音色是一个如管弦一样清越磁性的少年音色 “我不想伤害你,请你也不必跟着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0章 第 60 章 悬崖边, 风烈烈。 白色的老虎口吐人言,它的语言不似任何一种人间语言,她却毫无障碍地听懂了它的意思。 少女没有意外, 她盯着白老虎顺滑的的皮毛“你吃了, 东西。” 它掩盖在皮毛下的肚子似乎在发光, 里面横冲直撞着一团团发光的人形。 毛茸茸的老虎脑袋歪了歪, 晃了晃沾到皮毛上的小虫子,轻轻抬抓放过了它们。 它打正要说话,却打个嗝, 这一个嗝, 让雪白皮毛,举止庄严有度的老虎有些无措, 它想维护庄严典雅,大猫的本能却不由自主地驱使尾巴尖颤了颤,便轻轻扭过大脑袋,磁性轻灵的声音答道“我只是吞了一些早该消失的东西。” “倒是你,灾劫已至, 却不知自己的危险。” 少女便蹙眉问道“你是,谁” 大老虎摇头晃脑,大大的猫眼愣是飞出了凌波目的美妙,它没有答话, 只是朝悬崖凌空一跃, 红绫相缠却不伤害它, 便被它轻轻挣脱, 四足踏云而去。 “”她一惊,脚尖一点,横飞悬崖,直追白虎。 但是白虎早已凌空而去,出了密林,恒河水汽托着它漫步而行,无论她如何紧追慢赶,她永远离它有数尺之遥。 而天边已然晨曦微光。 早早起来的人们,在昏暗却已有微光的河边,见到了在空中前后相逐的少女与虎。 其中的一些人慌忙跪倒河岸边,头顶地,双手合十,竟就地喃喃祈祷起来。 渐渐,河边跪倒的人越来越多,祈祷声便聚成了众。 白虎却漫步空中,饶有兴致地观察人间,时不时地一张口,便吞噬了恒河沿岸的祈祷者,祈祷声汇聚成的一些人形光团。 少女一路固执地相随。 等行到某处,白虎似乎又吃饱了,便打嗝落下。 它回首,见少女仍在它身后,固执地,非要它给出一个答案。 便似嗔似喜,叹道“痴儿。” 浑身微光显现,摇身一变,白色皮毛的虎,竟显化一尊少年之神相,莲花为冠冕,纱衣披身,容貌轻灵俊美,无数飞天香花虚影显现,佛音仙乐浅唱。 落伽山上慈悲主,潮音洞里观世音。 但是再行数步,少年神祗的模样;又幻化作慈眉善目的恒河女神模样,恒河滔滔,送来两岸肥沃; 再行一步,又复原作白虎相,吞食诸神。 一行七十二步,便有三千变化。 他既青春年少,又老成稳重,既是俊美的男儿,又是妩媚的女儿。 既曾现华冠帛带王子皇孙容,也曾有低眉赤足苦行僧侣貌, 眨眼是千年无声穷苦人,变换作义旗高举杀身士。 最后一步,他回身一望,定时,是一位背着枪,打着绑腿,高瘦的少年,目光纯粹坚定,头戴土帽,土帽中间却别着一颗闪闪发亮的红星。 他问少女“你可认出了我是谁” 她怔怔地摇摇头。 他便莞尔一笑“人世诸国,我有百千相。红尘万丈,你有一真心。痴儿,什么时候认出我的真貌,辨出你的真心,再来寻我。” 诸容千相一晃而过,皮毛雪白神异的虎,又在身前。 晨光大亮,秃鹫已在恒河上徘徊,白虎朝空一跃,化作无数光点消失了。 少女独孤地站在河岸边,远处,何云鹏他们终于找到了她。 “上校,我们找了你一晚上,你去哪里了” 何云鹏神色匆匆而严肃,都叫上了军衔 “昨晚,纳萨尔派已经包围了附近,我们趁机夺车而出。” “刚刚,我们接到了国内的通知不需顾及其他,立刻返回中国,印度政变了。” 越野车已经开到面前,上面还留着几个弹孔。 张玉准备上车前,何云鹏忽然问“小姑娘,你之前,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感觉”她回头,听到何云鹏问“比如,纳萨尔游击队来临前,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少女答道“枪声喊声” 何云鹏搓了搓手“不是这种感觉,这些我们也听到了。我是说,比如你的特质,有没有什么异动” 少女有些迷惑地看着他“脏东西,一直有,这里,河上,城上,很多。” “其他的呢” 少女实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便摇了摇了头。 何云鹏见此,打了个哈哈“那就好,走,我们上车吧。” 他向其他战友悄悄使了个眼色,不动声色地,将放枪的位置调整了一下。 “印度政变了” 坐在火车上的陈薇接到消息,吓了一大跳“那小玉怎么办” 陶术安慰她“别急,听说已经撤了大批国人回国,撤下所有通往印度的航班,而且边境驻军开始严防死守。我听老师说,小玉作为宝贵的特质者,他们是第一批得到消息的。现在肯定在赶回国的路上。” 陈薇却还是神思不定,心有不安,问道“王队他们去日本,有消息吗” 这列通往远东的火车是老式的绿皮火车,信号极差。 “听说日本那边是灵异鬼怪类文本,王队和褚哥,刚好克制这类文本,问题不大。何况又不是只有我国的特殊安全部门,日本和美国的特殊安全人才也在那等着他们汇合。” 陈薇只能点点头。 她和陶术被调往东北,与俄罗斯方面接应。 俄罗斯出现的文本,据说他们两个的辅助类能力正好合适。 俄罗斯方,在西伯利亚的一座定居点等他们。 但是自从在国界处换了一次火车,上了俄罗斯的火车部分后,两个人简直是坐卧不安。 无他,太慢。 年久失修的铁路,不知道服役多少年的绿皮火车,慢腾腾在地轨道上爬。 还有人烟的时候,从车窗看出去,他们亲眼目睹了一位老太太骑着自行车,悠哉悠哉从火车边超过去。 他们问目前火车速度的时候,火车上总是带着可疑酒气的乘务员,口齿不清地安慰他们“没事的,总能到的。总能到的。” 如果不是他们的目的地在西伯利亚一个小城,坐飞机到莫斯科再转坐火车到小城,要花更久的时间的话,当时陈薇差点就说了“你干脆让我们下车自己走过去好了” 信号很差,又没有网,只能拿着下载好的电子书、小游戏打发时间,还不敢多玩,生怕充电宝没电。 二人百无聊赖,只能靠看沿途的风景打发时间。 沿途的风景,带着西伯利亚的壮阔,却叫人更加烦闷。 蓝天平原,绿草如茵。 沿线的城市,坐落在青翠间,但是完整干净的街道,逐级的台阶,方正而规划统一的苏联式筒子楼。 但是,这些城市都是空荡荡的。 看似干净的街道上,没有人,生锈的车辆被废弃在一旁。一条条裂缝遍布柏油马路,裂缝间钻出野草。 居民楼一个个的窗口像一个个黑色的洞,夜间看不到一点灯光。望去,只有风凄凉而呜呜地进出。 狗熊与鸟类,在城市里光明正大地走着,寻觅食物。 一路上,火车开了不知道多少路,沿线全是这样被废弃,死寂得宛如鬼城的乡村、城镇。 自苏联解体后,大批大批这些边境城市、西伯利亚城市被废弃,居住者都迁往俄罗斯的东欧领土。 城市的整个外形还在,人却没有了。 宛如一个个人类文明的空壳,早已死去多年,唯有昆虫式的外骨骼尚存留人世,等待腐朽风化。 最震撼的一次,他们看到路边的一座城市,建得如堡垒一般,齐刷刷停着一排旧式坦克。 但是这些坦克,却早已失去保养,齿轮上爬满青苔和锈迹。战争的利器,也早已自然而然地化作废墟的一部分。 这样的风景是独特而苍凉的人类文明的遗蜕,刚开始看,叫两人感到震撼,感受到了沧海桑田的壮丽苍凉之美。 但看久了,莫名地,就生出了无法言喻的憋闷与难堪,仿佛人类文明在西伯利亚,遭遇了一场又一场狼狈仓皇的败仗,留下战败的碑文遗迹羞辱后人。 他们也曾好奇地向醉醺醺的乘务员询问,这些城市里是否还有活人居住。 “有些有。”乘务员说,“没有水,没有电,一些走不动了,也不肯走的老头老太太在里面等死。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那他们为什么不走”他们望着这些苍凉的城市,问。 乘务员说“只要能走的,都走了。剩下的,不是走不动了,就是老顽固,想着这是自己一砖一瓦为伟大苏维埃建起的城市,死也不肯走。” “没人想去拿这些城市里的资源么比如,零件、钢铁之类的。” 俄罗斯壮汉乘务员略带好笑地看了他们一眼“扒出来,运到哪里去没有汽油,没有道路,没有交通运输工具。西伯利亚大片的无人区,卖给谁” “这些地方是没人扒的。但是,铁路附近倒是经常有” 他话没说完,铁皮车厢一阵闷响,车长大叔的咆哮声隔着几条车厢都能听到,“这些该死的小偷、杂碎又来扒火车” 体接近两米的乘务员撸了一把袖子,说了一句“别担心,这是常事。喝醉酒,扒火车想偷货物的附近小贼。没被碾死的,扒上来了而已。” 然后没工夫和他们继续说下去,也咆哮着支援车长大叔去了。 这辆绿皮火车上的客人少得可怜,是货、客两运的。客运的几节车厢只坐了他们两个。 而咆哮传来的方向是货运列的方向。 陶术、陈薇面面相觑。 陶术推了推眼镜,勉强说“以这个行进速度的火车来说,扒上来,是有一定可行性的” 正此时,轰隆一声,他们听到车长的咆哮“紧急停车,前方的铁路被炸断了” “我,他们一群农民,哪里弄来的炸药” 然后是乘务员的咆哮声“你们有枪,你们” 他的话似乎被消音了。 纷乱但是有节奏的脚步声,似乎不止一个人,从货运车厢的方向,向客运车厢奔来。 火车沿线再过去一些,一座被废弃的西伯利亚小城,一位老人,正慢吞吞,吃力地顺着马路,走向空荡荡街头的木棚子。 她手里抱着一把野菜,几根木柴。 她的老伴,正蜷缩在木棚里等待着她回来。 他们是这座城市最后的居民,唯一的活物。 水、电、通讯都早早停了。毕竟城市早在上世纪末便逐渐废弃,没人会为了几个苍老的留守者而供应电力、供水,设立邮局。 于是,这里宛然又回到了原始社会。 老太太尽力地抱着柴火与野菜走得快一些,她的老伴生着病,饿了一天了,她知道,他们终有某一天,要倒毙街头,与这座正在风化腐朽的城市,一起变成曾经存在的伟大祖国的碑文。 走了几步,她忽然停住了脚步,她发现了前方有几个“东西”。 这些东西怪模怪样,长着两条胳膊,两条腿,还有一个身子,一张方方的,苍白的,没有褶子的脸,一身绿色的衣服。 她辨认了半天,忽地想起来,哦,这些竟然是人,而且是些年轻人。 老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外面的人了。她竟然没有认出这些也是人。 这些人,正在她的老伴身边围着。 她怯怯地想他们是来干嘛的 难道他们,还有好抢的东西么 走了几步,她却辨认出,他们正在拿着一个东西哦,那叫针筒,他们在给老伴打针,她迟钝的头脑,想起了这个举动叫做打针,她毕竟也曾是大学生。 他们在给老伴打针,一个女性,正温柔地喂着老伴喝着一碗水。 听到了她接近的动静,他们回过身来,她便惊异而糊涂地望着他们的帽子,想噢,这可真是,好眼熟。 我在哪里见过。 老头醒过来了,他也愣了好几秒,一动不动的。 扶着他坐起来的年轻人便担心地问“您没事吧” 他有着苍白粗糙的,被西伯利亚冷风吹拂的肌肤,有着白金色的头发,温柔的蓝眼睛,有着坚毅的,时下大多数年轻人不会有的神态,他们穿着老旧的那种绿军装,帽子上,还绣着一颗红星星。 他的同伴拿着一面镰刀斧头的红旗。 他们正纳闷地看着两位老人呆愣的神态。 “我们是布尔什维克,老同志,请问,这里是哪里” 老人却颤巍巍地,伸出手,在他的帽子上的那颗红星上摸了又摸。 那边,呆愣愣地站了半天的老太太,却忽然冲了上来,以不符合老人的矫健,扑进了陌生的年轻布尔什维克怀抱里。 她嚎啕大哭了起来。 年轻人纳闷而害羞地扶住了老太太,问“抱歉、但是,请问,这是哪里这里是苏维埃吗只有你们两个吗” 老太太终于抬起头,满是褶皱的脸上,全是泪痕。她哭着说 “是的,同志,是的,这里是苏维埃。我们伟大的祖国苏维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1章 第 61 章 夏天的西伯利亚, 太阳几乎一天到晚都悬在天际。 一座座城镇, 一座座工厂因为无人维护被废弃, 残存的居民, 不断地缩小,缩小,往居民点缩拢。 远离城市的一个大型居民点,它被广袤荒凉的原野、森林包围着, 建在原来的苏维埃集体农场附近。 “祝贺我们伟大的祖国苏维埃”一群拎着空瓶子的酒鬼在街上边走边嚎。 他们体高大,却早早因常年的躬耕,弯了背脊。 这是一群俄罗斯农民。 他们一天的耕作结束了,在铁皮房、木屋组成的仅仅几百户人家组成的居民点街道上,勾肩搭背着高唱过去的歌曲。 来往的行人, 都纵容他们的失态。 一个春天熬过去了,是一件值得失态的事情。这证明,起码到这一年的冬天前,一家人活下去的概率更大了。 小孩子只穿着一条短裤,穿着破旧的凉鞋跑着,朝醉汉们吐吐沫, 大笑, 然后开始扭打。 他们不上学, 这里也没有学校供他们上。 等到夏天的时候,他们依旧会穿着这双破旧的塑胶凉鞋, 单薄的外套, 在冰雪世界里, 冻着通红的脚丫。 一个冬天过去,或许森林会多出几堆新垒的小小土包。 居民点外早已多了一排新土包,那是熬过一冬,却在春天里,因为没有食物而饿死者的新坟。 这个居民点的人口在不断地缩减。 但不远处,就有一座远东小城。 那是一座靠贩卖石油、木材等资源建起来的小城。 城市建得有东欧小城的风,其中的一部分市民生活得起码像现代人。 但进城处,有警察看守。他们懒洋洋地,只有在那些衣着破烂,看起来像是居民点的“小杂碎”的小孩、少年想进城的时候,才会挥舞着警棍威胁驱赶他们。 入城处的公路车站商店里,一位瘸腿的老人缓缓走来。 警察知道他是附近的穷人,来买小商店买“酒”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有看见。 毕竟,俄罗斯这样的人太多了。 这样的生活,这样随时在饿死,冻死边缘的人,只有酒能抚慰他们。 瘸腿的老人衣着破旧,但是却洗得干干净净,他尽量地,挺直背脊,有尊严地进了商店。买了一瓶三十卢布的“酒”,揣着出来了。 他踉踉跄跄地往城外的居民点走,和一群儿童、少年们错肩而过。 那些小孩,出生在广袤森林里零散居民点的小孩、少年,他们暴力、满嘴胡话,试图混进城。 他知道他们混进城想做什么。 他们是去活命的。 这些本应该在宽敞明亮的学校里,学习科学,学习航空知识,学习祖国的未来的孩子,将会随手抢掠城中行人的背包、食物,沦为城里的混混、少年犯罪者,警察嘴里的“该死的小杂碎”。 但是,他们只是去活命的。 老人沿着苏联时候遗留下来的公路,一边走,一边喝,最后,他走回了居民点最外面,那里有一座小帐篷,堆满了杂物,就是他住的地方。 他举着浴液,听到了农民们一边喝被充作酒精的防冻液,一边嚎叫,发泄自己靠偷大农场主的玉米、土豆,三三两两去木料场偷木料,板材,才从冬天苟活下来的庆幸。 于是,他也醉醺醺地,喃喃地跟着那些农民一起高唱早已逝去的,上个时代的歌曲。 歌声传不远,人间无和声,只有西伯利亚的风,卷起林海涛涛,为他们伴奏。 “祝贺我们伟大的祖国苏维埃” 风里,却有合唱声,为歌声接上后半截。 老人醉醺醺抬头看去,却见,远方,从森林,从早已废弃的死城的方向,远远地,有隐隐地,一大列人来了。 但随着队伍越走越近,他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列人马穿的是一身的绿色军装,带着帽子,帽子上绣着红星。 老人呆了,开始揉眼睛,拼命的揉眼睛,但是仍旧看到了那些红星,看到了这列队伍里飒飒的镰刀锤子红旗。 他愣了一下,忽然脸忽地涨红了,他的胸膛开始上下剧烈的起伏。 寡头财阀,驱赶他们,把一切生活品翻几十倍卖给他们,抢夺他们的土地,他都没有这么愤怒过。 可是,他们怎么敢,怎么敢让自己的打手团伙穿成这样 瘸腿的老人爬起来,他挥舞着啤酒瓶,愤怒地朝他们咆哮起来 “滚出去滚出去” 他忘记了自己的瘸腿,忘却了自己早已年迈,不再是当年沿线维修西伯利亚铁路的战士。他跌跌撞撞挥舞着“武器”,冲向他们。 这些年轻人连忙架住了他。 他尚且犹自痛骂挣扎“你们,不许穿” “你们不许穿成这样这是苏维埃的红旗” 他已经做好了得到毒打的准备,但是迎接他的却不是毒打,而是怀抱。 他抬起头,吃惊地发现,这些不是当地寡头、财团的人马那些人的打手,都雇佣的是当的年轻人,一无所有,所以可以为了一点很少的钱,甘愿豁出命去当财团、土豪打手。 那些打手,没有这样坚定的目光,坚毅的面容,风霜里粗糙却红润饱满的脸颊。 为首的高大的年轻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他抱了一抱,像是久别重逢的战友 “可是,同志,我们就是苏维埃的布尔什维克啊。” 他们做好他不相信的准备,但是老人却握着他的手,做梦一样喃喃 “是你们啊你们怎么才回来” 下一刻,他的手却无力滑下。 他脸色带着青灰色,他嘴角含着笑,似乎在做美梦般睡去了。 他死去了。 年轻人们赶紧抢救,却没有任何办法。军医从他手里的酒瓶找到了他的死因,把酒瓶拿给其他布尔什维克看。 他们本以为这是伏加特,互相传看,却皱起眉,神色愕然这是浴液。洗澡用的,只是含有酒精成分。 布尔什维克们久久没有言语,最终长长一叹,挖了坟包,掩埋了老人,然后握紧红旗,继续前行。 他们身后,白雾骤起,一位新的年轻的红军从雾中走了出来,他走路略有些一高一低,背着修理铁路的大工具箱,却不影响其矫健豪气。他一边追赶红旗,一边在喊“同志们,等等我,等等我,我来迟了。” 年轻的布尔什维克面露不忍,却最终没有言语,包括一位女红军,都只是热情地抢着与新红军握手,说 “走罢,同志。” 红军的队伍,又壮大了一分。 克拉斯大学。 教授声音嘶哑地讲完了一堂大课,慢慢地收拾课本出去了。 她走了一步,险些跌倒,幸好是一位外国的留学生扶住了她。 留学生平时和她的关系好,也愿意送她回家。 这留学生是个天真的小女生,她叽叽喳喳地,像只天真的小鸟,偶尔也有不知世事,啄痛人的时候“教授,您已经六十九岁了,您可以少讲一堂课的。” 教授慢慢地摇摇头“孩子,上满三节大课,课时费,才够我丈夫的药钱。” 小女生不说话了,她们走出了大学,走过这座俄罗斯大城市街头。 一路看过断手断脚的退伍士兵在乞讨,看过一年四季,包括寒冬腊月,都在街头卖艺的青年, 看过街边喝醉了劣质酒精躺着的老头、中年人。很少有年轻女人。出身不够高的年轻女人,能跑的,或者被迫,或者主动,都跑去别国了。 教授一步又一步地走过这些人。 她慢慢地说“从前,我们喝酒,但是很克制,不会这样因为酗酒,成日里醉在梦乡。” 老太太慢慢地说“可是,后来,我们怎么能不喝没有职业,没有钱,没有未来。我们只有酒,只有暴力。” 她潸然泪下“别国嘲笑我们是战斗民族,嘲笑我们的人民,竟然在冬季与熊搏斗,在冰河上发疯;竟然去买含有酒精的浴液,防冻液,医用酒精,工业酒精来饮用,酒精中毒而死” “可是,学识没有用,未来也没有。甚至买不起一瓶伏加特。我们所有的,只有与野兽一样发泄的暴力,只有一醉梦乡,才能回忆起的苏维埃。” 留学生疑惑不解地望着她“老师,当年投票赞成苏联解体的,不是你们吗” 一直显得优雅正派的老教授却颇为失态地吼道“不是我们” 竟然浑身发起抖来,反复地说“我们都投了反对票,绝大部分的人民,包括我们,都投了反对票” 九十年代初的那一天,解体前夕,大部分的苏联人,都投了反对解体的票。 可是,有什么用 从来温文尔雅,教导她们要谨言慎行的老教授,眼里闪着冷冷的光,她说:aquot他们却竟然敢对外说,祖国是由我们投票放弃的。aquot 她面容上强烈的恨意使她年迈慈祥的面容一时变得冷硬无比。 学生被她吓到了。她才惊觉自己的失态,重新平静下来,向学生道了歉,两人在道路边告辞,她独自走完最后一段路。 她走过光鲜亮丽的富人区,看那些衣着与美国接轨的时尚女孩,跑车。 慢慢地,走回她的,败落的,在苏联时候分配给教师的小房子里去。 但愿丈夫吃了药,能好好休息一晚上。做个好梦。 但愿他,夜深忽梦少年事,那时少年未老,红旗犹在。 老教授一步又一步,想起年轻时候,也曾驾着战斗机,在祖国的生日上作为女飞行员演习。喃喃自叹 “如果,如果我还能再年轻几十岁” 躺在温暖的暖房里,西伯利亚的著名大商人享受着女佣的按摩。 最高档的红酒摆在一边,上好的法国鹅肝随意地摆在纯银餐盘上。 手机里响起一个咆哮声的时候,他尚且醺醺然享受着贩卖资源得来的巨大财富,至于砍光了树木,被暴露在冻土上的那些人,他一点儿都不在乎。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听到手下报告有强硬的农民不肯出让土地,便不耐烦道“你们的脑子是被冻坏了不肯让土地就不肯让,耐心一点,等到冬天不就行了” “等到冬天怎么办随便请那群土里刨食的喝酒,等他们喝醉了唱苏维埃的时候,把他们往户外雪地里一丢,第二天,跟警察说,这些人喝酒喝高了,冻死了。不就了结了” 他为这些手下的愚蠢而哼了一声,继续躺下。 他的老母亲曾经喃喃叹息着“孩子,要是红军回来了可怎么办” 怎么办 他醉醺醺地想,俄罗斯现在在野的布尔什维克,都被戏称为“老年人”了,全是一群老鬼,只能游行,抗议,在议会上吼吼。他们还能怎么样 何况现在选举选上去的,是他花了大价钱推上去的侄子。 他正眯着眼睛享受按摩,却被一通急匆匆,如同咆哮的手机铃声惊醒,是家族里地位最高的一位打来的。 他犹豫着接了电话,听到里面莫斯科的高官吼道 “听着,现在,立刻,马上,从床上爬起来,去组织人手。” “干嘛挖矿和石油,还是砍树” “中国发来抗议,说他们的重要军官,在西伯利亚失踪了。” “失踪谁干的” “谁干的”莫斯科方面冷笑,“我要是知道,还需要你去查吗中国方面通知我们,他们检测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文本,让我们去排查,并且派出人员支援我们。结果排查还没出结果,中方的人员就失踪了。” 挂了电话,商人不满他语气地骂了一声,要不是为着那些补助,山高皇帝远的,他们连公路都很难修到这里来,谁耐烦鸟莫斯科 他醉醺醺地踢了女佣的胸部一脚,嘲笑般问这个他从当地弄来的女佣 “哈,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掳人的是红军” 说完,他自己也觉得这个笑话太可笑了,便放声大笑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2章 第 62 章 越野车穿过了一片片密林, 快要离开恒河附近的时候, 车上的气氛有些沉默。 本来开朗健谈的几位军官、士官, 都默默不语,手按在随时可以掏出武器的位置, 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眉毛是松的,却随时可以拧起来。整个人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 车上, 军衔最高的张玉却神游天外,抱着一本小学课本,神游天外。 被他们带着跑出来的印度方接待人员在祈祷诸神保佑,他们能顺利离开附近纳萨尔的驻扎区。 紧急刹车的时候, 印方接待人员就险些把祈祷的双手戳到脸上。 “什么东西”汽车兵的声音都变调了“团、团长, 前面有一个人” “人有什么稀奇”坐在副驾驶的何云鹏本来闭着眼睛在休息,一夜兵荒马乱, 他作为团队实际上的指挥官, 累坏了。 睁开眼一看,却明白了汽车兵变调的声音是出于什么情感。 层层的绿树灌木草丛, 舒润炎热的气候让这里的雨林密得出奇,枝桠树木互相遮挡, 水流穿林而过,阳光只能透过叶子间的缝隙,碎碎地落下来。 汨汨流淌的清澈林间小溪, 一块大石头上, 正站着一位印度典型的绝代美人, 背上背着箭筒,丰满的臂上,臂环叮当作响,红发赤眸,穿一身简陋的古印度服饰,纱衣浸了一截在潺潺的流水里飘动,她正低头掬水小饮。 密林、清泉、她自在又带着自然的灵性粗野之美。 似乎发觉了他们前来,她便抬起头来,取了一支弓箭,指着他们。 印方代表喃喃“阿修罗” 这是印度神话里,女阿修罗的形象。 女阿修罗松手,箭矢射出的一刹,化作漫天的箭雨,呼啸着带着无边的压迫感而来,那种压迫感令所有人都感觉呼吸一窒。 张玉出手,红绫卷袭向箭雨。 下一刻,他们眼前一花,眼前并没有什么女阿修罗。 车子仍旧在丛林里开,沿着小道往前,只是差点因为躲避女阿修罗的箭雨,而歪了路线撞到一颗树上。 汽车兵连忙调转方向盘,松了一口气“要是撞上了,修车就得修好久。” 这诡异的情况,让一群人的精神都提了起来,不住地观察着车窗里倒退的树木草丛。 果然,他们开了大约一小时后,前方又有拦路者。 这一次,不用印度人喊,所有人都认出来了。 昏暗的密林里,立着一尊少年神。 他周身发着微微的灵光,容貌庄严典雅至极,头戴连花冠,身披白纱衣,手托玉净瓶,赤足踩在地上,低眉垂目却显得慈悲无边。 尽管是少年模样,与中印宗教神话中的模样都有差异,众人却在那一刹,都知道,这是佛教传说里俗称的“观世音”。 只见少年观音,取了手上的玉净瓶上插着的一根杨柳,轻轻一洒,天河之水滔滔涌来,密林化作苦海的虚影,无数挣扎的手臂在苦海中沉浮。 张玉凝神,乾坤圈放大,嗡嗡射去,砸破了玉净瓶。 少年神祗便深深看她一眼,隐没在了阳光之中。 而眼前,哪有什么观音、哪有什么苦海,只有一条不深不浅的,大约一米多深的小溪。 他们只要往旁边开躲避苦海洪水,就必然栽进河里。 他们强打起精神,何云鹏苦笑“接下来不会还有什么在等着我们吧” 他们就叫印方人员换了一条路线,希望能避开如此诡秘景象。 一路七拐八拐,绕了一大圈,在即将进入中印边境的时候,第三次的异象,该来的还是来了。 一头身长几十米的巨大白虎拦路在他们跟前,它皮毛雪白柔顺,身上没有条纹,一双虎目是天蓝色的,带着奇异的人性,正伏在路中间,静静地望着他们。 他们想要绕路,它便起来走几步,又栏在了他们面前。身形矫健灵活之极。 这一次,张玉没有动手,只是面露不解地望着它。 何云鹏等人却终于看出了这“异象”的蹊跷,他转好子弹,砰地一枪射去。 白虎虎啸一声,烟消云散。 他们眼前,是一条沟壑,大约半米。只要开过去,车轮必然陷进去,卡住越野车。 中印边境的边检大楼赫然在不远处。 而接下去,他们绕过沟壑,一路开过国境之后,就畅通无阻地到了边检大楼前,异象再也没有出现。 张玉从车上下来,还在若有所思。 一位士官松了口气“这都是哪跟哪啊,先是纳萨尔,然后是印度政变,紧接着回国路上又碰上这些怪事,险些没命。” 张玉却道“不会,没命。” “” 何云鹏却看了她一眼,替她解释“那三次异象,女阿修罗,观音,白虎,都只是想让我们耽误回国的时间而已。” 撞树,那棵树不粗,没有到会出大车祸的问题,只是会耽误他们修车。 那条大溪流,也只有一米多深,要是掉进去,熄火是肯定的,别的倒不至于。 一条沟壑,也只是足够卡住车的后轮。 异象三拦三阻他们回国,为什么 其余人等均面露不解。这趟印度之行的种种奇异,让他们都感到迷惘。 何云鹏看了一眼张玉,见她似乎没有意外,也没有别的话说,松了一口气,把心里那个揣测连同此前接到的一条秘密命令,一起压在心里。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小玉上校,跟我们一起去边防那里蹭食堂奶奶的,印度的饭菜除了咖喱就是咖喱。” “团长,你对着小姑娘说粗话了。”他的一个老部下提醒他。 何云鹏扭了扭眉毛“屁,走了这么一趟,还喊小姑娘那必须是自家的兄弟了,说个粗话咋了” “嘿嘿,王班长要是知道了你跟她妹妹说粗话,肯定得揍你。” 何云鹏不忿地张了张嘴,想起王勇沉着冷峻的面容揍他的拳头,却还是老老实实收了粗口,跟着一群人跑去挤边防战士的食堂,蹭伙食了。 边防大楼处的伙食,出乎意料的好。 一群人吃的满嘴流油,跟轮值休息的边防战士侃大山“这条件这么好,我早年混边防的时候,就没赶上这号的伙食,要是赶上了,我就打死也不愿意调动。” 边防战士说“早年没这么好的。跟你们说的差不多。现在,我们食堂的伙食,包括粮油等,有一半多,是边防大楼所在的乡,乡政府供应的。” 何云鹏愣了一下“乡政府还管这个” “他们一定要送来。他们说,我们戍守边防,是祖国的白杨树。因此,更不能苦了我们。刚开始我们不收,几次之后,乡政府似乎得到了我们直属上级同意,开始给我们送这些了。” 边防战士是当地的藏族出身,紫红的被高原的寒风吹得粗糙的脸膛,他摸着脑袋笑着说 “以前,我进队伍,其实有一半是为了糊口。” “现在,乡政府还给我们出钱修各种设施。一次,我亲眼看见一位藏族的公务员背着一个腿脚不便的小男孩,走了十几里路,带他去乡里治病,路过我值岗的地方,看我晒了一身的汗,就把他的毛巾拿给我,说同志,你辛苦了,让我擦擦。后来,我听说乡政府最近在重新搞什么卫生站下乡,说没了赤脚医生,但是也不能在新时代,还让藏南同胞走那么远治病。” “我想,我以后退伍转业了,能不能去当地的乡工作。” 何云鹏等军官跟边防战士说笑了一阵子,张玉则在一边,学着陈薇旁观褚星奇耍嘴皮子的样子,也托着腮,看他们天南海北的侃大山。 正此时,何云鹏的手机响了。 他走到一边,接了电话。 电话里的内容让他的脸色微微变化。 随着电话里的声音,他感到喉咙有些干涩。一边眼睛看着张玉,一边在喉咙里应声。 随后,他把张玉单独叫了出去。 “小姑娘,”他说,“接下来的旅程,你可能要去一趟东北。” “上面说,陶中尉,陈薇上尉,他们在西伯利亚失踪了。目前,国内可供支援者不多,希望你能前去支援。” “国家说,我们先送你到拉萨,国家派来接应你的人在拉萨。” “目前,上面也不能肯定,是谁掳走了他们。” “俄罗斯方面虽然派出了人手去找,但也不能肯定,他们是否还活着。” 在东京的一个旅馆里,王勇、褚星奇,同样接到了这样一通电话。 王勇停了片刻,问道“那小玉那边呢” “张玉上校,已经顺利回国。”电话里郝主任的声音略有些失真,“不过,她回来的时候,似乎路上遇到了一些麻烦,我们已经派了人去接应她了。” “嗯。”王勇应了一声,似乎情绪没有太大起伏,电话那头的郝主任又问“日本的情况怎么样” 王勇说“目前还能支撑。只是美、日方的代表迟迟不到。” “我们会再去催促的。你们”电话里这样说,但是话未说完,已响了忙音,呲啦发出刺耳的损毁电音。 “怎么样”褚星奇问。 王勇说“他说,会派人去接小玉。” 褚星奇一拳头砸在了沙发上。 他余怒未消“这都是什么破事” 他们一到日本的第二天,在被困在这里后,就接到了一个号码隐匿的信息,电话里有人告诉他们郝主任已经被软禁起来了,接下来,无论是谁以郝主任的名义告诉他们什么,都不要轻易相信。而且,希望他们尽快回国,小玉有生命危险。 对于这样未知的信息,他们本来并不相信,却在随后,真的接到了“郝主任”的消息。 并且得知,小玉在印度遭遇政变,提前回国,而远去俄罗斯的陈薇、陶术,干脆失踪在了西伯利亚。 但随即,对方又安抚他们说已经派人去接小玉了。并且希望他们勉力解决完日本的文本,陶术、陈薇那边,国家会想办法。 他们要求视频通话。 郝主任出现在了视频里,言行宛然平日,并无异样。 但即使电话视频里的“郝主任”看起来再没有破绽,但是王勇与褚星奇的心思却乱了。 如果这个郝主任,真的是冒充的。 如果,那个匿名电话说的是真的。 那他们派去接应小玉的人,会是什么人 千头万绪,扑朔迷离。 他们却被困在这里,寸步难行。 王勇强压下情绪,冷静地安抚他“静下来,星奇,多想无益。事到如今,我们不如看看,怎样才能找到美、日方政府,以及同行者。” 窗外的东京,正是深夜,本应灯火辉煌、霓虹闪烁的现代都市,却一片沉寂。 深夜里,只有一轮银色的、妖异的弯月悬在漆黑的天际。 而电子手表上,正显示如今是日本的,上午九点。 很快,这块电子手表也嗞啦一声,冒了火花,和手机、电脑、电灯,其他电器一起报废了。 窗外的夜却越来越深沉。 一声尖啸,弯月上,似乎有一道黑影飞过银白的辉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3章 第 63 章 三天前。 他们到东京的首日, 天上下雪了。 “日本和我们一样, 是在北半球吧”一下飞机,褚星奇打了个哆嗦, 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冷得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北半球的中国,此时正是盛夏。 但东京,触目所及,是纷纷扬扬的大雪,鹅毛似的, 地上,车盖, 屋顶上全是雪。 融雪车开过, 雪刚消了一层, 就又积起来了。 两个人站在街上, 没片刻,眉毛头发就白了, 睫毛上结了霜。 “难怪来的时候, 大夏天的, 非让我们带上羽绒服毛衣。” 王勇看了一眼日方交代的信息“据说日本的反常气候已经维持了不短的时间了,那时候我们才刚刚结束了cb41。” 他们漫步街头。 街上的行人,男子倒是穿得相对厚实, 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子, 在这样的天气尚且穿着短裙中袜, 冻得脸色通红。 “一开始, 日方以为只是气候反常。” “但是,慢慢地,他们发现了不对劲。” “嘘”褚星奇低声道,“王队,我们到了日方安排的宾馆再说。” 他示意王勇“雪里,有东西在盯着我们。” 茫茫白雪,没有清理积雪的地方,一脚踩下去,松软的雪能覆盖到膝盖。 素白覆盖了灯红酒绿的霓虹之都,将它的浮华洗却,现出日本民族惯有的幽静哀怨而执拗的氛围。 王勇挑了挑眉,他也感觉到了,似乎总是有不止一个人在盯着他们,但是回头寻找,视野却只有从灰暗的天空落下的雪。 他相信褚星奇在这方面的素养,两人便不再言语,只沿着街,加快步子往前走去。 他们原先走得缓慢的时候,有不止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但等他们加速往前走去,如芒在刺的盯视感,不见了。 等他们直奔高档宾馆去的时候,这种感觉彻底消失了。 日方订给他们的宾馆,是东京有名的高档场所,房间里有落地窗,站在窗前看去,能把这座城市最繁华的街景尽收眼底,而又不至于吵闹。 王勇的身体年岁幼小,容易患病。他擦干了头发上的雪水,裹着大毛巾,顶着尚且湿漉漉的金发,问站在窗前凝视东京雪景许久的褚星奇“有什么发现” 褚星奇“嘘”了一声,递给他一副望远镜,指着让他看一处街角。 拐角处的流浪汉靠在墙上,一动不动,脸色发青,浑身结霜。 他冻死了。 突如其来的大雪,让东京街头多了不少这样的尸骨,等着反应迟缓的政府雇人来收拾。 “你注意看,他右侧的雪。” 流浪汉尸首的右侧,落下的雪往一处聚拢。 最后,雪聚拢成了朦胧的人形。 附近的行人,却好似没有看到这一幕。 那雪聚成的朦胧人形,走向死去的流浪汉,亲吻了一下他,那流浪汉,就慢慢融化在雪里,然后,一个新的朦胧的人形,雪作和服,从流浪汉融化的位置诞生。 “我不太懂日本的神话。当初郝主任建议我选修神话学,只学了个皮毛。但是,这应该是日本传说中的一种妖怪,雪女。” 褚星奇叹了口气,伸手一拂,望远镜的视角,和镜花水月链接起来,如意识的洋流,雪中城市各街角一闪而过。 漫天的雪中,不止一个朦胧的人形在游荡,它们似乎在寻觅着雪中的冻死者。 偶尔,看见一动不动,或者行动迟缓者,它们便凑上去,紧紧地缀着他,似乎等待着他的死亡。 “情况如此严重,日方却没有在资料里写出来。日方的特殊安全者,难道没有察觉吗”王勇皱眉时,忽听门铃响了。 “先生。”门外有敲门声,笃,笃,笃,十分礼貌“我们是来送晚餐的。” 呲镜花水月变回拂尘原型,所有的毛都炸了起来,向两人示警。 两人对视一眼,褚星奇说“我没有订晚餐。” “这是我们高级套房附赠的。”门外的声音仍是彬彬有礼的,屋内的灯闪了一下,门下的缝隙里,一小片阴影如流水般淌了进来。 “先生,开开门,晚餐要凉了。” 镜花水月炸毛得更厉害。 褚星奇向王勇做了个口型 门外, 没有活人。 “先生您们不开门,我们就自己进来了哦。”门外彬彬有礼的声音,声调渐低,低到最后,如嘶嘶的笑,一卡一卡,套房内的的灯随着他的话语,也开始一闪一闪“我们进来了哦” 嘎吱。 电子锁锁着的房门无风而开。 一大片浓稠的污血涌入。 “先生您的晚餐” 污血里的阴影人,兹地一声,闪现于向两人的面前。 它扑了空。 屋内空荡荡的,只有次元空间残留下的力量。 兔子洞最后的通道也泯灭了。 漫天的大雪里,大兔子把金发小女孩、道袍年轻人,两个一左一右搂在毛绒绒的怀里,飞快地在东京的高楼顶上跳跃着。 雪风呼啸而过,灌了两人一嘴。 落地的时候,两个人咳嗽了半天,因为来不及拿羽绒服,在雪里直哆嗦。 王勇靠在兔子毛绒绒的怀里,才略微好受了一些,他咳嗽着,金发上落满了雪花 “日方恐怕有问题。” “日本的民俗传统,是灵异传说大国,涉及鬼神类的文本太多,尤其是这些著名的灵异。据我所知,日本是有类似的,克制灵异类的特殊能力掌握者和特殊物品的。可是,日本政府,从头到尾,含糊不清,只告知我国是灵异类文本,甚至没有告诉我们,首府东京,都已经情况严重至此,连他们安排的宾馆都不再安全。” “王队,你的意思是” “如果仅仅是灵异类文本,我不认为他们需要我们。”王勇停了片刻“从现在开始,我认为,日方的特殊安全人员,最好不列在我们的可信任范围内。” “我认为,我们应该先隐蔽起来,等待祖国的指示,而美国人即将到来。我们先作观察,等情况明了,再予以行动。” “班长他们去日本,是对付灵异类文本。” “什么叫灵异类”张玉问。 “就是鬼故事。”没文化的糙汉何云鹏想了半天,这样应她。 张玉“哦”了一声,就没有说话了。 何云鹏笑呵呵地说“我听说,本来日本政府还希望我国把你也派去。但是日本那边,听说本来就有克制灵异类文本的。那三位特质者派两个去日本,也太给小鬼子面子了。我听说上面就拒绝了。” 张玉听着他调侃着日本,却忽然想起来,说“印度,印度是什么文本” 日本的灵异类文本,好歹一开始就告诉了中国。 但他们出发去印度的时候,张玉却对自己要面对的文本一无所知。 何云鹏顿了顿,说“就是那种坏人的文本。听说你有惩恶特质,才把你派过去。” “可是,我没有,感应到,坏。”张玉蹙眉,“脏东西,是真的。不是文本。” 她说,脏东西是真实世界里的,她没有感应到所谓的“坏人的文本”。 她话音刚落,何云鹏紧急刹车。 西藏的公路,大多宽阔,四周都是旷野,开十几公里,几十公里,都看不到人烟,也是常有的事情。 “小玉。”温软空灵的的声音,带着慈怜轻轻地唤少女。 何云鹏却呼吸急促,握紧了枪,不敢回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的军用越野车的后座,多了一个人。 清脆的作响声,似乎玉质的造物互相碰撞。雪白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搭在何云鹏的肩头,素衣散落在后座上。 “不要动,中校。我知道你的特殊技能,是削弱。可是,你们大概不知道,来自文本的削弱类能力,对特质者,是没有用处的。” 张玉既带着一些惊讶,又迷惑,她回头,只见白发素衣,冰肌玉骨,身上披着锁链的美青年,正含笑向她颔首。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段公路的路边旷野里,几只藏羚羊咀嚼着草料看了他们一眼。 将何云鹏绑好,霍阙温声道“他们应该不一会就来了。何中校心事重重,不如放松心情,欣赏片刻雪域高原风光。” 何云鹏一声不吭,张玉迷惑不解,霍阙向她伸出手,笑道“走罢。” 他来得如此诡异,张玉蹙眉欲语,耳畔,却响起一个虚幻,却近在耳畔的声音,如碎玉击冰的少年声音“相信他。” 霍阙仍伸着手,似乎笃信她会回应。 少女终于伸出了自己细弱的手腕,素衣青年顺势将她一揽,化作一条神异,却身缠锁链的白龙,长长的尾一摆,她就化作一朵娇艳的花儿,被白龙温情地衔起,随他一起潜入了地下的水系。 那一霎,白龙空灵的声音在何云鹏脑海中响起“何中校,多谢。” 原地只有旷野,只有咩咩叫的野生动物。 何云鹏松了自己的绳子,苦笑了一下,接了卫星电话“报告,我因战略失误,用分兵迷惑对方,却被识破,反而而陷入孤军奋战。目标被掳走。” 他没有想过这个拙劣的借口能瞒过去,因此,叹了一口气,等待来人,真的坐在车上开始欣赏藏区美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4章 第 64 章 换到第五处藏身的地方的时候, 王勇与褚星奇都接近精疲力尽。 “砰” 巨大的敲击声砸碎门板的前一刻,他们才顺着兔子洞, 跳到了外面的风雪里。 雪下得更大了。 铁青的天色,乌云晦暗, 漫天风雪, 东京化作一片冰封千里的雪国。 每一片雪花, 似乎都在空中监视着他们,风雪尾随着他们,晶莹剔透的冰晶婉转而落,好似有无数人在窃窃私语 他们在这里。 他们在这里。 他们此前四次变换宾馆、酒店, 甚至考虑了民宿, 但每一次, 灵异就循迹而至。 褚星奇咬牙切齿“这场大雪肯定是雪女操纵的, 风雪就是眼报,在监视我们。” 雪中, 王勇却发昏似的,没有回应。 褚星奇低头一看,他淡金色的眉毛上结霜,嘴唇发青。 “你还好吧,王队” “还可以。但是爱丽丝的身体年纪太小。”王勇伸手探了探自己的额头,“大概是发烧了。” “shit。”褚星奇骂了一声脏话。 他们与灵异缠斗,四处游击。 虽然他们有克制灵异的能力, 但是东京的这些奇诡的东西, 未免也太多了, 源源不断,仿若他们是到了鬼城似的。 比之前在cb41还要夸张。 灵异是不知疲倦的,他们一天一夜没有休息,穿着单薄的衣服,饥寒交加,却早已耗尽精力。 但是日方的特殊安全人员,与美方的特殊安全人员,依旧毫无动静。 此时,风雪中,无数的朦胧人形,正向他们蠕动靠拢。 虚幻得近乎耳语的一声声呼唤,从晦暗的四周,茫茫的雪中传来 “你们快要,冻死了呢。” “你们快要,冻死了呢。” “来我们这,来我们这。” “我们,将,亲吻你。取走你的,寒冷。” 那些朦胧的人形,在晦暗的天色下,飘忽向他们靠近。 这些低语越来越近在耳侧,镜花水月的拂尘金光一作,打散了一道。但随即,就会有新的人形,于雪中凝聚。 它们眨眼已在两人三尺之内,极寒的冷气从这些人形上扑来。 传说中,雪女一旦亲吻你,你就将要冻死了。 情况危急,他们如被抛在孤岛,孤立无援。 “星奇,”王勇道,“接下去,我希望,你可以保密。” 褚星奇不明所以。 王勇却静默着,摇摇摆摆身子,蹲在地上,按住了地面。 毛绒兔子绅士化作金光,顺着他的手,汇入了地面。 金发蓝裙的“爱丽丝”咳嗽着说“请求你们,帮助我。” 金光大作,风雪以“爱丽丝”单薄的身体为中心,一寸一寸褪去。 晦暗的天色,铁幕似的乌云,也由此一点一点从风雪褪去的天空消失。 “爱丽丝”上空,天空的乌云,宛如被挖了一个洞,阳光直直地拢下来,照着天蓝色的裙子,宛如形成了一个光圈地带。 光圈内,积雪融化,城市的马路露出底来,一些半透明的草芽从柏油底下奋力挣出,它们声音细细地和王勇打招呼“你好呀,爱丽丝。春天,春天到了吗” 一片片的玫瑰花从地下钻出,她们摇摆枝叶,鲜艳欲滴,娇滴滴地说“你好,爱丽丝地下的死人,太臭啦。我们还是愿意摇摆在地上。” 一颗年迈的大树凭空成型在光圈内,它睁开了树干上的眼睛,一副老迈的脸孔,嗡嗡地王勇打招呼“你好,爱丽丝。我睡了一觉,现在是什么世纪了” 白发戴金冠,一身白裙,美丽无比的女人出现在了树下,她拎着裙摆转了一圈,笑容满面 “很久不见了,爱丽丝。我很想念你。你需要我的祝福吗” 光圈上,阳光里,金色的浮尘化作一个个扑闪着翅膀,浑身掉金粉的精灵。 彩虹浅浅地化作滑梯,小精灵们尖叫着顺着彩虹滑下,扑到娇艳的玫瑰花的花瓣里坐着。 这些形象,形成了一个瑰丽的童话世界。 那些朦胧的人形一接触到光圈,便发出无形的尖叫,消失于无形。 光圈开始一步步向外扩张,童话世界越来越庞大。 王勇的额头渗出了汗。 褚星奇哇哦了一声“这是,世界童话化” “这不是世界童话化。”王勇说。 下一刻,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这是世界无害化。” 一道穿着白无垢的纤细身影,从漫天风雪中,缓步而来。 风雪避开了她,她一步一步,走得很是优雅,却速度极快。 很快,就到了两人跟前。 柔顺的黑发盘在脑后,苍白的皮肤,外貌看起来温婉端庄,如大和抚子一般的日本女人,温顺地向他们鞠了一躬 “初次见面,纯真阁下。” “同为领域类特质者,我听闻阁下的大名已久。” “我是日本的特质者,小林美子。” 柔弱的小林美子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风雪却仿佛畏惧她一般,渐渐停下了。 她说“我奉命前来接洽二位,却因驱逐风雪而来迟了,万分抱歉。” 王勇与褚星奇对视一眼。 王勇道“这场风雪恐怕是文本的产物,小林小姐孤身一人来接洽我们,辛苦了。” 小林美子便又道歉一般向他们鞠躬“请两位跟我来。” 就在他们对话的短短时间内,风雪的最后一片雪花也消失了,地上的积雪以不正常的速度在融化着。 但是天色仍是晦暗的,乌云积压不去。 行人惊异地望着忽然停下的风雪,不少人发出欢呼声。 身穿白无垢的小林美子,温柔地在前面为他们引路“本次的文本,是灵异类的文本,两位应该已经知道了。” “小林小姐,只有你一个人吗” “是的。因为日本只有我一个特质者,又恰好是灵异类方向的。其他的特殊安全部门人员,需要保护重要人物,又无法对抗这次的灵异类文本世界的侵袭。因此,只有我一个人前来接洽。” 很快,前面到了一座酒店。 小林美子说“这里是安全的,我知道两位此前可能遭遇了一些事情,但是,我可以保证,这里是安全的哦。” 她送他们一路上了楼,又体贴之极地为王勇买了退烧药,递给了他们之后,本欲说话,忽然脸上温婉端庄的微笑一僵。 随后,她又恢复了笑意,温柔地鞠躬告辞“实在抱歉,我以特殊方式接到了通知,有一个紧急任务。稍后,我再来向两位赔罪,商讨本次的文本世界事宜。” 然后,穿着白无垢的小林美子,身形凭空隐没。 王勇通过特质感知了一下“她确实离开了。” 他取出袋子里的退烧药,准备喝水服下。 “附近也没有潜藏的鬼怪。”褚星奇也接到了镜花水月的反馈,略微放松了一下,等着王勇吃完退烧药,问“王队,这个小林美子,是什么人她没问题吗” “小林美子,她很有名。是日本唯一一位特质者。”王勇说,“我见过她的照片,也看过她的资料,刚才我的领域的反馈里,她跟我一样,是领域类特质者。应该是本人。” “但是,小林美子可不可信的问题,我认为,我们还是维持原来的判断对日本特殊安全部门成员,应保持警惕。” 褚星奇点点头“不过,领域类特质者是什么” “”王勇放下水杯,略带谴责“你学习不认真。” “郝主任当初讲过,这个是国际标准划分的特质者类型。是必须知道的常识。” 没有了同为学渣的陈薇帮忙分散队长的火力,学渣褚星奇有点招架不住,苦着脸打了个哈哈“我当时,不是沉迷吃鸡嘛也就错过了那么一小点,一小点哦。” 只有高中学历,却要承担起各种督促队员学习责任的王勇,无可奈何的为他重新讲解 “当今世界,特质者含有。其中,特质也有种类之分。” “大体可以分为三类惩戒类,领域类,杂类。” 褚星奇眨了眨眼“好像是听过这个说法哈,那小玉应该是惩戒类特质,王队你和那个小林美子都是所谓领域类杂类,听名字,就是不能分到以上两个类型的特质者” 王勇点点头。 “领域类是怎么样的” 王勇想了想“就是你刚才见到的那样。可以将现实世界的一部分空间,感染之后,文本世界化,可以称之为领域。在该领域内,等同于进入一个自成规则的文本碎片。” “一般来说,因为特质来源于与某个文本的高度共鸣,所以,领域类特质的领域展开后,跟特质者的特质获得文本,是高度一致的。” “哈,我懂了”褚星奇笑眯眯地,“这就跟圈地一样,领地之内,都要听我的。所以,刚刚你展开领域,就出现了那些童话现象,还有爱丽丝故事里的白皇后。而来源于其他文本的风雪、雪女等异象,暂时被驱逐啦。” 这就相当于以一个文本的规则,对抗另一个文本的规则。 王勇点了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褚星奇说,“那,什么是世界无害化” 静默了片刻,王勇道“星奇,唯独这件事,我希望你保守秘密。” “纯真特质的领域,”王勇说“世界童话化,只是一部分表现。纯真特质的核心,在于世界无害化。” “我不是凭空召唤的童话世界,而是领域将风雪无害化为白皇后,将其中潜藏的种种灵异传说,化作无害的童话角色。” “郝主任,却告诫我,最好不要在人前使用特质中的世界无害化。” 褚星奇感到不解“为什么” 王勇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相信郝主任的判断。所以,我希望你能保密。” 褚星奇应下,却饶有兴致地道“同为领域类特质者,王队,小林美子的特质是什么” “她” 轰。 巨响。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窗外,本来晦暗,却尚且是白日。 在这一声巨响后,骤然黑了下来。 咔擦一声,门被反锁了。 两人顿觉不妙。 叮铃铃,王勇久无信号的手机响了。 显示屏上,两条匿名短信发来。 张玉上校则有生命之危,亟待两位回国相救。切记,日本国内,不可久待,小林不可信,不可接触。若见短信,立即返程回国 另郝已被囚。如见到以郝名义发出的指令或者电话,都是假冒,不可相信 王勇见此不由拧起了眉头,褚星奇见了也变了脸色。 王勇立刻低唤兔子。 兔子绅士蹦了一下“爱丽丝这里离不开是一个,特殊空间” 就在兔子话音刚落的时候,一个温柔的女声似乎穿过了空间,轻轻递来,带着一丝警告 “阁下,我说了哦。这里是安全的,请不要随意离开。” 叮咚。 王勇拿起手机,瞳孔一缩。 手机上,发来了另一段信息,标明了来自中国的特殊安全部门,发信人是郝主任 玉在印度遭遇政变,已返国,无恙。我等相派人手前去接应。术与薇,陷身西伯利亚,但已着手安排救援。 小林可信,会保你们安全。 不要回国 最后四个字加一个感叹号,生怕他们看不见,红色加粗大号字体,显出发信人的急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5章 第 65 章 起雾的那一天, 在日本是一个平常的日子 上野谷一如往常,跪坐在二楼的榻榻米上,向躺在被子里已然开始腐烂的父亲, 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在放置的香炉里点了一根香。 “对不起。对不起。” 然后, 他才下楼煮饭,打扫房间。 他分类好了垃圾,出门把垃圾放到回收点的时候, 撞上了邻居。 邻居和他打招呼“上野君, 你的父亲怎么样了” 上野谷说“老样子。” 邻居的小女儿从身后探出一个脑袋来“叔叔, 臭。” “快道歉。”邻居按着女儿的脑袋。 上野谷说“是我不按时打扫,给君添麻烦了。”他受过大学教育, 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 瘦弱白净, 反过来向邻居道歉。 “上野君,真是有礼貌的人啊。”邻居这样感慨着,又关心了一下上野谷的职业。 “很遗憾, 多谢关心。”上野谷说, “我毕竟三十九岁了。您知道, 超过三十岁, 连劳务派遣, 都很困难了。” 顿了顿, 他说“而且, 我还需要护理父亲的起居。不能全日的工作, 几乎没有选择呢。” “是啊,唉,上野君真是孝子啊。” 于是,上野谷礼貌温和地向邻居一家告别,放完垃圾,去超市买了一些食品回来。 提着食品进过门关的时候,他弯了一下腰“我回来了。” 屋子内没有一个人应他。 他习以为常,把食品在冰箱里放好,拿了一块抹布,将母亲与妹妹的牌位、遗像,一一擦拭干净,一点儿灰尘都不留。 “妈妈,妹妹,今天又是咖喱饭哦。” 他一边说着,一边开动了。 吃完饭,他开始在网上寻找零工。 半天,毫无所得。 年近四十,能找得到的,都是些报酬极低的零工。甚至不足以支付房子的按揭。 “真是的。”上野谷抱怨了一声。 天色渐晚,楼上的臭味越来越重,这股腐烂的臭味太重了。 可是,工作总是没有着落呢。 他想起邻居女儿的抱怨,大人总是借着小孩子的嘴来传达声音的。 总有一天,邻居一定也会起疑心吧。 上野谷苦恼地站起来,拿着一瓶劣质香水,准备去楼上再打扫喷洒一遍。 就在他起身的一刹那,窗外变得更黑,屋内的灯泡滋滋地跳了,一霎时房间内陷入漆黑。 上野谷摸索着去开手机照亮,准备换灯泡。 忽听得楼上传来一声、一声、又一声的咚咚咚的声音。 似乎有人爬起来了,悉悉索索,砰地撞上什么,又僵僵地撞碎了什么。 “是谁呀”上野谷说,“如果是小偷,请务必离开。我这里一无所有。” 然后,他听到了父亲嗡嗡的、带着浓痰的声音“谷,是我呀。” “我饿了,谷,你好久没有给我送饭啦。” “可是,我怎么会饿呢” “谷,我记得我已经死了几个月呀。” “喂,警察是这样的,我们邻居的家主父亲,是一个患有老年痴呆的老人。他儿子在家里护理他。” 邻居压低声音说“可是,这位父亲,我已经有七个月没有看见他了。再怎么样,七个月,一次都没有看见过,我觉得是不正常的嗨,是,是,那家儿子没有职业,似乎全靠父亲的养老金过活,我怀疑嗨,是的,是的。” 小女孩在一旁看着爸爸打电话,懵懂地说“爸爸,我听到了” “嘘嘘,英子,你安静一点儿。爸爸和警察伯伯在说话。” 小女孩英子就嘟着嘴不说话了,她望着窗外黯下来的天,鼻子嗅到了浓重的臭味。 “抱歉,警察先生,我们这里的地址是” “啊爸爸”英子又叫道。 “英子,你再这样,爸爸就要请你的动物园之行取消了” 英子的声音低了下来,“外面,外面有头上长角的大大的,窜过去了,那是什么呀” 热心的邻居向警察报完了警,松了一口做好事带来的满足感与举报者的刺激感,才发现女儿已经玩起了玩具。 小孩子的关注和好奇来得快,没有人理会的时候,去的也快。 英子已经不再试图向父亲叙说她看到的奇怪的东西了,她专心致志地举起了自己的洋娃娃“冲呵” 邻居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今天的白天,特别短呀。”邻居感慨着。 “今年夏天的白天,好像特别短。”网吧里的小隔间里,母亲画好得体的淡妆,准备出门前说,“伊织,你要好好带着豆豆。” 伏在电脑附近写作业,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知道了妈妈。你要好好工作哦。” 母亲敷衍地应了一声“知道啦。” 上小学的伊织抬起头,不满地说“不要这么随意啊妈妈。你要拿出认真的态度哦。这可是难得的正式工作。妹妹都这么大了,她也不能不上学的。” 母亲便说“要你教训我。”却亲了亲伊织的脸颊,又亲了亲躺在伊织身旁杂物堆里酣睡的六岁小妹妹豆豆。 母女告别完,母亲就拎着包,斗志昂扬地离开了她们母女的家一处网吧里的小隔间。 到工作岗位的时候,同事笑着跟她打招呼“奈春,第一天上工,很有精神呢” “是前辈”奈春穿着超短裙,化着淡妆,坐在沙发上,看着店里低迷暧昧的灯光打色,局促不安。 同事安慰她说“放松一点,我们这里是宿舍的,只要你这一周表现的够好,你正式留了下来,你和孩子,就能搬离网吧,住进宿舍了哦” 从前一直是全职太太的奈春却还是显得略为腼腆。 另一个才十九岁的同事也开导她“没什么的。我也住过网吧,那里也和这里差不多,肯定会有一些人经过隔间,偷偷看你,或者摸你。能差多少” 奈春点点头,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身体舒展了一些。 过了很久,老板还没有叫她去客人那里,奈春就和几个同事继续聊天。 拿宿舍安慰她的同事化名叫做诗织。 奈春说“和我大女儿伊织有相似的汉字呢” “啊啊,原来是女儿啊。伊织这个名字听起来真可爱,是谁取的” 奈春原本笑着,听此,抿了抿唇“是我第一任丈夫。我十六岁的时候,刚满结婚年龄,就被父母安排和他结婚了。那时候,初中刚刚毕业没多久。” 诗织说“我比你还小一点,我是初三的时候,就和人同居了。不过,没有结婚呢。”她满不在乎地说,“臭男人打我打得厉害,我就逃跑了。” 奈春笑了“啊,肯定没有他打我打得厉害。” “男人都差不多。压力太大了,就要发泄到我们身上。”诗织撇着嘴说,“不过,我没有结婚,我才不忍受他。我跑了。” “是啊。”奈春附和她,“结婚了再跑,更麻烦呢。” 诗织突然好奇起来“结婚了再跑,是麻烦了很多,何况你还带着孩子。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是第二任丈夫收留了我。”奈春想了想,“不,算不上丈夫。我当时和第一任还没有离婚。” “这样啊。那你干嘛和第二任又分了他还打你” 奈春说“他不打我。”说话的时候,她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点寒冷的红晕,随即又平和下去,“不过,他总是盯着伊织。” “这样啊”诗织沉默下来,叹了口气。店里很多男人,喝得醉醺醺爬在她身上的时候,都喜欢说她像个小女孩。 她当然听懂了奈春的意思。她评价奈春说“你性子挺烈。” 旁边十九岁的年轻同事优子默默听着她们聊天,一声不吭。 奈春看着她清纯的脸庞,带着文静气质,好奇地问“优子,你呢” “我”优子说,“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短暂地在这里暂攒钱的。” 她虽然此前安慰了奈春,却年轻的脸上,总有一种傲气在身。 “我和你们不一样。还完了助学金,我就不在这里了。以后,大概我会去医院工作。” 诗织冷笑道“你别夸海口了。你读医科,欠下政府的助学金那么多,我看你什么时候还得完。到时候去医院,人人说,医生,我好像在夜店见过你。” 优子宛如被刺到的猫,简直要跳起来了。 奈春看气氛有些僵硬,连忙笑着说“原来优子是大学生,这么厉害。诗织也很坚强。不像我,最没出息。” 两个人才都不说话了。 正这时,服务生过来,“新人,奈春,有一个客人对你感兴趣,跟我到十号房。优子,还有一个熟客,在七号房间等你。” 没有人点诗织,诗织悠闲地坐在沙发上吸烟。 过了很久很久,直到半夜,奈春和优子都没有回来。 而忽然,前厅一片骚动混乱。 “喂,怎么了”诗织叫住一个急匆匆的服务生。 服务生低声说“诗织姐,优子被救护车拉走了。那个客人玩得太厉害,她她下身出的血很多,好像是流产了。奈春姐听到动静,冲出去,看到优子身下淌着血倒在地上,拿、拿烟灰缸砸了客人的头,被客人打得鼻青脸肿,骨折了,她她也去医院了。” 诗织猛地抬头,烟掉在了地上。 “傻逼。不戴套” 她听见服务生带着哭音说“优子很少戴套她,她总是咬牙接那些花钱最大方,最恶癖的客人。她想多早点攒够钱,好好读书,早点毕业,给供她读书的乡下父母寄钱。” 诗织冲了出去。 此时,窗外早已夜。 救护车闪着光,先是送走了被砸得头破血流的客人。一身西服的客人捂着头骂骂咧咧地走了。 老板愤怒地瞪了一眼被服务生扶着的优子和奈春,才把两个身形瘦弱的女人,送上了救护车。 行人纷纷避开夜店这一片的混乱。 优子身下的血浸湿红了担架,医生护士给她止血。她虚弱地侧身看一旁的奈春。 奈春被打得更比她更严重。 这个笑着说“我最没出息。”看起来像是那种传统的大和抚子的女人,却是第一个冲出来的。 她像过去保护自己的女儿一样,瘦弱的手臂奋力举起了烟灰缸。 “对不起。”优子喃喃,奈春却听不到了。 网吧里,伊织一直等,妈妈都没有回来。 妹妹豆豆早就醒了,嚎啕大哭着喊饿。 伊织叹口气,熟练地撕了一包泡面,给妹妹泡了起来。 她走出隔间,灵巧地避开了摸她胸部的大叔,去往外面的电话亭,准备给妈妈打个电话。 却看见,远处,黑夜里,白雾茫茫里,马路竟然变松软了,开始蠕动,顶起无数大包,似乎有什么东西亟待爬出。 伊织奇怪地看了一眼远处,正要按下拨打的时候,一双手捂住了伊织的嘴,醉醺醺的酒气喷洒在她耳侧。 伊织被人拖走了。 一只发青的手,终于顶破了水泥马路,十指上全是锋利如刀的指甲。 日本盛夏的夜里,一片雪花,从天空上虚无处,轻轻地,轻轻地,落了下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6章 第 66 章 从九州到北海道,从东京到最偏僻落寞的乡村。 “看啊”人们惊讶地抬起头, 伸出手, 接到了从天空落下的雪花。 树上的蝉犹且微振薄翼, 冷气已然僵了它。 长崎市的警察接到报警电话后, 经过商讨, 决定先以命案的规出警的时候, 已经是凌晨四五点了,天色开始亮堂。 他们却被窗外的天气吓了一大跳。 日历确乎是七月的。 窗外,却是昏暗的天,铅灰云下, 漫空的雪。 寒风萧索, 不过一会儿,地上、树上已经铺了一层浅浅的白。 准备出警的警员,一出门子,冷气刺脸,他们连忙多拿了一套衣服裹上, 还是冷得直哆嗦,嘟嘟囔囔,但是涉及疑似人命大案, 警部一下子提起了神经, 他们只能不甚情愿地出警。 警车一路开到了长崎偏远的一个町。这里的雪下得外大, 一下警车, 就半只脚掌, 陷进了松软的冰冷里。 警员敲响了报警者的门“喂, 有人在吗我们是来调查的刑警,您报的警。” 敲了半天,才有人来开门。 开门的竟然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她踮着脚开了门,扎着羊角辫,开始兴奋地望着,一看见一大群陌生大人的脸,便失望而怯怯地看着他们。 “小妹妹。”最年轻,级别也最低的刑警蹲下,问“你爸爸呢打电话的是你爸爸对吧” “爸爸”小女孩说,“爸爸昨晚出门,还没有回来。” “报警人不见了”他们朝房子里一看,果然只有小女孩一个人在家。 年轻的刑警把这个信息报给了前辈,前辈通过电话向警察署做了报告。 没有办法,他们得到警察署的许可后,选择直接进到被报警的隔壁上野家。 闯进去,上野家里,空无一人。 他们嗅到了浓重的尸臭味,冲上二楼,却只有一张褥子铺在榻榻米上。 褥子中间是一大团褐色液体留下的印记。 褐色痕迹大约成个佝偻的人的形状。 老道的刑警一捻“这是尸体腐烂后的尸水。” “看这腐烂程度,得有好几个月了。” “我们突如其来,惊动了嫌犯,带走了尸体,逃跑了” 查看现场,他们在上野家的房子周围翻了个遍,没有找到嫌犯留下的踪迹,甚至,冰箱的食物还是新鲜的,水槽里还放着没有洗干净的碗筷。 碗筷上,沾着一点咖喱,通过新鲜程度来判断,也就是昨晚的时候才做好的。 他们又把最可疑的二楼翻了个遍。二楼被清理得很干净,除了褐色的人形留在褥子上,其他蛆虫,苍蝇,蚊子,都不怎么有。空气甚至中留着一股淡淡的香灰味,他们发现了一个香炉,里面还有半截尚未焚烧殆尽的香。 这香炉是放在被褥前头的位置,里面插着没有焚尽的香,是寺庙里供奉死人用的。 带队的老警部把眉毛皱了起来“可是,没有拖动尸体的痕迹。那尸体是怎么消失的” “长、长官”一个慌慌张张的声音,好像快哭出来了,是那个蹲下询问小女孩的年轻刑警。 “铃木,稳重一点。” “是,是的。可是,长官,这、这是什么” 铃木颤颤巍巍地指着楼梯上的脚印。 蹲下细细地看,靠近了一嗅,带着褐色的印,发出一股与褥子同源的臭味。 只因楼梯也是棕褐色,楼梯口狭隘昏暗,才掩盖了他们的视野。 而这行脚印,正一路延伸到楼下去。 他们顺着这行脚印,发现楼梯两边的墙壁上,竟然也隐隐印着一个个早已干涸的,浅浅的褐色手印。 他们刨下了一点褐色粉末,确认也是尸水。 现场的刑警面面相觑。 好几个人都面色发白,不敢说出自己对这一场面的想法。 唯有铃木这个靠关系进了警察部当刑警,还没满几个月的愣头青,嗷地一声喊了出来 “长官难、难道是高度腐烂的尸体自己爬起来,一步步扶着墙走下来去的吗” 他的声音慌乱恐惧,偏偏又说得精准形象,字字清晰。 没有愧对资料上显示的,偏差值极高的国文水平。 一位女刑警当场就有点儿想吐,其他人都在心里破口大骂这个愣头青。 日本的灵异传说大国的民俗,让每一个人都起了一脑袋的幻想。 手机里,传来署长的声音“怎么样” “是情况比较诡异”经验丰富,见过很多看似奇诡案件的老警部却不信这些东西,瞪了几个表情古怪的后辈一眼,将情况描述给警视。 “这样啊。”署长说,“现场百问不多,在附近再多查探一下。” “是。”老警部报告完毕,领着一群后辈,封锁了二楼的疑似现场。 他们开始在附近搜查上野谷和被害者可能的踪迹。 一位刑警在搜草丛的时候,悄悄地用手肘撞了一下铃木“我觉得,这是恶性杀人案件的可能不大。” 他叹了一口气“我跟着警部也五六年了,这样的事,有更大的可能,只是隐瞒老人死亡,好冒领养老金的不孝子而已。” 铃木睁大眼睛“那我们还要以命案立” 刑警耸耸肩“万一是命案呢子杀父,隐瞒老人之死,一边不用赡养老人,一边可以冒领养老金,这样的惨剧,日本也不是没有过。警部就怕我们摊上的是这样的恶性案件。” 铃木不敢置信地吸了吸被冻得通红的鼻子里流出的鼻涕,却在耳边听到一声轻唤“叔叔”他疑惑地回头去看,去没有看到别的什么人,只有上野家隔壁,报警的那户姓山本的人家,轻轻掩着的大门。 一找,就找了大半天,一直到中午,匆匆吃了点东西,又开始继续盘查现场。 附近的人家、商店,他们一家一家地找过去,都没有找到。 最后,回到上野家门前的时候,雪下得更大了。 原先,只是浅浅地没过脚掌,现在已经没过脚脖子了。 一行人帽子上落满了雪,眉毛都变白了,耳朵冻得通红,而时候已经不早,天色也早已暗了下来,满目地,只看得到无边的雪花不停地落下。 “八嘎,居然还能七月飞雪。”老警部也忍不住朝着天空,发火地骂了一声,一半因为恶劣反常的环境,一半因为毫无所得的案件进展,“真是无常啊叫人心里反感的不合时宜。” 上野他们住的地方又偏僻,望去,好像他们在一片旷野雪场里摸索。 铃木虽然是个愣头青,但却是一行人中唯一没有抱怨的,他对着冻得几乎没有直觉的手掌呵了一口气,搓了搓手心,又取下警帽,抖了抖上面的一层积雪。 正准备戴上帽子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嫩嫩的,细细的声音叫他“叔叔叔叔” 这一次,这个声音叫了两声。 铃木终于听清了,不是他的错觉。 他往声音传来的山本家走了几步,总算发现了是谁在叫他。 山本家的大门依旧半敞开着,小女孩怯生生的小脸从门缝里露出来。 “小姑娘,”铃木蹲下来,嘴里的白气成团地呵出,眼镜歪了一半,上面蒸着一些水汽,又极快的凝成霜。 他年轻到尚且带着几点晒斑的小圆脸,带着疑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英子。读幼稚园啦。” “你还在等你爸爸你爸爸,还没回来吗” 英子摇了摇头“我没有在等爸爸。” 铃木愣了一下,可是,小女孩一直守在门后面,她一听按铃,就兴奋地跑过来开门,难道不是在等爸爸 “那是在等妈妈” 英子笑了,她刮刮脸,吐吐舌头“没有妈妈。英子没有妈妈。妈妈在天上。” 这是单亲家庭。铃木心里恻然,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是叔叔说错话了。” 英子很大度,很小大人地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哦。英子已经不在乎了。” “铃木,你给我过来,一个人在那里干什么我们还有最后一个地方要排查”前辈已经在那边喊了。 此时,雪下得更大了,一片片的,宛如鹅毛。天却黑得差不多了,路边的路灯已经亮了,把灯光里的雪照成了橘红色。 “再见,英子,早点等到你要等的哦。”铃木按了按英子的头发,准备走开,英子却一把拉住他的衣服。 铃木疑惑地低下头,却看到英子仰起有些瘦的小脸蛋,认真地说 “叔叔,天马上就黑了。” “什么英子,什么” “天已经黑了,叔叔。”英子说,“爸爸不喝酒的时候,告诉过我,天黑了,就不能再出门啦” 铃木笑了“是的呀,晚上小孩子一个人跑出去,可是很危险的。” “大人也不能再出门哦。” “爸爸就是不听话,晚上跑出去,所以,再也没有回来了呢。” “什么”铃木以为自己听错了,英子却哼着歌,蹦蹦跳跳进了门,开心地拿着一个破旧的娃娃喊“冲呵冲呵” 屋里一直亮着灯,照在英子的影子上,一霎时,一晃眼,铃木似乎看到英子的影子发生了什么变化,他拼命地揉眼睛,却什么也没有看到了。 “哎哟”头顶剧痛,前辈怒气冲冲地收回了手,说,“铃木,我们都等着你一个人。你这次给大家添了太多麻烦了。我希望你行动结束之后,好好反省一下。” “嗨,嗨,是,是。”铃木吓得连忙点头哈腰。 他跟着前辈离开的时候,不知怎地,鬼使神差,回头看了一眼,便看到了英子。 英子站在门外,似乎在目送他,却对他做着口型,小小的身子,却好像与漫天的雪融为了一体。 他努力辨认她的口型,发现,小女孩似乎在说 叔叔, 已经, 晚上了, 哦。 他骤然起了一身的寒意,但是回身再看,却发现远远地,英子被一个人抱了起来,温柔地抱进了屋子里,英子搂着那个人的脖子在说话。 那似乎是个女人的个头和身影。 可是,英子的爸爸没有回来,他们去看的时候,山本家里也确实除了英子外没有其他人。 而英子的妈妈,似乎也早就去世了。 那是谁 铃木来不及多想,只听到前方,前辈接了一个电话 “署长嗨,嗨,是的,我们今天很遗憾,没有调查出结果什么,性工作者失踪案,立刻回来那这边嗯,好,好的。” 电话里,署长的声音略有点奇怪,似乎夹着嗓子,重感冒了一样。 “你们,立刻回来吧。我们长崎市警察署要为此多人失踪案开个大会。商议此事。其他人到齐了。” “就差,你们这一支部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7章 第 67 章 铃木一行人回到长崎市警察署的时候, 夜已经深了。 伴随着寂寂深夜, 只有漫天飘落的雪。路上几乎没有行人, 唯有路灯尚且亮着, 成为雪夜里的一点孤光。 警车在雪里跋涉了一大段路, 就再也开不动了, 在一座路灯附近熄火了。 几个年轻刑警下了车, 一脚下去,雪深到膝盖。车轮也同样陷入了厚实的雪中。 他们一边奋力推车, 一边抱怨“融雪车难道不用紧急出动的吗” 推了一会,铃木忽然双目一凝,路灯后面, 光线几乎照不到的夜色里,似乎隐隐地有一个人形。 他定睛一看。那不是他的错觉。 确乎是有人站在那。 人形主动地靠近了, 往路灯能照到的地方走了几步。 “各位警官, 需要帮助么” 尽管深沉的夜色,纷纷的大雪,让路灯的光显得那么黯淡,但是他们仍旧看到了一位年轻女子。 她站在落雪里, 一眼看去,看起来大约二十来岁,肤色白皙, 穿着一身夏天式样的单薄和服, 盘着发髻, 正拎着一只精致的小包, 站在稍远处,温和地向他们询问 “诸位警官,看你们的方向,你们是要去长崎市警察署吗” “嗨,是的,我们是长崎市警察署的警察,办案结束,正要赶回去。” “可是这辆车,很难修得好了吧。这么大的雪,没多久,恐怕又要熄火了。” 女子说“警官们不介意的话,可以坐我的车。” 她说着,微微侧了侧身子,她身后竟然有一辆牛车。 那头牛还懒洋洋地扫着尾巴。 警察们觉得古怪诡异,不知缘由,浑身都一寒。 铃木疑惑道“女士,您的车” 女子抬袖掩面笑道“请不要担心,这辆车虽然简陋,但是能坐得下诸位了。而且,不会因积雪而无法前行呢。” 警察们互相看了看,悄无声息地把最为愣头青的铃木给让出去了。 铃木额了一声,不明所以的他,在其他前辈的眼神示意里,最后还是不大好意思的说“女士,谢谢您。不过我们不想给您这样一位好心的公民添麻烦,这里离长崎警部也不是很远了。我们可以自己推回去的。” 哪里好意思让一个作为民众的女子相帮何况即使不论这辆简陋的牛车,这位女士看起来身体柔弱,也不像是有能力帮助他们的人。 “倒是您。女士,现在夜深了,又下起了雪,您早点回家比较好。” 女子说“这样啊”她顿了顿,笑着说“好吧。您真是一位难得诚实、勇敢、善良的警官。同在长崎,希望能再见到您。” 铃木无缘无故得到了这样的夸奖,他从小到大,都只有被人骂作“莽撞”、“给人添麻烦”、“不会讲话”的份,从来没有人这样盛赞他。 他挠着头,脸上泛着红晕,嘿嘿地笑了一声。 女子便向他们点点头,一步步退出了路灯的范围,似乎走向了牛车。 在女子退出昏暗的路灯光晕范围的一刹,铃木看到她的脖子上,似乎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红色细线。 铃木忽然想起来,叫她“女士,要是不介意,我们送” 砰。 “八嘎,送,送个屁”他头上挨了前辈一记忍无可忍的暴栗。 为什么要打他多好心的女士啊,却只有那么一辆落后之极的牛车,在雪夜里跋涉。难道不该送送她么 铃木被打愣了。 老警部被他们的声响惊动,打着呵欠从车上下来,看到其他后辈都缩在一边,只有铃木一脸呆愣。 “怎么了抓紧时间推车。耽误了署长的会议可不行。” “嗨,是。但是我们刚刚看到一个可疑的和服女子,竟然坐着牛车” “和服女子牛车”老警部左右扫视了一圈,只有黯淡夜色,漫天的飞雪,昏暗的路灯,仿佛他们一行人陷在雪原似的,前后左右都不见人影。 他便不悦地斥责“你们是奇谭的电视剧看多了,还是脑袋里都是稻草是偷懒么” 其他警官喏喏地不敢说话。 唯有铃木正想开口,被刚刚敲他脑袋的刑警拉住了。 铃木总算没有傻到家,去捋正在愤怒的直属长官的虎须。他接收了前辈的暗示,带着委屈闭了嘴。 他们一群后辈继续忍着寒冷埋头在雪地里推车,车总算动了,推了几步,引擎发动了。 “哇”他们欢呼起来,冻得直哆嗦地一个个爬上了车。 铃木傻乎乎地跟着哇了一会,他是最后一个上车的,也是推车最使力气的。 上车前,他回头望了一眼,车屁股后的积雪的空旷街道。 本应寂寂的雪夜里,远处,却似乎多了许多道身影。 一霎时,街道热闹起来。 但是,不待铃木多看,他们便终不见了。 而前方,已经能看到长崎市警察署的楼房了,里面已经亮起了灯光。 他们又冷又累的一天,终于到了结束边缘了。 一行人差点喜极而泣,全身瘫痪。 停好警车,进门的时候,在楼门口的昏暗台阶旁,他们见到了一个老人。 老人背对着他们,裹着一身有些奇怪,简直像被子的衣服,正哆哆嗦嗦地与一位女子谈话。 女子穿着和服,身形有点儿眼熟。 铃木多看了几眼,发现那正是此前在街上与他们搭话的和服女子。 女子似乎也看见了他,对着他笑了一笑。 其他警官却早就冷坏了,只想进去暖和一下,把他们当成普通的来报案的居民,因此只是推门进去了,拉着铃木一起进了门。 警察署灯光大作,里面却没有开着暖气。 个头高大,胡子拉碴的粗犷警视,正一个人坐在会议室的主位,双手垫在下巴下面,似乎在打瞌睡。 “真享福啊。”几个刑警难免这样想。“我们可是在风雪天跑了一整天。” 老警部却纳闷“署长不是说其他人都来齐了,只差我们了吗怎么只有他一个人在” 他们报告了一声,抖干净身上的雪花,走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的署长却仍似乎在打瞌睡,身体一动不动的,带着警帽,双手交叠,垫在鼻子下,头好似微微点着。 但是听到一声“坐下吧”,他们才知道署长是醒着的,就纷纷找了个位置坐下。 署长仍低着头,上方的灯光照下来,警帽的帽檐的阴影被拉长,他的面部大半被笼在阴影下,看不到眼睛,嘴巴也被交叠的双手遮住。 “今天,大家都到齐了。那么,我就要宣布一件事了。” 铃木张望了一下左右的空座位。人,到齐了 被前辈暗暗踢了一脚。 “这个会议本是为长崎的性工作者失踪案召开的。但是,在会议前,长崎县的县部,向我们传达了一个重要指令。” 署长仍旧低着头,声音也照样是之前电话里听到的那样,沙哑,有点嗡嗡地,像患了重感冒。 “容我为你们介绍一位县本部来的女士。” “寺山幸子小姐。” 他们看过去,会议室门口,已然站了一位穿夏日和服的年轻女子,面带微笑,肤色白皙,容貌秀气五官小巧,拎着一只精致的小包,向他们微微颔首 “各位警官,又见面了。” 她还额外冲铃木笑了一笑。 年轻的刑警们极力控制自己,才没有面露骇然。 突如其来的空降,让老警部控制不住地不忿拧眉。 唯有铃木高兴地“嗨”了一声,傻笑起来。 “寺山女士,从今天开始,将在我们这里,担任重要职务。” 在众人的屏息里,署长嗡嗡地说 “她的职位是警视,和我同级。职务,将是我们的新署长。” 砰,身为课长十几年的老警部几乎失态地站了起来,撞翻了椅子,却在下一刻,喘着粗气控制住自己,扶起椅子,坐了回去“抱、歉。” 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此前,作为警部的他,是被公认为最有可能升为警视,接任署长位置的人选。 而现在,一个不回去给孩子做菜,反而跑出来和男人抢工作的年轻女人一来,他十几年的指望就泡汤了。 寺山幸子款款上前,向众人一鞠躬。 署长前署长嗡嗡的粗哑声音说“好此前,交接就差不多完成了。我的责任,也就到这里了。接下来部内的事务,都将由寺山警视负责,包括失踪案、和你们此前调查的命案。” 寺山幸子道“各位同志,很荣幸与各位共事。接下来,请多多指教。” 同志 她古怪的称呼,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更古怪的是,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注视着的,似乎不是他们,而是他们身旁空着的座位。 寺山幸子却没有顾忌他们的古怪表情,用软软的声音道“我虽然是个诸位看不起的女子,但是,我却不喜欢现在警察们柔软绵长的作风呢。我希望,我上任的第一时刻,就能结掉一桩案子。” “什么”老警部顿了顿,“哦,我是说,寺山小姐,结掉案子什么案子” 寺山幸子道“唔。就是你们白天办的那一桩命案。当事人,都已经到了警部来了。刚刚,我还在门外和他谈论了一会呢。” 她说“请大家跟我来吧。” 其他人下意识地去看前署长,但是这个粗犷的前署长仍旧是一幅打瞌睡的模样,不出一言,似乎默认了寺山幸子的发言。 他们也只能拖着疲惫的身体,跟着寺山幸子出去了。 铃木走在最后,他小声而高兴地嘀咕“前辈,你看,寺山女士明明是我们的新署长,不是你在车上说的会飞脑袋的女妖鬼。” 在回来的路上,其他刑警在警车上,按着虽然国文偏差值极高,却偏偏对奇谭类的东西意外不精通的铃木,狠狠地“教育”了一通。 他的嗓门不低,尽管极力压低,却仍旧叫走在他前面的“前辈”刑警恨不能把脸埋到土里去。 显然,小小的屋内,他们新上任的女署长也听到了铃木的这个嘀咕。 寺山幸子带着笑看过来“哦回飞脑袋的女妖鬼” 那刑警叫苦不迭地低着头说“抱歉实在抱歉” “那么,是怎么飞的呢”寺山幸子却意外地颇有兴趣,轻声软语。 “是不是,这样呀。”她歪了歪脑袋,原本女子可爱似的动作,却让头颅倾斜,再倾斜直到脖子上那一圈红线裂开,露出了其下的喉骨,血肉。 灯光开始剧烈闪烁,明明暗暗中,那离开了身体的女子头颅浮在半空中,仍旧微笑着说 “是不是,这样啊” 除了吓傻在原地的铃木,被吓晕的一个刑警,其他人尖叫之后,拼命地往警察部门外逃去。 老警部蹿得最快,他推开门,撞倒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是一位老人。 那老人软的不像话,不像浑身都僵化了的老年人,倒像什么将要融化的腐尸。 他们把他裹身的被子撞散了,老人便哎哟一声跌在了长崎警察部的门口。 一个紧随老警部其后的警员无意中低头看了被他们撞翻的老人一眼,两眼一番,晕在当场。 老人的身体已经腐烂了许多,包括面部,也腐烂发皱,发黄的脓水在往下流淌,胸口的大洞都看得到了,是典型的死了好几个月的死人模样。 其他人被吓破了胆,争先空后地往外跑得更起劲了。 最前面的老警部,已经冲出大门跑到了下着大雪的街上。 只是,现在长崎的雪已经停了,乌云散开了,银月竟然现身在漆黑的天上。 明明是深夜,街上却显得热闹非凡,许多行人走在街上。 巡查长跑得匆忙,险些把一个行人撞跌倒。 她生气地说“啊我的梳子,你这同志,干什么急匆匆的”扶正了自己额头上的铁圈,“我的蜡烛都快熄灭了” 老警部正要道歉,抬头一看,白衣女子,胸口挂着铜镜,口衔梳子,头戴铁箍,上面点着三根发着莹莹绿光的蜡烛,浑身阴冷,面色惨白,望之不似活人。 他身后,一个看见这一幕的后辈惨叫“丑时之女” 白衣女子含着梳子,却神奇地不影响说话。她看见了他们的警服,便不满道“我们昨夜刚刚接管长崎,你们干警察的同志,要稳重一点。影响太差了,小心被长崎的群众投诉。” 语毕,雄赳赳,气昂昂地飘开了。 头上的三根蜡烛,一根火焰成镰刀形状。 一根火焰成锤头形状。 一根火焰烧成了一颗火焰的五角星。 饱受惊吓的几个人便举目望去。 午夜,月光下,积满大雪的街上。 有独眼的,拎木槌的巨人。 有姿态妖娆,却浑身上下只有一幅白骨的 还有人面鸟身,长着九个头的。 唯独几乎没有正常人。 远处,还有更多的奇形怪状的百鬼于雪夜,跋涉夜行而来。 街上的零散的妖鬼,便纷纷避让开来,围在路边向新来的大队伍挥手。 晕过去前,老警部看到了百鬼大部队里,飘着一面旗帜,大约是红色的。 红旗飘过夜色处,便积雪一霎时融化,似乎人间春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8章 第 68 章 铃木躺在长崎市警察署的地板上, 躺了一个晚上, 直到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 “啊”他蹦了起来, 发着抖,不知是后怕还是冷,左右顾视。 办公室的桌椅一如既往,空无一人,他身边躺着的前辈也慢慢地睁开了眼。 “喂”会议室里, 署长揉着脑袋,打了个呵欠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险些闪了腰,一边揉着腰,一边嘀咕“搞什么我没有回家,难道就在这里坐着睡了一夜” 警察署的门被推开,其他同事扶着几个人进来了。 他们满脸疑惑“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去调查命案了吗我们今天来上班的时候, 看见课长和几个同僚倒在署外的街上。” 署长揉着腰走了出来, 看见瘫在那的几个下属, 粗眉拧起来了“你们像什么样子我署的脸面要被你们败尽了”语气是一贯的武士式的强硬。 铃木愣愣地“署、署长, 寺山女士” “女士你的迷梦未醒,到了工作里, 还在想女人给我站好,整理衣装” “嗨, 是”铃木条件反射地大声应了一声, 站得笔直, 随即反应过来, 欲言又止,却不敢冒犯作风极其强硬的署内最高长官。 署长走上前,拍了拍老部下,署里的老警部。 “喂,老伙计。” 老警部终于醒了,他和几个刑警,在外面的雪里躺了一夜,竟然没有冻僵,还是好端端的。 他几乎是炸起来的,迷着眼就说“寺山新署长” 署长被那“新署长”三个字惊得脸色微变,拧着粗眉,不解地瞪了老部下一眼“你喝点茶水,冷静冷静。” 一口热茶下肚,老警部愣了。 隔着透明的玻璃门,街上哪有什么夜行的百鬼 只有阳光下,亮眼到明晃晃的积雪。 他听到一位同事嘀咕“这雪也是奇了,大太阳的,竟然一点儿也不融化。天气还是这么冷着。” “署长,”一位巡警推门进来,“我们巡查的时候,在一个巷子里,发现了一个自称是犯人的家伙。” 一个大约四十岁左右,白净瘦弱,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有教养,只是望之形神憔悴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很有礼貌,进门前,还轻轻地蹭掉了鞋底的淤泥。 “我叫上野谷,是来自首的。” 铃木张大了嘴,老警部抬起头他们记得,他们昨天接到的那个命案,那案子里的嫌犯,带着尸首消失无踪的,就叫做上野谷。 “自首什么” 上野谷弯下腰,鞠了一躬“我来自首,我杀死了我的父亲。并且隐瞒了父亲的死,为了骗取养老金的继续发放。” 他又鞠了一躬“我是来告我自己的。如有可能,请尽快将我移交县地方法庭。” 他抬起头,微笑着说“毕竟,像我这样的禽兽,我希望,早点被判处死刑呢。” 上野谷最后被押卸去了长崎县警察本部,准备将此性质极为恶劣的命案,全权移交县本部。再由县警察本部调查之后,移交地方法庭,并对他进行公诉。 他一点儿也没有反抗,温顺地戴上了手铐。 临行前,长崎市警察署问他“你父亲的尸骨呢” 上野谷已经坐上了县本部的警车,听到问题,双眼无神地盯着窗外 “我不知道父亲大概是不愿意见我这样的禽兽。” “所以,他走了。” “胡言乱语尸首怎么可能会走”署长斥责他。 但是上野谷却抿着唇,苦笑着不说话了。 一路上,警车开在被融雪药剂扫清的街上,铃木作为本案负责的刑警支队的刑警之一,也有幸得以一同移送上野谷。 但是,车里坐了署长、警部这些大佬,铃木平时愣头青,却最怕作风强硬如武士,从不把下属放在眼里的署长。 因此愣是憋住了嘴,小圆脸呆呆地,一声不吭地蹲在车的一角。 因为过于无聊,他的眼睛望着窗外长崎市的建筑。 作为本地人的他,却开始愣了又愣。 这座早已无人居住,半倒塌状态的民居,是什么时候修好的一闪而过,里面似乎有人住着 那边塌了一段路,通往邻县的公路,怎么修缮了一半了 还有街上 “街上也太干净了”巡警纳闷地停下了巡逻用的自行车,搓了搓手,哈出一口白气,对同伴说“我们绕了几个町了,都没看到街边的长椅上有流浪汉。” 新雪不化,阳光下闪闪发光。 长椅上只有流浪汉避寒的空纸壳。 另一个巡警说“是啊,真奇怪。往常都还有饿死的流浪汉。我还以为昨天忽然下了这么大雪,肯定冻死的,我们收尸都收不过来。” 他们检查了桥洞,那里生活着几个被父母遗弃的流浪儿童,但下面只有空空如也的铺盖。 走过几幢接近废弃的公寓,还有一群独居的老人。却也全无痕迹。 巡警们骑了一圈,带着疑惑,去问附近的志愿者“定时来你们这里领取救济餐的那些人呢” 志愿者打了个呵欠,恹恹地“不知道。大概是走了吧。” 一重走的意思是去别的地方讨生活了,一重走的意思是死了。 巡警们百思不得其解,只得骑着自行车离开。 一回警察署,就来了几个堵门的,头发染得花花绿绿,眼角下黑眼圈深重,步子虚浮的混混,声泪俱下地说昨晚半夜“险些被一群鬼怪抓走”。 这些无稽之谈,在警察质问他们“你们半夜去干什么”的时候戛然而止,他们连忙打了个哈哈溜走了。 留下警察们午休的时候拿来当做笑谈。 “喂,你们听说了失踪案了吗” “什么失踪案” “夜店里走失了三、四名小姐。” “爱子小姐没事吧” “哈哈,那是你的老相好吧。可别被尊夫人知道啊。” “她怎么会知道,一天到晚只知道干家务,考什么流行的收纳证。” “不过,先是命案,再是这么多失踪案。看来我们这里,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和县本部打交道了。” 这个下午,意外的轻松,很少有新的案子。 只是天黑得意外的快。天色渐渐地沉下来。 警官看了一眼“现在是盛夏,才三、四点钟,怎么就昏了天” “天黑啦”英子却揉着肚子,兴高采烈地扒着窗户盼着。 “英子。”女人慈爱的声音。 扑扇扑扇,街上大风突起,卷起积雪,碎雪落在了厚厚的羽绒间,眨眼融化。 九个头颅的巨大阴影,单脚停在了路灯前。 一处脖子上没有头颅,不停地向下滴血,山本家门前的白雪,很快被染红了。 尖尖的喙敲了敲门窗。 “我进来咯。我可以进来吗” 英子便跳下椅子,吃力地伸手开了门。 “阿姨,你来啦我饿” 门口,九头鬼鸟身上的羽毛褪去,无数的黑羽中,走出了一个赤身的女子。 她伸手一招,黑羽化作一身简朴的制服,穿在她身上,她理了理帽子,抱住了扑向她的英子。 “英子,今天白天有没有好好写作业阿姨带你去吃食堂。吃完食堂,我们去幼稚园,找小朋友玩。” 英子扑在女子温暖的怀里,略带委屈“阿姨,为什么我白天不能去幼稚园,为什么你们白天不来接我” 女子温和地说“白天,阿姨和叔叔们出不来。但是,今天阿姨不是已经来得特别早了吗” “不过,英子,今天有一个重要的事情,阿姨们也要去参加。你好好地听新来的姐姐的话,不许乱跑。” 英子也想去,却只能搂着阿姨的脖子,重重地叹了口气。 小大人的样子,惹得女子直笑,在她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女子身上总是带着皂角香。 英子把柔软的小身子依恋地靠在她带着香皂味的怀里,没有没有醉醺醺的爸爸的毒打,没有忍饥挨饿;没有爸爸酒醒后总是带着愧疚的假的许诺,没有只能和娃娃作伴的白天。 很快,她就在女子怀里沉沉地睡着了。 女子把英子送到了一幢老公寓前两晚刚刚被同志们改建好的临时幼稚园。 “嘘,英子睡着啦。给她留一份爱吃的。”女子把英子轻轻地放在幼稚园的宿舍小床上,悄悄地对新分配来的同志说,“我作为教育行业的代表,也要去参加这次的庭审。孩子们麻烦你了,” 新来的“姑获鸟”还不熟练地披着羽衣化作的制服,她画着淡妆,行止温柔,腼腆地笑了“我知道了。” 女子交待完毕,便从窗户跃下,化作九头的鬼鸟,去往夜色中的“长崎市警察署”。 夜色中,碰到了妇联的同志,她也在往临时的人民法院赶,扶着铁圈蜡烛,一边走,一边和一旁的另一位妇联同志聊天。 她便干脆落下来,与妇联同志们打招呼,一起前往。 就在她们赶去“人民法院”的时候,离长崎市区稍远的,长崎县政府、县地方法庭,县警察本部所在地长崎县。 长崎县不同于长崎市,这里的天仍亮着。 一场审讯也正在进行。 长崎警察本部的高级官员同法庭来的,坐在一起,正在公开审讯这桩“本县今年可能最恶劣的杀父案”。 “那么,你供认不讳么上野谷。” “是的,先生。” “我们之前询问了你作案的流程,你说的很清楚,自己,因起了贪心,想不劳而获,所以杀死了父亲,既可以不用照顾瘫痪,减少麻烦,又可以骗取养老金。是否如此” “是的。您重复的一点儿也没有错。” “你真是个禽兽。”警察本部的长官也有儿子,不由分外共情,由此斥道。 “是的,”上野谷温驯地答道“我是个禽兽。” “所以,请向我提起诉讼,告我死刑罢。我罪有应得。” “你好歹受过大学教育,这是一个知识者的良知么你父亲含辛茹苦抚养你” 一旁辅助的刑警连忙不动声色地看了上级一眼。 这位长官才咳嗽了一声,收敛了过于外露的愤怒共情“那么,你父亲的尸首呢” 上野谷犹疑了一下,他一直以来都显得十分文雅温驯,所问都供认不讳,连作案工具和动机都交代得一干二净,顺利得叫人反而不敢置信,没有一点儿挑战性。 见他这一犹疑,出身于警察世家公子的、空降的长崎长官,连忙激动得咳嗽了一声“你父亲的尸首在哪里是否你有藏尸分尸之行” 上野谷垂下了头“父亲怨恨我,因此离开了。” “一派胡言” 天完全黑下来了。 到设立在警察署的临时人民法院来的时候,原先的警察们不是迷迷瞪瞪地,就是一睡不起。 寺山幸子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叫醒了唯一一个还半醒着的铃木。 铃木迷迷糊糊,看见了一张眼熟的脸,他说“啊,寺山女士” 他蹦了起来,吓得口齿不清“寺、寺、寺、山女士” 寺山幸子笑了“应该叫我署长,铃木警官。” “你、你、你、你”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在寺山幸子的脖子附近转了一溜,那一圈红线依旧围着白皙的脖子绕了一圈,仿佛被刀切开,又合回去的切面。 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拼命揉眼睛,但是眼前的寺山幸子依旧好端端地在眼前。 完全不是署长那位白天的署长,训斥的“你做梦出现幻觉”。 “我们人手不够,铃木警官可否帮助一起维持秩序呢”寺山幸子完全不似粗暴的白日署长,她没有警察署理,对待下级一个比一个严苛,前辈把后辈当牛马使唤的长官、前辈们的作风,反而像一位亲切的大姐姐。 铃木受宠若惊,一时连恐惧惊怕都忘了“什、什么忙” “喏。”寺山幸子说,“外面来了一位老人家,说要诉冤。” 她叹了一口气“这可是我们接管长崎以来,第一位真正相信我们的人民法院,愿意来法院处理事情的老人家。” 铃木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又受了一大惊吓。 那门外,似乎搭了一个简陋的台子,上面拉了一个粗鄙的红条幅,写着一行什么汉字。 下面摆着许多把椅子,已经有不少奇形怪状的东西落座了。 而台子旁边,站了一位老人。 这位老人浑身腐烂,往下淌着尸水,连嘴唇度烂得掉光了,露出了森森的牙齿。 他应该早已死了,死了好几个月了。 此刻,却愁眉苦脸地站在台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你是个好警官,”寺山幸子笑着说,“这场审判,你也可以旁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9章 第 69 章 才不过下午四、五点钟, 长崎市却早已仿佛陷入了深夜当中,黑漆漆的, 只有一轮银月孤悬天空,洒下清冷光辉。 街道上呜呜地起了风, 卷着碎雪,寒意刺骨。 “怎么这么古怪我家都没有准备好暖气的燃油。”女主人打了个哆嗦。 笃。笃。笃。 “谁呀”主人去门口, 在猫眼上瞧了一眼,黑乎乎的夜里, 门外的来客似乎穿着一身厚实的棉布衣服, 瞧着像是某种制服,容貌依稀是个青年男子。 “我受委托给你们家送慰问来的。” “什么慰问” “暖气的燃油。”他说,“哦,政府叫我来送的。” 政府 女主人愣了一下,却没有开门。 青年男子便把手里提着的袋子放在地上“你们用吧,我走了。” 他转身离开。 女主人确认他走了, 打开房门, 被雪风冻得抖了一下, 拎起袋子一看里面确实是他们急着要用的暖气燃油。 “妈妈, 你来看。”孩子在屋里叫了一声。 “电视忽然换频道了。” 她下意识地一看, 屋子那台老电视上放着的搞笑艺人的节目, 被替换成了一幅古怪的画面。 背景是夜色里的眼熟建筑, 长崎警察署。 “这是什么节目”女主人纳闷地赶紧换了一个频道, 但显出来的, 却仍旧是这幅静止的画面。 无数长崎市的居民, 在家中,正和她发出了一模一样的疑问。 节目中的画面所在地。 月下,警察署的雪地前,被简陋地搭了一座高台,上面拉了一条横幅 “人民法院为人民”。 台下摆了一排排的凳子。 坐在凳子上的,尽是千奇百怪,模样各异的家伙。 “你有什么冤情,老人家” “我叫上野森。我是为我儿子,上野谷来的。” 寺山幸子在台下私下问那老人道“我们此前已经了解过了,你是因为上野谷隐瞒去世的消息,而骗取养老金,以至于你腐尸在家,才来的吧” “据我们所知,上野谷在白天,已经被押去了长崎县警察本部,已经开始了审讯。” “不能把他带回来”老人问。 寺山幸子道“虽然长崎县的阴面,我们也已控制住了。但是,却终究进展不如长崎市,不能提早结束人世的状态,更不能行于白日。” 老人听不懂她说的内容,只是大概地模糊理解了不能带回儿子,便心情一下子低落下去。 “老人家,”寺山幸子连忙安慰他,“但是我们的工作人员,早就赶去了警察县本部,在暗地里听那场阳世的诉告。您现在我们这里,先把情况说分明,到长崎县落日时,人民法院一定为您主持公道,把上野谷带回来受审。” 神奇的是,如有人此刻迈过长崎市和其他市的分界线,看到的,却会是照旧白日高悬的长崎。 只是,无声的阴影,在一点点往长崎县的其他地区蔓延。 老人烂掉了一半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他说“可是,我” 正此时,长崎市市政府的大钟敲响了。 咚咚咚的敲击声,如无形的催促。 寺山幸子道“老人家,您先上台吧。您儿子那边阳世的审讯早就开始了,我们阴世的审判,也要进行了。” 上野森叹了口气,颤颤巍巍地被工作人员扶着,一步步上了台。 嗞啦一声,无数台电视上,静止的画面,开始动了起来。 台上,上野森也终于低低地叹了一声,他说“可是,我不仅仅是来告我儿的。” 所有在场者都愣了一下。 “上野谷,我问你,你的身世调查里,你的母亲是重病死的,你的妹妹却是自杀的。” 西村秀一作为警视正,是长崎县县本部的一位主要课长,他出身警察世家,从明治维新时期,就一直家门显赫。他是家族中一位不大受重视的年轻小辈,所以拖家带口,到了长崎县县本部做了一个课长,只等着接任长崎县的县本部部长。 长崎出了这样恶劣的人命案子,是本部部长的污点,却是他得以更进一步的功绩。 他一心只想把这个案子破掉,因此通过关系,把上野谷一家的档案读调了过来。 一看,就觉得他的这桩功绩稳了。这十之八九,是个反社会分子。 “你妹妹上野明子的死,不少人说,也和你有关系。” 他暴喝一声“你老实交代把自己这些年干的好事,都给我老老实实交代” 上野谷原本低着头,听到他说到这里,才禁不住一样,浑身颤抖起来。 他颤着唇“我” “我出身于一所私立大学父亲是市政府的一个公务员” 上野家,本来是当地的一户普通人家,甚至称得上是家庭比较富庶的。 在当地的町,是一户与人为善的人家。 这一家的长子,上野谷十分有出息,从小被温柔坚毅的母亲,和气公道的父亲教养得温文尔雅。 他读书用功,待人礼貌热心。最后也成功地考上一所附近几个县都知名的大学。是难得的大学生了。 而上野谷大学毕业后,则在一家株式会社工作,眼看得春风得意。 这一家还有一个小女孩,叫做上野明子。他们没有日本大多数家庭理念里对女儿的态度,反而希望,女儿也能好好地长大,以哥哥为榜样,考上大学,有自己的事业。上野明子也很争气,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一家人其乐融融,两个男儿都有稳定的工作,按月供了房贷,剩下的钱,还足够一家人在当地衣食满足地活着。一家人甚至领过一次“好家庭勋章”,颇得邻里羡慕。 一切的变故,发生在上野谷的母亲生病之后。 “我妻子生病后,看病的钱,真贵啊。” 老人叹了一口气。 “治疗费,护理费,都贵,如果都付的话,我们是付不起的。必须有一个人来照顾她。而我家还有本地房贷,主要还贷和家庭收入,是我的工资,我不可能辞职。” “但谷和明子,一个有工作,远在东京。一个在读高中,准备考大学。谁来照顾她呢” “最后,明子觉得,哥哥的事业刚刚起步,像这种好公司难得。她就放弃了学业,回到家里来照顾她的母亲。” 老人说到这里,几乎热泪盈眶“明子,从小就懂事,她像她母亲一样,温柔坚强,总是为他人着想,宁可委屈自己。” “可是,明子从此后,却经常闷闷不乐。有时候,我回家的时候,发现她憔悴了很多。” “明子照顾母亲之余,所有的时间都还用来读书,她没有真正放弃学业。她一直想做一位医生,救死扶伤。” “但是,这样下来,她的精力不济,学不进去,最后,还是落榜了。” 西村秀一冷哼一声“牺牲女孩儿,为你们一家人的幸福垫底,啊,在底层的家庭里,这样重男轻女的事,真是常见啊。” “上野明子,就是因此自杀的吧。” “上野谷,我看记录,警察出警记录里,有一次,看到你妹妹有自杀记录。这样看来,你对你的妹妹的死,也有责任。” 在西村秀一的责问下,一直平静的上野谷却低下头,襟袖掩住脸,他浑身颤抖起来,似乎,开始哽咽。 “听说了妹妹的情况后,谷赶回了家。” 赶回家的上野谷,看到妹妹因为落榜,大病一场,却还温柔地跪在母亲跟前,撑着憔悴的身体,为母亲料理时,他抱住了妹妹,开始哭了起来。 哥哥,你好好做事业,不用为家里担心,啊这样的大公司,请那么久的假,会被上司看不顺眼的吧你快回去吧。 懂事的明子这样说。她脸色苍白,却仍旧安慰着哥哥。 上野谷擦干眼泪,却说“你去复读。” 明子愣了一下“可是,妈妈” 上野谷说“我来照顾。” 他认真地说“你的事业和未来也很重要。” 明子终于重回校园。 为此,上野谷辞去了东京的会社的工作,在当地找了一家建筑公司当正式工,开始一边工作,一边照顾母亲。 但是,因为他有辞工的前情,又频繁地请病假照顾母亲,为此,建筑公司又把上野谷开除了。 频繁的跳槽记录和跳槽原因,登在名册,没有一家公司再愿意雇佣这样一个家庭变故,需要照顾病人的职工。 从此,作为名牌毕业生的上野谷,却只能靠打零工为生。 而一家人的收入骤降,还房贷,生活,都更加依赖父亲的工资,吃穿用度,开始节衣缩食。 “这一次,明子总算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但是,昂贵的学费,家里,却再也负担不起了。” 上野家绝望之下,只得申请了助学金。但是政府的助学金,堪比高利贷的偿还,让上野家雪上加霜。 上野明子打定主意,不给家里添加负担。 她打算一边打工一边偿还,一边补贴家用。 但是任何打工,都不如性服务员来钱快。 一向自尊心极强的上野明子靠去从事黑帮控制的性服务业,换取偿还助学金,补贴家用。 保守的长崎邻里流言四起,奔走于零工,明明名牌大学毕业,却受着百般劳累的儿子;努力自强,却沦落到从事性工作的女儿。 重病的母亲察觉了这一切,她流着泪,在一个深夜,偷偷地拔掉了自己的输液。 老人捂住了早已腐烂的面容,他早已死去,已经哭不出来了。 “谷发现她的时候,她早已凉透了。这个傻女人,她留了一封遗书,里面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以后,你们总会好的,总会好的。” 不少住得离上野近的人家,甚至认得画面里那张早已腐烂的面容。 他们害怕得浑身发抖,却又关不掉,即使逃开电视附近,外面冷得吓人,也只能在屋子里,听着电视里的声音,听着那似乎早已死去的老人的叙说声。 但随着叙说,他们却渐渐忘了恐惧,听得入神。 “她的葬礼上,明子崩溃了,她哭着说,我不该回去读书的。把一切都当成了自己的责任。” 母亲葬礼之后,上野明子也从楼顶一跃而下。 “对不起对不起”上野谷在几位出身富贵的长官责问下,无言为自己辩解,只是不停擦着眼泪,喃喃重复“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是我害死了妈妈” “是我害死了明子” “是我杀害了父亲” “我是禽兽,你们判我死刑” 接连丧妻、丧女的打击,一下子打倒了本就年近退休的上野森。 他经常精神恍惚,彻夜不眠,一次上街买菜,竟被摩托车撞倒,落下了残疾。 连老年人零工都打不了,他常年窝在家里,很快,就出现了老年痴呆的症状。 “那段时间,我神志不清,一个看不住,就会跑出去,只能靠谷在家照顾我。” 为此,上野谷也曾试图向邻居亲戚开口求助。 可是,亲戚少往来,几代间,早就零散各地。 邻居虽然亲善,总不会直接给他们钱。一次帮助,总不能两次,三次,无数次。 而护理服务,要收一部分钱。那笔钱,是目前打零工的上野支付不起的。 房子的房贷还压在他们身上,父亲的养老金,大半用了抵房贷,剩下的一部分,时不时,痴呆的上野森的跌倒损伤,看病吃药,留给他们生活用的,少之又少。 更甚,由于上野谷经常接到父亲的电话,就要跑出去,连打零工的地方,都渐渐不要上野谷了。 要么,狠心放任父亲,要么,全职照顾痴呆的父亲。 上野森的声音极低,在月下,在雪地上,在被风吹动的条幅前飘动。 “谷,他是很善良的孩子。他放不下我。最后,他宁可忍饥挨饿,也选择了我。” 每两个月一次的养老金汇进来之前,父子二人,时常挨饿。 上野谷,选择了全职护理父亲,优先供应老人,自己却节衣缩食,健康的体渐渐瘦弱。 这样的生活,一过多年。 “那么,你有罪。”长官说。 “是,我有罪。”上野谷擦干眼泪,低着头。 上野森向坐在台上的寺山幸子,向这些穿着奇怪制服的鬼怪说 “我确实,是来状告谷的。” “谷确实犯下过罪过。” “我死的时候,他年仅四十,几乎已经没有可能找到正式工作和好一点的零工了。于是,他瞒下了我死亡的消息,还领着养老金。” “但是,”上野森说,“他之所以那么做,却只是想把房子的按揭还完。他打零工的钱,是根本不可能还得起房贷的。” “你为自己的私欲,而隐瞒慈爱你半生的父亲的死。别说你是为了还房贷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为自己活着的私欲吗” 西村秀一哼了一声。 上野谷渐渐平静下来“您说的没有错。” 被拷上手铐的时候,他似乎终于舒了一口气,竟然容光恢复了。 他想着在黄泉下等待他的父亲、妈妈,妹妹。 他想,他终于自首赎罪了,希望父亲能真正安息,不要化作怨灵,四处游荡。 台前月下,雪风飒飒。 早已死去的老人,在阴世的法院前说 “我是来告我儿上野谷的。” “但是,我不是为了状告我儿隐瞒我的死,领取养老金这一点。” “我告我儿,友爱同胞。” “我告我儿,孝顺善良。” “我告我儿,诚实守信。” “他此生,唯一一次为自己着想,是想着,再多活几个月,好还完房贷,靠我的养老金,埋葬了我,举行一场像样的葬礼。” 上野谷一生被教导得友爱同胞,孝顺善良,诚实守信,唯一的污点,却只是他在亲人去世后,还想活着,想为父亲举办一场像样的葬礼。 于是,上野谷因自己的善行,最后,竟一步步便沦为了犯罪者。 现场的鬼怪,电视前的长崎市民众,都听到了老人一字一句地说, “我也是来告我自己的。” “我告我自己。 悔不该,教儿要做良善人。 悔不该,教我儿,顶天立地做好人。” 上野谷被暂时收监的时候,一步步走向牢房。 他最后看了一眼尚未完全落下的夕阳,忽然眼前一花,似乎天地变换,人间变阴世。 耳边,无数人在慌张地喊“看,地下,地下,有鬼、鬼啊。” 电视前,长崎市的“人民法院”,终于第一次下了判决。 “上野谷,无罪。” 红旗猎猎飘扬,阴世的鬼神们说 “逼得青年背枷锁。 逼得妇女沦陷苦。 逼得好人成罪犯。 谁有罪” “有罪者,日本社会。” 判决音落定,电视前,长崎的一个小孩子偷偷看着电视,却忽然叫了起来“妈妈,你看你看” 妇女顺着孩子的手指看到了,电视里,本来在他们眼里,无比狰狞的鬼怪,忽然一阵扭曲,似乎某种无形的力量,加诸在它们身上、在人们心眼里的“幻像”消退,它们终于露出了真容。 这是一帮青年人。他们头顶带着一顶有五角星的帽子,胸前佩戴着镰刀锤头的徽章。 而窗外,银月退却,太阳出来了。 从此长崎为鬼蜮,百鬼行地上。 再难辨人与鬼,阴间与阳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0章 第 70 章 小林美子到佐贺县的时候, 佐贺县也在下雪。 反常的夏日之雪,已经持续了相当一段时间,全国各县都紧急进入冬日状态。 一片薄薄的雪绒,落到了她的掌心。 脚下的雪甚至只是湿润了鞋底。 佐贺县的雪, 比起全国范围的大雪,却小的异常。 “小林女士”佐贺县的县长听闻这位女士大驾光临, 到了县政府,连忙安排人相迎。 县长秘书准备招待小林美子,小林美子却说“听说贵县夜间失踪案频发。我可否查阅案卷,了解一下全部的消失者” “近期的失踪案,倒是很多是良民。但是更早一个星期前,很难有详细案卷。只能简单分类。”县长秘书说,“因为那都是一些在现代社会里几乎隐身的人。” 小林美子仍旧要了资料翻阅。 早期的消失者,大多是一些乞丐、流浪者、混混、烟花女、被父母抛弃的儿童, 还有日本社会常见的失联老人。 这些人, 数量不少, 但是生死就如浮萍, 失踪了, 也没有什么人在意。 只是消失的数量越来越多, 直到某一天,佐贺县突然得了表扬, 他们县才发现, 佐贺县的社会环境, 仿佛一夜之间变“干净”了, 街边的小偷小摸,那些成为社会不稳定因素的那些人,人间蒸发于佐贺。 连黑帮,都看不到一个了。 而接下来,真正引起重视的,却是在社会环境“干净”之后,佐贺县的有正当职业的平民,都开始失踪。 他们的失踪,和早期的失踪者一样,都是一夜过去,第二天,他们的企业,或者亲戚,就再没有收到消息。 只是,这些良民的失踪,却是带着家里的包裹,不少家具,甚至是私家车,都一起消失。 而这些有正当职业,相对生活稳定的失踪者,都是自民的票仓。 佐贺虽然是小县,却也是某一个政治家族的票仓之一。 原本拿“不稳定因素”消失当做功绩的县长,这才慌了神,急急上报。 小林美子想到这里,不断地往前翻阅,终于找到了一个时间节点 那些佐贺县不正常的失踪案,最早的案发时间,恰好是东京方面检测到佐贺县出现文本碎片波动的时候。 “现在,失踪案还在发生吗” “是的,女士。”秘书说,“都在夜间。” 他顿了顿“而且,伴随着失踪案的频发,县里,开始流传一个个谣言。” “谣言”小林美子问“是灵异传说吗” 秘书没有回答,但是他一刹那的表情,已经证实了小林美子的猜测。 临行前,一身正装的贵公子向她柔声道“这是一个文本碎片的波动地址,还是灵异类文本,似乎在佐贺一带。小林,麻烦你去佐贺县一趟。” 东京方面,检测到的,确实是一个灵异类文本。 “您如果已经有了消息的话,”秘书苦笑着“那我只能实话以告了。据说是鬼神掳人。有不少民众信誓旦旦,看到了鬼神。但是我们夜间监控的摄像头,却什么也没有拍到。” 秘书如此向小林美子陈述。他作为下派的门阀公子哥县长的秘书,颇知道一些事情。 眼前这位穿着普通和服,举止温婉,容貌清新,望之,大和抚子的女性,却据说是“对付鬼神的利器”,说是与东京的一大家有干系,地位相当于当代的晴明。 日本真的有鬼神吗 秘书隐秘地想。如果有的话。县长为什么还好端端地享乐在人间呢 小林美子道“那么,夜间,我将进行巡逻,希望贵县县本部的警察,能配合我进行巡逻。” “”秘书为难片刻。 “有难言之隐吗” “县本部的警察能派出的也不多了。”秘书终道,“他们也失踪了不少人手。剩下的人手,大多不愿意接这个活,部长也不愿意损失手下。因此,警察本部相当不配合县长。” “那么,剩下的能调动的人手,跟着我一起夜巡。”小林美子仍旧温婉,带着一点疏离的,旧式华族淑女的微笑,说的却是强硬的命令式句子。 佐贺的天色,昏得外早,真到了冬天似的。 任由积雪落身,小林美子穿着和服,一边漫步在雪夜,身后,一群神色紧张的警察咽着口水,战战兢兢地手持必要的武器,跟在小林美子身后,专门的便衣警车鬼鬼祟祟跟在后边。 他们已经到了失踪案最频发的区域了。 小林美子的视力一点儿也不受漫天大雪和夜色的影响,甚至还外自在,路边昏暗的灯光,就足以让她打量着一路巡来的建筑。 这样带着一点陈旧气息的小县老町建筑,漫天的飞雪,似乎让她想起了什么,她的步伐逐渐缓慢,嘴角一贯的带着旧家族式的淑女微笑,略微平息。 她不那么笑的时候,原本显得疏离的五官,看起来,骤然平和了许多。就像身边常见的,村、町里生活的,肩负着生活重担,平实的日本女子。 跟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一位警察,这才鼓起勇气,问道“小林小姐,您发现了什么吗” 小林美子似乎被他这一问惊过神来,答道 “我在想,佐贺县,虽然是小县,但县中的几个町,市,却难得的房屋洁净,虽然旧宅很多,却没有废弃而藤蔓爬满;也没有废弃塌方的道路,两旁的公共设施,尚且完好。不像很多经济一般的地方那样,充斥着败落的气息。” 搭话的警察挠了挠头“以前,和您说的差不多。就是最近一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一夜过去,塌方的道路修好了,早已无人居住的旧宅被清理了,而公共设施也被人修理一净。我们巡逻都方便许多。” 他压低了声音“都说是鬼神做的呢。” 像是为了掩饰胆怯,他又连忙道“哈哈,我们都说,要是鬼神都这样帮助修缮县里的话,就让鬼神来了,不要管才好。” 咯吱。 咯吱。 只有簌簌落雪声的夜里,骤然响起一阵阵的“咯吱”声,似乎负着重担的车轮,在往前滚动。 声音古怪,如在耳畔。 眼前,却一片虚无,什么都没有。 警察们惊慌失措“又来了” “又来了” 他们慌不择路,不辨方位。 小林美子却不慌张,仔细侧耳凝听。 她听到了,声音在逐渐远去,远去的方向是 “那边,”小林美子问,“那边是哪里” 警察看着她指的方向“那是长崎县的方向。不归我们管。” “带我坐车去长崎县那边。” 警车不情愿地按着小林美子的指示,驶到了长崎县与佐贺县交界处。 小林美子双目一凝,面色忽变。 而警察们中有几个人甚至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沉默片刻,小林美子问“你们看到了什么” 警察摸不着头脑“就、就是大雪,晚上,路灯啊。跟我们县差不多。” 小林美子便无言地望着自己眼睛看到的景象 长崎县和佐贺县交界处,长崎县还是白天,是下午三、四点钟的白天,夏日艳阳,热浪翻涌,正常的夏天模样。 而佐贺县却是一片深沉的雪夜。 而现在全国都仿佛季节倒错入了冬,缘何只有长崎还是正常的夏日 “障眼法。”她喃喃,笑了“有点意思。” “诸君们回去吧。” 佐贺县的警察们愣了一下。 小林美子道“我去长崎县走一走。” “您一个人” “一个人。”小林美子却不待他们再问,便径直走向了长崎,跨过了两县交界处。 她跨过交界处的一霎那,警察们面色大变,小林美子的身形,一寸寸,消失在了空气里。 须臾,小林美子感受到了热浪。 她仿佛一夕之间,由冬日重回正常的夏日。 长崎街上,悄无声息地拐角处,绕出了一位女子。 她惊奇地看着街上马路边的站岗亭,看着来往的行人。 站在岗亭那的,身穿一身拿警察服改起来的、古怪制服的,是一个年约二十岁的青年。 但是,他却神色沉静,面目严肃坚毅,即使热得身前身后,衣服都湿透了,像水里捞出来一样,仍旧挎着枪,站着一动不动。 过路的一位穿着短袖长裤的年轻女子连忙递给他水,示意他喝一口。 这个“警察”摆摆手,笑着拒绝了,仍旧只是站着。 这是姐弟情人小林美子饶有兴致地看着,目光在年轻女子的长裤上扫过日本女人,很少穿裤子。 她此时从长崎的街上看去,来往的男女中,长裤短裤交相辉映,穿裤子的女人不能说多,也不算少。 过了一会,街边的一位戴着小黄帽子的小学生又跑过来,踮起脚尖,请“警察”喝水,把自己的帽子给他。 “警察”把小黄帽温柔地戴回了小女孩头上。 一位老太太又来把自己手捧着的湿毛巾,轻轻地擦了擦他额头遮住了视线的汗水。 青年却没有拿毛巾,而是伸手,扶住险些跌了一跤的老太太,将毛巾放回老太太手里。 远处,正一行人,热火朝天地在施工,似乎在修缮一处公共通道。 他们都是年轻人,其中,还有一个胖的不像话,脸上长着痘痘的男子,头上绑着一条绣着动漫人物的绑巾。 胖男子正被另一个年纪更小的少年教导,口型依稀是说他操作机器的动作不对。 胖男子便似涨红了脸一般,解开那条碍事的绑巾,丢在地上,准备重新试一试。 一旁,一个青年女人化着原本应该精致的淡妆,也穿着施工队的衣服,脸上的妆却被汗水冲得不像样子。 她哈哈大笑着,也在同那胖子说话,笑得露出了牙齿。一边笑,一边忽然抹了一把险些变成花脸的妆容,似乎在嘀咕“下次不化了”。 施工队里,不止一个青年女人。也都在笑。 小林美子却忽然不笑了。 她觉得味道有点儿不对了。 长崎的这些人都是典型的日本人的长相。 小林美子想,但是他们却看着一点儿也不像日本人。 哪里不像小林美子说不上来。 正此时,身后有人喊她“姐姐,你从佐贺来” 小林美子一回头,瞳孔一缩 眼前的,是一只座敷童子。 它却系着红色的奇怪领巾,戴着红袖章,跟几个同样打扮的座敷童子一起,正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个本子,正自豪地挺着胸膛,拍了拍胸前垂着的红色领巾 “姐姐,我们是新入队的少先队员,假日来帮大家登记外来人员的。你来这边登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1章 第 71 章 上野谷双手还戴着手铐,就被带到了警察本部的一间办公室拷着。 开锁声。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 上野谷自然而然地看过去, 砰,他的椅子倒了。 开门进来的, 竟然是一只青面獠牙, 头生犄角, 身穿虎皮兽裙的大鬼, 大腿足有成年男子的腰粗。 它足有两米多高, 弓下腰, 辛苦地进了门,看着吓得哆哆嗦嗦的上野谷,它那凸起的眉峰拧了拧, 瓮声瓮气地说“胆小。” 它把手里滴血的狼牙棒放在桌子上, 铁沉的狼牙棒一放上去, 桌子就嘎吱一声, 桌面多了几丝裂痕。 大鬼拉开那相对它的体型,显得袖珍的办公椅, 用粗大的手指,捏绣花针一样, 捏了一支圆珠笔, 摊开一本笔记, 像是常年办公, 十分熟练的白领。 “你父亲的死灵, 比我还可怕, 怎么没见你害怕” 它似乎对上野谷家的异变清清楚楚。 上野谷盯着它的动作,听到咽下了一口唾沫,少了一些恐惧,终于能发出声音了 “不、不一样。那、那是爸爸再可怕,也是爸爸。” 大鬼靛青眼珠子转了上野谷一眼,似叹道“爬起来吧。” 上野谷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起来,又扶起椅子,拍了拍灰。 “坐下。” 他擦了椅子的灰,小心翼翼地坐下,低着头,不敢看大鬼。 “钥匙。”一串钥匙被放到了上野谷面前。 “这是你手上手铐的钥匙,自己解开吧。” 上野谷吃惊地抬起头,刚好撞上獠牙凸在外面的鬼面,赶紧又低下头了头,把钥匙摸在手里,踌躇片刻,还是照大鬼说的话,解开了手铐。 但是,解开镣铐后,他丝毫不敢动作。因为大鬼那成人拳头大小的靛青眼珠子,正死死地盯着他。 见他老老实实地,大鬼便似乎咕哝了一句什么,却只是翻开笔记本“上野谷,长崎县,已经被我们控制了。你的案情由我接手了。” 长崎被占接手 这些词足以让其他人面色大变,上野谷除开了一开始面对大鬼的恐惧外,却相对其他人,显得外平静。 他的心早已如一抹烧尽了的灰,在家败人亡中,散尽了最后一丝热气。 人生如逆旅,死者为归客。 无论怎么样,父亲、母亲,妹妹,都早已不在人世。 无论是判处死刑,还是被妖鬼所食,都不过是死罢。照旧到阴世,与他们团聚。 “上野谷,你认罪吗” 上野谷便一如回答之前那位人世的长官一样,回答道“是的,我认罪。” “你有什么罪” “我,害死了母亲、妹妹、还杀死了父亲,并隐瞒父亲的死,骗取养老金。” “不对。”大鬼停下记录,“上野谷,你在撒谎。” “你的母亲、妹妹,都是自杀的。你的父亲是病逝的。除了你隐瞒父亲的死,继续领取养老金之外,其他都是谎言。” 大鬼说“我要你认的,不是这些罪。” 上野谷愣了。 大鬼看着他的傻样,没好气地说“你以为我们是旧日本的那些傻警察” 它站起身来“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罪在哪里。” “上野谷,你觉得你母亲,应该自杀吗” 上野谷沉默下来。 大鬼却说“你的母亲,死的太晚了。如果她一开始就自尽,沉重的医疗费用,就不会压在你们一家人身上。” “你觉得,你的妹妹,应该回去读书嘛” “如果她像其他大多数日本女性那样,初中毕业,高中毕业,就老老实实地嫁人,那你们家就不用担负她读书的资金,更不用背上助学金。” “你的父亲,应该教导你们两兄妹独立自主、友爱同胞,善良孝顺吗 只要你们拿早已没什么用的母亲做牺牲品,只要你愿意,或者你妹妹,愿意以牺牲自己的哥哥、妹妹为代价,那么,你们家照样可以继续平安下去。” “至于你,只要你放弃母亲、妹妹、父亲中的任意一个,你的人生,还能有起色的希望。” 大鬼嗤笑“上野谷,你,和你的一家,却没有一次做过正确的选择。因一次次的愚行,沦落至此。还不认罪吗” 办公室里安静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上野谷才终道“我不知道什么是正确,什么是愚行。” “我只知道,母亲抚养我兄妹几十年,曾经夜不能寐,辛劳半生。” “我只知道,妹妹年少聪颖,心怀大志,她与男孩儿一样有权追求梦想。” “我只知道,父亲战战兢兢,一辈子与人为善,怜贫济困,供养家庭。不能到老却无人照料。” 他抿了抿唇,眼里却一滴滴落下了泪水 “如果这是愚行的话,那我们一家,大约都是愚人吧。 我认罪,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认什么罪。” 大鬼看着他落泪,久久无言。 等上野谷发泄尽一腔哀情,大鬼才轻轻地,以对它来说,极不相称的轻柔动作,拍了拍上野谷的肩膀“你看看外面。” 它起身,拉开了办公室的遮光帘子,阳光猛然地照了进来,昏暗的办公室一下子透亮了。 上野谷在昏暗的看押地待了好几天,阳光刺目,他一时伸手挡了挡阳光。 半天,才看到透明的门窗外,阳光下的长崎街道。 冰化雪消,长崎的大雪,似乎一夜之间消失不见,户外艳阳高照,夏日的气息复苏了。 办公室大楼外面的小花园里,小小的荷塘,开了满池的荷花。 旁边的升旗台,太阳旗被取下,却而代之的是一面红旗。 “上野谷,新政府判决早已下了。你已被无罪释放。” 大鬼说“你罪在从来不曾明白,你从来没有罪,你的家人也没有罪。” “一个要让善良,变作愚行的社会,本就是不合理的。” 走出警察本部办公室时,上野谷一脸迷惘。 面目狰狞的鬼神,却带着一丝鼓励,对他说“虽然失去了家庭。你还年轻,你还可以再去找个好姑娘,结个新家庭。” 不知为什么,上野谷已经完全消去了对这鬼神的畏惧,他低着头说“我四十了找不到新工作了。我也养不起妻子了。” 在日本社会,全职主妇的女子们,谁会愿意嫁给一个,找不到正式工作,连保险也不能让她挂靠的男子 鬼神却笑了笑,说“如果,要以让妇女完全生活在家中,连保险都只能挂靠丈夫的经济基础做条件,而不以自由的选择。那你确实是没法找到伴侣了的。” 它说“不过,以后,未必找不到了。” 它温和而欣赏的说“金丝雀要住金丝笼,人却要择知心侣。” 回首的一刹那,大鬼狰狞的面容,如水波纹荡开,在一霎那,上野谷终于穿过鬼面獠牙,看到了大鬼的真容。 “它”是竟然是一位面容坚毅的青年男子,微微叹息着看着他。 上野谷前半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才生,他愣愣地看着这张面容,总觉得,依稀眼熟。 等走出门,坐上公交车的时候,才想起来,他似乎,在文学史之类的书籍上看过这张面容。 那是一位几十年前,早早死在狱中的作家。 带着对这一切地覆天翻的迷惘,上野谷坐公交回到了长崎市。 他经过长崎市一家长崎县最好的大型医院时,发现这家公立医院到处都是人,甚至就诊者排长起了长队。 国内的公立医院很少,但是,只有公立的大型医院,才有真正相对便宜的,收治重病和复杂的病的能力。 而且日本的医院根据病种收取费用。 越重的病,各种诊费就极高,很多病人即使揣着保险,也根本付不起重病住院、就诊、护理的费用。 更不要说,这些现在在排队的人,大部分都是所谓的“非正式职业者”,根本交不起大部分重病的钱。 即使是正式职业者,也一样如此。 因此,很多人宁可去小诊所看病,也不愿意去大医院,更没有能力去大医院。 一旦生了重病,只能在家里躺着等死。 但现在,他看到了衣衫陈旧,满身风尘的农民。 看到了身上干活的油污都还没有擦干净的临时工人。 下了公交,走回家的路上,上野谷还看到了长崎大学。 这所著名的大学前,烟气直冲九霄,校门前,正架着铁炉,在焚烧纸张。 旁边围着一堆奇奇怪怪的鬼神,并一大群学生。 学生们静静地看着纸张化作黑烟,冲入霄云。 有一个女大学生,正在抹眼泪,她一边哭,一边发狠地把自己脸上过于妖艳的浓妆用衣襟抹得一塌糊涂。 她的年纪看起来,和当年的明子差不多大。 风一卷,还未完全烧尽的纸屑,卷到了他们脚下。 上野谷弯腰捡起来,却看到带着半边黑灰的纸片上,隐隐绰绰的几个字。 这是助学金的借用档案。 那女学生已经不哭了,她弯腰捡起地上飘飞的纸屑,揉成一团,继续丢进铁炉里焚烧。 另一边,几个男学生,正帮着一副活动的骨头架子,把一条艳红的横幅挂上大学门口。 上野读着这一条横幅,竟一时无言,呆呆地站在那。 横幅上写着 “从此知识无价宝,学门永向天下开。” 上野谷呆呆地一路走回了家。 他不明白他被关押的几天内,社会发生了什么变化。 家里没有点灯,一片昏暗。 上野谷坐在榻榻米上愣了很久,一直到没有合拢的门帘里,吹进了夏日的风。 最后,他突然爬了起来,鼓起勇气,拨打了一通电话,这是他曾经记下的一个求职电话。 他想,好像,有点不一样了。那我就,再鼓起勇气,试一试。 试一试,这一次,继续做个好人,能不能,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个社会。 “座敷童子、毛娼妓、姑获鸟、飞头蛮、狂骨”小林美子默地数了这些妖怪的名字,心里发冷,这长崎县,竟然满大街的各种鬼怪,一眼看去,与人摩肩接踵地同行与街市。 一路人,人们看到这些鬼神,有些人热情地打招呼,有些人则谨慎地缩在一旁,有些人则是好奇地观察它们。 他们的表情中唯独没有恐惧之情,仿佛,竟是习以为常。 身旁的座敷童子还在拉着她的衣服,不停地说着什么“登记”。 小林美子假意地笑着应付“哦,哦,是啊。” 那座敷童子便更加开心,自我介绍说“姐姐,我叫伊织,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去登记的地方。” 小林美子便跟着这名为伊织的座敷童子前往,在经过一处隐蔽处时,小林美子猛然一转,将伊织按住“定。” 它便浑身僵住了。 伊织便眼睁睁看着,方才还温柔温婉地笑着的小林美子,漠然地,如看虫豸一般,看它一眼,几乎将它的心脏冻住。 她伸手自虚空中一振,身上的普通和服,一霎时转成了一身的白无垢。 穿着白无垢的女子,单膝蹲下,手按在地上,低语了一个单词,她手中银光,源源不断地涌入长崎地下。 其中一道银光顺着地,也涌向了伊织。 伊织一动不动了。 小林美子见此,也不意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座敷童子,眨眼就被她的特质融化,也不稀、奇 “救命”小小的座敷童子安然无恙地大叫了起来,尖利的声音直直穿透了半条街道“救命这里有女坏人” 被困在酒店里的两人望着窗外那一轮银月,看着手边报废的手机、电子表、房间里的电灯、电脑,一时无语。 褚星奇偷偷地把四维眼镜丢给王勇,挤眉弄眼。 王勇明白他的意思是他们通过四维眼镜的频道交流,防止被小林美子或者其他人窃听。 他从善如流地戴上眼镜,听到频道里,褚星奇问王队,小林美子的特质到底是什么 王勇沉默了片刻,答道 她具体是在哪个文本里得到的特质,日方瞒得死死的,估计是打算独吞了这个文本的产出。不过,我们联合行动的时候,曾经有这样一个事情传出她曾经,使一个灵异文本碎片的鬼怪,尽数融化,被她的特质所化的领域吸收。 因此,小林美子在针对灵异类文本方面,国内国际的评价,都极高。日本方面,干脆把她当做当代晴明来供奉。 我们所知的是,她的特质代号,名为神隐。 窗外,雪停了,银月当空。 笃,笃,笃。 小林美子的声音传来 “两位,我的任务已经办完。两个可以离开这里了。我特意前来邀请请两位,前去做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2章 第 72 章 “两位, 对不住了。”小林美子把他们带到了日本政府处, 进了日本的特殊安全省, 招待他们喝了一杯茶,笑盈盈的“此前,国内略有不便, 因此, 委屈两位暂居设有结界的酒店。” 站在她身后一起招待他们的, 还有他们曾经通过国内特殊安全办所知的、一位日本机要相关方面的高官。 窗外银月高悬。 “我们国内的灵异文本, 已经彻底解决了。”小林美子含笑说着标准的中文。 “至于这等异象, 是因为残留了一点碎片, 特殊安全省正在进行最后的清理。” 她话音落时, 果然看到,天色一点一点变亮, 银月隐去, 红日跃出。 他们再看时, 往下看去, 东京雪消, 雪女无踪。 下了很久大雪的日本, 似乎一霎那重回夏日,热浪扑来。 王勇与褚星奇互相看了一眼, 心怀疑虑“贵方的文本,当真已经彻底解决了么” “是的。”那位日本高官开口, 他看起来十分的平易近人, 很少有日本高官的优越, “即使两位用中国的仪器检测,也是一样的结果。” “这次请了两位前来,欠了贵国一个大人情,却麻烦两位白跑一趟。十分抱歉。”他居然向两人鞠了一躬。 小林美子将这位高官的话,翻译给两人听。 王勇在四维眼镜的频道里说星奇,我感受不到文本的气息了。你的镜花水月呢 镜花水月告诉我,刚刚太阳回来的时候,雪化光了,它就再也检测不到灵异气息了。 两人的表情微动,互相暗暗眼神传递。 小林美子笑道“两位,还有什么疑问吗” 王勇却想到那两条截然相反的短信,一时拿不定主意,该不该相信小林美子。 小林美子却回头对日本高官用日语说了什么,语速比较快,通一些日语的褚星奇尚未听清,日本高官便点点头,径自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小林美子才道“如果是为的那两条信息,两位,我相信,你们此刻应该已经可以回国了。如果愿意的话,也可以在日本多做客一段时间。” 她知道 两人一霎惊异,但小林美子说完这一句,却只是微微笑着,一语不发地等着他们做决定。 下一刻,信号恢复了的手机,铃声响起。 一条自特殊的信息渠道发来的信息占据了全部的屏幕。 “郝事毕。可以回国。” 这一次,才是真正的,他们特殊安全办专用的编码。 “回去。”王勇凝视这一条特殊编码许久,当即拍板。 小林美子道“那么,我们将安排专机,送二位回国。” 小林美子在日本的地位似乎极高,她说完此话没多久,就有专门的日方人员进来,领着二人准备登机回国。 临行前,小林美子十分客气,一路送到飞机上,却轻轻地弯下腰,在王勇耳畔道“上校,望你回国之后,多多思考一下到底什么是特质。” 王勇来不及说话,小林美子便温婉一笑,身形隐没在了空气之中。 而他们已经上了飞机。飞机起飞,他们透过窗,看到飞机慢慢地从地面飞往天空,视野渐高。 他们看到,雪确实已经停了。东京又恢复了夏日的炎热。 褚星奇“咦”了一声,说“王队,我好像看到机场在换旗。” 飞机脱离了蓄力,终于直上高空。 从高空遥遥地俯视东京,便一切都成了缩小的模型。 王勇心中一震,怔怔无语,莫名地心中不安。 却终究,说不出来,自己到底为什么觉得不安。 是为他们莫名其妙来东京一趟,又莫名其妙返回国内 是为日本的文本从头到尾云遮雾绕 是因为小林美子神神秘秘的话语 他说不出来,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转移注意力到小玉、陈薇、陶术他们的安危身上。 只有褚星奇还在嘀咕 “好像,换的是面红旗啊。今天是什么日本的特殊日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3章 第 73 章 在他们回到国内的时候, 张玉已经回到学校上学了。 王勇打量着毫发无损的少女“你在印度, 有没有碰到危险” 张玉摇了摇头“没看到文本,就回国了。” “别的危险也没有吗”他想问印度的政变。 但是小少女明显不懂什么叫政变。 “就是, 有没有什么其他穿着差不多衣服,拿枪的人,和穿印度军装的打起来。”王勇简单地描述了一下。 少女想了想“有。他们, 穿一样衣服, 拿枪, 叫纳萨尔,包围了印度村子。然后,我们就回来了。” 果然是印度最大的武装分子纳萨尔。 很显然,印度的政变尚且没有波及到他们,国内就下了令,何云鹏就果断带着他们回来了。 王勇与褚星奇对视一眼, 都松了一口气。 两人心中想起在日本时收到的两条短信, 其是第二条以郝主任名义发来的短信。目前, 他们回国后所知的情况, 都跟第二条短信对上了。 却一霎时更疑虑重重。 他们问张玉“郝主任最近有没有联系过你” 张玉说“他没有, 但是, 霍阙, 送我,回来。” “霍阙” “送你回来” 少女点点头。 那时候, 霍阙化身白龙, 沿着地下水系, 潜入西藏长江的源头,一路从西往东,顺流而下。 少女一路跟着白龙,漫游于中国的血脉水系之中。 他们一路过长江,渡三峡,过武昌,过钱塘。 水府幽深,波光荡,冷月无声相照。 有时候,他们捉住了长江里的豚,导了它正确的迅游方向。 有时候,他们在一个月夜浮出水面,看江畔两岸,巫山云雨,幽深葱郁的峡谷里,腾起湿润的水汽。朝飞暮卷,作神女的裙踞。 有时候,他们随着激越的潮头,一会冲向堤坝,一会又被潮水卷回江水中,浪拍千堆雪。听着观潮的人们一声声惊呼,见一线惊涛雪涌,宛如千年前钱王射潮的壮丽。 有时候,他们顺着郁郁葱葱的青山,观察久久伫立的都江堰。第几个千年,都江堰修筑了一重又一重不同朝代的痕迹,一手铸成天府之国的李冰父子的雕像默默无言,时而有游人仰头望他们。 天气阴沉的时候,他们在江底避开风浪,白龙会轻声细语地教少女辨识水底镇江的石牛,擦掉青苔,辨认它在历史长河中的刻度。 天气晴朗的时候,他们会在荒野无人处,悄悄浮出水面,晒一晒身上的水汽。 雪白的鳞片熠熠生辉,阳光下,偶尔一折射金辉。 如烟如雾的轻薄尾鳍,拂过少女的手心,如最上好的纱一般柔软顺滑,微微带着一点水汽的凉意。 雪一般鳞片的龙,会低低地教她背诵无数中国的诗词,讲述沿岸的轶事。 他讲舍身取义者,也讲彻头彻尾的小人。 他说着骨头硬邦邦的人,也说到了拜头软骨者。 他的声音空灵得像巫山的云雨,有时候欲作碎冰,却只能低柔。 有时候,欲作玉石,却反而喑哑。 张玉才听出来,霍阙之所以听起来总是柔声细语,声线空灵缥缈。倒不是全然性情所致,却有一半,是出于他身体的虚弱。 “你,受伤,很重。内部。”张玉直言而告时,霍阙却笑着说“天下没有不受伤的人,我也不曾例外。” 最后,龙带着少女过钱塘,与她一起依在西湖的画舫下休息。 夜晚湖水冰凉的时候,灯管通明照湖水,波光粼粼。 暧昧昏黄的灯光,吃宴喝酒声,手机拍,起哄大笑声,混着轻轻拨着的琵琶声。 湖水变暖的白天,他们便游到岸边,隐在青烟似的柳下,游过荷花,游过湖心的亭子,游过雷峰塔前。 他们停在岳飞墓稍远处,曾经怒发冲冠潇潇雨歇,望断八千里路的武人,终在山温水软的江南长眠。 打着花花绿绿现代伞的靓丽女孩,夹着油纸伞却穿着短袖的普通青年,都从岳飞墓前过,经行秦桧跪像,指指点点。 第几个千年,他们也依旧记得无辜的白铁,铸了的罪人。 少女略带不解地相问“为什么,李冰父子,千年雕像在,行人献礼” “为什么,秦桧夫妻,永远跪在、岳飞墓前,人人唾弃” 白龙道“有人与青山同骨,不曾被忘却。有人白铁锈完千年,他在人类的心里,也未曾锈完。” “但,都江堰,不是,一个人,修的。” “岳飞,不是,秦桧一个人杀的。” 少女却记得,白龙曾一件件说与她听的故事。 龙的尾摆在甜滋滋的江南水汽里,他的声音清湛得照着尘寰,似乎穿过了不竭的长江水汽,带着久远的涛声 “人们要青山所记的,不是一座具体的古墓。而是一种寄托。 世人厌恶白铁所铸的,也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人群存亡之际的一种选择。” 少女不解其意,默默记下他的回答。 “走吧。”他却说“我带着你,在水府之中,遮身藏迹,此刻人间早已浪静风平,你该回家了。” 杭州是浙江首府,西湖不远,就是杭州东站,可以轻易地在两小时内达到浙江的大部分地方。 龙化作一身素衣,花变幻少女容貌。 素衣与少女自西子湖旋身而出。 离开西湖,经过秦桧跪像前,素衣者停步。 他笑着说“只可惜,西湖前,跪像已定,人世间,寰宇却再难辨青山与白铁。” 霍阙的年纪并不大,十八、九岁模样,至多二十。尚未完全脱去少年之美的雌雄莫辨,又带着初初长成的清俊,即使披戴枷锁,年少白发,也难掩挺拔。 凝望着秦桧跪像的一霎,他永远云遮雾绕的眸子,似乎终于天光大明,露出了一丝陌生的锋锐。 少女望着他的侧脸,心中却莫名生亲切,有一两分熟悉之感。 但随即,又好像被西湖的水雾所迷,霍阙仍旧低眉。 他一偏头,波浪一样的白发荡下,他失却了血色,过于冰冷洁白的肌肤,便消去了这几分熟悉的亲切。 “走吧。我送你上火车。”他含笑道,又是熟悉的霍阙了。 “霍上校送你回来的时候,还有没有说别的吗”王勇问。 “没有。”张玉摇摇头。 但是张玉毕竟是安安全全地回来了。 王勇不再追问。而是试图联系传说中被软禁的郝主任。一则是确实是担忧郝主任,二则为了传闻里陷身西伯利亚的陈薇、陶术。 但他还没有与特殊安全办中,郝主任最亲近的下属联系时,郝主任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他的官肚子瘪了很多,人看着也不复白胖水滑,憔悴了不少,只有头顶是越发的秃。 他看了看安然无恙的三人,松了口气“都没事,都没事,没事就好” “主任,我们需要一个交代。”看似总是嬉皮笑脸,实则颇有些桀骜不驯的褚清奇这样说。 “交代”郝主任苦笑着挠了挠秃得发亮的脑门,“小林美子没有为难你们,小玉平安返回。就是交代了。” 他拍了拍王勇的肩膀,低声道“有一些事,我不方便讲。但是,国内并不是铁板一块。对于特质者的意见,有时候,是截然相反的。” “尤其是小林美子的行为之后,上面的分歧更加严重,导致你们都被牵连。说实话,如果不是现在日本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这次我也不一定能被放出来。” 王勇这才恍然地点点头。 他一直都知道,对待特质者和文本碎片重要能力者,上面有几种截然不同的意见。 其中,郝主任作为特殊安全办的负责人,是最友善的那一派。 褚星奇却道“小林美子” 郝主任吐了一口气“你们回来的时候,日本是不是已经差不多检测不到文本了” “嗯。” 郝主任苦笑着说“这次上面本来的意见分歧激化,直接原因是因为小林美子的特质展现。” “你们大概不知道小林美子做了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4章 第 74 章 “你们大概不知道小林美子做了什么。” 郝主任叹了一口气“小林美子, 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害了日本” “不,她以一己之力救了日本。”郝主任道, “所以, 她才是个疯子。” “小林女士。” 一位议员坐在她对面, 却中间隔着一排武装到牙齿, 虎视眈眈的安保人员。 刚刚返回的小林美子知道,大概,她稍有举动, 没有开启领域特质的她, 就会无数把机枪、特殊文本物品,扫射成筛子。 “日本的长崎出现了可以遮掩自己气息,蛊惑人心,幻化为人样,把所在地领域化的灵异文本。” 一开始, 日本国内的仪器水平有限,只是粗略地测出了这个文本所在地介于长崎、佐贺一带, 并且文本波动显示的等级不高。 “因此他们轻率地派出了小林美子。” 但是, 等小林美子到地方后才发现, 日方错估了此文本的等级。 这里的灵异文本等级不低, 完整度极高, 善于蛊惑幻化,甚至可以把盘踞地, 化为他们所有的领域, 令日方掌握的许多灵异类特殊道具、技能无效化。 “小林美子被文本世界的土著鬼怪所擒后, 深受刺激。为了解救被文本世界同化的日本人民,她先是潜伏了一阵子,摸清了文本的大体后,带着同归于尽的意识,无限制地放开了她的特质,领域化了受该文本感染的日本地区。” 小林美子用神隐特质,化日本大部分地方为受她控制的人间鬼蜮。 “在她的特质领域里,小林美子就是绝对掌握者,鬼怪不能匹敌。因此,在化日本为人间鬼蜮后,小林美子,终于成功驱逐了该文本。最后,日本的那个灵异文本世界,我们也确实检测不到了。” “那么,你曾盗窃人民的财产。” 小林美子说“这是不实的。” “那么,你曾受贿出卖日本的情报。” “这是,”小林美子道,“不实的。” “那么,你曾用能力,将不止一位未成年男性拖进你的房间” “这是不实的”小林美子终站了起来,她温婉的大和抚子式笑容褪去,显露出她真正的性,“你们指控的每一项罪名,都可原封不动送回你们身上。” “那么,有人指控你当初三次被召回,都留恋长崎不应,是与文本生物勾结。这确乎是真的了” 小林美子激动起来“你们不需要污蔑我。我没有与异界生物勾结。但是,他们在长崎的做法,我认为,是没有问题的。我希望,日本政府能够吸取长崎百姓被蛊惑的结局,改革教育、司法,社会保障,并且驱逐美军,揪出日本政府、媒体当中常年存在的,被美国利用,把日本导向军国主义的战犯势力进行处理” “你还说你没有与异界生物勾结吗” “你看,你说的话,不是对我们日本的政府心怀怨恨吗不是被异界生物蛊惑了吗” 小林美子说“这全然是我的真心话。” “哦,”这位议员沉沉地笑了,“那么,你的罪名,就不需要理由了。” “我早就说过,”这位出身几任阁臣家族的年轻议员弹了弹袖子“作为你的爱人,小林美子,我希望你,能忘记你的出身,真正成为一个合的晴明。” 小林美子的手按在桌子上,脸色涨红了。 议员的动作一顿,似笑非笑地“天皇作为神道领袖,三次下召,你都拒绝返回。怎么,当初许下报国的诺言,许下爱情的誓约,今天,就要动用国家让给你的力量,而威胁这个国家了” “这难道,不好吗,驱逐了。”张玉说,“她是,大英雄。” 王勇却摸了摸她的头,叹了一口气。 褚星奇苦笑“小妹妹,你还小,不懂这些。有时候,有些人畏惧有能力的好人,甚至于畏惧可怕的敌人。” 郝主任道“小林美子于日本有大功。但是,她的特质之强大,有几乎能领域化整个日本。” “据说,小林美子,三次被日本政府下令从长崎召回,前两次,她都不回应。如果她有朝一日” “对于日本政府来说,小林美子比文本世界更可怕。” “有在现实中无障碍使用特质的小玉在前,有小林美子的壮举在后,” 郝主任顿了顿“她们的存在,尤其是领域类特质者,打破了特质者现实无害论。” “这才是上面意见分歧激化的根本原因。” “幸好,小林美子最后收回了领域。她甘愿束手被擒,以莫须有的理由被下狱。” 王勇沉默不语。 褚星奇带着一丝冰冷,说“这是愚行。” 窗外开始乌云滚滚,即将电闪雷鸣,开始打雷。 郝主任却回身,以奇异的眼神看了他们一眼 “不,你们都该感谢小林美子的束手被擒。因为,她证明了一点。” 郝主任慢慢说“特质者,心理上终归是人。可以在社会里被社会化的社会人。可以被教导、影响。” “所以,我才能被放出来。小玉才能平安回家,你们才能顺利回国。” “陶术他们的消息,我们还在寻找,但是你和小玉,目前是被禁止出任务了的。我的职务,也被限制了大半。” 郝主任说“望你们原谅。毕竟心有疑虑,是人之常情。” 他说完这些,就一路叹着气告辞了。 而留下出神的几人。 褚星奇却吐了一口气“喂,王队,你真的相信吗,小林美子的事情。” 王勇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此刻,才道“此事事有悬疑。我认为,郝主任所得到的消息,乃至于中国得到的消息,与日本目前的情况,可能产生了出入和延迟。我尚且没有想清楚。但是,小林美子一定是关键。她在长崎的经历,也一定是关键节点。” 褚星奇嗯了一声,叹了一口气“无论怎么看,我们归国前,小林美子都不像是被看押的样子。但是,国内又说,日本的文本波动,确实检测不到了。王队,你希望小林的事情是真是假。” 王勇道“是假,事情麻烦。是真” 他默然,久久无言。 褚星奇却也一时无言。 如果是真, 那也是,一个,无论什么社会,都叫人高兴不起来的,彻头彻尾的悲剧。 一旁听着的张玉,懵懵懂懂,却忽然想起,霍阙,曾低低地带着她读岳飞墓前,无名女子所题的诗 “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 他说只可惜,西湖前,跪像已定,人世间,寰宇却难再辨青山与白铁。 当时的表情,他虽然笑着,却略带落寞,似乎,早已见惯,也好像,曾在,正在,亲眼目睹如此景象。 “小林美子。” 唯一一位来秘密监狱探望小林美子的日本高官,弯着腰叫她“你还好吗” 只有小林美子看得到,他发皱的皮肤,花白的头发的皮囊下,真正的青年的坚毅的面容。 小林美子坐在角落,怔怔不语。 青年道“你奈何不了我们,我们也奈何不了你。你把我们逼回地下,又能怎么样何况” 青年叹道“这是第三次了,小林。彻底放开领域限制吧,我们会放你出来。” “不,”小林美子说,“我享受了国家的供奉和帮助这么久” “你需要好好地思考你的特质。”青年说,“我会再来见你的。” 小林美子闻言,正要说话,忽然望着隔着她和青年的监狱,怔怔地停下了。 她想起了自己在长崎第一次被擒的时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5章 第 75 章 小林美子被这群鬼怪擒住的第一周, 她被关在一间带厕所的房间里,好吃好喝地住着。 但是, 她把饭菜倒了, 把喝得砸了,被子撕得一团乱麻。最后嘴唇脱了皮, 头发散乱, 眼神警惕地躲在角落里。 来给她测量体温的护士“毛娼妓”, 是被她硬生生砸出去的。 她闹得这样厉害,以至于身穿红衣的绝色女子, 闻言到她的关押处来了。 一见这红衣女子,熟读日本神鬼故事的小林美子,便知这是这群现代举止的妖鬼里的大鬼。 “护隐红叶。”小林美子挂着温婉的笑容,那笑意却全然是冷的“你们要杀要剐随意,不用搞那一套假惺惺的。” 红衣的绝色鬼女, 却说“这位女士, 户隐红叶什么的。叫别人的种族名, 真不礼貌啊。” 她语言温和,小林美子微微一怔。 红衣鬼女便自我介绍“我叫松雪桃子。是本县的县委书记。” “县委书记”,这个陌生的属于外来词汇的日语词,让小林美子更加不明所以。她先是楞了楞, 随即向后缩了缩身子, 更加警惕。 “小林美子, 女, 二十六岁, 秋田县人。。” 红衣女鬼松雪桃子,却取了一份档案似的东西,念了起来 “初中毕业后,曾育有一子。后前往东京。现于日本政府的特殊安全省任职,为秘密人员领袖。” “我们没有调查错吧,小林女士” 小林美子披头散发,神色冷淡,紧紧闭着嘴,只有攥紧的双手,泄露一丝她的情绪 仅仅一周,她作为隐在暗处的特殊安全办的秘密工作者,就已经被调查了出来。 这次的灵异类文本,等级绝对不低,恐怕渗透得比日本政府想象当中还厉害。 国家轻敌了。 “小林女士,根据我们政治局的决议,您作为俘虏,恕我们无法释放您,您将与其他最近的犯人一起,被移交长崎县监狱管理,您将被归类为政治犯。” “政执犯”小林美子终于出声了,她讥笑道“你们一群鬼怪,一群异界生物,有什么资擅自制定阳世的法律又有什么资判处我犯罪能判处我的,只有我的国家。” 松雪桃子合上手中的档案“我们有没有资,并不是你说了算的。小林美子女士,您虽然是政治犯,但在我们的调查中,您实在是一位爱国者。我们不会伤害您,只希望,您能够早日醒悟。” 小林美子冷声“醒悟我倒是希望你们治下的平民早日醒悟,不要再被你们这些东西迷惑。” 她虽然生了一幅温婉大方的容貌,此时表现出来的言行却十分强硬,顽固不化。 松雪桃子笑呵呵地合上档案“那么,我们拭目以待吧。不过,小林女士,我想,您拒绝饮食,却不像是想等着人民醒悟的样子。希望你放心,饮食上,我们不至于动手脚。” 小林美子面无表情,但是当晚,确实不再抗拒食物,只是,面对护士帮她体检的要求,仍旧十分警惕。 次日,小林美子身带枷锁,被移交给了长崎监狱。 移交过程中,她一语不发,看着周围其他被一同移交的垂头丧气的男女政治犯,和形貌狰狞的鬼怪,趁人不备,她再次发动了特质。 银光遍地,鬼怪们先如临大敌,但是随后,却是小林美子大受打击因为银光一放出,就自然而然地消散了。 松雪桃子闻讯赶到的时候,小林美子正失魂落魄地,她的表情,似乎在说不可能我的特质为什么在这里失效了 松雪桃子松了一口气,严厉地警告小林美子“小林女士,我宽宏,但是请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们的底线。” 并嘱咐其他看守者要重点看押小林美子。 这一次,小林美子没有再试图反抗,她顺利地被押到了改建后的长崎监狱。 和她一起被关押在同一分院的犯人,大多是长崎的一些原高层官员里的女子。 这些高层里女子极少,因此分院相对来说,显得住宿环境十分宽阔。 小林美子一到,便打定主意,将这些无辜的官员联合起来,伺机救出监牢。 由于女政治犯人少,她们是每人一间宿舍的,每天早上八点醒来,然后吃早饭,吃完早饭,就被鬼怪们组织起来进行劳动。 劳动的内容,一是洗自己的衣服,收拾房间,然后在鬼怪们的组织下,分组打扫小院子,清理垃圾。二是到有机器的厂房,去做纺织的工作,她们不单单是用机器纺织,还要学习怎样修理机器。 院子的公共区域,是有洗衣机的,还要晾衣杆。只要先手搓干净难以洗净的地方,再放进洗衣机,一会就能洗完自己的衣服。 收纳整理自己的房间,打扫院子,清理垃圾,这在小林美子看起来,更是正当的要求,是很简单的,远远算不上虐待。 但是其他女犯们便抱怨连连,其中一个即使到了这里,依旧化着妆,看得出来自小养尊处优的女犯冷笑道“说什么男女平等,却叫我们自己干这些只有女子学校才教的家政活,这还不是歧视女子们” 另一个心有戚戚然地附和“自小,日本女子,宁可读书差,都不可不通家政,好方便做主妇,服侍男子这便是赤果果的歧视想不到,我等为女性之权,做到这份上的官职,却还要被逼着回去干这些活。” 还有的说“连最基本的化妆品都没有,可憎。” 鬼怪们虽然没有没收她们的私人物品,但是超过基本的生活所需的东西,比如瓶瓶罐罐的化妆品,都另外放了地方存了起来了。 她们当中一些人,便斜睨着眼,看动作略有生疏,却手脚麻利地收拾了自己的房间,洗了衣服,开始扫院子的小林美子。 虽没有说出口,眼神却颇为鄙夷。 小林美子微微一顿,停下了扫把,她正想说话,便见一个“毛娼妓”穿着监狱人员的工作服,带着其他鬼怪进来了,它一看现场,脏乱的衣服被乱丢,扫帚被丢得七七八八,这些女犯还喊着虐待、歧视,就问“怎么了” “你们,不是说什么男女平等么”为首的女犯傲然道,“连清洁人员也没有,让我们回去做这些家庭妇女的工作,难道是男女平等我们连在家中,也没有这样重的家务负担。” 浑身披着毛发,体柔弱的“毛娼妓”,却不客气地说“这是一个有手有脚的人当做的事。这同男女平等有什么干系男犯一样要做卫生,清理自己。” 还有女犯不服,监狱工作者就干脆带着她们去男犯所在转了一圈。 男犯们在这个时间,同样满头大汗地学习手搓洗衣服,还有的收纳整理自己的私人物品的时候,手忙脚乱,一些穿着工作制服的女鬼便耐心地教他们整理。 县长甚至手拿扫帚在笨拙地扫地。 看见女犯,他们都转过头了,颇觉羞耻。 女犯们看见男犯如此,有好几个都笑出了声。 等回到院子里,带着她们的“毛娼妓”叫做夏树,是她们的看守。 夏树指着她们满地乱丢的扫帚问“你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是政治门阀出身的小姐,从小有佣人服侍,读书时候,你们的贵族学校里也有专门的清洁人员。你们做这些,是门面,是点缀。可以不做这些,也并不是因为男女平等,而是家庭豪富,有佣人替你们做了。” “我也是日本”夏树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说,“我也曾活在日本的土地上,也是日本的女性。你们要论女权,好,我同你们论。打理自己的基本卫生,难道是羞耻吗如果只教女性做这些,甚至专教女性做这些得话,我个人也赞同你们的意见。但是,今天,你们拿这一点来做文章,却不是出于女权,全是逃避劳动,借机闹事而已” 她首先拿起了扫帚,递给了开头闹事的女犯“你说要男女平等,现在,男犯也做了,你们说要平等,那么,你们做吗” 为首的闹事者环顾一圈“姐妹”们的神情,咬着牙夺过了扫帚,一身不吭,开始扫院子。 她笨手笨脚,甚至把尘土扫到自己身上,但终是开始扫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也只能拿起了扫把。 夏树这才说“至于你们反映的女子专受家庭教育,从而被局限在家庭里的问题,光是嘴头上说,并没有作用,就像你们日本旧政府嘴皮子说要放男女平等,结果整整一个大县,这院子里的女政治犯,只有你们这寥寥几个,还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出身。你们上午劳动完,还有下午的社会参观。我希望你们好好看看我们接管长崎后,到底怎么解决你们说的这个问题。” 这些自觉自尊心受到了侮辱的门阀小姐,却一声不吭地,排斥着她直到离去。 甚至连一开始主动打扫的小林美子,也受到了她们的排斥,没有一个人同她搭话,她要说话,她们便沉默冷淡地看着她。 她还依稀听到有年轻的女犯说“听说晴明呵,平民” 小林美子知道,这一次联合的效果肯定不好,因此只是默默地拿起了扫帚,重新等待时机。 扫地的时候,她忍不住想虽然这些鬼怪虽然但是,它们说的话,却不叫她反感,甚至颇有说到她心里的感觉。 随即,她又警敏起来,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不要被它们蛊惑,而低着头打扫了起来。 打扫完后,她们休息了一会,又被带去了工厂。这是专门生产袜子的工厂。 工厂里,已经有不少工人在了。 看见她们,有人吃了一惊,也有人只是默默低头继续干活。 反而是这些女犯十分惊讶“残疾人” 她们看到的工人,尽是一些女性残疾人。 但是看得出来,她们此前受了夏树的教训,没有顶撞,只是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默默地听着那个只能坐轮椅的女工人代表,来给她们介绍工作,安排岗位。 因自动化的程度极高,其实工作并不重,还有原工人教她们怎么修机器。 工作时间也安排得相对宽松,大部分工人干了一部分活,铃声就响起来了。工人们成群结队地出去休息,喝茶,吃点心。 等过了十五分钟,才不紧不慢地回来在岗位上继续干活。 而女犯们作息的时间和工人一致。 上午的工厂劳动结束的时候,就休息了好几轮。 午休的时候,铃声响起,她们有说有笑地去食堂吃饭了。 政治犯们上午的劳动也结束了,她们回到了监狱的院子里。 夏树让她们吃完饭。吃完饭,休息了一小时半,给她们准备了排球、乒乓球、围棋、绘画等活动工具,让她们自由选择休闲方式,或者散步,想午睡的也可午睡。 等午休结束的时候,夏树又过来通知她们 下午先进行学习交流。交流内容为上午参加工厂劳动的感想。学习时间结束,再出去社会参观。 “大家先自由交流一会,准备一下发言,我马上就回来。”夏树这样说。 夏树说的时候,女犯们一声不响,很不配合。 夏树一走,憋了半天,比起劳动的累,更感到好奇,只是在夏树面前不肯说话的女犯们,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 小林美子却一边听,一边找可供逃脱的机会。 “它们还说自己不是恶魔”一个在这段时间以来,好吃好喝地住着的女地方议员,脾气火爆地大叫起来“它们竟然叫残疾人干活” 另一位,家里握着长崎造船大业命脉,自己名下也有好几所会社的女犯说“我倒是很好奇。这家工厂怎么运转下来。” 她说“工人们一个上午,真正工作的时间,才多少时间一个上午八点半开始工作,到十一点半结束,三小时,期间却有三次休息,每次十五分钟,也就是说,工人的工作时间,才两小时多十五分钟。” “我之前,看了她们的工作时间表,下午的工作时间,是从二点半开始,到五点半下班。期间有一个二十分钟的大休息。也就是说,她们一天真正的工作时间加起来,六小时没到。我听她们说,她们的工资,却是固定的,和日本社会大部分正式工差不多。如果是我家的企业,不可能会雇佣这样的工人,效率太低。” 另一位名下有服装企业的女犯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我查看了一下她们生产的袜子--这些是最普通的,连花纹都很少的普通袜子。如果要和外界企业竞争的话,恐怕根本卖不出去,就算卖出去,也卖不了什么高价。这样子,恐怕企业会亏损。” “雇佣一群手脚不快,又不便宜,总是休息的残疾人来做工,这工厂的主导者,怕是发了失心疯。”家里涉足造船业的女犯总结。 “她们的工作效率极高,袜子的质量很好。”小林美子观察了很久,鬼怪外松实紧,哨岗分布得天衣无缝,根本没有逃脱的忌讳。 但她一边观察一边在一旁听了很久,却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话。 她们难得搭理她的看了过来,小林美子说“你们说她们总是休息,但是,我却注意到,工人们工作的时候,是全神贯注的,很少有人偷懒,或者出神,或者找借口溜号。” “而且,那些袜子,虽然不花俏,却质量非常好,很结实舒服。我听说,定价也不高。未必会亏损。”小林美子之前捻了捻袜子,以她的经验,这样的袜子,绝对是平民购物的首先,属于物美价廉,很难穿坏的那种。 “嗤。”手中握有服装类会社的女犯忍不住笑了,轻蔑地反驳小林美子“就是因为这样,企业才可能亏损,没有利润。而且,这家企业,会成为行业之敌。” 她略带好奇,又略带自傲说道“如果袜子做得太差,消费者不会买。但是,如果质量做得太好,那些只图省钱的平民,在袜子穿坏前,又怎么会再来购买他们十几年,二十几年的穿不坏,那岂不是再不来买越是这种要价低廉,向平民出售的袜子,质量越要做控制,不能太差,也不能好过一定界限。像我的厂,服装质量能控制精准到一年就坏。当然,不涉及质量的诸如花纹之类的,倒是尽可以漂亮一点。” 小林美子默然片刻,正要开口,却听到脚步声,一群人立刻闭住了嘴巴。 夏树带着工厂代表来了。 它笑着说“刚刚我们在走廊那头,就听到了大家的讨论声。你们这不是能讨论吗” “大家讨论问题的时候,我们监狱管理所,请了工厂代表来了,来解答大家的问题。” 工厂代表是个只有一只手的女工,她生着一张长脸,看起来三十岁上下,没有化妆,留着短发,叫木村直子。 夏树说“你们交流中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直子。” 一开始,一群女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维持着高贵的态度,不肯去问一个女工。手下握有服装厂的女犯倒是一副心痒痒的模样,却碍于其他人的不开口,也只能眼巴巴地忍着不说话。 倒是一旁,开始态度强硬的小林美子,忽然问“你们的工厂,把东西做得那么好,不怕亏损吗” 她一问出口,一直对此很好奇的服装会社的女犯,也顺坡下驴,附和道“我也对此感到好奇。” 面对这些出身显赫的女犯,直子作为女工代表开始是有些局促的,她只有小学学历,又早早残疾,这些年在底层混迹,吃了不少苦头。 但因女犯也和她们工人一起,劳作了一个上午。这些大小姐们,一个个手脚笨拙,时常引起工人们善意的哄笑,还要工人教她们最基本的操作,除了高高在上的态度,看起来实在不像电视上吹嘘的样样精通的社会精英。她便待她们也渐渐如寻常人了。 直子想了想,便说“袜子,大部分,还是我们自己用了,我们生产袜子,不是为了利润,是为了”她停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卖给别人,赚钱,你说的。自己用,要做好。” 她文化不高,一旁的夏树却说“你们说的,袜子质量的争论,在为利润而生产的时候,是正确的。” “当你为了赚钱获取利润而生产的时候,那么,确实如你所说,需要控制质量不能好过一定界限,才能利润最大化。” “但是,这家工厂,是为了满足人民需求而生产,不是为了利润而生产。” 在一群女犯惊讶睁大的眼睛里,在小林美子若有所思的眼神里,夏树说“因为,这家工厂,是残疾工人工会共有的,是专门为他们建的。目的并不是盈利,不是赚取多大的利润。而是一让他们能够自己用劳动来自力更生,二是为了满足附近的人民的需求。” 她取出一直放在口袋里的一双袜子,这双袜子是工厂里生产的,质量极佳,看得出来,柔韧结实,布料舒适。 鬼怪外形的夏树,笑着问他们“这些袜子,最后的结果,大部分是通过分配、一部分极低的成本价,流回工人手上,流到和工人们相识的附近居民们手上。你们希望给自己用的,给自己亲友用的东西,是质量糟糕,早早就损坏的东西吗” 话到这里,女犯们都一时哑然。 夏树却淡淡道“为利润而生产的时候,自然不希望质量太好。为满足人民需求而生产的时候,也是为自己而生产的时候,产品最终会分配回自己手上,那么,自然要用最好的质量。” “至于你们说的工人工作时间问题。”夏树略带讽刺地笑了笑“一天工作十二小时,一周工作六天,为你们家创造跑车、别墅。工人想尽办法磨洋工。五小时的工作,拖到十二小时做。” “一周工作五天,每天工作六小时不到,为自己工作,工作早点做好,早点休息。所以在六小时的工作时间里,尽量把活全部干完。” “两种情况下,你们觉得谁效率低” 女犯们颇为难堪地不言语了。 小林美子前半生早早辍学,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些道理,却一时听得入了神。 等女犯们都没有新的问题了。 下午的学习时间也结束了,他们得到了一段社会参观的机会。 她们去的是一所学校。 而与此同时,小林美子踏入校门的一刹,她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虚幻呼唤,似乎穿越了极其远的距离到了她耳畔“滋美子天皇有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6章 第 76 章 耳畔的虚幻诏令还在回响, 终无以为继地低了下去。 小林美子柳眉不动,神色毫无异样,跟着领路的鬼怪走过了中学大门,经过了新烫金的“长崎市第一人民中学”一排汉字。 这所中学, 有初中部, 高中部。 带着他们来参观学校,穿着一身类似警察的制服的山童, 自豪地向她们介绍“从我们接管长崎后,就着手进行了改造。你们认得出这是哪所学校吗” 一行人中,唯有一位职务与教育有交集的女犯, 仔细辨认了片刻,忽然眉峰压低, 嘴巴一撇。 她认出来了。 “这原先是长崎市的一所著名的公立初中。”稍稍的重音。没有“回答”山童, 而对其他女犯如此说。 在长崎本地待得稍久的,便立刻小小的,压着声音地惊呼了一声。 跟着她们一起出来的夏树,面部的毛发蠕动了一下,一只眼睛从毛发的缝隙里看着她们“看来你们都知道了。” “进去吧。参观参观这所从前的长崎中学, 现在的人民中学。” 整齐的读书声,从每一间教室里传出, 一行人被主管学校的“文车妖妃”鬼怪女校长热情地招待着,悄悄走过教室的走廊, 观察学生们读书上课的样子。 小林美子心不在焉地打量着, 其他女犯却碍于这位“文车妖妃”的提醒, 压低了声音,放轻了脚步,仍看得不停摇头。 “文车妖妃”还特别自豪地挥舞着手“我们接受了中咳咳,一些国际同志的建议,改造了学校,我觉得是颇有成果的” 一间初二的教室里,一群女学生留着最长到脖子的短发,短短的指甲,没有指甲油,素颜。男生则统统剃了个接近和尚头发的板寸,无论男女,都穿着运动服式样的校服,上身是宽大得跟袍子一样的短袖,下身是肥肥的薄料长夏裤。 黑板前,一位日本的老师,略不适应地在上国文课。 他从未有过地,先介绍作者背景,时代背景,随后,让学生进行范读,讲解生字词,并询问学生在课文中的疑难解答,借着,开始讲解文章结构,将一篇文章开始划分层次,主题,重点段落。 “这是我们的教育工作者,和国际同志,连夜赶着,编写出来的新教材,并采用新教学法教学。”女校长介绍。 正此时,众人看清了黑板上板书的这节课的课题,都吓得一激灵,一个女议员差点没喊出来。 粉笔字在黑板上,赫然写着蟹工船节选。 她们还注意到了靠近窗边的一位女学生,她的课本正翻在目录,上面印有书籍目录,隔着窗户看不清,但是,她们隐约看到了西里西亚的纺织工。 除却初中肄业的小林美子,站在窗明几净的教室前,略有好奇地看着这一切。 但其他出身显贵的女犯,却是看过蟹工船的。因这篇蟹工船堂而皇之地被搬上课堂,开始浑身不自在。 直到走过初三教室的时候,一群女犯,总算听到了一篇熟悉的课文鲁迅的故乡,放在外国小说阅览里,她们松了一口气,纷纷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一位女犯说“啊,我小时候也学过这篇课文呢。真怀念。” 另一位说“是啊,我尚且记得,我学这篇课文的时候,老师讲解小说中的我是故乡的主人公,并告诫了我们这些孩子,说人际关系是何等重要呢。时移世易,不要因环境的改变,就不相信希望了,就轻易变换了与人的关系呢。” “哈哈,我们那时候,也是一样呢。老师还安排我们进行角色想象,如果自己,面对一位多年之后,环境变换之后,人际关系也大变化的朋友,该如何相处。” “我看,天下的教师都一样。我小时候学这篇,倒是我的人际关系第一课。” 校长见她们放松下来,都流露了怀念之色,便客气地安排她们在教室后门多留了一会,听老师教故乡。 听了大约半节课,所有女犯原先放松的、怀念的脸,全都僵住了。 “这一篇课文,创作于中国社会极其黑暗的旧社会,那时候,军阀混战,地主横行,外国侵略者在中国大地上肆虐辛亥革命并不彻底。有一天,鲁迅回到了故乡” “上述外貌的对比,和称呼的对比,这一声老爷。可以看出,闰土这些年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两人之间的关系,又发生了怎样的变化课文中,哪里可以找到原因” “这位同学说的很好多子,饥荒,苛税,兵,匪,官,绅,都苦得他像一个木偶人了把这一段划起来。还有没其他同学找到了别的闰土变化的原因” “当时的社会,和鲁迅文里的描写,我们可以一起来看这些老师找到的图片同学们,你们说说,日本社会里,有没有和鲁迅笔下,一样的社会现象存在封建社会、帝国主义、财阀、外国侵略者,当真从我们的社会里消失了吗同学们在生活中,见过哪些闰土” 封建社会,帝国主义、财阀,几个词汇直直地砸在女犯们的脑子里,直冒金星。 女校长笑容可掬地说“怎么样我们特意找了大量中国的史料做参考,并征求了异国同志的意见。” “我记得以前,不是这么教故乡的怎么能在课上,教这种教这种”一个女犯喃喃。 日本的故乡,大多着重点,在于作为人际关系课,作为教导学生“心怀希望”,如何立身交友,并且,是放在小学教的。课上,大多时候都是其乐融融的,对于这篇文的社会背景,很少深挖。 “那应该是怎么教的”女校长还没有说话,一旁的山童却皱起眉头,反问她们“像旧日本略去社会背景,略去这位中国作家写作的真正内涵,片面化浅薄化为人际关系,温柔无害化为心怀对人际关系的希望,且放到尚不能理解其中半点意思的小学教吗” 女校长见现场沉默下来,她作为此次参观的主负责人,赶紧说“有问题,可以留到提意见环节再说,现在孩子们马上就下课了,不能影响他们上课,我们先走吧。” 正说着,下课铃响了,她们穿过了一群好奇地跑出来休息的中学生,中学生们大概受了师长的训诫,不得随意围观参观者,因此只是好奇地看着,时不时向他们瞄一瞄。 走过这群青春少年间,她们耳里听到这群长崎的未来,有的人在说“下午有政治课,我却还没有预习物质第一性。我的马哲基本概念的课本找不到了,你能借我一本吗” 女犯们铁青着脸,沉默着穿过了教学楼的时候,校长发了她们一本新编教科书,给她们传看。 “各位有什么意见,都大可以提出来。我们学校会一一记录,如有合理的,也可予以参考。这是参观者的惯例、” 并不因她们是政治犯,便区别对待,文气而美姿容的女校长说的十分诚恳。 女议员悄悄翻了翻教科书,看了上面一长串的标准的能上文部省赤色黑名单的国内外文章、诗歌,还在其中发现了一首特别选录的外国诗歌中国魏晋南北朝时期诗人左思的作品咏史,这首咏史下面附着日语翻译版。 她颤抖一下,吞了口口水,福至心灵,想到了蟹工船,想到了之前的故乡,想到了学生们谈论的政治课瞥了一眼笑容可掬的女校长,一旁同样很和蔼的夏树,山童。她打了个哆嗦,识趣地没有对这部分教学内容发表意见。 其他几个女犯也都一声不吭。 几个鬼怪便颇纳闷“怎么,都没有意见吗不要紧,只管说,社会各界来参观的时候,说什么的都有。你们也说嘛。” 鬼怪们作为看管,倒一向是客客气气的,从来没有短过她们基本吃穿。尽管女犯们又畏惧,又看不起这些鬼怪,却不好如此明目张胆地伸手打笑脸人。 但油滑一点的女犯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着这见鬼的,最大“不合适”所在的课本内容,却只能打着哈哈避开。 最先说话的,却是内容不那么敏感的,服装会社家庭出身,但是性又相当傲慢的女犯,她指着学生们的校服说“这些校服,最大程度抹杀了性别差异,不利于孩子性别意识的形成。并且,我认为贵校,强迫学生剪短发,不许留指甲,不能化妆,是一种极大的不自由。” “不自由么”女校长沉吟片刻,说“请各位同我来。” 她带着她们到了正在进行体育活动的操场上,说“请看。” 操场上,一群学生正在教师组织下玩游戏。一样的服饰,差不多的打扮,素颜的小脸蛋都做游戏做的红扑扑的,一眼看去,竟然分不清男女。 这是一个打乱了次序的集体型游戏,要跑来跑去,打乱了随机进行,节奏很快。 学生们很快为游戏而忘形了,顾不得在夏日里汗流浃背。 一位学生从同学们的臂膀下跑了过去,最后成功地胜过了另外一组,一蹦三尺高,笑得咧开了嘴,喊“我赢了” 同伴们纷纷上前拥抱胜利者,连输了的也来和其握手。 很快,队伍归队,女犯们才惊讶地分辨出,胜利者是女孩子。而拥抱她的同伴,有男有女。 那些举止活泼跳脱,各式各样地,毫无顾忌地挥洒青春汗水,与同伴看起来没有区别的学生,有一半是女生。 外貌是“文车妖妃”的校长道“开始,女孩子们不愿意参与这样的活动,觉得没有女子力,与此同时,她们在一些学习活动上,尤其是理科等男性的公认活动上,也往往很是腼腆。顾忌着自己的妆容,裙子。后来,我们便采取了国际同志的意见。” 顿了顿,校长说“到现在,女孩子们也都很抛弃了一些所谓的女性的面子和所谓女子力了。我很庆幸地看到,她们没有顾忌了。因为所有人都一样,所以,没有顾忌了。” 她望着操场上乱奔跑,一时分辨不清男女的孩子们,这个传说中悲惨死去而形成妖鬼的“文车妖妃”,却目露温柔 “什么叫性别意识我不懂这些。 我只希望,校园里,不必有那么多的女子的无形规矩。 这个校服,确实不够好看,但是,足够自由。” 校长转向她们,笑着问“你们要同我谈论自由,那么,我请问几位。是要她们紧紧记着,女孩子们必须穿着什么裙子,化什么妆,如何才女子,叫做自由还是穿着这样的校服,剪短头发,不能化妆,却从此忘却社会无形规定的不该做这个,不该做那个,是自由” 女政治犯们具都默然。 片刻之后,提出问题的傲慢女犯,却反而上前一步,向校方鞠了一躬。 她不为这一鞠躬作任何辩解,只是鞠躬完,就无言地站到了一边。 参观完学生们的体育活动后,女政治犯们发言的积极性高了一些。 一位工作内容与教育有交集的女犯,小心地避开了“火药区”,清了清嗓子,从专业角度发出道,颇为真诚道“那我提一个意见,我认为,贵方的教科书结构不太合理。” 她之前也看了教科书的目录,大致翻了翻,内容不敢置评,但是从结构上来看,却尚可说一二。 她们之前又看了几个教师,其中另一间教室正在上作文课,正在教议论文写作。 “贵方的教科书中,夹有大量的议论文写作、散文写作、记叙文写作等实用文体写作教学,却不像我们之前,国文书中设置了大量的文学、科普等阅读内容。我认为这个结构恐怕是不合适的。这就抹杀了趣味性了。” 为这一变化,夏树和校长交换了一个眼神。 校长说“那么,请,到教师的办公室来。” 一边走,校长一边介绍说“学生们的国文成绩,你们可以参观对比一下,提高了多少。” 女犯们翻阅学生们的试卷时,校长翻出了一叠“这是我们来时,接收的学生们过去的国文习作。” 一张纸地翻过去,左侧,现在的试卷,右侧,过去的习作。 很明显,左侧的学生的语句通畅水平,写作水平,比右侧的进步了相当大。 女犯们兴致勃勃地翻阅起来,甚至一时忘却了自己犯人的身份,开始议论起来。 小林美子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教师办公室,站在屋外,想摸一根烟抽,摸索了一会,却没有摸到烟,才想起,鬼怪们说烟对身体不好,是禁止她们吸烟的,便只站着,望着窗外,孩子们在操场上的活动。 “美子。”走廊上,夏树也走了出来,问“美子,你没有看过蟹工船吗” “嗯” “我注意到,方才参观课堂的时候,似乎你只有你不是很明白蟹工船是什么。” 小林美子怔了怔,不涉及要她“投降”一类的话题时,她的态度并不强硬,反而比那些出身门阀的女犯,都要好说话得多,看起来确实有温婉之气“是的,我没有看过。” 她笑了笑“我初中时候,不是什么好学生。从前,我连初中的国文课本,都没怎么认真读过。” “那你抽空可以看一看,监狱里有图书馆,你们休息的时候可以看看。这是一位与你同姓的作家写的。” 小林美子点了点头,仍旧眯着眼,望着窗外,在阳光下撒汗的学生们。 “你可以同我们谈谈你的过去吗”夏树走到她身旁的时候,她微微侧着头,宛如在倾听什么。 “我”小林美子说“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比如,你为什么初中就辍学了,不继续读书呢是因为家里贫困吗” “不是哦,”小林美子说,“初中是国家义务教育的公立呢。读得起。只是我自己不学好,成绩太差,读不下去而已。” 夏树还想再说话,小林美子却不愿意再谈下去了,向它点点头,便走回了办公室。 从日本回来,已经进入了初秋了。 “我们的学校,”张玉这一天放学后,忽地对王勇说“多了,同学。” 据说陈薇、陶术那边已经有消息了,他们落入恐怖分子之手,但是那些恐怖分子没有伤害他们,甚至把他们送了回来。十来天后,即可回返。 张玉也就回到了学校去。 “那些同学有问题” “没有。”张玉沉默了片刻,略带疑惑地问王勇“但是,为什么,新同学,她们的肚子,这么大,是生病吗我可以,帮她们吗” “噗”王勇难得失态地喷了一口水出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7章 第 77 章 黯淡的天, 密密的雨幕,苍郁的无边树林,泥泞的水洼。 冒着雨幕,一支扶老携幼,背着包裹的大队伍, 艰难地往前一点点蠕动着。 一群样式略为老旧的, , 一张张年轻苍白的脸颊,穿着疑似军装制服的青年们, 抹了一把身上混着雨水的汗水,在两侧护送队伍, 帮忙背着老人,抱着孩子, 帮扶妇女, 用自己的身躯和衣裳, 替病人遮挡风雨。 一位瘸腿的老妇人,却连忙探出身子,把自己的头巾取下, 替一位陌生的年轻人擦着雨水“儿子, 儿子,你擦擦。” 那位年轻人说“妈妈,你小心一点儿。” 一位少女则走到另一位青年身旁, 踮起脚尖, 撑开伞。 青年正背着一位老人, 雨衣盖在老人身上。 他自己浑身都湿透了。 于是,少女的伞,就高高撑在青年头顶。 她自己身上湿漉漉的。 青年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她在泥泞里,高高地举着自己的手臂,很吃力。 “你去休息吧。”青年说,“娜塔莎。” 雨水顺着娜塔莎长着雀斑的脸蛋往下滴。她说“哥哥,我不累。我没有背着一个人,你比我累。” 青年吃惊地看着她,他背上的老人忽然问“这是你妹妹吗,孩子让她撑吧,让她撑吧。我们也不是、不是什么都做不了的。” 娜塔莎抢在青年前,说“是的,哥哥,难道你看不起我” 青年摇摇头,苍白的脸颊上微露迟疑,终于没有再劝。 娜塔莎便快乐地笑了,露出一对儿酒窝,风雨里,她一边撑着伞,一边轻轻地哼唱起了一首歌,“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喀秋莎站在那竣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喀秋莎站在那竣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明媚的春光。” 唱着唱着,过于年轻而没有受过教育的女孩忘词了。 老人便咳嗽着笑了,在青年背上,接着唱了起来 “姑娘唱着美妙的歌曲,她在歌唱草原的雄鹰;她在歌唱心爱的人儿,她还藏着爱人的书信。 她在歌唱心爱的人儿,她还藏着爱人的书信” 开始,一老一少,声音微弱。 慢慢地,茫茫的雨里,也一声、两声地响起了歌声,渐渐地,队伍里唱“喀秋莎”的声音汇聚在一起,远远地传了出去。 歌声穿过重重雨幕,天地间淅淅沥沥的声音里,响起了一道响亮的“嘟”,两道耀目的光,穿过了雨,穿过了昏暗的林子。 “卡车来了” 卡车上插着一面红旗,卡车上跳下了一位战士,他冲着队伍挥手“前面的小城,我们打下来了,归我们了。来,上卡车” 老弱妇孺上了带蓬的卡车,瘸腿的老妇人上了车,忽然惶惶然地转了一圈“我儿子呢他怎么没有上车他怎么没有上车” 一位老大爷说“大姐,你糊涂了。那不是你儿子们吗” 老妇人看到了前面开卡车的一身绿军装,一颗红星星,她松了一口气,咧开嘴笑了,坐了下来。 少女娜塔莎则拉着她撑伞的战士问“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却把帽子放在她手里,只摆摆手,笑着说“这是我的名字。再见了,妹妹。” 就匆匆地跑去,帮战友一起扶别的居民上车了。 娜塔莎抚摸着这顶帽子上的红星星,一遍又一遍地用指头摸。 送走了一辆安置居民的卡车,很快,雨也停了。 “咦”其中一位布尔什维克,忽然摸到了自己胸前的口袋里,被塞了一张被油布包着,小心叠好的信。 战士们全围了过来,听这位叫保尔柯察金的战友,读这一封笔迹歪歪扭扭的信 “亲爱的哥哥们, 我先得告诉你们,你们糊涂得很,而人们狡猾得很。 那位瘸腿的老妈妈,我认得她,她经常躺在帐篷发霉的床上喊着儿子,可是,她的儿子总也不来。 我们知道,她的儿子永远也回不来了。她的儿子,抛下了她,跑去给寡头做打手,死在了一次火并里。你们冒着危险,将她从被树木压垮的帐篷中背出来,她就说我儿子回来啦。 你们就依从她的意见,总是管她叫妈妈。 你们保准以为她老糊涂了,不认得人了,对不对 我可知道,她是认得人的,我有一次看到过,她有一张照片,就是她儿子的模样。她多狡猾呀,她偷偷地把这张照片烧掉了。一个劲地管你们叫“孩子”,她只是认得了她儿子戴着一颗红星星的帽子,于是,她有了许多儿子。 你们想问我吗我可不叫娜塔莎,这个名字太多女孩子叫啦。 不过,既然你们把我的的名字记成了娜塔莎,那以后,我就是娜塔莎了。 你们可别觉得我撒谎,虽然我不叫娜塔莎,但我确实是有哥哥的。 我们从小一块长大,只有我们。我们读了几年书,妈妈爸爸就冻死了,也许是冻死的吧,反正第二天农场主宣布我家的地,是归他们了。一次春天,我饿得直哭,哥哥就去大农场里拿好吧,这个词不太好听。不过,我想就拿那么两块,即使是偷,他被丢回家的时候,怀里也不过死死地攥着两颗土豆。 才两颗土豆,也犯不着用拖拉机碾他。哥哥被埋在土里了,我才十二岁,我能做什么我总得活着。 反正,不是个光彩的事,但是,总算我还是个女孩子,他们从我身上爬起来的时候,总会给我一点粮食。” 写到这里,似乎信的主人的眼泪打湿了纸张,她隔了一行,才重新歪歪斜斜地写 “你们找到我的时候,大概你们当中有几个人,总还记得唉,我希望你们可以忘记,我那时候躺在地上,一件衣服也没穿,鼻青脸肿。那几个男人还围着我打。他们折腾了我一整夜了,却一点儿粮食也不肯给我,我只好偷偷揣了个面包跑了,他们却为了这根面包,险些打死我。 你们打跑了他们,拉起了我,给我穿衣裳,说你叫什么名字 原谅我,我那时候被打得迷糊了,叫了起来哥哥 你们一定是糊涂的吧,要不然,怎么真的应了一声呢 你们看,我们够狡猾,你们够糊涂吧 你们帮我们打跑奸商、寡头,黑帮,帮我们修补家具,给我们治病,脱下自己的衣裳给我们,一路上教我读书,做人的道理。 你们却忘了说自己的名字。 但是,没关系,我知道你们的名字。 你们叫老妈妈的儿子,叫我的哥哥。 再见了,哥哥。再见了,哥哥们 不叫娜塔莎的娜塔莎 不记得哪一天留。” 保尔读完的时候,不少从来意志如钢铁一般的红军战士,微微红了眼圈。 一位后加入的少年战士忽然蹲在地上,抹起了眼泪,“对不起,我们回来得晚了,来得晚了” 最早的那批红军战士,其中念信的名唤保尔的战士,却略带伤感而豪气万分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晚十月革命前,也没有苏维埃。就当从头再来” “走吧,我们转移完居民点的居民,还要把那两个人移送给中国同志。” 陈薇和陶术在已经空置的居民点处,被一群打扮古怪,模仿前苏联红军战士、干部打扮的“恐怖分子”看守着。 一群“恐怖分子”竟然红着眼圈回来了,为首的是一个女恐怖分子,自称是“政委”,说“你们可以走了。我们和中国同志交接好了。我们这几天把铁路重新修好了,现在送你们上火车回去。” 他们说一不二,果然把两人送上了火车。 在火车上,两个人总算找到了一点儿私下交流的时间,陶术说“你说他们像什么” 他凝望着那些沿着车站站岗,笔挺的“恐怖分子”。 开始,他们私下怀疑俄罗斯发生了政变,或者是冒出了新型恐怖组织。毕竟西伯利亚地广人稀,俄罗斯政权控制力有不逮,如果是真的,也不算太稀奇的事。 但这群人最让人不安的是,纪律极其严明,组织十分周密。这几天,迅速控制了这一带,抢夺了军火,把当地的几个大商人吊死,控制了当地的一个小城镇,却对居民毫发无伤,甚至称得上拔生救苦。行事相当有章法,看起来简直好像是是 简直好像是,红军重返人间一样。 两人都没有把话说出口。 陈薇咬着下唇“无论如何,这个方向,确实是去往中国的。”她吐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笑脸“既然是和中国交接了。能够回国就好。” 陶术却望着窗外这群人帽子上的红星,飘扬的镰刀锤头旗,沉默不语地,想着他们之前喊的那声“中国同志”。 在东北下火车的时候,他们一下车,就受到了当地县的县班子的欢迎“欢迎,欢迎。可算是把你们换回来了。” 此前曾在他们到来时,欢迎过一次他们的县委书记,看起来,好像精气神更足了。他笑着说“我们奉命迎接两位部队的同志,来来来,去休息一会。” 一路上,他们坐上了红旗车的时候,总算松了一口气。陈薇也缓过来了,忽然“咦”了一声 “那是” 沿路,中俄边境,东北作为老工业基地,是当年的先进地区,发展佼佼者,但自从九十年代之后,一落千丈。国企被私有化后,原本通过国企体系解决的教育、医疗、衣食住行都崩溃了,大批的厂房废弃,住房冷落,青年人外逃。 但此刻,废弃的厂房似乎被重新启用,陈薇和陶术看到,一座路边的厂房被翻新了,正一群人在那挂牌子“县农用机械厂”。 再一段路,路边的很多商店正在换匾额。比如“陈氏日用品商店”的牌子被换下,换成了“县第二日用品社”。 “这是” 书记说“哦,这啊,这不响应中央号召,振兴老工业基地吗。” 陶术颇有兴致地问“这新建的厂,看起来是国企” 书记流畅地说“哦哦,这是混改,混改。这不是说要公私噢,这不是要说混合改革吗,我们就和当地的企业约谈了一下,坚决维护中央,坚决响应中央的号召。” 陶术没挑出毛病来,只得压下心中隐隐的怪异感,给王勇打了一个电话报平安。 “日本今天的新闻很多。”王勇说,丢了一份人民日报海外版给他。 显眼的版面,就写着一条大大的黑体字,写的是,日本传媒的几位大佬遭到了日本政府的起诉,理由是接受美国资金,扶持包庇二战战犯,右翼军国分子,进行军国主义宣传。 “日本人这是胆子肥了”褚星奇摇摇头,把手里的杂志一丢,看自己的手机“噗咳咳咳” 一刷c站,他就被刷屏的消息惊得被口水呛到了,咳得惊天动地,险些没把自己的眼珠子瞪出来 “宫崎峰、中岛丽雪等一众日本文艺界人士,暮年发激情,秋日宣布成立文艺阵线人民联盟” 他咳嗽的劲头还没缓过来,王勇接到了一条特殊编码的短信。 编码显示,是陶术发来的信息,看来他们已经到了有信号的地区了。 “王队我们已经回国了。但是,有几件事,需要你们去核实一下” “喂”郝主任一边夹着手机,一边翻看特质者资料。 随着王勇的陈述,他的手指翻看的速度慢了下来,渐渐停在了第二页“截止二零壹玖中国特质者数量二”这一行,皱着眉合上资料,迅速拨了实验室的电话。 “我是郝刚,请实验室立刻检测一下俄罗斯的文本波动范畴,和东北是否有文本波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8章 第 78 章(修完) 夏日的夜, 蝉声不绝。 女犯们参观完学校, 坐面包车回到了充作监狱的院子。 用了晚餐, 各自洗漱, 小林美子擦着脸, 周身腾腾热气出来的时候,忽然听到休息室里传来激烈的争辩声。 女犯们吵起来了。 家里开有服装会社的女犯小川杏,正与其他人激辩。 “什么性教育无耻, 龌龊”小川杏因眉毛细细挑起,而显得高傲的面容, 正涨红了,她说,“你们敢说,不知道那些编写读本的人,打着什么心思” 白天,她们参观完学校,下午还听了一堂生理卫生课。鬼怪控制下的“人民中学”, 开设有生理卫生课,却完全取消了以前日本涉及性教育的教材内容,读本。 小川杏极力为此叫好,却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 其他女犯中,以家中开造船厂的女犯宫本惠子为首, 正站在她跟前, 蔑然道“如果不给孩子生理科普, 他们出于对性的好奇, 只会犯更大的错,我国还不够开放,我们应当学美国,给孩子上完生理课,发安全套” 小川杏愤然冷笑“你当我没有去美国留学过” 小林美子说“让让,”她不关心这些高谈阔论的争辩,从她们中间挤过去了,把自己的毛巾挂好,把换洗下的衣服捡到脸盆里,抱起来去卫生间浣洗。 “这是谬论这一点,你们尚不如鬼怪明智”小川杏声音拔高了一度,激动地一把拉住她“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她指着小林美子“如果她初中没有怀孕,也不会” “砰”。衣服落地。 小川杏倒吸一口冷气,捂着被砸伤的手臂,愕然地看着小林美子。 小林美子一直微微笑着的嘴角,冻住了。 她说“请,让一让。” 所有女犯都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小林美子沉默地蹲在地上,将衣服一件一件捡起来,重新放进脸盆,站起来,一直走出了门去。 夏树路过洗漱室的时候,里面亮着灯,哗哗的水声。 它看了一眼,看到里面正蹲着小林美子,她没有用洗衣机,而是蹲在地上,用手搓着衣服,把手搓得通红。 “小林,”夏树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洗衣服也不用洗衣机” “很久没有这么洗过衣服了,怀念。”小林美子说,却看到一本书被递到她手里,封面上写着蟹工船。 夏树说“我到图书室,把这本书翻出来了。晚上熄灯前,有一个小时的阅读时间,你看看” 小林美子接过书,说了一声谢谢。 夏树侧耳凝听了片刻“她们是不是吵起来了”在洗漱室,都能远远听到寝室里的争执声。 “嗯。” “她们为什么吵起来了” 小林美子搓完最后一件衣服“我不知道。我也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 夏树迟疑片刻,看了一眼小林美子,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说“你好好看书,有空我们聊聊。” 晚上,熄灯前,小林美子抱着衣服回来的时候,小川杏和宫本惠子几人也吵累了,夏树来劝了几趟,说想要辩论,可以开个辩论会,晚上情绪过于激动,不利于睡眠,她们看在夏树的面子上,才回了自己的房间,翻身一躺。 睡到半夜,小川杏正盖着被子,迷迷糊糊地,忽听得耳畔的轻唤声起来。今夜的守备特别薄弱。 左右打量,却四顾无人,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正要喊,听见耳畔的声音嘘了一声是我,小林美子。我联络上了外界,你现在到厕所去,打开马桶,按下水,起旋涡的时候,往里跳。 从马桶里往下跳 小川杏有点嫌恶地想小林美子,不会是在报复白天的事情吧 她便将信将疑地爬起来,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在监控的摄像头下,进了厕所。依言打开了抽水马桶盖,按下换水,等旋涡形成的时候,试探着伸出了一只脚旋涡忽然虚化,于感官中无限放大,仿佛成了一道虚幻的门。 小林美子的声音透过旋涡传来“跳进来” 小川杏见此,咽下一口唾沫,狠狠心,纵身一跃。 如穿过了无形的界限,她一睁开眼,眼前一黑,夏夜的风吹拂在身上,耳畔传来蚊子嗡嗡的声音。 睁开眼,夜空星斗依稀。 她兴奋地望周边看去,却见小林美子挂着温婉的微笑,而宫本惠子几人正站在一边,道“可以走了吧” “当然可以走了。” “走回去睡觉” 灯光大亮。四面八方的车灯照得她们一时拿手挡住了眼。 几个穿着军装的山童从车上跳了下来,左侧的一个没好气地说“你们不睡,我们可还要睡,我们可等了半宿了” 为首的说“注意态度,土屋同志。” 左侧的山童便用独眼翻了个白眼,不大高兴地嘀咕着“干嘛善待这群白眼狼。这么长时间,装得一副完全用不了特质,没有道具、被人欺负的样子,好家伙”却还是收敛了态度。 从几辆军车后,走出了县委书记,红衣绝色鬼女模样的松雪桃子。 桃子身后,跟着低垂着头,浑身毛发湿漉漉,显得十分疲惫的夏树。 松雪桃子望着一语不发的小林美子,叹了口气“这里已经被包围了。小林女士,你虽然能使一些本事,但是,想来,能用的有限,起码挡不了冲锋枪。内决议,宽待你们,一个不杀,但如果你执意要逃,就击毙当场。” 小林美子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山童”们上前,把她拷起,带回了监狱。 回去的时候,其他女犯垂头丧气的,小林美子却仍旧是波澜不起,面容淡然,慢慢走着。 走到监狱的谈话室,这是专为犯错误的女犯们进行沟通而设立的。 小林美子坐到椅子上,手中的镣铐却被取了下来,松雪桃子和气地说“坐吧。” 她抬眉“你们知道,我还能使用一部分能力,还敢取手铐不怕吗” 松雪桃子笑呵呵的“小林,你高看自己了,你的特质,对我们伤害不大。不过,为什么伤害不大,暂时不能告诉你。” 此时,窗外的天已经逐渐亮堂了。 “小林,我们想和你聊聊。”一旁的夏树说。 “聊”小林美子沉默了片刻,“不用费这些心思。我忠于天皇,忠于日本。只要一天你们不杀了我,我就一定会逃走。” “我失踪了,你们以为日本国内不会察觉吗” 夏树连连摆手“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想和你聊这个。” 看了看天色,它温和地说“你先回去休息吧,你熬了这么久,铁打的人也撑不住。” “等你休息了一会,我们再聊聊,聊聊你自己的事情。” “我自己的,事情”小林美子愣了一下。 东北的初秋,已经冷了下来。 车上,陶术看着窗外那条“供暖费用大调低”的横幅,接到了一条短信 王主任说,俄罗斯的文本磁场波动仍旧存在,但唯独西伯利亚地区,文本波动消失了。 陶术看了一眼正滔滔不绝介绍中央政策的书记,快速打了几个字那东北呢 王东北没有出现文本磁场波动。 陶术合上手机,一边为俄罗斯的情况感到奇怪,一边看了一眼前方的书记,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王勇也放下手机,略略出了一口气。 却看见褚星奇翘着脚,瘫在沙发上吃着薯片看动漫,他蹙着眉问“难得,没有事情,你不回家” “不回。”褚星奇头也不抬,手指滑动,刷着c站的帖子,“我回那种冷冰冰的地方去干嘛没有人的地方,只叫房子而已。” 王勇看着他在刷一个叫“百鬼”的视频剪切,他不看动漫,但这个人物的名字,却触动了他一个想法。 无论如何,虽然特殊安全办的检测报告里,说日本早已浪静风平。但对于日本的那位特质者,王勇一直心存疑虑。 沉吟片刻,他忽问正在聚精会神看视频的褚星奇 “星奇,日本文化里,什么是神隐” 褚星奇想了想说“据我所知,有两种解释。但是,我虽然沉迷二次元,队长你也知道,我是个学渣。如果你想了解这方面的事情,我建议,还是找常教授。他应该知道研究日本文化的学者的圈子有哪些。” 王勇点点头,却道“最近小玉有没有和你提起” “提起什么” “小玉和我说,说她们学校,开设了一个新班级。那个班级里,有怀着孕的孕妇,还有一些家庭主妇等各式各样的成年人,甚至还有五十多岁的老人。她们班里,还来了一个年纪不小的学生。” “王队,你真是,一点都不关注这类政治事情。”褚星奇咀嚼了一口薯片“我早知道了。没发现,最近天洲市风气变好了吗” “怎么发现” 褚星奇笑了“小妹妹最近都没有揍过人了啊。” 王勇才想起来,这几天,他都没有接到警察的电话。 褚星奇道“最近天洲市政府上来一套新班子后,执政风变了很多,搞了一个什么重返校园的工程。说是要清文盲,不允许有返盲人群。为此,发动各个区,挨家挨户地劝说各大学校,都搞了成人班。从小学、初中到高中都有成人班。” 他笑了笑,晃了晃小圆耳环,带着一点稀奇道“小妹妹她们初中好像就是一个设置点。” “家长没有抗议” “政府这次出奇的强硬。而且,据说一个是隔离了的,成人班是有人站岗的。其次,成人班是经过筛选的,那些平时闹过事的,不合作的社会混混,都给送教养院去了。” “教养院” “也是最近新设立的,全称是修养再教育再就业工程学院,专门收容,再教育社会闲散、流氓、还有下海的小姐这类人,给他们重新教育,然后再就业。” 褚星奇带着一点恶作剧,笑着说“何况,他们闹什么连c站都一片叫好声。中央都点名了,夸赞了天洲市的新班子,让社会风气一清,减少了失业率,据说,浙江省派了人过来,考察学习,将来要推广天洲市模式。 听说,不少经常闹事的家长,自己都被送进了教养院、成人班。我倒挺喜欢这里新班子的风。不少人,自己本身就不配做爹妈。” 褚星奇塞了一口薯片“王队,家里没有菜了。” 王勇哦了一声,准备出门买菜。 他七拐八拐,绕了一圈,没发现菜市场。 愣了一下,看见原来板桥区的菜市场改了名字,改成了“板桥区蔬果供销基地”。 天亮之后,挂着两个黑眼圈,似乎没睡好的小林美子,重新被叫到谈话室。 夏树果然没有再提她逃跑的事情,而是和她聊起了她少年辍学的家常。 它一句话说怔了小林美子“小林,我们是想和你聊聊,你能不能,重新回去读初中” “我初中”小林美子几乎没有听明白夏树在说什么。 夏树笑着说“是呀,我们记得,你当初,没有读完初中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9章 第 79 章 下课铃响了。 张玉新来的同学里, 有一个看起来年纪特别大的, 坐在教室最后面,默默收拾着课本, 其他同学都躲得离她远远的。 在一群面容稚嫩的少女里, 她素着容颜, 被青春水润,衬托得特别苍老。 其他同学说,她二十六岁。 啪,课本掉了。 她弯腰, 吃力地去捡,张玉早已捡起,递给她。 “谢谢, 谢谢”她有些慌张, 笑着对少女道谢。 “我叫, 张玉。”这位同样被大部分人避开, 却是带着仰慕又畏惧目光注视的少女,却主动说。 “我、我叫林春梅。” 张玉便说“你好。”她态度平静,目光清澈, 林春梅一下子放松下来“我听说,你不好相处,但是看起来, 完全不是这样。” 她们两个闲聊了起来。 张玉得知, 林春梅是被政府劝回来补课读书的。最近, 市里的每个公立学校, 都设了成人班和幼儿托管班,和学生们相对隔开。许多家庭主妇将幼儿托管后,就重新去上课,少年辍学者,都重返校园。 因为成人班暂时没位置了,林春梅只能插班回到初中,而不是去另外单独的成人班。 她苦笑着说“我早就嫁人了,孩子都两个了,最大的那个,都读小学四年级了。没想到,我还会回来读初中。” “唉,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让我进学校,本来,年轻的时候脑子就不灵光” 她埋怨起政府的时候,张玉算了一算孩子的年纪,忽问“为什么,不读。为什么,十六岁,嫁人。” 林春梅说“笨呗。” 才十四岁的张玉不解道“笨” 林春梅想了想,说“就是我成绩不好,读不下去,爸妈没办法,就安排我和人相亲,先同居,到了年纪领结婚证。” “为什么,成绩不好” “人笨呗。这不是人人都会读书的我课都不听,作业也写不来” “为什么上课不听”张玉却坚持不懈低问。 “听不懂嘛。” “为什么听不懂”张玉仍问。 张春梅叹了口气“我那时候自己也没自律,回到家根本不想学习,只想着和朋友出去玩,作业也不写,上课当然听不懂。后来实在学不进去,就辍学了。” “可是,”张玉顿了顿,说“班里,很多成绩,好的。也想玩。爸妈,老师,逼着写。你的爸妈” 林春梅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说,她的班级里,大部分成绩好的,还是有父母督促。你的父母呢 “还有,如果老师讲的不好,你为什么不换学校” “”林春梅沉默片刻,说“父母没空管我。” “而且,那所学校便宜。” “为什么,没空管你”张玉刨根问底。 林春梅笑了,觉得这问题很幼稚“没钱呗。忙着打工。” “为什么,没钱” 林春梅愣了一下,张玉却歪着头看着她“他们,懒” “十六岁都读不下去,何况二十六岁”小林美子道“不劳贵方费心。” “为什么当年读不下去”夏树坚持问。 “人笨而已。而且肚子大了,是我自己的原因。” “为什么肚子大了”夏树仍问。 小林美子说“你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幼稚的少女,轻信了街边的小流氓而已。” “那为什么信他” 小林美子笑了“他给我买包包,买化妆品,关心我的死活,我为什么不信他” 夏树沉默片刻“那你的父母呢如果他们多关心你,你还会看得上这样一个小流氓吗” “他们没空管我。” “为什么没空管你” 小林美子笑了“没钱。工作忙。” “为什么没钱” 小林美子微微一怔,却听夏树道“因为他们懒” 林春梅想起自己在水泥厂做水泥工的爸爸,在小作坊拆卸废塑料的妈妈,从早到晚,每天还要比门口的大公鸡爬起来都早,给她做饭,送她上学。她下意识反驳“他们不懒” 那双清澈得近乎锐利的眼睛,却仍问她“你的父母,不懒。为什么穷。” 她说不出话来。 却听少女说“如果,你的父母,有时间,钱,管你。如果,你可以,上好学校。” “你还会笨吗” 林春梅僵住了,喃喃“我,不笨吗” 张玉想了想,说“化学课,说,控制,变量。你没有,控制变量。” 她说得不清楚,林春梅却渐渐地,眼圈红了。 林春梅忽然想起,她少年时候,嫁人后,才十五、六岁,却鼓着大肚子,和表姐妹们,谈论着尿布、婆婆、家务的时候,看见同龄的,穿着校服的学生,从身旁走过,她们就停下了,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她那时候,唯一可以劝解自己的,不过是“命”,不过是“我笨”。 小林美子想起了自己因意外残疾而被开除的父亲,拖着病腿,时常熬夜工作;想起了自己患有精神疾病,却仍到处打工的母亲,她攥紧手心,一字一顿“他们不懒。” 小林美子想起了自己的少年时代。 患有残疾的父亲,因少年时期遭受家庭虐待,而精神不太正常的母辛,辛劳的打工。 她靠着义务教育,被送入了一所当地的中学。 她是当时普普通通的少女,化着过分早熟的妆容,在上课时间扔纸飞机玩,翻阅着时尚杂志,有女同学讨论着怎样钓有钱人,换来零花钱,去买这些奢侈品,讨论着毕业了要嫁给怎样的人。 男同学们则大部分干脆跟着附近的黑帮混。 当时,女孩子读书不好,是没人苛责的。 “我们笨嘛”同伴们吐着舌头这样说,“而且,有可爱就够啦笨笨的很卡哇伊唉” 她和许多女同学一样,勉力读到初三,就再也无力支撑学业,拿着分数极低的试卷,和学校里卷着学校发放的性教育手册的小流氓,他用坑蒙抢骗的钱,给她买包包,化妆品。他们就“真心”相爱了,她自以为找到了可托终身者,打算辍学。 然后,那和她差不大的男孩,一听要承担起一个生命,就吓得一溜烟跑了。 最终,她退了学,把早夭的早产儿,交给了父母处置,自己嫁给了比她大了二十多岁的男人。 “小林,我们希望,失学者能重返校园;希望,失却人生路途者,能够弥补一些遗憾。” “你虽然是政治犯,但是,你也有重新入学的权利。” “这一次,你一直觉得我们是鬼怪。那么,可以请你,对比一下,鬼怪的社会,和你们的社会,到底有什么区别。” 小林美子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小川杏还在和人争论不休“美国搞性教育,发放安全套的直接后果是什么是美国下层一大批过早尝试禁果,数量奇多的少女母亲,失学少女” 一向不参与她们争论的的小林美子却说“小川杏。” “啊”小川杏愣了一下。 小林美子说“你讲的不对。我当年怀孕,并不是因为性教育。” 虽然小林美子只是个平民,但多了一个支持者,宫本惠子得意洋洋地正要说话,却听小林美子道“你们为什么要进行性教育” “教导孩子不要被性侵犯啊”宫本惠子道。 小林美子漠然道“让我怀孕的混混,也领过安全套。有用吗我偷偷地在上面戳了几个洞,想怀上他的孩子。想怀孕,怎么样都会怀孕。” 此时,屋外,夏树走了进来,它也听到了几人的辩论,便道“小川杏,宫本惠子,你们两方都把因果搞反了。” “美国他们搞科学性教育,学校发放安全套,并不如小川杏所说,是造成了目前美国少女母亲泛滥局面的根源。 但是,也不像宫本惠子所说,美国搞科学性教育是因为美国想解决这个局面。美国之所以这么做,恰恰相反,是因为它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美国底层环境恶劣,因为吸毒的,犯罪入狱的而支离破碎的家庭,导致很多少女没有家庭教养,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没有条件保护自己,又本能地追求刺激,渴望激情,渴望真挚的感情。因此,被骗失身的少女母亲,失学女孩相当之多。而这些境遇悲惨的单亲母亲,又将自己的混乱延续给了自己的下一代。 可是,美国统治阶级不对此进行改善,他们也无法根本改变,便只假惺惺地发发安全套,讲讲怎么科学做爱。” “如果不移风易俗,再怎么进行所谓性教育,不过是治标不治本,依旧无法改变这些女性的命运。” 屋内所有争辩者一时哑然。 “小林,你想好了吗”夏树却问小林美子。 “我想好了。”小林美子深深地看了它一眼“这段时间,我不会再逃走。我想,亲眼再看一看,你们能改变这个社会到什么地步。” 下一刻,她缓缓地,掐断了脑海中天皇的诏令。 小林美子,拒绝了第一道诏令。 “同学们,上课了。” “这堂课要讲的内容,谁预习了” “哦这位同、同学”数学老师愣了一下,看到教室最后面,自从入学以来,因为与周边学生差距过大,自身学习热情也不怎么高的林春梅居然举手了。 他们几个老师劝过也没有用,毕竟林春梅和好几个老师甚至同岁,拉不下脸来。 其他同学业纷纷看她。 林春梅却站起来,轻轻地说“老师,我预习了。” 张玉听见,前面的同学,悄悄地看着张春梅低语“唉,你们觉不觉得,她看起来,没那么老了啊” 张春梅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张玉低下头继续看课本,正要动笔记下一行笔记,却不小心扯痛了发尾,才发现一根发丝缠在了笔盖上。 少女揪下头发丝,忽然怔了怔 最近,她头发的生长速度,似乎长得快了一点。 个子,似乎也长高的快了一点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0章 第 80 章 天洲市的堵车, 近期, 得到了极大纾解。 王勇坐公交车买菜回来的时候,手里的钱,大半还没有花出去。 菜价最近大大地降下来了, 他一边略微感到稀奇, 一边抱紧蔬菜,准备挤上公交这个时段这班车, 应该是最拥挤的,多的是通勤上班的上班族。 但是, 一直到他坐了好几站, 车上还是大猫小猫三两只。 师傅用口音严重的方言跟人唠嗑“最近坐公交的人少了好多哟。不过, 瓦好,现在我们公司也轻松许多喽。” 王勇道“为什么人少了这么多” “都住公司宿舍了噻。”师傅唠道“就像我们公司, 这些天上头给我们公司混改了,然后,给我们公司分了幢楼,公司还开起了托儿所。幼儿园、小学,卫生室、食堂。” “这宿舍免费分噻只要进公司,就给分。还给你娃免费送托儿所,幼儿园那还哪个上班的还住那老远的地方上班呐” 师傅一说起来,没完没了, 王勇低头看手机, 却愣了一下。 他看到手机视频推送 “决不搞企业办社会绝不走回头路”视频里, 本地的市委书记震声保证。 那头, 师傅还在唠唠“政府约谈混改后的企业、让他们多搞宿舍,多搞企办幼儿园,企业微型小学,开办食堂,服输卫生室,让员工放心工作,减少通勤时间,不用担心吃喝和娃上学生病,这多好这一届天洲市政府够行啊” 王勇不明所以地听着,却忽然收到了陈薇的信息王队,北京方面临时通知我们进京,过几日再南下会和。 “这一堂课,我们将要温习一下,文学的开端之一神话。” “众所周知,神话诞生于人类的童年时期中国的神话,并没有能够成为体系,而是被社会历史化了,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神话历史化” 常教授有条不紊地讲着文学史,旁征博引,串带了文学史中相关的中国历朝历代有名有姓的志异神怪文学作品。 大课的学生听得津津有味,他们惊讶于这个层次的教授,还来给本科生上课,陆续有其他班,甚至其他专业的学生呼朋唤友来蹭课。 一堂课快结束的时候,满堂人头攒动,齐声鼓掌。 忽有一位学生举手“教授,我有一个问题” “这位同学,请说。” “老师,我非常爱好动漫文化,尤其喜欢日本浓郁的神鬼民俗,如果有空,能不能请您讲一讲这方面的” 常教授微微笑“这方面,我不是很熟悉。不过,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下课之后,聊一聊相关话题。” 提问者如得令箭,激动得几乎坐不住,大概是看常教授十分慈蔼,另一位举手者煞风景道“教授,能不能划一划考试大纲” “可以啊。”常教授果然道“下课之后来找我。” 下课铃叮叮当当,学生们却还不愿离去,尤其是听到可以拿考试大纲,便簇拥着讲台,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 “喏,大纲划好了。”常教授把手里的一本中国文学史递过去。 讨要大纲的学生兴奋地翻了翻目录“咦为什么没有标注” 常教授便摸了摸他狗头,慈爱地微微笑着“因为,这整本书都是考试范围呀。” 在学生们呆若木鸡的时候,他拿着泡枸杞的保温杯,施施然地突破三层包围,向另一位提问日本鬼怪文化的学生招招手“来,一边走,一边聊。” 提问日本神鬼文化的学生跟了上去,常教授问他“你对日本鬼神文化什么感兴趣呢” “是这样的,教授,我想知道,为什么日本的鬼怪、灵异文化这么发达。在网上和人辩论的时候,有人说是这是民族性。您对此有了解吗” 常教授道“略有所知,不过,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我的主业,是搞马克思文艺理论的。我的理解,也大多是从这一方面出发。” 一边走,一边侃侃而谈“有些人动辄妄谈民族性。但是,所谓民族性,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吗难道是更古不变的吗将在长期的一定的社会环境,经济生活中形成的集体潜意识,化为凭空掉下来的,更古不变的民族性,是极不可取的做法” “日本的神怪文化之发达,与日本文学整体上偏向于唯美幽怨凄清的取向,要联系在一起看。这些,在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看来,都是与历史发展过程中,日本的社会环境无法割裂的。在更早的旧日,日本的世家贵族联姻,血脉交错,他们自诩为高天原众神的神灵后裔,是人中之人” 正聊着天的时候,常教授的手机却响了,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对学生道 “抱歉,我有一些公事,下一次的课后,我们可以再聊。” 等学生走远了,常教授才把电话回拨了过去“老郝,怎么了用私人号码打给我。” 郝主任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我们收到了密信,老常,日本可能出事了。” “出事”常教授道“我只是一个搞文学理论的。既然你特意给我打电话,应该是跟文本有关吧之前的那个日本文本,不是说日方已经解决了吗”他温文尔雅,却略带讽刺“虽然,日本人事后做了一些莫须有的事情。” “就是这个莫须有恐怕出了一点儿问题。是上面得到了一些信息。”郝主任道“总之,你先联系几个对日本文化有研究的,一起过来吧。正好,陶术、陈薇也到了北京。” 陈薇、陶术经过东北,听说王勇、褚星奇两人还在浙江天洲市陪着张玉,他们本来打算直接南下,却临时接到北京方面通知,就转道先去了北京。 “在进中央前,我们私下先见个面。” “聊聊小林美子这个人。” 美军驻扎基地。 士兵打了个呵欠“喂,放假了,要不要弄点货,出去溜溜” 另一个士兵说“溜个鬼。最近老实点。” “我没听错吧,你说要老实” “你没听说最近日本人发了疯,上一次吉姆溜出去,刚刚过完瘾,脑袋晕乎乎的,就是和一个日本小妞耍了耍,要是以前,哪里算事结果就这一回,被日本人逮住了,说什么吸毒,什么意图奸淫妇女,给基地送了抗议信,吉姆被关了好久,听说还挨了打,才放回来那狼狈样嘿,不知道屁股是不是被日本人开瓢了” “哈哈,这小子,说不准还真是” “嘘”打呵欠的士兵撞了他一下,使了个眼色“吉姆来了。” 远处,吉姆正穿着军装走了过来。 他难得的没有胡子拉碴,也没有双眼发愣无神,而是清清爽爽地,甚至连军装的纽扣都扣得老老实实的,简直像一个国内的学生乖宝宝那样。 他看到了两个士兵,还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嘿,伙计,这一回是轮到你回国”两个士兵问吉姆。 “嗯。”吉姆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上面说,我这一次,跟其他退役的,一起回国避避风头。日本人,一直要基地交出我。” 两个士兵顿时面露不屑“谁听他们的。” “但是,总归是回国了。”吉姆说,“祝你们好运。” 吉姆收拾完个人的物品,终于来到了基地内部机场。 “滚回去吧”长官用尖靴子狠狠踢了一脚吉姆的臀部,恶劣地说“吃得这么高壮有什么用你这种懦弱的胆小鬼,连日本人都制得住你” 说着,还暧昧地在他屁股上拧了一把,臭烘烘的口气喷在他脸上“怎么样,比起懦弱的被遣送回去,一辈子背污名,你想不想留下来” 吉姆忍着被踢的剧痛低下头,又忍着毛手毛脚,避开了长官,在污言秽语里,默默地上了飞机。 附近的士兵也都知道他是被遣送回国的,懒得理会他,自顾自地聊着天,兴奋地聊着回国后要做什么。 吉姆把行李放好,孤独地坐在座位上。 “亲爱的旅客们,本次飞行目的地纽约”性感的女声播报着本次飞行的目的地。 “哇,这个妞的声音够带劲。可惜弄不到。”其他士兵议论着这个女声。 还有几个士兵一脸苍白,目光呆滞地盯着前方,嘴角流着涎水而不自知,一动不动地瘫在椅子上他们大概是刚刚吸完大麻或者是别的什么药,正神飞天外。吉姆早在基地,就见惯了这种在军中染上了瘾头的瘾君子。 这几人与其说是退役回国,倒不如说是早已不中用了,回国了,也无非是增添几个殴打妻与子,游荡在社会底层的家伙而已。 他自己,也曾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其他士兵的吵嚷中,飞机的破空声中,吉姆悄悄地,悄悄地,把一颗红星藏进了最靠近胸口的地方。 带着孤独,与信念。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1章 第 81 章(已补完) “欢迎来到日本。” 飞机的时候, 齐刷刷的中文欢迎声。 同伴“哇”了一声,左右打量起东京。 章亦凝说“珍珍, 不过是出一次国而已, 这是我们的高中入学旅行,不要表现得那么丢份。” “就是啊,给亦凝丢脸。”鲁慧云也附和道, 殷勤地伸手替她接过了包“亦凝,来来来, 行李我拿。” 章亦凝微微颔首, 任由两个女伴争抢着为她拎包提箱,高傲地仰着脖子,行在异国,依旧像一只白天鹅那样,走过了一群机场工作人员。 “喂, 珍珍,你别发呆, 亦凝的箱子你拿着。” 马珍珍知道, 如果她让章亦凝觉得丢脸了,那以后这种好事就再也轮不到自己了。她连忙收敛了过于东张西望的神态, 讪笑着跟在她们身后,暗恨提轻一点的背包的机会被鲁慧云抢去了,连忙挤着笑脸接过箱子。 但, 虽然她极力想压抑自己“土包子”的做派, 却到底只有十六岁, 还是忍不住暗暗地打量着周围异国的建筑。 一行人走过蓝空下的一面太阳旗时,刹那,仿佛穿过某曾无形的水波,空气微微一荡。 夏日炎炎,马珍珍却肌肤一凉,她若有所感,仰首看去,却见回首时,机场里那面太阳旗不见了,所见的只有一面红旗。 但红旗印在眼里,只有一刹,再看时,仍旧是太阳旗。 “奇怪”马珍珍用空着的右手揉了揉眼睛,嘀咕了一声。 “马珍珍。”章亦凝她们早已走到了前方,她柔柔地连名带姓叫了一声。 连名带姓叫人的时候,多半是章亦凝不耐烦了。 马珍珍不敢再耽搁,毕竟她们这次来日本初中毕业旅行,全是章亦凝家出的钱。她连忙应了一声,吃力地提着箱子跟了上去。 出了机场,她们在街边站着准备叫车的时候,就轰隆隆的巨响噪音砸了一耳朵,被迎面扑来的灰尘呛了一大口。 “咳咳、咳咳” 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才看到,东京街头,看进眼里的地方,就有好几处围着标识牌的工地,吊车正在大刀阔斧地砸楼,有的正搭着架子,在建造新的建筑;还有的马路两头拉了牌子,大段的马路正在维修。 街上行人不少人带着口罩,看起来灰头土脸的,一点儿也没有宣传里的时尚、整洁、漂亮。 反而像是中国国内那些大搞建设的n线城市。 章亦凝咳嗽得太用力,险些跌倒,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位路边行人。 “没事吧”她说的竟然是带着口音的中文。章亦凝惊讶地抬头看去,见这是一个年轻的日本女人,正冲她们微微一笑。 这日本女人鸦发轻盘,皮肤雪白,纤细乌黑弯弯一道眉,玫红的樱唇。一肌一容,精美无暇。对比明显的肌肤、发色、唇色,调配成了一幅色调明妍鲜艳的画。 女人的美丽程度,近距离地冲击了三人,她们很少在具备特殊镜头打光的影视作品以外,看到这种等级的美人。 女人温柔地扶起章亦凝,又将三张口罩从口袋里摸索出来“三位小妹妹是外国客人最近东京在城市改建,灰尘大。我们都随身带口罩的。”又问“你们要去什么地方我正好有空,可以带你们过去。” “多谢,但是我们早已和翻译兼导游约好了。”章亦凝拒绝了。 女人便点点头道“那么,祝你们一路玩得愉快。” 等她走远了,三人还傻傻地盯着她的背影。 马珍珍说“好漂亮,这、这是化妆化出来的吗” 鲁慧云说“我十三岁就开始化妆了,我发誓,她脸上一点儿化妆的痕迹都没有。”她语气梦幻“天啊,那皮肤好得,这么近的距离,都看不到毛孔” 章亦凝也认为女人没有化妆,她离得最近,方才又被那女人扶起,扶起她的手,滑嫩得简直不可思议。 她又羡慕又嫉妒了一会,只是,却搓了搓手指头,忽然想 不过,这双手肌肤的触感,却倒是依稀似曾相识。 “亦凝,车来了”坐上车的时候,章亦凝都还在思考着到底在哪里有过类似的触感。 等到了宾馆的时候,她们下了车,却得知,原先家里安排好的导游,因无法抗拒的要事,只能通过中介临时换了人。 这个中介是信得过的,他们极力向三人道歉,并承诺事后退还大部分费用作为补偿。 换来的新导游据说是在路上有事耽搁了一会,稍稍来迟了。 章亦凝等得不耐烦了,给了其他两个女伴一个眼神,鲁慧云、马珍珍心领神会,准备一会作弄作弄人,给这个导游一个教训。 谁知,导游进门的时候,双方都惊呼起来“是你你们” 翻译兼新导游,赫然便是她们在大街上撞上的那个容貌极其出色的日本女人。 章亦凝一见她是导游,便不大乐意,微微沉着脸。 鲁慧云看她的表情,恍然大悟,连忙道“我们不要这个导游,再换一个。” 章亦凝缓和了脸色她一点儿都不想要一个容貌比她还引人注目的导游。就像她的两个同行女伴,都是精心挑选过的,既不能丑到了丢了她的脸,也不能分去别人对她美貌的注意力,而且还要懂事听话。 “这”中介一时为难,“要精通中文日文,还熟悉附近景点,能做讲解,还得是年轻女人,这个要求,我们一时半会也找不来人。” 那日本女人被三人这样当面给了下马威,却也不见变色,只是微微笑着问“三位小小姐,请问,我有哪里,让三位不满吗如果是路上的迟到,那我十分抱歉,因为我想以最好的状态面对三位,所以去补了一点儿妆。” “你化妆”章亦凝忽然问。 “是的。”女人答道。 章亦凝忽然又变了主意,她打量女人几眼,对中介扬了扬头,“不换了。就她了。” 中介这才松了口气,女人却仍微微笑着,向她们鞠了一躬“那么,三位客人,我先自我介绍我叫做仓木日和。接下来三位的行程中,将作为你们的导游、翻译、接待者。接下来的日子,请指教。” 章亦凝却道“你先去卸妆了再来。” 仓木日和道“为什么呢” 鲁慧云看了看章亦凝的脸色,连忙道“叫你去就去,不去我们就换人了。” 仓木日和略有些为难道“如果三位非要我卸妆,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妆容有些复杂,我卸妆需得一定时间,怕耽误三位小姐的行程。” 她沉吟片刻,建议道“这样吧,三位小姐,一路走来,应该很累了。我带着你们先去房间,把行李都放好,请三位小姐在房间里好好休息一会,我卸完妆再来服侍。” “服侍”这个词让章亦凝骨头里舒服,她抬起头,昂着脖子,高傲的模样,却硬要柔柔的善解人意道“这样也可以。” “三位小姐,请跟我来。” 仓木日和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容貌出色,但是接过箱子,拎着大包小包,一路上楼开门,整理包裹,一气呵成,丝毫不见疲色。 等将三人安顿好,她轻轻地退出了房门。 章亦凝早就坐在床上开始玩手机,却听门口,仓木日和道“我卸妆的时间稍稍有些久,请三位务必耐心一些。” 她站在门口,面朝房间里,背对着走廊上的光。 走廊上的灯光投下来,她的面容因背光,而陷在阴影中模糊不清,像是刻意提示,又像是警告一般,对三人说道 “三位小姐的要求,我一定会贯彻下去。 只是,既然是三位提的要求,那么,千万,千万,不要在我卸妆结束前来找我哦。” 中国,北京。 一道投影,投在秘密会议厅的中央大型幕布上。 “第一份文件关于驱逐驻日美军,真正取得日本独立的建议,来自于日本内阁。” “第二份文件,一封狱中笔录。” “第三份文件a计划实施准备。” 三份文件的内容在屏幕上一一滚过。 会议厅更加沉默无声。 “近日,我们的邻国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就在我们眼皮子下发生的变化。这是我们在日方的情报人员,得到的一些最后的情报。” “或许,大家还在疑惑,什么叫做最后的情报。” “最后的情报的意思是我国在日的情报人员,将这一批情报传回国后,就彻底地与国内失去联系。” “而数据显示,日本这段时间以来,拒绝了绝大部分赴日旅游的外国游客,国门无形当中紧闭。” “唯一的例外,是刚好赶在这段时间以前,就已经到达日本者。” “但,这批赶在时间点的尾巴上的游客,也可以说是,滞留在了日本。” “因为日方,同时拒绝了几乎大部分外国人回国请求。而回国的人却说日本毫无异样。” “这是第一批刚好赶上,以至于滞留在日本的中国游客名单。” 幻灯片掠过一张张面孔,其中包括几个初、高中年纪的漂亮女孩子。 “这都过去一个小时半了,还没有卸妆完”章亦凝冷笑道“这是倒了几大瓶的粉底在脸上” 鲁慧云忙道“对嘛,我就说,哪里有这样不化妆,就比人家化妆的还唇红齿白的肯定是妆化得够精细而已。” 章亦凝道“唔,我倒是很好奇,她卸妆之后会是个什么样子。像这种人,基本不可能真正卸妆,卸妆卸这么久,肯定是怕丢脸,又偷偷地又在化天然系淡妆。” 她每次去见男朋友的时候,也经常表面上为表真诚,素颜以对,实则偷偷回厕所,临时补一个淡妆。 “你,”章亦凝看到在一边看日本搞笑节目的马珍珍,便道“珍珍,你去一趟,偷偷看看,最好把她卸妆的样子和素颜拍下来。” “怎么不是鲁”马珍珍看到两人的表情,立马改口“哦,好吧,我知道了” “可是,我怎么进去” 章亦凝掏出个小皮包,向她招招手“过来,听我说” 过了一会,马珍珍不情不愿地下了楼,向宾馆的服务员打听仓木日和去哪里卸妆。 服务员说“您是说那位仓木小姐哦,她去了一个钟点房,就在那边二楼” 马珍珍过去的时候,就见钟点房关着门,她清了清嗓子,敲了敲门“仓木姐姐。在吗我们丢了点东西在你那,要来拿一下。” “什么东西呀”仓木的声音果然从房间里传出。 “从国内带来的重要的东西,亦凝说当时给你拿着了的。” “抱歉,我正在卸妆,过一会再来帮你们找,可以吗” “额,可是亦凝发了很大的火,她说,现在就要用,如果不给她找来,她大概就又要叫着换导游了。” 马珍珍听到门里人似乎叹了一口气,说“稍等,我这就开门。” 门嘎吱一声开了。 马珍珍探头一看,里面黑漆漆一片,没有开灯,门后有个人站着,看走廊漏出的光,似乎是女人的身形,应该就是仓木日和。 她心想嘿嘿,卸妆不开灯果然跟亦凝说的一样,长得见不得人,所以故意关了灯。 故意往里面一扑,“哎哟”她叫了起来,仓木日和竟然闪开了,任由她跌在地上。 “啊,抱歉。我现在不方便开灯。你先坐一会,我去厕所一下,马上出来。”仓木日和的声音里带着歉疚,连忙去搀扶她。 马珍珍连忙摆摆手“没事,我自己爬起来。”心道等你去厕所补完妆出来那太迟了。便摸索着爬起来,往前状似无意地摸到了衣橱,借机把一个小小的粘贴式的针孔摄像头,按了开关,贴在了上面。 下一刻,她立刻挣开仓木日和的手,迅速地按了灯光,啪地一声,房间明亮起来。 楼上房间,笔记本电脑上的显示亮了起来,章亦凝眼前一亮,笑道“我倒要看看,你到底不化妆的时候,比我好看多少” 她一眼看去,却正对上屏幕里的一张脸。 一张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五官被涂抹掉的脸,仿佛被擦掉的画布,还没有洗净油彩,玫红、雪白、乌黑交杂,那张脸正蠕动着 “我说了,不要开灯啊” “我还没有,卸好妆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2章 第 82 章 章亦凝再次醒来的时候, 却见到几张担忧的面孔。 “啊”她大叫了一声,拼命往后缩去。 “章小姐,您怎么了”其中一张面孔的主人,素面朝天, 烟柳眉, 桃花面,容貌淡雅,正温柔地望着她。 另外一边站着一男一女,男的是中介, 女的是一位穿着白色大褂,提着医疗箱的女医生。 他们也问“您没事吧,客人” 她正躺在房间内的床上,灯光明亮。 残存的恐惧的情绪一点点退潮, 章亦凝喃喃“对啊, 我是怎么了” 明亮而柔和的灯光里,她舒出一口气,往旁边看了一眼, 忽然凝固了视线 马珍珍、鲁慧云, 被放置在一旁的另一张床上, 脸色惨白, 一动不动。 跟前,那张面露担忧的淡雅面容, 几分眼熟。 一点一点, 章亦凝突然想起来, 这张脸的五官,赫然是褪去了鲜明色彩对比的仓木日和的脸。 尖叫声响彻整幢大楼。 “小姐,小姐,您冷静,您的两位同伴,只是晕倒了” 章亦凝叫得嗓子疼了,才终于在安抚下,颤颤巍巍地探了一探另外两人的鼻息,瘫软着放松,指着仓木日和尖声道 “不要她换掉立刻换了” 中介道“章小姐,之前,你们无缘无故地突发心悸,晕厥的时候,就是仓木小姐带着服务员一起来敲门才发现的,医生说,如果仓木小姐再晚来一步,你们要醒过来,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如果您对仓木有什么不满的话,可以在此当面转达给她,我们愿意做个见证。” 仓木日和望着章亦凝,桃花面因几丝委曲求全的情绪微微涨红,洗去了妆容,却反而更显得可怜,温声道“章小姐,你们让我卸妆,我也卸了。如果有别的意见,我也愿意改,绝不给您添麻烦。请您给我一次机会。” “可是,我总得知道,我要改什么” 其他几人虽不说话,神态却明显是为仓木日和感到不平。 章亦凝从来只有用外貌和柔声细语拿捏别人的,第一次尝到被人用同样的招数堵了回去的滋味,而马珍珍和鲁慧云还晕着,没有人为她捧场。 她一霎时把全部的淑女的假面抛到了脑后,几乎要不管不顾地发作小姐脾气,蛮横地吼起来。却在盯着仓木日和的眼睛的时候,鼻子嗅到一股香气,脑子恍惚了一霎 是啊,她为什么要换掉仓木日和呢 恍惚一霎之后,便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理由了,甚至恐惧之情都如被绑上石头,沉到了心灵之海里失却踪迹。 回过神之后,少女丢了面子的不痛快涌上心头,章亦凝盯着那张洗去妆容后,仍旧柳眉桃花面的容貌,只当自己是为此而感到不舒服,只说“我不管,我就要换。不换的话,我就投诉你们,而且立刻回国退费。你们日本人不是说顾客是上帝吗” 中介没有办法,最后,只能答应再换一次导游,临行前,他叹着气说“客人,仓木是我们最出色的导游了,如果下一位导游,您还要换的话,我们就找不到人了,只能临时从附近的大学里雇佣一些中文都说不利索的女大学生,可能会极大的影响您的这一趟旅游观感。” 第三位被换来的导游,名叫松田理子。 松田理子容貌平凡,丢到人堆里,就认不出来。她的中文讲得稍有些磕绊,嗓音暗哑,说话总是带着敬语,态度十分恭敬,为人很老实谨慎,三脚踹不出个屁来那种没脾气。 章亦凝横挑鼻子竖挑眼。挑了半天,终究不甚满意地捏着鼻子认了。 在马珍珍和鲁慧云醒来,三人在酒店休息了一天后,在松田理子带领下,开始游览东京。 出行的这一天,天上是阴着的,松田理子有些忧心忡忡,携带了好几把雨伞雨衣,好几次欲言又止。 章亦凝等人却毫无所觉,她们只顾着兴冲冲地指点地图,挑选着第一个要去的地点,反正是坐车去,还有雨伞雨衣雨靴,下了雨,反而能洗刷一遍章亦凝讨厌的灰尘。 何况章亦凝甚至不用自己打伞,一点小雨,打不散她的兴致。 她们决定第一站去东京塔,然后去中央区银座。 出门的时候,天上果然飘起了迷蒙细雨。 出租车到了地点,马珍珍、鲁慧云各一把伞,松田理子穿着雨衣,为章亦凝撑着伞,一边走一边介绍景点。 她离得很近,淡淡隐约的香气,幽幽浮在雨雾中,章亦凝莫名觉得这股香气讨厌,因而看了她一眼“你擦香水了什么牌子” 她从小买过各大品牌的香水,如数家珍。却从没有闻过这一类的香气。 松田理子略带腼腆道“是杂牌的,没有名字,我从小店里随手买的。” 果然,她没有闻过的,杂牌货。章亦凝便略带傲然道“还可以,有点松木香,但是有点刺鼻。等一下找洗手间洗一洗,以后给我导游的时候,不准擦了。” 松田理子愣了愣“可是” 见章亦凝挑了一下眉毛,而马珍珍和鲁慧云都看过来,她连忙苦笑着说“嗨,等一下我就去景区的洗手间洗掉。” 等游玩东京塔附近,在游客中心休息时,松田理子果然依言去洗掉身上的香水。 三人百无聊赖地坐在休息室等着她出来。 等松田理子回来的时候,章亦凝一嗅,微微蹙眉“还是有那股味道。再去洗。” 松田理子垂头丧气地又去了,但是这一去,过了很久都还没有回来。 马珍珍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可是我怎么没有闻到” 鲁慧云也没有闻到,她正在翻检之前自拍的照片,准备挑一张好的,发到朋友圈去炫耀,忽听章亦凝不耐烦地说“小云,你去盯着那个松田理子。” “催一催,处理一下。还有,不给我洗干净那股廉价杂牌香水味,就叫她别出来。” 鲁慧云应了一声,知道这句“处理一下”,是叫她去给个枣子安慰一下人,免得耽误行程。 她到的时候,女洗手间难得,几乎没人,只是亮着略有些昏暗的灯光。 鲁慧云没看到松田理子,她也不去找,懒洋洋地嘀咕了一句“大小姐真是会挑剔,”如果不是因为因为章亦凝的家庭,谁耐烦在百忙的高中生涯,陪一个才初中毕业,见人就挑三拣四,作天作地的学妹搞什么毕业旅行 看那个姓松田的日本女人刚刚那样子,简直快被这个比她小七八岁的作精整哭了吧 先对着镜子,掏出一支口红补了一点唇妆,又重新上了一些粉,鲁慧云才拖长声音“松田小姐,我知道你在喂,别躲着哭鼻子了。亦凝虽然脾气差了一点,但是如果你让她高兴了,她出手可是很大方的。” 声音在昏暗幽静的洗手间回荡,过了一会,松田理子的声音才从某一个厕所隔间里响起,那声音闷闷的,听起来果然是哭过了“抱歉,抱歉,我很认真地在按照章小姐的要求洗掉味道了。我马上就洗好了,请你先回去吧。” “噢”鲁慧云一点都不相信,躲在小隔间里,用什么水洗,冲厕所的水估计就是怕她们看到她那么大个人还哭了,怕又被章亦凝换掉吧。 “那我先走了”一边说话,一边放轻步伐,快速地走到了小隔间里,蹲下往隔板里一看“松田小姐,我看到了你噢,别哭鼻子了” 她的目光凝固了。 松田理子确实没有骗人,她正在清洗身上的香气。 小隔间里放了一桶水,她拿着一块手帕,正在一块一块地清洗着身上。 衣服全脱下来了。 连人皮,也一起脱了下来,一起挂在桶里浸泡着。 两眼处的黑窟窿,皱巴巴的皮肤,带着毛发,正从桶延边垂下,宛如蝉的蜕皮浸泡在水里,平凡无奇的五官,一点点被水化开,赫然是松本理子的模样, 惨白的骷髅正擦着身上的每一块骨头,带着松香又有点儿刺鼻的味道,愈加浓郁地散发在空气里。 鲁慧云终于嗅到了这股味道。 她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章亦凝。 这是,用来驱虫,放在衣柜里,保持衣物干燥的松木条的味道。 “又被人看到了啊。”那骷髅停下了动作,也弯下腰,低下头骨,黑洞洞的眼窟处,燃着两团绿色的火焰,空荡荡的喉骨震荡着空气,发着沉闷的叹息声。 它把头低到门板下方,对着那张呆住的年轻女孩的脸,叹了一口气“你看,我正在洗呢。” “不过,我的两张皮,都不能用了呢。真叫人苦恼。” “那几位意外入境的中国女游客,我们派了谁去” “仓木日和。” “啊,是仓木啊。她应该能应付。毕竟,她性这么温和,做事又认真,这么多年,很少有同志和她相处不好的。” “是啊,听说仓木还特意带着自己最喜欢的两张皮子去了。” 章亦凝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松田理子一去不回,鲁慧云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不过是叫她去看个人,半天也不回来。 “跟上来。”她抱胸站起,叫了一声马珍珍,气势汹汹地走向洗手间。 没走几步,忽听一声破云的尖叫,鲁慧云撒腿狂奔,脸白如纸,冲了出来。 “报警亦凝,报警” “松田是鬼你发什么疯”章亦凝被年长的鲁慧云硬是拉着报了警,还被她拉拉扯扯,扯出了休息室,拉到了东京塔旁的一处简易座椅处。 此时,雨刚刚才停,地上湿漉漉的,章亦凝的脸色已经挂不住了,正待发飙,以往极有眼色的鲁慧云却失魂落魄,疑神疑鬼地左右环顾,完全顾不得她的态度了。 “如果她是鬼,还能放你出来说起来,她人呢” 一提到松田,鲁慧云就浑身哆嗦起来,看起来仿佛要晕过去一样“我、我不知道,我被吓晕了,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就、就躺在厕所地上” 马珍珍难得有了奚落鲁慧云的机会,得意洋洋“我看是你自己吓自己,把人给吓跑了。” “不、不是的” “你们两个都闭嘴。”章亦凝的脸色差极了,“要不是现在是在日本你擅作主张报警,等一会日本警察来了,你自己去警察局解释” 鲁慧云懂几句简单的日语,她失落地坐在那,两眼还在发直。 章亦凝黑着脸,却想着鲁慧云的话,她的手指不自觉捻了捻,虽然,一点儿都不相信鲁慧云的话,她却无端想起了仓木日和手上肌肤的触感,一时陷入了思索。 不一会,休息站外面果然响起了警铃声。 警车到了。 随着警车一起下来的,是一位女警官。她皮肤白皙,容貌秀气,五官小巧,扶着帽檐问“是谁报警” 鲁慧云哆嗦着举手。 女警官便回身道“日和,你的客人找到了,没有丢。” 警车上便下来了第二个人,赫然是容貌美丽的仓木日和。几个人都愣了一下。 章亦凝皱眉道“怎么是你” 仓木日和拍拍额头“啊呀,以为人丢了,那张皮又还没干,就随便捡了一件套上过来了。忘了还没来得及处理。” 马珍珍不明所以,鲁慧云却一霎时福至心灵,听得浑身颤抖了起来,她指着仓木日和,尖着嗓子说“警、警官,她、她是” 女警官说“稍等,我拿一个笔录本。” 她的脖子渐渐伸长,伸长,直到像橡胶一样,申得有一两米长,探进了警车,衔出了一本备忘录和一支笔。 女警告取了笔和纸在手,才道“好了,你们说吧。” 而周围,所有和这里擦肩而过的行人,对这一幕都毫无反应地走了过去,似乎习以为常。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三人还看到了一些头顶生角,或者几乎是漂浮着,一身白衣的怪异行人夹杂在人群中走过。 鲁慧云两眼一翻,软倒在了湿漉漉的地上。 马珍珍尖叫着跑了,似乎回忆了什么。 章亦凝浑身僵住,寒意一点点渗进了骨头,这一刹那,她终于,回忆起了,碰到仓木日和肌肤时吗,那熟悉的触感是什么。 那是,经过炮制的,上好的某种皮革的触感。 飞机落地时,日本处于夏日时,窗外,美国正落叶萧萧。 纽约的秋日,一样天空蓝得干净。 可惜,这个国度却藏污纳垢。 吉姆申了个懒腰,看了一眼窗外的星条旗,深呼吸一口祖国此时和日本相左的冷空气,抱紧包裹,一步步下了飞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3章 第 83 章 眼前一片晃晃的雪白。 章亦凝醒过来的一霎时,便怔了一会, 忽然看见隔壁床悬空的点滴瓶。 她在医院。 她怎么会在医院 晕倒仓木仓木日和, 警察, 脖、脖子伸长 她一把掀开了病床的被子,赤着脚下床, 奔走了几步,就在走廊迎面撞上了提着东西来慰问她的仓木日和。 一霎时,脑海中翻涌出来,被抹去五官,仿佛重新涂画的脸;熟悉而讨厌的香气,鲁慧云口中说的松田理子揭下的人皮, 亲眼所见的伸长脖子的警官 章亦凝全都想起来了。 脸部的肌肉抽搐, 在回忆全都复原的一刹,她几乎痉挛一样尖叫一声“鬼” 便反身飞窜, 一路上跌跌撞撞,撞倒了不少病人、护士, 却只管往前逃。 等逃出了住院部, 她再也没有力气, 瘫倒在医院的草坪上, 终于恢复了神智, 吃力地扯住身边一位靠过来询问情况的护士“有鬼手机打电话我要回国” 护士却一脸困惑地看着她。 章亦凝才想起,这里是日本, 她说的是中文, 没有人听懂她在说什么。 她便换了一种语言, 换做了英语,重复了一遍要求。 那护士却仍是一脸困惑。 她也听不懂英文么 身处异国,接连遭遇灵异,却语言不通,不见了同伴,章亦凝崩溃之下,眼泪迸出,却听护士说“有鬼打电话” 说的竟然是标准的中文,只是带着一点熟悉的南方口音。 狂喜尚不及涌上心头,却听护士回身对另一帮看见病人不见,出来寻找的医护人员道“日本同志,这里有个病人,是不是你们说的中国游客” 昏黄的夕阳下,章亦凝呆呆地越过她,看到了她身后的一群医护人员,他们穿着世界通用的医生护士的白大褂和制度。唯一,和其他“正常”的医生不一样的是,他们或者说,它们。 它们有的头上长着角,有的头颅悬空正向这边张望情况,有的头上钉子,还有的一摘下面罩,赫然身子上顶着一颗眼珠子瞪得大大,鳞片宛然的鱼头 其中一个浑身长着毛发的毛女,正在打电话,说着日语喂小林同志,有个情况,你的幻术似乎失效了 受了过多惊吓后,似过敏了,章亦凝没有晕厥,也没有再次尖叫,只是忽地想起,她之前在东京塔附近晕过去前,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了,大街上,行人与头生犄角、模样狰狞的鬼物有说有笑,并肩而行。 而且放眼望去,尽是如此,宛如鬼蜮。 仿佛这时,她才真正看清楚了,自己来到了怎样一个日本。 她呆愣的坐在草坪上时,一身白无垢的女人自虚空中化形而出,一只手在章亦凝的额头轻轻点住。 片刻后,女人收回手“她是受了过度的惊吓,警惕与恐惧是人类天生的报警器,即使暂时摁下去了,也始终会化为潜意识来警告当事人。 所以,当时,她看到的是警官伸长脖子去咬纸笔的景象,而不是警官回身去纸笔的场景时,她的潜意识直接报警,连幻术都没有用了。” 说着,女人向其他人解释道“这是我最近上夜校,补习心理学的时候,才联系自身所明白的,我的特质中附带的幻术的限制。” “都怪我。我没有完成好交给我的任务叫人撞到我两次卸妆”仓木日和十分自责。 “这怎么怪你”优子安慰她“你也没想到,这几个中国来的孩子,这么刁蛮任性。连针孔摄像头都用上了。” 穿白无垢的女人小林美子道“夜长梦多,还是快点儿把这些外国人都遣返回去吧。只是日本政府当中,还是有一少部分人,在负隅顽抗。这几个孩子,你们尽快联络中国同志处理,我去看看那几个负隅顽抗的。” “小林美子是怎样一个人” 郝主任将手里的档案递给他们“特殊安全办不但负责国内的特殊安全,而且负责和国际相关部门交接。” “有一份秘密公约,叫做特殊安全条例,其中规定,每个国家都必须备份自己国家所有特质者的生平记载、特质档案,并且分发给成员国的相应部门。” “这一份是小林美子的档案。你们看看吧。” “小林美子,未婚先孕,初中肄业后,嫁给了叫做藤井一郎的男子,改名为藤井美子。” 藤井家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毕竟小林美子同样家境贫寒,何况小林美子的丑事当地传遍了。 常教授一点点翻看“藤井一郎比她大二十岁”即使是异国他乡,作为教师的常教授,仍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嫁给藤井一郎后没多久,小林美子就再次怀孕,生了一个女儿。 藤井一郎也是因家境贫寒,无力支付高中学费,早早辍学,一直靠打工为生,因年纪越大,所能打的工就越苦累,他为人也就越来越粗暴,时常买醉度日。 但据邻居说对小林美子母女尚且过得去,家庭生活勉强维持着。 只是资料上显示,小林美子曾几次报警,称藤井一郎家暴自己,但是,在秋田县的这个小地方,却没有什么用,他们一家在底层飘零,警察只是几次劝和。 数次之后,小林美子不再试图反抗。 “就是这一年,秋田县的藤井美子和她生的女儿一起失踪了。人们再次记录到小林美子的行踪了,已经是在东京了。” “期间,她是怎么带着女儿出逃的,又是怎样身无长物,辗转千里来到东京,都是不为人知的。” 郝主任又取了一份“这是从中央得到的,一份在日情报人员,发回的最后的情报之一。这一份狱中笔录,是小林美子的狱中审讯记录。” 常教授便翻开,第一份,便见在监狱中的时候,日方质询小林美子 “你说第一次拒绝天皇的诏令,是因为想探查这个文本碎片的底细。那么,你第二次拒绝天皇的诏令,又为了什么” “小林美子却问日方你们作为国家的头脑,却知不知道,在这个国度,曾有一个化名叫做奈春的卖春女她是一个单亲妈妈,有两个非常懂事可爱的女儿。” “日方问小林美子你和她有什么关系” “小林美子说我们俩没有关系,但是,我们俩明明没有关系,人生的前半截,却如此相似,难道对一个国家来说,不荒谬吗” 天边已经昏黄,即将夕阳落幕,东京将要遍洒灯光。 小林美子漫步街头,望着夕阳下的东京,想起了很多年前,东京也是这样高楼林立,灯光遍地,如星星的海洋。 而对比这夜间也光亮如白昼的东京,很多年前,秋田县的一个偏远的地方,却分外黯淡。 那是她的老家。 那是最冷的一个冬天。 十九岁的年纪,小林美子拖着疲惫的身躯打工回来,依着门,给自己的手臂擦药。 “吃、吃饭”脸上带着一记青紫的拳印的女儿爱子,叫了起来“妈妈,我饿” 小林美子勉强笑道“爸爸看到我们偷吃,会生气的。等一会爸爸就会回来了等他回来再做饭,好不好” 爱子听到“爸爸”,就吓得捂住了头,怕爸爸回来又打她。 但随即,她又禁不住饿,开始嚷嚷“我们偷偷地吃,偷偷地吃,好不好” 小林美子被她吵得两耳涨痛,本就因昨日丈夫的重重一拳打在太阳穴而昏沉,天地是昏黑的,那张小小的,稚嫩的脸上,五官眉眼,神似总是喝醉酒,醉醺醺地毒打她的丈夫。 在昏沉中,她终于忍不住发了怒,疯狂地将药猛然掷地,嘭,飞溅的玻璃碎片,在爱子的脸颊上滑出了一道血痕“懂事一点我叫你闭嘴,听到了吗我天天打零工,还要做家务养活你” 艳红顺着爱子的脸颊流了下来,孩童的大眼睛像琉璃一样,蓄满了泪水,她一声也不敢出了,缩在角落里,眼睛里印着突然狂怒的母亲。 小林美子看着那滴落在地上的血,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做了和丈夫一模一样的事情。 她跪下,带着婴儿肥的少女脸颊,一点点凑向爱子“对不起,妈妈只是爱子,妈妈给你擦药” 小女孩却缩了起来,惊惶地望着母亲。 小林美子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 母亲是有精神疾病的。但是,母亲也不是天生就有精神疾病。她在极度疲累的生活里,在因贫困而压抑的生活里,磨损操劳,终于不堪忍受这个人世间了,于去岁投河解脱了。 小林美子愣愣的,喃喃的说“对不起爱子对不起” 可是,母亲自己都只有投河解脱。 她才十九岁,谁来教她做一个合的母亲,来解脱呢 她望着爱子,一霎时,心头明悟。 她的母亲和父亲,为生活和养活她,无力再给予她更多的爱。她失却教导,无人抚育,追寻着爱情,最后沦回这样的日子。 但是,她和丈夫,将来,也必无力关心爱子。 她们这样的家境,迟早有一日,爱子到了上学的年纪,若无意外,依旧会重复她的母亲、她的命运,一代代,一代代,把这样悲哀的命运重复下去。 直到有一天,她们的后人里,会有一个孩子,再也不堪忍受,年纪轻轻,便孤独的死去。 她们家血脉断绝的那一日,这种轮回的悲哀的命运,方有停止的一日。 “穷不过五服”常教授叹道“谁说是穷人五代便可致富” “穷不过五代,是指穷人,往往繁衍不到五代,便断子绝孙,从此在世上消失了。” 郝主任道“小林美子没有认命服输。” “这位特质者,从小叛逆,性相当倔强。资料上显示,她后来,带着女儿爱子,连夜逃出了这个家,她去往最繁华的东京,想着靠自己一辈人拼命的努力,给爱子,换一个生活。” 十九岁的她,毕竟幼稚。 没有学历,也没有多少工作的经验。 那就找各种基本不需要学历的工作。比如餐馆,工地的活。 每天,她穿着满是灰尘的工装,独自疲倦地回到了寄身的网吧,和女儿一起蜷缩在方寸之地,吃着泡面,却总算躲避了毒打。 生活并没有什么惊天大变故,无非是她因为工作太疲惫,无暇照顾女儿,让女儿生了一次病。 那是很平常的一天。 不过是一次发烧而已。 可是,住房的钱,食物的钱,衣服的钱,她天天打几份零工,日结,也不过能勉强持平而已。 如果今天她照顾爱子,就没有钱给爱子买药了,她们接下来几天都只能饿肚子了,爱子还生着病,她要吃药,也不能饿肚子。 可是她给爱子喂完退烧药,却只能留高烧未退的爱子,一个人在网吧里。 爱子看着网上新闻里,天皇家的小公主的各色新闻说 “妈妈,她也叫爱子。” “嗯,她也叫爱子。” “妈妈,她的妈妈总是陪着她,我好难受,你能不能陪着我” “可是,爱子,妈妈必须得出去工作,你懂事一点,自己休息好不好” 爱子看着累到脱形的母亲,懵懂的点点头。 大鬼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听到她喃喃自语着叹息 “爱子才五岁,她懂什么呢。但是,她太懂事了啊。 她觉得自己吃更多的药,就能更快地好起来,不要让我那么累。 然后,爱子把剩下的药拧开了,努力地吞下了半瓶的药。 我半夜下班回来的时候,爱子的身体,已经冰凉了。而旁边,掉着空掉的药瓶。” “是我害死了爱子吗 我那时候,经常后悔,经常问自己。 我也时常想,如果,我带着爱子留在那个家,无论怎么样挨打,至少,爱子能多活几岁。” 大鬼无言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小林美子却笑着说 “他们说我背叛了日本。” “大概,也有一定道理吧。” “第二次,天皇下诏令的时候,我正在参观小学和幼儿园,看见了伊织和豆豆,她们那么小,那么小,就已经死去了,变成了座敷童子。我就想,我的爱子,那么懂事,她会不会,也变成了座敷童子呢” “你们领着我去看,去看豆豆、伊织、英子,领着我去看那些学校里和我完全不一样的女孩子,领着我去看新成立的妇联拿枪上门堵家暴的丈夫。我不是故意拒绝第二道诏令的。我只是,一时犹豫。我想,如果我,如果我的母亲,如果跟爱子一样的孩子们,是生活在这样一个日本社会” “如果这动摇,叫背叛的话,那我确实应该是背叛了。” “这份审讯里,可以看出,小林美子在狱中接受审讯时,对日方不肯改革,任由财阀贵族,死死拢着一个半封建的日本,是有相当大的不满之情的。” 常教授道“你觉得,小林美子真的投向了文本” 郝主任道“我认为是这样。但是,但是,我们的机器,并没有检测到日本的文本波动。听说俄罗斯那边西伯利亚也有这样的情况,我打算叫陶术、陈薇仔细问一问。” 说到这里,郝主任却又道“只是,我有一点,无论怎样都想不通。她的特质神隐,是极克制鬼怪的。放这样一个人在身边,文本生物放得下心吗而且,我一直感到奇怪,小林美子是先被俘虏,后来被鬼怪所惑,才投向文本世界。那么一开始,以小林美子的特质之强力,为什么会被鬼怪俘虏除非” “你是说,”常教授道“你怀疑,她的特质神隐有问题或者,这个文本,根本不是灵异文本” 郝主任正要说话的时候,手机响了。 他接了这通来自中央的电话,半晌,却皱着眉 “日本政府通过秘密渠道,发来简讯。” “目前,日本政权旁落,被鬼怪所控制。小林美子带着鬼怪,正在追杀日本政府残部。” “日本政府残部同时向我们和世界主要国家,发出了求援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4章 第 84 章 华盛顿。 “日本人要求撤回驻军他们疯了” 总统敲了敲桌子, 不敢置信。 “日本政府来讯, 说自己的国家被鬼怪占据了。这种无理的要求, 不是他们提出的。”智囊回道。 “鬼怪占据日本政府那些东西懂怎么建国”总统嗤之以鼻道“我们检测到的, 却是毫无异样。安琪拉怎么说” “安琪拉说,她没有感觉到日本方向有什么东西” “汤米呢” “汤米照例不合作。” 总统揉了揉眉毛“参谋团认为, 这个消息, 有多少可能性是真的” 由各大财团派人组成的参谋团, 才是美国真正的话事人。 “可能性不低。之前,日本人的表现,确与以往两样。” “那么, 参谋团的建议是” 戴眼镜的智囊, 微微笑了一下“参谋团的建议是, 美利坚的利益至上。如果是真的,接待日本政府的残部, 问问他们, 能给出什么好处来。” “美利坚的舰队和航母,要出动, 麻烦也不少。” “而日本人,之前对彻底和中国交恶的建议, 对于开放国内市场,让利我国的建议, 总是犹豫不决。” “如果是假的呢” 这位参谋团推出来的智囊代表, 镜片上闪过一丝寒光“敢戏弄合众国, 提出撤军的无理要求, 想来日本的企业手里,还有不少好东西。” 交谈了一阵子日本的变故,智囊道“总统阁下,不需要为这些事分神。您目前,要和中国打好贸易战即可。美国国内虽然问题不少,但是,我们一定能比中国撑得更久。” “另外,您需要处理一下,你被指控参与购买小女孩举行宗教祭祀一事。我们的宗教专用辩护团,已经准备好宗教自由的反诉讼。” 自信于美国国内的稳定,两人交谈了一阵,便将尚未到达的日本政府残部的求援人员,抛到了脑后。 “克莱登大学开业”一种美国少见的,长长的红色横幅被拉开。 “这位就是投资兴建克莱登大学,并暂任校长的先生,一位曾经为美国南征北战的伟大士兵吉姆怀特先生” 穿着士兵军装,二十来岁的白人男子,站在搭起的小小的台上,胸前标着朵大红花,咧开嘴,摸着头傻乎乎地笑。 音响配合着播放着欢快激昂的乐曲。 “谢谢大家的的掌声” 寂寥的阴天,荡着着凉飕飕的风,台下几张塑料矮凳,被雇佣来的几个老头老太太一边吃着免费的点心,一边兴高采烈地聊着礼拜,两三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的无聊地吹着泡泡。稀稀拉拉的鼓掌声,来自于唯一一位路人粗短的脖子,方方的脸庞,粗糙的肌肤带着种田晒出的红,年约四、五十岁,一位典型的美国南方农民。 鼓了一会之后,这位路过的农民大伯反应过来“不是演街头小品” 他扭头要走,却被奔下来的“怀特先生”热情地一把撸住了胳膊。 “你要不要入学” “入学”农民大伯愣了愣“什么入学” 他看了看一水的老头老太太,还有几个小孩子,立刻警惕起来“我可没钱募捐。” “不要钱,不要钱克莱登大学”吉姆怀特连忙说,“一所免学费的大学。” “免费的”农民大伯却低吼道“我信基督,别想骗我进你们那些野鸡教走开” 美国百花齐放,百教争鸣,邪教与上帝齐飞,科学与神学共舞。 不少新创办的教,为了吸引人入教,经常热心地跑到那些偏远的地方,下乡送温暖,办免费的全托的学校。 等孩子们真的入学了,多半,也就是全家进教的前兆。 “不,我们不是”吉姆呆了片刻,看他走远了,连忙喊道“别走,我们食宿,还有配套的幼儿园、小学、中学” 农民大伯跑得更快了“fuck还说不是野鸡教” 那些背后资金不知何处来的新登记野鸡教,经常办全家桶,托儿乃至于社区大学,一手包办,食宿,送温暖到老弱,对孤寡老人嘘寒问暖,等你吃了它的,喝了它的,还敢不入教 吉姆望着农民大伯跑远了,欲哭无泪。 下面的老头老太太也吃完了点心,向吉姆挥挥手“下次要是再传教,记得叫我们来捧场” 几个小屁孩也玩够了,拍拍屁股还顺走了其中一把椅子。 “我不是传”一句话没说完,场中早已作鸟兽散。 吉姆难受地蹲在原地,摸着胸口的红星,喃喃道“同志们给我的资金,难道就要这样浪费了吗” 这时,远处走来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他一看见陌生的吉姆如此沮丧,就关怀的问“你怎么了” “为什么都说免费了,我的大学还没有人来入学” “啊呀,入学那是倒数几步的,你要先摸清这个地区的贫富差距,有哪些困难户,他们家最大的问题是哪些然后发挥慈爱精神去针对性的关怀他们先发展几位线人” 吉姆听得连连点头,却见老人笑着说“你们这个教啊,新来的吧也太心急了。”就走远了。 吉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老人是什么人,他正目瞪口呆之时,菊花手机响了,他连忙接了电话,却听“吉姆我们派来指导的几位同志,辗转数里,没找到人。你来接一下吧。” 开着大卡车接到几位白皮肤,却带着亚洲口音的英语的同志,吉姆说 “那个,几位同志,我有一个要请教的” 便把目前的困境,老人的所述,一一讲给这几位据说的资深同志听。 几位同志一听,若有所思道“这意见很忠恳,很客观嘛。” “可是,这是”吉姆欲言又止。 “吉姆,走群众路线,是最快的壮大自身的办法。要走群众路线,是有方法有技巧的。而技巧是没有立场限制的,都是共通的。新生的宗教,往往只有走群众路线,才能发展壮大自己,为此,他们不惜借鉴一切可以借鉴的。很多东西,我们用,他们也用,。” 其中一位同志道“说起来可耻。这些新宗教,包括不少传销分子,从组织早期的历史当中,学了不少手段过去。结果,社会一变,倒给他们用这些手腕壮大起来了。” 吉姆听了这一段历史,眼睛睁大了,显然不知道这一段历史。 “各位,”为首的同志冷笑道“美国社会对我们的镇压力度和敏感程度极大,连基本没有战斗力的美共,都受着极大的监视。另一方面,美国资本家却放纵宗教来麻痹底层,又以信教自由的名义,包庇各国邪教,以至于本国成为邪教林立的邪教王国,人民深受其害。 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反过来利用资本家的宗教宽容这一点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哼,玩这一套,他们能走群众路线,我们走不得他们那一套,都是我们当年剩下的。”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吉姆琢磨着这个由中文成语翻译过来的一段话,眼睛渐渐亮起来了。 这位看起来经验老道的同志说“那么,第一步,我们先定一个小小的目标。” “比如,把这一带的所有宗教团伙都挤出去。” “让这些宗教都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群众路线。” “也让外在世界各国煽风点火,对内却荼毒民众的美利坚的资本家看看,什么叫做,群众路线。” “曾经有学生问我,为什么日本的鬼怪文化发达若此。” “我曾经,也读过日本的一些百鬼夜行的读本,一些讲神鬼的电视剧。” “中国也曾有过神鬼文化浓郁的时候,但是,什么是鬼怪呢人,只有在阳世寻不到公正,才会托身于冥府。往往,虚幻的鬼怪文化越发达,代表着越令人目不忍睹的悲惨的社会现实。” 郝主任沉吟片刻,向常教授请教“你能举些例子吗” 常教授便道“除去自然灾害化身的一部分鬼怪,日本有些著名的鬼怪,丑时之女的原型,是失身又被人抛弃而死的女子们,所化的妖怪。” “毛娼妓,原型是地位卑微,境遇凄惨的妓女。” “骨女,则是被人侮辱、蹂躏、欺压而死的女子,死后一腔怨愤不化,披着人皮去复仇,在中国,也有对应的形象,叫做画皮鬼。” “再比如海坊主,其实故事的原型说白了,就是那时候名为盲僧的,其实是孤苦无依,身世飘零,四处流浪的盲艺人,可能是淹死在了海边。” “座敷童子,多半则是早夭的,懂事可怜的儿童。” “还有一种妖怪,叫做红豆洗,原型是什么呢 说是某个寺庙的儿童,在溪边洗红豆的时候,遭有宿怨的僧人推落,掉入山涧,头撞到了石头而死。” 常教授道“听故事的时候。很少有人想一想,这种山寺里面为什么有儿童,为什么去洗红豆这应是寺庙收养的被抛弃的弃婴,在山寺小小年纪做杂役,却被人推下山涧而死。命运之凄苦,足以令人垂泪。” 郝主任听得陷入了沉思,常教授叹道“这种悲惨的小故事,在日本的所谓百鬼里,可谓比比皆是。” “那里面,堂而皇之的,总是衣衫翩翩的贵族,他们活得像人样,阴阳师围绕周身,号称是贵族有高天原的神的后裔。” “而和他们对立的,才是身世悲惨的鬼怪。” “你是说” 最终,常教授道“所谓百鬼,大多是日本过去境遇凄惨的底层劳动人民的投影。褚星奇说自己看见了红旗。我觉得,他可能不是看错了。这可能根本不是一个灵异文本。现在日本的情况,可能比较危险了。如果意存轻视的话,就可能吃大亏。” 正这时,中央终于发来了信息 然日本政府的残部,说逃出来了几人,其中几人已经到了北京,正在会议室。请郝主任立刻前来会议室,聆听情况。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5章 第 85 章 日本残部到中国来的使团, 暂时被安排去了原先的日本大使馆。 “是的。我们在西伯利亚, 确实见到了自称是红军和布尔什维克的恐怖分子。”陶术的手指微微颤动着, 却强行按捺住,镇定地对着一会议室的大人物们说“他们炸铁路, 控制交通, 袭击了西伯利亚的居民点, 占据了一些守备力量不强的城镇,并积极向外扩张。” “我们确实听到, 其中有名唤保尔的战士, 还有叫做丽达的政委。” 为首的大人物将视线移向了郝主任“郝刚, 你怎么说” 郝主任皱着眉“如果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文本世界, 确是可能出现红军。” “你们办里,说西伯利亚检测不到文本了。说日本的文本,也检测不到了。结果是什么是此前, 莫斯科发来急讯,称西伯利亚出现一伙人,占据了当地的不少城镇。是日本使团全世界央告,说本部被鬼怪占据。” 郝主任的脑门冒出了几丝冷汗“文本世界融合到这种地步, 融合程度很高, 照理, 应该有种种显眼的异象。即使是隔着国土, 我们的仪器也不应该检测不到。这一定, 有哪里出了问题。再给我一点时间” “郝刚, 其他国家出的问题, 尚且不论。如果国内出了问题,也像日本、俄罗斯,你拿什么赎罪你的职务,我们是替你保过的。此前,疑似小林美子反叛,国家最终决定传唤张玉回国,张玉却在何鹏手里中途失踪,等到中央做出如何定位特质者的决定,她才又忽然出现。这件事,我们相信你是无辜的。但是,你的本职,却一再出现失误。” “我们对你很失望。” 顿了一顿,对方说“组织愿意上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我们还和美国打着贸易战,国内一点差错都不能有。此后国内的文本检测,你就不要插手了,你先配合日方、俄方,进行国际援助,将功补过。” 默然片刻,郝主任最终带着一丝颓然应了一声“那么,印度方面,我们需要进行联络吗” 为首的老人看了他一眼“印度方面,局面复杂。印度国内,本身就盘踞着纳萨尔派,近期纳萨尔派动作颇大,颇有全面内战的架势。印方焦头烂额,无暇他顾。既然印度那边不过是文本碎片,融合程度不深,我们可以暂时观望。” 此后,会议内又就目前国际上的文本世界、文本碎片的情况,会造成的国际关系的改变,对中国的影响,进行商讨。 而陶术和暂时远离了中心,被边缘化的郝主任一起出来了。 “老师,我们现在怎么办” 回到北京的住处时,郝主任看到了老朋友常教授,看到了面露焦急的陈薇,听陶术如此发问,他苦笑道“能怎么样目前的局势大体还是好的。走吧,我们南下,去浙江看一看王勇他们,让他们准备一下出新任务。” 常教授试探道“去日本或者俄罗斯” “去日本。”郝主任道“目前日本的情况最紧急。” 常教授蹙眉道“去日本太危险。在文本世界研究进展比较快,特质者人数最多的几个国家里,美国尚且没有回应日本。” “而日本的特质者小林美子本身能力极强,又早已反叛。这” “小林美子没有反叛。”郝主任打断了他,“这次,这些日本的残部能传出信息求援世界,是小林美子之功。否则,我国不可能放任张玉、王勇离开国境。” “这次去日本,她会接应我们。” “鬼故事”张玉略带疑惑,望着林春梅。 “张同学,你总是一个人,不孤独吗”林春梅说,“走,我带着你和同学一起玩去。” 林春梅最近很受小女生们的欢迎,她虽然初中就辍学了,但是毕竟是个成年人,阅历和经验,远比学生们高,她又为人善良仗义,女生们现在玩游戏,渐渐都会带她一起了。 林春梅待这些女孩子,也很是宽容。尽管这些游戏,她都不甚感兴趣,但仍然有空便陪着她们一起做游戏。 张玉摇摇头“她们怕我。” “怎么会”林春梅很喜欢张玉,见同学们宁可接纳自己,也往往避着张玉,又听人多次背后议论“张玉的可怕”,便以为她被冷暴力孤立了,就发挥了傻大姐一样的精神,多次劝说学生们不要排斥张玉,这一次,女生们松口了。 “走走走,相信林姐一回,带你玩去。” 张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却果然见到远处操场一处阴堂地吗,围坐着几个女生,正鬼鬼祟祟,遮遮掩掩地往她们的方向张望,似乎揣揣不安地在等着。一见她看过去,立刻装模作样地收回视线。 她便道“鬼故事是,什么” “先说好哦。我们就是拉你过来镇邪的。” 虽然前几次的少女与巨龙对峙的照片事件,事后政府派了科学家来,说成了学校师生的集体幻觉,还上了一期走进科学,专门做成节目,叫做中学惊现巨龙。 学生们私下,一点儿都不相信这一套说法。 平日里,张玉的特殊,已经足够多了。他们早就悄悄地管她叫“大侠”,坚信她一定是有武功或者异能在身,这一次与巨龙对峙,只不过是彻底暴露了而已。 因此,当林春梅提议玩“鬼话连篇”的时候,将张玉一起拉过来,她们同意了。 “咳咳,我先来。我要讲的这个,是最后一班公交的故事一个小伙,加班到大晚上,又累又头昏,等最后一班车回家” “原来,这辆车上的每一个人,早已在一次车祸中,全都死去” 讲故事的女同学讲完之后,期待地看着其他人的反应。 “哇,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过,这个鬼故事我听过,老土了。” 最后只有张玉没有发言。 大家都看向她,等着这位“大侠”会说些什么。 张玉想了想“新来的政治课老师说,这是,剥削。他,加班到半夜没有,加班工资犯法的。” 众人呆了一下。 讲故事的女同学“就、就这些” 张玉迷惑地看着她们“行车不规范犯法” “”其他人连忙催促下一位讲故事的“轮到你了。” 第二位讲故事的同学咳嗽一声“我要讲的是,有一天,袁明睡觉的时候,听到床下的地板,传来笃笃的敲击声,一个人在问翻翻身,翻翻身” “第二天,警察挖开地板,发现一具女尸,被砌进了水泥里,面目全非” “原来这是袁明的妻子,他经常家暴妻子,一次,失手把自己的妻子勒死后,非常害怕被人发现,就藏尸在水泥里,并且日夜睡在这一张床上” 这一次,众人发表感想时,默契地跳过了张玉。 张玉也不恼,只是静静听着,一直到上课铃响了,她们回去上课。 路上,林春梅问她“张同学,你一直不说话,是不是害怕了哎哟,我虽然年纪大,听这些也渗得慌” 张玉却理好课本,答道“不害怕。但是,生气。” 生气林春梅愣了愣。 张玉说“加班,出车祸。妻子遇到,丈夫经常打她,一次出手,太重。婴灵是女人怀孕,没有丈夫,打掉婴儿。” 她的眼睛清澈的印着人世,摇摇头“生气。因为,脏东西。但是,不可怕。” 林春梅一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但第二次上课铃响了,历史与社会老师说“同学们安静下来。” 张玉一向遵守学校、课堂的纪律,因此不再言语了,专心地听课。 “这堂课,我们学习各国的基本的政治制度。日本,一个君主立宪制国家” 新来的历史与社会老师瘦得出奇,带着眼镜,讲课深入浅出,生动活泼,能把枯燥的内容说得天花乱坠,只是写字经常写成繁体字。 历史与社会课上到一半,班主任过来敲门“张玉,你出来一趟。你家里有点事,家里人来接你了。” 门外,青年模样的王勇正等着她。 陈薇、陶术、褚星奇在他身后,四人难得齐聚。 远处,站着一个秃头越发严重的郝主任。 陈薇笑着,做了个口型好久不见啦,小玉。 “小林同志。”身后的一声呼唤,松雪桃子来了。 小林美子转回身去,笑着应了一声。 “小林同志,你联系好中国政府,遣返他们的游客了吗滞留的中国游客人数比较多,早点回去,也可以早点减轻你的幻术负担,其中,我们发展好的线人,还可以为我们与中国同志牵桥搭线。” 松雪桃子道“我们对目前的各国政府不大熟悉,又忙着改造东京,重构日本社会,一时没有时间顾及这些,只能由你负责了。” “联系好了。”小林美子说“请组织放心。为了确保不出现失误,叫中国政府发现端倪。这一次,我依旧亲自带人前去与中方来人接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6章 第 86 章 夏天抖落干净, 北半球的初秋时节。 深夜。 床开始微微晃动,昏昏沉沉, 天花板细小的颤,簌簌地灰尘下落。 “轰隆” “轰” “砰” 花瓶、物品,从桌子上落下杂碎, 没有任何预警, 居民酣睡之时,忽然隆隆作响,整幢楼开始剧烈摇晃。 人们从睡梦中惊醒,一边扯着嗓子喊“地震啦”,一边赤着脚, 连衣服也来不及穿, 立刻往楼下跑。 天黑着, 黎明未至, 而大地却开始震动, 一幢幢大楼猛烈地摇摆,稍矮稍次的居民楼轰然塌陷, 迸起漫天灰尘。 道路开裂,巨大的裂缝,仿佛被无形的斧子,从地底向地表劈开, 剖出地球的内脏。 陷入地裂的汽车半身倾斜, 卡在其中。 无数披头撒发, 一脸茫然, 匆匆裹着衣服奔出来的人类,在晃动的天地间如团团散落的蚁群。 而位于日本沿海者,则亲眼看到了掀起数百米高的滔天之浪,惊雷咆哮着冲向人类的城市,浪涛怒卷,誓要浇灭人间灯火。 隔着一道海的中国沿海,也被浪袭击了,所幸规模不大。 “abc为您播报日本出现八级大地震” “bbc太平洋两岸印尼沿海出现海啸” “连夜插播一词则来自于tv的报道” 彻夜不眠的东京新政府立刻调动全有可以调动的力量,全力出动救灾。 但他们接到了新的电话“沿、沿海地区,从未有过的大规模海啸” 小林美子从虚空中显形,望着整座城市陷入了一片地震后的景象。 而新的政府,新的军队,以过去从没有过的速度与态度,迅速出发不惜一切代价救灾。 他们扶起妇女,背起老人,宁可冒着被余震震倒的废墟砸落的危险,去救援人民。 他们称得上是日本的人民子弟兵。 即使他们表面的外貌,狰狞可怖,稀奇古怪。 日本人民却一见他们,便觉心安,一路簇拥在救灾的新军队旁边,给他们自发地帮忙。 余震震动时,一个小孩子被一只姑获鸟死死地抱在怀里,躲在倒塌的墙壁构成的三角的缝隙里。 而姑获鸟的半边的翅膀,五颗头颅,都被砸烂了,她绿色的血流得满地都是。 她余下的三颗头颅,半边翅膀,却还温柔地掩着那幼小的孩童。 “天上的星星眨眨眼呀”她哼着小歌。 孩子伸出手“老师,你疼吗” 姑获鸟戴着红星的帽子掉在了废墟深处,她却用尖尖的鸟嘴,极轻极轻地碰了一下他的小手“老师不疼呀。” 钢筋刺穿了她的腹部,她哄着这个被贫穷的父母抛弃,却被新政府送进了新建的护养所的孩子 “睡吧,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便继续唱着儿歌,孩子在她的怀里渐渐睡去了,儿歌声却越来越低。 军队的山童们发现她们的时候,姑获鸟早已身体发冷,她怀里有一个孩子,被她庞大的鸟躯挡着的建筑下,还有三个孩子。 孩子们被抱出来的时候,一人攥着一根老师的羽毛,不肯放手。 姑获鸟的尸骨被抬出来的时候,一位路过的老太太,颤抖着手,用自己干净的手帕,替这只传说中的妖鸟,擦去了一个头上的灰尘,然后,鞠了一下躬。 被救出来的人们,但凡经过,都取下了自己的帽子,悄无声息地,尽量不打扰这位永远睡去了的,外貌奇异,但是比谁都合的“老师”。 东京无眠,日本虽然出现了全国性的灾难。但是,气氛却没有丝毫过去的幽怨,似乎这个民族的幽怨的一面,在短短的几周里,褪去了太多。 小林美子落在东京塔塔顶,沉默地远眺着天际。 半晌,她低下头,把手里的那一卷书册捏紧了。 天蓝净了,空气清爽起来,江南的叶子,偶有发黄的了。 厨房里传来一阵饭菜的香气,红烧酱汁的浓稠醇厚的香气飘散着,混着咸鲜的蟹香。 用粉笔在墙上划下一道痕,张玉比了比旧痕“长高了,一点。” 褚星奇瘫在沙发上,正在吟哦“江南的螃蟹,青蟹,膏蟹,海蟹红烧,清蒸王队,别忘了还有蟹黄包肉” 厨房里搬了个小凳子踩着,正在做菜的王勇“嗯”了一声。 “真的长高了。我给你准备的新衣服,新裙子,正好换一套。”陈薇比了比张玉划的痕,很快从这套房子里她的临时房间里,拎出一套仿佛蕾丝花边不要钱,做工极精致的淡粉色裙装,跃跃欲试“这是我海外带回来的,小玉,来,试试。” 张玉还没说话,陈薇打量片刻,又往她怀里塞了一件、两件、三件衣服,“还有这件e,这件也不错” 很快,少女怀里的衣服就堆得高过了她的人头,她抱着一堆衣服,有点儿手足无措。 褚星奇两眼无神地等着梦寐以求的全蟹宴,瘫着喃喃“你挑的,小妹妹穿着都不合适。” “你一个死宅懂什么死宅真鹅心,整天就知道指使王队去买菜做饭。你要不要脸”陈薇抢了一包褚星奇的薯片,往他脸上一砸。 “那小姐姐你怎么不去帮忙” 陈薇看了厨房一眼,脸上一红,压低声音,没好气道“你要是想吃我做的饭菜,我可以给你做。” “”陶术委婉地说了一句“两位,王队说陈薇不能进厨房。要是厨房起火,会被邻居报警。” 陶术无辜地被分到了一个白眼。 拎着一堆衣服比划了半天,陈薇挑拣“唔,这件太粉嫩,不适合小玉的气质。” “这件太花哨,给小玉穿上添了累赘。” 最终,那一堆衣服还是被陈薇丢了一地。 褚星奇道“小姐姐你看吧我就说你挑的都不适合小妹妹。” “那你说什么适合小玉起来,这可是分配给小玉的房子,你整天跑来蹭吃蹭喝的,还不起来给小玉帮忙挑衣服” 褚星奇懒洋洋地爬起来,桃花眼果然扫了一圈,摸着下巴说“小妹妹不适合这种太鲜艳太花俏太可爱的衣服,你比着简洁精致,样式合体,能显人气质的给她挑,就准没错。” “简洁精致”陈薇愣了一下,似乎在思索褚星奇的话。 她立刻搜出了一套衣服,拿着手机屏幕给褚星奇看“你是说,这个牌子这种的” “没错” 王勇端着第一道清蒸蟹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褚星奇、陈薇凑在一起对着手机嘀嘀咕咕。 张玉和陶术正任劳任怨地蹲在地上一件件收拾衣服,张玉脸上还带着一些茫然,似乎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是给她挑衣服,变成了她和陶术哥哥在叠衣服。 “” 王勇想为了不让小玉太辛苦,以后还是叫陈薇和星奇少来几趟吧。 他叫了一声“吃饭”,几人围了过来,张玉敲敲螃蟹,面对这有这坚实外壳的生物,无从下手。 陈薇连忙自告奋勇教她剥螃蟹,所有人都埋头苦吃的时候,郝主任腆着肚子走了进来,吸吸鼻子“好久没有尝过王勇上校的手艺,我这是赶上饭点了” 跟在他身后的常教授笑道“我也跟着老郝来蹭饭了,几位不介意吧” 王勇道“请坐。” 陶术连忙拉了一把椅子“老师,常教授,快坐” 陈薇也连忙起来拉椅子,褚星奇还坐着,笑嘻嘻地抬抬手,举了个蟹爪,算是打招呼,便继续埋头吃螃蟹。 郝主任看得眼馋,不客气地一边坐下,伸手向螃蟹,一边唔了一声“你们可别在心里怪我,觉得说要出任务了,还是一点儿信都没有。” “这几天吸溜我去国际特殊安全部嗤开了一个国际会议。” “老郝,先吃饭吧,食不言,寝不语。”常教授塞了一只螃蟹堵他的嘴“多大的人了,给后生们立个榜样。” 王勇端上来的螃蟹,六个成年人加上一个张玉,哧溜哧溜摸了个干净,连胃口最小的王勇都吃了好几个。 摸着肚皮的郝主任感慨“江南的螃蟹啊,真是肥美。托了你们的福,我很久没有好好吃一顿螃蟹了。王勇上校真是上得战场,下得厨房” “以前是父母去世的早,后来在雪山,人手不足,炊事班的事情。我们也要动手下厨。”王勇说,“主任来这里,是为去日本的任务” 这段时间以来,说要出任务了,但是,却依旧是浪静风平,似乎日本政府的残部不曾求援一样。 “这次会议开了好几天。收到求援信号的,不止我国。”郝主任道“因此国际特殊安全部门,特意为此开了一个会议。第一天,第二天的时候,各国都互相推诿撕扯。” “毕竟此去日本,即使有小林美子做内应,事情也着实凶险。虽然也是获取资源的机会。当牺牲过大时,就要权衡再三收益。”郝主任道“如果小林美子和日本残部所说属实,这次的文本世界规模之大,覆盖了整个日本。要其他国家远隔重洋而来,投入人力物力,确实需要再三掂量。” “但中央的意思是,虽然一旦日本的文本扩张,我们中国首当其冲。但文本世界的降临,说到底,不是我们中国一家的事情,关乎寰宇凉热,却只有我们出动,其他国家按兵不动,这算什么” “那么,”王勇蹙眉道,“这次会议的最终结果是” 郝主任却反问“你们看了新闻没有” “昨晚,以日本为中心辐射圈的太平洋沿海各国,都有程度不一的海啸出现。” 几人一惊。 陶术一点开手机,搜了新闻,果然看到了各国各大媒体的新闻,都是关于地震与海啸的。 他们想起昨晚,似乎确有隐隐约约的震动。 王勇道“这是,文本融合程度加深了其他国家松口了” “嗯。”郝主任道“第三天的时候,海啸过后,其余各国也都老实了,终于肯好好地坐下来谈了。目前。中国说了,我国会尽最大的努力,但与此同时,文本世界的收获,我国也要拿大头。俄罗斯自顾不暇,此次会议缺席。” “美国答应出一位领域类特质者和与中国等同的资深者,并且出动军舰、航母,作为本次各国联合行动的基地。只是,美国人要求事后的文本世界的收益,他们的份额与中国等同。” “目前,全球只有三位领域类特质者。中国一位,美国一位,日本一个。美国也算是大出血了。” “其他成员国呢”王勇问。 郝主任道“其他愿意援助的国家,欧盟派出了唯一一位特质者。其余各国,虽然没有特质者,但是,却派来了不少的资深者,出了不少特殊物品。” “不过,各国从整理资源到会和,还要几天。这段时间,你们可以好好休整一下。” 常教授笑道“正好,趁此机会,你们要恶补一番日本文学相关。” 王勇沉默着点点头。 郝主任拍拍他们的肩膀“也不要太担心。这次我们有内部消息,未必事情会有多凶险。小林美子手里,可能有日本的这个文本世界的核心文本。” “核心文本”王勇怔了怔。 “是的。据日方残部说,小林美子与文本生物虚与委蛇,早已取得了核心文本。现在,正在等待各国的联军。” “只是”郝主任摇摇头,没有把剩下的话说给他们听。这件事,不是王勇等人所需要考虑的。 只是他们有些疑虑。 小林美子既然取得了核心文本,为什么,拖延了这么久,才和外界联系。 郝主任想,难怪,有些人当时认为,小林美子有背叛的可能。 不过,即使是她真的背叛过,她现在知错能改,就善莫大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7章 第 87 章 碧波万里,体型庞大的海上巨人停在日本大陆架外的太平洋公海。航母的跑道停了各国的飞机。 “这个距离, 还是远了一点。”美国的主事者这样说。 中国的主事人却道“够了。” 双方对视一眼, 电闪雷鸣。 侥幸逃出日本的门阀贵公子,在自己的国土门口, 却半句话都插不上,只得闭着眼, 握着一尊玉质的观音小像,喃喃为国家祈祷着。 张玉正辛苦地忍耐着不去揍远处的“日本国际友人”,王勇只得带着张玉,服下了中方的翻译魔芋,到了特质者这边,和美国、欧洲的特质者互相认识。 美国来的领域类特质者, 是一位金发金眸的少女, 大约十七、八岁, 生得是欧美人种少有的纤细,容貌空灵神圣,一言不发, 只是拄着拐杖,见人便微微笑。 “这是美国的安琪拉。她没有姓, 只有一个名字。” 张玉略带好奇地看着安琪拉的头发,同样是金发,“爱丽丝”的头发略带白金色, 安琪拉的头发却像流转的阳光, 金丝编织, 乃至于她的眼睛也是如落了阳光,带着光辉,以至于看不见瞳孔。 欧盟的特质者,年约二十五六,和王勇差不多大。他褐发褐眼,眉上有一道疤痕,沉默寡言,只是气质平和,肩上时时停着一只白鸽。 “这位是欧盟的狄克。狄克是他的代号。” 王勇与这几人在国际特殊安全部都有一面之缘,因此直接向他们介绍张玉“这是我国新诞生的惩戒类特质者,张玉。也是我的妹妹。” 一群人当中,唯有张玉的实际年纪最小。 狄克弯下腰,向张玉友善而平等地行礼“您好,小姐。” 他肩上的白鸽随着他的动作,步调一致地弯了弯一边翅膀,做出绅士行礼的动作。 安琪拉却轻轻地敲了瞧拐杖,似乎在辨认张玉的方向。张玉才发现,她如光辉凝聚的眸子,却是盲的。便伸手想扶这位美国姐姐。 但下一刻,安琪拉准确无误地走了几步,走到了张玉身边,将柔白的双手覆到小少女的额头“谢谢你,孩子。”她的嗓子宛如天际的飘渺歌声。 顿了顿,安琪拉又笑道“谢谢你关心我。我不是盲人,只是能看见的东西很少。” 张玉说“你,听得见,我想,什么。” 和安琪拉更为熟悉的狄克说“安琪拉是看见的。她的眼睛,看表层的世界,都是模糊的。但是她能看见更高的世界,比如人们的善意的颜色。” “你是一片红色。”安琪拉的双手离开了少女的额头,她轻轻地夸赞“是很漂亮,没有杂质的红色。” “不过,很热。”安琪拉说“你的心火,一直在燃烧。” 她的双手离开张玉额头的一霎,一股无形的力量,如阳光般淌入了张玉的身体,张玉便觉得远处的脏东西所引起的自发抵御的不适烧灼感,被削弱了许多。 张玉惊异地看了她一眼,安琪拉却用手指在唇上压了一下,她笑着摇摇头,张玉便也不说话了。 他们在这厢交谈的时候,中美双方却早已议定送资深者等入日本的方法。 既然目前日本全境都基本被文本“鬼怪”所控制,连美方的军队基地,都彻底与美国本土切断了联系。那么,日方的监控系统,应该也被融合的文本生物所掌控了。 郝主任道“明面上,是我们的轮船将会前去日本,接回华侨。去的都是货真价实的我国普通的政府、军队代表。实际上,各国的特质者,则将走另一条路,偷渡进日本。” 欧盟的资深者小心翼翼取出一件特殊的道具是一截微型的透明隧道,看起来像是廉价的玻璃做的,隧道的管体上流转着一些忽明忽暗宛如跃动的光华。 看起来像是这条微型透明的隧道是活生生的,呼吸着,这些光华便是它光做的血管。 “海底两万里的形象化道具。” 陶术在一旁看着,百科全书一般地向褚星奇、陈薇等人介绍“这个道具果然在欧盟手里。” “这条隧道叫做凡尔纳隧道。既虚幻又真实,虚幻处,可以与鱼雷、探测器都穿面而过,毫发无损,且没有仪器可以检测到这条隧道。真实,则是指现实当中的物品,比如车辆,能像穿过现实的隧道一样,真实地在其中穿行,最后能无声无息地从某条真实存在的江河一跃上岸,并且直接进入附近的文本碎片。只是,使用有相当大的局限,且有时间限制。” 而郝主任道“王勇上校,你们跟着大队伍,走海底隧道过。小林美子会接应我们。” 狄克的鸽子忽然飞了起来,狄克回头看了一眼,说“那边有好奇的海豚群来了。” 张玉一回头,果然看见了远远的有一群海豚在海面冒出。 张玉只在书本上见过海豚,远处,因晴空万里而蓝得像海深邃的天,因过于清澈而蓝得像浅空明净的海,难辨天与海,难分水与云,它们在水天间探头探脑,似活泼的精灵。 狄克说“你们走隧道吧,我有我的办法,不会被人发现。” 不待与欧盟的人打招呼,白鸽飞起。他一跃而入海中,化作了一条与其他海豚别无两样的健壮海豚,飞速潜游。 欧盟方则道“狄克向来独自行动的多,但不会拖累人,我们到终点的时候,他应该也到了。” 郝主任等人另行出发,而除了狄克之外,其他资深者、特质者都坐上了车,准备上车,进入隧道。 欧盟的人将微型的透明隧道取出,往海中一沉,它如有千钧担,直直地不被洋流所动,直沉入海底。 一个黑洞洞的隧道入口,则凭空出现在航母上,幽深望不见头,其中滋滋闪着紫光。 进入隧道时,欧盟的人特意警告“途中不可停车,不可倒车,直往前行,不可回头。” “为什么”还是有别国的人好奇询问。 欧盟的人说“这条隧道是海底两万里的内核层中的一个意象与某种宇宙中我们尚无法理解的能量结合而形成的道具。” “用通俗的话解释,它是流淌着的时间,流淌向儒勒凡尔纳意念里的虚构的未来。” “这条隧道,只能去,不能回。你见过时间还能倒流的吗” “那,如果我们中途停车了,或者是倒车、回头了,会怎么样” 欧盟的人摊开双手“no,我们也不知道。隧道是真的,也是虚幻的,谁知道虚幻时间的回头路是什么是地狱,还是虚空没有人知道,因为海底两万里是一本科幻小说。嗨,别笑,” 一个美国人乐了起来,欧洲人不大高兴地对美国人说“这不是一个笑话。我们的人,在红海做试验的时候,曾经因为在隧道途中停车,整车人全都凭空消失了就像蒸发那样。至今没有任何下落。” 欧盟这位负责人重复了一遍“几十个人,就只停了片刻。” 其他人毛骨悚然起来,他却道“别害怕,只要不回头,不停车,我们也出了两次意外,都是刚开始不熟悉禁忌的时候。除此之外,这条隧道还是很好用。” 而其余车辆已经准备完毕。 欧盟的特质者不在其中,但欧盟的大量资深者,都上了车。特殊道具,也都装进了中国的压缩空间纽扣里。 其他国家也都留了很多特殊安全的力量在国内,即使日本这一次任务的执行者全军覆没,欧盟那边也绝讨不了好。 无论怎么想,欧盟都不至于犯此愚行。 因此,也便安心上车。 各国组成的车队,慢慢驶入了黑洞洞的隧道之中。 每辆车上都配了一位欧盟的技术员。 一进入隧道,先是一片漆黑,只有车的两个车灯射出的光。 汽车的轮胎抓地行驶的声音犹在耳畔,却仿佛他们正跋涉过一道河流,无数液体与碎片混流的流淌声清晰地响起。 忽地,天光开始大明。人们一时刺眼,不由伸手遮挡光芒,慢慢地睁开眼, 下一刻,同车的人都发出了惊呼声,张玉也张开眼,便看到她们的头顶,正对着大地。 她略略一惊,便发现她们在一个巨大的螺旋公路上行驶整座城市都建立在一个巨大的螺旋上,他们正行驶到公路朝地的一面。 车辆违反重力,倒悬着开在半空,却好似履在平地。 司机睁开眼,也吓了一跳,险些踩下刹车。 却听技术员通过翻译魔芋的声音传来 “别停不能回头这些都是隧道里某一个虚幻未来的碎片。” 陶术说“看这建筑,像是二战时候的法国的魔改版。” 正此时,隧道里不知何处,飘来一小块镜子一样的碎片,碎片里有光线流淌。 这块碎片轻飘飘地落在张玉手边,化作一方方正正的物什。 技术员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陶术便捡起来研究了一会“看起来像是古老的大哥大,又诡异地像智能手机。” 他无意中按了一个按钮,这长得像大哥大,却长着屏幕的东西就亮了,里面现出一个黑白双色的身影,穿着一身狼狈的西装,说着法语,大意是法国投降。 “这是什么” 技术员道“这个隧道里,会流过去一些无法实现的人类科幻想象中未来的场景碎片。比如这座城市,比如你手里的这个东西。没什么用,出了通道就会消散。” 话音刚落,天地重新一黑,再睁开眼时,他们果然又经过了行人穿着民国服饰,一个杂糅民国、清朝、近代、不伦不类的现代的碎片。 马车与高铁并行。拿快递的时尚女郎走过留着辫子念之乎者也的长袍书生身边。 其中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裹着小脚,拿着疑似袖珍电视机的东西,朝他们挥挥手,丢了一方帕子,陶术下意识地一闪,碎片就又顺着隧道流走了。 美国的车上,其中一个美国人正带着好奇,盯着那三寸金莲看,不留神回头还想打量,却在下一霎,他的座位空了。 光怪陆离的科幻碎片,让不少人忍不住想回头再看一眼,却在技术员的警告和这一幕的警醒下,一身冷汗地想起禁忌,只得强行忍住。 饶是如此,近百人的车队,在经过通道的时候,还是有忍不住回头,结果凭空蒸发了的,大约五六个人,其中两个是好奇心太重的美国人。 隧道重新黑洞洞的时候,技术员松了一口气“快到目的地了。” 技术员忽然问“你们会游泳吧” “啊” “没事,不会也行。我们早就要求了特殊车辆。” 技术员示意司机按下按钮,下一刻,车辆变形,车窗关闭,水路两用车的形态变换。 前方波涛声隐隐。 几人才想起这条隧道,这条某种意义上的时间之河,通往现实的真正的河流。 地震、海啸的灾区经过几天举国动员,员身先士卒的紧急抢救,大致情况算是稳定了下来,但抢救还在进行当中。 如果是旧日本,碰上这样的事情,像福岛的事情一样,他们会怎么做,却完全可以想到 小林美子出了一会神,港口的海风吹得她肌肤微凉。 汽笛鸣响。 远处一搜大客轮驶来,上面插着一面中国国旗。 为首的是一位年约四、五十岁,戴着眼镜,小眼睛眯着,头顶发秃,顶着啤酒肚,颇为像过去的日本官僚的先生。 靠岸的时候,这位先生走着标准的官步下了甲板,热情地晃了晃小林美子的手“您就是负责护送我国滞留游客前来的小林女士吧” “我姓淮,是这次的负责人。” 郝坏。这位中国的特殊安全办的来人,相当有趣。 小林美子微微笑着说“坏先生,您好。请跟我来。” 走在小林美子身后的几个穿着警察制服,却显得外笔挺,气质英拔的年轻人,则好奇地打量着这位当今的中国政府的来客。 淮先生注意到了视线,笑着说“这几位是小林女士的同事两位年纪轻轻,都气度非凡啊。” 日方的步伐停下了。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两个年轻人一下子握紧了暗藏的枪。 小林美子也停住了脚步。 化名淮先生的郝主任心底嘀咕这是怎么了我没说错话呀。 小林美子却道“没事,继续走。” 年轻“警察”这才放松了暗中紧绷的肌肉,却还警惕地观察着前方的淮先生。 却见他们的小林同志,与这个淮先生毫无异状地谈论着交接游客的事宜。 不由心中嘀咕明明小林同志给他们施加的幻术,是让他们看起来像两个大腹便便的日本中年官员,这个中国政府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路却毫无异状了,等郝刚顺顺利利完成交接,把一众滞留的中国游客并个别其他死皮赖脸要上中国客轮一起走的外国游客,一起带上了大客轮。 客轮驶离日本港口大约三小时后,郝刚的耳边里,却响起了小林美子的声音郝刚先生,你们的人已经到了。请通知他们准备好,一,二,三。 当着两位“同志”的面,小林美子颤抖着手,轻轻地,按住了书册。 此时,其他的“鬼怪”应该还在忙于救灾。 下一刻,天翻地覆。 带着秋日气息,天气尚未变凉的整个日本腾起了白雾。 而从通道中出来,浮在野外一处江面的各国车队,却冷得直哆嗦。 眼前是一片雪原,一轮悬在漆黑夜空里的孤月。 明明有月亮,却风狂雪骤,违背着时节的规律。 弥天风雪里,有风雪所不能阻隔的幽怨歌声,在每一个人耳畔呢喃。 “故国旧月,我行于此” “故国雪原,我葬于此” 张玉的红绫飙起,乾坤圈嗡鸣;安琪拉猛然睁开祈祷的双眼,眼中光辉流转。 王勇的兔子开始挣扎,不断地示警;狄克的白鸽在风雪中被吹得东倒西歪。 “我们现在,直接进入剧情层了。”四位特质者齐声警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8章 第 88 章 以中国、美国、欧盟为主, 加上其他一些国家, 共计八十七人, 组成了三个小队,每个小队二十九人, 分别以中、美、欧三方的特质者为领队。 风雪弥天, 冰霜挂在了须发间,幸而有掌握着火类技能的资深者,与可以保温功能的特殊道具,中方吸取了以往的教训,早就在压缩空间里,储存了大量不同气候状况下的服装,可以为所有人羽绒服。 张玉却不用羽绒服,她周身寒暑不侵, 灵光微微, 红绫飞舞, 金环在她身前探路, 风雪只是吹动了她的衣袂而已。 其中一位穿着羽绒服, 捂着同样是中方的暖手宝的资深者吸溜了一下鼻子,羡慕地望着她“啊,特质还自带御寒,阿嚏” 但是其他三位特质者一样无法靠自己御寒。 安琪拉说“她的心火,虽然燃烧, 她的特质却没有抵御严寒的功效。她身上, 应有文本世界带出的特殊物品。” 美国人请她再多说几句, 安琪拉却笑着摇摇头“我只能看到,她身上,那件特殊物品上虽然是血腥的,来源于某个神话生物,却带着金属的凉气。别的,我看不到了。” 美国人还想再问,安琪拉却道“孩子们,不可贪心。”便不再言语了。 其他人在风雪里,在积雪厚到膝盖的原野上一脚深一脚浅,艰难地往前行,唯有中国的那位少女,却轻盈地奔行在雪上,竟是踏雪无痕。一干身强体健过一般军人的资深者,跟她也跟得吃力。 王勇道“小玉,我们在风雪里,行动不便。你戴上四维眼镜,先行探索。有事不要擅作决定,及时跟我们联系。遇险先退回来,安全为上。” 少女应了一声,下一刻,她竟扶摇而起,脚尖微微在一片雪花上一触,宛如没有分量一样,便旋身而去,行若奔雷,须臾,便在他国资深者的瞠目结舌里,消失不见。 众人才知,她此前叫大家跟得吃力的速度,竟然都是她为了不脱离大部队,刻意放缓过了的。 其他不知情的外国人,方明白中方为什么这样“不人道”地把一位未成年的少女都带上了。 但是,张玉一去,风雪越来越大,近百人的队伍,在仿佛无边无际的雪原中,在狂暴刺骨的雪风里,显得如此渺小,他们越来越步履维艰。 举目望去,唯有黑夜,唯有头顶的孤月,唯有风雪,唯有茫茫苍白的雪原。 没有山峰,没有丘谷,没有树木,没有其他生物。 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所见都是一模一样的单调环境。 孤悬黑夜的银月,漫天飞雪,无边黑夜,白茫茫的雪原。 发光的物体,除了天上被飞雪遮蔽的月光,就只有众人手中提着的灯光。 指南针也无法辨别方向,他们只得认定了一个方向,时走时停,在雪里搭雪屋,抵御风雪,补充饮水食物。 陈薇冻得发颤,问“小玉,是不是出事了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有主动回过消息,我们问也不回答” 狄克却说“我们只走了一个小时。” “什么我们只走了一个小时”当即有人失声。 在众人的感官里,他们走了漫长的一段路。长到很多人已经疲惫不堪,即使停下休息,但精神上的疲惫却挥之不去。 王勇低头看了一眼机械手表,他没有带电子的,怕受干扰失灵“是,一个小时。” “不可能我们已经走了一天了我们走了一天了这里根本就走不出去,无边无际” 一位韩国的资深者喃喃,他年约三、四十,姓李,下颚生得稍稍突出“我很累,我真的很累” “我们之前才休息过。”韩国人跟在美国的队伍里,他的同伴说。 “可是,我好累啊”,姓李的资深者重复了一遍“我加班到四十岁多岁了,生了癌症,老板看我不中用了,把我辞退了,老婆就要和我离婚” 他的眼珠子里布满了红丝“我太累了” 他的同伴愕然“这个时候提这个干嘛” “而且,那是你成为资深者之前的事情了喂” 一片羽毛从众人跟前飘过,一直被人扶着,身体不太健康,在雪中走的吃力的安琪拉,却忽然勉力走了几步,背后噗地一声,展开了一对洁白而巨大的羽翅,拦住了想要上前的其他美国队伍里的人。 “这个孩子不对劲。”她因寒冷与身体的虚弱而面白如纸,金眸里却光辉流转,越发璀璨“他身上的颜色忽然消失了。” 美国资深者似乎极听安琪拉的话,果然齐刷刷向后退了一步。 其余跟在美国人屁股后头的别国资深者见美国人的动作,也连忙后退了一步。 安琪拉话音刚落,下一刻,李姓资深者,浑身的血肉都如被炙烤的雪人,飞快融化。 先是皮肤,然后是肌肉,不过眨眼,内脏已经暴露在了风雪中,整个人成了一幅骨骸,唯有脸上,还残有一些血肉。 新加入的资深者骇得连连后退。 韩国的资深者不多,李姓资深者的同伴立刻求助地看向安琪拉。 但是安琪拉却摇摇头,她望了一眼狄克和王勇。 狄克不语,王勇也摇头。 她便叹息着伸出双手,白光浮现,那副骸骨残存着一些血肉的面容,似乎安详许多。 她说“我救不了他。但是,可以给这个孩子一个安宁。” 骨骸在金光中,一点一点崩塌,很快,化作灰烟,随着雪风一起呗吹走了。 “王队,这雪不对劲。”褚星奇低声道“我也开始觉得很累。” 王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队伍中的大部分人,都微微露出了疲惫之色。 “不是普通的累,是精神萎靡,不知道为什么,慢慢回忆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陶术扶着眼镜,面有倦色。 王勇若有所思,忽问“安琪拉,你看到了我们身上的颜色了吗” 安琪拉扫了一圈“大家身上的颜色开始变黯。每落一朵雪花,身上的颜色黯一丝。” 普通资深者身上的颜色本就不甚明亮纯粹。 因为黯淡得比较慢,她此前一时竟没有察觉,被王勇一提醒,才惊觉比之一小时前进入雪原的时候,一行人身上的色彩黯淡了一些。 安琪拉一向微笑的面容凝重了一些,正待说话,却见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又有两、三个人似乎支撑不住,一个身体开始自燃,水浇灭不得。一个浑身长满了脓包,倒毙在地。 队伍一片骚动,各自的同国人十分不安。 安琪拉叹道“我方才一时疲惫,竟没有注意,这片风雪在摧残我们的精神,一旦精力耗尽,我们就将如方才的那几位不幸的孩子一样了。” 王勇道“我们先搭建简易的避雪棚,我和安琪拉轮流撑起领域,暂时驱逐领域内的风雪。休息一阵,抓紧时间恢复精神,然后离开这里,”王勇道,“尽快离开这里。星奇,你用镜花水月再次联系外界,询问小林美子是否进入了文本接应我们。” “陶术,你再次联系一下小玉。” 出发前,所有人都被叮嘱了,在文本世界之中,最好以特质者的决定优先。 美国的副领队询问了安琪拉的意见,安琪拉道“我相信爱丽丝。我们照做。” 下一刻,圣歌飘荡,建着云端宫殿的纯白天国,与中方这边草长莺飞的童话世界,交替出现。 在这些异象的领域之内,风雪不近。 隔开了风雪,果然所有人都莫名精神一振。 他们依照王勇所说,开始争分夺秒地休息。 王勇、安琪拉、狄克三人则与休息好的人,轮流值守,以防意外。 “咕”忽地一霎,狄克的鸽子扑闪着翅膀腾地飞了起来,叫声宛如示警。 狄克一下子站了起来,眯起眼睛,那道疤痕跟着一起缩了一缩“前面,雪里,有人来了。” “或者说,不是人。” 张玉在雪中急行军不知道多少路程,都是银月雪夜,覆盖着白雪的大地,一模一样的景象。 她蹙眉,正要换一个方向再看的时候,却听见,雪中有几点极轻的拉动声。 她脚尖一点,从空中腾去,向下一看,却见一辆马车正在雪地里飞驰,轮子滚过,却没有留下痕迹。 不过,马车却没有马。 她越靠近,那吭哧吭哧的粗重喘息声便越重。 等到跟上那马车,张玉才愣了愣。 这辆马车没有马,但是,在它的车厢的前方,原本是套着马匹的地方,却和车厢紧紧连着,长着一个披散头发,和车厢差不多大小的人头,不停吐着舌头。 这辆马车是活的。 它往一个方向,飞快地奔着,完全没有发现后边缀了人。 在雪原里疾奔如此之久,却只见到这一个生物。 它的速度是这样的快,她稍稍一迟疑,它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小少女来不及多想,脚尖一点,立刻跟上了飞驰的人头马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9章 第 89 章 黑夜, 漫天雪, 莽莽白原,人头马车疾驰而过。 一路跟着狂奔的马车, 几乎没有时间传讯, 等到马车终于减弱了速度, 张玉眯起眼,凝神看去,锐利的双眸穿透飞雪, 看到了雪原之中,有一处稍稍隆起的小土丘,土丘之上, 有一可供马车沉入的大洞。 洞口被一块大石头挡着, 石头上落满了雪。附近夜色深沉,飞雪茫茫,如果换了其他人来,恐怕不一定看得到这处大洞。 马车前的人头用额头叩响了石头, 笃笃笃,闷响通过大洞远远传去,似乎洞中空旷。 过了片刻, 隆隆,大石头慢慢被挪开了。 张玉看到大石头后, 探出一张生着獠牙的鬼面。它小心地张望, 一望见天上的银月, 便打了个颤, 似乎极其畏惧的样子,连忙让了人头马车进去。 人头马车入了大洞后,石头又隆隆地合上了。 她一跃而下,取了乾坤圈,轻轻地在那块大石头上一划。 一道金色的“正”字一闪过而,随即消失。石头表面毫无异样。 她这才回身,飞雪漫天,却不能迷眼,红绫引路,正欲急行而返,却脚下一顿。 风雪呜咽,呼呼作响。 她却清晰低捕捉到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断断续续,又艰涩,似乎大半生不曾说过话的人一样,又带着一些哭泣般的悲伤。 趟过风雪的,却是一群衣着破烂的人类男子,他们穿着打扮,分辨不出时代与国家,一个个形貌丑陋瘦弱,每一个人的背脊上,都背了一道黑铁的、沉沉的锁链,竟然在这样的天,还赤着胳膊,只是埋着头,奋力地在积雪中前行。 两拨人在风雪中不期而遇。 王勇、安琪拉这边尚没有反应,那厢,背着锁链的一群人只顾着赶路,迟钝地发现前面有人,便仰起头来一看,竟然傻站着一动不动了,一声也不出。 他们一抬头,便吓了众人一跳。 这群背锁链者,年纪都不大,至多是壮年,嘴部的位置,都被针线缝着。 岁数小的,缝的少一些,嘴巴还留着一点儿缝隙。越是壮年的,嘴巴便被蜈蚣似扭曲的针线缝得越结实。 难怪他们一点儿声响也没有。 在一个文本的剧情层中出现的,除了外来的各国联合队以外,也只能是文本世界的土著。 但是,这些土著只是呆呆地站着,似乎在等待什么似的。 文本世界当中的语言,通常默认为文本创作者的母语。 各国联队,都服下过中方的翻译魔芋。 美国的副领队得到安琪拉的同意,上前一步,小心地问“你们好,我们是外乡来的旅人,在风雪中疲惫不堪。想请问你们,哪里有可以休息的地方” 土著当中就走出了一个人,是其中年纪最小的,大约只有十三、四岁,他的嘴巴缝得最少,只在唇角缝了几针“休息我们的村庄,就在前面。” “客人们可以去我们那里休息。” 美国副领队询问中方这边的意见,中方也点点头。便决定跟着这一行人前去他们的村庄。 虽然剧情层不像文字层那样戴上四维眼镜就可以看到人物的心声、身份等文字,但剧情层出现的,对话的文本土著,绝不可能是没有用的。这是参与过多次文本世界的各国资深者,众所周知的规律。 星奇,你手里应该有撒豆成兵的道具。你把这些豆子取出来,一路撒着,让豆子们在雪里等着小玉回来。王勇却通过个人频道嘱咐褚星奇,又给始终未回消息的张玉留了信息。 “那么,请你们带路吧。” 身背锁链者,便出了一口气,又默默无言地领路,休息过一轮的各国联队,跟在他们身后,在风雪中往东边的方向行去。 奇怪的是,原先,自己一行人在风雪中的时候,无论向哪个方向去,便觉触目尽是无垠雪原,茫茫风雪,单调而重复,不见变化。 当这群土著一领路,不消多久,前方的雪原里就好像长出了一座村庄似的。 不止一座村庄。 有人数了一数,雪原里,竟然排开一字的村庄,绵延开来、 而村子附近,风停雪住,虽然仍旧地上积着厚实的雪,但漆黑的天空中,银月清冷的辉光,却总算得以不被遮蔽。 月光静静投向人间,照得雪地反光,让村子显得十分静谧明亮,如一片被月辉化作的纱笼罩住的净土,隔开了狂风暴雪,诡秘黑夜。 在土著们和联合队伍靠近的时候,村子里的人似乎听到什么响动,纷纷出来探看留下的大多是妇女和孩子,她们身上也照旧背着黑铁的锁链,嘴巴被针线缝着。 她们见了外来人,怯生生的不敢往前,只是沉默着上前,解下了男人们腰间的一点儿小包裹,解开,那里面全是些苔藓。 一个没有缝嘴角的,看起来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走出来说“翁已经葬下了。” 他的父兄们,同族们无法发声,便张了张眼,随即轻轻地点点头,摸了摸孩子们的头。 小男孩懂得了他们的意思,对客人们说“您们人数太多啦,所以,只能请您们分开,到我们每一家去休息。” “这里是哪里呢,孩子” 小男孩说“这里是月宫的村子。” 月宫 小男孩指着天上的银月“我们是月亮的村子。您们来得真巧,不久,月神祭即将开始,月宫的公主也要出行,您们可以得见真容。” “这一次月神祭,也是我妈妈的好日子,请各位客人务必留下参加。” 这孩子讲话的声气颇似一个小大人。 “这是我们村子的邀请。而且,月神祭上,外面会变得非常危险。只有村子是安全的。” 领队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恐怕就跟剧情有关了。 有对日本文学稍稍眼熟的人,立刻想到了日本文学当中著名的神话故事竹取物语。 “谢谢你,孩子。我们一定会参加的。”狄克说。 小男孩便快乐地拉着他缝着嘴巴的父母,一蹦一跳地在前引路“请这边的三位到我家来休息吧” 这个村子有二十多户人家,差不多每户人家正好分到三、四个人。 王勇、陈薇、陶术、褚星奇四人便默契地一起行动了。 找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张玉凝神细听,才听得,声音竟然是从雪下比较深的地方传来,因此闷闷的,是一个老人的声音。 “我死啦。我死啦。”那声音哭泣着说,“我被埋葬了。我终于能说自己的话啦。” 张玉停住了脚步,扬起手,乾坤圈听她的号令,发出金光,那一块的雪就渐渐融化。 她已经做好见到一个死灵的准备了。但是她并不畏惧这些东西。 等这一块的雪融开,露出褐色的大地时,张玉挑了挑眉毛。 雪下,并没有埋着她想象中的死魂灵或者尸首。 她弯下腰,捡起来这个人形的东西,打量了一阵子它四肢上的小孔那是穿线孔“木偶” 那老人模样的木偶,脑袋是柔软的,嘴巴是被缝着的,此刻,嘴巴上的线却被拆卸了一半,身上是被火焦灼过的痕迹。 它明明方才在说话,此刻,在她手里,却突然闭了嘴,装出一副只是木偶的样子。 而远处,石头突然被搬开,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有新生的”、“怎么这个时候” “你忘啦马上就是月神祭了” 一群探出的犄角的鬼脑袋,视线猝不及防地和张玉对了个正着。 跟着小男孩一家人,到了他家屋子后,小男孩的父母就忙里忙外,为他们准备简陋却是尽他们所能的苔藓混糠粥其实不过是一碗水里面撒了点苔藓混着一些糠皮。 陈薇低声说“王队,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盯着那本该身体较男人更为柔软的妇女,略带僵硬的动作为他们煮饭,一行一顿,仿佛,偶人一般,被人操纵着动作。 像木偶。频道里,传来了狄克的声音,像我在亚洲见过的木偶戏。 频道里,陆陆续续的反馈传来,不少人都有相同的观感。 正此时,叮铃,叮铃,清脆之极的铃声幽眇地钻来。 那正在为众人盛饭的妇人就一下子僵立不动了。 那正在劈柴的男子也瞬间一卡一卡的,动作变得极其缓慢。 他们一齐垂下手,静静侍立。 小男孩倒是一跃而起,兴奋道“月神祭开始了” 伴随着幽眇之极的铃声,一个女声在念从前,这里有一片竹林 一霎,月光大盛,所有人恍惚一刻,再次清醒过来,便是在一片山林里。这是一片竹林。 他们晃晃身子,发现自己动不了。 王勇看了看自己的竹枝,他现在是一颗竹子。 往原处一看,果然隐隐绰绰的,竹林里的竹子上都显着一张人脸,包括正一脸懵逼的陈薇、陶术。 其中还有那小男孩的,他一脸幸福,很是激动与期待的模样。 而持着斧头的一位愁眉苦脸的老翁,正动作一卡一卡地走向一颗竹子,扬起斧头,准备劈下。 竹子断了。 老翁揉揉眼睛,看着中空的竹子里,躺着一个女婴。 王勇却骇然地看到,那被劈倒的竹子表面,长着小男孩母亲的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0章 第 90 章 月光照下, 中空的竹子里, 流了一地的金银珠宝,铺满凡间所不能有的锦缎。 女婴躺在金子与绸缎中,白嫩可爱, 身上微微发光。 老翁感叹道“这是上天赐予我的孩子啊”抱起女婴,用绸缎裹了珠宝,踉踉跄跄地下山去了。 他走出竹林的一霎, 似乎一幕结束,幕布收起,周围的景象复又变幻。 女婴迎风便长, 没有几年,就长成了一位容貌堪媲美皎洁之月的绝代佳人。 山林纤竹叹道“公主,公主,我等有幸, 像您之身姿,” 吹过大地的风放歌“公主, 公主, 我怎敢相比你的轻盈” 百花羞嗒嗒掩面“呀羞煞人也, 我等颜色, 全都发白。公主呀,为什么您要从我等奴婢跟前经过” 混杂在其竹林上的、大地上的、百花上的脸,一齐高歌, 王勇看到了不少熟悉的各国的资深者, 他们全都和他一样, 身不由己,附和地唱着。 她的美貌随着风声传遍四海,辉夜姬却时常无缘无故的对月嗟叹。 直到她的美貌,为她引来了五位有名的求亲者。 辉夜姬不欲委身,便请已成了富翁的父亲托词辞曰“古来宝剑赠英雄,鲜花配美人。若非稀世珍,难偶绝代貌。” “望君子,取得佛前万世钵。” “望君子,攀得蓬莱仙家枝。” “望君子,猎得唐国火鼠裘。” “望君子,斩得龙首五色玉。” “望君子,寻得燕子安产贝。” 黑发雪肤,貌若皎月的辉夜姬道“若有一物将取得,妾身俯首拜夫君。” 五位达官贵人色迷心窍,一口应下,心中打得,却全是鸡鸣狗盗的主意。 第一位取来了用山寺供钵冒充的佛前万世钵。 第二位取来了用重金打造的玉枝假充仙家玉树。 第三位委托唐国商人寄来不知真假的火鼠裘。 第四位依仗武勇出海寻龙,却斩龙不得,反而险些葬身大海,吓得再也不敢追求辉夜姬。 第五位辛苦等候燕子产卵,却最终一无所得,反而意外从房梁跌下摔断了骨头,不久一命呜呼。 一干人等随着故事的发展,场景的变换,不停地变换着视角与身份。 有时候,他们是辉夜姬房前的松树野草,看着那被油烟熏黑的钵被辉夜姬丢出。那钵砸在地上,裂痕隐隐,上面的人脸,是一位慈蔼的老人。 有时候,他们是玉枝附近的风,听着皇子雇佣的皇家工匠,在皇子邀功之时,一涌而到辉夜姬家中,当着美人的面,向皇子索要打造玉枝的花费。玉枝最终被搬回了工匠库房,库房地上散落着许多打造玉枝所用的细琐的金银、玉矿,细细看去,那是被肢解的女子的四肢。 有时候,他们是窗前的鸟雀,看着辉夜姬将通体发青,镶嵌着琉璃的火鼠裘丢入火焰中,焚烧成灰。火鼠裘上的人脸,跟着一起在火焰中无声惨嚎。 有时候,他们是天上的乌云,是飞窜的闪电,看着依仗武勇寻龙,企图斩龙首获得五色玉的武士面对狂暴的海域,灰溜溜地驾船而逃,只留下了死了一地的从人奴仆。从人与奴仆大都嘴巴上缝着针线。 还有的时候,他们是辉夜姬门前的铜环,听着扣门的仆人,痛苦地禀告,主人因取燕子安产贝,跌落而夭折。下仆们不敢对辉夜姬言怒,便把那一窝燕子泄愤地煮在了锅里,燕子们的阖家男女老少的面孔被煮得通红。 等到辉夜姬的故事最终告一段落,重挽羽衣,驾云在仙童玉女簇拥下重返天界后,这些幻术一霎那便如烟云消散。 女声齐唱“贵主离却人间界,月姬重返旧时居” 眼前既没有竹林,没有皇宫大海,没有五样宝物,仍只有悬在天上的月,黑夜冰原。 纯白的天人们带着看完一出戏的微微笑意,低头看了一眼刮着苍茫风雪的冰原,便驾云返回了月中。 低矮的茅屋里,陈薇捂住嘴,陶术退后一步。 小男孩的母亲断成两截,倒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 那些伴随辉夜姬而生的金银珠宝,原是她的内脏。 小男孩便欣喜地拿起小刀,一刀刀,挑掉了母亲嘴上直入血肉的针线,叫道“阿妈,你解脱了” 她的丈夫跪下来,跪倒在地上,眼泪不停地从眼中涌出,被缝得严严实实的嘴上,却发不出一声呼唤。 双唇剪得鲜血淋漓,那矮小瘦弱的妇女,却好似活过来的偶人,神情灵动许多,她双目无神,伸出手,一点点抚摸着儿子年幼稚嫩的脸庞,她蠕动着嘴唇,一点点,终于发出了几十年不能说出口的,早已生锈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儿啊妈的罪赎尽了,你也要早点开始,赎罪” 妇人死去了。很快,她的身子一再缩小,缩小,缩小成了一具成人巴掌大的木偶,身子被劈成两截,又被男孩细心地用一捆布绑在一起。 而她身上的铁链,终于解开了,落在一旁。 屋内几人看着这一幕,面面相觑。 男孩把木偶放到了自己的背篓里,给父亲背上,对父亲说“阿爸,我们走吧吧。” 一步出茅屋,家家户户都有沉闷的孩子,牵着家人出来,有的人家失去了母亲,有的失去了父亲,有的死去了老人,有的没有了青年,都化作了大大小小的木偶。有的木偶上有被火烧的痕迹,有的偶身上显着被煮的模样,伤痕千奇百怪。 便见中天月色通明如流水,澄澈得异乎寻常,似乎心满意足了一般,连村子区域之外的冰原风雪,也小了不少。 在这一片澄澈明亮的月光下,褚星奇低声道“王队,你看。” 众人骇然地看清,每一个土著人类身上的关节,都有一条细细的,几乎透明的,如月光凝就的线,直直地升高,伸入遥远夜空的银月。宛如偶戏里,人偶身上的提线。 小男孩见了这样好的月色,便连忙合掌“月神果然满意。”他流下泪来“阿妈他们的罪,果然赎尽了。” 陈薇一向仗义执言,性情直爽,终是忍不住问“你的阿妈,和其他人,却有什么罪” 小男孩指着自己的背上那条尚且不粗壮的铁链,说“我们是罪民。我们每个人生下来,就有妄言的罪行。说的越多,越给人家添麻烦,罪行便越重。” “你们看见了外面的风雪这风雪,万年不息,全是我们的罪孽所铸造。” “因此,只有我们再也不能说一句话了,我们一生的罪行,就赎尽了。风雪,也终有一日会停息。” “我却还没有成年,我现在,每说一句话,都是积着罪孽,等到我再大一些,便要开始缝起嘴巴,赎罪了。直到有朝一日,月神像召我阿妈那样,召我去为天人服务,充当一个好角色,那我也好呢。” 他看了一眼木呆呆的父亲,叹了一口气“只可惜,我阿爸这样呆呆傻傻,恐怕只能当泥土、砂砾了,好的角色,却是不能够了。” 牵着木呆呆的父亲的手,他向几人说“客人们,谢谢你们一起参加祭祀,天人们很是满意,这一夜的月光,应该会更茂盛,那些吓人的家伙,一时不敢来了。请你们一起来参加葬礼吧如果不安葬的话,会有更麻烦的事情呢。” 几人对视一眼,在频道里询问了其他国家的领队,也都进入了一个奇异的故事,被邀请去参加葬礼,可见此前的景象,不独是几人幻象。 经过简短的商议,一群人决定跟上。 人偶被放在背篓里,小男孩和村子里的其他人,一起行向冰原。 而其他村子里,也陆续有了动静,陆陆续续走出了背着背篓的人。 万古长夜,千古冰原,茫茫风雪,沉沉铁链。罪民们埋首而行,黝黑粗糙的肌肤上,流下了一行行的汗,转眼变成冰茬。 罪民们一边在雪地里跋涉,一边却听到了穿过风雪而来,幽幽不绝的歌声 “故国旧月,我行于此” “故国冰原,我葬于此” 他们背篓里一动不动的木偶蠕动了一下,无数男女老少的声音慢慢地从背篓里响了起来,和着歌声而唱,幽眇得如同夜色 “我们是泥土,我们是树木, 我们是砂砾,我们是水滴。 我们是冰原下生长的苔藓。 旧月啊,告诉我们,为什么风雪千百年不息 冰原啊,告诉我们。为什么长夜万万年不褪” 背篓里有了悉悉索索的攀爬声。 孩子们听到响动,面露恐惧,连声催促“快些,快些呀” 小男孩说“阿爸,你们快些,再不埋葬了阿妈他们的话,他们会再次活过来的。” 人们脸上露出畏惧之色,更加奋力在雪中前行。 那幽幽的,诡异的歌声尚且没有唱完最后一节,前方的冰原,终于有了一些变化。 众人都怔了一下“这是” 前方的雪堆作的坟林,每座坟上,都插着一根木牌。 一眼望去,无边无际,尽是坟林。 罪民们默默取下背篓,吭哧吭哧地挖着雪,挖得双手发紫,终于挖到了底下,看到了被冰封着的褐色土地,他们小心翼翼地将男女老少模样的偶人们,一一放入各自所挖的雪洞,那些偶人们早已仿佛活了一般,似乎能听到心脏扑通扑通的跳,触手温热。 雪一捧一捧地被盖上去,冰凉的雪,刺骨的冰地,终于渐渐地冷了温热的木偶。它们慢慢冷却,重新安静下来。 那歌声于是也渺渺无踪迹了。 镜花水月,忠实地将这一幕反馈到了人间。 航母上,各国的文学参谋团皱着眉,各色语言交杂着开始讨论。 郝主任却皱着眉头问“你们还没有联系到小林美子” 王勇道“没有。” 郝主任和其他各国的负责人交换了一下意见“你们先稳住,我们这边,先联系看看,她在不在现实当中。你们等文学参谋团的意见。” 各国组成的国际文学参谋团里,一位美国研究者皱着眉“百鬼夜行严意义来说,算不上文学。它只是收录了百鬼的记录,应是谈不上有什么剧情的。” 另一个英国的也质疑说“百鬼在哪里为什么出现在剧情层的,是竹取物语的相关情节这次的核心文本,真的是百鬼夜行” 争议纷纷,郝主任再次启动了与小林美子的联系。 郝主任的信息,传到小林美子脑海中的时候,她正坐在一处高台上,撑着脸,望着下边,一处高台附近,周围群情激奋的人群。 台上挂了横幅,写着“往日有冤无处诉,今日心门始放开”,被镣铐拷着的,是一些往日里,只出现在电视当中的日本大人物。 台下坐着的,除了一部分日本各行各界的代表,大部分都是平民百姓。 一名妆容精致的女星被周围的年轻人死死拉着,她才没有奔到台上,给其中一位媒体方面的大人物一记耳光,她失却往日的淑女,指着那大人物的鼻子问 “你告诉我,告诉我,我的好朋友,她是怎么死的你不要告诉我,她真的自杀的” 那位大人物却仍旧不胆怯地哼了一声“她吸过头,忧郁过头,自己发了疯死了,怪我吗” 女星却一字一句道“演艺界被黑道组织渗透,你们把我们当做你们的后宅,把我们当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倡优,要她吸毒给你们看,把她逼得人不人,鬼不鬼,最后却说是她自己发了疯。” 大人物这才微微惊异,叹道“你们是昔日的大和抚子一样的人物,我国的妇女,却在这些鬼怪统治下,竟然如此热心政治,堕落至此” 他这句话一落音,立刻激怒了不少的女演员,甚至是往日被教导着低眉顺眼,温柔和顺,做大和抚子的其他行业的女性们,不少人激动万分地站起来,破口大骂“你放屁谁想做大和抚子” “如果不是社会上没有出路,谁想低眉顺眼的,连保险都挂在别人名下” “还说我们关心政治,你们这些家伙,世世代代老子死了,儿女当议员,你们怎么就全家都这么关心政治” 那位从曾爷爷辈,就是日本显贵的大人物冷笑一声,换了一种方式“你的指责,有证据吗” 他相信,当初处理这件事的人,手脚很干净。 死人会说话吗 身旁戴着红星帽子的大鬼气笑了“哦你看看,那是谁” 众目葵葵之下,一位面色惨白的女子,面容一半变作了骷髅,一步步走上台来。 地上,控诉还在继续,鬼怪们一样一样,把当年死去的当事人请出,将原本隐藏在黄泉的真相,大白人间。 昔日幽微隐忍的人们却爆发出极度的愤怒,如果没有鬼怪们拦着,他们大概会冲上去,把这些世世代代高居在高天原,高居在月宫天宫的人,砸得粉碎。 小林美子忽地想起了,此前,第三次,天皇召唤她回去的时候,她天真地想着,以她如今在日本的地位,或许能推动改良,改变如此之社会,而不必流血。 可是,最终,她却因自己的天真,而入狱了。 他们比起鬼怪,更害怕提出改变的她。 为了救她,而化身进入日本政府的“日本高官”,便叹息着问“小林,你应当想起,你当时,为什么会误入文本。获得特质。” 小林美子在狱中,愣愣地终于想起那一日,她误入的是什么文本。 那一年,爱子死后,绝望之极的小林美子,走到了河边。 远处,东京巨大的广告牌上,还播放着只要努力,就能收获成功,鼓舞年轻人的广告。 她却,再也,再也,找不到了生的希望。 冰冷的河水,宛如冥世的通道,她的身体不断的下坠,河水涌入鼻腔和口腔。 她想,人世间,并不属于她们。 人人是人,她们却无处容身。 不知道,母亲与爱子去的阴间,又是如何呢 她朦朦胧胧,望见无数沉沉睡在冥府的虚影。 她愣了一愣,那些,是衣衫褴褛的人,是她早死的母亲,是她懂事的爱子,冥府沉沉,睡着百千年间,岛屿中,那些不肯背起锁链的人们。 有早早死在狱中的,衣衫褴褛的作家。 有穿着更早时候的衣裳,怒目圆睁的战士。 有无数地,不肯为这片土地添加幽怨隐忍,不肯要雪国,而愿意要烈火的人们。 他们早已死去,却还在悲愤地望着活着的,被这个社会操纵着的偶人,如同她,如同上野谷,如同奈春一样,被这个社会牵着的偶人。 他们却是早已死去,不愿做偶人而活着的人。 小林美子想明白的一霎时,她明白了自己的特质神隐,到底是什么。而眼前“日本高官”的面貌,渐渐融化。她却一霎时看清了他的模样他是那时候,她在冥府之河里看到的,一位早已死去几十年的作家。 她终于失声道“你们,你们我的特质神隐神隐是” “是啊。”它,不,他说“是你的特质神隐,呼唤我们前来人间。” “所谓神隐,是把人,拉进鬼蜮啊。” 他蹲下,擦了擦小林美子不知不觉流出的眼泪,坚毅的面容无奈地笑了笑 “你当年说了什么,你自己都忘了” “而且,当年,不止你一个人这么呼唤。” 鬼脑袋在惊吓过后缩了回去,再次出来,没有看得少女,奇形怪状的鬼怪们,松了一口气,连忙叫上人头马车,跳上车厢,急匆匆地组织队伍往一个方向去了。 张玉悄悄地跟上了它们。 等马车到了一片奇异的坟林,它们辨认了一会脚步“他们刚刚才来过”便俯下身子,听了一会,连说“还有心跳,还有心跳。还好我们来得及时。” 它们当中,爪子锋利的,立刻开始挖掘新垒起的坟,挖了一会儿,果然挖出了一些没有凉透的木偶。 木偶身上还有余温,鬼怪们放到胸口,紧紧暖着,不一会,木偶们便又有了心跳,它们口里,一折三叹地,发出了叹息声,终于复苏了。 第一个木偶,慢慢地活了过来,它走了几步,越走越快,终于化作了一位身上长满毛发的毛娼妓。 她原是一个刻着女性面容的木偶。 其余的木偶也慢慢化作了狰狞的鬼怪模样。 但是来挖木偶的鬼怪们却愣了一下,其中扑出来一些,抱着和新生的鬼怪痛哭,连声喊道 “阿妈” “爷爷” “小桃” 新生的鬼怪们颤抖着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它们喃喃着问“我们,能说话了,没有罪孽了” “什么罪孽没有罪孽。”为首的红衣女鬼却冷笑着说“地下的我们已经死去,人世的规则,早已妨碍不到我们了。” “你们现在能看到真正的世界了,来,往下看。” 它们的鬼眼,终于能看到作为偶人时,永远看不到的东西,透过冰原,才终于见到,被不化的冰雪所覆盖的地下,透过泥土,见到了冥府里无数的沉沉睡去的人类。 这些人类的嘴巴没有被缝起来,也没有背着锁链,他们栩栩如生,在冰中永远地睡着。 新生的鬼怪们骇然地极目望去,却见冰原不是冰原,而是一片无边无际,封着无数人类的沉眠地。 红叶女说“从此后,想说就说。说说尽苦。说说尽恨怎么不说来吧,一起歌唱吧。” 鬼怪们便唱着歌,将新生的鬼怪们和还没有变化的木偶们,一起放上了人头马车,它们终于唱完了这曲冰原之歌的最后一段 “旧月啊,告诉我们,为什么风雪千百年不息 冰原啊,告诉我们。为什么长夜万万年不褪 旧月说走在人世的,是牵线的偶人。偶人不言不问。 冰原说活在冥府的,却是活人。活人追根究底。 冥府升人间,百鬼行地上,风停雪住日。” 他们唱完歌的一刹那,风雪真正的小了许多,冰原融化了一丝。 而天上的月光,却黯淡了不少。 王勇忽然一愣,他收到了小玉传来的一些信息。他在频道里说小玉传来了画面和信息,星奇,我们转给郝主任。 正为联系不上的小林美子,和正在用各国语言争执不休,如一百只鸭子在呱呱的文学参谋团而头疼的郝主任,忽然收到了镜花水月的反馈。 他愣了一下,各国的负责人,和一群五颜六色的文学参谋团的脑袋,连忙挤了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活在冥府的,才是活人” 他们正苦思冥想的时候,小林美子却同时,发来了一张日本国内的照片,背景还有东京塔。 那是一张奇异的照片。 中国人都愣了一下。 台子。红色横幅,汉字“往日有冤无处诉”,还有这熟悉的场景 这是诉苦大会 照片中维持秩序的是一群鬼怪,但是它们竟然穿着一身有点奇怪的唔,镰刀锤头红旗红星 一个美国人说“哇哦,看这犄角,果然是鬼怪,看这獠牙” 常教授却和郝主任对视一眼,美国人指着说的那个大鬼,但唯有他们看到的,却并不是鬼怪。 常教授说“这是,小林喜二多” 郝主任尚且不敏感,常教授说完,却一下子变了脸色“糟了这根本不是灵异文本” 他们的预测成真了。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其他国家的参谋团有些发懵,常教授却道“我一直有所揣测,百鬼不是真的百鬼。这次我的猜测果然验证了。之前,有人说百鬼夜行不是真正有剧情的文本,而是一个记录集,没错。但是,各位却忘了一件事,” “各国的神话,往往都有一定的象征性。” ”风雪是一个人类通用的象征,象征什么”常教授问了一个问题。 一位中国的教授想也不想,说“这在各国里,最常用的隐喻,都是用来象征险恶的社会环境。” “那么,神话里,鬼怪,妖鬼,都用来象征什么” 一言既出,四方色变。各国文学参谋团的大部分人,都领悟了常教授的意思。 在各国的神话里,鬼怪,妖鬼等丑陋的形象,很多时候,都用来象征对立面的反抗者。 至于这些反抗者的具体身份是什么,则要看神话文学故事的创作者的立场是什么。 常教授见他们明悟,才道“日本的文学作品,大多是贵族和富家的作品。在他们的作品当中,那些从人、奴仆,乃至于底层顺从的小民,都是一些背景板,和没有面目的,可供取乐的偶人。” “而小民中的反抗者,不甘于温顺者,则大部分是鬼怪的形象。” 常教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日本是一个文化传统上极端隐忍压抑的国度。 但是,不是生来如此。人是被环境塑造的人。 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走极端 一个社会,为什么会以隐忍为文化 当一年三百六十日,社会环境惨烈。人如果不隐忍,就会死的时候。 幽冷隐忍,喜好极端的日本民族,并不是一直如此。 “曾经,日本的武士,只要带刀,就可以肆意斩杀平民。这却只是日本人民过去社会历史生活的一个片段。隐忍,永远来自于死亡的威胁。” “我们中国的一位作家,曾经说,不是在沉默中死去,就是在沉默中爆发。终于忍不下去的时候,只有极端扭曲,或者反抗迎来死亡。” “王勇上校,这片风雪,并不是罪民所造成的,而恰恰是他们的不反抗造成的。” 王勇在镜花水月对面蹙眉道“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百鬼夜行真正的剧情,是从偶人们死去后,才开始的。你们如果要找进入内核层的钥匙,只能往月宫上去,或者往百鬼身上去找。” “愿从此后,人间为鬼蜮,百鬼行地上。” 爱子死后,在坠入河中的一霎,当年的小林美子曾经这样怨愤地想道。 现在,百鬼们,终于正大光明行于人间,人间风停雪住。 望着底下,失却隐忍,而简直显得像邻国人那样壮怀激烈的她的同胞,望着被风吹动的横幅, 望着那条“昔日有冤无处诉”,小林美子怔怔地流下了眼泪。 人行鬼事,鬼为人谋。 她却要把同胞们拉回风雪里去。 她喃喃着,像当年给爱子道歉那样“对不起,对不起。” 余震还在发作。 小林美子终于回应了郝主任的信息,她一跃而出,跃进了文本。 文本中,雪夜,冰原,孤月。 小林美子擦干眼泪,她一步步地,踏向虚空的月宫那是文本的内核层的钥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1章 第 91 章 “内核层的钥匙, 有可能在月宫或者百鬼身上。” 镜花水月中,常教授话音刚落,耳边, 就有资深者惊呼“那是什么” 王勇等人抬头望去,只见遥远的高空中, 有一个人影, 正缓缓飘向银月。 张玉旋身而落, 重新归队,她眯起眼睛, 盯了那影子片刻“女人。穿着白衣服。” 其他国家的资深者,连忙取了出来科幻文本出产的高倍数简易望远镜, 架起一看“看打扮, 是一个穿着白无垢的日本女人。” 白无垢褚星奇蹿过去占了望远镜一瞅“是小林美子。” 队伍中的各国资深者,都曾听过小林美子的名字。 镜花水月外,郝主任几乎把脸贴在了镜面上, 催促褚星奇“把镜花水月怼得离望远镜近一点,让我们看看。” 航母上,镜花水月的图像被放大了。日本的那位门阀贵公子道“确实是美子。” “她为什么要去月亮难道内核层的钥匙, 真在月宫”在场者猜测。 镜头中, 小林美子似有所觉, 她低头往地上看了一眼, 定定, 正对着望远镜。 常教授注意到, 她手里握着一本书卷, 那应是核心文本。 小林美子收回视线,在镜头中,步子一迈,顺着形成阶梯的月光,一步步,走进了银月之中。 月辉大盛的一刹,身处冰原的王勇等人,只觉无形的水波一荡,黑夜剧烈地晃动,风雪消停,冰原开始融化,什么簌簌的东西从冰原下生长了出来。 “手手”有人失声,骇然看去,冰原上雪化冰消,无数的人类的手臂,从变柔软的褐色冻土中伸了出来,似乎地下的亡者都醒来了。 现实世界中,航母上,各国的参谋团,远远望去,覆盖在日本国土上的浓雾,在高空翻滚得越发厉害。浓雾中,无数幽眇凄凉,如冥府缝隙里钻出的歌声,远远传去,竟然能送到远在太平洋的他们的耳朵上,恐怕大半个世界都能听到这些歌声了。 而镜花水月里的文本世界中,仿佛正在褪色的黑夜冰原之上,那些手臂还在往人世挣扎,即将爬出。 王勇凝神感受,沉声道“各位,文本世界已经进入内核层。预备,戴上四维眼镜,我们准备跃进” 所有的资深者都已经翻出四维眼镜戴上,眼前的世界顿时虚化,泥土软得如水,他们的身体开始沉入冰原褐色的泥土中。 地下的泥土是什么味道的呢 微微的凉气,土腥气,苔藓,还有一些早已枯死的植物的根茎。甚至,他们碰到了一些巨大的,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骨骼化石。 泥土中,无数肤色发青,或者只剩了一具骸骨的亡者,有的头上已经生了化鬼的犄角,正举着红旗,奋力向上升去,要浮到阳世。 资深者们和拼命往上游向阳世的亡者们错身而过,直到脚底碰到土地的一霎,他们重新睁开眼,却见眼前是一片薄薄的黄昏,落着细雪。 天上的云是乱的,低低的,血红的。回旋的风卷着急而密的细碎白雪,连地上的泥土都红的刺目,一片片美得妖异的赤色花海轻轻摇曳。 美国人感兴趣地东张西望“这是哪里” “这是内核层。”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王勇怔了怔,熟悉的场景唤起了他的记忆,身穿嫁衣白无垢的小林美子,却微微笑道“爱丽丝,再次见面了。” 小林美子上月宫,他们入地底,却相逢一道。 王勇道“月宫与地下,都是内核层的钥匙” 小林美子颔首“没有月宫天人高举神国,使得众生背锁链、短寿数,又哪里来的地下百鬼” 他们中间隔着一条河流。 王勇道“你早就握有核心文本,更直知道内核层的钥匙在哪里为什么却一直隐而不发” 顿了顿,王勇问“你的核心文本,又是从哪里来的” 资深者们站在河的此岸,小林美子却站在河的彼岸,她站的彼岸,立着一块碑文。 碑文后,忽然绕出了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的半边面容早已腐烂,她用只剩下白骨的骨手抓住小林美子的衣服,仰着头,叫了一声“妈妈。” 小林美子垂着头看了一眼小女孩,却答非所问“这是我的女儿爱子。” “他们对我说,你看看,这是谁的时候。 我从来没有想到,还能再见到爱子。” 她垂着眸,发自心底的温柔神光出现在面孔上。 “爱子死在即将过六岁生日前夕。” 她被从牢里带出来的时候,那位早已死去的作家,领着她到爱子的坟前,说小林美子,如果你还不明白我们从何而来的话,你可以看看这是什么。 镜花水月忠实地转播着这一幕。 郝主任忽然呼吸一急,在耳机里再次催促褚星奇“放大,放大,看一下小林美子手里的的核心文本。” 放大,放大。 最后清晰地显示在镜花水月的屏幕里的,并不是粗粗看去的一卷书册,而是一张薄薄的纸片,上面粗糙地绘着百鬼夜行的图画。 大概是从一本百鬼夜行的画册上撕下来的封面。 小林美子的眼圈渐渐红了,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这时候,我才知道,爱子为自己即将到来的六岁生日,早就偷偷准备好了许愿贺卡。” 镜花水月前,所有人都看清楚了,那张薄薄的纸片上,用铅笔,写着一行歪歪扭扭、颇多错别字的字迹。 小女孩捡来了这张被人随手丢弃的画册的纸片,她偷偷藏在衣服的兜兜里,请教了网吧的网管叔叔,咬着笔头,写下了一句话,等着过生日的时候,把贺卡拿出来。 但是,她还没有来得及过六岁生日,就已经夭折了。 小林美子的声音,低得几乎和细雪一样冰凉,她说“我是在爱子的坟墓里,得到核心文本的。” “那时候,我才知道,这个文本,根本不是什么百鬼夜行。” 镜头前,显示着那孩子的笔迹,赫然写着 “爱子希望妈妈不要那么累哦,希望妈妈的愿望都能实现。” 真正的核心文本,根本不是百鬼夜行,而是写在百鬼夜行封面纸片上的,爱子的祝福。 爱子希望妈妈可以实现愿望。 但爱子死后,当年的小林美子在坠入河中的一霎,只有一个愿望。 那早已腐烂的小女孩只叫着妈妈,懵懵懂懂,小林美子说“但愿百鬼行地上,人间为鬼蜮。那是当时,我唯一的愿望。” 她希望,早已死去的人复生在人间,世上再也没有早夭的爱子,没有她患精神病自尽的母亲,没有她残疾被辞退的父亲,没有她因贫而暴怒的丈夫,没有遇人不淑,重复着祖辈命运的小林美子。 可是人世没有可能,而听说,只有幽冥之中,有公正。 镜花水月内外,所有人一齐默然。 常教授却恍然,仿佛将都想通了,叹道“原来如此,难怪小林美子从女儿死后,就得到了特质。她一旦显现特质,就永远穿着白无垢。” “老常,这跟白无垢有什么关系” 常教授解释道“日本的文化里,白无垢,最早是丧礼上,死者穿着的白色,意喻祈祷灵魂不迷失,吊唁亡魂,也暗喻着女子在原来的家庭早已死亡,在新的家庭获得新生。” 而小林美子穿着白无垢,则意味着她在阳世的人生早已死亡,只有在阴间才得以新生。 稍稍一停,常教授带着一些悲悯,望着镜花水月里的女子“神隐,在日本的文化里,是指将人带离阳世。” 美国负责人听罢,皱着眉道“那这样一来,日本的这些鬼怪文本,算是小林美子招来,融合点是她的女儿她舍得驱除” 同样的顾虑也萦绕在内核层中,王勇等人心头。 美国的副领队上前一步,行了一个深深的礼节“女士,向您致哀。但是,请您为全人类和您自己的国度考虑,请下手毁掉核心文本与融合点。” 小林美子却沉默半晌,身旁的“爱子”没有神智,只会绕着这个她转,叫着妈妈。 她仿佛没有力气一般,轻轻地说“再等一等吧。” 狄克说“小林女士,虽然很遗憾,但这不是你真正的女儿。” 小林美子苦笑道“我知道。但是地上,日本,他们还在救灾,无论如何,等一等吧。再等一段时间,我会亲自动手” “那些是文本生物,女士。” “鬼怪”小林美子说“可是,老人被无偿地背进疗养院,妇女走出家庭,学校的大门永远向天下打开,他们舍命去处理被隐瞒了几年的福岛,他们甚至为了救孤儿而同样地在地震里流血” 她忽然住了口,抚摸了一下“爱子”的头发,仿佛辩解,又仿佛劝说自己一样喃喃“我早已下定了决心我下定了决定了,我只是,想等一等。” 安琪拉在频道里说她的情绪在剧烈地起伏。 镜花水月外,郝主任做出了同样的判断“小林美子动摇了。” 所谓的等一等,无非是动摇而已。 他们站在航母上,通过卫星,远眺日本。 整个日本国土的上空,那股浓雾翻滚得越来越厉害。 美国的负责人接了个电话,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国内传来数据,日本这边的文本波动重新出现了。而且,国内附近出现了海啸。郝,你们呢。” 郝主任看了一眼手腕上的仪器传来的信息“我们也一样。”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再拖延下去,要剥离文本世界,对地球来说,就比较难了。王上校,加快进度,你们可以先试着劝一劝小林美子。 收到信息的各国资深者站在河此岸,王勇说“小林美子,我希望你以国家为重,你们国家,也在等你的回复。这是国家的命令,必须执行。” 小林美子却略带嘲笑地叹息“是什么国家呢是被送上审判台的门阀世家的老一辈,和我送出去的,那些尚且保留有一线良知的门阀世家的年轻一辈,他们世世辈辈子承父业统治着的国家还是我、奈春,上野谷、爱子,能活下去的国家呢” 她果然动摇了。 一个性急的法国资深者,不耐烦地立刻踏进河流,试图渡河,强行抢夺文本。 狄克一惊,立刻想要阻拦,但是来不及了,就在法国资深者一脚踏入河流的一刹,他全身融化了,变成一滩血水,流入了河流,消失无迹。 王勇警告剩下的人道“内核层的一花一草,往往都是某种象征。不要轻举妄动。” 褚星奇见此,摸摸下巴道“各国的神话里,都有冥府与河流的关系。往往顺着河,或者去水底,就能通往阴间。这些连通阴阳的河流,往往危险异常。” 小林美子在彼岸道“此河是忘川,生人不可渡。”她看了一眼能飞翔的安琪拉和张玉,善意提醒“你们中国的神话里,应该也有传说。鸿毛从忘川上飘过,也必然沉下。” 张玉接收到这善意,不解地蹙眉“你应该,毁掉它。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 小林美子淡淡一笑“这位是中国的最年轻的特质者吧真亦假,假做真。对很多人来说,它就是真的。” 张玉却笨嘴拙舌,她想要说话,又不知道如何组织语言,便摇摇头,不再言语。 气氛一时僵硬下来。 褚星奇的耳机里却忽然接到了郝主任的信息星奇,把镜花水月转向她,让我跟她对话。 “小林女士。”镜花水月放大后,郝主任的声音从其中传出,他那油光水滑的官僚模样也显出在水镜上。 小林美子道“淮先生,您好。” “小林女士,你既然如此犹豫,又为什么,要进入到内核层呢你大可以直接瞒下取得文本的消息。” 小林美子在河对岸怔了怔,却听郝主任让了一道身子道“这是我们身后的日本,你也看到了吧” 身穿白无垢的女子不语。 “日本,作为这一次地震和海啸的中心,应该损伤十分严重吧但是,刚刚,我们接到了新的报告,新一轮的海啸正在袭击各地。” “他们救灾,即使牺牲再多,救得过来吗” “小林女士,请你回忆初心,为什么你要站在这里。无论是再怎么隐蔽的文本,在即将完成与地球融合的几个关键节点,总会有剧烈的、掩盖不住的波动,和特异的现象。你也是特质者,这个常识,应该是有的。” 她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白衣女子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眼中的茫然浮现出来。 是啊,她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郝主任见她的神态,道:“你是很成熟的特质者,曾经在国际上,我们多有合作。相信,你是明白事理的人。” 脑海中,旧日的日本,与今日的日本的对比,飞速闪过心头,母亲、爱子的脸庞流连不去。 手掌紧紧攥成拳,然后又一点一点松开。 过了半晌,小林美子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一直,都明白。” 她说:“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她终是没有说出口,怔怔地,两眼放空。 过了很久,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一般,她终是很长很长地叹了一口气,似乎终于做出了什么抉择,却含泪笑了。 她抚摸了一下“爱子”的头顶,蹲下,亲了一亲她腐烂的脸庞。 然后,她站起来,说“我想,和他们最后对话一次。” 她伸出手,轻轻地按在地上。 然后,整面忘川便沸腾起来。整条忘川,如变成了一面水镜,显出日本如今的景象,正坐在办公室中的一位头戴红星帽,正看着手中的救灾牺牲报告,和灾区报告,而焦虑叹息的坚毅男子,忽然愣了一下,抬起头“美子同志” 小林美子轻声道“是我。” “我是来,道谢的,也是来,告别的。” “谢谢你们,告诉我,社会可以被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谢谢你们,教会了我很多。” 她躬下腰,一连说了很多声谢谢。 男子不问也不怪,似乎早已预见这一幕。只是说了一声“这终究,是你们的社会。不过,让我们再说一声再见吧。” 他站起来,望向楼外。街道上,扛着红旗,一身水泥灰尘的军人经过,他身后跟着一个热情地追着要为他擦汗的小孩子。 小孩子原本是追不上的,但在这一刹那,所有的戴着红星的鬼怪们,都停了一停。 小孩子看到前面的五角星叔叔停下来了,便踮起脚,说“叔叔,你擦擦汗吧。” 年轻的军人就蹲下来,果然接过毛巾擦了擦流着灰尘的汗,然后,他摸着这个孤儿的头,笑着说“以后,要好好长大啊。要靠你们自己了。” 下一刻,孩子的毛巾飘飘地落了地,沾了尘埃。 因为双手过于颤抖,撕了几次,才撕拉一声,正面绘着百鬼,背面写着稚嫩祝福的贺卡,撕裂为了两片。 小林美子竟仿佛再也承担不住不住轻飘飘的两片纸的重量,任由它们飘零在地。 “爱子”却弯腰捡起了它们,早已死去的双眼里,竟然恢复了神智,把它们重新交到了她手里,笑着说 “妈妈,你的愿望,以后,要靠你自己了哦。” 小林美子始终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落在了在变得透明,即将消散的爱子的手心 “对不起” “妈妈会的。” 云开雾散,日本上空的浓雾散去了。 街头被地震震垮的建筑仍在原地,海啸袭击过的城市废墟,尚且保留,死去的盖着白布的殉难者,还在原地。 被鬼怪们修复的开裂道路,却重新裂开,仿佛从来无人修缮。 盖起的老人院不复存在,仍旧是荒草遍地的坟茔。 收养孤儿的教养院,崩塌回开满野花的荒野。 活着的人们一脸茫然,似乎人间大梦方醒来。 孩子却无暇顾及这一幕,他大声地喊“叔叔,你去哪里了” 但大街上,红旗渐渐透明,终是消失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2章 第 92 章 “各地的海啸、地震的迹象, 消失了。”航母上,各国的负责人,都接到了消息。 黄昏细雪,血红的泥土,都一寸寸消散。 最终,一行人凭空出现在东京郊外一条干涸的河道旁。 小林美子站在原地,还维持着双手捧着碎成两片的贺卡的姿势,垂着头,一动不动,看不清神态。 王勇道“小林美子, 我国将把贵方避难的相关人士送回国内, 你作为目前日本特殊安全省的最高负责人之一,请配合我们的行动。” 顿了一顿, 他略带宽慰似的道“算是,将功补过。” 将破碎的贺卡合拢, 小林美子终道“我知道了。” 再次进入东京的时候,小林美子一语不发,只讲双目,一点一点看将过去。 她看消失的老人院,空余野草。 她看隐没的教养院,只剩山花开满地, 孤独灿烂。 她看曾经被抢险救灾修缮好的公路, 重又裂开, 如大地身上不愈的伤疤。 她看曾经悬挂着红旗的杆头, 空空如也。 她看着满大街茫然初醒的人们。 她没有再哭泣,甚至没有微红眼圈,只是沉默。 一个小孩子嚎啕大哭着喊着“五角星叔叔”,撞到她身上时,小林美子只是扶起他,孩子手里的毛巾脏兮兮的,她也没有说什么。 安琪拉对张玉说“她是灰色的了,灰蒙蒙地,像一株死去的植物,现在。” 小林美子帮那孩子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却被一双年少的手扶住。 她抬头,看见中国那位年仅十四岁的最小特质者,便低低道了一声谢。 街边,正有醒来的人群结伴而过,小林美子听见几声畏惧而恐慌的“怎么办,我们之前鬼迷心窍,参与了声讨内阁的大臣、议员” “我还向其中一个丢了菜叶子” “可、可是,他们家族确实是像那些那些说的一样,世世代代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原来之前的福岛的危险度,确实是他们隐瞒的” 也有人说“我早已醒来了,即使是那些人回来了,我也不想再回到旧日的日子里去了” 更多的人,却是望着街边的废墟,脸上蒙着白布的遇难者,望着哭泣的老人孩子,一脸迷惘。 救灾工作,尚且没有完成。那些组织救灾的,宁可不眠不休,背着伤患,扶着老人孩子的“人”,却早已消失无踪,那些尚且埋在废墟下等待救援者,又要怎么办 他们苦苦等待着帽戴红星的救援者,但是救援者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与红旗一起消散。 难道他们要指望那些刚刚还在台上,指责日本人民是暴民的门阀遗老救灾吗 小林美子越走越慢,她喃喃着“对不起对不起”走到最后,却连“对不起”都说不出了,全乎是茫然。 航母上,日本的门阀的年轻一辈,望着卫星和镜花水月同时传来的日本灾后的惨状,却兴奋而迫不及待地向中美双方,要求立即返回日本,好重掌政权。 甚至,他们有些激动,父辈在这场灾难里早就被摧残得差不多了,他们虽然失却了不少亲人,但是,高门情薄,比起哀悼父辈被赤色鬼怪所害,他们更迫不及待地要重返家园,取代父辈,进内阁,入各省。 至于平民的损伤,他们倒不甚在乎。 其中那位为首的门阀公子,热切而含情脉脉地道“请帮我转告美子,我们可以原谅她。” 亲眼见到这一切,反而让他们对这位“当代晴明”的强大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美国人真情实感地安慰他们“你们遭遇这等赤色大灾,噢,上帝啊,却还能原谅一位失去了女儿的可怜女士,真是绅士风度。” 顿了顿,美国负责人道“不过,我相信,你们不会忘记我们的友情” “当然,当然”日本政治、经济的门阀残部,连声道。 他们准备登上飞机或者船只,重返日本。却不敢只这大猫小猫几只地就回去。 “我们希望能在贵国叨扰一段时间,等我们的人都回来得差不多了,再一起回去,重组政府。” 但是日本政府残部分散在全世界,想要收拢回来,尚且需要一段时间。 为首的日本门阀公子暗示这段时间可以落实报酬“当然,这段时间,我们还要巩固我们的友情。” 郝主任则摇摇头,等待着中央的指示。 接到日本政府残部正在汇合,要延后一段时间,准备一举重组政府,再重返东京的消息时,小林美子对日本前途的茫然,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美国人道“女士,你节哀。不过,驱逐了这些赤色咳,这些鬼怪,国家总算不再动荡,你们可以重新恢复民主社会了。” 小林美子慢慢道“美国操纵几个日本家族,而几个日本家族一代代操纵整个日本的民主社会” 美国人被刺得一窒,忽地想起小林美子就是这些赤佬的招来者,便有些色变与不快地避在一旁。 狄克道“日本总算迎来了和平。女士,你应该高兴。” “和平”小林美子望着那些废墟,苦笑。 国家的任务完成了,王勇与小林美子没有什么冲突了,王勇对她说“刚刚传来消息,日本政府决定原谅你了。” 小林美子道“但我的对不起,不是说给他们听的。” 她的对不起,是说给日本人民听的。 日本的旧政治势力,被清理得差不多了。 但是新的“政府”却烟消云散。 没有了君,又失去领路人。 满目疮痍,却又如何收场 她虽然做出了抉择,但是心却如死灰一般,冷了大半,神态越发茫然。 其他人都沉默下去,不知如何劝解她。 她的双手,终被另一双手拉住了。 那双手带着少年人的纤瘦,也带着少年人灼热的温度。 曾经在忘川岸边,对她说“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的小少女,一脸认真地看着她“你的女儿,说,以后,自己的愿望,要靠自己。” 组织了一会语言,这位特质在身时锐气四溢,却拙于语言的少女说“有脏东西,自己劈开。天破,补起来。天太热,就射太阳。” 张玉说得简朴,但是像小林美子这样的神话灵异类特质,曾经,却必须熟读各国神话。 她怔了怔,知道张玉在说中国的盘古开天,女娲补天,后羿射日。 她想要说话,张玉却摇摇手,拉着她,看向另一边的一处废墟,那边,有青年人撸着袖子,和一个小男孩一起,开始一块一块吃力地搬动着石块,一边喊着“我们来救你了,撑住” 废墟里,传出一声微弱的“红星哥哥,是你们吗” 红旗早已消散,那青年人苍白瘦弱,看着是素日的宅男形象,他却毫不犹豫地“撒谎”道“是我们。对不起,我们来迟了。” 小林美子见了这一幕,仿佛被重锤锤在胸口,浑身一滞,却听少女重复了一遍道“天破了,补起来。自己。” 过了好一阵子,曾经在心里嘲笑过少女毕竟年少天真的小林美子,却举起衣袖,在眼角擦拭了一下,叹道“是啊,天破了,自己补起来。我刚刚才答应了爱子,眨眼却忘了呢。这终究是我们的社会。” 文本世界破碎的时候,早已是黄昏。 是夜,一行人宿在东京几个尚未破损的旅馆里,小林美子却不知所踪。 第二天下午,他们才看到穿着便服,戴着安全盔,撸着袖子,一身灰尘的小林美子,身后跟着一行妇女、青年组成的百来人的队伍。 而日本的街上,新多出不少戴着安全帽,帽子画着统一的锤子标志,穿着各色拼凑的防护服的队伍,正在启动吊车等“鬼怪”残留下的专业救灾工具。 小林美子向一行人鞠躬“我可能,没有办法送各位离开日本了。我有了更重要的工作。” “我已经安排了人等在机场了。多谢各位这段时间以来的帮助。” 上了飞机,飞机起飞,即将离开日本,王勇却看着张玉一直托腮,在看着窗外不断缩小,正百废待兴的东京。 “小玉,你在看什么” “脏东西。”张玉说。 “很多” 张玉想了想,不知道怎么描述这个状态,她说“比之前,多。但在变,变得少,慢。” 她说,比之前文本在的时候,空气中脏东西要多了。但是,却在变化,慢慢得一丝一丝变少。 往异国的飞机过高空,带出破音,气流嗡鸣。 正在清理废墟的人们抬头看了一眼,便低下头,继续在女子的组织下,清理家园。 这样剧烈的国家级文本,以至于日本政治局大变,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因日本的前车之鉴,一时之间,各国对于特殊安全的重视,又提高了几个级别。 各国的特殊安全部,却更加焦头烂额。 日本社会发生的变化,那么大一块土地的异变,日本人不可能真当是大梦一场,全世界也不能。 文本世界的信息,在网络上暗中流传得更加剧烈。 而郝主任,总算将功补过了几分,可以重新挺直了一点儿腰板。 文本最终的平息,延续了相当长的事件。日本政府残部终于收拢回分散的力量,粗糙的匆匆宣布重组政府,便立即回返日本时,已经是几周之后。 等他们重踏日本土地之时,迎接他们的,却是小林美子,与她身后的秘书。 曾经被他们视作工具的小林美子向他们不紧不慢地鞠了一躬 “各位好,我是新成立的日本治理临时委员会的主席,负责组织委员会,进行救灾治理的工作。” “欢迎各位回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3章 第 93 章 王勇、张玉等人出了这样一次任务, 也只休息了一段时间, 就匆匆踏上了第二次旅途。 经过日本的事件, 各国对国际上, 尤其是邻国的文本检测情况,都相当警惕。 中国作为陆上邻国最多,最复杂的国家,情况尤其严重。 东有日本, 北有俄罗斯, 南有印度,相邻的几个大国,都接二连三发现情况异常的文本。 虽然, 日本的情况,解决得意外的轻松, 没有损失什么人手,却是有小林美子的原因在,中国不敢对此放松半点警惕。 不容得相关人员休息多久,王勇一行人就再次紧锣密鼓地踏上了去往俄罗斯支援的道路。 也因此, 他们是在去往俄罗斯的路上, 看到的新闻。 “本台报道日本宣布重组内阁, 修改宪法,废弃君主立宪制” 此时, 已经到了九月, 越靠近西伯利亚, 就冷得越厉害, 比南方的初冬也差不多了。 “噗”从来稳重却身体瘦弱的陶术正裹着羽绒服,喝着热水,看到新闻,一口水差点喷出去,他连忙道歉“咳、咳咳,对不起” 褚星奇摸着下巴,“哦哟”了一声。 镜头里,一位重新组阁之后的平民议员笑着说“大灾之后,定有大兴,我很感谢民众的信任,我必将余生,致力于建设日本特色的民主社会。” “听说这一周,日本数家株式会社被政府收购,变成全民所有企业”跑得最快的美国记者,兴奋得差点没把话筒怼到人脸上。 “日本特色的民主社会,和其他各民主社会不同,比如美国。但我们终究是民主社会。民主社会,怎么会做这种事情我们这是混合改革,是不一样的”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觉得这位议员的发言,有一股谜一般的熟悉。 张玉却好奇地凑近屏幕。 点了点屏幕的一角“这里。” 陶术一看,在屏幕角落发现了正站得远远、看着这位议员轻轻点头,眼熟的女子“小林美子” 轰地一声,车停了。停在东北边界。 东北驻扎部队的汽车兵说“请各位休整一下,我们准备好弹药,再进入西伯利亚。” “直接开汽车” “是的。”另一位东北地方政府派来的说“各位此前在日本执行任务,可能不知道,目前,西伯利亚的主要城镇、聚居点,已经被控制了,甚至,这股势力,一直伸往莫斯科。目前,如果走火车和飞机,都有可能直接落入他们手里。” 陶术和陈薇登时想起之前的经历,而王勇却想道俄罗斯方面,在此前各国的对日联合行动之中,确实是,一言不发,仿佛不存在一样。看起来,应该是国内早就焦头烂额,无暇他顾了。 王勇问“美方呢” 美国人对于俄罗斯境内出现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外重视,得知了红军的存在后,就在联合中国,进军俄罗斯方面十分积极。 “美方没有通知我们。他们应该是打算从欧洲的渠道到俄,与欧方一起行动。” 往经过伪装的军用大卡、越野车上搬够了武器,中方的车队,分散开来,从四个方向,分别驱车进入西伯利亚。 一迈过国境,最前面一辆越野上的陶术面露古怪。 陈薇喃喃“这路以前,不是这样的啊”她和陶术之前坐火车,过西伯利亚,从窗户看去,沿途只见公路坑坑洼洼,歪歪扭扭,时不时有缝隙开裂,长着杂草,可见年久失修。 个别路段甚至露出了地下的泥土。 俄罗斯的乘务员曾经戏称从这样的公路开一趟,能享受一路忽上忽下的美妙。 现在呢汽车开过公路被修缮得整整齐齐,地面平整,看起来,像国内的公路。甚至个别危险路段还加了栏杆,精心竖了提示牌。 远远看去,沿着公路的一些早已荒废的城市,竟然隐约有汽车进出,有几点人烟。 东北地方政府的特派员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他们在修公路。” “他们” 他笑了,挤挤眉毛“就是那些嘛,我们以前的老朋友。” 王勇肃然提醒他“那是文本生物,不是真的苏联时代的红军。” 正话间,汽车兵按了一下方向盘,说“更前面,有修路队,我们从这里开始,要转走无人的小道,避开耳目。” “这里还这么荒僻,离西伯利亚的聚居城镇,尚且很远”王勇皱眉,却没有把话说下去,他们此行,看来凶险。 走小路,就是从大片高大挺拔的耐寒松林间穿行。 这些树木枝干笔挺,颇有直入霄云的硬气,地上落满松针,混着泥土。一眼望去,林密路遥,天地宽阔安静,不见尽头。 汽车吭哧吭哧地开过土路的时候,一片静谧被轰隆隆的声响打破,特派员举起望远镜一看“是伐木车。” 王勇接过望远镜看了一眼。 镜头里的,果然是几辆拉着大批木材的伐木车。 “不由紧张,在西伯利亚的深山老林里,有不少伐木场,是大商人开的,把木料砍下,出口。因此当地密林里散居的居民,不少被伐木场雇佣,靠着伐木为生。”特派员解释。 王勇又看了一眼望远镜中,坐在车上的司机和他旁边的工人。 忽然,他的瞳孔一缩,急声“调头,离开这里” 他多年从军,对于国内军人的一些气质、细节姿态把握极深。 这一对所谓的司机、工人,分明是某些做过伪装的士兵。 汽车兵服从王勇的命令,立刻调转车头,伐木车见此,知道已经暴露,竟隆隆地直冲了过来, 卡车车厢最上一层盖着的粘着木料的油布掀开,底下赫然是一车的荷枪实弹的士兵。这些士兵全都佩戴着红星帽。 伐木车的速度没有越野车快,但是调转车头之后,从前方,更大的噪音传出,又转出了一辆坦克。 前后的通道都被夹击,附近却是车子无法开过的密林。密林里,一霎时涌出了大量的步兵。 天上也传来声响,战斗机,直升机盘旋。 他们被伏击了。 王勇顾不得其他,只说了一声“小玉,准备,尽可能保护附近的人。其他人,稍后,缩在我的领域里。” 手掌撑开,准备发动领域“无害化”。 张玉却说“可是,混天绫,不动。它说,没有脏东西。” 下一刻,仿佛印证她的话语一样,王勇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无害化”失败了。 一霎那,脑海中思绪纷繁,突然闪过此前,小林美子言笑晏晏地附耳对他说上校,请思考一下什么是特质。 “请各位不要动。” 黑洞洞的长枪短炮,早已把他们围得密密实实。天上直升机盘旋。 为首的,看制服,是一位肌肤苍白,金发绿眸的红军军官。 他行了一个军礼,一板一眼道“奉人民委员会下属,陆军事务委员会的命令,来请各位。” “请放下武器,我们是请各位客人,到莫斯科去的。有一些事情,想与各位商量。” 这一天清晨。 莫斯科遭到了轰炸的时候,一位老妇人正遥遥地看着红场。 她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一头花白的头发,脸上长了点点的老人斑,弓着腰,走不快了。她披着一块大围巾,提着一个篮子,喃喃地望着那在广场上随风飘扬的红旗自语“啊,我忘了什么” “对了,我给阿缪莎做了馅饼” “还有呢” 她晃了晃头,想起阿缪莎,她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 “不过,去阿缪莎家的路,是哪一条呢”老妇人又这样想。 她蹒跚地走了几步,看到了前面正在值班的卫兵,就向他走去。 “你好。孩子。” “您好。”卫兵亲切地等着老妇人说话。 老妇人却踌躇了一会,看着卫兵额头上,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红星,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孩子,你知道阿缪莎家怎么走吗” 卫兵说“往东走,转左边的小路,就到了。” “我听不大清楚,请你可以再说一遍吗”老妇人怯怯地说。她早就耳背了,前些年,为此遭过不少人白眼。 卫兵没有一点儿不耐烦,温柔地答道“往东走,转左边的小路,就到了。” “谢谢你,孩子。”老妇人感激地点点头,将篮子里的馅饼取出一个,硬要塞到卫兵怀里。 卫兵迟疑了片刻,咧着嘴笑着手下了馅饼,老妇人就提着篮子,迟钝而慢吞吞地顺着他的指引走了。 卫兵在身后看她一阵,见她走得方向是对的,才重新站回去。 等走了很久,老妇人的头脑里,才迟疑地想起可是,我没有告诉他阿缪莎是谁,也没有告诉他,阿缪莎的家在哪里。 为什么他能给我指路呢 问题萦绕在她心头,她的步子渐渐慢下来。迟疑地回头“轰”。巨响,冲击。 早已昏花的眼,猛然一黑,渐渐失去听力的耳,嗡嗡作响,刺痛。老妇人扑在地上,篮子落地,昏过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醒来,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大约是聋了。 眼前还一阵阵地直冒金星。 她爬起来,第一时间,去摸索她的篮子。 篮子掉在地上,用油纸包着的馅饼咕噜噜滚了几个,她小心地摸了回来,掂掂油纸,还是完好的,碎了一小半,但不要紧,阿缪莎那么亲切,那么好,不会在意的。 她把馅饼装回篮子里,却挪不动脚,想着,这是怎么了呢这是怎么了呢 这样的轰隆,好像她很小的时候,很小的时候,曾经 人老的时候,近几年的事情,记不清了,小时候的事情,却反而一点点地浮出来。 噢,那时候她才六岁,在打仗。飞机飞过,耳边都是轰隆隆的,炸弹的碎片到处乱溅。 她赤着脚,在战场上跑,一边哭一边跑 最后,是谁把她抱起来了呢 老人摇摇头,迟疑地想起了之前为她指路的,那个亲切温柔的孩子。想着,打仗,炮弹,她慢吞吞地,又转了个身,朝着之前巨响炸起的地方,一步步走回去。 她走得是那样慢,但总算是走了回去,她看到红场上一片焦黑,树木都焦了,到处是乱的。地上有一处大坑。旗杆砸成两段,红旗萎落在地。 满城的喇叭都在严肃而尖锐地鸣叫敌袭,敌袭,美国宣战请大家跟随干部,一起撤入防空洞 而那为她指路的卫兵孤零零地倒在地上,他那红星闪闪发亮的帽子,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露着一头褐色的凌乱的发。 满城的人都在戴着红星帽的兵和喇叭的指引下,往地下撤。 老妇人却听不见那喇叭声,她独自一人,走向那孤零零倒着的卫兵。 大概是因为场面太混乱了,一时没有人注意她,也没有人手去搬动那倒在地上的卫兵。 于是,老妇人顺利地提着篮子,走到了他身旁。 欧盟与美国的轰炸机还在疯狂地投着炮弹。 她蹲下来,迟钝地用干枯的手指梳理了一遍散乱的褐色的发。然后,老妇人找了又找,才在身上找到一张干净的手帕,帮他擦了擦脸上的焦灰和血迹,露出一张年轻到极点的面容。 一颗炮弹在远处炸开了,老妇人被残余的冲击扫得歪了一歪,她歪歪扭扭,慢吞吞地站起来,在附近找了一圈,终于用浑浊的眼睛,找到了那顶滚落得老远的帽子 拾起了帽子,她用衣襟擦了擦帽子上的红星星,将它擦得闪亮了,才为年轻人戴。 但是,左右看了看,她又不大满意。 于是,她走了几步,将那面委地的红旗拾起来叠好,镰刀锤头向上,轻轻地,盖在了年轻人身上。 最后,她才找到了那从年轻的卫兵怀中掉出掉在地上,油纸包散开,早就碎裂了的馅饼。 收拾了碎掉的馅饼,将一枚新的,热气腾腾的馅饼,放在了年轻人身侧。 “唉,很好吃的。”老妇人说,“它是草莓馅,阿缪莎,阿缪莎很喜欢的。” 一切都收拾好的时候,她才站起来,摇摇晃晃,颤颤巍巍,头也不回地,往家中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有人发现了这位老妈妈了,连忙帮她提着篮子,扶她去防空洞。老妇人礼貌地拒绝了“不了,不了,我回家,给阿缪莎带馅饼,那边,没有炸到。阿缪莎等着我。” 等红军收敛意外突袭中,死去的战友的尸首的时候,却吃惊地发现了红场上,那位守着红旗的战士,他静静地躺在地上,帽子纹丝不乱,身上盖着一面红旗,苍白的脸上干干净净的,身侧还放着一枚已经不大热了的馅饼。 倒像是被谁精心地照顾过了似的。 而老妇人,终于还是被带到了防空洞。 她被戴着红星的战士们,扶到了她所住的街道的集中区域,邻居们扶着她坐下。 她还在说“我要给阿缪莎送馅饼” 一个女孩儿却哭了起来。 她不知道这个女孩儿在哭什么。 老妇人却悄悄地趁防空洞里大家都悲伤而惶然的时候,悄悄地又摸到了门口,她想出去。 但是,门封得很严实。两个战士守着,做了个手势,温和地请她回去坐着,老妇人只能慢腾腾地摸回去。 黑暗里,她走到邻居所在的区域的时候,却听见那女孩儿哭着说“她的两个阿缪莎,都没有了她要怎么办” 两个阿缪莎 老妇人站住了脚,终于想起来了。 想起,噢。我的阿缪莎,早就在九三年,苏维埃没有了之后,被一个男人,带到了欧洲去工作了。 他们不告诉她,把阿缪莎带去做什么。 反正,阿缪莎没有回来。寄回来的,只有带血的、阿缪莎的信,他在信里,只写了短短一句话 “妈妈,我的内脏没有了。但是,我还是想吃馅饼,妈妈。” 她一个人住在那曾经和阿缪莎一起住过的,低矮的房子里,经常饿着肚子,出去找她的阿缪莎。 可是,再也找不到了。 她每天在红场上转,他们就说,她是乞丐了。 然后,新的“阿缪莎”来了,他们给她建了新房子。还给她送来了新的阿缪莎。 新的阿缪莎是个有着一头褐色头发的男孩子,戴着一顶红星闪闪的帽子。 “新阿缪莎”每一天,都会耐心地告诉她,家里要怎么走。 黄昏后,新阿缪莎回来她家里,打扫家务,做着曾经阿缪莎帮妈妈做过的事情,最后,吃一个她坐的馅饼。他说“别流浪了,老妈妈,以后,我们都是您的阿缪莎。” 黑暗里,女孩儿正为老妇人伤心,却听到,黑暗里老妇人说“别哭啦,孩子。” 老妇人慢慢坐下来,快乐地说“这一次,我给阿缪莎送到馅饼啦。” “客人商量”王勇盯着眼前的红军军官。 红军军官却说“是的,我们听说”顿了顿,他有些为难地说“我们听说,我们是文本生物。” 他说这几个词说得很生疏艰涩,带着一点困惑。 “国内,那些窃取苏维埃的罪犯携带着资料和大量财富,在我们打到莫斯科前,就逃到美国去了。我们新成立的人民委员会,想了解这方面的情报。” “现在,美军和欧洲正在联手轰炸我们。” “从我们截取的信息里,显示,他们指责我们,说我们是文本生物。会给我们的人民带来灾难。” “我们想了解一下,到底什么是文本世界、文本生物。” 这位红军战士的脸上,有一点难过“我们确实,检测到了地震和海啸的迹象。” 从防空洞里出去的时候,那些飞机有被击落的,也有自己离开的。 莫斯科满城狼藉,还有无数雪花一样飘落的传单。 那上面,血淋淋地写着 “俄罗斯人民,你们被欺骗了被欺骗了这些是一群异界生物,是披着人皮的恶魔他们会为你们带来地震海啸各种各样的灾难它们不是人,会源源不断地复活” 老妇人弯下腰,捡起传单,一个字一个字看了。 她把脸凑得很近,看得很认真。看完后,她把这一张传单一条一条撕碎了,然后再一条一条地撕成一点点的纸屑。 撕了一张,又弯下腰,捡起第二张。 很快,感到了疲倦,老妇人直起身子,锤了锤自己的肩膀,想再去捡的时候,却见地面上的完整的传单已经不多了。 地面上全是纸屑。 她看到那位为她哭泣的女孩儿,似乎叫做娜塔莎的,正把手里的纸屑杨开。 一个小孩儿正站在一个水池上,得意洋洋地和他的同伴,把捧着的一大把纸屑全都抛开,然后他们一起哄笑“下雪啦,下雪啦” 老妇人慢慢地坐在地上,捶了捶自己的腿脚。 “唉,老妈妈。”老妇人抬起头,也是褐色的头发,但闪闪的发亮的红星,年轻的容貌,一样关怀的神态“您怎么坐在地上” 仿佛,从来不记得自己曾躺在过地上。 老妇人凝视着这张年轻的容貌,伸手摸了摸那红星,高兴极了,笑了“我累了呀,阿缪莎。我想回去做馅饼了。你喜欢什么馅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4章 第 94 章 中方的一行人, 被“请”到了莫斯科。 干净的蓝天白云, 克里姆林宫顶上的红星,光华璀璨, 与高高飘扬的红旗相映成辉。 但旗杆焦黑, 红场上的弹药坑洞还残留了一两处, 工人们正在填补。 狼藉的广场上,散着雪花一样的纸屑,自发携带清扫工具的俄罗斯老百姓,正有说有笑地在清扫纸屑。 陈薇弯下腰, 捡起一张较大的纸片,服食过翻译魔芋的她, 读到了印刷精美的“欺骗”、“恶魔”、“地震”等俄语单词。 “敬礼”稚嫩整齐的童声,她抬头看去,却是一队脖子上系着红领巾, 生得特别可爱的斯拉夫儿童, 看见了前面引路的红军战士,立刻停下敬礼。 等红军带着中方人员, 走远了, 儿童们才散开。 “美国人和欧洲人, 直接空袭了”陶术皱眉打量着残留着袭击痕迹的红场。 “他们已经被我们击退了。刚开始,我们不熟悉当代的武器,并且缺乏技术兵种, 让他们突破了防空领域, 得逞了一次。” 王勇道“原俄政府的态度” “窃国者逃出去了。”前方的红军将领神色平静“他们向美国人表示, 宁可要一个被打击得千疮百孔的俄罗斯,也不要一个赤色的苏维埃。” 陈薇喃喃“他们疯了” 红军将领却回过头来,看着那群曾经做过街头混混的儿童,向着她笑了笑 “他们没疯。当年白匪,也和西方的资本家一起,不惜代价,围剿过我们。” 陈薇看张玉也捡起了一张纸片,上赫然有“核平”、“苏联毁灭”之类的字眼,打了个冷颤。 “请吧,前面是克里姆林宫。人民委员会的主席团,在等着各位。” 一行人踏进了俄最高权力机关的设立地,陈薇觉得很好奇,褚星奇一脸无所谓,王勇面无表情、陶术却皱着眉心事重重。 “我们找中国的各位来,为的是什么,相信各位一路上,应该也有所了解了。”主席团都很亲切,坐得笔直端正,带着一股当代人绝难有的,从无边硝烟中走出的果决气质。 “是的。”王勇颔首道“但是此事,我们要求要与我们国内进行商议。” 主席团答应了他们的要求。立刻有人带他们前去了联络中方。 将情况汇报上去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才得到了回复。 回复电话的是郝主任“中央的意见是,如果能和平解决此事,最好不过。你们每一个人,都是很宝贵的。关于文本的情报,也不是什么机密,他们迟早能从别的渠道得到。” “是。”王勇了解了国家的意思,胸中有数,便对红军的负责人道“我们可以配合贵方的要求。” 接下来,面对“苏维埃”人民委员会的询问,一行人知无不言。 主席团一边翻看原俄政府没有来得及带走的资料,一边对照他们的情报,艰难地理解着这些词汇。 “我们是文本生物” “文本世界融合,实体化后会引起全世界人民的特大灾难,最近的沿海地区的海啸和地震是” 主席团中的一个两撇胡子,容貌刚毅的男子拍了一下桌子忽然站了起来,看到对面一行人的眼神,他才摆摆手,并不解释,只是掏出根土烟“抱歉我出去吸根烟,过一会,再回来。” 他闷声出去吸烟了,错身而过的一霎那,张玉却看到,这位面容坚毅,有铁一般神态的男子,眼圈微微发红。 另一位则说“抱歉,这位同志脾气急躁了一点,但是,请原谅他心里不好受。” 却皱眉道“可是,我们的科学家,告诉我们,海啸与地震跟所谓的文本世界无关” 话刚出口,他就明白了,自己也嗟叹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等会议厅里的气氛逐渐冷却下来,才有人问“如果,要,要,那个词叫剥离文本,需要什么手续” “最好是先找到核心文本,进入文本世界的内核层,根据核心文本与融合点的呼应,找到融合点,毁掉核心文本。剥离文本世界。” “为什么不直接毁掉核心文本” 主席团的各位,穿着样式土气的苏联最早的红军干部的制服,却神态认真,态度严谨地与他们讨论着如何损毁自己存世的根基,一如当年,他们也曾如此筚路蓝缕,讨论着新生的苏维埃的制度。 王勇冷峻的神态,微微动容,态度也更为有问必答,他答道“在找到融合点以前,核心文本是无法损坏的。因为核心文本被文本世界的特殊能量包裹着,它看似有客观实体在人间,实则是将真实藏在了融合点中。只有找到融合点,核心文本的特殊能量层才能与融合点的特殊能量抵消,可以进行销毁。” 一行人静默下来。 那神色刚毅的男子掐灭了烟,坐回了位置上,忽道“你们说,我们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一本书里面的角色” “不是角色。”王勇本想解释,看了看他的神色,却道“如果你们非要这么想,也可以。” 男子说“这书名听起来不错。像一个苏维埃战士的气质。” “这就是当年一位红军战士的自传式小说。” “这样啊。那找到文本后,我打算先看完这本书,让其他同志,也一起来看。”男子笑了,对其他主席团说“怎么样,是个好主意吗” 其他人也都笑了。 “请东方来的朋友们,先休息一晚,明天,我们就开始寻找核心文本。”主席团最终这样决定,“只是,我们需要一点儿时间,我们还要把这一切,同人民讲清楚。” 这一夜,王勇等人在苏方的招待所里住下了。 热情的招待所工作人员,一听他们是苏维埃的客人,忙里忙外,外亲切,一口叫一个“东方同志”。 陈薇看着那热情的工作人员,悄声问王勇“她是现实世界的人吗,王队” 王勇“嗯”了一声,陈薇就不说话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一夜,他们在招待所开了个小会。 王勇问他们对白天的事情有什么看法,陈薇直言“王队,我心里,不是滋味” “那招待所的工作人员,我和她私下聊天的时候,她告诉我,她原本失业在家,靠丈夫的微博工资过活,时常被丈夫打,眼看严冬就要来临,她丈夫却也失业了,一家人不知怎么过活的时候,后来苏维埃回来了,改组俄罗斯联邦,成立计划委员会,没收寡头财产,以分配给人民,公有化寡头企业重新组建的妇联上门,教训了她的丈夫,又为她夫妻两个分别分配了工作,又分到了财产,一家人不用发愁会不会冻死、饿死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们走了,她会怎么样”她叹了口气“如果她知道,我们来,是来赶苏维埃走的。她还会对我们这么热情吗” 众人不语。 张玉则道“真,就是真,假就是假” 陈薇摆摆手“可是,小玉,你觉得,对她来说,更愿意哪种生活是真的” 壁炉里温暖的火光跳跃,印在几人的脸上。 陶术也长长一叹。 王勇不语。 褚星奇笑道“想这么多做什么吗我们的任务就是驱逐文本世界。完成任务就好了。” “都睡吧。明天,我们还要跟着苏方,去一起寻找核心文本。” 但寻找核心文本的事情,一夜之间,就仿佛僵住了。 苏维埃召开了一次次大会,在电视、广播里,向他们的人民,讲述了文本世界的事情,动员人民群众去寻找核心文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效果是非凡的。 非凡在,没几天,莫斯科的,甚至是俄罗斯境内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几乎断了货。连各个公立的和曾经是私立的图书馆里,为数众多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后,文管方面的干部一看监控,是有不少普通民众模样的,包括老头老太太们,将这些书一裹,裹了就走。 只要他们拿走的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而图书管理员、图书馆工作人员,就好像看不到这一幕似的,甚至于,工作人员自己也卷了好几本书走。 王勇他们接到消息的时候,虽然有了一点心理准备,却仍是瞠目结舌。 而王勇他们的身份也不知怎地,悄悄地被传开来。现在,他们走到大街上,时不时就会有当地人愤怒的神色。 没有办法,甚至只得靠了陈薇的画皮,才得以正常行走。 没有办法之下,中方通过郝主任运来了简易的仪器,再一次确定,核心文本,就在莫斯科。 并且,有极大的可能,在被普通民众藏起来了。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这一次,在莫斯科,重新召开了一次大会。 人民委员会的主席团全体出席了。 红军战士站满了附近。 台下围着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各行各业的群众。 主席团的首位主席,握着话筒,望着自发赶来的人民群众,望着那一双双眼睛,颤抖了一下嘴唇,最终,仍说道“今天,我又接到了一份报告,最近,仅一周,就发生了三、四次地震,沿海发生了两次海啸。” 寒冷的风吹动了红旗,台下乌压压的人头,一张张男女老少的面容,却没有一点儿嘈杂声,连年纪最小的小孩,都仿佛知道,不应该在这个场合说话。 握着话筒的主席,就再也说不下去,他几乎是哽咽地说“我们必须走了” 他重复了一遍,看着那一双双眼睛,一张张面容,几乎说不出预定的文稿,只能重复了一遍 “我们必须走了。” 一位老人在台下问“你们走去啥子地方” “你们去的那地方,我们能跟着去不” 一霎那,好像话头被打开了,一个女孩说“以前,你们一走二十八年。现在,你们去了,还回来不” 主席团里,刚毅的男子接过了话筒,他说得很慢,很坚定,那双如钢铁一样坚定的眼睛里,竟然含了眼泪“我们去的地方,很远,很远,大家跟着去不了。但是,我们一定会回来。” 他说的这样坚定“我们去那里,一样是建设苏维埃。建设好那里的苏维埃,我们一定会回来。” 男子一字一句,斩钉截铁道“我们就是你们,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他的语气之坚决,镇住了所有人。 台下又没有声音了。 红军战士们也在台下劝说,说了很久很久,一直到黄昏的时候,在所有战士都说得口干舌燥,以为这一次又无功而返的时候。最终,一位老妇人慢慢走上台来了。 “阿缪莎”叫了一声“老妈妈”。 老妇人提着一个篮子,把篮子上盖着的布掀开,露出里面的馅饼,然后,她拿开馅饼,露出下面一本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方形纸包。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露出了里面纸张发黄发卷,可见有年头了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那是怎么烧,都烧不坏的一本。 老妇人说“你们说的,我听不懂。你们要走,我拦不了。但是,让我送送你们吧,送送我的阿缪莎。” “别像以前那样,走得那么快。我们来不及送。” “早一点回来,好不好” 男子凝视着老妇人的面容,她的面容沟壑纵横,像这片土地上的道路,她的身躯佝偻,像背着沉重的枷锁过活的人民。 她的五官亲切,话音温柔,像大部分殷切嘱咐游子的俄罗斯母亲。 最终,他说“好,我们走慢一点。我们早一点回来。” 台下响起了一声声的啜泣,开始,是零散的,最终,汇聚成了一大片。 红军战士们泣不成声。 老妇人却笑了,她擦了擦浑浊眼角的眼泪“我回去,做馅饼,明天给你们带上。” 老妇人蹒跚地下了台。但她下台后,陆陆续续走上来了一位、两位 老人,妇女,孩子,学生,青年,沉默无言地将自己藏着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放在了台上。 他们井然有序,而台上的书越叠越高。 当书堆满了台上的时候,布尔什维克们,在书稿上浇了油,点燃了书堆。 火焰冲天而起。 烈火熊熊,火焰冲天,无数的文稿化为灰烬。 但有一本书,始终没有半点焚烧融化的迹象。 它躺在艳艳的火焰中,反而宛然如新,闪闪发亮,如永不褪色的钢铁之心。 火焰熄灭的时候,红军战士颤抖着双手,将它从灰烬取出来了,书稿上却还带着余温,它却开始跃动着金光,真正地,像一颗心了。 找到核心文本之后,而文本生物又主动选择离开,那摧毁核心文本的速度,就极快。 在进入剧情层前,红军就已经人人绑好了绑腿,仿佛要远征一般,背好了包裹。 王勇回头的时候,却见沿途,布满了密密的,扶老携幼相送的人群。 过山岗,一个戴着红领巾的学生,跌跌撞撞地,撞过来,将鲜花的花环,贷到了一位年轻红军战士的头上。 过白桦林,抱着孩子的妇女,大人的手,和孩子的手,两双手,拉着红军战士长茧的手,不肯松开。 年迈的老人,不懂什么叫文本,就一个劲说“你们在那建设苏维埃要是成功了,就早点回来。早点回来。” 一直远送过几十里路,还有群众不断地跟着他们。 跟在队伍最后的陈薇忽然哭了。 其实,送行的路上,没有群众哭,连孩子们都外乖巧肃然,只有陈薇哭得特别厉害。 俄罗斯的文本被驱逐后,寡头们迫不及待地准备回国。 而众人,将那本碎裂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埋在了西伯利亚的青松之下。 回程的路上,一行人外沉默。 汽车兵看气氛如此沉默,就扭开了车载音乐,想缓和一下气氛。 歌声缓缓趟过,放到最后,是一首张玉从没有听过的歌 “ 一送红军下了山 秋雨绵绵秋风寒 树树梧桐叶落尽 愁绪万千压在心间” “问一声亲人红军啊。几时人马再回山” 唱到最后,张玉问“这是什么歌” 陶术告诉了她,这首歌,叫做十送红军。 “那么,他们回去了吗”张玉偏了偏头,问。 陶术叹了口气 “回去了呀。” 张玉说“可是,他们回不去了。” 陶术就摸了摸她的头发“小玉,他们回去了。” 虽然,当年出发的,红军战士,大部分人,最终,都牺牲在了路途当中,再也没能够回去。 但是,红军,最终,还是回去了。 只要人世还有需要红军的一天,无论倒下多少人,红军依旧会回去。 从千千万万需要红军的人当中,回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5章 第 95 章 回到中国的时候, 一行人首先去了北京。 张玉是首次到首都, 王勇向郝主任汇报完任务之后,郝主任为他们兄妹二人做了一次检测。 “没有问题”郝主任沉吟道“你们的特质, 仪器上显示没有问题。” “回国之后, 是可以正常发挥了。可是, 在俄罗斯的时候,我们的特质确实是失效了。” 郝主任背着手转了几圈,越走越快,最后, 他停下步子,露出凝重的表情,却没有再说些什么, 只说了一声“我会再进行研究。” “九月份,各级学校已经开学了一段时间。你可以送小玉回去上学了, 她这一来一回的,虽然途中有陶术补课, 但肯定还是耽搁了学习, 给她好好集中补一补吧。”郝主任说“何况,学习也不仅仅是课本知识的学习, 在学校当中进行的人的社会化的过程, 又何尝不是一种学习” “总是让小玉脱离正常社会的情境,对她的成长没有什么好处。” 叮嘱了一番“没有育儿经验”的王勇, 同样高龄未婚的郝主任摸着自己的秃脑门子, 和他们挥了挥手“还有, 多和老常学学文学理论。” 王勇扒住门,问“印度那边怎么办” 郝主任道“印度的事情不急,等通知。你们接二连三的出任务,虽然最近都没什么伤亡,但是对人的损耗很大。我看陈薇那小姑娘,整个人都相当动摇了吧” 王勇道“她毕竟加入的时间还短,刚毕业没几年的学生。”顿了顿,他说“当时,情况和以前遇到的文本不一样。” 郝主任明白他的意思,叹了口气,忽道“俄罗斯后来的情景怎么样了” 王勇有一说一,答道“他们是顺着铁路来的,走了之后,文本碎裂了,我们把文本,照他们的意思,埋在了西伯利亚的铁路边。” 然后,王勇带着队伍回到莫斯科看了一眼,确认一切已经恢复正常。 “俄政府回来了。” “大部分人只当做了一场梦。有一小部分人,在结。” “不过,我们走的时候,俄军方正在大肆捕人。” 郝主任说“他们在这段时间,审判并处死了相当一部分寡头以及其国内的大资本家,俄目前国内势力要洗牌了,据我国的消息,俄政府回来之后发誓要血洗赤色余孽的痕迹。幸好你见形势不对,回来得及时,没有被卷进俄方内政去。” 郝主任又询问了一些国内不清楚的任务细节,随后就放王勇走了,还给他塞了一盒包装大气的点心,让他带回去给张玉尝尝。 王勇拎着点心告辞,回到了他在北京的国家的住宅一座三室一厅的标准住宅。王勇当年拒绝了更高的待遇,他不喜欢占国家的便宜。 客厅里,只有褚星奇在盘着腿打游戏。陶术一听下一个任务还要等通知,就一头扎回郝主任的实验室去了。 “陈薇和小玉呢” “小姐姐从俄罗斯回来,一直心情不好,所以拉着小妹妹出去逛街了。说要给她买齐一整套从羽绒服到棉袄的冬季套装。” “你不该让她们单独出去。”王勇说“陈薇管不住小玉。这里是首都,一旦出事,更难以解决。” “安啦,”咬着吸管,褚星奇道“小玉这次回国之后,显得比以往平静很多,我们到北京的一路,她都没有发作过。” 嘟嘟嘟,门锁响了一下,印入眼帘的是一堆大包小包,陈薇此刻脸上轻松多了,带着笑,果然照她说的,把“从羽绒服到棉袄”都买齐了。 张玉走进来,平静无波。 她们两人看起来,不像是张玉曾经当街发作过特质的样子。 一进门看见王勇,陈薇放下衣服,问“王队,主任怎么说” “主任说印度的任务不急,让我们等通知。先送小玉回学校。暑假已经结束了,九月份,学校也开学了一段日子了。” “唉,真是糟糕,我都忘了,九月份学校开学了。”陈薇说着,正要拉张玉去换衣服,却听王勇问“小玉,你的暑假作业做完了吗” 陈薇、褚星奇一滞。他们两个,一个一毕业就把作业抛到了脑后,一个沉迷虚拟世界,早就忘记了,对于学生来说,还有一个东西,叫做“暑假作业”。 褚星奇颇有点不负责任家长的心虚,一时之间,把手机都放下了,笑着问“小妹妹,额,咳,你需不需要我帮你一起写作业啊” 陈薇张了张嘴,想谴责褚星奇是熊家长,却想起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件事,心虚地闭住了嘴。 张玉说“已经,写完了。” “什么时候写完的” “去俄罗斯,车上。还有回来后,你们,在做其他事情的时候。”张玉看了看褚星奇的手机和陈薇的大包小包,答道。 陈薇羞愧的捂住脸,看着那头不害臊地又躺回去继续咸鱼瘫打游戏的褚星奇“起来,丢人不跟我一起背特殊安全手册去” 她拿着枕头砸褚星奇,看起来又是以往的活力,情绪确实是好多了,似乎淡忘了之前,听到苏维埃红军们要求“埋在铁路旁,如果有一天,我们回来的时候,能快一点”的时候,低到极点的低落情绪。 王勇露出微微的笑,很快又收敛了回去,仍旧是冷峻的神态。 他们收拾完这次任务的报告等事宜,不久,就动身,送张玉先回学校去报这个学期的名。 不过,张玉的这次报名,注定要被耽搁了。 她们南下的时候,中途接到了通知“改行程,直接去印度。” “印度的文本,找到了。” “印度的文本,叫做白老虎,作者是阿拉文德阿迪加。” “这是一本二十一世纪新出的新作。你们在路上,可以先读一遍。” 国家把白老虎的书册发到了他们手上。 张玉望着那封面印着一只纯白老虎的头像,抚摸了一下,蹙眉道“白老虎” “小玉,怎么了” 张玉道“我见过,白色的老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6章 第 96 章 一行人进入印度境内, 是转了几重小道,借助道具, 遮遮掩掩。 接应说“目前纳萨尔势大,甚至占据了首都德里, 我们必须行事小心” 褚星奇却将书翻到背面, 一口气长长地读完了印在漂亮封皮后面的简介 “印度班加罗尔的一位企业家巴尔拉姆哈尔维花了七个夜晚给中国总理写信, 讲述他自己的人生故事。” “巴尔拉姆出生于印度中部一个小村庄里的种姓人家, 父亲是人力车夫。巴尔拉姆是全班聪明的孩子, 却为了生计被迫辍学去茶铺打工。他一心想着离开家乡, 摆脱黑暗和贫穷, 追逐精彩生活。他终于闯入了大城市新德里,成为有钱人家的司机和仆人,他看见腰缠万贯的主人与跟他一样身份低下的仆人都在大都市里积极钻营。在蟑螂、水牛、客服中心、妓女、三千六百万零四个神、贫民窟和购物中心之间,巴尔拉姆的人生教育就此展开。 他想做一名忠仆,内心沸腾的欲望却促使他开始琢磨老虎该如何挣脱牢笼” 褚星奇把书背过去, 此前,他已经读完了整本书, 用自己的话,半是总结, 半是接叙简介一样,敲敲手指,嘲笑一般道“最后, 他挣脱了。他杀死了自己的主人, 窃取了七十万卢比, 逃到了新的城市,靠着这笔资金,成功发迹,成为了一个企业家。白老虎挣脱了牢笼。” “我见过,白色的老虎。”张玉也在翻书,艰涩地读了下来,她指着其中某一段道“也见过,这个孩子。” 小说当中,主人公巴尔拉姆一出场的第一段情节,就是他和其他亲戚,一起送据说已经死去的了,苦了一辈子的母亲,去恒河边的圣城火化。 她不太确定地说“恒河边,活着的尸体。死人,说自己,死了。” 她表述不清,但当时何鹏一直跟着她。王勇给何鹏打了个电话,询问当时的事情。 何鹏把当时的情境描述了一遍。陈薇听着电话里的陈述,看着开头关于主人公母亲之死的描述苍白的脚,从火堆里弹出,脚趾抽搐。 那么,主人公的母亲,被送去火化的时候,确乎是死透了吗 但谁也不能确定张玉看到的,是不是文本当中的主人公一家。 毕竟,在印度,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家庭,成千上万,不算少见。 陈薇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但王勇已经挂了电话“何鹏说,他们的确见过白老虎。但是,并不能确定,小玉说的那家人,是不是文本的主人公巴尔拉姆一家。” 他看了一眼印方的接引人员“不过,白老虎出没的地点,和小玉见到的一家人的地点,与国家检测到文本波动的地点,在同一个范围内。” “我们此行,要秘密地前去这一带。” 王勇在印度的地图上圈了一个圈,递给印方人员看了一眼,印方人员立刻苦着一张脸 “这、这一带去不得。” “怎么去不得” “这一带在纳萨尔的控制之下” “你们在这个区域完全没有内应和控制权了”王勇问。 “有是有但是”印方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王勇道“放心,我们不会深入接触到底居民和现实社会,就不会因此和纳萨尔接触。我们一到地方,就直接用四维眼镜,跳跃进文字层。” 印方还是支支吾吾的,看起来竟然是畏惧纳萨尔,更甚于解决文本。 王勇道“贵方请我们来,难道不是想解决文本世界吗既然连核心文本都找到了,这个时候退缩,恐怕功败垂成。” 最后,印方还是无可奈何地答应了为他们动用仅剩的那一点在该区域的控制,打通进入的通道。只是接引人员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不停地哀求他们,一到地方,就让他自行离开。 因须他引路,再则,这是中印双方的任务,又不用接引者亲自进入文本,如果让接引人员离去,恐怕他们一行人到了地方就得迷路。 王勇拒绝道“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的。” 陈薇将众人化妆为当地低种姓的一家人,有祖父,老祖母,父辈的几个叔叔,加上子辈的两个男子带着两个姊妹,他们服下翻译魔芋,果然有惊无险地进入了这片区域。 但是,当夜,接引人员逃了还开走了他们的一辆车。 此时,他们已经进入了印度境内的一片乡村了,正是需要向导之际,而他跑得飞快,不由得一行人气愤难当。 王勇当初拒绝了他提前离开的要求,此刻却也不奇怪,只道“人之常情。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只有先把当前顾好。” 幸而,一行人一沿着恒河到了这一片区域,就早已发现了文本世界的痕迹。 想不发现都难。 “小玉,你之前来的时候,这里是这样的吗” 路边散播瘟疫的蚊虫聚集的野草丛和灌木,早就被铲掉了。 陈薇踩着脚下粗糙地,混着石子,但总算是用水泥浇平了的路面,望着远处的村庄,那一片村庄,没有想象中的土屋泥胚的烂泥屋,也没有稻草屋,而是普遍盖起了砖房,最次的残留着泥土墙面的房子,也被用砖头和木头有加固过了。 每家村庄外,都打了一口井,不少人正排队打水。大部分当地人虽然依旧是瘦的,带着一点儿旧日的营养不良的迹象,衣着有补丁,整体形象,却并不麻木,甚至,他们看到,有妇女也光明正大地排队在一群男人堆里,正一边提着水桶,一边拿着一块布,大声地诵读着什么,旁边一同来提水的村里姑娘连忙凑过来跟着一起念。 粗糙的水泥路边,拉着间隔很远,却算是齐整的电线杆,有架着梯子,黑黑瘦瘦,典型印度低种姓外貌,却穿着一身工人制服的印度电气工人,正爬在梯子上架电线。 张玉望了望这一片好似初步进入文明的土地,摇了摇头。 她上次来的时候,这里尚且不是这样。 陈薇好奇地张望了那位正在拉电线的印度工人一眼,觉得那一身制服,颇有些眼熟。 而仿佛有一重叠影,就叠在这片景象之上。 但,与其说它是叠影,不如说,它真实得似乎才是真实的世界。 叠影世界中,湿润腐败的恒河边,坑坑洼洼的土路,一下雨,就满地都是泥坑。茂密的丛林,野草丛生,成群的黑云一般的虫豸在草丛上方盘旋复四散,准备袭击人或者畜生。土路边,稀稀拉拉的电线杆倒了,也没有人理会。 村庄里到处是倒塌的泥屋子,烂泥墙,以及缩在其中,看起来像是某些畜生一样肮脏的居民。 这两片景象对比之鲜明,哪个是真,哪个假 谁是文本世界,谁是真实世界 张玉指着这层叠影说“以前来,这里就是这样。” 褚星奇戴着四维眼镜,晃了晃耳钉,伸手轻轻一碰,镜花水月化作的拂尘就嗡嗡地穿过了一层水波。 他“嘶”了一声,伸手进了那叠影世界,水波一晃,他伸进去的手,被文本世界中,荒草丛里的毒蚊子狠狠叮了一嘴。 陈薇见这一幕,苦着脸,喃喃“不知道,驱蚊喷雾,或者清凉油,对文本世界的蚊子有没有用处” 王勇率先穿过了水波,走进了叠影,张玉紧随其后,一行人互相看了看,跟在他们身后,将身后正在修桥铺路的现实的印度社会甩在了身后,走进了叠影中,烂泥的土路、虫豸横生的荒草丛。 波纹震荡,叠影世界渐渐铺开。 他们在文字层只待了一刹那。 陈薇甚至只来得及看见一只蚊子从褚星期胳膊身上飞开,头上冒着一行黑框一只吸够了穷鬼和畜生没油水的血的蚊子,然后萎落在地,化为一行枯萎的文字。 下一刻,波纹就再次震荡。 所有生物头顶的黑框消失了,草丛边的蚊群看起来更真实了,脚下的烂泥更加冰凉。 王勇紧皱眉头“全体注意,我们已进入剧情层。” 和当时日本的百鬼夜行文本一样,竟然是一进入文本世界,立刻两级跳,直接跳到了剧情层。 稍远处,一行人印度本地打扮,看得出是一大家子的队伍正在沿河行来。 他们穿着尽可能隆重的打扮,阖家出动,男人们抬着一张藤床,女人们跟在后面,女人中为首的年长者,牵着一个最年幼的男孩。藤床上躺着一个大约是死去的女人,浑身裹着藏红色的丝布,上面覆盖着玫瑰花瓣和茉莉花环,那一身的丝布,看起来,与这个家族的贫困不大合称,出乎意料的庄重。 小孩子,跟着女人们,一起挥舞着手臂,喊着“湿婆大神,您的名字是唯一的真谛” 张玉凝视着这一行送葬的队伍,不俗的记忆力,倏尔之间,回返到当日。她道“是她们。有一点,不一样。但是,是她们。” 是她那天撞上的送葬队伍。 他们一进剧情层,就撞上了,主角一生开头的节点的剧情。 手里的白老虎文本,也正翻在开头。 王勇道“常教授提醒我们,要注意白老虎。文本当中的白老虎,就是指主人公。我们跟着他,看能否找到进入内核层的钥匙。” 陶术的透明化技能,让一行人得以跟随主人公进行剧情。 巴尔拉姆的母亲被火化了。第一个人生节点。 巴尔拉姆被迫辍学,第二个人生节点。 巴尔拉姆的父亲去世,他去学车,并成功被一家富人雇佣为司机,人生的第三个节点。 他们看着巴尔拉姆进了茶铺,知道他会因偷懒,不用心工作,而被赶回了家,他们知道,他会因此不甘地去学车。 下一刻,波纹一荡。 他们站在河岸边,一大家子的队伍正在沿河行来。 他们阖家出动,男人们抬着一张藤床,女人们跟在后面,女人中为首的年长者,牵着一个最年幼的男孩。藤床上躺着一个死去的女人,浑身裹着藏红色的丝布,上面覆盖着玫瑰花瓣和茉莉花环,小孩子,跟着女人们,一起挥舞着手臂,喊着“湿婆大神,您的名字是唯一的真谛” “发生了什么”陈薇有点懵。 观察得最仔细的陶术道“巴尔拉姆,没有偷懒” “他和其他贫苦的跑堂一样,分外殷勤地工作着,丝毫没有偷懒。 所以,他也不会被赶走,更不会因此被迫背井离乡,去别的地方当跑堂,从而生起了学车,并寻得鹳鸟家的司机职位。” 陶术道“这是节点出了问题。我们应当去解决这个节点” “嘘。”王勇道“剧情加快演进了。” 从头开始,父母接二连三的悲惨死去,辍学,跑堂被赶走,这一次跑堂被赶走的节点没有出问题。 但问题出在了第四个节点 进入了地主鹳鸟家做第二司机的巴尔拉姆,本该趁机发现第一司机是个穆斯林的秘密,从而告发而逼走他。 但是,这一次,巴尔拉姆没有这么做,因此,他失去了代替第一司机,前去印度首都新德里的机会。 波纹一荡。 他们站在河岸边,对面抬着藤床的队伍迎面而来。 故事再次轮回。 此后的节点,陆陆续续都出了问题。 在巴尔拉姆穿上白衬衫走进市场,并且改变他的举止行动的节点;在巴尔拉姆被迫给他的女主人顶杀人罪的节点;在平姬逃离印度,而男雇主阿肖克先生大大改变的节点 直到最后,最关键的节点,巴尔拉姆应该下手杀死雇主阿肖克的时候,他依旧没有照剧情下手,去杀死雇主。 故事不断地轮回。 王勇看着这一幕,蹙眉“你们觉得眼熟吗” 陶术道“鲁迅的cb40” “我们一定忽略了什么。”王勇道“星奇,你转播给文学参谋团了吗” 褚星奇点点头,侧耳倾听镜花水月的反馈。过了一会,他道“常教授说,建议我们跳进剧情层的支架去看看,他怀疑,有关键的东西被偷走了。所以,剧情的节点不断地崩溃,不断地轮回。” “有东西,被偷走了”陈薇听得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谁能从文本世界里偷东西 而且,偷走了什么他们一路看下来,原著里提到的关键物品,一样没有少出现。 王勇却沉吟起来他们手中的核心文本白老虎,是印方送来给他们的。 但是,当时,他们问印方,白老虎作为印度的畅销书,本数何止几十万,找核心文本,无异于大海捞针,而被纳萨尔打得节节败退,龟缩力量在极个别大城市里的印方,又是在哪里找到的这一本核心文本的 印方支支吾吾,只说是巧合。 现在想来,背后一定大有文章。 王勇通过通过镜花水月转告道“主任,教授,我们立刻进剧情层的支架去看一看。” “但请你们在现实世界当中,动用国家的力量,查一下,印方的核心文本来源。” 郝主任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一口应下。 王勇对陈薇和张玉说了一声“准备,我们跳跃进剧情层的支架。” 他看了一眼张玉“小玉,你保护好陈薇。陶术,你跟紧我和星奇。” 张玉不了解剧情层“支架”是什么,只是点头应承。 片刻之后,四人一按四维眼镜,跃过一层水波,天地渐渐变色。 张玉眼前一晃,只见耳边响起了一重叠一重的齿轮咔擦声,随后,张眼一望,便见众人正浮在虚无的空间中,两条连通天地的“河流”,仿佛两条线,正扭在一起。 一条河流是红色的,赤红。 另一条河流是乳白色的。 赤河体型流量较少,若隐若现,隐在白流里,但是却贯穿到底。 白流则更为粗壮明显,如蟒蛇缠着柱子一般缠绕着赤河,但神奇的是,它一时碰到显现的赤河而倒流,一时又怒涛卷向前方,是一条倒流与逆流并存,却显得和谐的奇景。 这两条河流里流的“水”也不正常,倒不像是液体,像是一条又一条的线,而每条线由无数光点组成。 常教授通过镜花水月看到这一幕,点了点头“这是白老虎的支架不错了。白老虎是典型的,故事剧情,以一个通缉令寻找罪犯的发展为贯穿的引子,根据通缉令,穿插倒序,将巴尔拉姆如何成长为企业家的人生娓娓道来。它的支架应是如此。” 而此时,两条“河流”中,白色的河流正在枯竭。 它的枯竭,违反常理。一会是源头干枯,一会是中断凹下去枯竭,显出神奇的分水效果,一会是流到最后无力继续。 正好对应他们此前,剧情节点不断崩溃的情况。 “走,我们上前看看。” 他们靠近了白色河流。一霎时,无数的丝丝缕缕的“线”从他们身边流过。 “小玉,你用混天绫把线挑起来看看。” 张玉依言。 王勇用手捋着这些线,触了触那些白光点,白光点受惊一般全都飞起,然后重新落下。其他人也挑了一根捋着。 这些光点就是这个文本的文字。 光点飞起的一霎那,无数的文字信息显化 我想,他的生活也够悲惨的、隐瞒自己的信仰、他们一直在责骂我。 飞起又落下的白点,化为无数文字、词汇、句子,最后落回线上,充当水滴。 但是线上,却始终缺了一块区域的白点点。 每一根线上,都缺了一块区域的白点点。 一根线不起眼,但是无数根线上缺了那块区域的白点,就成了巨大的缺失,每当线想流动的时候,缺失的这一块,就会让无数的线扯为一团,最后河流就会忽然枯竭,节点崩溃。 常教授和文学参谋团翻阅白老虎的原著,不停地观察那些依附在剧情支架上的文字,并结合之前崩溃的节点,进行讨论。 最后,常教授皱着眉头,向他们道“我们怀疑,被偷走的,是一个无形的东西。” “文本之中,缺失的是所有巴尔拉姆心理对这种生活反抗描写的词句。” “我们怀疑,被偷走的,是巴尔拉姆抗争的意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7章 第 97 章 陈薇十分惊诧“这种东西, 也能被偷走” 王勇道“这是文本世界,无形的东西, 未必真的无形。” “可是,谁会去偷它呢又是怎么偷的难道不能是它自己掉了吗” 王勇道“文本不会无缘无故地残缺, 它有维护自身完整性的一定反馈。除非外力强行介入。” 赤河与白流仍相缠, 贯通于虚空的空间。空间中, 不知何处的齿轮转动声, 声声在耳。 一声声转动, 却渐渐至生涩无力,仿佛生了铁锈。 白流的枯竭越来越严重。 褚星奇舔了舔嘴唇“王队, 如果剧情一直这样崩溃轮回下去, 会怎么样” “剧情的轮回是要损耗能量的,损耗到一定程度, 一样会剧情彻底崩溃, 文本生物将挣脱文本的束缚, 恢复原貌。” “而被白老虎的剧情所束缚的文本生物, 到底是什么, 我们也无法预知。” 王勇望着白流中, 河流上不断闪现故事中的画面,滋滋地, 巴尔拉姆的脸如倒带卡带的老电影,一卡一卡。 瘦小, 发育不良, 这个印度小男孩的文本皮囊下, 究竟是什么生物 现在,他们是无害的,至少在重演一个不幸的,普通的印度少年的文本人生。 但是,如果文本生物从剧情中被释放出来,会发生什么 就像当初在cb10当中碰到的情况一样。没有人可以提前预料。 “可是,我们总不能一直等下去,等到国家调查出文本的来源问题。”陶术问镜子对面的郝主任“老师,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 镜子中,郝主任拧起眉,皮鞋噔噔噔地转了好几圈。 “理论上,只要赶在剧情崩溃以前,直接寻找内核层的钥匙,进内核层找到融合点,驱逐文本。那么即使,文本生物挣脱了剧情,也不要紧了。” “好,就这样办。”王勇道“我们有核心文本在手,找内核层的钥匙,难度比寻回缺失的抗争要小一些” 他们在商议对策之时,张玉听不大懂,只静静等待,她敏锐的视觉中,忽地一点极快的白影闪烁而过,太过了,快到身旁的王勇、陈薇都似乎毫无所觉。但张玉却清晰地辨别出,那是 “白色的、老虎。” “什么”王勇回头,却只来得及伸手捕到红绫的残影,耳畔余音犹在,张玉早已奔出,竟沿着白流腾去,迅如惊雷。 “小玉” 他们阻拦不及,张玉已经一头扎进了两条河流在虚空中的起源。 陈薇扑过去,想跟着她一起扎进去,却被王勇拦腰拉回。 灰蒙蒙的虚无一片,两条交缠的红、白河流,是从虚无中凭空伸出来的,而张玉正是追随着不知名的东西,进入了河流交缠的。 “白流”之中,无数的“故事”的碎片涌出,少女睁开眼,却愣了愣,只见此时已是黄昏,湿润的恒河,粗糙的水泥路旁,立着电线杆,几盏路灯正亮着。 远处的村子,也亮起了光这一片乡下,竟是通电了。 这赫然是他们进入文本世界前,现实世界里的印度村庄。 而那郝叔叔说的,分外重要的,白色老虎。到了这里却不见了影子。 张玉茫然回身,四维眼镜也看不见了王勇哥哥他们的影子,更看不见通往剧情层支架的空间通道。 四维眼镜的频道里,无论怎么呼唤,都没有人回应。 仿佛,仿佛仿佛她身处的,就是现实世界的地球。而她此前待过的两条“河流”交缠着从虚无来,往虚无去的奇景,才是迷梦。 “小姑娘,小姑娘”她的跟前,一只长着茧子的大手挥舞着,拉电线的工人正准备收工,看见她,连忙叫她“小姑娘,天都快黑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张玉往后退了一步,工人见她“害怕”,忙说“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共青团员。”他虽然看起来沧桑,实则近看,却是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咧着嘴,黝黑的皮肤,露出一嘴发烂得很早,但近来清洁的不错的牙齿。 说着“共青团员”四个字,仿佛在说着什么令人倍感自豪的,可以证明一切的铁证。 张玉仍然是退了一步。 工人从自己工装的口袋夹缝里,小心地摸出一本墨绿色的小本本,递了过去“喏,你不信的话,可以看一看。” 张玉此时的外貌,是一位外貌有着典型的印度低种姓特征的少女。 她犹豫片刻,接过了证书。 那上面的印度语,自动地在她的意识中被翻译为“团员证”三个词汇。 张玉却抚摸着团员证封皮上烫金的一个图像。 她进入初中后,见过中国的共青团员证。因为,只要年满十四周岁,满足了入团需求之后,就可以根据自身的表现,申请入团了。 她在一位初三的学生那,见过团员证。 甚至,她年满十四岁了,老师也问过她,要不然加入共青团。 这一本证书,和她当初见到的团员证,像了八分。 另外两分不像的,是这本团员证上,团徽的图案,与中国的细微处不同。 她眉蹙得更深,似乎遇到什么极为困惑的事情,但天边的夕阳,金红色的光芒黯淡,越发的昏黑接近夜晚。 电线工人道“小姑娘,虽然现在社会风气好多了,晚上还有人巡逻。但是,你一个人晚上在外面,父母会担心的。我送你回家去吧。” 他见张玉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挠了挠头发,半是吓唬半是劝诫地道“而且,这里附近林子密又深,听说,还有老虎出没我们组织了几个村子的壮年,成立了打虎队,跟着干部每天巡了几次林子,都没有逮住它。” “老虎”小少女终于说话了。 “对。老虎可是吃人的” 少女却道“白色,的” “你见过”工人吃了一惊。 少女便向前走了一步,她说“我跟你,回去。” 被王勇拦住,没有跟着一起扑进去,陈薇很难过,几乎快哭出来了。连陶术都有点沮丧,褚星奇没有笑了。 一行人围着支架的形象显示“河流”转了一圈,挑了所有剧情看了一遍,没有发现张玉的踪迹。 王勇眉峰冷峻道“冷静,她已经出了意外,你不能再跟进去。四维眼镜没有报警,说明她现在没有生命危险,应该是被困在了某个地方。她脱离队伍,擅自行动,文本世界神秘莫测,我们如果贸然跟进,只怕一起被困。” 陈薇却冷静不下来,极少见地,带着情绪与他吵起来“可是她才十四岁,我们怎么能强求她事事都和成年人一样,她才十四岁她本就不该你还是她哥哥” 王勇默然片刻,还是道“她十四岁,也有军衔。你也有。再有下一次,我会如实向上级禀告,将她开除队伍。你也一样,陈薇。”便不再与她争辩。 见陈薇沉默下来,他才把心底忧虑的情绪都压下去,问郝主任“主任,我们托你查的,是否有最新的消息。” 郝主任见此,叹了一息,道“哪有这么快” 电话铃声响起。 杂乱的脚步声,郝主任的下属匆匆道“主任,消息到了。” “这么快”郝主任略感吃惊,接了电话,几息之后,他愣了一愣,眉头拧得更厉害,深吸一口气,忽道 “王上校,这个核心文本,是印方的人,从纳萨尔的渠道取得的。”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 工人拉哈尔带着一个沉默的少女回了村子,村庄中,大部分居民都没有在家中坐着休息。 “乡亲们去上晚课,听道理了。”他这么告诉少女。 “听道理”少女偏着头,虽然肌肤发黄而黑,一双眼睛,却像水银里团了两颗黑珍珠。拉哈尔很喜爱她这双眼睛,觉得像他家里三个月大的小妹妹。只是,少女的眸子却清澈而分明过了头,叫人有点儿不自在。 “你也去吧我想,如果有认识你的人,或者你认识的人,应该都在那边了。” 少女没有异议。 她跟着拉哈尔,到了村庄的居民们“上晚课”的地方。 那是村前的一个台子,台上有架着喇叭,还拉着简陋的幕布、放着幻灯片,有一张桌子,幻灯片连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旁,还置着一块小黑板。 清风习习,月明中天。 台下搬满了凳子,坐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 在台子附近,有几根木桩子,挂着灯泡,昏黄的灯泡引来了飞蛾。 台下的人群中间,则点燃着艾草,驱逐蚊虫印度的九月,还热得很,跟夏天没有什么区别。 张玉看见,无论男女老少,大部分都拿了纸跟笔,一脸认真地看着台上的幕布。 而幕布上,正换幻灯片,幻灯片上,显示着几幅图片。 第一张是一位双手合十的佛陀,第二张是盘腿坐在莲花上的湿婆,第三张是头顶十字的耶稣 一个戴着红星帽子,鼻梁上架一副黑框眼镜的人,正一手举着喇叭,一手拿着教棍指点着幻灯片上的图片。 走得近了,张玉就听清了他在说什么。 “这一堂课,我们要来讲一讲,宗教的起源,各教派在历史上如何形成,它们的主张,又对应哪一部分人的社会生活” 他娓娓道来,先用故事起头,然后用生动的,故事化,形象化的语言,介绍了每一个宗教起源时候的历史时代背景,再叙说,在当时的历史时代背景下,有哪些主张 拉哈尔站在那,也跟底下略有不安,但听得如痴如醉的居民一样,听入了神,过了一会,才对张玉说“我最喜欢听夜课讲宗教的这一节了。每一轮,我都来听。唉,我们印度,真是让这些偶像,祸害惨了。” 张玉先时,也听那些故事,但是,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 因为,她看见,一头体长足有好几米,浑身白色绒毛随晚风微微而荡的老虎,正神骏无匹地趴在稍远处,灯光几乎射不到了的一株树下,轻轻甩着尾巴,耳朵张起来,似乎也在听这一堂晚课。 甚至于,它还伸出粉舌头,舔了舔爪子,又舔了舔湿润的鼻头,一边清洁自身雪一样的皮毛,在夜色中微微发光的猫眼,似乎流露着人性化的感兴趣的目光。 混天绫飘飙起,却被她按住。 不对。 张玉环顾一圈。 她退后一步。 不对。 一头在夜晚昏暗里无比显眼的巨大白虎,就在稍远处。 可是,无论是眼前的拉哈尔,还是台下听课的居民,还是台上的讲课者,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了这头白老虎。 仿佛,根本看不到它。 她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白老虎停下了清洁皮毛的动作,它看了过来。 然后,它站了起来,朝着她,一步步地走了过来, 是它。 张玉想起来了,是那天,在恒河上吞吃诸神的白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8章 第 98 章 她曾追逐着白虎, 在恒河岸边,看见祈祷的人群上空浮现光团。 光团中, 幻化着一个个奇诡异常的人形。 有肤色靛青,身穿兽袄, 容貌俊若好女, 额间生着三眼的男子;有象头人身的战神;也有一半身是富丽堂皇的贵妇形象, 背面, 却是黑肤鬼面, 滴血人头与残肢做腰饰的可怖女煞。 而诸神像中,也偶尔夹杂有端坐莲台, 低眉垂目的佛陀;也有一身白袍,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受难者。 光团无数,人面难穷。白虎却将这些光团不加分辨地, 全都吞食下肚。而这些形象在白虎腹中惨嚎惊呼, 烟消云散。 她回国后, 也曾询问过最为博学的陶术哥哥。 陶术哥哥告诉她, 她描述的这些形象, 都是印度土地上的诸神。她才知道, 那日所见,竟然是白虎在吞食众神。 而此时,白色皮毛的虎, 踱步已经走到了近前的位置。 她握紧乾坤圈, 但一声呼啸, 虎目望她一眼, 原地只有空荡荡的夜色,耳中传来讲课声,并没有那一身随风微荡的雪白皮毛。 “你怎么了”拉哈尔见她略带仲怔地盯着一个方向,一手握在了自己臂弯间的金镯子上,就问她。 张玉摇摇头,没有说话,却听耳边响起一个磁性的少年音,他说“不要讲话,嘘” 她侧过脸。拉哈尔身侧站着一位又高又瘦的少年,他俊秀端正,也戴着红星帽,背着枪,穿着一身土布的军装,打着绑腿,和台上讲课的纳萨尔打扮得差不离。 他的眼睛和白虎的眼睛一样,湛蓝得没有杂色,纯粹坚定。他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示意她不要说话。 拉哈尔对身侧多了这样一位少年,毫无所觉。 张玉见过他,知道他是白虎所化。 但白虎却道“不要说,要用心去看。” 她不解他的意思,但蹙眉看着白虎望向的方向,那是台下坐着的村民们。 有一个妇女,她拿着笔记,笨拙地用新学会的文字,简单地做着记录。 张玉看到,她的裙摆里,伸出一截羽尾,容貌年青,满是活力。 有一位老人,他听得惶恐,但是又认真,只是鼻子渐渐粗大,像是一头去掉了鼻环的老牛。 她还看到,台上,正在讲课的“老师”,身后摇晃起了一截尾巴,看起来,貌似是猫类的尾巴,但上面的花纹,却像是虎尾。 少女目光一凝,耳畔,却听白虎化作的蓝眼少年道“你们的来意,我早已知道。但是,你们在其中,就永远找不到我。” “人世间百千相,痴儿莫被所迷。” 张玉凝视着他,又看了看那些眨眼间,又好似没有任何异样的村民,若有所悟。 白虎见她如此,才后退一步,化作了那皮毛柔顺洁白的虎,回头看了少女一眼,便长啸一声,遁入山林。 啸声宛如引她前行。 少女便只对拉哈尔说“我找到我要找的人了。” 拉哈尔“咦”了一声,“小姑娘,你等等”他话没说完,少女早已疾步奔出,似乎追逐着什么而去,身形迅速地隐没在了讲台附近灯光照不到的黑暗里。 拉哈尔追了几步,追赶不及,早已不见了少女的影子。 巴尔拉姆颤抖着手,把红色的,装了七十万卢比,用来贿赂官员的包,终是放回了原地,近乎痛苦地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呜咽。 他坐回座位上的一刹,却没有看到,红色的包,早已被偷梁换柱。 如果他再探手去摸,摸到的,只会是一片空气那是一片幻像。 陶术露出身形,摸了一把汗,褚星奇掂了掂这包的分量,看到里面满当当的金钱,在离开了剧情人物和车辆之后,迅速地褪色,变形,然后变成了一行干巴巴的黑色文字,贴在红色包的底部七十万卢比。 这行黑色文字与包的底部紧紧相融,抠都抠不出来。 而唯一没有变形的,只有那只红色的包,它依旧靓丽。 “果然,作为巴尔拉姆人生的最后一根稻草之一,几次三番出现的,装着大笔金钱的红包,是内核层的钥匙。”褚星奇松了一口气。 而红包到手的一刹,所有的场景都在崩毁,天在晃荡,地在震动,这片文本世界中的印度首都德里,逐渐地褪去所有颜色,变成一座纸片与布景板,“剧情”开始崩塌。 “走,我们立刻进入内核层。” 他们提着包,往尚未崩塌的地方奔去,借助红包的牵引力量,一跃而向更深的文本世界的真实跃去。 如穿过了极深的水幕,他们先是眼前一片模糊,随即,眼前再次清晰的时候,便感觉眼前发黑确实是发黑,他们正在夜色之中,周身都是树木,耳畔虫鸣声,仿佛在一片林子里,天边悬着月亮,透过杂错的枝桠,洒下清辉。稍远处,是一大片的空地,空地里上是一大片缠绕着藤蔓的石头废墟。 陶术道“看制式,好像是某种供神的庙宇。” 兔子玩偶没有示警。 王勇道“没有生命迹象。我们往前再看看。” 他们一行人走近了一些,王勇忽地蹲下,拨开藤蔓,说“这里有动物出没的迹象。” 他当年驻守边境,巡逻在雪山上,也经常和野生动物打交道。 这里有散发的毛发、脚印,而且不止一种动物。 他目光一凝,在这些毛发、脚印旁,还发现了早已干涸的血迹。 褚星奇道“王队你看,”他指了指废墟的碎石堆里。 那有几个被砸瘪的东西,铁制的,上面还有咬痕。 是笼子。而且不止一个,金属铸造的,巨大的笼子,足以关住数个站着的成年人类。 庙宇里,怎么会有笼子 黑夜,白泠泠的月亮,密林,破败的庙宇废墟,巨大的笼子,动物的毛发、脚印,还有干涸的血迹。 怀中的核心文本白老虎,像一本普通的小说一样,一点光芒都不放,安安静静地躺在王勇怀中。 “保持最高的警惕,我们继续走,离开这片区域。” 一行人小心地避开了未知的庙宇,小心翼翼地继续前进,慢慢地,两边的林木疏了下来,稀稀拉拉地,似乎他们即将离开密林的范畴。 事实果然如此,月亮没有遮挡的,完整地将月辉洒落的时候,他们耳中就听到了水波流动声,附近应该有一条大河。 再走了几步,果是有一条宽绰的河流,河面闪着银光点点,但河水却散发着一股恶臭。 “王、王队”陶术叫了一声。他戴着眼镜,一向是文弱书生,本来就是几人里身体最瘦弱的一个。刚刚被不知名的东西绊了一脚,然后,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身边的树,防止跌倒。 但扶着的这棵树,却树皮触感“光滑”得不可思议。 他站定之后,就着月光再看,却受了惊这根本不是树,而是现实生活中最常见的电线杆。 陶术不由带着一些惶然打量四周,一看之下,瞳孔骤然一缩,本能地叫了一声王勇。 王勇顺着陶术的视线看去,却见一排电线杆排去,远处,星星点点,似有亮着灯光的村庄。 而脚下,是粗糙的水泥路。 那旁边的那条河,想来,应该就是恒河的支流了。 陶术说“这、这是我们白天进入文本世界时的现实印度村庄。” 几人也认了出来。 陈薇吃惊“我们不是刚刚跳跃进内核层了吗怎么会忽然回到现实世界” 王勇道“不要惊慌。此前在cb10的内核层,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我们应该还在文本世界。” “前面村子有灯光,保持随时撤退的准备,与内核层的生物进行接触。” 但是越往前走,几人的神色越古怪。文本世界当中,就算能显化现实,也是显化与文本创作者灵感相关的现实。可是,越走,他们越觉得这是他们白天来过的现实当中的区域,所有细节都几乎一模一样。连电线都是新拉起来的样子。 “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忽然响起的歌声吓了众人一跳。 褚星奇感受到腰部的震动,把手机取出来,上面显示,他的手机闹钟铃声响了。 “你还带着手机,还不把手机静音地进文本”陈薇抱怨了他一句,“喂,你听到没有” 褚星奇却盯着手机屏幕,他说“可是,如果这里是文本世界的话,为什么,”他把手机屏幕翻过来,对着其他人“为什么我的手机,又忽然有信号了。” 虽然只有最低的一,但是,印度境内,一向通信基础建设只局限于大城市,到了乡下,能有一、两,都得谢天谢地。 此前,在现实世界,到这片区域前,褚星奇还看了一眼手机,也只有一信号,除了打电话,别的什么都做不了,所以他怏怏地,老老实实不再玩游戏。 而在文本世界,手机更不可能有信号。 而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村落边缘,可以看见那些新建的木屋、砖房,和用砖修补过的土屋。村头的亮光最足,远远地,还在村外,就能看到一大群人似乎簇拥在那。 他们靠近的时候,还隐隐能听到从村庄的某个方位随风传来的声音,似乎是熟悉的中国乡村喇叭声一样。 他们停住脚步,略带犹疑的时候,却忽然迎面吹来了一阵风。 王勇厉喝“谁” 那飞掠而过者,也似乎极讶异,气息略有不稳地停住。 她挽着红绫轻盈地落下,犹豫着喊了一声“哥哥” 褚星奇拿手机光一照,显出一张少女的面容来,赫然是张玉。 她也正讶然地望着他们。 “小玉,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玉却道“我追着,白色的老虎,睁开眼,在这里了。你们怎么会,也在现实” 王勇重复了一遍张玉的话“现实” 王勇凝视着少女,她身上的气息,确实是张玉的。 “可是,小玉,我们分明是用内核层的钥匙,直通的内核层。” 双方对视一眼,张玉迷惑地眨了眨眼,看到了王勇泛着警惕的神色,她正要说话,却听身后响起了拉哈尔的声音,不,不止是拉哈尔的声音。还有很多别的脚步声,混着呼唤声 “小姑娘,你去哪里了这里晚上很危险的,快出来啊” 远远地,拉哈尔带着许多村民,并一队头上戴着红星帽的,举着火把找了过来。 他们在找她。 但是,由于他们举着火把在明,张玉和王勇一行人在暗处,反而看得更清楚。 拉哈尔与村民们,越走越近,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拉长了,却分明 分明是一只只的动物的形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9章 第 99 章 火光下, 影子拉长了, 拖在地上。 稍远处,村民们举着火把, 和一支纳萨尔巡逻队,在呼唤着张玉化身的低种姓少女。 但地上的影子,却不成人形。一位妇女的影子, 是一只展开翅膀的鸟类。旁边的她的丈夫的影子,却是一条瘠瘦的,犬类的模样。 还有熊的, 有蛇的, 有牛的 村民们已经向他们的方向走来了。 一步, 两步, 三步。 火光将覆盖到他们所在的位置。 拉哈尔一边从陈薇身边走过,一边对纳萨尔巡逻队的成员之一道“奇怪,找了一路了, 我明明看到小姑娘是往这个方向来的” “我闻到了她的味道”拉哈尔这样说着,地上,他的影子一只小型的猫科动物, 晃了晃尾巴,向前探了探鼻子。 陈薇一只手死死捂住嘴, 另一只攥着陶术的衣角。而陶术手心发汗地拉着张玉, 一语不发。 一行人以陶术为中心, 隐身在一旁, 寻找张玉的队伍, 终从他们面前走过去了,越走越远。 待到周围重又黯淡下来,陶术才喘着气,解除了隐身的范围效果。 “小妹妹,他们在找你”褚星奇问。 张玉点点头,将自己与众人分别后,一路的经历,磕磕绊绊讲来。讲到白虎引路,她顺路而行,却意外与众人重逢,王勇忽问“那白虎在哪里” 张玉摇头“不跟着,它就不见了。” 白虎在前引路,却并不等她。她本相逐白虎去,却因见了王勇等人停步,就在她停下的那片刻,白虎已不知所踪。 “王队,之前,文学参谋团,给我们说,白老虎可能是关键。”陶术低声提醒王勇。 正此时,杂错的脚步声,晃动的火把,手电筒,又晃起来了。 “我们换个地方再说吧。”褚星奇提议。 此时,村民们正在野外梭巡,好几个村落的青壮年听说了,都出来找人。 为一个小姑娘,搞得如此大阵仗,却不知是真好心,还是文本生物有所察觉。 野外到处亮着火把,动不动就和村民擦肩而过。陶术时时刻刻撑着隐身,实在有些支撑不住。 无法,他们只能一路往林子的更深处避去。 渐渐地,声响火光都不闻不见了,他们已退到了林子深处。 张玉脚步一动,踩到了什么。 她低头一看,是一根生锈了的铁栏杆。 陈薇环顾四周“我们又回来了” 碎石块、废弃的笼子,血迹,他们又回到了之前经过的庙宇废墟。 月光穿过树梢,静静地落在这一片废墟上。 黑夜中,似乎有一层薄膜隔离了废墟与外界,声响彻底消失了,这一片林中废墟,只有他们一行人的呼吸声,脚步声,甚至连虫鸣也听不得一点。 警戒。我的特质示警了。兔子玩偶在王勇腰间躁动不安,他立刻通过四维眼镜发出警戒。 然后,他们便看到,王勇怀里的核心文本,挣脱了他,浮到了空中,开始发出金光。 一道磁性而轻灵的少年音色响起“你们还是来了。” 月光下,从废墟之后,漫步出了一头白虎。 它的眼珠是湛蓝的,浑身的皮毛柔顺雪白到不沾一丝尘埃,观之,似乎月辉在身上流动。 白虎走到了废墟前,便端庄而高雅地蹲了下来,似乎人站定了一般。 王勇便知道,这就是张玉向他描述的白色老虎了。 “你们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王勇拦在几人身前,戒备地退后一步。 白虎的爪子,拨弄了一下地上,半埋在土中的笼子,它说“这里是印度。” “我们当然知道这里是印度。” “不,你们不知道。”白虎说“你们不知道,真正的印度是什么样的。” 白虎说话间,它身后的废墟蠢蠢欲动,碎石废料飞到半空,扭曲,重组,似乎时光倒流一般,慢慢地,它身后的废墟,化作了一座庄严的神庙。 神庙前的台阶,依次放着一个个的巨型兽笼。 笼子里关着各种动物,它们正彼此注视着对方,虎视眈眈。连兔子,也龇着牙,怒目向体型更小的鼠。 而台阶最上方,也是神庙里端坐的,是一个面糊模糊,但望之便觉威严有可怖的尊神。 祂俯视着座下芸芸野兽的厮杀。 这是幻像。褚星奇在频道中道。 众人耳边,白虎却道“这才是真正的印度。笼子里的,才是印度。” 张玉凝视着这一幕,忽道“你在,哪里” 笼子里有各色各样的野兽,唯独没有白色的老虎。 白虎的胡须翘了翘,它正待开口,却忽然一顿,只道了一声“来找我”。 倏尔,一切都凝固了,庄严的神庙,面目模糊的尊神,笼子中厮杀的动物,都凝固住了,然后,化作无数碎片,飞散。 他们眼前,依旧是笼着清辉的废墟,耳中隐隐听得外界寻找张玉的村民的呼唤声。 没有通过镜花水月,而是直接通过在同一空间,才能联系的四维眼镜的频道,郝主任一连串连珠炮 “王上校,你们现在在哪里” “为什么,我们忽然发现你们的四维眼镜的信号,重新出现在我们的卫星定位当中你们离开文本了在现实” 王勇打断了他“主任,我们现在,应该在内核层。” 郝主任的连珠炮戛然而止“你们在内核层你确定” 王勇道“我之前确定。” 现在王勇看了一眼张玉。 之前,小玉回来的时候,问他们为什么也在现实世界。 而郝主任也同样以为他们已经离开了文本世界,回到了现实。 那么,这里,到底是内核层,还是现实世界 正此时,火光大亮,他们躲避不及,拉哈尔已经跑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一群村民,还有扛枪的纳萨尔巡逻队的战士。 他看见张玉,松了一口气“小姑娘,总算找到你了,大晚上的,林子里很危险的。” 说着,他也看到了张玉身旁的另外几人,连忙道“这些是” 张玉看了一眼王勇,王勇说“我是她哥哥。” “噢噢,你们是小姑娘的亲人我说呢,怪不得她往林子跑,是来找你们吧” 拉哈尔身旁的一个头戴红星帽,背着枪,看起来大约是纳萨尔派的战士,往他们身后探了探,又看了看几人的长相打扮,看起来都是低种姓的,骨瘦如柴的普通百姓,也不稀奇。 低种姓的贫民,有实在活不下去的,便奔到野外,在林子里瑟瑟度日的,纳萨尔游击队也救过不少了。 以为他们也差不多,战士道“这林子里有老虎出没,老乡们,你们要是不介意,到我们附近村子住一宿吧。” “你们队伍里还有妇女,这林子里可是有老虎出没的。” 村民也七嘴八舌道“你们是从外乡来的吧别怕,我们这里跟其他不一样,不管种性那些规矩的。” “是啊,看这姑娘年纪这么小,睡在野外,怎么得了” 人越围越多,都很热情。 话说到这份上,他们如果再推拒,难免引起怀疑。王勇和褚星奇对视一眼,来印度之前,他们培训过印度目前的社会情况。 王勇披着一层年纪最大的,脸上还有疤痕的,老大哥的皮子,他道“我们抗租,被地主赶出家,要灭口。我们一路逃到这里,谢谢大伙收留我们,我们兄弟姊妹几个,麻烦大伙了。” 褚星奇用眼瞟了王勇一眼,似乎在说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王队,也会编这些了。 纳萨尔战士却点点头,便和义愤填膺的拉哈尔、面露同情的村民们,一起引着几人回村子去。 等回到村子里的时候,纳萨尔的战士问了一圈,道“乡亲空着的房子不多,只有一位老阿妈,是一个人住的,她是个和善的人。老乡,你们看怎么着” “能住就行,能住就行。”眼前几位贫苦的老乡,连声道,“我们能睡到有屋顶的地方,已经很高兴了。” 这位戴着红星帽,年岁尚浅的战士很不忍心,带着浓重口音安慰道“你们别怕,你们是xxx邦来的吧我们迟早会打到那的,一定帮你们报仇,重新回家去。” 他说的邦名,因口音太重,几人并没有听清,只是胡乱点了点头 陈薇在频道里吐槽道我怎么感觉,他讲话的口音,倒像是我国西南地区的方言似的。 其他人亦有同感,却没有多想,给他们安排的住宿的地方已经到了。 是一座稍嫌低矮的砖房,安了个木板门。 一位皮肤黝黑,满头银发的印度老妇,正颤颤巍巍坐在门前的一块矮墩石头上,就着一盏油灯,正在洗着一桶衣服。 战士一见,连忙说“老阿妈,你怎么又帮我们洗衣服了这不行,这不行,您快去休息,我们自己的衣服,自己洗。” 那一桶衣服,有宽有紧,正是纳萨尔身上绣着红星的军装。 老妇说“孩子,你们送我孙子上学,遇到沼泽地,你抱他起来,手拉手过沼泽地,把衣服弄脏了。我知道,你们也只有两套衣服轮换。白天晚上都要做事,你们哪有时间洗衣服” “您不用这样,我们自己休息的时候可以洗。”战士连忙去抢那桶衣服,抢在手里,生怕老妇又来拿,介绍了这几位借助的老乡给她认识,就连忙抱着一堆湿漉漉的衣服,跑远了。 老妇慈蔼地笑着看他跑远,回身请几位老乡进门,她一边提着灯,一边摸索着进屋“坐,赶紧坐,孙子上夜课去了,我这里没有什么好茶好饭,孩子们别介意。” 兄妹几人连忙说不介意。 老妇把灯放在灯架子上,又给他们拿来了一壶茶。几人怕她跌了自己,连忙帮她拉椅子。 老妇一边倒茶,一边问“孩子们,你们叫什么名字” 陶术连忙开口编了几个早已对好的印度名字。 老妇一听这几个名字的姓氏,笑着说“噢,你们以前是打鱼的。” “那老人家,您贵姓名啊” 老妇愣了愣“你们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老妇便叹道“哎呀,对不住啊。这孩子,他刚来,对这里也不熟悉,。他没有告诉你们,可能是忘了,不是故意的,请你们千万原谅。” 她千沟万壑,满是褶皱的脸带着歉意,不停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是一个达利特。你们是外边人,介意的话,我这就送你们去找那孩子换地方住。” 达利特褚星奇在频道里问了一句。 就是不可接触者。陶术解释,是印度人人可欺辱的俗称的贱民。别的种性见了他们,大部分时候都避开老远。这位老奶奶可能觉得冒犯了我们。 褚星奇听懂了陶术的解释,眼瞅着老妇有点惶恐,就立刻打圆场笑道“这是哪里的话,年代不一样了,达利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妇笑了“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是那些孩子引来的,一定也跟他们一样。”她这才仿佛真正放松下来,慈祥地絮叨起来“我哪有什么正经名字。小时候,爹妈哭着说,我们够苦了,但又是一个不带把的,就没有给起名字,成年后随便瞎叫,也说不上什么姓名,你们叫我阿姆就行了。”” 他们聊了一会,却见木板门被敲响了,打开门,门外,那位被陈薇说口音像中国西南地区方言的年轻战士,略带焦急地站在门口,门一开,他连忙往里面望,见几人和老妇正有说有笑地,才松了一大口气,懊恼地一拍脑袋“我真是居然把班长嘱咐的都给忘了” 见几人和老妇相处融洽,他才放心,又送来一袋米,才不顾老人的推辞,挥挥手走了。 过了一会,天越发的黑了,村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老人的孙子也回来了。和几人打过招呼,就拎了一盏灯,去另一边,埋头写作业去了。 老妇看着他提起笔,认真地写作业,就很高兴,对客人们说“如果那些孩子没来,他就跟我一起,像瘦死的老鼠,饿死在老屋里了。他以后,也能读书了,能认字了。我希望,他能进那些孩子的队伍,这比什么都光荣。”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我们再也不愿意当老鼠了。” 絮絮叨叨地聊了一阵,老妇就双手交握,像是在祈祷了。 几人侧耳听去,却听到她没有在祈祷印度教的诸神,烛光摇摇,照着老妇的脸,她在喃喃地说着“白色的,虎,但愿你永不离去呀。我不愿教他再做鼠了,他也要做一只白色的虎呀。” 离得稍远,能看到老妇在灯火下影子的陈薇,却忽然屏住了呼吸,她拉了拉王勇,悄悄往地上一指。 王勇的视线慢慢下移。 他看到,昏黄的光下,老妇的影子,却是一只佝偻的老鼠。 而屋子的另一边,那个正在写作业的男孩子,他的影子,原也是一只小小的鼠。 他也听到了老妇的祈祷,他便说“阿姆,我一定要好好学习,也要和他们一样。”便更加认真地,一笔一画,极其珍稀地在粗陋的练习本上,写下戴红星的哥哥姐姐们,教他的一字一句。 他们看到,男孩的身后的影子,那小鼠,却一点一点长大,变得像一只猫了。男孩的尾骨处,慢慢长出一截虎尾。 雪白的。 而老妇和男孩,却一无所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0章 第 100 章(大修) 昏黄的灯光,男孩猫状的影子, 身后晃动的雪白的尾。老妇若无所觉的面庞, 那影子佝偻的鼠。 所有人都记得, 常教授说,这一次的文本,要重点关注“白老虎”这个形象。 而方才,那白虎才亲口告诉他们“离开这里,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他们面色微变之时, 老妇煮着的饭也差不多好了, 她给几人端来了米饭,上面浇了咖喱, 碗旁, 还放了筷子。 印度吃饭用筷子吗陈薇问。 他们吃饭用手抓。陶术答道。 老妇笑呵呵地说“这是孩子们教我们用的, 好像,好像叫筷子。孩子们说啥洗手洗不干净陈年泥垢,这样吃,不会坏肚子。” 她说着,自己也笨拙地拿起了筷子。 她的孙子,那小男孩, 却极热心地要教几个外乡人用筷子。 为什么纳萨尔还会教他们用筷子 几人面面相觑, 只得装出一副不擅长“筷子”的样子, 演技拙劣地跟着小男孩“学”用筷子。 小男孩说“这个姐姐学得最快。”他指了指张玉, 很是高兴。 “”演技最拙劣, 甚至根本不明白要“装”的张玉, 懵懂地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 捧着那白米饭,小心翼翼地吃,祖孙俩却不懂食不语,一边吃,一边,视力极差的老妇小心翼翼地在地上摸索孙子掉落的白米饭,却被小男孩拿走“阿姆,学校里说,不能吃掉在地上的饭,吃了会坏肚子。” 老妇点点头,连声道“阿姆知道了,阿姆知道了。可是,米不能浪费。” “我们可以喂猪。” 听是纳萨尔们的学校教的东西,老妇固然心疼,也只得将捡起的米,放到了桌上,不再送进嘴里,只是嘟囔着“唉,这些孩子,和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太不一样了,太不一样了。” 陶术的筷子顿了顿,他在频道中道王队,褚哥,我有一个想法。关于白老虎的。 你们还记得,白老虎在文中第一次出现,书中,是怎么形容它的吗 陶术的记忆力一向过人,他和张玉两个人都记忆力非凡,只是,张玉的记忆力似乎与特质相关,而他的记忆力,却来自于长期的学术训练,捕捉某些关键词,关键词句,对于陶术来说,几乎是本能了。 白老虎一文中,“白老虎”总共出现了六次。 第一次,最重要的其中一次,是故事的最开始。 白老虎,本意是指孟加拉白老虎,是印度的国宝,世界一级保护动物。 主人公巴尔拉姆人生当中,曾在童年时期,在印度乡下的破烂学校里,遇到过一次为了政绩做做表面功夫,而下乡考察的督导。 在这次突击教育检查中,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糟糕。 贪污腐败因为当地政府根本发不出工资,所以只能靠贪污政府拨款过活的教师。 饥饿无知饿着肚皮上课,连一段最基本的内容,都读不出来的,上了学,也照旧是睁着两只眼的瞎子的学生。 对此心知肚明,而只是想敷衍的督导。 唯有少年巴尔拉姆,他答出来了,将那一段检查识字水平的话,完整的读出来了。 也只有巴尔拉姆,是这所简陋的学校当中,唯一还认真地读书上课的人。 因为他苦命的父亲的坚持,因为他早逝的不甘命运的母亲的愿望。 他继承了母亲对真正的美的向往,便有了对知识,对摆脱尘埃的渴求。 而督导听完巴尔拉姆的朗读,便告诉他,在原始丛林里,有一种最罕见的动物,你一生只能见到一次。他问巴尔拉姆,这是什么动物 这是印度民间流传的一个传说。 少年巴尔拉姆答道这是白老虎。 于是,督导告诉巴尔拉姆,你就是这片丛林里的一只白老虎。他许诺了巴尔拉姆,将给他奖学金,并推荐他去更好的学校,接受真正的教育。 只是,最终没有成行。巴尔拉姆,因堂姐出嫁的一大笔嫁妆,被迫辍学。 白老虎,在原文当中,是指巴尔拉姆与丛林里的其他动物不入,是一只特别的白老虎。而这里,其他动物,隐喻的就是印度社会,包括底层的大部分人。 我们看见,这里的当地人,大部分影子都是动物。是否可以认为,他们也是白老虎中隐喻的动物,传统的印度社会,是动物的社会。 而在这里,与过去的传统的印度社会,与其他动物不同的,截然相反的,却是 见几个外乡人的筷子突然停住了,小男孩向祖母低语了几句,老妇连忙问“是不好吃吗” “没有,没有。我们只是几乎没有吃过白米饭,太感动了。” 老妇宽慰几个外邦的穷老乡“没有了地主,地是自己的,我们一起种,有力气的使力气,米饭总不会吃了这一顿就没有了。你们那邦,迟早也能吃上米饭。” 吃完饭,收拾了碗筷,兄妹五人,都睡另一间屋子,陈薇和张玉睡一个角落的席子上,其他三个男子睡另一个角落的大席子。 说实话,即使是真的要睡,也是没法睡着的。 条件实在是太恶劣了,地面虽然打扫过几遍,还是土的,蚂蚁在地上爬上脚背,席子也洗过晒过,但疑似虱子一时清不干净,席子上顺着稻草爬。 据说,这还是纳萨尔们大大提倡“卫生运动”之后,比从前“干净得多了”。 王勇是军人,可以忍耐。但其他几人中,除了张玉,即使资深如褚星奇,也睡不下这样的环境。 何况他们背负任务而来,却甚至弄不清自己是在内核层,还是在现实。便不敢丝毫放松。 他们把此前的想法,汇报给了文学参谋团,文学参谋团的意见是他们的想法,可以一试。 几人等着老妇和其孙子睡下,就毫无睡意地从窗户跳了出去。 纳萨尔巡逻队的人,住在哪里 他们的驻扎地,在村东。王勇跟着一行人回来的时候,早已观察了村中的军事建筑,发现了村东有插着红旗的建筑,就让兔子去转了一圈。 陶术,你尽力撑住,我们此去,只是去看看情况,不可暴露。 是。 隐身潜入纳萨尔驻地,有纳萨尔战士在值班巡逻,也有人在沉沉睡着。 月光泠泠照下,照得人间清辉一片。 入目所及的,大部分纳萨尔的影子,却并无异样。 便再走近,直到近到军帐中,齐刷刷睡了一排年纪最大也不过三十来岁的战士,他们的衣物,绣着红星的帽,整整齐齐地放在一旁。 陈薇差点惊呼出声,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 月辉照下,这些在睡梦中,在同志们身边,放心睡去的年轻人,身影开始变幻。 他们定睛再看时,再没有了睡下的年轻战士们,只有一头头伏在原地打盹的,皮毛雪白,身上斑纹各异的白虎 就在他们观察的时候,其中一头口音带着浓重口音的白虎,忽地睁开了双眼,说“有生人味。” 一声虎啸,满营的虎都醒来了,一双双在月下发着光的虎目,嗡嗡地整齐的吼声 “生人,有生人进来了” 隐身的众人微惊,王勇正待让队中不要慌张时,白老虎们嗅动鼻子,却似嗅到了什么熟悉的味道,纷纷将头扭了过来,对准了他们的方向 “透明的。” “透明的小贼。” “透明的小贼,拿着盗窃来的东西。” 它们竟似直接看到了他们。 “还来” “还来” 来不及多说,褚星奇立刻施展土遁,带着几人飞速遁逃。 但他施展的动作,却十分艰涩,竟被其中一头白虎扑到了边,在胳膊上狠狠划了一道,血溅在地。 白老虎终扑了空。 他们化回人形,穿戴好,立刻给中央打电话“报告我们找到了被窃走的核心文本了” 土遁一遁不知多远,到负伤的褚星奇再也撑不住,终于带着几人浮出了地面他们浮现的地方,竟然是林中的神庙废墟。 此时四下平静,褚星奇微微喘了一口气,陈薇见拿了医疗箱,急忙给他包扎。 王勇道“星奇,你不应该躲不过这样的一击。” “是土遁拖累了我。”褚星奇被陈薇拿消毒水、止血喷雾一通毫不温柔的操作,疼得嘶了一声,龇牙咧嘴地说“刚刚,我施展土遁等道术,很不方便,阻碍很大,就像是在现实当中。” “这就是在现实当中。”一个声音说。 皮毛雪白,眼睛湛蓝,声音磁性而轻灵的白虎再次从废墟中转了出来。 几人后退了一步,没有受伤的张玉、王勇立刻挡在褚星奇跟前。 王勇道“这是在现实当中” 白虎道“不错。这里既是内核层,也是现实。” 它舔了舔一处乱掉的毛,见理得一丝不乱了,才道“他们把我偷到了现实当中,用掉了。所以,现实世界与内核层衔接了。” “你是谁” “你们不是在找我吗却不知道我是谁。”白虎笑了笑“他们来了。就要被你们引来了。他们来了后,我会将他们身上的能量全部吸回。那时候,内核层会逐渐与现实世界脱钩。你们趁此机会,毁了核心文本。” 它话音刚落,震天的虎啸声传来。 无数禽鸟铺天盖地飞来,各色走兽狂奔惊起烟尘无数,在众多额前闪着红星的白老虎率领下,惊雷一般,奔向此处。 众人面色大变,眼看它们就要到废墟前,褚星奇勉力撑起身子,要再次发动土遁,却觉身体滞重,动弹不得。 这头身长最长,眼眸湛蓝,皮毛与雪同色的白虎,拦在百兽之前,阻止它们攻击王勇一行人。语气温柔“好孩子们,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吧。” 百兽说“您不能走,您走了,我们怎么办” 白虎摇了摇头“如果留下我的代价,是地裂天崩呢” 下一刻,王勇在怀中的白老虎文本金光大盛,竟然自动浮出。 金光所到之处,天地间,无形的波纹一晃。 无数的金芒,正从印度大地上腾起,从百兽身上被剥出来,一齐飞向白虎。 蓝眸白虎正欲吸收了金芒,却浑身一颤,好似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扯了下来。 它怔了怔,低头看去,却见天地变幻,现实的景象褪去,取代代之的,是一片炎热而湿润的土地,解脱之河从北向南,滔滔而去。而诸神的圣座,高举在恒河之上。 河畔,正无数野兽哀哀伏地而歌。 婆罗门地主婆正坐着,仆人侍立一旁。温柔慈爱地嘱咐自己胖嘟嘟的孙子,吃得饱一些。 孩子吃饱了,就穿得厚厚实实,骑在一个年纪只有七八岁的,瘦小的低种姓男孩身上,命令被鞭打得浑身血痕的他,驮着自己在雪中前进。 而门外,大雪纷飞,一个饿得皮包骨头的老人,赤着脚,在雪地里匍匐,搜尽了土坯屋里的每一个角落,拿起家里的最后一捧稻谷,深深举过头顶,却仍没有交齐租子。 与这一幕交替出现的,是尊神脚下的牛马,奄奄一息。 老牛与小马一起唱道“您莫行,此行西去无还日。我父常做牛,我儿永做马。” 波纹轻荡,年幼的少女,则披上了婚礼的莎丽,望着大了她几十岁的丈夫,茫然地听着周围人祝贺她新婚,羡慕地望着窗外,穿着校裙走过的富裕同窗。 但她只是温顺地低下头了,心里想这大约,就是女子的宿命。 身披黑纱的青年女子,夫婿的家人,正将她拖拖拉拉,拉向一个放满了柴火的大坑,上面躺着男子的尸骸,等着活着的妻子一起在火中去往神国轮回。女子本是贞烈的,也温驯的。 但是,那火焰烧得太熊熊了,太痛了。她一被推入火中,便挣扎哀嚎起来,伸手向哥哥们,希望他们能拉她出去。 迎头打来的,却是亲人们的棍子。 他们含泪说,不能让她在这种时候因为自私的生欲,而坏了贞洁,从此来世不能享福。 柔婉的小雀们流泪唱道“您莫行,此行西去无还日。西天山高江海深,难闻天下女儿啼。” 肤色黝黑,戴着铃铛的老妇人,眼睛早已熬得半瞎了,艰苦的生活,千沟万壑刻在脸庞。她摸索着出了门,呼唤着一去不回的儿子儿媳。 而同样衣衫破烂的人们,刚刚点头哈腰地送走地主,扭头,却以跟地主面对他们时,差不多的神气,颐指气使地驱赶她。 老妇人不敢有半点违逆,她惊恐地跌跌撞撞,畏畏缩缩,缩在阴影里,去寻她的儿子儿媳。 其实,所有人都看到了,她那瘦得皮包骨头的儿子媳妇,因为去偷两个玉米棒子,被地主打死在了田头。但是没有一个人肯对污秽的贱民开口,任由老妇佝偻着脊背,一寸寸摸遍了附近的土地,终于摸到了两具开始散发异味的尸首。 而远处,地主带着打手回来灭口的时候,众人吵成一团。 每个人都说着,自己之下,还有更低的种性,没必要真拼出去命去与地主们作对。 这个村子,就这样,一代代地,继续弯腰驼背,直到终有一日,死的一个不剩为止。 老妇呆呆地试图背起尸体,极吃力地一具一具拖动着,她的阴影投在过路的人身上,如为他们每一个人,盖上了巨大的枷锁。 瘠瘦苍老的鼠,叹了口气,低低地唱道 “您莫行,此行西去无还日。神放鹰,鹰捕蛇,蛇吞鼠,苦海无边,众生枷锁无处解。” 无数的野兽的哀歌,终于汇成了一首 “您莫行, 您莫行。 此行西去无还日, 人间何处寻自由” 他们的歌声汇作一条巨大的无形的锁链,死死地缠住了白虎的虎身。 百兽中为首的,是苍老瘠瘦的鼠,她说“您问我们,天灾怎么办” “可是,白色的虎呀,天灾虽然可怖。却不如千百年间,这片土地上卑躬屈膝,顺从而死的人多。” 百兽伏地,将头颅,深深地,深深地,抵在河畔湿润的泥土上。 “请您莫行。您若西行,我们将坠幽冥。” 这条锁链渐渐融入白虎的虎身。 白虎停住了脚,身形开始变幻,似乎是主动变换,也似乎是正在崩溃扭曲。 一时青春年少,一时老成稳重,既是英俊男子,又是娇美女儿。这一刻还是华冠帛带,做王子皇孙。下一刻赤足跛脚,是苦行僧侣。 眨眼是衣衫破烂的穷苦人,又变换作义旗高举杀身士。 唯一不变的,是那双湛蓝的眸子。 最终,白虎额头上刻了一颗闪闪的红星。那双眸子渗出了一滴晶莹的泪,白虎低叹道 “痴儿,如果这是你们的心愿,我留下。” 须臾,它抬起蓝眸,望向王勇等人。 王勇面色一变,立刻带着众人后退。 此时,白虎的眸子里已经没有了迟疑与善意,唯有坚定。但它给他的感觉,却变得十分危险。 “中国来的客人们。”蓝眸的白虎说“我的人民,不愿意我离开。谢谢你们将被窃走的核心带回来给我。你们可以离开印度了。” 便伸出虎爪,闪着金光的核心文本,缓缓飞向它的掌心。 啪。 它的虎爪被一记金环击中,虎身被传来的力道逼得退后了十几米,重重落在地上,化为一位容貌端正俊秀,与其他纳萨尔打扮无异的蓝眸少年,不停地咳嗽,似乎受了伤。 张玉出手了。 趁此之机,她身上的红绫忽地飞起,闪电似的向空中浮着的金光熠熠的书册袭去,想要将它卷回。 但身后的兽类大军早已赶到,数头额生红星的虎,怒吼着用自己的身子撞开了红绫,大鹰立刻衔着书籍飞了出去。 大鹰将嘴里的书籍,放到了蓝眸少年的手中。 书籍刚刚碰到手中,忽然周围地面下陷,泥土有意识一般,化作沼泽地,张开软泥构成的大嘴,死死地咬住他的行动。 百兽们,也陷入了泥潭一般的地面,哀鸣着动弹不得。 王勇发动童话化,驱使土地为自己所用,松开按住地面的手,正要上前取回文本,陈薇在身后叫道“小心” 数不清的各色鸟雀组成了“雀阵”,啄得王勇睁不开眼,它们前仆后继地,竟然是用身子,从泥潭中拱起了蓝眸少年。 “吼”蓝眸少年一脱离沼泽,立刻化作白虎,呼啸一声,衔着书籍,腾空而去。 张玉脚尖一点,立即追去。 他们在恒河上相逐,夜色将晓,黎明曙光将现,河上水汽蒸腾,鹳鸟停在渡舟上,水牛初初下河。 微弱的光线,极艳的红绫与雪白的皮毛,在水汽间穿梭,缠斗。 白虎不停地幻化不同的模样。 它化作手持净瓶,脚踩莲花的模样,轻点杨柳枝,无边河水从天边灌下,它化作高举义旗的士人,身后金戈铁马的大军咆哮着滚滚而来。 烟波之上,各种奇景轮流显现。 少女却如一支破云的箭矢,直直地穿过所有的景象,不为所惑,始终跟着白虎。 曾经,少女相逐白虎,始终追逐不上。 但这一次,早已负伤的白虎,却最终被少女追上了。 在这条著名的解脱之河上空,混天绫浸没在水中。乾坤圈指着白虎,少女居高临下,俯视落在水中的白虎,眉目冷凝“交出来。” 白虎眼中的光芒慢慢散去,它苦笑一声,竟然有些黯然“你的惩恶特质,这一次,竟然对我起效果了。难道,我真的” 少女只作不闻,重复了一遍“交出来。” 白虎“罢了。”回身望了百兽一眼,白虎将毛发一抖,抖下了一本白老虎,轻轻地在水面一推。 少女伸手去拾,却忽听身后恒河咆哮。 平静流淌的恒河,一霎时无风起浪,怒涛掀起几重,拍向她。 少女惊觉,重重地一蹬,立刻借红绫之力,飞射而去。 但江浪比她的速度更快,她将红绫卷住的书册护在了怀中,挨了携着千钧力度的重浪一击,被拍入河中。 她闷哼一声,随即被被怒涛淹没。 “小玉” 身后追跟着飞禽走兽大军,匆匆赶来的王勇一行人见到这一幕,目眦欲裂。 但下一刻,卷起十几米高的腥臭怒涛,却化作漫天飞雨,缓缓下落。 少女臂挽红绫,金环护身,从漫天腥臭的恒河雨中穿出,除了唇角的一丝血迹外,并无异样,甚至连衣物都没有沾上一滴腥臭的河水。 夜色将退,黎明初至。 蓝眸少年见此低低一叹,似有遗憾,却不再挣扎,身形慢慢消退。 百兽见此,一时悲鸣,兽吼似哭泣。 少女却一手搂着那本书册,一手揩去了嘴角溢出的一丝血迹,毫不犹豫,手中发力,将手中的核心文本“嘶”地扯碎,化作无数纸片飘零而落,落在了被河水打湿的岸边泥土中。 下一刻,随着核心文本四分五裂,天地间一声“啵”的轻响,仿佛一层玻璃罩碎裂了,周遭景物焕然。 陈薇、陶术等人松了一口气。 王勇却道“不对。小玉,小心” 恒河的水汽不断地汇聚,蓝眸少年的身形又再次凝实,原本四分五裂的文本,再次被某种力量强行凝聚,化作虚影,飞向了蓝眸少年。 身影重新凝实的蓝眸少年,容貌隐约发生了一些变化,肌肤白得越发透明,脸上生了几片鳞片,乌发也一点一点变得如雪一般。 “他”低眸望着手中的被重新凝聚的白老虎,语调轻柔,似笑似叹“真是没用啊,这样就放弃了。” 他身后,整条恒河似乎都沸腾了,入目皆波翻浪滚,似乎有巨兽在咆哮。 “轰”天空上,原本露出鱼肚白,开始大亮,此时,却猛地有惊雷劈下。 乌云不知从何处涌来,铺天盖地,雷蛇四窜,似乎暴雨前夕。 红绫如感应到了极大的恶意,被激得飞飙而起,飘荡在骤然阴沉的天色下,金环不停嗡鸣,如在示警。 少女却眯起眼,看着眼前整个人都纯白化的蓝眸少年“你不是、他。” “他,不坏。你,坏。” 白发蓝眸的少年含着微微的笑,竟显得有空灵之美“什么叫坏我只是顺应人民的想法,不忍见我离开后,他们受苦而已。” 他说得轻柔,如是慈悲。 但混天绫却像炸了毛,无限延长,变大,将正惊喜的百兽、与懵了的桃树、陈薇等人,乃至于附近被无辜卷入的船夫一起裹住,裹成了一个硕大的红球。 下一刻,恒河倒转,所有的河水化作滔天巨浪,河水化作巨大的水柱,直有百米之高,凌空而起,袒露出底下的淤泥的河床。 而上游的河水,更加汹涌得冲下,填补空了的河道。 红球像一巨型颗绣球,被汹涌而下填充河道的河水冲击得左摇右摆,最终停在了水面。 少女臂挽金环,凌空踏浪,立在河面之上,锐利的双目紧紧盯着站在水柱顶端的白发蓝眸的少年。 他一眼都不看那些被裹在红球里,险险被救下的百兽、无辜的印度民众。只是脸上身上的鳞片变多了,头上开始生出犄角,望着连衣角都不曾沾湿的张玉,叹道“哎呀,哪吒,身怀龙筋,水火不侵,身具神异,真是麻烦呀。” 一声如震动风云的长啸,从天地间隐隐响起。 非兽,非人。漫天乌云一齐震动,惊雷大作,似乎响应这一声长啸。 有东西从云间探出身子,顺着直冲霄云的水柱盘旋而下,“红绣球”滚到了岸上远离了河边,重新缩小,化回红绫,缠回少女臂膀。 众人一落地,就看到了这一幕,惊呼出声“龙” 风从虎,云从龙,从乌云间沿着水柱游下的,竟是一条通体雪白,灵光微微的龙。 鹿角、鲤须,蛇身,鹰爪,脖子处的鬓毛被烈风吹得扬起,鳞片原应是雪一般的洁白,此时却沾着点点黑斑,双目无神。 白龙游到了白发蓝眸的少年身边,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龙身上的鳞片,然后,身形虚化,隐入了白龙的额头。 随后,白龙的眼珠子亮了起来。 它活了。 白龙一声咆哮,携来漫天乌云,卷起恒河水,冲向少女。 少女毫不畏惧,腾空而起,与龙缠斗起来。 风云激荡,雷蛇激射间,只见雪一样的龙身若隐若现,金环作响,红绫出没,时而相撞,乍而分离。 似乎神话中的场景再现人间,凡人凡兽早已无法插手这样的战斗。 一点,两点,三点,乌云顿作倾盆雨。 陈薇愣愣地,摸了摸脸上,如梦初醒“啊,下雨了。” 漫天暴雨,在恒河流域,倾斜而下。 雨中,百兽的皮毛都被湿透了。 一匹小马惊叫起来“河水、河水” 雨水中渐渐夹杂了一丝金血。 金血溅入恒河,与漫天的雨一道,使河水暴涨,河面不断地增高。 陶术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王队,这样下去,会发特大洪水的。” 其他动物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在地上悲鸣起来。 云中,躲过龙尾携来水汽的重击,少女微微喘了一口气,紧盯着龙。 龙仿佛丝毫不闻人间百兽的悲鸣,它的犄角,被少女打断了一根,双目杀得已近乎通红,身上的黑斑涌现得越发的多。 少女艰难地揩去唇角的血痕,冷冷地盯着它“骗子。他,为了他们。你是,为了自己。” 金环荡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数,漫空遍布荡邪之气。 她身后,一道虚影浮现,是同样臂挽红绫,金环绕身,貌若莲花,却神姿锐似青锋剑的美少年。 金环与红绫化作无数的荡邪之气,铺天而下。 长江上的雨停了。 霍阙在幽深的水府底下,忽地吐出一口血,却心胸一畅。 他抬头望向头上的烟波浩渺,似乎要穿过水波,看到千里以外的情景。 半晌,他面带些微的困惑,摇了摇头,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看向这个方向。 恒河两岸的雨,一点,一点小下去。满天乌云散开。 空中,缓缓降下少女。 她不停咳嗽,面色苍白,唇角带着血。 “小玉”褚星奇立刻奔过去扶住她,陈薇手忙脚乱地翻药。 王勇慢了一步,却见少女身上落了一本书册。 白老虎的书册,曾经四分五裂,勉强被某种力量缝合,此时静静躺在雨后的湿泥中,慢慢黯去光泽。 百兽们围着那文本悲泣,但随着它黯去光泽,动物们身上的羽毛、皮毛,褪去,重新化作人形,如梦初醒地化作一团团光芒,散回大地上的各处村落。 王勇和陶术彼此看了一眼,问道“小玉,你为什么说,他不是他。” 张玉道“他身上,有两个,影子。” “乾坤圈、混天绫,不打第一个。” “第二个,污染第一个。” “两个,都脏了。” 她的特质,如同对俄罗斯的红军并不起效一般,对一直心怀善意的白虎也并不起效。 这一点,当初,她第一次到印度的时候,就印证过了。 而这一次,她的特质却重新对白虎起了效果。 众人听明白了,而通过镜花水月目睹了一切的文学参谋团的一干人等,却也终于猜到了白虎是谁。 白虎显现的,都是印度历史上著名的人物以对抗当时的社会上反动势力,以不屈不饶的抗争而闻名的人物。 白虎说,他们一直在找它。 文本缺失的有关于“抗争”的文字。 巴尔拉姆反抗意识的失去。 与内核层衔接的现实,野兽们的歌唱。 睡在帐中,却变作白虎的纳萨尔们。 常教授叹道“它就是文本里缺失的抗争。也是融合点。” 郝主任还没有明白,一位文学参谋团的老教授说“小常说的不错。真正的白老虎,并不是指巴尔拉姆,而是指巴尔拉姆身上所体现出的,永不对非人的生活屈服的,反抗的意识。” 融合点并不一定就是无形无质的,就如百鬼夜行的融合点,是小林美子女儿外貌的“小女孩”。 “所以白虎可以有千百种变幻的模样,因为,它本来就是无数的反抗意识的集合体。” “而纳萨尔派的势力,之所以能在印度如火如荼,恰恰是一向驯服于层层等级,看似顺从的印度民众,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之后,奋起的反抗,所造就的。” “是纳萨尔们的存在,是印度几十年不息的星火,是人们内心的愤怒和反抗,才引来了白老虎,引来了内核层的融合点反抗意识。才造成文本世界的内核层和现实世界衔接在一起。” 王勇听了镜中,文学参谋团为代表的分析,看着明显受了不轻的伤的张玉,皱着眉 “可是,小玉说,白虎身上有两重影子。” “而且,第二重的龙,是典型的中国龙。” 文学参谋团低语了一阵子,面露为难之色,常教授听了他们的说法,沉吟说“我们也暂时没有想透,只能这么揣测第一重的白虎,是融合点与地球生物,比如纳萨尔们反抗意识的结合体。所以,白虎怕天灾危害民众,尚有犹豫之色。” “第二重的白龙,则是文本皮子下面的文本生物的原型,是不愿意离开,想侵占地球的恶念的文本生物。” “小玉说的第二个,污染第一个。应该指的就是白龙白虎共用一体,因为融合点是双向的。是地球生物与文本生物共同造就的。” 陶术推了推眼镜,道“老师,常教授,如果是你们推测的这样,白老虎代表反抗意识的话,那目前的纳萨尔派的势力,之所以一种不合正常速度的局面席卷全国,是否有白老虎文本的影响” 郝主任和常教授面面相觑,半晌,常教授点头道“确实如此。这里的文本消散了,可能会对外界的印度社会局势,产生较大的影响。” 此时,暴雨散,乌云去,本该到来的清晨终于到来了。 天色终明。 几人怔了怔。 他们眼前,却再也不见了粗糙的水泥路,不见了代表电力传送文明的电线杆,依旧是烂泥土路,依旧是荒草丛。 而远处的村庄,也恢复了一片土坯屋,烂泥墙的模样。 村头飘扬的红旗,也一齐消失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1章 第 101 章(大修) 茅草屋里, 小男孩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的稻草堆里, 虱子、跳蚤顺着草秆,在他蜡黄的脸上爬, 四肢瘦得跟芦柴棒一样。 他忽地吃力地伸出手, 胡乱地挥舞了两下。 他的祖母,散乱着花白的头发, 摸索着爬过来了“怎么了怎么了” “阿姆”小男孩一把握住她的手“阿姆, 我们出去看看” “看啥,孩子”祖母含糊不清地问她的牙齿早就掉得差不多了, 有几颗是给孙子偷土豆充饥的时候,被人打掉的。 “我做梦了,阿姆。” “你梦到了啥” “我梦到, 头上有闪闪的红色的星星的菩萨。他们来接我了,来接我们了”小男孩呓语道“我还梦到了, 我变成了一只白老虎我们吃得饱了, 我还上学” 他黯淡的眼里, 慢慢亮了起来“阿姆, 阿姆,我们出去看一眼,出去看一眼在村口,有有” 他用细弱的声音哀求了一遍又一遍。 于是, 他们两个, 饿得几乎走不动路的祖孙, 赤着脚, 一步步互相扶持着,慢腾腾地离开了快要倒塌的茅草屋。 小男孩勉力撑住了一口气,他想这一定是真的,一定是真的。村口有有 他们走在路上,行人像看见什么脏东西一样,立刻避开,连他们的影子,都不愿意碰到。 老妇发聋的双耳隐约听到,人们嫌恶地低语 “我们怎么就和达利特一起混做梦鬼迷心窍” “河对岸地主跟梦里一样,死了” 不知走了多久,走了一段路,就走得头昏眼花,几乎要昏死过去的祖孙两个,终于到了村口。 小男孩仰头看去,寻找那面艳红的旗帜,上面有镰刀锤头的。 可是,村头的杆子上,光秃秃的,除了一面陈旧的、印度的社会人的宣传画,一面血淋淋写着“交租”的地主贴上的报纸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一霎时,他强行撑住的那口气就散掉了,眼睛一散,红彤彤一片光晕。 此时,人世给他的昏聩,一下子不见了,唯剩下孩童出乎意料的敏锐。 他能听见老妇慌乱的“孩子,我这就去讨水和吃的,你等等阿姆,等等” 也能听见远处有人在嘀咕“我们村子里的耻辱的达利特死光了,真是谢天谢地” 他还听见了恒河流淌的声音,听见了恒河畔的树,在轻轻地摇着枝干,风在轻缓地吹着渡舟,听见了水牛哞哞的叫声,听见了水鸟拍打翅膀的声音。 听见了他在教室里,肚子里装了白米饭,声气充足地,被慈蔼的教师点起来念课文 “富饶的土地上,一条解脱之河” 听见得越来越远,身体也越来越轻 老妇捧着别人施舍的一块熟了的红薯,回来的时候,孙子却不见了。 老妇慌乱而无力地,用嘶哑的嗓子喊着他的名字,半走办爬地,佝偻着身子,一直找到天黑了,她看不见的时候,也没有再找到孙子。 她伏在恒河岸边,嚎啕大哭了起来。 “老人家,你没事吧”耳边,却有脚步声响起。 老妇抬起头,熬夜干活熬得半瞎的眼,勉强能看到了一些光芒。 那是一只提着灯的手。 她顺着这只手往上看,却看到,在黑夜里,一张看不大清五官的面孔,还有一顶戴在头上的帽子。 帽子上,有着一颗在无边黑夜里,在微弱的灯光里,在恒河的水波声里,显得有些暗沉的红星星。 “同志,你在干嘛我们得赶紧坐船过河。” “哎,可是这里有一位老人家跌倒了。” “啊”黑暗里,更多的脚步声传来,依稀有更多的人靠近了,他们头上,似乎也戴着红星帽。 老妇人呆呆地看着那颗红星星,却听他们七嘴八舌道“老人家,你怎么了” 嘴唇蠕动了半晌,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老妇人说“啊,原来你们,是真的。” 她又想哭,又想笑,却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中一颗“红星星”说“系着铃铛。好像是附近的达利特。她似乎跌伤了腿。” “那怎么办” “带回去吧,一起渡河。” 他们问“老人家,我们不是坏人,你们应该听过我们的名字。你愿意和我们一起走吗” 老妇人缓缓地摇摇头“我要,找我的孙子。” “孙子是不是一个八岁左右,饿坏了的小男孩”来人拍了拍额头,对旁边的同志苦笑着说“啊呀,我们这是捡到了祖孙俩。” 很快,老妇就听到,不远处,有一个虚弱的声音在喊“阿姆阿姆来” 老妇佝偻着背,慢慢爬了起来,她说“走走我跟着你们,一起走” 于是,其中一个年轻人,脱下自己的鞋子,给老妇人穿上,又把她背了起来,跟着一群人,走向恒河。 黑暗中,恒河水涛隐隐。 传说中,恒河也是解脱之河,是死去的人,离开的亡者,去往另一个世界的通路。 梦中,红星星们,明明随着白虎一起离去了。 老妇不知道此时要渡解脱之河的他们,是不是活人,也不知道刚刚呼唤阿姆的孙儿,还是不是活人。 可是。那又怎么样 老妇看着前面的“红星星”们,心里想即使他们是只在夜里出没的,即使他们是要去往另一个世界,那又怎么样 纳萨尔派收缩,从新德里撤军了。 一夜之间,纳萨尔派莫名扩张的队伍,消失了大半。 一行人回去的时候,遇上了印度政府来人。 他们一脸春光灿烂地送来了车子、地图,还有给他们带路的官员。 这官员大概是政府里不受欢迎的,并且是被排挤来给他们带路的,一路上强颜欢笑,带着他们沿着恒河北上的时候,一路东张西望,万分小心,不停地提醒他们注意纳萨尔。 “纳萨尔不是缩了不少队伍和底盘吗”褚星奇随口说了一句。 “那是政府觉得”官员腹诽了一句,说“可是,他们向自己的根据地撤退,肯定会经过这个方向” “而且,他们早就知道你们做的事情,肯定会报复” “报复”陶术突然道“为什么要报复我们” “我们只是按国家的任务要求,也按印度政府的要求,驱逐了文本。纳萨尔知道我们驱逐文本世界的事” 一连串的提问砸在了印度官员脸上,他冷汗淋漓,明显是说漏了嘴“这个,也只是胡说” “胡说”褚星奇冷笑一声,忽然猛地一踩刹车,拉了手刹。回身道“恐怕不是胡说吧我们一直都很奇怪,为什么我国听说,你们的核心文本,是从纳萨尔手里得到的。” 此时,他们正经过一处丛林。 王勇道“星奇,先不要停车,这里不对劲,我们离开再说。” 他打量着周围,面色严峻。 但向导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丛林深处,传来高高的喇叭声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再说一遍,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我们没有恶意吗,放下武器,停车,举手下车,否则,我们默认你们是在宣战。” 印度官员吓得两股战战“纳萨尔是纳萨尔来报复了” 丛林掩隐中,黑洞洞的枪口露了出来,包围他们的,果然是身穿迷彩服,全幅武装,戴着红星帽的纳萨尔游击队的大部队。 王勇拍了拍兔子,准备好随时开大洞,传送离开,因此,一行人相当镇静地下了车,按纳萨尔的要求举起了双手。 而纳萨尔的队伍里,也缓缓走出了为首的,须发皆白,看起来像是一位知识分子的纳萨尔高层领导人。 他笑了笑“请各位不要害怕,我们只是想见见驱逐了文本世界的那几位中国政府的来客,没有别的意思。” 王勇看着团团包围他们,荷枪实弹的纳萨尔武装。尽管他们的领导人,看起来像是温文尔雅的知识分子,但他却丝毫不敢放松。 “我们只是奉令行事。”王勇道“相信贵方也有渠道得知文本世界的相关消息。这关乎人类,不是印度一家之事。” 领导人道“我们确实知道这件事。” “甚至于,白老虎本来就是我们找到的。不过,白老虎虽然是我们找到的,但是新德里政府中途把它劫走了。” 王勇和褚星奇对视一眼。心道,果然如此。 顿了顿,这位领导人带着一点讥笑道“甚至于,而作为融合点的反抗意识的化身,也不是主动与我们融合的。新德里政府发现我们大为扩张,又手握文本,因此深为惊恐,当得知是白老虎后,就派人半路劫走了我们运送往根据地的核心文本,并动用了掌握的资深者,将其中的反抗意识抽出。” “随后,他们发现,反抗意识,并不能为他们所控制,反而其途经之处,都产生了他们所不能掌握的变化” 王勇不客气道“但是,你们作为印度目前大部分乡村社会的实际控制者,已经知道了这种变化,却没有动手。” 老人道“我们解放印度的斗争还在进行,没有功夫,也暂时没有必要管这件事。这种变化不是坏的变化。白虎所经之地,民众的反抗意识增强,于我们解放印度的进程,没有妨碍。” 老人这句没有妨碍,是说得极委婉了,应当说,是大有裨益的。 “当然,我们一直在寻找被窃走的核心文本。只是没有想到,却被新德里政府送到中国去了。” “那么,”王勇看着周围的大部队,缓缓道“贵方现在的意思,是什么” 纳萨尔的领导人道“你们终究损毁了我们的珍贵物资。” 王勇道“请贵方理解。” “如果我们不理解呢” 气氛一变,王勇的脸色也一变,他正待说话,那领导人却哈哈大笑起来,老来俏地眨了眨眼“不必紧张,不必紧张。开个玩笑。” 他笑道“文本世界已经被驱逐,成了既定事实。我们无法追究,也无力追究。更不想与贵国政府结仇。” “外界,经常有报导我们杀死警察、灭口地主一家的恶意新闻。” “但是,你们中国的那位先生,也曾说过,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我们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当手无寸铁的穷人,面对的是一群穷凶极恶,武装到牙齿,只要你稍有冒犯,就会闯进你家的门,将你全家十几口人,甚至全村几十口人,都杀得一干二净的地主武装。能怎么办呢难道我们还要请他们吃饭,苦苦地哀求他们,放过我们穷人一码” “我们当中的不少人,也曾信过神佛,也曾拜过尊神,也曾妄想做顺民。” “但是,终究,我们只能拿起枪。” “特异的白老虎,不是生下来就特殊,都是被苦难生活所逼迫出来的反抗的勇气。” 须发皆白的领导人在胸口点了一点“你们就算驱逐了它,又怎么样呢本来,它就在这里。它一直在这里。” “越是有对抗生活的勇气,有改变环境、改变被时间刻在骨子里,磨去自己骨髓的勇气,才是一只真正的白老虎。” “就算,我们一时战略撤退,但是,这不代表,我们不会再次打回新德里,真正解放全印度。” 领导人道“只是,我们有一件事,想请各位转告给贵国。” 王勇道“请讲。” “文本既然已经驱逐,别的事,就请贵国不要参与了。比如,我们与新德里政府之间的战争。” 王勇道“这与我的任务无关。” “我知道,只是烦请这位中国的特殊上校,转告你们国内,不要插手别的事情。” 王勇点点头“话,我会带到。我们可以走了吗” 这位年迈的领导人,就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纳萨尔的部队齐刷刷地让开了一条路。 “等一等。” 一行人绷着一颗心,略带僵硬地在一众黑洞洞的枪口下转过身来。 “请留下你们手中的文本碎片。”老人道“我们想把它埋在恒河岸边。” 陈薇接过张玉手中的文本碎片,交给了一位背枪的纳萨尔战士。 然后,纳萨尔们果然不再有别的举动,甚至给了地图,指了路,送了钥匙,目送着他们一路离去。 等汽车的尾气都看不到了,老人才回过头,看向刚刚从另一边出来的,藏了很久的一支队伍 “中国同志,这些受雇于中国政府的特殊人员,在当地待的太久了,有可能发现了一些情况。就这样放他们离开,不妥吧” 为首的头戴红星帽,又黑又瘦的中年人说“没关系,印度同志,你们先顾着国内吧。先把被印度政府包剿的队伍战略转移,安全渡河。然后巩固几个新打下来的据点,以谋解放全印度,才是正事。” “移风易俗,本非一朝之功。白老虎虽然离开了,但是它留下了一个好处。” 中年人道“在文本世界的内核层里,被处决的农村的地主、恶霸,不会复活。” 他意味深长的说“这些乡村,本来不是我们的区域,但因当地地主被处决审判了,现在正处于权力真空期。可以一边撤退,一边先洒下火种。” 老人颔首“我们早已做好了准备。经过此前在文本世界里的实践,我们的人员对这些地区也摸底摸得差不多了。可以考虑一下发展这些地区了。” 一旁的一位纳萨尔将领道“主席,如果沿途的民众,要跟着我们一起转移回根据地呢” “那就一起走吧。”老人说“白虎尚知民众之心,难道我们要抛弃愿意跟随我们的乡亲吗” “愿意跟我们一起走的,我们决不放弃。” 终于彻底离开印度境内,那印度官员灰溜溜地赶紧溜回去了。车子往国内开去时,由方向感最好的陶术负责开车。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褚星奇坐在副驾驶,摸着下巴,扭过头去“王队,听他们的口气,也就是说,印度的政变,就算没有文本的帮忙,也顶多延迟个十几年” “这有什么奇怪的纳萨尔本来就是印度境内最大的武装势力,占据了近三分之一的印度国土。” 一向关心时事的陶术,一边开车,一边说“前段时间,打打停停,进进退退的纳萨尔势力,好像忽然改了不少策略,改得非常高明,地方上控制区控制得更加好,底盘又扩大了不少。只是,他们的势力以不正常的速度飞涨,乃至于直接打到新德里,是因为文本世界的帮助。” 王勇道“星奇,你在怀疑什么” 褚星奇压低声音道“你不觉得很不对劲吗我们之前住的那个村,文本世界里,带着我国方言口音的纳萨尔战士,还有筷子,还有那制式的建筑,很像我国早年的风啊” “白老虎是印度的小说,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出现这些东西呢” “唉,对了,我还看到,之前,好家伙,有一部分纳萨尔兵,手里拿的枪是我国从前著名的某种样式” 王勇道“这不能说明什么。我国一向不干涉别国内政。但某些武器,我们是出售给印度的。纳萨尔可能是从印度警方手里缴的。” “但是,王队,”陶术说“我也和褚哥有差不多的感觉。从之前俄罗斯回来开始,我就觉得,哪里脱离了轨道。” “我和陈薇,从俄罗斯回东北,看到了一些事情。虽然表面上没什么,但是,我总是心里不安稳。” “是你托我转叫郝主任查东北文本波动的那次” “是。” 王勇沉思片刻,道“回国之后,我们可以让主任再主持一次全国性的排查检测。” 但是,他们的车,还没进国境,就收到了一条爆炸性地,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轰动全世界的新闻。 美国邪教血拼,白宫被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2章 第 102 章 这一天清晨, 天亮得很晚。 讨厌的麻雀都在窗子外叽叽喳喳地叫了,加文才慌慌张张地从床上爬起来, 看了一眼闹钟。 天啊,都已经九点了 这一次,肯定要迟到了。 他埋怨着老妈,为什么没有像以前那样, 咆哮着叫他“快去上课起床”。 自从她进了那古怪的, 从不见拜神, 但是只读“经书”, 把做礼拜叫做“学习”的野鸡教,就迫不及待地把他送进了这所教派附属中学。 这所中学比他过去待过的所有的学校都要严厉,总有教不完的东西。天呐,连一次的迟到都要批评 烤箱里放着面包,热气散得差不多了。加文把它揣在手里, 扯了书包,单肩背在背上,匆匆忙忙往外跑去。 这时候,温度还比较凉爽, 沿路的草坪上, 有鸟雀在跳来跳去。 加文这个坏小子,还有闲心撕了面包的一小块,撕碎了, 撒向它们“吃吧, 边吃边排泄的蠢东西” 鸟雀争先恐怕地去抢面包碎屑, 加文活学活用了一阵昨天生物课上学到的知识,哈哈笑着往前跑了。 奇怪的是,今天没有护理草坪的人出来骂他,街上也特别安静。 一路飞快地跑过了草坪,望见了学校的大门,上面刻着“劳动最光荣”的校训。 没有听见铃声,也没有听见朗诵声,加文想完了,肯定上课了。 他不情不愿地,准备被门口的值班教师逮住,扣掉分数,却见门口一个人也没有,连佩戴着红袖章值周的学生也没有一个。 慈祥的门卫老爷爷也看不见人影。 加文这样想着,心虚地走进了校园。 在快走到教室的时候,他磨磨蹭蹭,探头探脑,贴着墙走,想看看这是哪位老师的课。 语文课的马丁先生不好惹数学课的哈里斯女士笑里藏刀嚯,千万别是班主任,时事政治课的布尔先生 他从来不生气,但是总有一百种办法,让你自己惭愧得哭出来。 他还是他们社区的牧师,谁在他课上作怪,你家里人肯定头一个知道。 加文探头看了一眼果然是政治老师布尔先生,他立刻把脑袋缩了回去,但是,布尔先生已经看见了他,微微提高了声音,叫道“加文,进来吧” 每个人都坐好了,加文顶着同学们的注视,羞得满面通红,低着头,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了教室。 今天教室里的气氛显得外安静,没有一个人做小动作的。各种肤色的同学,坐得分外笔直。 “这是今天的课表。”布尔先生今天有些憔悴,眼睛下是一抹青黑,咳嗽着,似乎一夜没有睡一般,穿着往日的夹克,从他那本翻烂了的课本里,把一张纸递给加文,没有责骂他,只是温和地说“加文,今天的课堂会有点特殊,你快坐好吧。” 加文不明所以地往后看了一眼,却险些吓得一个踉跄。 教室后面坐满了人。外面的走廊也站着人。 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 其中一个,是他的妈妈 她瞪了加文一眼,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像其他人一样,坐在教室的最后面,还夹着一本课本,简直简直像个小学生那样的规规矩矩。 加文的眼角还看到了门卫老爷爷那黑脸盘,白胡须,还看到了负责看管草坪的大妈桑珊。 他感到惊奇,又灰溜溜地立刻坐到了位置上,感觉后背如芒在刺。 布尔先生说“同学们,我们今天的课表,大家应该都看到了。” 加文才发现,这一张课表上,没有语文课,没有数学课,整整一个上午,写的都是政治、政治、政治。 课表,下午的课,一片空白。 “昨天的消息,大家应该都听到了。”布尔先生说“这是我最后一次,为同学们上课。” 最后一次加文惊讶地睁大眼睛,他只知道,昨晚,妈妈和一群教友们焦虑地坐在屋子里,整整一晚上都在激动地交流着什么,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想,难道布尔先生要被调走了吗 “这一节课,我们不再上新课了。我想和大家,谈谈我们每个人的人生。” “同学们,你们,将来想有一个怎么样的人生呢” 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站起来说“我想做个医生。” 其他同学纷纷举手,他一口气点了七八位同学。 有的说,想做个老师,有的说,想做一位科学家。 布尔先生连声说好,又点了加文“加文,你也来说说你的看法。” 加文愣了愣,在这么多同学和大人的注视下,他站起来,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做什么都好。” “你就没有想过自己将来的人生吗” 加文挠了挠头“想我只要开心就好。” 布尔先生说“请坐吧。小加文,可是你怎么能天天开心呢”他似诘难,也似叹息一般,说“同学们,你们想要人生的人生,都很难实现。” “可是,这怎么能怪你们呢玛丽,”那个漂亮的女孩子叫玛丽,布尔先生说“你想做个医生,可是,你家里出的起上你上好学校的钱吗你知道,读医科大学一年的学费,要多少吗” 玛丽含泪低下了头,她知道,她的父亲吸毒,没有工作,母亲靠做服务员,赚取小费为生。两人早就离婚了。 “乔治”布尔先生说“你想当个科学家,可是,就算你拼命地读书,你也考不过那些从小就有各种校友推荐的学生。你没钱去读大学,你没有推荐信,怎么在门阀林立的学术界谋得敲门砖呢” 乔治一语不发,他单亲的母亲得精神病自杀了美国因为压抑的社会环境而自杀的社会底层人不少,他的母亲只是其中之一。他自小与老祖母相依为命。 布尔先生冷冷地,但是又严肃地扫了一圈“你们将来,只会是同你们的父母一样的司机、服务生、快递员。” “可是,怎么能怪你们呢” “和你们一样的岁数,有的人,一生下来,就有了一辈子享用不尽的财富。 和你们一样的岁数,有的人,早已连博士的导师,都已经定好了。 和你们一样的岁数,有的人,吃喝玩乐,大可以什么都不干而一辈子开心。” 今天的布尔先生,分外的刻薄。 他一口气连说了这么多话,又问坐在后座的看管草坪的,大妈桑珊“桑珊,你为什么要背井离乡呢你有想过,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桑珊站起来,她的厚嘴唇动了动,叹息说“先生,我四十岁了。” “四十岁了。那你以前,想过做什么人呢” 桑珊拘谨地说“我想过,做一个护士。” “为什么不呢” 桑珊难堪又叹息似的说“先生,您知道的。我不得不离开那里。我十岁的时候,我的父母,就抛下我走了,把我嫁给了一个比我大几十岁的男人当妻子,他随意地打我,骂我,冲我发脾气。我十四岁就生了孩子,不停地生。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我到了三十五岁,他死了。我终于摆脱了这一切。” 布尔先生指着黑板上的美国地图,说“这里,红的,全是允许一个十岁,甚至更小的孩子,结婚在他们还不知道什么叫婚约的时候,就被结婚的州。” 地图上一片血红,几乎没有一个州可以幸免。 教室里都沉默下来。 布尔先生又问门卫的老爷爷“老伯德,你为什么会流落街头” 黑肤的老伯德站起来,说“先生,我出身在一个黑人社区。那里有酗酒,有年少卖淫,有引诱人自焚的邪教,有光明正大抢劫的少年犯,有毒贩、有青天白日在街头吸毒者。唯独没有什么好东西。” “我的一家人,都是瘾君子。我的妻子,偷了我毕生的积蓄,去买过瘾的注射液,那时候,她还怀着孕,我的儿子,一生下来,就是个死胎。几次怀孕,她生下来的都是死胎。” “先生,我没有学历,人们一听,我是从那个社区出来的,就背着我他们是背着我的,但是,我知道,他们都在说,他是个潜在的犯罪者。先生,我没什么好说啦。一个出生在犯罪者遍地的地方的人,人们也就当他是个犯罪者。我没什么好说的啦。” 布尔先生以一种嘲笑的口吻问“美国许诺了几百年的平等,去哪里了诸位,去哪里了” 他用那根长长的直尺,敲着桌子,绕着所有人走了一圈“先生们,女士们,我们建造了这所学校,这一个月里,我们问心无愧。” “别的对穷人免费开放的学校,不是教着要你们为神献出自己的一切,就是教你们如何堕落,教你们怎样做一个合的,不麻烦富人的穷人,教你们厌恶知识,永坠在地狱。” 他走了一圈回来,双手撑在讲台上“我们教你们的,却不是这些。” ”我们教的是切切实实的知识,是教你们如何选择自己的人生。” “你们也许觉得,我说的太难听。我问的,太刻薄。 但是,这是我要教你们的最后一课。” 布尔先生眼镜片后的小眼睛里,似乎闪着一点泪光 “看清楚了,我们的人生,就是这样的难听,命运对我们说出的词汇,就是这样的刻薄。 “我不奢求,这一个月,我能教出什么东西来。我只希望,你们记得,神不能,命运,也永远不能安排你们的人生。” “即使以后发生再怎么不堪的事情,永远,永远要记得,你们的生活,你们的人生,你们的生命,和白宫里的,和那些别墅的,一样宝贵。不要放弃,不要堕落。热爱你们的生活。” “玛丽,不要碰那些毒品。” 玛丽说“是的,老师。” “乔治,你要多开朗一些。” 乔治说“好的,先生。” “加文生活不能永远开心,但是,更不能因一时的挫折,就放弃开心。” 布尔先生把教室的孩子一个个叫了过去,他似乎还想说很多,很多,但,最终,他只是看了一圈教室里、走廊外的所有面孔,男孩,女孩,年老的,年少的。想记住每一张脸似的。 校园外警车的声音响起来了,还有枪响。 布尔先生却分外镇静,他举起胳膊,拿着粉笔,在黑板上,用力地写下了一行漂亮的花体字 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下一刻,身着防爆衣的警察手持冲锋枪,挤开了人群,在一片混乱里,冲进了教室。 “我们是来逮捕共产主义分子的都让开” 一片混乱里,加文呆呆地看着那张熟悉的、憔悴的脸,想“共产主义分子他不是我们的老师,我们的牧师吗” 布尔先生被双手倒扣地逮捕走了,他被拉出教室的时候,头上顶着枪,昂着头,憔悴的神态,一语不发。 警察不停地盘问着所有人,加文的耳朵里轰隆隆地响,却扒着窗口,看到了布尔先生被押着走出了校园,他嘴巴在动,加文听见他在唱着什么歌。 但是,太远了,加文听不清,于是,他回过头,看着混乱中,没有人去管的,黑板上的“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却听到母亲镇定在回答一位警察的盘问 “是的,先生。他和校长吉姆先生都是一个教派的共产主义不,不。警察先生,我们不知道这些,我们只是听他们传教。” “传教的内容” 母亲的目光略过黑板,轻轻地回答道 “他们只是告诉我们,我们的人生,我们的生命,一样非常宝贵。” “他们教给我们的,唯有热爱生活。” “新闻里,说是邪教徒血拼炸了白宫。” 陶术放下新闻“不过,暗地里,我看国外有人说,是美国闹共产。美国抓捕共产主义分子,结果手段太狠,当场暴乱,美国人自己放的炸弹,用来掩盖镇压暴乱,胡乱杀人的事实。” 褚星奇感兴趣道“美共” “不是。”陶术摇摇头“听老师说,这伙人以新生教派为表皮,资金来自海外。” “只是,从最近大概就是我们从日本驱逐文本回来的那段时间吧,从那时候开始,资金不知怎么断了。结果这帮人还咬牙开着免费学校,组织帮助穷人,然后搞募捐,搞农场。结果被美国发现了资金的不正常。” 陶术叹了口气,喃喃说“唉,最近,怎么各国,都闹得不同寻常啊。” 他轻轻地合上了报纸,合住了报纸上美国人义正辞严,却带着一股穷凶极恶的冷冰冰的新闻里,对这群“邪教徒”轻飘飘的描述, “尽已伏诛。” “死不悔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3章 第 103 章 暴雪停了, 壮阔的雪山, 谷中冰蓝的湖泊, 洁白琉璃世界, 脆弱与壮丽共存。 陈薇裹着羽绒服,脸颊被冻得通红, 吸了吸鼻子,看得目不暇接。 被迫穿上一件花花绿绿样式土气的大棉袄, 整个人胖了一大圈,只露出个脑袋, 大半张脸都在围巾里的张玉,努力地拉了拉她的衣角“姐姐” “嗯” “伤好了。我不冷。围巾给你。” 陈薇放下拍照的手机, 慈爱“不,你冷。”打量了张玉一会,她拍了拍手“压缩空间里还有一件特大号的毛帽子” “噗嗤”, 褚星奇笑得擦了擦眼角的眼泪“你放过小妹妹吧,她这样子,要是拍照放出去, 估计大家还以为雪域上出了新品种的熊呢谁能想到是网络疯传的屠龙少女” 此时已经是十月了。 从印度入国境,直接进入了西藏境内。 张玉的伤恢复得极快,被分去了一半伤势似的,刚刚进国境线, 便没事人一样了。无论怎么检测, 都检测不出任何受伤的迹象。 她说“不痛, 了。”但是众人并不相信, 他们打算到了能坐铁路的站点,就一路直奔拉萨,然后坐飞机直接飞回北京。 只是回程路上,一进国境,到了藏区,就漫天凛冽飞雪。 明明才是十月,就算在西藏,有些地区常年雪域,冰雪难消,也不至于刮这样的风雪。 尽管有王勇的领域类特质开路,但车仍旧会在雪里开得极慢。 “王队,还有多少路,才到最近的城镇” 西藏地广人稀,一开十几里路,都渺无人烟,是常事。 虽然风景壮丽,但是一路过来,路途漫长,也实在是叫人不大耐烦了。 陈薇拍了几张照,又看了看张玉的现状,问披着画皮,和陶术轮流开车的王勇。 “前面雪厚,”王勇身畔,童话的虚影浮现,笼着车,融了车辆方圆五六米的积雪,看了一眼手边的地图“沿这条国道开,可能比预计的迟半天。” 突如其来的暴风雪,让他们的行程被耽搁了不少,连路边偶尔能看到的电线杆都成了冰柱子,电线上凝着冰滴。 早年在边关驻扎,曾经见过类似的环境的王勇略略皱眉“这附近,我记得有藏民聚居的偏远村子,这么大的雪,把国道都堵了。村子要断粮断水电。” 果然,不出王勇所料,他们又开了一会车,就在前面,看到厚厚的积雪里,正有一支小队在跋涉。 此时积雪已到人腰,那支小队二十来个人,看打扮是附近的藏民,队伍里有耗牛,有马匹,但是数量有限,只有五六头,坐满了最年老的老人和最年少的孩子。 其余的老弱病残,被队伍里的壮年背着,正在一脚深,一脚浅地缓慢前行。 此时,一个背着孩子的壮年男子,忽地一跌,扑在了雪中。 而他们的其中一匹耗牛,也一脚踏空雪洼,腿一折,哞地一声,就要带着背上的孩子们重重跌入雪里。 他们跌入了柔软的红绸中。 那红绸韧度极高,凌空接住了几个吓傻的孩子,将他们卷住,轻轻地放在一旁,大人们顾不得惊讶,立刻抱住孩子们开始后怕。 他们抬眼一看,只见一件花花绿绿的东北大棉袄子,玫瑰花红的大围巾,里面露出半张小脸,以及一双如水银弯里黑珍珠的眸子,大约不是头熊,而是个年少的女孩子。 红绸正缩回她臂弯间,化作一卷无害的红绫,然后又缩小,自发缠回她发间,变成了一条晃荡的红色发带。 这神异的一幕,他们便回过神来,知道,正是眼前这裹得跟熊一样的女孩子救了他们的孩子。 王勇见此,顾不得暴露的事情,说了一声“上前救援。”就驱车上前。 其他人没有意见。他们虽然是执行任务归来途中,尚且在保密状态,但是,作为部队编制的军人的一员,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有义务对民众伸出救援之手。 这一队人马,果然是附近村落的藏民。 而带着老弱妇孺出行的那五个为首的壮年,则是这一片乡的公务员。 最近气候反常,暴雪连连,而十月份,正是不少作物收获的季节,也是牛马们养膘的好时节。 突如其来的雪灾,祸害了即将收获的作物,又把附近村子,通往乡里,镇里的路给堵了。 这附近的藏民们没来得及储存粮食,生活用品也没及时和乡镇交换。大雪封山,甚至是牛马难行。 乡镇的政府检测到气候反常后,立刻派出了公务人员,带着棉被羽绒服等物资,来帮助受灾藏民。 公务员里年纪最大的,也就是背着孩子跌倒的那个,汉名叫做江河,其他人管他叫做老河。 他三十来岁,长得高,但是精瘦,两团高原红在脸颊上,肤色发黑,相貌淳朴,笑起来很灿烂,五官在藏汉之间,大概是两族的混血儿。 幸而印方配的这辆车是面包车,老河帮着藏民们一起把七个走不动的最弱的儿童,生着病的老人送上车,车后厢坐满了,年纪最小的孩子坐在老人腿上。 陈薇几人跳下了车,帮着老河们,把其他的半大小孩、暂时还走得动路的老人抱上耗牛、马匹。 队伍一下子精简多了。 王勇问他们“没有铲雪车和融雪剂吗” 老河擦了一把汗,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说“有,也是我们的人,在后方挖路铲雪。我们也是到了地方才知道,雪灾远比我们想的要严重,村里好几户人家的屋子都被雪压塌了,吃喝不够,供暖也不够,也没有水电,我们带的物资太少了。这么大的雪,就算日夜作业抢险救灾,最少也得清两天才能清完雪。到时候,又冷又饿的,老的小的肯定得出问题。” “我们给组织做了报告。但是上面派来接人的车一直没到。我们就集中了村子里的耗牛、马匹,一批一批先把人转移出去,这是第一批,先驮着生病的老人和孩子出去。后面还有呢。” 他们在王勇等人亮出证件和军衔后,虽然眼神极度好奇地在张玉和王勇身上打转,却一个字也没有多问。 王勇道“现在雪停了,我们在前面开着车,融积雪,雪也不会回堆。陶术,你先把车上的人送过去。小玉,你去报信,让村里留守的,赶紧开着铲雪车过来,直接清理残余的积雪。” 老河打量了一眼裹着大棉袄子张玉“这,她” “她能行。”王勇道“你们给她指路就行。” 老河只是刚开始看他们的眼神好奇了一点,随后就淡定许多。他带着的几个年轻公派人员,也跟他的气质差不多,简练朴实,人生得精瘦,那是一种仿佛经历过长时间艰苦生活,并咬牙熬过来了的,带着坚毅,精气神十足的瘦容。 此刻,听了他的话,竟也不疑有他,直接就告诉了看起来大约只有十四、五岁的张玉地址 “直走,我们一路走来,一大群人、牛马的脚印,直直地通往的方向,就是村子的方向。” 张玉听此,脚尖一点,循着脚印,踏雪而去。 身上厚厚的花棉袄也不妨碍她的轻盈,雪面一点儿不下陷,很快就化为了小黑点,在一片洁白中消失了。 陶术踩了油门,把车上的老人孩子前往最近乡政府所在地。 在一群孩子们接二连三的惊呼当中,王勇则抬起手来,身上梦幻温暖的各色童话景象浮现,积雪开始大面积地融化。 一队人在原地等了一会,张玉率先落下,随后,铲雪车开来了。 车上的人员下了车,只看见原地除了老河等人,和几头驮着老百姓的牛马,原地还站着引他们来的少女,一个容貌冷峻的青年,美艳的女子和道士打扮的年轻人。 老河给他们介绍“这是部队里的同志,来给我们帮忙的。” 路边的积雪此时也化得差不多了,只剩了一些边边角角,铲雪车开来,正好解决掉剩下的。他们一行人通力合作,很快把通道上的雪清得差不多了。 这时候,陶术的电话也打过来了“我们路上遇到了大巴和面包车,原来乡政府的派来接人的大巴早就在路上了,之前被雪堵了,找不到路。现在他们已经过来了。” 老河连声称好,却脚底一滑,差点又跌倒了。 一个年轻的公务员连忙扶住他“江同志,你没事吧” 老河摸了摸膝盖,摆摆手“没啥大事,我们先牵着牛,把剩下的村民送到前面的大巴上去。” 他有点一瘸一拐地走到一边,就去牵牛,一路和其他公务员一起坚持着,把村民全都送上了大巴。 最后,路通了,两百多号村民们也全都被转移了。 王勇说“几位坐我们的车一起走吧。我也正好要去乡政府。” 老河才爽气地一口答应“好。” 坐到车上,他才从怀里摸索出一个早就冷硬得跟石块似的的青团,和其他公务员一起,坐在车后座。默默地啃着青团。 褚星奇惊讶地说“你们没吃饭” 老河摇头“看乡亲们受灾受困,哪里吃得下。” 他们忙活了一天,什么都没有吃。 “饿了这么久,吃冷的对身体不好。”陈薇连忙递过去几包泡面“我们车上有热水,来,吃这个。” 几个更年轻的公务员有点羞涩地往后躲了躲,他们看起来都是汉人,模样也就十七八岁。 老河倒是豪爽,他自从知道他们是部队里的,就喊着同志,不把一行人当外人看。 方才,上车前,感念他们的群众热泪盈眶地给他们塞吃的,他们一点都不碰。 此刻,陈薇递给他们的,老河先问了她这是她的私人物品不,得知是公用物资,国家分配的,其他人也都同意她分这几碗泡面,才拍了拍几个年轻人的背“做啥子咧,女同志给你们递吃的。” “同志”这个词,似乎融化了几个年轻人的害羞,他们这才腼腆地接过去,连声说谢谢。 他们帮助藏民时的无私,此时这样的纪律性,看得几人不由顿生好感,和老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 老河说起他们是这这段时间新招的公务员,除了老河外,都不是本地人。 正这时,这几个年轻的公务员接过泡面,翻来覆去地看了一看,似乎在商量要怎么吃。 褚星奇笑道“没有吃过这个吗” 几个年轻人就咧着嘴,不好意思地摸着头冲他们笑笑,很是单纯的样子。 陈薇不知道这时代还有人没吃过泡面。她从小生长在城市里,没有多想,只当这几个年轻人都是当地穷苦地方出来的,因此热情地教他们泡面。 年轻人们听了一次,就懂了,连连谢她。 陈薇好奇地问他们“你们在这边,条件是不是比较艰苦” 其中一个笑着说“不苦,比起以前,不苦。” “政府待我们太好啦。有食堂,有制服,有单位宿舍,有电,能看电视,还有操场。”另一个说“有时候,我们还能用、用那啥,那啥电脑和手机上网。” 老河也说“这样好的条件,还给发工资,哎,领了钱,都不知道花哪里,心里觉得对不起”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说“对不起老百姓。” 众人听得都颇为为这些在边远地区条件艰苦的地方工作的年轻人叹息。 老河却说“我们倒是挺高兴的。” “高兴” “还能再为祖国工作,这就叫人很高兴啦。” 陈薇听得不明所以,此时,这群基层公务员中的一个,其中一位年轻人忽然怔怔地放下了手里的泡面,看着窗外。 窗外,正经过他们来时经过的那处极美丽的山谷。 雪峰,素白的树林,山谷间巨大的冰蓝色的湖泊,更远处,茫茫雪域间,一条长龙缓缓爬过,发出巨大的文明的声响。 “那是那是青藏铁路吧”他问。 “是啊。” “它是什么时候建完的” 王勇抬眼看了他一眼,陈薇却不见怪,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些知识,她身旁的陶术答道“一九五八年开始的,最终第二期,是二零零六年完成的。” “时隔四十八年。” 望着那条铁路,望着那冰蓝的湖泊,望着雪域的风景。 “四十八年啊”老河叹了一声,然后拍了拍提问的年轻人的肩膀。 王勇却注意到,这个年轻人的手部的老茧,像是长期从事某种工种所造成的,比如说铁路工。 到乡政府的时候,老河几人提前跳下车,和他们告别了。 王勇却主动和乡政府的人打听起老河几人,出示了自己的特殊权限,要求看他们的档案。 “档案”乡政府的人却惊异地说“那只是我们招的几个临时工。” “临时工” “是啊,”乡政府的人说“他们没什么文化,也没有学历,根本达不到公务员的考录标准。” “不过,人倒是挺热心的,工作起来很拼命。”这个乡政府的人没说的是,人傻乎乎的,个宿舍和食堂,拿着个一千出头的工资,做最苦最累的活,却好像只要能干活,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似乎根本不在乎什么叫临时工,什么叫编制。 几人惊异地对视一眼。 “那他们是从哪里招来的”王勇又问“即使是临时工,合同工,也总要有合同吧。” “这个倒是有上校您等等。” 趁那乡政府人员翻检档案的时候,陶术低声问“王队,你这是做什么” 陈薇和褚星奇也是等着他的回答。 王勇眯了眯眼,想起几人下意识的姿态“那几个人。是军人。” “而且,是上过战场的兵。其中一个,可能还是部队里的铁路兵。” “翻到了,翻到了,”乡政府的人灰头土脸地从一堆档案里翻出来了薄薄的档案袋,“我看看,应该就是这几份” 他翻开了档案袋,摸索了一阵子,摸出来资料的时候,却惨叫起来“这、这” 褚星奇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资料,看了一眼,就立刻理解了他的失态。 因为,这是一张白纸。 盖着政府红章的白纸。 而其他几人的合同、资料等内容,也全都是白纸。这些白纸纸张泛黄,好似有了很长的年头一般。 “怎么会这样”这位工作人员脸白了,喃喃道“我明明记得,他们是他们是” 他们是什么呢 他捂住脑袋,却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 王勇和其他人互相看了一眼,沉了面色。 他们最糟的猜测,大概成真了。 国内,可能出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4章 第 104 章 一份报告被送到了一张桌子上。 但是桌子的主人没有看它。 他只是背着手, 站在窗子前, 看着不远处的五星红旗, 半晌, 才轻轻一叹,回过身看桌上一堆文件。 桌子上早已堆满了报告。 第一份报告上写着一位邮递员的感人事迹。 有一片山区, 从没有附近的邮递员愿意去。 那里附近没有什么大路,要爬悬崖峭壁, 但是,只住着五户人家, 都是留守老人。 但最近,新来了一位邮递员, 接下了这吃力不讨好的路线。 他年纪轻轻,却不怕苦,不怕难, 自从几个月来,每天,他都风雨无阻爬几十公里的山路, 去最偏僻的那五户人家的峭壁上送信,即使最近气候反常,风雪交加,也一如既往。 这一天, 他整理好了要寄去的邮件, 开始攀登山路, 终于送到了信, 送完信,却看见山间的其中一户人家的老太太摔坏了腿,门却被雪堵住了。 于是,邮递员背起老太太,一路跋涉风雪,把老太太送下了山,踩着自行车送她去医院。 送完老太太,他又返回去,继续送剩下的信,却不慎跌下了山谷。 事迹很感人。 但是报告最后却说,第三天,这位邮递员又毫发无损地出现在了同样的线路上。 可是,当时有山民看见,这位邮递员,是摔下了悬崖的。就是直直地摔了下去。 第二份报告上,显示是与这位邮递员的报告,同一个省份送来的。 这份报告上,则贴着一张正儿八经的档案照片,上面的是一位正儿八经地,上过电视,受过表扬的官员。 一县之长。 他所在的县,曾经是省级贫困县。无论调任了多少任县委书记、县长,都不起作用。 当地风气全省闻名。 直到这位县长上任后期。 他根据中央的指示精神,在县里的农村大搞合作化,在城则里找企业家谈判,搞混改,把曾经分散的土地,重新集中起来,根据当地的情况,因地制宜搞建设,积极对外交流。 与经济相配套,此县从此后,大兴县有企业,搞配套的学校,抓医改,把公立医院大大地搞起来了,成功地将中央表扬的“以公立医院为主体,建设全民健康管控、预防疾病制度”落实了下去。 又狠抓妇女工作,打击贩卖团伙,整肃早已颓败的妇联,加大公立教育的比重。 很快,当地就摘掉了省级贫困县的帽子。 如此种种,更难能可贵的是,在这位县长上任后期,该县风气大变,干部和基层公务员,从上到下,一扫往日颓废。连别的县沦为形式主义的建,和会,都开得有滋有味。 据说,曾有别县去参加过,人家那会上,是真讲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人人发言,讲的十分生动有趣,丝毫没有陈腐之气。 他也做过一次震惊本省的实名举报。 举报了隔壁几个县,搞出了一份调查报告。 别的县想找他们麻烦,却被该县从上到下的清廉正直的作风真正震撼到了。 这是一位十分优秀耿直,忠诚于,忠诚于人民的真正的员干部。 但是,报告上同样显示,就在几个月前,这位县长还在纪检委的待处理黑名单上。 他勾连当地黑社会,黑白通吃,他的亲戚朋友仗着他,欺男霸女,收受贿赂,保护人贩集团。 他所做的一系列事情,堪称是当地黑恶势力的保护伞,只要露出去一桩,都够他和他的同僚们被下马一百次。 第三份报告,则是关于妇联的。 某市的妇联,冲入某男家中,因其家暴妻子,对其进行批评教育。 某男以为妇联只是心血来潮,谁料一次,两次,三次,妇联直接将其告上法庭,并为他的妻子请了心理医生,直接救走进行治疗。 而这份的结尾则道当地妇联里,进了很多“临时工”,“合同工”,都是一些上马能提枪的女子。 而当地前不久,才刚刚发生过一次地震。 本地,并不属于地震带。 第四份报告,第五份报告,第六份 雪花一样的文件堆在桌上,来自全国各个省份的各级组织。 这些文件,看时间,时间各异。基本上从异常出现的第一周开始,就开始上报了。 桌子前坐着的老人,却五味杂陈,拿起了那份最新的公文。 最新的这一份来自特殊安全部,上面赫然写着,请求清查全国各级政军公务系统。重点清查各级各部单位的临时人员、合同制人员的资料。以及清查是否存在前后转变极大的公务人员。 门外,秘书却敲了敲门,说“时间到了。” 老人将这份来自特殊安全部的报告压到了最底下,压下所有情绪,缓缓站了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5章 第 105 章 “主任, 怎么样”王勇问。 郝主任在视频里道“报上去了, 这件事,你们暂时不用操心。” “可是” 王勇欲言又止, 郝主任道“这段时间, 国内的文本检测不是我在管。但是, 国内有检测不到的文本,上面应该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 王勇愣了一下, 郝主任摸了摸秃脑门子“这段时间, 你们接连在日本、俄罗斯、印度之间奔波, 有些消息没来得及告诉你们。” “一开始,我们确实没有察觉国内有文本世界的波动。直到我们拦截到了一些比较关键的东西。” 一开始, 是国家其他部门,拦截到了一批奇怪的通信和物资转移记录。 这批通信和记录很隐蔽,往来于中国和印度、俄罗斯、乃至于日本之间。 随着对其的解码破译、源头追踪,发现了一些外奇怪的信息。 “早在你们去日本前,国家就截获了这些信息了。比如,互称同志。支援革命, 还有一大批互相流通的物资。这些信息,都被搜集起来进行分析了。”此时,各国的文本都烟消云散, 郝主任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把这番话说了出来, 道“后来, 加上印度、俄罗斯和日本的情况, 上面,就应该对国内的文本,心里有数了。” 郝主任没有说的是,因此组织对他有所怀疑,才命人临时接管了他对内的特殊安全检测的职权,打发他去负责支援外国的特殊安全部门。 王勇颇为震惊,沉下脸“文本之间,能够互相联系,互相支援” 鲁迅文本能够拖古言文本来作为伪装,已经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而此刻,郝主任透露出的信息,更是叫人心里一咯噔。 “是的。这也是我国本次对外支援上,如此积极的原因之一。” 郝主任道“当时报告就已经报上去了,上面一直怀疑我国藏有隐蔽的文本世界,但是,一直没有对外透露。第一,不确定文本的情况,也没有确实的证据。第二,既然文本间能够联系,如果我们轻举妄动,只怕打草惊蛇,让各国的文本世界串联起来,那牵连国际,更不好收拾。” “那倒不如一边对外各个击破,防止文本生物串联,一边对内暗中进行清查。” 说到这里,郝主任隔空表扬他们“你们的表现很好,立了大功。” 王勇道“那,现在上面的意思是” “上面的意思是,不要再贸然行动了。清查全国政军公务系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我国员早就过了千万,要查起来,肯定得要动用公务体系本身。要人办,要人办,就要一层层,一级级布置下去。你能搞清楚哪一级有多少隐藏的文本生物” 郝主任说“目前,我们所掌握的国内文本的情况,有两种,一种是直接出现的,一种是取代了本人,以其面貌身份出现的。你能确保,你的下级里,乃至你的同僚里,没有文本生物” 他冷幽默地说道“说不定,你最信任的那个,清廉正直能干的下属,就是文本生物呢” 两个问题问得王勇额头隐隐渗出冷汗,他想起了西藏那个乡的乡政府。他利用职权,请当地乡政府配合,搜出一大批空白的临时工、合同工的资料。 但是后续呢这么大批量冒出来的合同工、临时工的招聘录用,当地乡政府不可能真的一无所知。 那么,乡政府里的高层,是否有文本生物 再想深一层,听说当地的乡政府近来扶持脱贫,搞当地土地再集中合作社化搞得风风火火,很得当地人民心。 他想起大河等人,无私,纪律性极高,沿途被救的老百姓对他们比待亲人还亲。 就算乡政府真被文本生物把控着,当地老百姓知不知道还是说有意帮其隐瞒变化 这还只是一个乡,如果 他想得一多,便冷汗渗得越多。默然片刻,道“我知道了。我不该贸然上报。” “你也是忠于职守,”郝主任安慰他道“你别太担心。你们毕竟人数有限,中国这么多人,也不是事事都非要你们做不可。核心文本的搜查,一直在暗中进行。搜到核心文本之后,才是你们的任务。” “你们先好好休养一阵子,如果遇到类似的事情,先不要轻举妄动。安心等通知吧。” 一个褐色的脑袋突然从王勇那边的视频屏幕里挤出来“那我们还可以休息多久” 郝主任笑骂了一声褚星奇“尽想着偷懒。核心文本早就有眉目了。只不过”他没有说下去,挥挥手,似乎接了电话,将视频掐断了。 屏幕息了,褚星奇搂着一包薯片,瘫坐在张玉家的沙发上,忽道“王队,你说,这里,”他摸了摸下巴“比如这里,是东海沿海一个比较繁华的二、三线城市。这里,最近发生的变化也不小,市政班子,区政班子,风大变,当地风气变好,也就是从这几月开始的。你觉得,会不会也” 他指的是天洲市。 王勇默然“我不知道。” 从西藏到浙江,加上陶术之前提过的东北,都早已被国内的不知名文本渗透了,如果这几个地方不是个别现象,那等同于从最西边,到最东边,从南方到北方,横跨整个祖国的东西南北,全军覆没。 那么,全国还有多少地方,全国的公务系统,还有多少没有被渗透的 褚星奇略带好奇,没心没肺地说“哎,王队,你说,这次的核心文本,会是什么呢”他猜测“看这情况,难道和俄罗斯一样” “慎言。”王勇淡淡道,“我们是军人,只需服从。” 褚星奇笑嘻嘻地在嘴上划了划,表示闭嘴,立刻换了话题“今晚吃桂花羹怎么样” 在小事上,王勇很纵容他,嗯了一声“不过,家里没有桂花了。” “那你出去买嘛。别忘了,买新鲜的哦。” 王勇又嗯了一声,金发的小女孩穿上外套,摸了钱包,拎了一只随手被人塞的,标着环保标志的菜篮子出门去了。 此时,已是黄昏,十月的秋风,卷起一两片落叶。 江南的秋,依旧是青柳绿树,只是夹杂着簇簇桂花,清香浮动在着静谧的河面,远处河面闪着落日的金光。 过桥的桥洞下,正一辆小船穿过,年轻的工人结束了一天的河上捕捞垃圾的工作,坐在船上,悠然取出了一管口琴,望着远处闪着金红光的河面,望着落日,悠悠地吹起了一个调子。 他吹的旋律十分耳熟,王勇停步,听出了这是“我的祖国”的旋律,低头望去,却见那工人坐在小船上,怔怔地望着河面跃动的金光,望着远处的落日,背脊挺直。 王勇稍一打量,瞳孔一缩,他正欲上前,脑海中,忽然闪过大河们的影子,闪过莫斯科的红军,闪过郝主任的话语,想起褚星奇的猜测,他的步子,生平第一次,面对文本生物时慢了下来。 吹口风琴的工人,感觉到一道视线,仰头看去,是一个年岁很小的金发蓝眼的外国小女孩,死死盯着他,便惊讶地放下了那似乎很宝贵的口风琴,笨拙地说了几句不知哪里学来的腔调古怪的英语,似乎在问她有什么事。 谁知道小女孩默然片刻,却以极流畅的中文问道“你捞完垃圾,下班了吗” 年轻工人听他中文很是流畅,松了一大口气,就操着一口带着不知哪里口音的普通话,也傻乎乎地笑着和他闲聊起来“是啊。” “怎么不回家,不想走” 年轻工人挠了挠头,黑瘦的脸上全然是有点难过的笑“嗯。想再看会祖国。” “你是哪里来的陕西” 年轻工人唔了一声“小妹,你对中国很了解” “我就是中国人。” 年轻工人明显不信,但他没有说出来,只是嘿嘿地拍了拍胸脯“我不是陕西人。我是从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不过,我也是中国人。” “但你不是这里的人。你打算留下来吗” 年轻工人的脾气很好,被这么问也不恼,“唔”了一声,目光充满眷恋地望着河水两岸,在夕阳光照里的青烟绿柳,桂花飘香。 半晌,他摸了摸头,咧着嘴笑了“这里河干净了,我就不留了。要是不干净,那我们” “呀”他惊吓了一声,看到前面河上还飘着垃圾,摆摆手“再见了,我先去那捞垃圾了。”顾不得再和王勇交谈,撑着船又划开了。 王勇攥了攥手指,却没有再说别的。 他想,我是军人,只需要服从。便没有再叫那年轻工人一声。 只是望着那个影子划着船,划着船,慢慢远了,远入了夕阳去。 夕阳渐落,河面,又传来了口琴的调子。 依旧是熟悉的“我的祖国”。 王勇背身,回去了。 此时,张玉已经放学到家了,正和去接她放学的陈薇一起,比划着身高。 陈薇惊喜地说“哇,小玉,你看,你又长高了” 王勇忽问“小玉。” “嗯” “你觉得这里干净吗” 张玉略带迷惑地微微蹙眉,顺着王勇的视线,望向天洲市的上空,过了一会,她说“嗯。比以前,干净。” 王勇便默然不语。陈薇摸不着头脑“王队,怎么了” “你先进来吧。”王勇说,“有一件事情,需要告诉你们。” 陈薇和张玉对视了一眼,觉得一向沉默冷峻的他,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情绪不佳。 但又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便一头雾水地跟着王勇走进了室内。 老人坐上了标志有红旗的轿车,准备前往飞机场,飞往江西。 在去往机场的路上,他一直闭目沉思。 即将上飞机前,他终于睁开了眼,问身边的工作人员“江西视察行查都安排下去了” “是的。” “嗯。” 老人颔首,不再言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6章 第 106 章 十月, 一行人终于接到了通知。 在不知名文本降临中国的的第三个月, 其核心文本的地点,被找到了。 核心文本的波动是在江西被找到的。 王勇几人接到通知, 便急急忙忙带着四维眼镜, 奔赴地点, 带着郝主任派出的,负责检测的技术员, 一起动身前去江西。 他们一路走, 一路找, 却终于在江西于都,发现了文本波动的痕迹。 等赶到于都的时候, 阴雨绵绵,满目红叶。 大街小巷都空落落的,除了他们的车,没有其他任何人。似乎是有什么大人物到来,早就提前清了场。 一路顺着波动摸找去,前方却人头攒动, 群众们都在线外,远远地望着什么。 而他们隔得老远,就被一行站得笔直的警卫拦住了。 王勇只得出示了自己的职权和职务, 请军警放行。 警卫看了一眼, 板着脸请他们稍等, 就进去通报了。 陈薇小声道“这是有什么大人物” 王勇摇了摇头, 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过了一会, 警卫才回来了,告诉他们可以进去了。 走了一段路,众人远远地,看到了一片宽阔的广场。 这片广场三面原是绿树合抱,此时却早已落叶萧萧。 广场正中央伫立着一座高大的纪念碑。纪念碑背对着一条缓缓流淌大河,远处,雨雾蒙蒙,青山隐隐,天是阴的,景色优美,却带着无端的寂寥伤感。 等众人走得近了,才看见,高大的纪念碑下,一级级台阶前,放满了鲜花,零零散散的,旁边还有花篮。有些早已枯萎了,有些却新鲜得尤带雨露。鲜花里,偶尔还夹杂着一些被打湿的卡片,礼品。 纪念碑上,则有一颗金色的五角心,贴在红色的底盘上,宛如鲜血中托出的一颗金子般的心,在这颗心中间,还刻着镰刀与锤头。 一位老人穿着中山装,站在雨中的台阶下,正仰头望着那纪念碑上的星。 王勇一见这老人,便面露震惊。 陶术和陈薇则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大气也不敢出。 老人跟前正有军人捧着花篮,而老人手上,拿着一条红色的横幅,似乎是在举行什么仪式。 听到响动,回过身来,身边的秘书长向他说了几句话,他便向王勇一行人温和地招了招手。 王勇等人颇有些僵硬地走了过去 老人却亲自放了一束花在他怀里,说“共和国的军人,我听过你的名字。” 他看了一眼王勇身后的张玉,慈蔼地说“带着这些孩子们,一起来吧。” 王勇点点头,跟着老人,一行人缓缓走到碑文下,将手中大捧的花束,轻轻地,放到了碑文前的鲜花堆里。 又举起手,毕恭毕敬地,向这座纪念碑,敬礼。 他们敬完礼,老人将红色的条幅,肃穆地挂在了花篮之上,望着纪念碑后不知人世变迁,流淌过时光,也流淌过人心的河水,叹了一声“八十五年了。” 他低下头,问正望着纪念碑,一行人中年岁最小的张玉“孩子,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张玉望着碑上刻着的“中央红军长征第一渡”,摇了摇头。 眼前,身穿中山装的老人说“八十五年前,中央红军,离开苏区,开始长征,就是在这里。那时候,也是十月。” 他年纪不小了,在雨中站的时间略久,又是秋日,秋雨绵绵,但是提到这一段历史,却仍旧精神奕奕。 正此时,一位工作人员小跑到老人身边,耳语了几句,老人略为点头,对王勇一行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他一步步,走上了台阶,弯下腰,拨开了纪念碑下,群众献上的鲜花与礼物,终于,在一束早已枯萎风干,贴在湿漉漉地面的花束旁,看到了一本失却封面,破破烂烂,纸张发黄发卷,被风吹日晒、人间雨打得早已字迹模糊的书籍。 似乎是早年间,一位普通民众捐赠的,放在碑文前。 它破损得是那么严重,早已看不出大部分内容了,只能隐约看到尚且完好的几个字句,大约,是描述红军长征的。 此刻,正在纪念碑下,微微发着金光。 老人将它拿了起来,递给了王勇,温声鼓励道“牢记使命,不忘初心。” 王勇等人立刻正身敬礼,礼毕接过文本。张玉懵懂,不知道情况,却也跟着,行了一个礼节,行的书上见过的,少年先锋队的队礼虽然她是初中生了 老人肃然向他们回了一礼。 下一刻,周围水波一荡。 王勇、陈薇、陶术察觉了熟悉的波动,正一惊时,却见老人的身形早已不见,广场、绿树,纪念碑也不见了。天色暗了下来。 他们一行人正站在同样的河水前,但是,身边却杂草丛生,地上有不少被弹炮轰炸过的痕迹。 一队穿着土布的军装,打着绑腿,穿着草鞋,戴着帽子,帽子中间绣着一颗红星的年轻战士,扛着红旗,从他们身边走过,好似没有看到他们。 红军。 王勇拦住不知所以的陈薇等人,说“是文本剧情层。” 他们举目望去,只见夜色茫茫,连着苍茫河水,浮着不少的小船,黯淡的夜里,却有无数的同样打扮的红军,正在忙忙碌碌地架设浮桥。 河面已经架起了木板搭建的一截浮桥。 其中,参杂着不少当地的男女老少,他们送来草鞋,送来食物,青壮年,则干脆下河,帮助红军一起修浮桥。 一位正站在石头边,和几位瘦黑的红军,一起对着一副地图在低语的,则看起来大概是红军当中的干部。 他们从口音严重的方言里,勉强听出红军的干部们正地在说“白天被轰炸夜里必须搭好” “木材不够,附近树都砍得差不多了” 一位战士气喘吁吁地忽然跑过来,红着眼圈,向干部们说了些什么,干部们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却见远处,许多当地的老乡,竟然扛着、抬着不少木板来了。 他们对视一眼,立刻迎了上去。 老乡们带来的木材,有的条条削尖,明显是自家的栅栏。 有的是几人抬着,长长方方一条,竟然是房顶的横梁。 还有的,却干脆是自家的门板。 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汉,和儿子一起,拉了推车,气喘吁吁地追上了大队伍,忙喊“这里还有,这里还有” 他们推车上拉的,却赫然是一幅老汉为自己准备的木棺材 看到这一幕的所有红军战士,都一时说不出话来。 为首的红军干部,紧紧握住这些贫穷瘦弱,几千年饱经苦难的老乡们的手,半晌,才说了一句“我们会回来的,我们会回来的。” “我们会回来的。” 一滴眼泪落了地。 眼前的幻像褪去了,仍旧是广场,仍旧是背对着大河的纪念碑。 陈薇捂住了嘴。 纪念碑的底座上,刻着一幕幕的浮雕。 这些浮雕刻画的,却赫然是他们之前所见的,百姓一路相送红军渡河的场景。 而眼前,穿着中山装的老人身后,一位,两位,三位,众多的头戴红星帽,打扮与他们之前幻像里见到的红军战士一模一样的身影浮现了出来。 红军们的虚影身后的大河上,忽然浮现出无数小船。小船上,还有更多的红军在等着。 这一条河,一霎时重重叠影。 它一时是惊涛骇浪的长江,一时是汹涌豪情的黄河。 长江黄河,神州南北,中华东西。 无数的身影抬起头来。 银昌县第二场地震结束后,下了反常的小雪 李文静坐在温暖的室内,做完了手工,咿咿呀呀地举着跑出去,却转了一大圈,也没有找到照顾她的阿姨。 最终,她是在门口看到的阿姨。 阿姨们,姐姐们,正在打扫卫生。可是,她们早上就已经打扫过了。 李文静兴奋地举着自己做的手工跑过去,举给她们看。 其中一位阿姨却擦了一下眼角,夸了几句她。 但是很快,她眼角的眼泪,却早已擦不干了。 李文静迷惑地咿呀,伸手去抹她的眼泪,却怎么也抹不掉。 一位姐姐见了这一幕,猛地冲了出去,手里紧紧攥着的红星的帽子,都掉在了地上,也没有察觉。 打扫完的时候,门口李文静最喜欢的闪闪的牌子,也被阿姨们取了下来,一点一点擦拭干净,搁置起来。 然后,荣叔叔走了进来,他问阿姨们“女同志们,你们这里准备好了吗我们其他人早已准备好了。” 阿姨们有的点点头,有的不说话,有的长叹一声。 长叹的问“会准备好吗新来的,会好好照顾孩子们吗” 荣叔叔说“会的。” 他望着窗外的细雪,说“会的。” 但是,一走出门,他们却全看见,大街上,全是人。各行各业的群众都来了,顶着小雪,呵出热气,站出了一条又一条街。 江南,天洲市,市政府。 文件已经被一排排地放好了。 关上档案室的门,老刘叹了口气,走了出来。 看见书记,他说“这段时间以来的档案,我都重新做了一份。” 书记笑着点点头“那就好。这些实践是证明了可以实行的。经了你们的手之后,就不会消失了。以后执政都可以参考这些了。” 老刘本来是个小人物,但是他此时心潮复杂,半晌,才蠕动着嘴唇,说“谢谢您。” “谢谢你们。” 男儿有泪不轻弹,人到中年的老刘忽然低下头,拭去眼泪,才说“我女儿” 书记说“她的病应该好多了吧别担心,以后,我们被调走以后,他们新调来的同志,跟我们保证,医疗体系不会改回去的。” 老刘却摇摇头,低声道我女儿说,她希望,能送一送你们。” 书记怔了怔,却听老刘低着头说“我们我们,现在,网络传播信息的速度很快的。女儿说,她知道,你们是谁。” 像是下定决定一样,老刘抬起头,红着眼圈“您别瞒我们了。我们知道。我们都知道,你们是谁。” “书记,让我们送送你们吧。” 而重新戴起红星帽的身影们纷纷准备好,走出门的时候,一霎时惊呆了。 天洲市街头,站满了寂静无声的人群,相送号称是“调任”的人们离开。 小雪中,扶老携幼的人民,一路相送戴着红星帽的虚影。 这些身形隐隐透明的,和马大德,荣县长长得一点儿都没有相似之处,戴着红星帽的身影渐渐汇聚到了一起,沉默无言地向前走。 但是,他们当中,却时不时有人回头望着相送的人群。 其中一位女红军望着挤在人群中,痴痴想追着他们跑的李文静,且行且住。 李文静跑了一段路,却被一位年轻女子拉住了。 李文静愣愣地回头,痴痴的头脑中,依稀认出年轻女子是和马叔叔一起,很照顾她的一位“姐姐”。 柯小雨拉住了李文静,轻声道“文静,不要再跟过去了。他们的世界,我们去不了。不要让他们担心。” 她望着那些身影们越走越远,扛着红旗,走向虚幻的河畔浮起的小船时,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红军们骤然一停,因为,他们听到身后的人群里,有歌声轻轻地响了起来,最终,越来越响,似乎在宽慰他们的担忧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越过高山,越过平原,跨过奔腾的黄河长江; 宽广美丽的土地,是我们亲爱的家乡, 英雄的人民站起来了我们团结友爱坚强如钢” 天州市秋雨绵绵中,不知何时,人群中有人吹起口琴,人群渐渐地有人和着调子轻唱起来 歌声星星点点,终汇聚成海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老人望着身后浮现的一位位容貌似曾相识的红军战士,微微一怔。 却听站在老人身边那位红军将领,问“这还是我们的祖国吗” 老人面目肃然,像许诺一般,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红军将领笑了,他望向身后的同志们,说“那么,走罢,同志们。” “我们的长征早已结束。希望你们的长征,能早日成功。” 远处,围在广场外观礼的人群看到这一幕,先是吃惊,随后面面相觑,窃窃私语,似乎证实与恍然明白了什么。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有人低低唱开了,随即,第二个,第三个人陆续跟上。 合唱先是低微的,然后是越来越多人加入了进来。 老人望着人群,也笑了,竟目光坚定地跟着一起唱了起来。 歌声渐渐振云,和着纪念碑后的河水涛声。 “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我们勤劳,我们勇敢,五千年历史光辉灿烂; 我们战胜了一切苦难,才得到今天的解放 我们爱和平,我们爱家乡,谁敢侵犯我们就叫他灭亡” 在歌声中,那纪念碑上金色的五角心,贴在红色的底盘上,却愈发像鲜血中托出的一颗金子般的心。 神州万户歌声起,他们扛着红旗,走向了虚幻河流中的船只,最终,再也不回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7章 第 107 章 秋雨绵绵, 南回路上,一行人为了放松心情, 是坐船沿着京杭大运河回去的。 郝主任远程询问王勇此次的任务经过, 却险些没拿稳手机“你们居然碰到了那位” “这一次的文本是什么”郝主任定了定神, 又问道。 王勇如实地将本次的经历说来,摇头道“这此的核心文本,本体常年暴露在空气中, 在与特殊能量结合前, 损害就十分严重。我们根本无法辨认。只能大概看出,确实是长征相关的文本。” “那座纪念碑下的浮雕, 就是融合点。” 过了很久, 才听郝主任叹道“原来如此。辛苦你们了。这一次, 确实是可以休息了。” “还有一件事, ”他问“小玉在这次行动中, 是否出手了” “没有。”王勇想起之前在广场上,看见红军虚影浮现出的时候,张玉的手动了动, 但是混天绫和乾坤圈没有任何反应,她也只是略感好奇地睁着眼。 郝主任唔了一声“如果有空的话, 我会亲自过来,替她重新测一次特质。不过,最近, 我忙着处理处理一些堆积的公务, 恐怕要延后一段时间。” 王勇道“您职务完全恢复了” 郝主任嗯了一声, 却没有太多的喜气洋洋,只说让他们好好休息,就挂了电话。 王勇挂了电话后,却听陈薇压低声音问“王队,你看小玉” 船行河上,秋日里,天分外高远,水面也分外清澈冷凝,印出两岸相连的红叶,只听得杜鹃声声啼。 张玉坐在船头,看北国红叶,如长长的霞带,飘在河畔。 红绫垂在水中,她望着霞带,也望着水中的红绫沉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薇说“刚才,小玉好像不是很高兴。” 褚星奇道“小妹妹整天脸上都没什么表情,你就知道她情绪低落了” 陈薇白了他一眼“小玉只是情感淡薄了一些,不是没有情绪情感。” 王勇沉吟片刻,走到张玉身边,却直接问道“你在看什么” 小少女说“在看,天。” 河面倒映着天空。 常人眼中,天高云阔,秋日爽朗,她的眸子却静静地映照着空中重又弥散开的漫天灰色。 除却北方的一小点方向之外,全都灰蒙蒙的。 “后悔吗”王勇这样问。 张玉摇摇头说“它是、假的。” 但是,她在之前文本中离去的漫天虚影中,看到了银昌县曾经见过的,照顾文静的阿姨。 “文静。”张玉说“可是,文静,她是真的。” 王勇顿了顿,才知道她想起了李文静。 他神态仍旧冷峻,却温柔了许多“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把她接来。” 张玉抬头看他,他却道“我不介意多一个妹妹。只是,我有任务,不能时时照顾她。” 张玉说“我可以,照顾文静。” 陈薇听见了,忙道“我也可以帮忙照顾那孩子。”见王勇看来,她羞红了脸,像是补充一样轻轻踢了踢褚星奇一脚“我是说,我们都可以帮王队照顾文静。” 褚星奇睁开眼,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王勇点点头,便没有再多说,他向来果决,说到做到,立即转接了一个号码。 号码拨通之后,王勇向其询问被银昌县收养的李文静。 过了一会,他微微一蹙眉“好,我明白了。” 王勇放下电话,对其他人道“李文静被柯小雨收养了。” “马大德等人全部下马入狱,柯小雨与其离婚,成了银昌县新成立的一所残障人福利机构的院长并心理医生,收养了李文静。” “柯小雨,根据银昌县的记录,她之前,就参与了那些人开办的原残障机构,风评很不错,为人可以信赖。银昌县也是目前受那些人影响最深的地方,风气比原来好了很多。” 停了一停,王勇说“而且,李文静,不愿意离开银昌县。” “即使,他们已经离开了,她也不愿意离开银昌县。柯小雨说,李文静似乎以为他们只是远行,一直在等着他们回来。” “可是,他们真的都走了”陈薇喃喃道,“一切都结束了。” 但,痴痴的李文静,却只当他们远行。顽固地要等着那些将她从玄海中伸手拉出的人回返。 陈薇为此感到难过。 张玉攥着的手却微微松了一些,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似乎并不为此难过,反而宽慰陈薇道“文静,会好好的活。” 陈薇愣了一下,却听她道“文静等着,他们回来。会,更加,好好的活。” 文静等着“那些人”回来,反而会更加好好地活。又有好人照顾她,却不会更坏了。 张玉望了一眼那灰蒙蒙的天“我想,回家。” 王勇轻轻地按了按她的肩膀,道“好,回家。” 天高云淡,鸿雁南飞。他想起了天洲市那坐在小船上,望着夕阳吹着口琴的工人 他们是否,也回了自己的家 此后的一个月,事情渐渐平息下来。 后来,几人才听说,原来印度的纳萨尔那边,以及美国的“邪教”,都有中国的文本生物在暗中援助,与其串联。 等中国的文本一平息,世界上仿佛也彻底浪静风平。至少,他们在国内看到的报导,各国的表面上,似乎又回到了原来。 当然,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贸易战还在打,但是日本却彻底倒向中国,他们在电视上,开始频频看到小林美子若有若无地出现。 印度国内的纳萨尔势力听说发展得更加如火如荼,印方叫苦不迭。 至于美国国内,貌似忙于清缴“邪教徒余孽”,一时都没有功夫煽风点火,加上与中国两军对垒,唇枪舌剑,经济上你来我往,还要面对局势发生重大变化的国际环境,一时焦头烂额,连贸易战都有些顾头不顾尾。 但对几人来说,至少特殊安全领域,一片平静。 国家给几人放了长假。 但长假当中,却照旧不能放松。他们除去日常的生活,还定期进行文本世界的理论学习与实战训练。 陶术重回挚爱的实验室,陈薇回了一趟家,褚星奇则照旧赖在王勇和张玉这不走。 张玉则终于回到了学校继续上课。 如此,日子无波无浪,气温渐渐降低,到了初冬。 陈薇从家里提了大包小包去看望队友们,一进张玉家的门,就愣住了。 张玉正在拖地,王勇正在厨房里忙活,而褚星奇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看番,听见开门声,抬起头笑眯眯地向她招呼“啊,小姐姐回来了啊。” “陈薇姐姐”张玉拖地的时候,不明所以地望着陈薇站在门口,那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王勇听到响动,也从厨房里探出身子,他向陈薇点头道“很久不见。” 他手上端着一盘色香味俱全的辣炒鸡丁,腰上还围着围裙。 黑发少女拖地,金发女孩围着围裙做菜,陈薇的视线慢慢移到褚星奇那张肥了一圈,无辜的笑眯眯的脸。 一霎那,她有一种“输了”,而且“彻底输了”的感觉。 她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笑着说“我、回、来、了。” 王勇道“既然这个时候到,稍等一下,可以吃晚饭了。”又向褚星奇道“晚上是你要求的全肉宴。” “阿嚏。”褚星奇欣然地爬起来,却不知怎地觉得似乎被某种死亡射线盯住,打了个喷嚏。 他作为灵异奇幻类技能的掌握者,预感一向很准。 吃晚饭的时候,褚星奇要夹一根白切鸡。 陈薇夹走了。 褚星奇要夹一块东坡肉。 陈薇夹走了。 褚星奇要夹爆炒牛肉。 陈薇连盘端走了。 褚星奇“” 吃完晚饭,王勇和张玉兄妹要洗碗和擦桌子,陈薇拦住了他们,把抹布往褚星奇手里一塞,一指“洗。” 张玉要拖地上的油污的时候,陈薇已经把拖把塞给了褚星奇“拖。” 褚星奇“” 为什么总感觉自己似乎把小姐姐得罪死了 可是这一个月小姐姐都和他没见面,他得罪小姐姐什么了 事情还没完。 王勇坐在桌子边,定第二天的菜单的时候,褚星奇正兴致勃勃地提意见,陈薇一把按住菜单,说“王队,总是吃肉不好。小玉虽然身体生长定了,但她这个年纪,要平衡平衡,多吃一点素的。” 王勇唔了一声,目光转向张玉。 张玉茫茫然地回视她并不挑食。 王勇说“那你想吃什么”他问陈薇。 陈薇说“我就想吃素的。比如青菜、白菜、萝卜、豆腐。” 褚星奇“小妹妹和小姐姐保养皮肤,确实应该多吃素的。王队,我想吃” 话没说完,他的嘴已经被陈薇捂住了,陈薇慢条斯理地说“不,你不想。” “王队,褚星奇没有意见,和我们吃一样的。” 王勇在国事以外的事情上,一向以众人的意见为主。见此,点点头,便写下了第二天的菜谱,全素宴。 褚星奇“” 别的可以对小姐姐一忍再忍,这个不能啊 褚星奇好不容易逃离了陈薇的魔爪,正想开口,却见陈薇不紧不慢地掏出一面小镜子,怼到他脸上“你已经不是圆脸了。” 她举起镜子,给褚星奇照了照他的小脸蛋多出来的双下巴“你不是死宅了。你是死肥宅了。” 死肥宅。 肥宅。 肥。 死肥宅三个字如一道天雷,直直地劈傻了一向笑眯眯的褚星奇。 褚星奇其人,虽然醉心二次元,但比一般女子还要爱美。 他摸着脸喃喃“我,死,肥宅” 王勇唔了一声,说“星奇好像确实胖了一点。” 张玉打量褚星奇片刻,也点了点头。 镜花水月也有节奏地拍了拍,在点头似的。 褚星奇像一只被摁头进了洗澡盆的猫,跳起来三尺高,连乖乖牌的褐色短发都要炸了,震声“我胖不可能” 他那一副炸毛的样子,陈薇暧昧地拉着他的手“来,摸摸。” 拉着他的手,往下,往下摸到了他自己的双下巴和略略突出的肚腩。 陈薇松开手,浮夸地呀了一声“你看,你都有啤酒肚了” 一击绝杀,暴击。 褚星奇大概是被打击得呆了,一时说不出话来,却听陈薇道“王队,我们要帮助他。” “从今天起,给星奇的菜色,尽量少一点吧。” “还有,让他多做家务活,可以增加运动量。” “小玉,你也不可以帮他干活。” 王勇和张玉乖乖地点点头。 褚星奇褚星奇还没有从打击里回过神。 晚饭后,褚星奇终于被赶了出去。 他被赶出去,名义上是跑步减肥,实则是扫地出门。 被赶出门去“跑步减肥”的一刹那,褚星奇看着陈薇那张看似笑眯眯,其实咬牙切齿的脸,一霎那悟了。 嫉妒。嫉妒。 这一定是嫉妒 褚星奇打了个哆嗦,恨恨地一边跑,一边想,手机却叮铃铃响个不停,他接过电话,电话里,是陶术紧张的声音“星奇,你和王队在一起吗王队呢我打不通王队的电话” 褚星奇回身望了一眼“王队刚刚做饭的时候把手机静音了,怎么了” “我给王队发了一张图片你们快点去看” 陶术的声音在颤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8章 第 108 章 俄罗斯的十一月, 早已白雪纷飞。 一个上午。 学校的下课铃还没有响,走廊里忽然吵吵闹闹。 一队人冲进了教室。 “都不许动”他们荷枪实弹,每人手里都拿着枪, 处于青年, 体健壮,面目凶狠, 举止粗暴。 教室里立刻骚乱, 想从后门溜走的一个男生挨了重重一拳, 立刻倒地, 脑袋上被顶了黑洞洞的枪口。 学生们面露惊惶,窃窃私语“密探”“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为首的便衣警察, 狠毒的目光一扫而过“我们接到了举报,这里有一个叛乱分子。” 学生们微微骚动起来。 便衣警察们就一涌而入, 他们举着一张照片,揪住女学生,一个一个比对过去。 但比对完之后, 没有一个女学生, 与照片上步履匆匆的年轻女子长相吻合。 为首的便衣警察见此, 又立刻换了一副和气的嘴脸说“打扰同学们了。如果同学们碰到叛乱分子,一定要记得举报。,相信大家也不希望安定的社会, 被一些自私自利的暴徒破坏。只要大家线索, 不论真假, 就有三万卢布的奖金。” 三万卢布这个词汇, 让学生们窃窃私语起来。 便衣警察见此面露满意,微微沉下语气道“藏匿叛乱分子,则一起入狱。大家前途无量,犯不着为一些暴徒损坏前程。” 他们将课堂破坏得一干二净,给学生们每人手里塞了一张照片,留下一地被踢到的椅子,还有散乱的课本,才从知识的殿堂退了出去。 老教授一直站在台上,平和地望着这一幕,到此时,对人心惶惶的学生说“同学们,把书本拾起来。” 她说“还没有下课呢。” 但经历过这样的一幕,基本上没有人还有心思在课堂了。 讲台底下乱糟糟地,总是响着议论“叛乱分子”、“三万卢布”的声音。 老教授不紧不慢,仍旧讲完了这一堂课。 下课的时候,她收拾好教案,步履蹒跚地往外走去。 外面地上积着雪,学校里一片乌烟瘴气,这些警察,一间一间教室地搜过去。时不时有年轻学生因为慌乱或者不恰当的举动被当做可疑而被押了起来。 也有一些人目含热切地与警察攀谈起来。 校门口停着便衣警察的面包车,有贫寒的青年学生,被拖上车,仍然在喊“共产主义万岁”,他挣扎得过于激烈,下一刻,砰地一声,血落在雪地里,刺目。 老教授仍旧夹着教案,慢慢地在雪中,走回学校附近的老教师公寓。 街上的气氛是这样肃静,除了街头冻死的流浪汉外,再也看不见人。只是路灯上,偶尔荡着几具尸骸,头脑开花的,被一个枪子打开了,身上则惨不忍睹,似乎生前遭受过虐待。 这些尸骸有老有少,有女子,也有男子。 到公寓下的时候。老教授的大毛巾上落满了雪,露在帽子外的银发也宛如结霜。 她慢慢上楼的时候,一位邻居愁云惨淡地下楼去,勉强和她打了一个招呼。 老教授问“这样的雪天,怎么出门呐” “我儿子那个不争气的东西。”邻居说“他唉,他为了三万卢布,把另一个孩子我去给那孩子的家人送点生活费用。” 他也是一位退休的教师,一直心地善良,说到这里,一时痛心疾首“我教了一辈子书,怎么教出这样的青年这样的青年一代” 他的儿子加入了密探,把另一个孩子送进了监狱。 “嘘”老教授摇了摇头,安慰他“教育,不单是学校的教育。” 但是,老教授上楼的时候,却听到楼下传来争执声,邻居喘着气,和闻讯赶来阻止他的儿子吵了起来。 “爸爸,那是个叛乱分子我好不容易进了队,你要是和叛乱分子扯上关系,我的工作就丢了,我也得进监狱谁来给你们养老” “不、不用你咳咳” “就你那点可怜的退休工资” 打开门,进门,合上。那争执声就被关在了门外,只是年纪太大的门板,不能很好地挡住声音,隐约地还有几声传来。 “做人” “政府厚待” 老伴今天的精神头不错,正坐了起来,在床上看报纸,屋子里的暖气不足,他时不时咳嗽。见她回来了,连忙要扶着床沿下来,要帮她脱下帽子和大衣。 老教授阻止了他,说“我自己来。” 老教授放下教案和大衣,又搓了搓手脚,却端来一个火盆,点起火,将抽屉里的文件一份份,丢到火盆里。 火盆里的烟气,文件在火里化作焦黑。 老伴愣了愣,却听她微微笑着问“我们结婚多少年啦先生。” “快五十年了,女士。” “先生,你还爱我吗” “我还爱你。” “先生,你为什么爱我呢”她说“我青年时候,给祖国开飞机,把你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研究所,你却从没有抱怨过一次。” 老伴说“我为什么不爱你呢他们说爱情是陪伴,但是电视里,天空上,你在空中坐着我为祖国研发的飞机,对着红旗和人民招手。而我则站在红旗旁为你鼓掌,这难道不也是我与你的相伴吗” “那么,先生,剩下的时光,你愿意继续陪伴我吗” 老头意识到了什么,他一句话也没有问,只是握住了妻子的手“有红旗和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爱情所在。” 密探与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老夫妻两个好以整暇地,早已烧完了所有文件。 便衣警察喝道“这是赤匪里的重要人物,看好他们两个,别叫他们像之前那个赤匪一样自杀了” 如狼似虎的一群密探警察,就冲了进来,开始在夫妻二人简陋的房间里翻箱倒柜,不知道在翻找些什么,但他们一无所得。 大腹便便的密探举着那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飞行员,戴着红星帽,背景是从校园里匆匆往外赶。 这张照片是彩色的,明显是最近才被抓拍到的。 他冷笑道“维卡教授您年轻时候的英姿,真是叫人过目难忘只可惜,您还是被您的学校与学生举报了。” 而密探手里的另一张照片,大约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很是陈旧泛黄,是几十年前拍摄的,一张在苏维埃国庆日进行飞行表演的女飞行员的照片,虽然看起来有些模糊,但却能看出,两张照片分明是同一个人。 “谁能料得到呢您以前给心爱的学生讲过的,苏维埃的往事,反而成了您暴露的罪证。” 他们就去推搡老夫妻两个,夫妻俩一直一言不发,保持着惯常的优雅风度。到此时,维卡教授才说了一句“不要啰嗦。我们自己走。” 她搀扶起丈夫,两人站了起来,一如过去一般,互相搀扶着走下了楼。 他们经过公寓前,所有邻居的门窗都打开了,他们从窗户里看着维卡夫妻在雪地里,被押上了警车。 那位善良的老教师急得直叫儿子去打听,不停念叨着他们都是好人,叫儿子帮忙疏通一下。 儿子被他烦得不行,又想起维卡教授夫妻从小对他都很和蔼。他们没有子女,逢年过节,每次他的生日,他们明明生活拮据,却仍会送上礼物。 想到这里,他不由动了一点儿恻隐之心,隐晦地向其他队里的人打听,回来告诉老父亲 “您别操心了,他们两个没法疏通,是叛乱分子里的重要人物。”顿了顿,儿子带着一点不敢置信地说说“听说维卡教授,之前忽然变年轻了,是那群人里的,和我们的政府作对。她在那群人走后,还与秘密成立的地下叛乱分子有联系。” 儿子最后给老教师托来的消息是,在法庭之上,维卡教授夫妇被指控叛国,但是维卡教授说了一句“如果,这是我们的国。”拒不认罪。 此后,就再没有夫妇二人的消息了。 没多久,老教师从报纸上看到了一则消息“叛乱分子xx分部重要头目归案隐藏身份竟是大学教授” 报纸上说,他们死不悔改,被押送的时候,还手拉手唱着牢不可破的联盟这是苏联的国歌。 他的眼圈一霎时红了,却听一旁的儿子兴奋地说“爸爸,我今天又抓了三个叛乱分子,你不是一直想要一直新的钢笔吗我领了奖金就给你买。还有,我们可以买牛肉吃” “滚出去。”老教师说。 儿子愕然,却被老教师用手再次指着“滚出去。” 他一下子涨红了脸,登地一下站起来“政府现在因为我,而给你涨了退休工资,爸爸如果你和他们一样做一些不恰当的事,我我” “滚出去。” 儿子愤恨地啪一声,将门甩得震天响。 老教师却卷起那张印着照片的报纸,记下枪毙的地点,缓缓站起来,开始收拾行装。 他要去送几十年的老朋友,最后一程。 白雪茫茫,血痕长长。 这是一批街上运输犯人的车辆,露天,装栅栏。 他们蓬头垢面,形容狼狈,有老人,有女子。也有几个青年。 街边有一些躲躲闪闪的视线,围看着这些特殊的犯人。 这段时间以来,俄罗斯街头,早已抓捕了相当一批“叛乱分子”,但是像这批犯人在叛乱分子中,也算得是高层。 他们将被运往红场,就在红场前枪决。 这是之前“那群人”审判有钱的几个大人物的地方。 红场前,全副武装的士兵已经严阵以待。 犯人们终于押到了。 围看者也多了起来。 其中有不少扛着摄像机的人。他们是被政府特邀来的。这一幕,将被转给整个俄罗斯,以震慑叛乱分子。 克里姆林宫中,总统正悠闲地喝茶,听着一旁的一位企业家代表也是他的一位亲戚的喋喋不休的抱怨。 他不时地宽慰这位亲戚说“是的,是的。一切都会回到正轨的。” 但这位代表,不仅抱怨着他们被该死的赤色匪徒抢劫了一遍,现在又开始抱怨总统和政府却还要抢他们一遍。 “总统先生,这是抢劫我们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却要被分给那些好吃懒做的穷人。贵财政索要的钱,是否太多了” 总统放下茶饮,说“我们财政拨出去的钱太多不多的,先生。没有这笔钱,没有便宜的暖气,糊口的黑面包,没有奖励,那么,先生,人民只会高呼叛乱分子万岁,怎么会帮我们检举抓捕那些犯人” 见“企业家”代表一直沉着脸,总统说“好了,先生。我保证,只有这段时间” 他话没说完,身边的秘书走近了一步,低语几句。 总统道“抱歉,请您稍等。” 随后,他跟着秘书到了一旁,进了内室,接了那个来自亚洲的邻国的通话。 而红场之上的记者们等了很久,雪下得更大了,摄影机上都积雪了,也没有等到枪决开始的指令。 他们议论纷纷“这是怎么了难道政府改主意了” 过了一会,一位政府的发言人却出来告诉他们“枪决继续。” 秘书等了一会,只见总统黑着脸出来了,向前趋步道“总统,我已经按您的吩咐,枪决继续。” 总统点点头,说“先把那位代表先生也请进来。再去把我的老伙计们都叫来吧,我要开一个会。” 克里姆林宫中,总统环顾一圈他的老伙计,缓缓道“我们的邻居,我们亚洲最大的邻居,再次向我们发来建议。” “他们仍旧建议,我们不应该再这样大肆逮捕叛乱分子。” “大家意下如何” “既然只是建议,我们就应该按照我们的想法。”总理嗤之以鼻“国内的叛乱分子不清除,难道等着他们再来一次重返克林姆林宫” 总统顿了顿,却道“可是,我们的东方盟友几次三番建议,也是这么说的。 他们问我们这样下去,如果有一天,此前的文本再次回来,诸位当怎么办” “简直是梦话等他们回来再说吧”企业家代表愤恨道“他们中国人懂什么赤匪抢劫了我们的财富,杀害了我们的亲人,难道我们还要容忍他们的余孽” 其余人等也都点点头,表示赞同。于是,总统也点头道“说的是。” 红场之上。 老教师远远听到一阵断断续续,连起来的歌声。 有人在唱牢不可破的联盟 “在不朽的共产主义理想当中, 我们看到祖国的美好未来” 老教师从人群中喘着气挤到了前面,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老朋友们,却只来得及听到一声“开枪” 砰。歌声戛然而止,鲜血洒出,溅在白雪之上。 他们纷纷倒地,一动不动了。 雪越下越大。 士兵们拖起这些尸首,要将他们和他们的“同志”一样,悬挂起来示众。 正此时,他们忽然听到了一阵幽微的歌声,似乎是整齐地,有一大群人合唱。 幽微缥缈的歌声越来越近,似乎在和唱此前中断的牢不可破的联盟 “在不朽的共产主义理想当中 向着祖国光荣的红色旗帜, 我们将永远保持无私的忠诚” 一样哀哀白色中,如溅在雪上的血那样的夺目,远远地,一点艳色。 有人惊呼“红旗,是红旗” 风狂雪骤,红旗飘飘。红旗之后,有无数的头戴红星的身影,由远到近,渐渐行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9章 第 109 章 老教师却没有看到任何异象。 他看到那些残酷的士兵,将他那几十年认识的好邻居, 那从来待人和善的夫妻俩的遗骸, 拖在地上, 一路拖着走。 雪地里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他想跟上去, 却被人死死拽住了,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是悄然跟了上来, 拉住他不放“别去爸, 那些是被处决的犯人政府叫我们盯着每一个人试图为他们收尸的可疑分子,我不想改天在我同事手上见到你。” 老教师挣脱不得, 眼睁睁地看着那两具尸骨, 被拖得远了, “小安东,你几岁了还是跟着父亲的小孩子”一个密探走过来, 把手搭在老教师的儿子安东的身上, 笑着说“走, 今天时候还早,我们再去弄点卢布。” 密探们嘴里说的“卢布”,通常指那些“叛乱分子”或者是被随意地诬陷为“叛乱分子”的人。 他龇牙对着老教师假装和善地笑了一下, 像一条危险的野狗“叫小安东拿了卢布, 回来给您买酒吃。” “呸”老教师向他的儿子和儿子的“朋友”唾骂了一声,涨红了脸, 用力挣脱开儿子的手, 在密探变脸的时候, 跌跌撞撞地走了。 “不识相的老东西”密探骂了一句,搂着安东说“走,我们去买瓶酒,再去摸卢布。你爸爸真是老了,糊涂。” 安东回身望了一眼湮没在风雪中的父亲的背影,也忙讪笑着附和密探。 两个勾肩搭背走向酒馆,老教师则独自迎着风雪,在街道上慢慢地家去。 他一边走,一边还悲痛地想着自己的两位好邻居,好朋友,想着那两道血痕。一边想,怎么会这样呢 路过那些路灯下摇曳的尸骸,望着其中一具,年岁极小的女尸,比他教过的最小的学生的女儿,年纪还小一些。 曾经一辈子只知道埋头教书,为人纯善,双耳不闻窗外事的他,到了老,才想着我们的祖国,怎么会是这样子的呢 她们这样的年纪,却又有怎么样的罪过,要沦为“叛乱分子” 风雪之中,天昏得格外快,老教师昏头昏脑,摸索着回家,却迎面撞上了一个人,跌坐在雪里,眼镜撞掉了。 那个人哎呀了一声,立刻伸手去扶他。 老教师被他搀扶着爬起来,却眼前一片模糊,只能大概地愕然地望见,路灯附近,已被解下了一具尸首。 解下尸首的人,和眼前扶起他的人,大约是一道的,面容在视线中模糊不清,唯有帽上的红星闪耀。 铁灰似的阴云,生锈的路灯,刺骨冰冷的雪风,随风晃来晃去的尸体。 “妈的,冷死了”一个士兵先是打嗝哆嗦,然后醉醺醺地抱怨“要不是加了薪资,谁要干这种活又脏又累,加的这点嘿嘿,也只够多买瓶酒” 他们把新死的犯人拖了过来,随意地堆在一边,沿着路边的路灯,一具一具费劲地悬挂上去。 其中一个士兵正拖着一具老太婆的死尸,却突然浑身一激灵,一动也不敢动了。 比雪还要寒冷的金属接触了他的头皮,顶在他的脑门上,那是他们熟悉的枪口。 正这时,他们抬起头,才发现,周围不知何时起了白雾。风狂雪骤,却吹不散半点雾气。 雾中,有一条铁路。 铁路的开头从茫茫白雾深处来,去处也向茫茫白雾处去,带着虚幻的透明。唯有中间一段铁路,停着列车的,正停在今日之俄罗斯。 沿着铁路,刮着凛冽雪风,如火焰一般的的旗帜,飒飒扬起。 从停着的这截列车上,不断地跳下人来。很快,雾中绰绰站满了人。 有的有实体,站在那,冷冷地望着他们。 有的,只是一道被雪描边出来的虚影。 但无一例外,他们都和之前全国人做的奇怪的“梦”里,那些自称是布尔什维克的红军的人,打扮得一模一样。 可是可是,他们不是走了吗 酒一下子就醒了。 几个士兵双腿战战,立刻被一位实体的,从雾中走出的红军战士擒住。 战士回首向另一位没有实体的虚影点点头。 那虚影便走上前,俯身而下,贴在了士兵身上。 下一刻,士兵们打了哆嗦,酒气从全身的毛孔蒸发,他们的神态,看起来与之前大不一样了,坚毅许多。 其中一个红军将领向这些“士兵”点点头,“士兵”敬了一礼,便拿起手中的钥匙,引着那些虚影,一道往士兵们就近驻扎的营地去了。 其他人,将悬在路灯下的一具具遗体解下,轻手轻脚地放在担架上,一位战士伸出手,轻轻地合上了其中一位少女死死瞪着,不愿合上的眼睛。 他的眼泪掉在了少女早已冰冷的脸颊上“再会了,妹妹。” “我们回来了。” 白雾泛起,渐渐笼住了少女的身躯。 噔噔噔。 白雾里,响起欢快的脚步声,一位垂着两根辫子,唱着“喀秋莎”的年轻女战士,从迷蒙白雾里蹦蹦跳跳钻出来,笑着对他说“同志,你好” 战士含泪与她握手“你好,娜塔莎同志。” 茫茫的白雾中的列车,陆陆续续走下了一位位新红军,其中还拉着手,走出了一对青年夫妻。 夫妻俩,丈夫架着一副眼镜,瘦高而温文,看起来像一位知识分子。妻子则戴着护目镜,英姿飒爽,胸前别着苏维埃战斗英雄的徽章。 他俩手牵手,向其他红军行了一个军礼。 白雾越来越浓。从列车中下来的红军越来越多,几乎是源源不断。 为首的几位红军将领,一位留着大胡子,容貌坚毅的男子道“前进” 白雾弥散,趁着天黑下去,风雪茫茫,黄昏转为夜色,红军无声无息地涌向莫斯科。 晦暗的室内,正在酣眠的企业家代表,是被一双粗糙冰冷的手一把拽下床的。 他两手边的赤身的女子早已吓醒了,被来人披上了衣服,缩在床脚发抖。 他则被从床上拖下来,果着身子,狼狈地在地毯上滚了一圈,被人死死地压住。 惊恐地仰头,却被一张薄纸逼到眼前,耳边一声冰冷冷的“你被逮捕了。” 室内没有开灯,只能隐约看到两个穿着某种制服的身影,扛着抢站在他跟前。 “警察”企业家代表挣扎着吼道“你们完了我要叫总理,不,叫总统把你们和你们的上司全都革职” 一边粗鲁地吼着作为掩饰,他一边悄然用脚去勾藏在床底的枪。 啪。他的脚被踩住了,室内又进了几个人,搜出了他床下的枪支。 灯被打开了,光明大亮,他的眼睛受了刺激,流着泪,还没有看清眼前人,却听拿着那张薄纸的“警察”说“可惜,总统先生在牢里等着您,革不了我们的职啦。” 政变他想,不要紧。我有钱。有钱总是多几条命。换一条狗在台上,无非也是多给点钱。 他们总是需要我们的。 只是分给那些贪婪的狗多少钱的问题而已。 慢慢地,他的眼睛适应了亮光,他刚想开口,目光一刹那凝固了 眼前的“警察”,穿着苏维埃时候的军装,帽绣红星。 那张薄纸上写的,写着逮捕“对人民犯下极大罪行者”,署名是人民委员会。 赤匪他想大喊,但是却想到那一声“总统先生在牢里等着您”,一下子瘫了。 他永远记得在外国时,听到国内的亲戚那些比他更有钱有势的亲戚和老伙计,被押上刑台,宣布产业全部充公,并对他们的犯罪行为进行审判时的场面。 台下欢声如云,那些可恶的暴民那些竟然大叫着早已下了地狱深处的不民主的苏维埃的称呼。 这些自称是布尔什维克的赤匪说“我们不需要问你们要钱,我们需要的是没有你们。” 在这一霎,他后悔莫及地想起,他们无视了无数次的,来自东方邻国的建议。 他想,完了,全完了。 在红旗重新飘扬在莫斯科上空时,路灯上换了一批人吊着。 这些是昔日赫赫扬扬的密探,是掌控着俄罗斯半壁财富,哄抬医疗、教育、生活物品,乃至于最基本食品价格的寡头,是抓捕“叛乱分子”,趁机勒索其家人的流氓。 红军重返莫斯科后,就开始全国性地进行肃清,清理血债累累的密探、以及下令镇压人民的政治犯。 但当“人民委员会”站在台上宣布,土地重归农民,再次建立集体农场,曾经昂贵的私立医院,再次向公众开放。食品与暖气再次恢复时,种种的好消息,人们却没有欢呼。 一位老妇人紧紧拉住一位红军的手,她拉得那么紧,几乎不愿意放开 “你们回来了。你们为我们重新开放了生活,可是,如果这一次,你们再次离去了,我们却怎么办” 各行各业的人齐聚。 台下一位忧心忡忡的青年问“我在雾中,看到了列车。你们是否还会离去” “在你们离开后,我们没有了面包,没有了御寒的衣物,没有了药品,没有了便宜的暖气,土地再次被霸占。他们肆意捕杀我们。” 红军却温柔地宽慰他们,说“亲爱的人民,如果我们再次离去,他们再不敢这样对待你们。” 青年问“为什么呢” 为首的,面容坚毅,钢铁一般的男子听到了,回答他 “即使这一次,我们仍要离去,但他们将必须为你们修路,为你们良好便宜的医院,为你们面包与暖气,为你们减免学费,为你们留下耕种的土地。” 青年愣了一下“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做这些他们变相杀人如麻,难道会开此好心” 这位红军干部望着路灯上吊着的,那些曾经大肆捕杀正直者的权贵,冷声道“他们从来不是好人。” “但是,亲爱的人民,这一次,他们必将以生命的代价记得 我们就是你们。 有多少饥寒交加的你们,就将有多少举起红旗的我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0章 第 110 章 下午,五点半。 “走不”黄玲玲甩了甩打字工作得疲惫的手, 从办公桌旁的小抽屉里, 摸出一面小镜子, 照了照自己的满面倦容, 在一个名叫“小春纪念群”的匿名微信群里,问一边的同事吴姐。 吴姐看了看对面的小杨。 三人心照不宣地微微一笑。 匿名群里的群主说话了“还有五分钟才满五点半。大家准备。” 一连串的“ 1”、“ 1”。 度日如年地熬了五分钟,把东西全都装好。吴姐一看手机, 立刻站了起来, 其他两人会意,也离开了位置, 走出门的时候, 不少同事也陆陆续续走出来了。 他们默契地相视一笑, 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公司。 宋老板在办公室宽大的沙发椅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醒了。 他系好领带, 摁了摁脸上睡出来的印子, 准备装模作样出去, 给还在加班的员工们,展现一番“老板比你们还勤奋,你们有什么资格不努力”。但开门一看, 却只见整个公司灯光黯淡, 人都走光了。 他心里愣了愣,才想起了什么, 眉一下子阴沉了下来“他妈的。别给我抓到发起者” 自从那个女的, 那个叫王小春的女的死了没多久, 这群员工简直就变了。 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起的头,所有员工都变懒了,公司的风气彻底被带坏了 每天不是坐在位置上聊天,就是在工作时间偷懒,工作干完就走,到点就拍拍屁股走人, 甚至没干完的,只要不是他逼着,也敢撂到第二天 枉费了公司在晚上九点的免费茶水、免费点心。枉费他给他们发工资养活他们。 他们就这样敷衍他。 三十出头的宋老板又是恼火,又是感慨一点奋斗精神都没有,我白手起家,现在已经开了一家公司了,这群人啊,年纪一大把了,活该天天拿着几千工资。 但是,他又对此感到十分棘手。 总不能把整个公司的员工大部分都开除了。重新招人也是需要培养时间的。 公司的业务只要停下,就是巨大的损失。 因不满的心情,他驾车回到家的时候,都阴着一张脸。 妻子正送孩子上幼儿补习班,他老爹难得在家叼着烟,佣人张妈在一边端菜。 “怎么了这是”母亲美容回来,正坐着翻一本时尚杂志,温柔地问他。 温馨的灯光,喷香的饭菜,让心情阴沉的宋老板又稍稍振作。 宋老板踌躇片刻,还是向经验丰富的父亲求援,讲述了自己最近遇到的难题。 老爹说“哟,这就遇到难题了我给你的三百万本金,可别收不回来了。” 调侃归调侃,老谋深算的父亲还是向他了一个对策“明天开始,你可以招新员工了。” “记住,人不需要招多。一个就够,但是,必须精挑细选” 吴姐吴月美拖着劳累了一天的身体下了班,比以前确实要好多了,她望了望手表,想,五点半就到家,她可以不用请假被扣钱,就能去接瑶瑶了。 家里,丈夫肯定还没有回来,他是程序员,加班只比以前的她多,不会比她少。 公婆没有一起住,家里空间太小,公婆一起住的话,实在太挤了。而想麻烦她们接送孩子,但是,公婆家又离瑶瑶的学校太远。 以前她不能亲自接送瑶瑶的时候,他们老夫妻俩,要么委屈地磕磕巴巴和他们三口人挤在公寓房里,要么千里迢迢累得直喘气地去接瑶瑶。 现在,他们老两口也可以松快松快了。 她戴好头盔,骑着电瓶车去接读小学的女儿瑶瑶,结束放心班回家。 一边骑,一边松了口气,心里对给学校付钱,让女儿参加放心班的这笔花费,也满意许多了。 只是,她有时候也想我们以前读书的时候,都是直接五点半或者六点才放学的,哪里还用多付一笔负担参加放心班,免得四点钟就下班的孩子等太久乱跑出事 算了。总归这笔钱给学校,比给辅导班强,而且学校老师也比辅导班的老师便宜。 到瑶瑶学校的时候,门口拥堵一片,排队在电话亭打电话的小学生,还有在门口踮起脚张望的家长,人挤人的,连小巧的电瓶车都几乎寸步难行。 女儿瑶瑶早就在门卫室等了,吴月美一边擦汗,一边从家中堆里挤过一群一群白发苍苍的大妈大爷,想“如果公司可以再早五分钟只要早五分钟” 可惜,再早就超过了公司的下班时间,肯定要被扣工资。 但是,大家既然已经联合起来了,如果大家能再联合起来而且,工资也有点太低了三、四千一个月,平时养家糊口,实在不够。 吴月美这样想,稍稍出了神,被瑶瑶使劲拽了袖子“妈妈,快走呀。”她才回过神,低头对女儿笑了笑“妈妈最近来得很早了哦。” 瑶瑶立刻笑了起来,看着女儿的笑脸,吴月美却一霎时不知怎地,想起了小春。 小春是个好人,有时候,她调休的时候,顺路会帮她接瑶瑶,路上,她会给瑶瑶买吃的。 可惜,小春 吴月美没有再想,拉了女儿的手,趁人流没有更拥堵的时候,连忙上了电瓶车,往家里驶去。 当晚,丈夫没有回来。他大概又熬夜加班了。她提议了很多次了,但是,她想,她应该再对他提一次了。他最近频频脱发,心绞痛,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次日,她起了一大早,连气都来不及喘几口,先把女儿拉起来,拉着她洗漱,匆匆送去学校。 等胡乱吃了一两个包子,急匆匆擦干手上的油,就赶往公司,踩着点再次有惊无险地上了工位。 她刚刚开始工作,年轻的老板就走下来,难得对吴月美和颜悦色她立刻警惕了起来,她知道,他想开除因接送女儿而迟到过多次的她很久了即使她是公司成立就在了的元老级员工。 老板温和地说“月美啊,我打算新招一个员工。” 因公司事务繁忙,不得不兼职人事的吴月美愣了一下,若无其事地笑道“您说,我这就去发布招聘信息。” “等等。”老板说“你公婆搬走后,你照顾女儿就很辛苦了,最近人事的活,我来看吧。到时候,人进来了,你给登记下,注册社保。” 吴月美点点头 新招进来的实习期的员工,是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看起来很阳光热情的小姑娘,叫做石明。 石明什么都抢着做,本职工作做得认真,各种各样查漏补缺的杂活也抢着干,端茶送水更不在话下,仿佛一刻也闲不下来。 “明明。”吴月美看到自己桌边被石明不知道怎地放了一杯茶水,温声叫了一声小姑娘。 “唉,吴姐,有什么工作吗”石明睁着大眼睛,可爱地凑了过来。 “明明,你休息一会吧。”吴月美这样说。 “我不累啊。”石明说。 黄玲玲接了个眼色,也说“明明,boss也给你派的活就够多了,你还额外做了这么多活,怎么会不累” 石明很感动地拍拍胸脯,元气十足地说“这些都是学习我刚来,什么都要学习,这些都是学习没关系的。” 吴月美凝视着她,正想开口老板在二楼喊人,把石明喊走了。 这一天,照例到了五点半,所有员工都心照不宣地在群里刷起了五点半 1 1,唯有新加入的一位成员打了个笑脸说“哈哈,大家先走吧。” 群里一霎时冷了下去。吴月美收拾完东西,绕到另一边的工位一看石明果然还在。她正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工作。 “明明,你不走吗” 石明愣了一下,说“没关系啦,我家就在附近,我再工作一会。” 吴月美顿了顿,想说些什么,但是老板已经下来了,一张笑脸对着石明“小姑娘还在加班啊真有我毕业时候的那股奋斗精神。” 石明羞涩地点点头。 老板又夸奖了几句,他没有提到其他正准备拎包走的员工。但是有一两个员工的脚步慢了下来,面面相觑。 吴月美眉毛一拧,装作无意的样子,走过去,顺路将几个人轻轻一撞,他们回过神来,略带迟疑地和其他人一起走了。 第二天,上班前的例会,老板额外表扬了石明,说她虽然才进公司,还在实习,但很讲奉献,有积极向上的精神。 石明带着一些羞涩,像打了鸡血一样,但觉得自己仿佛融入了公司,做了贡献,就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 老板眼神如刀一般扫过其他员工,其他员工沉默。 当天下班时间,陆陆续续有两位员工留了下来加班。 第三天,第四天。留下来加班的人越来越多。 匿名的“纪念小春群里”,回复群主“ 1”的人开始一个、两个地少了。 一周之后,基本没人说话了。 所有员工在公司待得,也越来越晚。没人敢比石明先走。 而石明,一看所有人都不走,就更加想表现自己,越发地加班得晚。 很快,下班时间默默地仿佛自动恢复,又到了原来的九点,乃至于更晚。 老板殷勤地给员工们端茶送水,然后表示陪大家一起加班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他无非是在办公室那张床椅上补眠。 石明眼角下很快挂了黑眼圈但是,她毕竟年轻,又住得近。公司里大把回家路上要花起码一小时的,其他人比她更累。 这一天,终于有人爆发了。 爆发的缘由是这天的工作会议上,看着所有沉默的人,老板说“大家最近辛苦了。我这有个好消息,我想最近市场好转,大家的工资,也应该提了一提了。” 这倒的确是个好消息。所有人神色一动的同时,却听老板问“大家对想要的工资有什么看法吗” 其他人面面相觑,石明却立刻说“我倒是觉得,工资太高啦。”她认真地说“我才实习,就有三千工资,听说以前的实习生才一千五工资。可是我干的活又配不上,而且在这里工作,能学到太多东西,还有免费的茶水点心。” 她还认真地分析了一番最近的市场,论证了“其实最近的市场的上扬并不代表着行业平均工资的上涨”。 老板愣了一愣,立刻高声表扬了石明的奉献精神“大家的意见呢没关系,民主讨论啊。” 没人说话了。 没有一个人敢在这时候提出想要涨幅的工资额数。大家都是职场人,清楚地看到了老板那压抑不住的微笑。这个时候,谁敢开口,谁就要倒霉,被记小黑本是一定的。 于是,这一次的涨工资的讨论,以老板兴高采烈地感动于众人与公司同舟共济的精神,而结束了。 当然,感动于精神,是不涨工资的。 大部分人在心里恨毒了石明。 但是石明只是顶着黑眼圈懵懂而高兴地听着表扬。 微信群里,有知道群主身份的人,立刻给“纪念小春群”的群主,私发了一条信息,建议踢走石明,或者私下对付她,把她排挤走。 群主没有说话。 这天晚上十点,其他人都走了,石明又是最后一个,这么长期熬到这么晚,再年轻的身体也扛不住了,石明不住地打着哈欠收拾东西。 吴月美拖着疲惫至极的身子,在冬天的冷风里等着石明收拾完东西出来,趁等的时候,仔仔细细地把这条建议看了一遍。 但是,她不打算这么做。挤走了石明,还会有下一个石明。因为真正希望这么做的,是老板。 她打算先和最近也开始感觉到很累的石明谈谈。 谈谈小春的死。 自从有了瑶瑶后,她对年轻的女孩子,总有一点儿教育的耐性。 外面的风很冷,昏黄的路灯下,拉长了单薄的影子。 远处的茫茫夜色,似乎更朦胧了一些。有什么东西从地底喷涌而出似的。 吴月美垂头看着那影子,想着被奶奶接回家的瑶瑶,是不是老老实实写完作业睡觉了,又想着是否将慰问的东西,寄去小春家里了呢 碰。公司的光亮熄了,门被轻轻合上了。眼前只剩了昏黄的路灯。 “呀。吴姐,你在等我吗”一个惊讶的声音。 吴月美抬起头“明明,我想和你谈谈” 她忽然说不出话来。 手在眼前晃动。 “吴姐,吴姐你要和我说什么” 吴月美向后猛地倒退几步,险些跌倒。 石明睁大泛着困意的眼,吃惊道“你怎么了” 吴月美再定睛看去,却只见石明脚下,那数不清的交叠在一起的影子,仿佛是自己的幻觉。 她确实,是只有一道影子。 “有一些事,明明,我想我应该和你谈一谈。”定定神,吴月美走到石明身畔,低声与其说起了话。 她没有看到的是,她的影子,投在地上,也一霎晃出了无数条,仿佛不止一个人重合。然后,晃荡一下,重归一条。 与石明的影子的异状,一模一样。 只不过,石明的影子晃出的黑影,有的瘦小,长辫子盘起,插着筷子似的;有的瘦弱,做咳嗽状,有的是一位提着篮子的妇女剪影。 而她的影子,有的身披枷锁,有的仰天狂呼,有的举着一盏油灯往地下砸。 “快看图片。”陶术的声音在电话里几乎是颤抖的。 “我现在在参加日本某场国际学术会议的夜间场。这是一位博士生导师和他的学徒。” 图片上是一个正在坛上高谈阔论的男子,他旁边还站着一个作为助手的女学生。师徒二人都一脸倨傲。 “这图片怎么了”陈薇凑过来看,不明所以。 褚星奇则摸着下巴说“哇哦,这对师徒看起来莫名地叫人讨厌呢。” “这对师徒确实叫人讨厌。他们是国家培养出来的,但一心鼓吹美国的技术,吹嘘美国连空气都是香甜的,反对我国独立自主地研发芯片相关的技术。”陶术说“你们看他们的影子这是我抓拍到的” 影子 几人的目光移向图片里,聚光灯下,地上不甚明显的影子。 那影子陈薇揉了揉眼,定睛再看了一遍两个人的影子竟然都仿佛有数个影子交叠。 而且,交叠得一模一样,都是一些穿长衫的,或者一些只看黑色剪影,就看起来像是某些民国知识分子的叠影。 陶术的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了“你们再看,他们的脸像谁” 生怕众人看不明白,他一口气发了七八张附带介绍的图片,图片上的全是一些近代、现代、某些十分有名的人物。 有梁秋石,有胡某,有还有当代的,如郎x平一流。 别说,用陶术后面发来的图片一比对,这对一脸倨傲的师徒两个的面容,还真是与图片上的这些“大师”有各种各样的相似之处。仿佛这些“大师”的面容交叠在他们脸上。 “越看越像”褚星奇道“或许是那股气质相似” “不”陶术又发了一张图“我认识这学术界的师生两人。这是他们一个月前出席某次会议的新闻图片。” “咦”仅仅一个月前的照片,他们两个人的面容,一样倨傲的嘴脸,却看起来尚且与列代的“大师”们并没有什么相似。 “王队我现在不在国内,在日本参加学术会议。我刚刚,把相关的情报也告诉郝主任他们了。你们要留神三类影子” “你想说什么,陶术” 电话那头,陶术的声音却断断续续地,兹地一声中断了。 仿佛信号极差一般。 王勇皱着眉回拨。 打不通。显示不在服务区。 接连回拨了七八次,都显示不在服务区。而陶术他应是在日本信号最好的东京参加会议才是。 “陶术是不是出事了”陈薇担心道。 “我这就跟郝主任联系。”王勇打了郝主任的号码。 但是,却显示正在通话中。 而此时的郝刚正把眉头紧皱“湖南三类影子” 手机那头的人肯定道“我们观察了目前出现异变的人的分布,都是以湖南的永仁市为中心辐射开的。” “那么,是哪三类影子” “一类人的身上的叠影,大约是有名的近现代当代知识分子,如胡某,梁某,郎某一类。第二类人的叠影,则是看不出来历的,或身背枷锁的,或者仰头长啸状的,还有举着一盏灯影的,通过辨认,大概都是近代,清末民初的时候的。第三类人的叠影,也是看不出来历的,大概看起来盘辫子的,做咳嗽状的,提着篮子的妇女剪影,大约也是近代的。” 郝主任听罢,说了一句继续观察后,立刻给常教授打了电话,讲了情况,问他是否能辨认。 谁知郝主任话音未落,常教授立刻诧异道“聪明人和傻子和奴才” “什么”郝主任没听明白。 常教授道“这是鲁迅一九二七年以前的名篇之一,叫做聪明人和傻子和奴才。里面剖析了三类人。恰好对应你讲的例子。” 鲁迅 郝主任目光一凝,却听他说“鲁迅这个故事里剖析的三类人,恰好是对应了他文里和现实里的三种角色。第一种是明褒实贬的聪明人,对应他文中那些为封建统治者和反动政府和稀泥,实则是支持反动派的文人,鲁迅骂过的梁某秋,就是第一种人,聪明人。” “第二种人,傻子,则是是明贬实褒。对应那些明知不可为,但不肯屈服于黑暗社会和反动势力者,起来反抗,却不被理解,反而被麻木群众出卖的人物。” 顿了顿,常教授道“听你的描述,第二类中交叠的影子,身背枷锁的可能是夏瑜,仰头长啸状如疯狂的是狂人,举着灯影的大概是要熄灭长明灯的那位。这些人物在鲁迅的故事里是充当傻子的。” “至于第三类奴才,鲁迅对其的态度,则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当时还没有接受马列的鲁迅先生心里,这类人,代表着麻木不仁、出卖革命者,甘愿做奴隶的人民群众。他的文作中,可以被归为奴才的,比如盘辫子、头上插筷子的,大约是阿q;咳嗽的,大概是华老栓的痨病鬼儿子;提篮子的妇女,应是祥林嫂。” 常教授十分敏锐地问“怎么,新出现的文本碎片或者文本世界,又是鲁迅文本” “不不是新出现,如果我猜的不错”郝主任深吸一口气“过会我再和你联系。” 他猛地挂了电话,问身边的技术人员“cb40的核心文本撕裂后,当时是怎么处理的” “交给于建设教授了听说他珍藏起来了。” 打到第三遍的时候,郝主任的电话打通了。 王勇正想说陶术的事情时,却等来了新的任务“上校,请立刻前往永仁市。” 王勇蹙眉,却听电话里的郝主任深呼吸一口气吗,几乎是一字一顿道 “于建设教授珍藏的cb40核心文本,重新黏合起来了,能量再次充盈。” 这代表着什么 “cb40,重新出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1章 第 111 章 “王队喂, 王队” 手机信号没有了。 陶术走了几步,举着手机, 想找个有个信号的地方, 忽听身后的会场中,骚动喧哗声高了起来。 回头一看, 那对神色倨傲的师徒,正惊慌无措会场大屏幕上的内容一霎时消失了, 满屏嗞啦嗞啦地, 斑斑点点。 台下听报告的学界中人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工作人员正要上台帮忙的时候, 更大的骚动爆发了整个会场的灯闪烁一下, 一齐熄灭了。 会场立刻陷入了黑暗,而室内的暖气, 似乎也正在散开。 停电了。 在与会者的骚动中, 陶术皱着眉,摸着墙,慢慢朝外走。 日本的冬夜, 正下着小雪。 陶术呵出一口气白气, 走出会场, 在积了一层薄雪的街上, 绕了一圈, 试图再次联系国内。他有一个猜测,想与国内的老师沟通。 但是手机左上角的信号格, 显示为零。手机右上角的电量格, 也不满了。充电宝的电, 却早已用尽。 走了不短一段路,回首再看,漫天细雪的东京,无星无月,原本灯红酒绿,霓虹闪烁的城市,倒有一半熄了灯火,黯淡到几乎寂静。 “陶君”陶术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回过神,在夜色中,通过轮廓,勉强辨认出一张戴着眼镜的脸。 他代替老师来日本参加学术会议,期间,住宿等事上,这位日方安排的东京大学助教,帮了他不少忙。 这位助教叫做上野谷,年刚满四十,生得瘦弱白净,为人很有礼貌,相当温和善良,很是热心。 上野谷问“陶君,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外面雪风大,室内虽然停电了,也总是暖和一些。” “我有一些学术上的问题,想在发言前,再向老师确认一遍。但是,”陶术举起手机说“没有信号。手机也快没电了。上野君,我看大半个东京都没了灯光,是不是大范围停电了” 上野谷“唔”了一声,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看,确实是没有信号了“不要急,估计很快,电力局就会派人抢修了。” 陶术颇有些担心抢修的速度,以他从前来日本的经验看,这不是什么令人欣慰的速度。 不过,他注意到了一个词电力局。 作为一个资本主义国家,日本是没有电力局这种东西的。 他记得,日本大部分的电力,是由一家私企承担的。这家私人企业,叫做东京电力公司。是全球最大的民营核电商。 之前的福岛核电站事件中,发生核泄漏的这座核电站,就是东电旗下的福岛第一核电站。 “贵国成立电力局了” 上野谷点头,颇为自豪“原来,我国大部分地方的电力,都由一家利润先行的民营企业承担,实在叫人不能安心。之前,废君主,进行内阁重组之后,政府部门的机关单位也重组了。新政府立刻发起了对东电的赎买,并成立了日本能源部门,下辖各个地区新设立的电力局。” 看陶术脸色古怪,上野谷忙问“陶君,怎么了” “没,没什么贵国确实在建立特色民主制度,一时感慨。” 上野谷便单纯地笑道“是的,如果陶君在会议结束后,还再在我国多待几日,就能知道,日本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能感觉得到。”陶术说“看起来,连你们的学阀都抱歉我这个用词” “你是想说学阀学霸吗”上野谷摆摆手道“你的用词没有什么错。这段时间以来,从前的学阀们,都老实了不少。连对助教都客客气气的了的啊啊” “啊嚏” 雪下得更大了,气温似乎降得更低了。上野谷掩面打了个喷嚏。 陶术看外面也没有信号,在雪里待着不过徒然受冻,便向上野谷说“上野君,你说的是,我们进去再聊吧。” 两人正往会场的方向背身走去,陶术的眼角,却忽然捕捉到了一抹透明的白影,望之,像披头散发的女性形象。 而天上,有什么马车似的东西飞过。 陶术猛然转身。 “陶君”上野谷茫然地望着左顾右盼的陶术。 却见陶术的目光,慢慢收拢,最后,紧紧盯着天空。 他顺着陶术的视线看去,却愣了愣。 雪夜的天空中,纷纷扬扬的雪,遮不住一轮银月。 下雪的晚上,怎么会见到月亮呢 上野谷这样想。 但是,他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 也是雪夜,也是银月。 “停电了”一处高楼的办公室里,灯泡骤然跳闸,一位新晋的大人物咕哝了一句“东京的电力设置还有问题” 他合上文件,站在落地窗前看大半个东京都陷入了黑暗。 “不,不是简单的停电。”一个女声突然在空旷的室内响起。 议员稍稍意外,却没有被吓到,只是回身道“小林女士,您怎么突然来了” 室内,一个容貌温婉的女子,穿着白无垢,浑身灵光微微,从空气中浮现。 “而且,您的特质,怎么突然您的意思是,这次的停电,是国内出现新的文本世界了吗” 目前担任特殊安全省首脑的小林美子笑了笑“是文本,但不是新的文本世界。”她轻轻摊开手,手心,那一张叠得很好的纸片,原本被撕成两片的,此刻正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缝合。 两张碎片蠕动着,合为一体,最终,似从没有被撕裂过一般。 “这是” 小林美子说“这是jb10的核心文本,代号是百鬼夜行。” 落地窗外,银月又大又亮得出奇。 一架老牛拉着破落的牛车,正从月前飞过,牛车上,端坐着一位身穿夏日和服,容貌清新的女子。 她似乎注意到了小林美子的视线,回身向她一笑。 出身平民的议员目瞪口呆。 而穿夏日和服的女子的牛车后,有红衣的绝色女鬼,踏月而来。 随着将飞将落的雪花,也有扑闪着翅膀,生着十个头颅,但第十个头颅却消失无踪,往下滴血的九首怪鸟穿空飞至,亲切地用喙在落地窗前敲了一敲,似乎在打招呼。 它的背上,正坐着一个小女孩,半边面容腐烂成白骨,她正向窗户里挥手。 银月之下,百鬼重返人间。 小林美子便微微笑了,笑着笑着,忽然落泪了。 盯了一会,除了异样反常的银月,什么都没有看见。 陶术收回视线,压住心中的不安,回头,却见上野谷傻傻地,一幅如在梦中的表情。 轻轻地推推他“上野君上野君” “啊啊”上野谷才回过神来,却颇有些慌慌张张的。 “你怎么了,上野君” 上野谷连忙道歉道“对不起,我想起了一些故人,不,恩人。”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陶术也不想追问旁人的隐私,只道“气温越来越低了,我们快点进屋吧。” “好、好的。” 在他们走进门的一霎,光明大放。 会场的灯光,外面路灯的光芒,一起恢复了。 双重的明亮,照得眼前一片缓缓落下的雪花,也透亮了。 两人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的说笑声“谢谢您们帮我们抢修电路。” “不客气,不客气。” “您们是哪片路段的,也是电力局的吗” “这倒不是。” 身后的脚步声停住了,那个说“不客气”的耳熟的男音,略带诧异地叫了一声“上野谷” 上野谷转过身,却一下子呆住了。 很快,他的眼眶里盈满了热泪,唇微微颤抖。 陶术回头,也看到了,却瞳孔骤然一缩,他虽然没什么战力,但也是特殊安全部,有部队编制的军人,立刻伸手一挡,警惕地将上野谷这样的普通人挡在身后“别过去” 他们眼前的,是一行正维修电路回来的电工。和电工同行的,却是一只青面獠牙,头生犄角,身穿虎皮兽裙的大鬼,大腿足有成年男子的腰粗,拎着一根滴血的狼牙棒。 大鬼身后,还跟着几个日本神话传说中的河童、山鬼等妖鬼。 电工看陶术这样的反应,愣了愣,摸不着头脑“您是参加会议的老师”似乎完全没有发现走在他们身边的是什么东西。 上野谷却奋力挣脱了陶术的手,他再瘦弱白净,也是个成年男人,陶术一时辖他不住,叫他挣脱了开来。 上野谷直奔大鬼跟前,竟死死握住那大鬼靛青的手掌,热泪盈眶,语无伦次“小林先生竟然真的是您我我” 大鬼见他激动至此,微微笑陶术看来,是咧开一张血盆大口,温和地说“是有一段时间不见了。上野,你现在,还是孤单一个人么” 上野谷擦了擦眼角,笑了“不是的,我现在有了一个女友,她是位老师,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 大鬼颇为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得陶术心惊肉跳,直怕那大掌拍下去,把上野谷瘦弱的肩膀拍塌了。 他忍不住隐晦地提醒道“上野君,传说中,鬼怪是有迷魂变幻之术的。” 上野谷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陶术眼里,小林先生是大鬼的形象。 而身边的几位电工也一脸迷惘地看着三人打哑谜。 上野谷正不知如何解释之时,他们身后,风雪之中,雪花散开,身穿白无垢的女子缓步而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女孩。 陶术却认得此人,她是日本的特质者,小林美子。他还在日本见过她。 小林美子走得近了,却也先向那大鬼弯腰鞠躬“小林先生,久不见了。” 那大鬼也笑道“小林女士,久不见了。” 两个小林陶术愣了愣。小林美子认识这鬼怪 电光火石间,他忽地记起了日本上一次出现的文本世界,是“百鬼夜行” 然而,那并不是简单的百鬼夜行。 他心头倏尔间闪过一个猜测。 就在猜测涌上心头的一霎,他不远处的,那大鬼的形象,也微微一扭,如水波一荡,化开了。 陶术眼中的大鬼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位年纪尚轻,大约二、三十岁的青年男子,五官清拔,有刚毅之态,又似常深思一般眉心微皱,他头上,则戴着一顶红星帽,红星上有镰刀锤头。 倒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过了一会,陶术才醒悟过来,日本文学史里绕不过去的小林多喜二的照片 大鬼笑道“这一回,您认得我了” 当时,他初见到被桃子介绍来的年纪相仿的这位女子时,她不认得他。他并不见怪,因为,大多数日本的青年人,也都不认得他。 小林美子道“我从前不读书,不知道同姓的您。现在,您的名字,下一代日本人都将闻名在语文课本上。” 一头雾水的电工们也还要赶去维修别的线路,与“帮了他们大忙”的大鬼们告辞了。 小林美子则与“大鬼”打过招呼,便向陶术道“您是中国的陶术君吧犹记得几月前,曾有一面。” 便向他介绍道“陶术君不必惊慌,这位是我国的作家,小林多喜二。” 果然是小林多喜二陶术一口气差点没噎住。 上野谷则左看看,右看看,闹不清楚为什么他新认识的中国友人,会认识两位小林。 见陶术欲言又止,眉头深皱,小林美子道“上野君,我和陶君是旧相识,我们有一些事情。” 上野谷忙摆手道“我明白,我明白。”就向小林多喜二鞠了一躬,又和陶术告辞,进会场去了。 他一离开,藏身雪中的百鬼,也陆陆续续现身。 松雪桃子与寺山幸子结伴而来,夏树跳了出来。 小林美子向陶术讲了核心文本自行黏合的事情。 陶术听得眉毛差点打结,想到那三类影子,不由自主地担心起国内。 小林美子道“现在信号已经恢复了,陶君如果实在放心不下,可以先去给国内打电话。” 陶术一看手机,信号果然恢复了,似乎核心文本恢复后,被未知力量遮蔽的信号就又出现了。 他望了那些明面上的妖鬼一眼,面带犹豫。 松雪桃子外表是红衣的绝色鬼女红叶的形象,她似乎是百鬼里的主事者,挑眉道“不用担心我们。我们不会做什么的。” 小林美子也道“没关系,我国的情况,你也可以向中国通报。” 陶术见小林美子在此,要担心也轮不到他,略放下心,才匆匆地告辞,躲到一边去打电话,希望将日本的情报转达给国内,也询问国内的情况。 见陶术离去,小林美子却轻轻地止住了想说些什么的桃子他们,她说“要说什么,都稍后再说吧。” 她望着雪夜里的东京,睫毛上也落了几片静悄悄的雪花“我希望,能带着同志们,带着爱子,一起去看看,你们离开后的,今日之日本。” 百鬼微微讶然,却又向小林美子点了点头。 她便牵住爱子的手,带着百鬼穿过城市,在重逢的雪月之夜,回首人间。 他们飘荡荡过河水,水流缓缓,穿过学校,一所高中学校,七八点钟,学生早下了晚自习,但教室没有空置。 教室里,很快又新坐了一批男女。 有老有少,有的看起来是工人,有的看起来是售票员,有的看起来像漫画家,还有的年已六十,有的正将婴儿递给丈夫,自己坐下。 黑板上,老师正将“政治经济学”几个大字用粉笔工整地写下。 他们飘荡荡穿过山野,最偏僻的乡村,新建起了的公立医院。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的医院,值班的医生认真地启动仪器。 他们轻飘飘,穿过白雪,见到了新成立的公社,见到了里面的集体大鹏,正栽种着新鲜的水果。 一位中年女子,夹着笔,拿着文件,正与同伴女青年,一起认真地统计,明天要供应给本乡的水果采摘量。 他们飘荡荡,又见了精美至极的阁楼,园林。 这曾是昔年,几个门阀大族的个人所属,普通民众无缘得见。 现在,它们的门外挂着牌子第x人民公园。 山虽高,浮云眨眼到,河虽远,飘荡荡即日回。 日本,确实和往年,大不一样了。 幽居岛国,千年的压抑生活形成的幽怨隐忍,似乎在短短几个月来,消散了几丝。 爱子抱住几个月就瘦了一大圈的小林美子,笑着说“妈妈,你做到啦” 桃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大鬼笑得开怀。 小林美子却说“不,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到的。” 雪渐渐停了,她的眼圈渐渐红了“这几个月来,我才真正明白了一个道理。” 百鬼都怔了一下。 温婉的女子抬起头,眼中盈盈的泪积满了,却不愿意落下,含泪欠身 “此处本非雪国。 但人间,烈日晒不化风雪。却唯有我们自己的双手,能得以铲平积雪。” “即使是黄泉之人不再归来,我们也终将能建起自己的国家。” “问各位,却为何而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2章 第 112 章 星条旗, 自由女神像。 偶像英雄,天降正义, 一拳结果了带着邪恶的独裁前苏联赤色反派, 一脸正气。 看守的的狱警,看着略带模糊的超级英雄的电影, 心满意足地吃完了爆米花。 其中一个站起来说“我们该去看看那小子了。” 另一个说“再看一遍吧,那小子有什么好看他又不是个超级英雄。” “他当然不是超级英雄。但他是个某个野鸡教的教徒, 还生得挺不错。” 狱警把手上的爆米花塞到嘴里, 晃晃肚腩“我们老家, 各种各样的教多得很。野鸡教的教徒有啥稀罕。” “当然不稀罕, 但是上头叫我们盯着他和他的那帮活着的教友。”红头发的狱警神神秘秘地靠近了,压低声音说“听说, 这群人是共产主义分子” “咳咳咳”爆米花呛在了喉咙里, 另一位狱警咳嗽了半天,才顺了气,面露惊恐“共产主义分子” 在美国, 多年来, 共产主义是一个骂人的词汇。 在他们听来, 提到共产主义分子、社会主义这些词汇, 就和提到魔鬼、地狱这些词没有什么两样, 比忽悠人全家自焚的那些宗教可怕多了。 正说到这里,公用电话打来了。 红发狱警提了提腰带, 去接电话。 电话里, 上司颐指气使“来了一个新同事。是从日本换防回来的, 你们去接一下。” 两个一听是换防的,只能放下娱乐,骂骂咧咧地去接新同事。 日本最近和美国闹得很僵,在驻军一事上针锋相对。曾发生数次,美国驻日士兵被日本人软化渗透,投向日本特色民主的事情。 美国上层破口大骂日本是“赤化了”,但只能严阵以待,时不时换防一批武器和不想作战的士兵,遣送回国。为了监视这批人中没有赤色分子,将其分散并安插到不同的地方,名为安排工作,安抚人心,实则监视,变相囚禁。 他们迎出门去,却只见新同事是个体格健壮,但是举止温顺的高个,长着一头鬈曲的棕发,生得倒有几分像欧洲人。 夜间一间一间巡视检查囚房,是红发狱警不喜欢干的累活。 两个狱警也知道,典狱长接了的这个新同事,名义上是新同事,实则和犯人没有太大区别。 他干脆把钥匙丢给了新同事,教了一遍流程,让他去干活。 新同事叫做温特,一点儿怨言也没有,果然温驯地接过了钥匙,在其他狱警喝酒的时候,挂上钥匙,一间一间去寻房。 犯人大多不安分,对新来的,容貌深邃,头发蜷曲,像个欧洲人的温特吹口哨,骂脏话,或者和其他犯人聊天打屁,或者在打牌,或者做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 唯有一部分牢房特别安静。越往里走,越安静。 这部分牢房的犯人,正在侧耳倾听,听中间一间牢房传来的声音。 温特往里走的时候,隐约听见了一首小诗,听这个声音念诗,却不像是在监狱,倒像是在课堂。 一首诗,念得像叹息着布道,又像战斗的檄文。 “忧郁的眼里没有眼泪, 他们坐在织机旁,咬牙切齿 “德意志,我们在织你的尸布, 我们织进去三重的诅咒 我们织,我们织” 温特的脚步渐渐慢了,听得出神。 “一重诅咒给那个上帝, 饥寒交迫时我们向他求祈; 我们希望和期待都是徒然, 他对我们只是愚弄和欺骗 我们织,我们织” “一重诅咒给阔人们的国王, 我们的苦难不能感动他的心肠, 他榨取我们的最后一个钱币, 还把我们象狗一样枪毙 我们织,我们织“ “一重诅咒给虚假的祖国, 这里只繁荣着耻辱和罪恶, 这里花朵未开就遭到摧折, 腐尸和粪土养着蛆虫生活 我们织,我们织” “梭子在飞,织机在响, 我们织布,日夜匆忙 老德意志,我们在织你的尸布, 我们织进去三重的诅咒 我们织,我们织” 牢房附近,依在栏杆旁,正出神地听着小诗的犯人们,他们当中有黑人,有白人,看起来,大多是穷人家的孩子不是穷人家的孩子,犯了罪,也不会进这里。 他们听着“德意志”,专心致志,但神态与眼神,却分明好像在听“美利坚”。 温特走到了中间的牢房,他远远看见了一位面容清瘦憔悴,戴着碎了又被黏起的眼镜,眼角下有淤青,看起来像个知识分子的黑发中年男人。 温特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几间牢房附近,听得分外清楚明白。犯人们看到他身上的警服和手提的警棍,都投来了警惕的目光。 他们坐的规规矩矩,倒像是学生,不像是犯人。 “这是西里西亚的纺织工人”温特走到了牢房前问,此时,更加安静了,只能听到远远地,另一头牢房传来的吼声谩骂声。 只不过处于牢房的两端而已,这些犯人,和那头的犯人们,就如此地不一样。 黑发男人平静地答道“是的,面生的狱警先生,这是海涅的西里西亚的纺织工人。很少有普通美国人,一听这首诗,就能说出诗名。” 温特说“我只想喜欢文学而已。”他站在牢房前问“你觉得这首诗当中义愤填膺的诅咒,适合我们当下伟大的美利坚合众国吗这是十九世纪才有的欧洲工人的悲惨命运。” 黑发男人回道“先生,我不知道合不合适,这首诗是海涅写给当时的劳动人民的,深受当时工人们的喜爱。我想,同样能回答您的问题,也只有美利坚的民众。” 一位旁边牢房的五十来岁的白肤犯人冷笑道“布尔先生,您不必回答他,我来回答他喂,新来的先生,您知道不知道,我们美国,有一座繁华的大城市,叫做洛杉矶” “这谁人不知它是美利坚合众国的明珠之一。”温特道。 “这颗带着狗屎的粪便的明珠是我的故乡。”这个白肤的犯人说。“它是我们合众国最大的城市。听布尔先生说,中国的shanghai也是这样一座大城市。但是,先生,shanghai会和洛杉矶一样,市中心每晚有好几万人在无家可归的游荡吗夜晚走在市中心稍微看不到灯光的地方,就随时可能遭遇抢劫、杀人吗会有不知道多少本地人,活个四十多岁,就谢天谢地了吗” “我的妈妈在四十二岁的时候,就在一次血拼起因是抢一双干净的袜子当中,被人一跟撬棍砸在头上,没钱治,躺在那死了。我的五个兄弟姊妹,有两个饿死了,一个被艹死了,有两个进监狱了哦,我就是那其中一个,不过,我可算活下来了,是不是” “我们全家都是基督徒。”这位白肤的犯人说,然后砸吧了一下嘴巴“不过谁知道我们为啥是呢反正我妈妈死的时候,我祈祷了一百遍,上帝没理会。我姐姐被几个傻逼艹死的,尸体被丢在垃圾堆的时候,我祈祷了一千遍,上帝没理会。我两个妹妹饿死的时候,我就艹了一万遍上帝,然后和我哥一起,拿刀子混进帮派,混熟了后,把上过我姐的挨个捅死了。” 另一位犯人则顶着一头灿烂的金发,脸色苍白,才十八、九岁,他耸耸肩说“嗨,我可没什么好说的。我从小被我妈送进了一个教会,fuck,谁知道那是什么狗屎教。我才十一岁,他们就叫我和其他更小的孩子去搬砖,砍木头,一头就给一顿粥,叫我为神做奉献。我十八岁的时候趁机逃了出来,那群王八蛋竟然来搜捕我,我跑去给警察求救,警察说他们是合法的,说我被这群人收养了,然后把我送了回去。” “我知道我回去会给这帮人打死,我在中途骗了他们,偷了他们的钱,跑去商店里弄了一把枪,把他们嘣了,然后逃了出来。” 他年少苍白的脸颊带着一些秀美之色,金发少年笑嘻嘻地说:“然后,我才知道什么叫生活,我抽过瘾的东西,蹦迪,吃垃圾食品,听音乐,在游戏厅和网吧度日,对女子吹口哨,给她们买花钱,钱”他哈哈大笑着说:“钱,当然随便从路人口袋里掏掏就有了。我常年干活,手指可灵光了。” “不过,有一次我看走了眼,我摸的那个是个到穷人区体验生活的阔佬,他报警了,警察来得比狗都快。他们说我是盗窃者,少年杀人犯,犯法。什么是犯法这群狗屎教的人从没教过我经文以外的东西,警察从前允许狗屎教的家伙合法带走我,那就别指望当时的我懂什么叫犯法。” 他看着很开心的样子,带着一些报复的快感,随后,略有些无精打采了下来。 一个年长的犯人补充“只可惜,小艾斯,他进了监狱,跟着布尔先生学习以后才知道,美国不少宗教,包括他待过的那个,大多是阔佬们用来敛财或者合法避税的工具。” 一部分犯人听得面上流露出叹息之色。 另一部分更沉静的,身上似乎经过虐待的,只是不语。 布尔先生也只是静静听着,然后,他说“先生,您听,这就是今日之美国。我想,西里西亚的纺织工人中的情感,在今日之美国,尚且是合用的。我们所有的,只有永不回应苦难的上帝,阔人们的议会,名义上是第一强国的虚假的祖国。” 温特说“听说您是个共产党” 其他犯人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布尔先生有些惊异地抬起眼,却见温特微笑着,没有任何对这个词汇过敏的表情。 布尔先生说“我只是个教书匠,也是一个牧师。教人识字、读书,学习一些热爱生活的知识。” 温特笑了笑,没有说话,然后他说“那么,再见啦,教书匠先生。” 他去的太久了,巡视完回来,早已夜深人静,两个狱警早就喝得醉醺醺地了,红发的那个直往他身上扑,一扑就倒了。 温特顺手架住红发狱警,从他腰间一摸,摸出了一串钥匙,那是最里面的牢房的钥匙。 温特丢下睡得跟死猪一样的两个狱警,然后,摸去监控室,敲了门,耐心地走进去,在值班的狱警询问有什么事的时候,一记经过军中格斗训练的手刀敲晕了他。 他关掉了监狱内外的监视器与电流墙,然后,他掂了掂钥匙,走向最里面的监狱。 犯人们都醒了。这一次,从最外面的,到最里面的,都没有一个人出声,加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地在黑暗中轻轻响着。 所有人无论是讨厌那位布尔先生的,还是追随他的,都静静地等着,等着看这位新来的狱警,到底想干什么。 温特走到了最里面的那间牢房,敲了敲栏杆。 布尔早已醒了,他站起来,却吃惊地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开锁声。 这位体格健壮,举止温顺的棕发狱警说“您带着您的学生们,一起出去吧。” 布尔凝视着黑暗中,这位年轻人的轮廓,他既没有询问他是谁,也没有问缘由,只说“美国整个社会严防死守,我的教主被逮捕,我的教友无处藏身,死于非命。我们现在没有身份,没有证件,离开这儿,去哪呢去机关枪的子弹下吗” 温特说“您放心,这一次,您总有去处。” 他说“美国人这一次自顾不暇,您和您的学生们一离开这,会有人帮助你们的。” 布尔先生楞了一下,眼前的年轻人却伸出双臂,拥抱了一下布尔先生,轻声道“我这就送您离开这里,美国同志。” 此时,布尔先生才发现,他的口音有点儿奇怪,颇为像国内的亚裔。 温格收回拥抱的手臂时,蹭到了布尔先生的脖子他的胳膊上,竟生着几根不似人类的,羽毛似的东西。 * 武装到牙齿的特工守在白宫之外,看到白宫外照例有几个举着牌子抗议的不知是动保还是什么群体的人群。 稍远处,一行人举着牌子走了过来,看样子,似乎是抗议某些行业待遇的。 只是这群人大多是青壮年,负责保卫白宫的,便紧盯着一条街外的他们。 他们背后,浅浅的影子,不大正常地藏在阳光中。 * “欧洲人疯了吗”总统咆哮起来。 “他们居然真的把共产党选了上去” 经过精心设计的议会选举制度中,共产党即使是俯首称臣,温驯得像条狗的共产党,通过选举,永远不可能上台。 他身边的智库摇头道“我们也没有想到。一个月来,欧洲各国的共产党陆续上台” 但是坏消息还没有结束。 智囊凝重地给总统递过去一份机密资料“欧洲那群,成不了事,可以暂且不管。但这是俄罗斯和日本的最新情报” 话音未落,白宫外气浪冲天,办公室内的电脑被震得彭一声炸机,手里的资料被冲开几米远,智囊的眼镜掉在地上。 几位特工保安匆忙地闪身进来“总统,突袭” 智囊蹲下摸索眼镜,摸索了好一阵子。 砰。 再抬起头来,却被吓得倒退三步。他们的好总统,一颗子弹穿过了太阳穴,正倒在地上。 保护他的一位特工,身上浮出淡淡的虚影,似乎是个斯拉夫人的外貌,头戴红星帽,渐渐沉入总统身上。 早已血浆爆出的总统,头上没有留下半点伤痕,揉着额头从地上毫发无损地爬了起来。 然后,他拾起地上那份俄罗斯和日本的绝密资料,翻了两翻到最后一页,最后一页,唔了一声,最后一页,智囊团的建议里赫然写着 俄的红色文本再次恢复,俄方面发来简讯,请求对俄援助,进行文本驱逐。 这位身居美国大财团首脑,代表着美国资本集团的总统,却笑了笑,带着一点斯拉夫口音“日本同志的情报,没有错嘛” “提前行动,比较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13 章 青烟呛过泥塑的神像前,廉价艳丽的染色在长年的烟雾熏陶下, 黯淡。 烟斜雾横, 呛鼻的香料, 摇晃的镀金的铃。 水牛穿过街道, 猴子拨动金铃,参拜神像的人踩着牛粪一步步虔诚地走向烟雾缭绕,金碧辉煌的庙宇。 解脱河畔的一天,从信徒蹒跚的步履, 肮脏漆黑的手掌做着祷告开始。 而寺庙门前的一条街,就是鼎沸的人声, 是各色的商店,支着各色小摊的路边,拥挤的人群。 一个须发都白了的男子, 牵着一个脸上还残留着婴儿肥,莎丽挡着脸, 额前点着鲜红的吉祥痣,套着的鼻环的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 她的丈夫在小摊前与商贩讲价,姑娘低着头,吹眉顺眼地站在一边, 眼神飘忽地盯着地上的蝼蚁和牛粪。 忽地, 一阵轻轻地金铃响了,猴子吱吱地乱叫。那铃声碰撞的声音太清脆,姑娘听到寺庙的铃声,忍不住仰头看去。却见庙宇的尖顶上, 猴子惨叫着逃开,而站了一头浑身皮毛雪白的虎。 它垂下蓝色的虎目,望着神像,也望着百态的人。 姑娘正对上它蓝色的眼睛,那蓝色清得没有一点杂质,好像女孩幻想当中,没有被污染过的解脱之河的颜色。 雪白的皮毛像她曾经小心翼翼地摸过的上学用的白纸。 白虎端坐顶上,一边看着人间百态,一边,一点点咀嚼着口中的一颗人头,咬碎了它一半的面孔。 年轻姑娘惊骇而浑身战栗到无法言语那是熟悉的一位神话中大神的靛青的头颅,被咬碎的那半边头颅里,没有血液,没有脑浆,倒是漏出了无数的伸着懒腰,仿佛才醒来似的动物的纯白的魂灵。 余下的半边的头颅正挣扎哀嚎着,却仍被白虎吞下了肚子。 将其吞食殆尽,白虎才慢条斯理地从另一个神像前的光团,叼出一位青面獠牙、用稚子的尸骸做装饰的伽梨,低首望了一眼,一跃而起,长啸一声,不知何处去了。 这一幕是何等的可怖惊悚,但是姑娘却半点不觉得畏惧,甚至于,她总觉那白虎是在看她,那一眼里,既有母亲的慈怜,也有她未曾得到过的父兄对她命运的垂怜。 身旁,丈夫正与小贩闲话,小贩说“最近别乱逛啦,治安官,小心点,他们来了。” 丈夫点头,却看见身旁的妻子正愣愣地望着庙宇的上空,他皱着眉扯了她一把。 白虎早已远去,年轻姑娘如梦似幻,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忽地抿住了嘴唇。 她再不肯吭一声了,与白虎食神的那一幕相比,她对于丈夫的喝骂更感到恐惧。 他们回家的路上,丈夫双眉紧锁,明显很不乐,阴沉着脸,不停地嘱咐她“最近不要出门,不要随意和人接触。”他补充了一句“我是说,尤其是你从前读书时候的那些女同学。” “和你一样,结了婚的,也就罢了。那些还在读书的,尤其是性格不好的,不许来往。” 她应下,却不知生了哪里来的勇气,怯怯地,轻轻地顶撞了一句“可是,我的同学们,都是脾气很好的。怎么样算不好的” 丈夫含糊地发怒道“你问的太多了总之,少和那些不本分的来往。少玩弄你的小把戏,我都知道。” 他瞥了她一眼,是回去算账的那种怒气。 她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回家后,她做饭的时候,丈夫又出门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她做好了饭,却愣愣地倚在窗前,一时想着白虎,一时胡思乱想着她的同学,天渐渐黑了,房子左边的一处小丛林里,“咕咕,咕。”“咕咕,咕。” 不知是斑鸠还是什么鸟儿吵吵嚷嚷不停,她侧耳倾听,本想跟往常一样,装作真听到了什么鸟儿的叫声,但她想到那白色的虎,不知为什么,一霎时想起从前在学校里受的教育,一下子想起早亡的姐姐,一下子想起她的那些可亲的女同学们,心里乱糟糟的。便站了起来,不安地从窗户往外看“是你吗是你吗” 那咕咕声停了一停就近了,很快,窗下探出一个沾着杂草的脑袋。是一个比她小一两岁的女孩儿,皮肤晒得黝黑,伸出手搂住她“希玛,希玛,自从您被从课堂上拉回去结婚以后,我们都担心坏了,我们的好朋友,我们的好姐姐,您还好吗” “噢”她已婚的希玛也叫了一声,反手抱了抱了她的好朋友,她的好同学。半晌才放开,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皮肤更黑一些的女孩见她不回答,连忙仔细端详希玛,却被吓了一跳。她凝视着希玛如畜生被戴上的鼻环,额头的朱砂,望着希玛眼眶下的一记青色,她说“可怜可敬的希玛,您总是不回我们从前在学校里淘气时的暗号,您竟然遭遇了这样的命运” “他打您,就像大多数印度对妻子施以老拳的人那样” 希玛曾是学校的好学生,是女学生里温柔的大姊,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连希玛这样温柔和顺到没有人不喜欢的姊姊,也要遭受这样的事情。 希玛自己原是早已认命。 自从出嫁后,她向父母哭诉,父母偶尔撞见了,却觉得他打她理所应当,劝她忍受命运;她的兄弟们,则使劲地劝丈夫打她,起哄说教训她,教训这个不驯的妹妹可恶,她从小就和男孩子比,非要读什么书,不听我们的话,就活该听您的话 但此刻,她从昔日的年少友人那里,得到了一点儿宽慰与正义,早就冷又麻的一颗心,却仿佛一霎时活了过来,竟然知道痛了。 她热泪盈眶地,颠三倒四,语无伦次地道“阿什米塔,不要紧,我很贵的。他不至于打死我我却更担心你。他是村里的治安官,我听说,你你,你的爹,我听说,要把你送进寺庙去,做、做这难道是真的吗快走吧阿什米塔,快走吧还有几个可爱的孩子,可爱的朋友,她们怎么样了都快走吧” 她的丈夫是附近几个村里有名望的人,他醉醺醺和人闲聊的时候,她竖起耳朵,听得不敢置信,但又畏惧夫家,而不敢偷溜出门报信。 “希玛,”阿什米塔说“我是一个达利特,这里是印度。我走到哪里去呢” 她不驯地握了握拳头,挥舞了一下。又大又黑,像葡萄一样的眼睛带着湿漉漉的生气“我偏偏不服气我偏不走” “可是,你不走的话,怎么办呢”希玛握住她的手。“你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我不走去他乡,但是,我有地方去。”阿什米特扒着窗户说“希玛,我也会回来救你的。” “你去哪” 阿什米特说“我跟他们一起去。” 村口的狗吠了起来,是对着熟人的亲热的吠叫。希玛说“他回来了,快,快” 阿什米特冷笑了一声“狗东西”她凝视着最好的朋友脸上的青紫,说“教他等着吧”便跳下了窗,头也不回地挥挥手,灵活底钻进了树林里去。 树林里,似乎有什么人在等她。 希玛倚门望着,祈祷着,双唇蠕动“您不管您是天神,是什么,是什么都好,您有伟力,便保佑我的这些朋友们吧保佑保佑我吧我祈求您” 她似乎望见白虎于黑下来了的天空一闪而过,却又好似什么也没有看到。 而丈夫一进门,便怒气冲冲地,他大概又是受了哪儿的比他更有力者的气,吃了一口咖喱,便开始砸东西他去得太久了,饭菜早已冷了。 他揪住她的头发往地上撞,又一脚踢在她胸口,她两眼发昏,一阵金星嗡鸣,但他毫无缘由地只是打,打得气喘吁吁了,才在年少体弱的妻子身上,逞尽了不得意与失却岁月的不甘。 她头上破了,流血的时候,他住手了。就像她对阿什米特说的,他娶她花了不少钱。 他年纪不小,才靠给警察们卖命而初发迹了,随后靠勒索乡下人,给地主做狗腿子发家。 虽然女子嫁人要赔丈夫一大笔嫁妆。但他因觊觎她,他也着实给了她的家人不少钱,把她从学校里弄出来。没有生孩子前,不会舍得打死她。 但是,他今天打得格外的凶狠。 “好好臭婊子”他咕哝着骂着似乎不知哪个姘头“妈的,一群女人,我弄不动妈的,一群婊子。”他身上带着一股寺庙香料味,大概又在哪个庙里花了一笔钱,被庙妓刺激了。但又像受了什么额外的气,身上带着尘土与硝烟味。 鼻青脸肿的希玛从地上爬起来,给他一瘸一拐地端饭。 他一边自顾自地坐着用手送了饭到嘴里,瞥了她一眼“你下午有没有见你的同学” “没有。” “没有”他上午才警告她离她的同学们远点,现在又说“下次见到了,聪明点,叙叙情,留下人。偷偷叫人来叫我。” 希玛沉默着点点头。 一瘸一拐地往灶间去热咖喱。褐色的咖喱在锅里开始重新翻腾,如她身上一阵阵翻腾的疼痛,如她额头的血痕,眼前乱窜的金星,一只耳朵挨了重拳,一时失聪。 她盯着那咖喱,一只蟑螂从她脚背上爬过。老鼠不知道哪里吱吱叫。 家里有土农药做的老鼠药毒蟑螂的土药,也买了一些。 他现在也不算太老,是不是 几十年。想想,她想想,是不是买了老鼠药放在哪里 他不会打死她的。 他下手越来越没轻没重了。 村里的寡妇都会去哪里啦 思绪乱糟糟的,骨头有点痒,她还在张身体。她还年轻。 可是他问起她的同学们。她们还这样的可爱年轻,比她还要更年轻。阿什米特,还有基兰 她想,用勺子舀了舀咖喱,翻了一翻,热得更快。 “你是在干什么”他坐在那大手大脚地嚷嚷。“图你年轻能伺候,你手脚比我还慢过来” 一盏橘黄带红的灯泡,照得他的皮肤像是青蓝色的,配着白须,那狞恶的神态,像某座尊神的面容。印度的神像,那些尊神,多的是这样的一家之主的神态坐姿,是历史与生活真实的重现。 可是,老鼠药究竟放在哪里了 她眼前迷迷瞪瞪地,灶外窗中装着的小小的月,天色黑漆漆的,但是,她又看见了白老虎,它甩着尾巴,浑身点点金芒,叼着神的首级,静静地注视着她,似乎也在问她可是,老鼠药放哪啦 “毒妇”、“赔命,砸死她” 白虎的身形涨大一圈,站在半空,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举着火把的村人推搡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子,要把她绑起来偿命。 她毒死了自己的丈夫。 她的丈夫是这里有名望的人,她必须赔命。否则,他丈夫的家族的远亲近邻,都可以把她全家一一复仇。 白虎偏了偏头。 “住手”远处的林子里火光亮起。 为首的少女扛枪带着一队人马飞奔而来,她葡萄似的大眼睛,冷得像烈火,他们头上都戴着红星帽,队伍里有不少同她一样扛枪的女子。 白虎看着他们把女子从树上解下来,看着点点金芒从他们身上涌出。 正此时,它忽有所感,回身看了东北方的中国一眼,那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障碍,就在跟前。 这目光是如此熟悉,熟悉到似乎曾与他共同在一个躯体里共存一般。 碧波渺渺,水国深深。 鱼虾从水草间穿过,蟹爬在泥沙间。 江面穿行的轮船,发动机的轰鸣,隔着水波传来,便显得极为遥远飘忽了。 素衣雪发之人从梦中惊醒,清晰响在耳畔的,是无数异域的呓语,呼唤。这些呓语,却穿过江海,如一线无形的绳索,不停地将他拉扯而去。 他轻轻地按了一按额头,想起梦中的目光,望着身上解开了一半的锁链,凝眉思索“印度” 无形的水波荡开之时,白虎正缓步在印度上空踱步。 它已经变得极为巨大了。 而无数的金光,也正从它身上散向印度大地,这些金光融入大地之后,又隐入当地人体内。 最终,从印度人身上,形成了一条条正在成型的金链,延伸向白虎。 金链成型需要一段时间。它稍稍地停在了恒河之畔,正要梳理毛发之时,却忽然停顿了一下 恒河之中,一道水流激荡冲天而起,托出了顺流而来,神态慈怜温柔的青年。 他雪发素衣,肌肤白得几乎透明,全身大约只有唇上有一些朱红。 青年的素衣正垂在水中飘荡,一截雪白的尾在水中若隐若现连鳞片都洁净无瑕。 他正垂眸看着白虎,素来轻柔的声音里带了一些冷凝“适可而止。” 他一眼看出,等金链彻底成型的时候,白虎也就绑在了印度不,应该说,印度的十几亿人口,就绑在了白虎身上。 等所有印度人的反抗意识与它彻底捆绑,从此后,白虎在,印度在;白虎亡,印度沦为无人区。白虎只需意念一动,便可操纵整个印度。 到那时候,印度举国上下,不得不彻底为白老虎文本世界服务,与其他阻挠文本世界融合者为敌。到那时候,以它“留下”的执念,恐怕世上要血流漂杵。 何况,它的目的,也不只在印度。 白虎梳理完毛发,瞥了一眼青年那一截形态华美却洁净异常的龙尾,那上面缠着的玉做的锁链消失了。 它说话的声音带着双重的少年音色,似乎有两个人在体内,其中一个意识正压着另一个一般 “可是,我怎么适可而止呢我就是您的执念呀。” “您一直以来,不是想要留下吗” “中国人可真坏呀。明知您是谁,却任由您身上背了几千年的锁链。明知您只是想留下,却要您镇守江底,不见天日。我另辟蹊径,您却要责怪我吗您看,现在您的锁链解开了一半了。而且,您想留下的办法,我也有了呢。” “而且,这片土地上的可怜的孩子们,也一直想要我留下呢。” 白虎振振有词,说得悲天悯人。 霍阙轻轻一叹,他的脖子上开始冒出鳞片,说“你是我的私心。是我的错。罢了。” 白虎的背暗暗低弓了起来,它和霍阙本是同源,它知道霍阙要动手了。 身形拉长,坚如磐石的鳞片生长,它与霍阙几乎同时化作了巨龙。 两条白龙同时现身,引来了漫天的风雨。天空分成了两片,一片是闪烁着紫色的雷电,一片是青色的雷电,两片天空正在对撞。 很快,紫色的天空一点点侵蚀了青色的。青色的天空恢复了蔚蓝。 一条体型稍小的白龙,鳞片上黑色斑点的,重重地从空中摔落下来,尚且砸到地上,已经消散开了,最终轻轻地被一片云拖着,轻柔落地的,只余下白虎。 紫色的闪电终于收了,体型更大的白龙落地。 乌云变作素白的云,又变作他的衣裳,雪白的长发迤逦在地,霍阙的肌肤看起来更苍白了一点,唇上的血色都淡了一些。 白虎伏地,额头轻轻地抵住他的手,磁性而轻灵的少年音色道谢谢您。 霍阙道“本就是我一时不察,竟然叫它跑了出来附在你的核心文本上。还望没有给此地的百姓造成太大的麻烦。” 白虎摇头道它虽是私心,但客观上,帮了我们很多。恶果来不及显现,就被您阻止了。 霍阙抚摸了一下它额前的绒毛,道“如此,很好。” 但手触及绒毛的一霎,“它”消散后的一些记忆忽然涌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了“它”记忆里似乎有所成长的小姑娘,以及被驱逐过一次的白老虎。 察看了一遍接受的记忆,低下头,看到了白虎有些犹豫的虎目霍阙不由哑然失笑,白虎是故意将“它”留下的记忆通过接触,馈赠给了他。 这个孩子,似乎是在感谢他呢。 “好孩子。”他温声道“你不必如此。那些孩子也不傻,终究会明白的。” 白虎不安地看了看霍阙,小心道您早就知道了 霍阙且叹且笑“我知道。我当时一见她便知道了。但一切都看他们的选择,我不会干涉。” 他看着自己身上的枷锁,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只是,我会一直等下去。” 白虎便轻轻地,又拱了拱他的手,似在安慰。 湖南,永仁市。 于建设搂着他宝贝的鲁迅全集,跟着众人下了车。 郝主任带着检测团队,亲自到场,在永仁市转了一圈又一圈,检测了一次又一次,但一无所得。 除了永仁市的居民,不少人影子发生了变化外,似乎全无别的异状。 仪器上cb40的波动更丝毫没有出现,只有于建设怀里的鲁迅全集安静地放光。 “怎么会这样”郝主任踱步沉思,上一次,cb40是有波动显示的啊。 他顺着这个方向苦思冥想。 却听听王勇道“主任,是否有可能,上一次,一开始显示波动的,不是cb40,而是那篇爱情” “呀”因惯性思维一叶障目的郝主任,听他一语提醒,忽地想起,此前,他们一开始检测到的,确实是一本网络爱情类文本。 当时,他们的判断是,爱情类文本碎片,是被cb40拖过来当做皮子遮掩自己的。 可是,如果是两个文本当中,本来,可以被检测到的,就只有言情文本呢 如果与他们当初想的相反,恰恰是因为与爱情类文本碎片融合,才导致以鲁迅全集为核心文本的cb40被机器检测到呢 张玉走到河畔,忽地混天绫飞起。 “小玉怎么了” 混天绫又垂下,张玉摇了摇头“刚才,西南方,有脏东西,很大的。跟以前的白色老虎,一样。” 白老虎西南方印度就在中国的西南方。 郝主任和王勇对视一眼,问她“现在呢” “没有了。现在。” 郝主任听了张玉的话,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的时候,陶术的电话又打过来了“老师。” “老师,王队,我现在在日本。”陶术的声音很急促“日本的百鬼夜行文本,再次复苏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14 章 一个冬日的干燥的晚上, 市中心的广场上灯光闪耀, 放着音乐, 一群中老年妇女, 挥舞着扇子, 精神抖擞地随音乐起舞。 广场正对着的,就是本地最大的一所新华书店。 书店旁,紧紧挨着的,还有一座网吧、网吧又邻着游戏厅。即使是这么晚了,也有不少孩子留连在这里。 孔芸就是其中一个。 他做贼心虚地揣了从家里拿的买辅导书的一百块钱, 在广场上徘徊, 一会看看网吧, 一会看看游戏厅。 他在广场边缘的路灯下犹豫地徘徊的时候, 地面不知何时, 悄悄地腾起一层白雾。 白雾很浅, 很快就被冬夜的冷风吹散了。 孔芸却一头撞上了一个胸膛,他胖墩墩的,虽然才十一岁,但一头就把来人撞得倒退了几步,他自己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来人很快镇定下来,伸手拉他“小孩子,快起来。” 他说话带着一股奇怪的口音。孔芸吃力地顺着他的手爬了起来,却见来人是个青年,也就和他读大学的表姐差不多年纪,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昏黄的灯光下, 他留着短发,看去,脸颊微微凹陷,很是瘦削。脸上脏兮兮的,沾着尘土,却很苍白,嘴唇没有血色。衣物破烂,有一点像孔芸姥爷的军装,穿一双破草鞋,他衣服上簌簌的黄沙还在往下掉,刚才泥坑沙窝里爬出来似的。 孔芸连忙往后退了一步,青年拉起孔芸,却茫然四顾,看那闪耀的灯光,看大理石铺的广场,看跳舞的大妈,以及附近的马路,马路上来往的车辆。 孔芸听见他的低语“这里是” 正此时,广场上跳舞的大妈里,有人因多青年怪异的打扮多看了他几眼,却顺带看到了孔芸。 大妈连忙叫另一个“哎哟,这是不是你邻居家的那个小胖墩” 她们自以为说话很小声,但因音乐响在耳边,她们听久之后,完全没发现,自己的嗓门大得惊人,简直是在吼。 孔芸一脸惊恐地看过去,果然看见了小区邻居里,嘴最碎最八卦的那位大妈 在更多的人因怪异的青年而看过来的时候,孔芸大叫了一声,也顾不得青年身上的脏臭了,连拉带扯地拖着青年,一边借着他的身形做遮挡,一边把他往书店里拽“哥,哥,走,我们买书去,买书去” 青年愣了愣,没反应过来,任由孔芸把他拉进了书店。 书店里灯光明亮,还开着空调,相比外面的冷风,很是温暖。人来人往,看书的,买书的。 青年的打扮就更加叫人侧目了,孔芸躲开了那些大妈的利眼,连忙松了一口气。 青年却更加仲怔,他望着窗明几净,吊灯与光滑可鉴的地板,望着在他眼里几乎可以算作辉煌的书店,望着一眼看去,密密的书柜,不知道在想什么。 孔芸听到青年低头问道“小孩子,这里是书店吗” 孔芸翻了个白眼“废话”这个年纪的孩子贼精,虽然青年打扮怪异,灰头土脸,但是他身上没有半点凶恶和流气,他也就不怕他。 青年点点头,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脏污和尘土,略带窘迫地,小心地将手擦了擦,才走到一排书柜前,仰头看这些书。 很快,他拿了一本红色的,厚厚的书,认了半晌,带着口音的方言念道“新、字、典” 孔芸立刻纠正共同逃窜的难友“第二个字念华,这叫新华字典。” 他头一次遇到比他还笨的大人,连“华”字都不认识的,因此带了一些得意洋洋。 青年默默地点了点头,将四个字念了一遍,又走过去,拿了一本小学课本,课本的前几页,就印着两个戴红领巾的小孩子,在明亮的教室里举手的画面。 他看了看同画上一样,孔芸胸前还没有解下的红领巾,问道“这是什么” 孔芸更加快乐了,趾高气昂地说“这是红领巾。” “为什么要带红领巾” “因为我是少先队员。” “什么是少先队” 孔芸愣了,想了半天,才想到老师说的少先队的全名“就是嗯对了,就是少年先锋队” 咀嚼了一下这个词汇,青年带着赞许点了点头,继续问:“为什么少年先锋队要带红领巾” 孔芸以一种你想难倒我没门的语气说“老师说,是因为新中国的革命烈士的鲜血染红了它” 他人小鬼大“切,骗鬼,其实就是染料染的。” 青年却忽然急切地问“你说什么新中国” 他那急切激动地的神态,吓了孔芸一大跳,一脸警惕地往后跳了一大步,摸了最厚的字典举起来当盾牌。 青年正要开口,刹那,忽然怔了怔他看着孔芸手里的那本新华字典,却忽地明白了。 这金碧辉煌的书店。他想起,进门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一样与繁体不同字样的牌匾。 字典,叫做新华字典。 这家书店,也叫做新华书店。 “新华” “新华” 孔芸不知所措,又有一点儿嫌弃,因为青年的眼眶湿润了,他看起来好像快哭了。他很少见到大人哭,因此不知所措,准备只要他一哭出来,他立刻逃窜。 但青年最终没有落泪。 他只是说“原来那些同志回来的时候,说的是真的。” 这天晚上,孔芸还是没能去成游戏厅,垂头丧气地买了辅导书回家了,妈妈爸爸问了几句他怎么去了这么久,就打发他去洗漱了。 妈妈叫他解下红领巾,一沾手,粘糊糊的,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芸芸你受伤了” “没有啊。” 妈妈仔细打量了他一阵子,确定他没有受伤,才怪道“那你的红领巾上怎么沾着血你这孩子,真是的,又拿红领巾去干什么说了多少次了,就算是两块钱一条,也不能这样浪费” 妈妈还在絮絮叨叨,孔芸却郁闷地想他哪里有呀可是,红领巾上怎么会有血 不对。 孔芸想起来了。 之前,离开书店的时候,那青年踉跄了一下,孔芸伸手扶他,感觉有黏黏糊糊的什么液体滴在了他的红领巾上。 而青年磨破的草鞋里的脚,似乎也血肉模糊。他走出书店后,留下一行血脚印,书店的阿姨还皱着眉去拎拖把呢 肯定是他的血。 他想起了离开书店之后,青年站在街上,望着繁华的城市,望着跳舞的大妈们,久久伫立的样子。 真是个奇怪的大人。孔芸这样想。 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是一个大雾天,妈妈一面嘟囔着天气预报明明说今天是大晴天云云,一边给孔芸换了一条红领巾。 孔芸没有带那条被血染了的红领巾,换了一条新的戴。 今天搞主题班会,老师放了一张时事照片,照片上,老人在一座纪念碑前敬礼。这个月,有关长征的新闻层出不穷,公立学校也纷纷接了上级任务,展开主题班会教育。 老师正在解说“新中国成立之后,进行调查。解放初,全国共产党员约三百万,而此前为新中国建立而牺牲的党员烈士,有名有姓的却达到了三百七十多万这三百七十多万中的大多数人,都年纪轻轻,正是青春” “同学们在这五年里,都学过不少与长征有关的课文,哪些同学能说说呢” 有人说了四年级上册的飞夺泸定桥,也有人说了五年级上册的课文七律长征。 “同学们说的都很好。可是,同学知道吗在大渡河,泸定桥上身先士卒的英雄,都是由共产党员和入党积极分子组成的。长征中,每打一仗下来,党团员负伤之数,常常占到伤亡数的四分之一,甚至超过一半” 班主任还选了几张历史上的老照片,和几张孔芸不爱看的革命剧的剧照,放在了幻灯片里。 孔芸本来是兴致缺缺地在课桌下做着小动作,但是,他偶尔一抬头,很快,他的眼珠子定住了,他的嘴巴张大了,刷地一下就从课桌前站了起来 班主任皱眉问这个小调皮鬼“孔芸,你有什么问题” 孔芸连连摇头,一屁股坐下的时候,却还盯着幻灯片回不过神来。 老照片里,牺牲的红军的打扮,和他昨晚上看见的那个青年的打扮,一模一样 狂风,阴天,积白的群山,腾着夹杂着雪碴子的冷雾。天寒地冻。 群山间,一队边防士兵正在艰难地牵着马,跋涉积雪,顶着刺骨的雪风,进行巡逻。 其中一名姓罗的新来的战士,脚下一个踩空,踩到了中空的雪洞,身子一歪,就要滚下山崖。 临下坠前,他松开了国家的财产那匹巡逻的好马,没有让它和他一起下坠。 “小罗”其他人连忙扑上来拉他,却来不及了。 小罗已经坠了下去。 冒着风雪,一行人下了山谷去寻找战友,找了很久,入目只有满目的冰雪,雪间,还腾起了茫茫的奇异的冷雾。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在这样的气候,这样的情景下,滚下山崖,小罗可能埋进了雪里,他们找了这么久还没有找到,他凶多吉少。 被分给小罗的马,却嘶嘶地长鸣起来,班长一怔,定睛一看,大叫起来“看那里” 远处,被一颗松树挡住的雪堆里,一只手扒住一根松枝,顽强地慢慢往外刨雪。 他们连忙扑了过去,一起帮忙刨雪,刨开雪堆,露出的果然是小罗。 他的毡帽不知道滚到了哪里去,露着青青的头皮,上面结霜,面容也青紫交加,嘴唇发紫,鼻孔里结霜,但是还活着,班长立刻招呼其他人把他拉出来,几人捧雪往他身上搓。 搓了很久,小罗身上才慢慢缓了过来。 他们立刻扶着小罗上马,另一个人为他牵马。 他们带着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小罗慢慢返回了营地。 军医诊断了一遍,啧啧称奇,说他竟然在低温里没有晕过去,奇迹一样,只是有部分不重的冻伤,但是要修养一段时间。 在但是小罗是新分配来的技术兵,他一病,很多机器的问题就难了。 老班长向上级申请,暂调来新的技术兵,直到小罗好起来。 但是,最近的营地还有一段路,新调来的技术兵,还要一段时间,他新调来,适应环境,也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几人为难的时候,小罗却说“没事的,我还可以继续工作。” 班长连忙把他按了下去“你好好躺着吧” 小罗才来了一星期,但是,他很喜欢这个兵。 他不叫苦,也不叫累,意志顽强,和所有战友都很和气,从来不红脸。工作很认真,休息的时候,他看到小罗没有出去玩,而是闷在屋子里看书,则抓紧一切时间学习技术。 班长想,如果要评标兵的话,评小罗,大家一定都没有意见。 他这样想着,给上级拨了一个电话,说了小罗的事情,请求调来一个技术兵,暂时顶一下小罗的岗。 谁知,电话打过去,上级更加震惊“你在说什么我们从来没有派过姓罗的技术兵过去该派去的技术兵姓张,明天才到。” 老班长愣了“就是小罗啊,他的证件和档案我也都看到了,他叫罗” 罗什么 老班长一下子傻了。 对啊,小罗叫什么 他想不起小罗的名字。 永仁市的cb40,尚且没有处理完毕,接二连三传来的消息,就震惊了所有人。 “百鬼夜行又出现了” 陶术惶然才从日本传来消息没多久,陆陆续续地,从印度,俄罗斯,都传来了新的消息。 无论是印度,还是俄罗斯,当地的核心文本,都被无形的力量修补了起来。 文本生物再现人间。 其中,俄罗斯的形式,尤其的坏不,也说不上坏。至少,对于俄罗斯的平民来说,说不上坏。 而更糟糕的消息,还不断地传来,欧盟、美国出事了。 以俄罗斯为中心,辐射远达欧洲,欧洲共产党纷纷上台。阿富汗等地政变一夜之间发生,宗教首脑被送上断头台。 以日本为核心,东南亚各国,乃至于过太平洋往美国,美国国内也开始动荡,据说,有不少大资本集团,一夕之间覆灭。 而邻国印度,纳萨尔这一次兵临城下,早已占据了新德里 仿佛一夕之间,世界各国动荡的速度大大加快了。 更糟糕的是,日、俄两国的文本生物,竟然联手成立了一个联盟,号召全世界的共产党执政的国家加入。 国际上风云色变,早已消失的文本世界重新现世。 中国国内,鲁迅文本,又重新出现。 一时竟说不出哪国更焦头烂额。 郝主任的头发不停地掉,一时竟顾不得国内没有其他动静的cb40了,一直在对外联络。 很快,他通知了一行人一个消息 “王上校,欧盟、美国,以及俄罗斯外逃的残存寡头,都向我们提议,立刻召开国际安全特殊大会,商议目前的局势。上面答应了,派你们跟我同行。” 一边揉着额头,郝主任一边道“现在也只有我们中国的情形尚可,cb40这次出现,没有太大动静,我们还有余力支援他国。” 王勇在和郝主任通话。 但陈薇却不安地悄悄地问张玉“小玉,你有没有感觉,好像今天的雾有点大” 今天的雾的确大,雾茫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新闻里,也临时插播了一条新闻,说全国各地忽起大雾。 陈薇从雾中往窗外看,白雾里,今天的街上格外安静,只是,又隐隐绰绰地似乎有繁忙的人影,还有马匹在雾里穿梭。 “小玉,你看看那个方向,雾里是不是有人牵着马”陈薇知道张玉的眼睛能看到一些常人不能看到的东西。白雾挡不住她的锐目。 张玉听话的看去,顺着陈薇指的方向看了片刻,随即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 甚至,往日车水马龙的街道,今天也没有一个人。 只是 张玉看了一眼天空 天空上的灰蒙蒙,今天似乎少得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15 章 瑞士。日内瓦。 联合国国际特殊安全部, 总部。 在总部之外的广场, 日本大使遇到了美国大使的时候,黑发的美国大使正好奇地打量着总部的建筑, 他看起来很清瘦,像一位教师, 胜过像那些精明的美国精英,气质与大腹便便的一般美国人也大为殊异。 他看见日本大使, 向他点点头。 日本大使是一位温婉的女子,穿着一身夏日的和服,脖子系着一根丝巾, 打扮略有些怪异。 见美国大使向她打招呼此, 她便也向美国大使点点头, 往会场里走。 副手随即提醒美国大使道“同咳,您该进去了。” 美国大使就缀在日本大使身后,也进了会场。 他们进去后不久, 结伴而来的欧洲人也到了。 法、英的代表正在说话。 俄罗斯大使刚巧撞见他们。 俄大使是外逃的一部分寡头, 他跟法、英的代表打招呼。法国人面部僵硬, 英国代表则挂着虚伪的微笑, 硬是掰出一点“同情”的样子“噢,不幸的俄罗斯,竟然被一群可恨的者占据了国家” 法国人听见他中性的用词,隐蔽地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极低的声音“他们叫赤匪的。” 英国人立刻改口“可恨的赤匪占据了您的国家,我们对此深表同情。” 俄罗斯的这位寡头出身的大使面部神态也很僵硬, 他留着两撇胡子,看起来十分冷硬瘦削,活像是从战火中走出来的那种瘦削,倒不像常年养尊处优的寡头。 他貌似冷冷,实则僵硬地向两人点头。 两帮人虚情假意地互相同情了一会,一前一后地尴尬地走向会场。 最后赶到会场的中国一帮人,郝主任进场,环顾一圈,只见气氛极其微妙。各国的大使和代表正在闲聊,但是每个人都坐得笔直,动作发僵,面部表情不是很自然,聊天的内容也都是“贵国天气如何”这样的尬聊。 他正不明所以之时,忽然接到了国内的一个电话。 “什么好的。”郝主任听完国内的消息,按下电话,神情严肃地站了起来“各位,我国收到了一个线报。不知道各位有没有收到相同线报。” 他引来了各国使者的注目。 郝主任环视一圈,很是肃然地道“我们当中,混进了一个共产党。” “有一个国家,彻底地被共产党控制了,派出了内奸。” 美国“” 日本“” 英国“” 法国“” 俄国“” 美国的黑发大使率先开口道“我国没有接到线报,但是我国不可能。各位都知道,我国一向是世界灯塔,人权的卫士。” 日本的女士带着忧伤微微笑道“我国国内差点沦为了鬼蜮,我带着赤诚而来,又怎么会是赤匪” 法国人说“真主保佑,我们跟赤匪是势不两立的。” 英国人慢了法国人一步,端庄地点点头道“大英国情特殊,选举上台的赤匪,也照旧要受辖治,手脚伸不到这里来。” 俄国大使“” 俄国大使“你们总不至于怀疑我吧虽然我国曾经但我们是不走回头路的。我们是真心想驱逐文本的。” 入党二十年的老党员郝主任,皱着眉环视了一圈,正待开口,却听身后的工作人员小声提醒“主任,我们就是共产党。” 郝主任滞了一滞,咳嗽一声道“但是,文本生物确实混进了我们的会场内。” 美国人道“那么,贵国的意思是什么” 国内的意思是,让他们见机行事,如果能揪出混入的文本生物,当然最好,如果揪不出,就先冷眼旁观。 郝主任正待开口,佩戴的耳机,收到了两条简讯。 他背后的衣服被轻轻地一拽。 他神色微微一滞,却不动声色地掩饰下来。 没多久,会上,中方就因“国内紧急事务”而匆忙退会。 飞机前,护送郝主任上了飞机,隐身跟在郝主任身后的王勇一行人才显出身形。 等上了飞机,飞离瑞士,郝主任才道“确定是真的” 王勇道“是真的。” “本次大会早已被文本生物渗透。” 陶术道“我暗中观察,日本方的那个大使,我在日本见过一次。” 他有几乎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当时,她隐在百鬼之中,脖子上有一根红线,可能是飞头蛮之类。” “俄国人,”王勇则说“他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军人,手上的老茧还比较新,可能最近才参与过大型战争。” 褚星奇道“唔,美国大使好像没有异常,但镜花水月提醒我,他身上有某种妖鬼的气息,应该是新近沾染的。他和日本大使有眼神交流。” 飞机晃动。 机长的声音紧急响起“报告前方有战斗机进行阻拦” 郝主任霍然抬头,问道“这是到哪里了” “报告在欧洲与俄罗斯接壤的边境” “立刻向上级通知,请求支援。” “是” 但是,即使国家无阻碍地派来了支援,从东北军区立刻起飞,到达他们所处位置的时间,也足以他们被击落了。 何况,对方在国境线边缘,后勤的燃料等都有保证,他们孤军在此,即使能够周旋,也终无法自保。 飞机绕了几圈,没有找到突破口。 王勇道“主任,对方没有击落我们的意思。只是在和我们纠缠,故意耽搁我们的时间。” “我们可以趁机突围。” 郝主任与他低语一阵,点了点头,叫来了机长,请他配合王勇的行动。 天空中,战斗机还在盘旋,拦住前路。 却忽见被他们堵住的飞机不要命一般,竟然直直地冲着他们撞来。 飞行员接到地面指令,赶紧避开,却忽见空中无边香花蔓草洒落,突现七彩虹桥一道,飞越天际,一直延伸到中国方向。 虹桥虚幻而凝实,散发着光彩,还有精灵仙子在旁飞舞。 而眼前的客机一霎时活了,竟然长出了人的眼睛,机翼好像双手,轮子变作双脚,那飞机竟然像生物一样,而且是速度极快的生物,趁他们一避,闪电一般,倏尔地从虹桥上驶了过去 彩虹桥飞速延伸往中国。 飞行员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客机已经出了他们的包围圈,沿着虹桥狂奔而去。 飞机安全落地的时候,王勇也早已耗尽了所有的体力,脸色苍白地下了飞机。 一下机场,惊魂未定,特殊安全办的工作人员已匆匆赶来。 下一刻,所有人都听到了郝主任的咆哮声“不可能怎么可能在同一区域内,一次性重新出现两个完整的文本世界” 工作人员哭着脸道“可是主任,这些异常是全国各地收集上来的。” “出了什么事”见郝主任如此失态,王勇问道。 另一位工作人员说“上校,之前代号为长征的文本世界,有再次出现的迹象。” “怎么不可能郝刚,从当年的遗迹被移交给你开始,你领着中国的文本世界研究,就自以为不会出错么” 迷雾中,胸前夹一支钢笔,头发往后梳得整整齐齐,人到中年,依旧容貌清俊,与郝主任的秃顶啤酒肚形成鲜明对比的中年男子,缓步而来“在科研领域,不可太过自满。” 中年男子身后则跟着他们熟悉的,儒雅的常教授。 郝主任看见中年男子,愣了愣“师兄” 师兄 褚星奇、陈薇都不认识来人,陶术与王勇,却向被郝主任叫做“师兄”的中年男子问好“彭院长。” 在郝主任被撤去国内职权的时候,是这位研究院的彭院长,暂代他的国内职务。 彭院长向他们两个颔首示意,又看向郝主任“身居高位这么多年,却一点长进都没有。” 郝主任在他面前,登时像被斗败的公鸡,规规矩矩地像个小学生“师兄有新的进展” 彭院长道“你们在国外的遭遇,国内已经知道了。” “院里,提出了一个新的方向。” “郝刚,你之前的研究,经过多年的验证,我们认为,出错的概率不高。文本世界有其特定的出现规律,这么多年来,国内国内,没有一次失误过。为什么只有这一次,例外如此之多。” 这么多年文本世界的存在,不是才出现了三年吗陈薇、褚星奇都听得一愣一愣,连陶术都呆呆地听着。 郝主任却没有对此提出疑问,只是略带迟疑道“师兄,你是说” 彭院长却道“之前,你向中央提交的报告里提到,你怀疑文本世界之间,可以进行联系。这一次,国际特殊安全部的大会的情况,貌似证实了这一点。” 他缓缓道“但,这是孤例。这么久以来,只此一次。” “日本的百鬼夜行、俄国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印度的白老虎,以及我国的cb41、长征这些文本,要么是检测到的文本类型和实际情况完全不符合如日本检测为灵异类文本。要么出现的时候,始终检测不到波动。” “如果,它们本来就是一个文本世界在不同地区的演化呢” “不同的文本世界之间的串联,未曾有过。” “但是,同一文本世界之内的文本生物,却是可行的。” 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郝主任的声音颤抖了“师兄,你是说” “我们当初利用科幻世界的仪器,检测到文本世界的等级的时候,完整程度最高有a级,危险程度有甲等。但是,这是我们的仪器所能检测到的一个范围值。” “也就是说,完整程度超出a级,危险程度超过甲等的文本世界,处于我们仪器的范围值之外,我们只能笼统地称之为s级,却并不等于它不存在。” 完整程度到达b级,即可笼罩一个地级市,并迅速扩展为省级。 完整程度到达a级,一出现就笼罩一个中等大小的国家在中国大约是八个省份,可以称为a级。 那么,a级别之上的文本世界,却是什么样的情况 陶术说“彭院长,这只是猜想,没有实验可以证明有这种级别的文本世界存在。” 彭院长道“但这个方向的猜想,是唯一可以将目前所有事情,都统一起来的猜想。” “你们有是否算过目前世界上各个文本世界出现的时间点。各个文本出现的时间点,我们知道它们存在的时候,是有一个先后时间差的。但是,这个时间差,是我们所认知的时间差。” “我们一直认为,是鲁迅全集先出现,再是日本的百鬼夜行,再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再是白老虎。” “这一次,文本世界陆续重新现世之后,当我们进行了新一轮的,更深入的调查。才发现,中国的鲁迅全集和长征,日本的百鬼夜行,印度的白老虎,俄罗斯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真正的出现时间,应该是前后脚,几乎是同一时间一起现世。又同样的,全都出现检测异常的情况。” “而今,被一一驱逐之后,又几乎在同一时间,重新复苏。” 同时出现的文本世界,具有一样的特异。 不同文本世界的生物进行串联。 被驱逐的文本世界在短时间内,又重新复苏。核心文本被神秘力量黏合。 世上真有这样的“巧合”吗 彭院长道“排除了其他所有的可能之后,只剩下这一个方向的猜想。或许没有办法验证,但除此之外,我们想不到别的解释。” 郝主任颤动了几下双唇,却不得不承认,他师兄率领的团队,提出的这个猜想,确实是目前最有可能的情况。 彭院长看他似乎也明白了过来,才道“我们怀疑,这个a级以上的文本世界,它的核心文本,就在国内。虽然各个文本世界出现的时间相差仿佛,但其中,中国的仍旧应该是最早的。” 郝主任反应过来之后,略略在脑海中画了一副世界地图。 印度、日本、俄罗斯都是中国的邻国。 而美国,欧洲,则是借由日本、俄罗斯,辐射出去的。 也就是说,文本世界化的感染区的核心位置,确实是在中国。 一旁默默听着的王勇几人,脑海中,却一下子闪过了阻拦张玉回国的白虎,闪过了拦截他们的飞机。 “就算师兄你们的猜想是目前最有可能的情况。但是,目前最大的困难是,我们没有办法验证。如果确实如你所说,它是远超a级完整度的文本世界,即使我国在文本检测方面,现在是处于世界领先水平,也不足以检测到这个可能存在的超级文本。” 彭院长沉吟片刻,却道“我们对这个文本世界的核心文本,有一定猜测” “还是让我来说吧。” 常教授道“老郝,如果百鬼夜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白老虎,长征,鲁迅全集,都是同一个文本的不同的演化的话,等于,这些不同的文本世界,都是一个s级的文本世界在不同地区的不同演化的话,那么,这些文本世界的内容,等于是该超级文本的剧情层。” “虽然看起来,这些文本都各异。但实际上,都有相同点。” 话说到这份上,连一旁对此最不了解的陈薇,也听明白了。 她喃喃道“可是,太多了怎么找” 气氛又沉了下去。 这回连彭院长也没有说话了。 陈薇感慨的,是目前最大的难题。 书海茫茫,中国的与社会主义,相关的书籍,浩如烟海,如果一本本焚烧下去,也不知要拖到何年何月。 从这一次国际安全特殊部的情况来看,世界文本生物早已联合起来,恐怕接下来要针对中国。 而中国国内,也是隐忧重重。 正气氛沉凝之时,一旁站着的小少女忽道“我可以,找到它。”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陈薇忙道“小玉,你别胡说,你怎么找” 张玉却抬起头,望了一眼天空,她却只是笃定地重复了一遍“我可以,找到它。”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了解她的特质,并且帮她向中央悄悄隐瞒过一部分特质内容的郝主任“” 他想起来了如果是张玉的话,确实有可能找到这次的核心文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16 章 十二月的中国, 北方的天空,望去,是铁灰似的云,漫空的雪, 天地间昏昏沉沉的。漫山遍岭, 千里冰封, 万里雪飘。 这一个月多,他们几乎就在飞机上度过。 军机不断地交接。 飞过碧波万顷, 温暖的南海,过海南, 度过四季如春的云南,气候湿润的闵、粤, 飞过青砖白瓦的江南。 他们也飞过滔滔黄河,千里层云的秦岭, 飞过黄沙漫天,一片棕黄的高原。也飞过茫茫的雪域, 看过不化雪山下的牛羊。 但张玉却仍是不断地摇头,于是,飞机从南向西, 从西往东, 由东去北。 终于,一路逼向北国。 张玉的视野,与常人不同。 “小玉,你看到的世界, 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陈薇问坐在飞机一侧,正通过窗口,遥望中华大地的小少女。 少女没有回答,她的混天绫环着她,乾坤圈嗡鸣作响,她与常人不同,她的外貌与生理,都永远定格在了少年之时。 “诸邪辟易,万恶克星”。 但是,他们老去之时,她大概仍挽着红绫,眉目宛然昔年的立在时光的原地。 很多时候,陈薇都会想,小玉看到的世界,却到底是怎么样的 但是,她不能享受常人生长老去的一生喜乐,她们是否,也无法理解她呢 张玉不知陈薇所想,她只是垂眸,仔细地辨认着。 常人所见,只有北国冰雪风光, 她在飞机上看到的,却是稀少了一些,仍旧遍布天际,灰蒙蒙的“脏东西”。 每个人身边都环绕着,遍布江河南北,无处不在,让她的身体时时难受的“脏东西”,此时却反而成了引路者。 “这里。”张玉忽道。“这里。” 她指着在高空看去,缩小得宛如一座座精美模型的城市,精准地指住了一处。 她身边的其他人看她指的地点,都呆了。 王勇谨慎地问“小玉,你确定是这里” “这里最干净。”张玉答道。 其他人互相看了一眼,王勇道“那么,降落。” 接到飞机最终降落地点的时候,地上,地下,所有人都十分缄默。 下飞机的时候,来到地方,雪奇迹般的停了。铁灰色的云散去,露出冬日的蓝天。 此时正是黎明将至,晨曦在遥远的东方微微露了一点儿苗头。 他们从机场坐车,一路疾驰,来到世界最宽的长街,停车在一处壮观的广场前。 在他们到了广场的一刹,不远的地方,那位曾递过长征文本的老人若有所感,停下手边工作,看了一眼桌面的红色电话,略作思索。揉了揉熬夜工作、早已干枯的双眼,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玻璃,遥望那片广场。 老人日夜与广场相对,少女却曾经只在课文中见过这片广场。 但,曾经她正经开始学习的第一课,她就学到了关于这里的课文。 张玉等人下车后,右侧,远处有一座大门,它玉带环绕,红墙黄瓦,雕琢精妙,色调明妍,是共和国人心目中的祖国象征之一。 左侧,越过宽阔道路,是一片平坦的广场。 此时,广场上已经有了不少游人,行人。 少女慢慢走过广场,仿佛循着某种痕迹,目不斜视,走向广场南端。一行人远远地跟在她身后,呼吸都放轻了。 她走过高高的旗台。 旗台边,正一队三十二人组成的士兵,横成行,纵成列,步幅一致,摆臂一致,目光一致,持枪走来,每一步都铿锵有力,英姿勃发。 最前方的三人,神态肃然,中间的一人持着红旗,领着队列,走向升旗台。 少女与升旗的队伍擦肩而过,她从一座壮丽的建筑前走过,它有好几层楼高,正门上,一个红底镶金的国徽,与十二根大理石的淡青色柱子互相映照,气魄恢弘。 少女慢慢走过了一座高大的纪念碑。 它伫立在此,通体由花岗石和汉白玉构成,高三十七点九四公尺。顶天立地,庄严雄伟地沐浴在初初照下的晨光里,如一位巍峨巨人,和天安门遥遥相对,甚至比天安门还高了一截。 它的碑身外有两层月台,由洁白到近乎崇高的汉白玉栏杆环卫着。 碑身两侧,刻着不朽的红星,松柏。 下侧,则雕刻着高贵的牡丹,纯洁的荷花,坚贞的菊花。 它们六十七年如一日,簇拥着碑身正中间的八个金箔大字。 一行人的脚步放轻了,几乎不敢再跟上去。 他们希望,她走得更慢一点。 但少女,却仍不减速度地走过了碑文,走过了行人,站定,仰头看眼前的建筑。 这幢建筑四四方方,拔然超群,外有四十四根廊柱。 但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建筑前排队的,长的看不到边际的人群。 这么成长的队伍,却这么的安静。 队伍有老人,满头银发,拄着拐杖,似乎双目湿润,在回忆些什么。 队伍里有青年,他们结伴而来,男子仰头望着建筑,女子探着身子张望建筑上的雕梁。 队伍里有小孩子,才小学的年纪,系着红领巾,跟着老师。他们被老师教育过,在这样的安静肃穆中,左右看看,也自发地压低了声音。 队伍中的大部分人,都不是空着手的。 老人胸前佩戴着党徽,青年手捧鲜花,孩子们则带着锦旗。 寒风里,人群呵出的热气,团团。 少女走得近了,长长的队伍里,只有几个人回头看了她一眼。 张玉看了看建筑上的牌匾,知道这里大约是一个纪念堂。 她想了想,没有再往前走,只是缀在了长长队伍的最后,耐心等待开馆。王勇等人见状,也默默排入队伍,站在张玉身后。 终于轮到张玉进场的时候,她没有东张西望,而是学着其他瞻仰者的动作,先是走过北厅,向汉白玉的坐像敬礼,然后走过巨幅绒绣壁画祖国大地,最后到了瞻仰厅居中。 展厅中,她看见了摆在正中间,方方正正,水晶打造的大盒子。 水晶盒子落在黑色的泰山石上,周围分别镶嵌着金色的党徽、国徽、军徽,环绕着君子兰。 透明清澈的水晶中,安详地躺着一位身穿中山装的逝者。 他身上盖着一副红艳艳的旗帜。旗帜上绣着金色的镰刀与锤头。 张玉走到他面前,深深举了一躬,身前身后的人们有一些抽泣声。 队伍缓缓前行,少女依旧站立,注目那个人。 少女没有任何动作,她身上,渐渐浮现出一道虚影。 这道虚影臂挽红绫,金环束发,银甲白袍,是锐似青锋剑,面若莲花貌的少年。 他轻轻走到水晶大盒子旁,凝神看了逝者良久,微微鞠躬,以示敬意。伸出右臂,穿过水晶,掀起红旗一角,从逝者的下衣兜里,取出了一本陈旧泛黄的薄薄小册子。 这本册子的边缘早已被摩挲得发卷,发黄的纸张,说明着它伴随着主人,走过的峥嵘岁月。封面鲜红的五个大字下面,是两个大胡子外国人的头像。 这是一本印发在上一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册子。 从风雨如晦的时代,它就一直被主人精心地保管着,陪着他度过青年岁月,走过波澜中年。也走过晚年。 人间百年,一直陪伴在侧。 少年将旧册子,递送给少女。 册子上的红五星却浮了出来,变作了一枚红色五角星印。 少年若有所思“居然是五星翻天赤印” 少女见他神态,便一手捧住册子,一手将印往前推了一下。 少年知她相赠之意,冷面露一笑涡,便收起五星翻天赤印,身形渐渐淡去,和少女融为一体。 众人鞠躬完,快步走出,在场外等待时,却惊异地看见少女手中捧了一卷册子,缓缓走出了纪念馆。 此时,天已经彻底大亮了。东方的晨曦,照亮了广场。 也照亮了广场上高大的纪念碑。 纪念碑上写着铂金的大字。龙飞凤舞,似寄一生壮怀。 “三年以来在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革命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 “三十年以来在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革命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 “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从那时起为了反对内外敌人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历次斗争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 少女捧着书册,走出广场的时候,将它交到了王勇手中。 王勇等人看清了册子,一霎时明白了它从何而来。一时失声。 陶术取下眼镜,不停地擦眼泪。陈薇哭个不停。褚星奇难得肃穆了神态。 少女却只是回身又望了一眼纪念堂,对极其罕见红着眼圈的王勇道 “那个人,很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 章 万顷碧波之下, 永远是幽暗的。只有大蚌痛苦而成的珍珠,能照亮附近一尺的沙子。 随着不远处的大蚌一开一合,海水也一明一暗,晃晃荡荡。贝壳在珊瑚丛中, 随着珊瑚轻缓地摇摆。 吮完鲜美的牡蛎,她躺在贝壳里胡思乱想。 宫殿中又在敲击成排的海珠, 吹奏硕大鲸骨中间的孔洞, 鼓着螺壳。 波涛一样豪迈的乐声随着晃荡的海水, 远远地传来, 进了她的耳里, 激得耳鳍同节奏一起摆动。 她翻了个身, 想我不喜欢这样的演奏。 岁岁年年,海葵都白了颜色, 不知潮汐几次, 他们还是老一套,连一个音调都没有变过。 等到血腥味传来的时候,她便更厌倦了, 在柔软粘腻, 不会挂伤鳞片的海草席子上摸索, 终于摸到了一个圆圆的、硬的像石头的东西, 将它捧到眼前。 小圆片是灿灿的,像宫殿的后花园,金沙的颜色。 她凑近瞧了又瞧,伸出舌头舔了舔。 它也跟金沙一样又硬又凉。 无论她将它压在柔软的腹部下多少年, 它都是这样的温度,尚且不及远道而来的洋流一半暖和。 失望而珍重地把它小心地藏回海草下,远处的急剧震动的海水,告诉她有同伴来了。 “珍珠儿”她们早已迅如闪电地游到了附近,白鲨护卫列队,遥遥的缀在其后。 她懒洋洋地从贝壳中探出头来,却被她们一把拉起,簇拥着往外推“你马上就要十五岁了去呀,去宫殿里呀” 她们说“享用美味,装饰尾鳞,敲击编钟,吹响鲸骨笛,我们将踏浪追鱼,欢愉度日。” 不悦地从她们手里扭开,滑走,她倏尔游到了几步之外“允许我穿过一重重海水,去海上” 为首的大姊头疼地问她“海底不够美丽吗你非要去海上做什么呢你不要再惹恼主祭了。” 珍珠儿摆动自己天青色的鱼尾,却不答,只道“你们都能去海面上,为什么不许我去” “你知道的,你犯过错。” “我犯过什么错” “亲爱的,”大姊说,“我们都没有你那稀奇古怪的,非要同真理作对的脾气。快快乐乐度过三百年,化作咸泡沫,不好吗” “好了,快点儿吧,再迟一些,美味的八爪鱼,就要被分食完了。” 珍珠儿从鱼卵里破壳时,正是最混乱的时候,她也染上了这一代孩子们的怪脾性。 她总是认为,世上该有星星,该有太阳,该有不灭的灵魂。 可是,哪里有呢 尾巴是漂亮极了的天青色的鲛人珍珠儿,悻悻然,不发表意见,只随着众年长的同伴,游往宫殿。 一路上,她见到橘黄色的海葵,要凑上去招惹。 见到微微发光,群聚而往的小银鱼群,也冲进去摸一摸。 大姊在前头说“这可怜的小东西。她一定没有忘怀她的痴想叫我怎么放心”摇摇头,提着心,引她往宫殿去了。 到了水晶的宫殿里,粉红的大蚌,碧绿的水草,洁白的砂砾,早就坐满了客人。 最上面的戴着海蛇冠冕的主祭,正等着她们到来。 她是一只大虾,老得够可以了,须发皆白,原本透明的甲壳灰又厚,浑浊得要命。狰狞的海蛇在她头上扭来扭去,衬得她看起来更加滑稽。 珍珠儿不情不愿地游进来,所有和她一起等待成年的孩子们,早已都在了。 她们的眼睛含嗔地瞟她一眼,怨她耽搁时间。 很快,祭典就将开始了。 每一条年轻的尾巴上,都贴上了牡蛎,有的大些,有的小些,昭显着各自的地位。 轮到珍珠儿的时候,她摆动着那条美丽光华的尾,不带什么希望地问“这一天,我可以浮到海面上去吗” 主祭说“有的孩子,想要追寻配偶,有的孩子,想要见识新的风景,有的孩子唉,总之,各色各样的。” 她严厉地问“珍珠儿,你要去做什么呢” 珍珠儿说“我要看看真理。” 主祭盯了她半天“那么,你去吧。” 珍珠儿先是吃惊地愣了一愣,随后,她猛地在海水中翻了一下身子,她太高兴啦不待鲸骨的笛子吹响,来不及享用大蚌柔软的脏器里盛着的美味八抓鱼,就猛然冲了出去。 横冲直撞,撞倒了南大洋的大乌龟,撞翻了北大洋的海蜥蜴,又一尾巴打翻了祭祀的冠冕,就直往上游去。 海水也是带着层次的。冰凉的海水,暖意的海水,涩涩的海水,咸咸的海水。 她游过一重又一重漆黑的海水,游鱼四散。 终于,海水渐渐有点儿透亮了,她一个猛扎,冲出了水面。 她终于跃出了海面,却极失望地停在了那 这是与海底深处,一般无二的深夜。 一轮摇摇欲坠的月,悬在天边。 海上腾雾。 雾气茫茫渺渺,无边无际。 月光穿不透雾气,从海面望去,连月亮都像一轮苍白朦胧的光团。 她的身旁浮出其他好不容易追上的同伴,她们取笑说“你还不相信吗世上没有太阳,没有星星,只有月亮。” 她呆了半晌,仍不死心,朝着那苍白的月亮游去,游了不知道多久,那无力的,虚弱的,惨白的光团,仍旧半死不活地悬在天际。没有近一点儿,也没有远一点儿。 她的同伴们早已一个扑腾,扎入水中“你自己玩吧,我们得回殿中参加歌舞去了。” 珍珠儿望着那团不远不近,虚弱苍白的月亮,伤心得几乎不能自己。 从小,她们就知道,海面上与海底,都是永夜。 而海面更加没趣,除了那一轮冰凉苍白的月亮外,就什么也没有了,荒得很。而海底有海草,有明珠,有各色的鱼群,千奇百怪的生物,有说不尽的趣味。 所有能言的鱼群,游过四大洋,都说“哪里有温暖而会悬挂在天际的东西呢哪里会有太阳所能而成的火焰呢只有循环定时而至的暖洋流。” “世上又哪里有群星呢倒不如发光的银鱼儿群。” 可是珍珠儿破壳的时候,却亲眼见过一团灼热至极的,金红的辉光,领着银色的点点辉光,擦身而过,猛然从海中冲出去了。 她因此刚刚出生,便被烫掉了一片鳞片。 她的鳞片,四边被烫焦了,蜷缩成圆圆的,变得又厚又硬,颜色成了灿灿的金色。 因此,当长大的同伴们,都不再相信太阳和群星的传说时,她却小心地将这一鳞片珍藏,始终相信世上是有太阳与群星的。 她们鲛人的寿命只有三百年,晦暗海中巡游的三百年一到,她们就将化作海中咸腥的泡沫,一堆而散,什么也留不下。 而传说中,只要找到太阳,她们就能拥有不灭的灵魂,死后升为群星,永远居住在温暖光辉之中。 为此,她自小就屡屡违背禁令,尚未成年,便一门心思往海面跑,屡次遭到养育她们的祭祀们的斥责。 盯着那轮苍白的月亮看了很久很久,扎回海中,珍珠儿垂下头,往她的珊瑚丛的位置游去。 她的耳鳍忽然微微一晃,接收到了一道巨大的波荡。 珍珠儿望见,晕着金色的波纹骤然一圈圈荡开,整片大洋都随着金纹晃动,无数的咒骂声传来,她的同伴们被海水卷来卷去,眩晕得厉害,仿佛遭受了最厉害的海底地震,拼命往远离震荡的方向游去。 那是金色的,光辉的圆圆的 难道是太阳沉入海底了 精神一振,同样头昏脑涨的珍珠儿却横下一条心,奋力地游往那位于震荡中心的金光圆环。 力量耗尽的时候,她终于把它握在了蹼指间,然后,她昏昏沉沉的,就搂着“太阳”,往海底沉去。 眼前彻底黑下去前,她听到了一声轻轻的,与鲛人发声方式不同的“咦”,似乎是从怀中传来,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的新故事开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2 章 珍珠儿再次醒来时, 她落在海底的一处砂石滩, 尾巴与肌肤, 伤痕累累。 砂石上掉了好些巴掌大的,青光流转的尾鳞。 寄生的小鱼钻在她的鳞片间, 为她清理伤口的腐烂血肉。肌肤上的黏液, 正愈合着被无数锋利的碎珊瑚划出来的细琐伤痕。 从来爱美的珍珠儿却顾不得疼痛与掉落的尾鳞, 她连忙看向自己附近金色的圆环果然安静地躺在她的尾巴旁。 她伸出蹼指抚摸圆环。 它通体是极灿灿的金色, 闪着一些冷光,弧度圆得端正,中间的空隙比一扇大贝壳还要更大, 大约能套到她腰上。 她刚摸了一下, 就惊呼一声,缩回了手 它是烫乎乎的。 珍珠儿面露惊喜, 热切地围着它游了一圈,再次伸出手去, 竟不畏灼热。 金环蹦了一下,似乎不乐她的触碰,竟然咕噜噜滚了一圈,离了她远些。 珍珠儿追过去,它再滚得远了一些。 追逐了一会, 珍珠儿意识到了什么, 停下来,看着金环,为难地问“你是活着的” 太阳是活着的吗 谁也没有说过, 谁也不知道。它是太阳吗 金环嗡鸣,远远地,传来一阵的疾呼“珍珠儿,你在哪你在哪” 是她的同伴们,来寻找她了。 珍珠儿正要扬声,却手腕一疼。金环急速地缩小,箍到了她的手腕上。它灿烂的色泽变得黯淡,它滚烫的温度变得可以忍受。 她愣了愣,却见几尾鲛人惊魂未定地游到了。 “好多人受伤了。” “受伤了好多人。” “海水倒卷,旋涡。我们浮出水面,海面上,苍白的月亮下没有你。” 一条红尾巴说“我们沉到白沙地,翻遍了珊瑚丛与贝壳,没有见到躲藏的你。” 一条蓝尾巴说“抚养你的祭祀,急得从贝壳里滚了出来。” “她太老了,没有办法再去找你。” “她太悲伤了,眼泪滚滚落成珠子。” 最后一尾鲛人说“她快要化作泡沫了。” 珍珠儿听到这里,不待她们说完,再顾不得其他,性急地一甩尾巴,猛地往宫殿的方向赶去。 抚养她的祭祀,住在水晶宫殿最角落的小房子,是一尾灰色的鲛人,年近三百,尾巴上的牡蛎都没有超过三个。 她赶到的时候,这间小小的房子外,早就站满了海洋里的生物。 海马、蟹,磷虾群,都拥在小房子外,悲伤地将自己的草帽子拿在胸口。 小房子周围飘荡着能医治伤口的海草、海葵,伫立着可以被研磨成膏体的珊瑚。 都是灰尾巴亲手所栽,任由低贱的海洋生物们取用。 这位祭祀的名字就叫做灰尾巴,她从一出生就灰扑扑的,鳞片上没有半点儿光彩。她少女的时候不出彩,成人以后,更不起眼,只是埋头在草药间过活。 在王国之中,她这样的庸才数之不尽。灰尾巴努力而艰辛地活到了两百五十岁,才勉强的成了最低一级的祭祀,抚养了几尾鲛人,尽了对王国的责任,也享受了些许欢乐。 珍珠儿是其中最小最漂亮的一尾。也是她养的最后一尾。 灰尾巴对着这个如珠如玉的孩子,千怜百爱,尽力地教导所能教导的一切。 但是,灰尾巴在养珍珠儿的时候,就已经两百七十五岁啦,人生暮年,早已寿数将尽。 如今,珍珠儿年满十五,她也到了化作泡沫的大限。 珍珠儿一路游过,高声叫着“o”,飞快地游进了小房子。 小房子里,除了沙床上的大贝壳,除了珊瑚柜子,除了房间正中那尊华美神像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灰尾巴的年纪已经快满三百了,她躺在大贝壳的内胆里,身上的鳍不再柔顺,原本就灰扑扑的鳞片,更是接近灰白色了。 珍珠儿扑到她跟前,看到她的尾鳍已经化作了雪白的咸泡沫,在海水中一串串上涌。 灰尾巴听到喊声,睁开鲛人暮年时几乎全瞎的浑浊双眼,摸索了一阵子“孩子,珍珠儿,是你吗” 珍珠儿握着她的手,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眼泪噗噗地落下,晶莹剔透的珠串铺了一地。 屋外,其他的姊妹也早已立着了,只是,她们都不如珍珠儿与灰尾巴亲近。 她们成人比珍珠儿早,资质再差,也不至于如灰尾巴一般,几百年了,尾巴上还只贴着三个牡蛎。早早就自立门户,成了祭祀。 见珍珠儿到了,她们便礼貌地向灰尾巴弯弯腰,行了“永远告别”的大礼,退了出去。 海洋当中,鲛人们乘鲸踏浪,逐鱼追波,欢度三百年,是海中霸主。彼此之间,大多关系疏淡。除了同辈中的领头人富有威严与约束同伴的责任,其余者,即使是共同长成的玩伴,也只比一般同族更亲密一点儿。 鲛人们欢度百年后,便欣然化作泡沫,不在人间留迹,更不对大限之年有甚么恐惧。 如珍珠儿一般,成年了,还亲近资质低下的抚养者,住在抚养者居住地附近的,实在不多。 如她一般,整天想着寻求“不灭的灵魂”,抗拒化为泡沫的,更加稀有。 “o,”青鳞的女孩说“我已寻到了太阳,你将拥有不灭的灵魂,从此与群星同列。” 她使劲地将手腕上的金环扯下,顾不得扯痛了自己,将金环捧到灰尾巴跟前。 但是,圆环此刻黯淡而平静,没有灿灿的光与热,看起来灰头土脸。 珍珠儿生怕她不信,向金环祈求道“你发发光,你发发热,太阳,我求求你。” 年迈者握住她的臂腕,平静地说“孩子,这不是太阳,它只是一个金镯子。” 珍珠儿看起来难过极了,趴在抚养者手边,地上叮叮咚咚声缕不绝。 “为什么我们死后只有一堆可恨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泡沫呢” “您为附近的生物们送药看病几百年,难道不值得一个不灭的灵魂吗” 灰尾巴说“孩子,唯有这一点是公正的。我与海王,种药者与御座,都将作雪白的泡沫,变作永夜之洋的一部分。” 她让珍珠儿打开神像,取出神像下的一片洁白的贝壳,那上面用金沙,绘着一轮金红色的东西。 金红色的圆乎乎的东西下面,还画着一片棕色的土地,上面戳着一个个的奇怪的小人。 小人们有着鲛人的上身,却没有鱼尾巴,只有两条分开的长条,支撑着他们站在土地之上。 “这是什么” “这是人,人在太阳下生活。珍珠儿,我们鲛人没有不灭的灵魂,只有人有。”灰尾巴的眼睛,早已看不清贝壳上的图案,却仿佛回味着一个久远的故事,眯起眼睛,如飘在暖洋流里一样惬意 “他们不能生活在幽暗的水底,他们只能生活在太阳之下,一生在光辉的阳光中而活。” “我曾经见过和你一样的鲛人,珍珠儿,他也追逐着太阳,想要去寻找不灭的灵魂,他说,找到太阳,就能找到人,人有不灭的灵魂。” “我从没有见过人。”珍珠儿说,“但我见过太阳。他们都告诉我,世上没有太阳。可是,我是见过太阳的。” “那么,就去找。”灰尾巴身上的泡沫,已经快涌到胸口,她慈爱地说“太阳在天上,我们无法上天,但是,我们可以游遍四大洋,去寻找人的踪迹。” “存在的,就是存在的,不存在的,就是不存在的。” 灰尾巴从不阻止她去寻找太阳与群星。 她知道,她喜爱的这个孩子,从出生时看到那灼热的一团,从被烫掉鳞片起,就注定一生将如大蚌脏器内的那颗砂砾,用痛苦将自己裹成宝珠。 珍珠儿点点头,灰尾巴抬起手,还想抚摸她的脸颊,但是倏尔之间,指尖也化作了咕噜噜的雪白气泡,穿过了女孩儿的脸颊。 绘着金红的圆,和无数小人的洁白贝壳,也掉在了地上。 海水微荡,泡沫眨眼融入了其中,只留下了空荡荡的屋子。 三百年的生命,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出屋子的时候,蟹、海马,都宽慰地围在她的尾旁,但珍珠儿却一滴珠泪都不落了。 她说“我将辞别啦,诸位” “我已成年,以后想去哪儿去哪儿。我要经一场长久的旅行,四大洋都要踏过。” 为首的大姊说“你已有真理,却要去寻真理。我们三百年一到,就化作泡沫,这便是真理。主祭会发怒的,你回来时,将如灰尾巴,一生只配三个牡蛎。” 珍珠儿摇摇头,不再与她们说话,只说“三个牡蛎也很好啦”便游走了,再也不回头。 她落下了金环。 金环躺在沙床上,嗡嗡作响,却收到什么指令一般,飞射而出,化作一道金光,追随珍珠儿而去。 简易小舟在海上飘了三天三夜,却只看见永不变的月,漆黑的夜空,无限海面的几人,褚星奇正在垂钓,打了个呵欠,忽见张玉猛然睁开眼睛,若有所思 “我找到乾坤圈了。” “它好像,找到这个故事的主角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3 章 珍珠儿在东大洋巡游, 到过大洋边缘养殖大蚌的沙场,到过挖掘珊瑚的人中间。 沙场间, 数不尽的大蚌间, 最低级的鲛人祭祀们, 驱赶着那些一生仅有数载寿数的蟹奴, 鱼工, 在沙场间忙碌穿梭。 她问鲛人祭祀“你见过太阳吗” 鲛人祭祀甩了一尾巴,昂着头说“这是虚妄的传说。” 她问那些蟹奴鱼工。 蟹奴与鱼工说“我们不知道什么是太阳。” “那么,你们见过人吗他们有不灭的灵魂。” 沙场中, 所有的生物一齐惊诧起来“不灭的灵魂我们从未见过。” 东大洋一无所得, 珍珠儿告别了同伴, 因听说太阳在西方落下,她猜测大约太阳是藏在西大洋的某处,便离开了她从小居住的王城所在的东大洋,一路西去。 渐渐远离东大洋,海水变得越来越凉, 偶尔能看见壮观的冰山。 她有时浮出海面,忍受着冰冷, 用双臂支撑,爬到附近最高的冰山上, 极力眺望;有时深深潜入海沟之中, 一直沉到最底下的乌黑世界,忍着万重压力,追逐其中的光源。 她爬过的礁石与冰山, 一座比一座高。却总眺望到一模一样的荒凉海面。 她潜入的海沟一条比一条深,忍受的压力越来越重,但,“又是一条灯笼鱼”她一次次地失望。 她问过路的老龙虾“这里的冰山一重又一重,是太阳的居所吗” 龙虾说“亲爱的,我不知道太阳在哪里,但是,听说它灼热得堪比火山,足以融化冰块。这里是寒冷的北大洋,没有你要找的太阳。” “那么,你见过人吗他们上半身与我是一样的,下半身却有两条腿。有着不灭的灵魂。” 老龙虾捋捋虾须“我已经过六次月亮重圆,还没有看见过这样的东西呢” 于是,珍珠儿又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南面游去。 她游啊游啊,海水的温度开始回暖,海水里浮游的细小鱼类多了,贝类也多了,海水浑浊起来,经常有海藻浮在水面,把海水隔成一块儿又一块。 她的尾巴被海藻与海草缠住了一次又一次。 在一次解开海藻的纠缠时,一头海豚远远地冲她喊“小偷,离开这是海王的牧场” 珍珠儿连忙辩解“我不是小偷,我是王城来的鲛人。” 海豚游近了打量她“王城来的鲛人,怎么会到海王的牧场来” “我是来寻找太阳的。” 海豚说“太阳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暖和的南大洋,我们替海王放牧着牡蛎与鱼类。听说太阳光热不可当,它倘若在这里,会让海藻过热,让鱼儿与贝类死亡。” “那么,你见过人吗他们的上身长得同我差不多,却生着两条叫腿的东西,有着不灭的灵魂。” 海豚答道“我的两只眼睛轮流睁着,一刻不停地盯着海王的牧场,却只见过八爪的乌贼,没有见过两条尾巴的鲛人。” 珍珠儿很是失望,只得游离了浑浊的南大洋,一路往右边游去。 但是,她太累了。 四大洋,她已经找过了三大洋,仍然一无所得。靠在礁石上休息的时候,却只能望见苍白的月亮始终悬挂在漆黑的夜空,软弱虚伪。 一只南大洋牧场的小扇贝,不知甚么时候,悄悄地顺着她的尾巴爬了上来,附在鳞片上。 珍珠儿把它取下来,敲了敲扇贝,举目看去,只有无尽的海面。她喃喃自语“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见过太阳吗” “我一个人见过太阳,那如果是我看错了,怎么办只有我一个人见过的太阳,还算是太阳吗” 但是扇贝不会说话,她等了一会,仍旧只有冷冷的月光照着她的孤影。 海分四大洋,有数不尽的生灵,但这里,只有她一个人,追寻着无从知晓的存在。 孤独涌上心头,有那么一霎,珍珠儿想跳下礁石,游,拼命的游游回她在珊瑚丛中的贝壳里去。 不存在的东西,就是存在的。 即使只有她一个人见过,那也是见过。 等她寻遍了西大洋,也找不到的时候,她才将回去,但也绝不甘心。 她比了比,这个扇贝刚刚好。她要把自己看到听到的,刻在它上面,在变作泡沫前,再给下一个见过太阳的人。 于是,她把扇贝撬开,吮掉了。又小心地把它贴在自己的鳞片上,带着它一起跃入海中。 天青色的舒缓而长的鱼尾朝西一摆,她毅然游向传说中太阳西沉的西大洋。 她游得太专注,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金环留下一道水中金虹,悄然指引着一条奇怪的“鱼”。 夜深,海茫茫,游艇开始叫唤,发动机不停地哆嗦。 “它饿了。”王勇说。 “活了的东西真不好对付”褚星奇头疼地拎了一罐汽油。 王勇说“但在海上,活物的机敏比我们糟糕的驾船技术好用。” “喂”了一罐汽油下去,这艘小机动船果然不哆嗦了,呜呜呜地,又像发动机的声音,又像是在撒娇,又重新快了起来。 “王队,会不会追丢了” 那尾青鳞的人鱼在海中的移速远超现代发动机驱动的游艇。 王勇将游艇活化,驱使它自行发挥最大动力前追,才勉强缀在了一个不远不近,叫她发现不了的位置。 但不过“喂食”的功夫,她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了感知范围之外。 张玉摇头“不会丢。乾坤圈,引路。” 王勇也道“游艇活化是因为我的特质,它能感应到同为乾坤圈留下的特殊能量。” 果然,稍时,游艇便重新寻觅到了踪迹,遥遥缀在其后。 镜花水月里,却传来郝主任的声音“情况如何” “我们找到主角了。但是,尚且没有进入剧情层。” 他们眼中此时的海面,平波万里,每一荡水波,却都漂浮着“永夜之洋”的黑色字体。 “主任,平楚市的那些人怎么样了” 镜花水月那头的郝主任苦笑道“真是奇了,我们监视至今,他们照常生活。但是,有人已经开始腐烂了。” 三天前,最冷的冬天刚刚过去,春天到了的时候,特殊安全部接到通知,说湖北出了事情,他们检测到了文本世界的特殊能量波动。 特殊安全部队接命令赶到湖北的时候,看见湖北的平楚市几乎整个都被裹在熊熊烈焰中,带着金色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外面的特殊安全部队对此惊心,市区内,街边的平楚市民却仿佛没有看见这一幕,照常行走。 这股烈焰无法被熄灭,但奇异的是,它遇到木头等易燃物品,却丝毫不沾。 所有的建筑,乃至于一张纸,都在火中安然无恙。 唯独人,只要稍稍溅到一点儿火星,就将全身燃烧。 更为奇异的是,烈火焚身,但是,却人有不同。 有的人,火上身只是烧掉了他的衣裳,就很快地熄灭了,连他的汗毛都没有焦黑。 有的人,火只要一沾身,立刻火势凶猛几分,将他烧尽,凭空消失,连一撮焦灰都不曾留下。 在一般的平楚市民看来,就是此人毫无征兆地忽然人间蒸发了。 一开始,特殊安全部还在庆幸,被火焰烧得凭空消失者是少数,而安然无恙者才是大多数。 很快,在随后的检测当中,所有人都心凉了一截。 那些在火焰的平楚市中安然下来的大多数人,竟然都没有了生命迹象。 是的,他们仍如常人一般行动,言语,工作生活。但是,他们的体温消失了,脉搏,心脏的跳动都停止了,去医院检测的时候,医院得出的结论是这些人都早已死了,只待腐烂。 他们明明还站在医生跟前,仪器上却没有丝毫波动,显示他们和停尸房里的尸体没有任何两样,只不过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支撑着,尚且在活动而已。 无论再高明的仪器,也检测不出这些人的生命迹象。 平楚市二百五十多万人中,竟有二百三十五万人消失了生命痕迹。而有十万人左右,直接凭空失踪,仿佛被烈焰焚烧得一点儿都不剩。 特殊安全部门紧急掉了一大批的医学界、生物界的专家学者,对平楚市的医界进行消息封锁。 但凭空消失的十万人,和亲朋好友间的口耳相传,国内的舆论再一次炸了。 到最后,经过讨论,这批专家学者秘密得出的结论是 这在火焰中“存活”下来的平楚市大多数人口,早已是活尸,迟早带着清醒的意识腐烂。 他们有清醒的意识,但将看着自己的身躯,一点一点血肉,肉块凋谢,长出蛆虫,露出白骨。 最后,整个人变成一副骨架到那时候,大脑彻底不存在了,意识也随之消亡,也就是真正变作了一副死去的骸骨。 而他们腐烂的时间,也正如一般尸体腐烂的时间。 这样耸人听闻的事迹,如果发生在几百万人身上,几乎不能想象。 时间紧迫,而文本类型与具体的波动,却尚且没有着落。 无奈之下,郝主任只得命王勇等资深者,立刻通过次元通道,进入文本世界,先一探究竟,关键信息,以便现实当中搜寻核心文本。 熟料,他们一进入文本世界的文字层,就立刻掉进了苍茫大海,这个文本世界似乎处于永不变的黑夜之中,而且时常狂风暴雨,大海表面浪涛滚滚。 在文字层,他们戴上四维眼镜,便可视由文字构成的大海与风浪如无物,原打算沉入海底去探索一番。 却惊异地发现,这次的文字层,四维眼镜失效了,狂风暴雨与海压,竟如真实世界一样,对他们起了作用。 而眼前的黑框文字,却分明显示他们仍处于文字层。 面对如此异常,所幸他们的储存空间中,还有一艘应对这种情况的游艇在。 只是,他们坐游艇坐了很长一段路,不惧水火的张玉先行,都没有找到陆地,似乎这片海根本没有边际一般。 最后,张玉又派了乾坤圈去探海底探路,一直潜到人类所不能到的深海,才发现了一点儿迹象。 海面上永远在黑夜,荒凉寂寞,时不时就狂风恶浪,但海底下却很是热闹,竟有各种童话生物包括人身鱼尾,东方唤作鲛人,西方唤作美人鱼的神话生物存在,也有各种口吐人语,与人一样建立了社会关系的海洋生物,还存在着封建类的王国政权。 鲛人们就是海底的统治者,以水晶宫为王城。 其中最高的统治者,唤作海王。而海王有五个女儿。 王勇几人便猜测这大约是安徒生童话,著名的海的女儿。因为,在安徒生所著的海的女儿当中,主人公同样有五位姐姐,她本人是最小的那第六位海公主。 但是,在这个文本世界的海底王城中,海王却没有第六个最小的女儿。 比六公主年纪更小一轮的一辈鲛人中,年纪最小的,是一尾叫做“珍珠儿”,由低级祭祀抚养的普通鲛人。 珍珠儿的名字,经常在各色鲛人和海洋生物口中出现,称她是个顶顶古怪的孩子。 在文本世界当中,这样的,大多是主要角色即使不是最主要的角色。 因此,张玉令不畏惧海压的乾坤圈,下海底去寻找“珍珠儿”。 乾坤圈作为张玉特质的外显之一,具备一定的自我智能,它竟采用了当年闹海的手段,果然逼出了王城的大部分鲛人。 其中就有特殊的,头顶着特殊黑框小美人鱼的鲛人珍珠儿。 “老师,你们在现实当中,重点搜索安徒生童话,有着落了吗”在王勇询问了郝主任现实当中的情况是否恶化后,陶术也问道。 “各种版本的安徒生童话太多,根据你们的情报,这样改动颇大的情节的版本,我们目前还没有发现。文学参谋团,正在帮助我们检索其他与安徒生童话相关的衍生文本。” 镜花水月里的郝主任还在一张一合着嘴巴说话,忽然众人耳边一阵尖锐的鸣叫活化了的游艇在警告 暴风雨要来了。 永夜之洋上,狂风暴雨,惊涛骇浪,时不时掀起。游艇活化后,具备了某种海洋生物的特性,能提前预知风暴。 而作为海洋霸主的鲛人,同样有这样的预警能力。 珍珠儿望了一眼看似浪静风平的海面,和月亮旁群聚的乌云,立刻跃入了海中,以躲避暴风雨即使是鲛人,也不愿意正面直迎永夜之洋上的风暴。 “小玉。”王勇唤了一声。 张玉立刻取下混天绫,让它舒展开,不断变大,柔韧无匹的混天绫,将在风暴来临之时,裹成巨大的罩子,保证他们的安全,以及游艇不受巨浪的拍打而损坏。 暴风雨如期而至。 电闪雷鸣,狂风,天漏了一般的骤雨都被风吹斜了。 海上怒涛惊浪,掀起竟有数百米,一波接一波,如远古的巨兽,不停地咆哮。 躲在相对平静的海面之下,珍珠儿年岁才满十五,身为鲛人,却早已见惯大海的多变与无情,她只是静静地透过层层折射的水波,望着即使是这样的狂风骤雨,惊涛骇浪,都依旧安稳挂着的月亮。 但是,这一次的风浪,还是太大了。 在气候比较温和的东大洋长大的珍珠儿,从不知道,在靠近西大洋的地方,竟能有这样惊天动地的风浪。连海底都不得安生,她不得不往更深的海底游去,以避免遭殃。 而海面上的众人则在混天绫的包裹下天旋地转,仿佛一颗被海浪化作的巨人肆意拍打的球,颠三倒四,游艇哇哇乱叫,险些把汽油都吐出来。 等到浪静风平的时候,张玉解开混天绫,游艇果然吐了,吐了一嘴的汽油,把附近的海水都染黑了,呜呜地直鸣;陈薇和陶术两个体弱的也吐了。 褚星奇和王勇的脸色则是相对苍白了一些,只有张玉尚且是囫囵个,混天绫缠回她肩上的时候,少女一抬头,愣了一下。 头晕眼花地浮出水面的珍珠儿,也愣了一下。 她们看到,天边的月亮,歪了一下。 仿佛,被钉在夜空的圆盘,被风吹歪了一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20 章 风浪已停, 黑天孤海,月相高悬。 只是,这一轮恍若亘古不变的苍白月亮, 竟微微歪了一歪。 “是我的错觉”陈薇揉了一下眼睛,再伸出两根指头比了一比。 王勇盯着月亮看了一会“不是错觉。刚才风最大的时候, 月亮确实向一边歪了一点。” 几人霎时毛骨悚然。 王勇却问张玉“小玉, 你有没有办法飞到接近月亮的位置” “可以腾起,停在空中的高度, 追。不能再高。”张玉说“我不会飞。” 混天绫极轻盈, 能助她借风力而起,乾坤圈能助她在空中如履平地地停留,但是, 这些都不是飞行能力。 她在印度的时候,与白虎相逐空中追斗, 时不时就要混天绫借力相击水面, 才能维持速度。 如果没有借力点,凭空直上,她却做不到。 王勇听此,让褚星奇把情报通过镜花水月, 回给了现实世界。 文学参谋团里似乎正在进行讨论,所有人都在绞尽脑汁,郝主任只让资深者们继续行动“你们目前没有飞行能力,就先不去管它。你们继续跟着珍珠儿,千万不要跟丢了。” 远处的珍珠儿浮出水面, 张望了一会儿天上的月亮,她似乎也有所迷惑,东游一阵,西游一会,从不同的角度,小心地观察圆月。 但她没有看出什么来,只得带着一些困惑,一边继续往西大洋游去,一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月亮。 永夜之洋没有白日,没有太阳。只有永远的黑夜,与黑夜里悬挂着的苍白月亮,只有一望无际的海面。 因此,在永夜之洋上,即使有指南针,有钟表,航行者也极容易迷路。 但珍珠儿作为鲛人,能通过水流和声波,判断自己是否经过此地。 一路根据水流的变化,她往西而去,毫不知情地作为领航员,领着身后的一干外来者,前往目的地。 不知过了多久,又喂了几次游艇,前方的青鳞鲛人才缓了游速,而一副奇景也展现在众人面前。 他们跟了鲛人珍珠儿很久,却从没有见过陆地,仿佛这个文本世界只有海洋一样。直到此时,他们竟然看到了前方的海域,星罗棋布地洒着大大小小的岛屿。 岛屿上植物茂盛,郁郁葱葱,在月光下也显得生机勃勃。 珍珠儿生长在海底,从没有见过“岛屿”这种东西,远远望着岛上葱郁的植物,睁大了美丽的银灰色眼睛。 她知道,西大洋到了。 所有的鲛人都要学习海国图。 东大洋是王城所在,繁华平和。 北大洋冰山遍布,冰冷的海水里住着喜寒的王国子民。 南大洋温暖湿润,是王国牧场,藻类繁殖,引来众多喜爱温暖,性情热络的生民。 唯有西大洋,一直在永夜之洋里默默无闻。 它远离王城,地处偏僻,并且底下遍布海底火山。这些火山都是活的,岩浆的喷出,凝固,塑造了许多大洋子孙们极难生存的“上浮土地”。 西大洋虽然海水营养丰富,但它分布着的火山,以及海面密布的,造成游动路线阻塞的“上浮土地”,让王国子民很是畏惧。于是,西大洋也就沦为了无人之地。 原来,所谓的“上浮土地”是长成这样的呀。 即使是一心寻找太阳,想要寻找不灭的灵魂的珍珠儿,也不由好奇为什么泥土会浮在海面,为什么这些海藻会长在海面上 她好奇地靠近,撵了撵泥土,又扒着石头,拔了一株植物下来,放在掌心观察。 远处游艇上的众人,陶术见此,推了推眼镜,却比她更好奇“这里如果没有太阳,这些植物是怎么通过光合作用长起来的” 褚星奇笑道“你个学究文本世界千奇百怪,这里是文本世界,说不准这个世界的植物就是能通过月光进行光合作用呢说不准这里的植物压根不进行光合作用呢” 陶术说“不可能这里明显是有空气的,而且空气成分和现实世界是一致的,基本的物质构成应该也和地球是一致的,否则,我们早就该出现反应” 他们正说话间,却通过望远镜,看见青尾鲛人放开了手里拔下研究的“海草”,侧过头,楞楞的,似乎在倾听些什么。 她似乎感应到了一些特别的东西,神色凝重地游过一座复一座岛屿。 最终,她停住了。一个猛子扎入了海里。 * 某一座岛屿下,海水深处,沉眠着一座火山。 珍珠儿寻着一道模糊不清,时断时续的声波,游到这座火山上方。 这时,声波消失了。 珍珠儿端详这座火山片刻,伸手去摸它表面的泥土。 灰尾巴虽然只是最低级的祭司,却倾其所有,教导了她所有自己知道的东西,其中,包括更深入的关于西大洋火山的知识。 这些泥土是冷的。 泥土被水流从她的蹼指间冲走,珍珠儿面露疑惑这是一座僵冷的死去的火山。 可是,她游来的时候,其余西大洋的火山,岩浆在其中蠢蠢欲动,泥土温热,是“活着”的。 这一座火山,连土质都和寻常火山不一样。宛如是被硬生生填到这里的。 珍珠儿想了想,从这座僵冷的火山上,挖了一些泥土,从自己尾上取了扇贝,将这些奇异的泥土装了进去,把扇贝重新黏回尾鳞上。 她打算在西大洋找过太阳,取得不灭的灵魂后,再带着这些泥土回家研究。 在珍珠儿转身想离开的时候,她的身形一滞: 这座带着法术遗迹的死火山下面,再次传出了一道微弱的声波。 这道声波的主人,一直在含糊不清地重复喊着:“挖开” 挖开什么 珍珠儿不由自主地将耳鳍贴近了地面,渐渐地,她听清了这个声音在说什么: “挖开太阳” 挖开,太阳 珍珠儿怔住了,难道,太阳在这座火山下面 她问那个声音:“你是谁为什么在火山下面火山下面有太阳吗” 但声音不答,只是时断时续,重复着: “挖开太阳” 珍珠儿陷入了为难。挖开,下面就是太阳可是,这么大的一座火山,这么多的泥土,她只有一个人,一双手,怎么挖得开 噢她为难地转了几圈,忽然想道:既然我一个人挖不开,为什么不回去禀告海王呢 * 平楚市第一人民医院。 一个小学生躺在病床上,正和护士们快乐地说话。 “你看,阿姨,这是昨晚我爸爸妈妈给我做的便当,我最喜欢吃土豆饼” 护士们面面相觑。 这个小男孩,他生病住院的时候,他的父母,早就双双失踪了就在这一次的特大失踪案中。 医生护士心怀不忍的,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这个患上白血病的孩子真相,并且私下打算为这个孩子先垫付一部分医药费的时候,却惊异地发现: 这孩子的医药费,准时准点地打了进来。 通过他父母的账号,并且每次的打款,也是他父母在的时候,一次性缴纳的数额。 但是,这孩子,他们打听过,他家人丁凋谢,没有什么亲戚,父母双方都是独生子女,爷爷奶奶去世的早,只一个外祖母还在世,但是早已老年痴呆。 谁会用他父母的账号给他打医药费 医院方面试探打了一次男孩父母留下的电话,但是电话照旧是刚刚拨打过去,就接通了,却没有说话声。 更为人心惶惶的是男孩一直认为,父母就在他身边。 他高兴地告诉看护他的护士,说父母都是研究员,经常把他托给辅导班,很少有这么长时间陪着他。 并且,男孩给出了证据却吓坏了医院的工作人员和同病房的病人。 男孩病榻前的桌子,每天都放着热气腾腾的新鲜饭菜,他每天的衣服都有人换洗。 有时候,护士查房的时候走过,看见男孩对着身旁的空气,有说有笑的。 然而,同病房的病人证实,从来没有人来看望过男孩,很快,其他同病房的病人都吓得纷纷搬走。 而医院的监控里,也显示,那些热腾腾的饭菜,男孩的换洗衣物,都是凭空出现的。而从没有任何其他男孩的亲戚进出过他的病房。 郝主任透过玻璃,看到护士们强压着恐惧地与男孩说话。 “主任”他正思索时,看到神色匆匆的调查负责人走了过来,低语道:“调查清楚了。” “目前,平楚市消失的那十万人牵涉的家庭、公司、单位等,均出现了异常。” 他递上了一份调查报告。 报告里显示着一系列宛如鬼故事的调查情报。 有公司里明明消失了项目主要负责人,却在第二天,桌上凭空堆积着,被完成的工作企划。仿佛负责人熬夜赶出的一般。 有单位,消失了技术骨干,正愁眉不展一件技术难题时,却忽然发现,这道难题攻克的关键数据,莫名地出现在了办公室 。 诸如此种,不可足一而论。 简直像被火焰焚身而消失的那些人,真的还活在他们身边一般。 “这个小男孩。”调查负责人说:“他的父母就是两位医学方面的研究员,专门从事一些小儿疑难杂症攻克。” 在郝主任皱眉看完这一份调查后,他又递上了另一份报告:“这是所有失踪者的数据分析。” “这些失踪者,在职业,社会地位,身份方面并没有重合的地方。” “但是,我们根据文学参谋团的建议,对其中一部分人的生平,社会关系,进行了调查。” 郝主任一一翻看报告,神色渐渐凝重。 水晶宫。 碧绿的水草,洁白的沙砾,粉红的大蚌。 宫殿两侧,音乐齐奏,鲸骨笛被鲨鱼们吹得雄浑壮丽,海珍编钟被海豚敲击得庄严典雅。 几百年不变的曲子翻来覆去地重演,海王却没有任何不耐烦,撑着头,闭着眼睛,在御座上头一点一点的听着。 一阵嘈杂声响了起来,打断了音乐的节奏。 海王接二连三地打呵欠“谁在王宫外吵闹” “陛下,是这一代里,年纪最小的那个,叫做珍珠儿的,她要求见您。” 海王问“她为什么要见我” “她从小可笑,总是胡编乱造一些太阳相关的传说。这一次,不知从哪里听说来的,在宫殿门口嚷嚷,竟说太阳就在西大洋,可能被压在一座火山下。来请求您派出卫队,跟她去西大洋把太阳挖出来。” 海王打呵欠的动作一顿:“哦请她进来。” 珍珠儿得到允许,跑进殿来,她先恭恭敬敬地行礼,兴奋道“陛下,我找到太阳啦就在西大洋” 在她看来,这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冰凉幽深的水底,将也能明亮起来。 谁能不为此欢欣鼓舞呢 海王凝视她半晌,却道:“你倒是像像灰尾巴。 来人,把她关到牢里去冷静一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5 章 东大洋的王城,有一座建在海底山脉上的塔, 它通体用洁白的贝壳装饰, 在王城彻夜照明的夜明珠照亮下, 宛如反射着光, 涂抹了月光。 因此,又被王城的鲛人,叫做月亮塔。 月亮塔塔是一座双子塔,专为关押罪犯而建。 在地上, 依山脉而建的塔是明塔,而深入地底的,是一座暗塔。 明塔关押鲛人当中的异见者, 暗塔则关押更加不可被饶恕的罪犯。它们进入暗塔后, 就再也不会出来。 珍珠儿听说这座月亮塔时,她曾好奇地缠着灰尾巴问过, 但灰尾巴打了个寒颤,只说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珍珠儿长到成年, 都没有想过, 有一天, 自己会被白鲨卫队押入月亮塔。 她被押入塔中的时候, 尚且在奋力挣扎“我没有说谎我没有说谎那里确实可能压着太阳” 她质问道“我不信,我不信海王会下令将我关进月亮塔我又不是异见者,没有与王城作对” 但奉命关押她的主祭冷冷地说“你又在宣传这些歪理邪说。没有实证就敢随意宣扬违背真理的言论,鼓动其他人,难道还不是异见者” 珍珠儿想要反驳, 却想起,她的说法,确实只是一个猜测。 她有点蔫了,视线一黯,已经进了塔中。 月亮塔外部,洁白的贝壳装饰被海水冲刷着,略微泛黄,却常年如新,望之清新。 但是一进塔门,塔内的墙壁锈迹斑斑,长着暗红的海藻。光线透不进来,骤然晦暗。 仰头望去,只见石制阶梯成螺旋状,层层盘旋而上,往塔顶看不见的黑暗中伸展而去,如猛兽的脊椎骨。 每几段阶梯,就有一点幽幽的绿光。 珍珠儿嗅到了一股臭味,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灰尾巴说过,月亮塔里点着不知名的“灯”,这些灯是用在海中也能燃烧的油脂点起的。这种特殊的油脂,能够百年长燃。但是是什么动物的油脂,她同样不肯说了。 她惶惶然地被押着走过一截又一截楼梯,却忽地停住不肯走了。 白鲨卫士客气地问“您怎么了” 即使她是罪犯,毕竟也是高贵的鲛人,何况,她的抚养者灰尾巴,虽然名声不显,却一向愿意为它们这些地位低下的海洋生物治病,一向受它们欢迎。 白鲨卫士的动作算不上粗鲁,路上讲话也是客客气气的。 阶梯时而盘旋,时而下降,起起落落,但是鲛人从来不会迷失方位。 珍珠儿说“这不是去塔顶的路。这是在向下走。” “您说的没错。”白鲨卫士说“海王命令,将您关到暗塔里去。” “什么”珍珠儿大吃一惊,“你们听错了吧” “我们没有听错,这是那位主祭亲口吩咐的,陛下的命令。” 它们走过了不知几节的阶梯,海水渐渐稀薄,彻底黑了下来,只有一点幽微的绿光,白鲨卫士不再向前前面海水太少,它们粗重的身体再向前游,会直接搁浅。 通往暗塔的台阶水极浅,刚刚没过珍珠儿的尾巴半截,她根本没有办法游动起来,只能被白鲨卫士推入了暗塔之中,从重重台阶上滚了下去。一路滚进了更深的黑暗里。 咔擦,一声重重的石门落下的声音。 一片漆黑,腥臭。 珍珠儿头一次完全离开了熟悉的海水环境,她坐在浅浅的,只能淹没她尾巴,如果躺平,刚好淹没鼻子尖的浑浊海水里,怔怔的,只觉保护鳞片的渐渐干燥。 等完全干燥的时候,她的肌肤大约也皲裂了。 黑暗中,还有一个极微弱的呼吸声,就在她身侧。 珍珠儿摸索过去,却摸到了一手腥臭的脓水,还要滑溜溜,腐烂而没有几片鳞的尾巴暗塔下,被关着的,除了她,还有一尾鲛人。 这尾鲛人仰躺在极浅的海水里,尽力让海水滋润自己的鳞片与肌肤但是,他似乎伤得太重,鳞片掉得七七八八,掉鳞的地方没有小鱼护理,没有药膏擦拭,暴露在缺少海水的环境,早就腐烂流脓了。 “你是谁”珍珠儿问。“你还活着吗” 她一连问了三遍,那躺着的鲛人,才发出一个微弱的声音“活着” 珍珠儿连忙取了尾巴上的另一帖没有被搜走的扇贝他们只拿走了象征她身份的牡蛎,她的尾巴上还贴着两面扇贝。扇贝里面藏了一些药膏“我可以替你涂药。” 那鲛人说“药没有用。我的伤,是,烧伤。” 这位鲛人的年纪也不小了,似乎经年不曾开口,声音低沉嘶哑,断断续续。 烧伤 珍珠儿愣了愣。 却听那鲛人说“我闻到了味道你从哪里来” “什么味道” 那鲛人说“西大洋火山泥” 珍珠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你到底是谁” 但是鲛人昏昏沉沉的,一语不发了。 珍珠儿连忙先为他涂抹药膏,又等了一会,提心吊胆地,才再次听到黑暗里响起那个低沉的声音,稍微通顺了一些 “我是,寻找太阳者。” “我曾,跟随我的导师寻找太阳” 珍珠儿的眼睛亮了,她撑着手臂,蠕动着凑近了一些“您也是寻找太阳者我也一直在寻找太阳,您知道太阳在哪里吗是不是在西大洋” “西大洋真理之洞火山” 正此时,咔擦,传来石门缓缓升起的声音。 一条海草绳落了进来,一个粗犷的声音小心地问道“您还在吗” 珍珠儿先是吓了一跳,随即,辨认出这个声音是先前押送她前来的白鲨卫士,它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又绕了回来。 它说“我当年巡逻时受了重伤,幸而灰尾巴祭司将我治好了。我是来救您出去的,请您拉住绳索,我把您拉上来。” 珍珠儿忙道“这里还有一尾鲛人,您能把他一起拉上去吗” 白鲨卫难为道“我一条鲨,实在拉不动两尾鲛人。” 那位鲛人在黑暗中听到了,极欣慰地笑道“不用管我我伤得太重,出去也活不了。后辈,你走吧去,去真理之洞寻求真知” 他的伤势让他维持不了多久精力,声音又渐渐萎靡了下去。 珍珠儿被白鲨卫拉上去的时候,听见塔底从黑暗中,传出带着叹息而断断续续的歌声,鲛人能动风雨的歌喉,此时却是如此的嘶哑而虚弱,本应是难听的,但因与平日里鲛人们追鱼逐浪,尽情享受欢愉而唱的纵情欢乐之歌完全不同,反而带了特殊的韵味 “风霜雨露, 从何而降 惊雷潮汐, 从何而起 洋分冷暖, 天有日月。 我辈百年, 但求真知。” “我辈百年,但求真知”珍珠儿尚且回味着歌词,不知为何,忽然眼眶发酸,不由自主地掉了一滴珠泪,但那歌声却早已渐渐幽微。 珍珠儿被拉出,随着白鲨卫一路小心地避开其他狱卒巡逻的路线。 它一路把珍珠儿送到了塔的另一道小门出口。 “您从这里走,等一会就会有人接应您。” “接应我”珍珠儿面露疑惑,却只得依言游去,刚出小门不久,她吓得险些叫出声来 跟前的是一位王国的主祭,也是唯一一位非鲛人出身的主祭,她的成年礼上的那只大虾主祭。 虾主祭灰白的长须飘了一飘,海蛇冠冕蠕动“住嘴如果你想让我们都一起进暗塔的话。” 珍珠儿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一脸疑惑。却听虾主祭严厉说“我我没有料到,你胆子竟然这么大,敢孤身一人,游到西大洋去也罢,跟我来。” 她一路跟着虾主祭,路上竟没有遇到任何卫队,顺顺当当地离开了塔附近,进了虾主祭的居所。 虾主祭的年岁相对一只大虾来说,早已是很老很老的了。它这个品种的大虾,大多只能活三、四十岁。 它却已五十多岁了。 它的房子远比灰尾巴要大得多,却比灰尾巴这个低级祭司的屋子,还要简陋,只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沙,就充作床铺。 然后立着一尊神像。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吭哧吭哧,虾主祭用虾尾扫去地上的一层沙子,珍珠儿才讶然看到,地上竟然是一副壁画。 这是一幅用各色海藻、海草、海葵的汁液做成颜料,绘制而成的壁画,绘画者绘得如此精心,每一个人物,场景的每一个角落,都是精致的。 它原先的色调一定也是鲜艳的。但不知道多少年过去,早已褪去了光华,灰暗了。 壁画正中,画着一群鲛人,为首的鲛人的尾巴,和珍珠儿一样是极美丽的青色,他年纪最大,尾巴上贴着五个牡蛎,是一位高级祭司,领着一群鲛人,正奋力向上游去,伸手构向上方的金红色图样。 珍珠儿看了半晌,忽地在这群鲛人的边缘,认出了一位灰扑扑的鲛人,在画面的角落里,还有一只仰望着他们,一脸仰慕的透明大虾。 她抬起头,怔怔地,却听虾祭司说“你大概也都认出来了。” 它低下早已不再透明,而变得又灰又厚的头甲,让自己苍白的触须小心翼翼地去触碰那副壁画。 一遍又一遍,虔诚而尊重,浑浊的眼珠子里,滚下了热泪。 “这是我的恩师,也是你抚育者的老师。” 半晌,苍老的虾主祭才抬头,叹息说“我只是一只胆小怕事的虾,我的寿命,早在十多年前,就到了极限,甚至还多活了十五年,连灰尾巴都走了。如今,也没什么可怕的啦。” “珍珠儿,灰尾巴大概没有告诉过你,西大洋荒凉而遍布火山,但是,它对于王国来说,也是有作用的。” “西大洋是王国的刑场。” “所有异见者,都将在那里处决。因为有着密集的火山,滚烫的地热,只要挖个洞将犯人放进去,它很快就会全身通红地熟透。” “你就诞生在西大洋旁边。” “很多很多年前,王国之中,就流传着太阳的传说和记载。传说,只要找到太阳,就能找到不灭的灵魂,不用三百年一到,就化为无知无觉的泡沫。因此,一直以来,都有人追寻着记载,寻找太阳的遗迹。” 一开始,人们都以为,太阳大概是早就陨落了,徒留下永夜之洋。 但是,几代人的寻觅下来,终于寻到了蛛丝马迹。 “我的恩师,就是其中一位。他是海国的高级祭司,本应前途无限,但是他一心要谋求真知,和你一样对一切的未知都充满着好奇心。听说西大洋有太阳的遗迹,就带着所有的学生,一起去了西大洋。我和灰尾巴,因为资质低下,而被留了下来。” “我从其他人那听说老师确实找到了太阳存在的痕迹,他带着学生跑来禀告海王,那时尚且是壮年的海王,兴致勃勃地带了一队祭司,随他们一起前去探究。” “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王国和我老师翻脸了,他们给老师定下了罪名,斥责他宣扬歪理邪说,竟决定将老师和他的学生们处以极刑,就在西大洋的火山处执行。” “我和灰尾巴赶去时,只看见一地的焦灰。以及焦灰旁散落着一些鱼卵。你刚刚破壳而出。” “鲛人一生有一次选择留下鱼卵的机会,可以自行选择由哪位祭司抚养。这一权利,连最凶恶的鲛人罪犯,都不能被剥夺。我不知道你是哪位同学的孩子。但我知道,如果不是太过绝望,你不会诞生在焦灰旁。” “如此,你还要去吗” 沉默了很久,珍珠儿说“我还是想去如果世上有太阳,那么,就是有太阳真正的东西,不应被掩埋。” “无论如何,我要去西大洋,把那座泥土填成的死火山挖出一个洞来,挖到下面看一看。 如果下面没有太阳,我自愿回来领罚。 如果那洞下有太阳,我就可以以真知,向王,向王国洗刷我的冤屈。” “那你要挖多久呢没有人会帮你,只有你自己,只有你的一双手。” 在被关进牢里的一霎,珍珠儿知道,自己大约得不到帮助了。 在塔底下,要挖多久,珍珠儿考虑过 那座火山的泥土最薄弱处,她摸索过,倘若吃住都在那里,年复一年,用工具挖上三、四十年,就能挖开了。 对于她的年纪来说,三、四十年,却完全是熬得起的。 那时她也还年轻。 但是,即使是要挖上三百年,寿数尽的那一天没有到来,她就不会停下工作。 虾主祭凝视着这个倔强的孩子半晌,忽地笑了“灰尾巴把你教的很好。” 它如同当时珍珠儿成年礼上,她提出要去海面看一看时的那样,对她说“那么,去吧。” “小铁,你爸爸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呢” 丁小铁躺在病床上,正在写他的小学作业。 听了护士的话,他停下笔,想了想,说“爸爸妈妈是好人。” “什么样是好人呢你怎么就知道,爸爸妈妈是好人你不是说,他们以前,很少陪你吗他们不是好爸爸妈妈,怎么算是好人呢” 丁小铁被她绕得愣了一下,半晌,挠了挠头说“可是,妈妈和我说过,他们之所以总是住在研究所,很少回家,是因为,天下有许许多多,和我一样年纪,但是生着病,只能跟我现在一样躺在床上的孩子。” 丁小铁想了想,说“他们有时候,不是好爸爸妈妈,但应该是好人吧。” 护士勉强笑了笑“那他们今天有没有陪着你呢” 丁小铁说“没有哦。爸爸妈妈虽然最近陪我多了,但是,也还是要工作的。他们今天去实验室了。” 护士悄悄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门外,通过装置,把这一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的郝主任等人,看了看今天刚刚递上来的调查报告。 丁小铁的爸爸妈妈,都是一个专门研究小儿冷门症状的研究所的研究员。 这个半公益性的研究所一直是亏损的,他们夫妻俩就自愿少拿工资,甚至干私活,反过来补贴研究所。 但是,就在失踪案发生的一天前,他们被研究所开除了。 因为研究所终究是撑不下去了,接了一个药商的单子,生产的某种针对小儿病的特效药。 其中,丁家夫妻是研究主力之一。为了能造福更多的孩子,夫妻俩但是其他研究员,尽力地用便宜好用,但是药效不降的原料,以降低该药的价格。 但是特效药研制成功后,药商却以生产成本几十倍的价格售卖成品药。并将这种药的专利买下,重金让研究所不得再外泄原版配方。 丁家夫妻俩极力反对,拒不接受这一条款,却直接被研究所开除了,被药商告上了法庭。 郝主任翻看着名录和调查报告,面色凝重地叹了一口气。 至今为止,这失踪的十万人的社会关系调查,陆陆续续总结报告出来了。 他们全是丁家夫妻这类人从不向谬误与虚假低头者。 其中,有不少的各级科研人员。 郝主任夹着这份报告,打算拿去给文学参谋团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被撞了一下。 他抬头看去,前方空无一人,只有他身后跟着几个部下。 哪里有人撞他 他拧了拧眉毛,搔了搔越发光亮的脑门,正待继续往前,忽然眼神一凝 距离医院墙角约几十厘米的空气,“卷”了一下。 仿佛,一张涂着透明颜料的壁纸,被翘了起来,露出了底下的东西。 珍珠儿穿越风雨大浪,重新来到西大洋那座死火山跟前时,愣愣地看了它很久,叹了一口气。 她取了一把锋利的贝壳铲,一铲挖下。 第一记下去,她身后,忽地从海水似是从海水,也似乎从另一层世界里,浮现出了一个虚影。 他伸出手,泥土飞快地消失。 第二记下去,第二个虚影也浮现出来了。 随着她不停地挖着,她身后,无数虚影冒了出来,离得远远的,其中一个虚影,看模样,似乎是年迈的灰尾巴,只是,这些虚影,包括灰尾巴在内,全长着两条腿。 他们帮助她,让这些火山泥一层层地消逝。 不知过了多久,珍珠儿一个踉跄。她赶紧用尾巴支撑住自己,迷惘地四顾打量,只见不知何时,那一整座填着的死火山都不见了。 她低头看去,却只见消失了那座仿佛被人为填来的泥火山后,地上所有的,却是一个椭圆形大洞。 洞长五米,宽三米,没有了泥土之后,放着光华。海水竟虚虚地浮着,没有往洞里灌。 珍珠儿趴在洞边,伸出头去看。 她的头一伸进去,只见哗地一下,如到海面似的,嗅到了空气,但与永夜之洋上的海面不同,某种刺眼而暖和的光与夜明珠的幽冷的光不同,这光是暖和的,是活泼而跳跃的。 她被刺了眼,眼睛痛得流泪,又白茫茫一片,过了好久,才看清了 她仿佛是从海面探出头去,天上悬着一团明亮的光团,与月亮的苍白截然不同,它耀眼而无法直视。天上飘着白色的云而非夜色中显示为灰色的云。 海面上波涛万里,但是,与永夜之洋的暗淡不同,它是碧波万里,清明世界,光辉里纤毫毕现。 她惊呆了,伸出手去摸,却仿佛一霎时被弹了回来,她仍在幽暗的永夜之洋海底,眼前仍旧是放着光华的大洞。 她再伸出手去,想探进大洞,却被一层薄膜一样的东西阻碍住了。 好似大洞表面铺着一张白色的海藻席,只是起了皱,皱巴巴的。 珍珠儿撕开它无数繁杂的声音涌来。 鲛人过人的听力,让她瞬间捕捉到了其中一道熟悉的声音。那是灰尾巴的声音。 “o”她回身惶然四望,却只有茫茫海水。 而那无数声音还在她耳畔低语珍珠儿,撕开它撕开世界的假面 世界的假面珍珠儿愣了一下,顺着那层薄膜抚摸了一下,它确实像她编制的铺在沙地上的海草席子起皱。 她定了定神,取了一片鳞片,用它锋利的边缘狠狠一划,撕拉一声,薄膜裂了一道,珍珠儿顺着薄膜,用力撕开,扯起。 这道席子或者薄膜一样的东西,被她越揪越长,越揪越长,连海水都仿佛撕裂了,薄膜被掀起的地方,幽暗的海水透亮了许多,仿佛被撕开了画布一样。 珍珠儿一边向上游,一边用力撕开薄膜,她渐渐吃力,身后无数的虚影却托着她一起使力。 薄膜被撕得越来越长,渐渐地,马上就要到海面了。 “”视力最好的张玉面上微微露出了震惊。王勇一时失声,其余人也都目瞪口呆。 他们看到,珍珠儿被无数虚影托着,越升越高,她手里仿佛扯着什么东西,如一张薄膜正被她揪住一角掀开。 而薄膜掀开的地方,天地骤然一变,海水透亮,竟有光洒了下来。 陈薇喃喃“怎么有点儿像我撕开藻泥面膜,露出脸来呢” 褚星奇“” “尔敢”正此时,巨大的声波冲击传来,他们回身一看,只见海面上浮出了数之不尽的鲛人,宛如四大洋的鲛人齐聚,更有无边的手执武器的凶恶海洋生物。 为首的头戴珊瑚王冠,体长十几米的巨型鲛人海王,他正被一道巨浪拖着,怒喝道“立刻住手,珍珠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6 章 戴着珊瑚王冠的巨型鲛人被大浪托着,手执权杖, 一声怒喝。 珍珠儿回身一望, 从一种格外空灵又带着专注的状态里脱出身来, 她的眼神先是迷惘了一阵子, 渐渐清醒“陛下” 那些虚影虽然能托起珍珠儿,却对实体的海洋生物大军束手无策,他们努力地挡在珍珠儿跟前,但他们只是虚影, 只能眼睁睁看着鲛人们率海洋生物,围住了珍珠儿。 海王冷声道“你还知道我是陛下擅自逃离暗塔,处以极刑不为过。” 珍珠儿却随即彻底清醒, 她环顾四周, 发现自己被无形的力量托着,高于海面, 她手中正揪着一层薄膜,薄膜被撕得越开, 海面与天色也就越亮。 天地之间出现了奇景。 以她手中的薄膜为界, 薄膜之下, 是湛蓝的天色, 碧色透亮的海水,暖和的洋风,光辉万里。 薄膜覆盖的地方,则是她熟悉的漆黑的夜空,苍白的月亮, 阴沉的大洋,茫茫的海雾。 此时看来,那漆黑的夜空是虚假的。 苍白的月亮,不过是钉在薄膜上的圆盘,茫茫的海雾是水汽罢了。 而在薄膜之后的明亮的世界,有着看不见边际的“浮土”,无数的两条腿的人生活在其上。 真实的太阳世界与虚伪的月亮大洋之间,似乎隔着一层力量,只有当薄膜彻底掀开,这层力量似乎才能散去。 珍珠儿反应过来了,面露激动“陛下,您看,我真的没有说谎,您看,世间真的有太阳的我听到了先贤的声音,他们是被冤枉的,他们真的寻到了太阳,并且获得了不灭的灵魂这是世界的假面,我们只要掀开假面,就能看的太阳” 海王的脸色也越发阴沉“你以为我们不知道” 他一句话,说愣了珍珠儿。 海王却冷喝道“你仔细张大眼睛看看,幕布下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世界我销毁了所有太阳存在的证据,正是为了我的子民,不沦落到这样的世界里去” 珍珠儿便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幕布下真实的世界,一看之下,她呆住了。 另一个世界里的两条腿的“人”,有许多熟悉的面孔。 有她在贝壳画上见过的跟着那位海国高级祭司寻找太阳的他的学生。其中有一位给她一丝熟悉感的陌生人,摸了摸喉咙,身上带着一些烧伤的旧痕,向她点头微笑。 人群的最末端,还站着面容年轻了一些,没有了尾巴,取代以两条腿的灰尾巴 平楚市。黄昏。 街上,正在以军事演习为名紧急出动的特殊安全部队处在暗处,正监视着人口最繁密的市区。 大街上活动的众多行人,身上都生着尸斑、或者肌肤开始僵冷腐化,苍蝇绕着他们飞,他们却毫无自觉,仍如活人般谈笑。 如果此时监察大部分人的手机、通讯,会发现这段时间,他们都在或多或少的聊一些最近平楚市频发的“灵异事件”。 但总地忽略这些异常,也还算平静。 正此时,原本平静的街道上,忽然响起一声尖叫,两声尖叫此起彼伏的尖叫之后,又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附近的士兵立刻警惕地准备动作,却见街上有无数的人停下了动作,呆呆地看着天空。 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天空上,原本高悬的太阳,摇摇欲坠,开始一闪一闪的,如老旧的电灯泡,即将熄灭一般。 晚霞歪了,卷了一角下来,露出美丽的霞光背后的漆黑。 空气如被撕开的壁纸,露出了底下的深沉颜色。 仿佛,天地间生动鲜艳的一切色彩,一切事物,都只不过是绘画出来的而已,现在,涂抹上去的颜色,正在褪色,披上去的纸面,正在破损。 天边那层幕布凋落,褪色的现象越演越烈。 平楚市的一角,已然完全蜕了一层皮子,露了真容,如被拼接的另一个世界, 这一角的天,与整个的大片的天是截然不同的,它是血红得近乎恶毒的颜色,血色的天空里,挂着一轮光球,那光球冷冰冰的,没有半点儿太阳的热度。 而光球下的世界是一片漆黑的焦土。 站定在这一街角的所有行人,一动不动了。 他们的身体原本在循着正常尸体腐烂的速度,缓慢地腐烂着,而暴露在血天焦地的一刹,他们身上的皮肉霎时焦黑,悉数通红溃烂,如重度烧伤,被整个人烧熟烧焦一样,皮肤和肉块不停地掉落,很快,变作了一具具白骨。 白骨身上的骨头如被火烤过,还挂着几丝熟透了的肉条,哗啦散落在地上。 这一处被揭开了正常天地,而化作血天焦土可怖世界的街角,一霎时白骨森森堆满焦黑的土地。 附近街道的平楚市民全都看见了这一幕,惊骇怖然至极,慌不择路。 但天地间的褪色还在蔓延,褪去颜色的天地,仿佛被揭开了一层皮,尽是血天焦土。 血天焦土冷阳所到之处,所有的市民尽化白骨。 特殊安全部队正在疏散人群的时候,郝主任一脸凝重地赶到了。他早就知道这里的惨况,因此文学参谋团里那些年纪太大,身体弱的老专家,老教授,都被他留在了驻地,只带着常教授等少壮派赶来。 他一到立刻问特殊安全部队的军官“目前伤亡怎么样” 特殊安全部队的这位军官答道“我们部没有伤亡。” “目前,变作骸骨的,全是之前记录里,消失了生命体征的市民,都像被火烧熟烧了。” 但是,之前的异变里,消失了生命体征者,才是平楚市的大部分人。 如果任由天地变换下去,整个地级市的人口也就没了。 郝主任看着那方白骨露于野的焦土,忽道“那里有活人。” 正在众人惶恐之时,却见街角那片血天焦土的世界里,从满地白骨里,走出了一对文质彬彬的年轻男女,看起来三十岁左右,戴着眼镜,正望着周围的环境,满脸惊愕恐惧。 士兵立刻把他们带了出来。 询问之下,这是一对夫妻,是做医学研究方面工作的。 而这对夫妻之后,陆陆续续从焦土中又走出了几人。这几人甚至与夫妻俩熟识。 他们都说前几天平平常常的时候,他们什么也没有感觉到,忽然一霎时,周围的人都看不见自己了。 刚开始,谁也没有发现这个问题,还是照常工作、上班,随后,他们发现,自己与大部分人交流,没有人看得见自己,他们伸手去碰其他人,其他人也没有任何感觉。而他们的手却从其他人身上穿过去了。 这对研究员夫妻说“我们可以碰到纸张,碰到桌子,甚至可以开汽车,但是唯独没有办法和大部分人接触。就好像”他们对视一眼,妻子说“我们的孩子得了重病,我们去医院看他。除了孩子之外,其他人根本没有意识到我们的存在。就好像,我们和他们,生活在两个不同维度的世界。这两个世界,唯有除了人以外的物质是交叠的。” 丈夫说“但是我们碰到了一些和我们同样状况的人,他们和我们却好像是在同一纬度,可以互相接触。” 郝主任听完问话,立刻调了平楚市的公安系统进行比对,当下就确定,这些从血天焦土里一脸迷惘走出的人,正是此前在包裹平楚市的熊熊烈火中,失踪的那十万人的一部分。 他们所述的现象,却恰恰和近来几天,平楚市频发的所谓“没有人,车自动驾驶”、“一家人失踪,却传出饭菜香”、“失踪者的离奇短信”、“凭空出现的医疗打款”等现象对上了。 郝主任早有猜测,此时不由面色凝重。 他蹲下,抓了一把街角那方“暴露出来的”世界里,地上焦黑的泥土。 这是明显的火焚的痕迹。 而天边,空气里的那层薄膜还在被一双无形的手撕去。 正常的、黄昏的天空被撕掉了,露出了血天。 正常的马路、褐色的泥土,都画在画布上一般,被随着画布一起撕开了,露出了底下的焦土和废墟。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这次文本世界的初步融合中,平楚市不是只失踪了十万人,而是只存活了十万人。 那看似在烈火熊熊里存活下来的两百五十多万人,早已在烈火里死去了。 甚至整个平楚市都早已被夷为焦土。 他们所看到的正常的现实里的平楚市,才是文本世界用特殊力量,为现实世界披起的遮掩真相的假面与画皮。 只是这一层虚假的幕布,大到遮天蔽日,如西游记中的遮天布。 而那两百五十多万人,之所以失去了生命体征的原因,也很清楚了他们早已在烈火里就烧死了,显示在幕布中的,只是被画出来的,被操纵的活尸。 血天焦土之中的白骨,才是这两百五十多万人真正的状况。 一堆披着画皮的尸骨,自然测不出生命体征。 平楚市早已是一座死城。 不止是郝主任明白了,连其他所有参与了调查,知道前因后果的特殊安全部的工作人员,一霎时都想明白了,不由打了个寒噤,毛骨悚然 这段时间,他们到平楚市来,是走在整座城市披着画皮的死人中间 “不对。”常教授道“如果真是如此,那平楚市没有失踪的两百五十多万里,还有一个活口。” 他走上去,和蔼地问这对研究员夫妻“你们的孩子,是不是住在平楚市第一医院,身患白血病” 几十年前,尚且称得上是壮年的海王,不甘老死化作泡沫,而与王国的高级祭司们一起寻找太阳,只为了不灭的灵魂。 他们最终找到了。 名唤露水的高级祭司,他找到了古时的遗迹。 他们曾以为,太阳早已陨落,只留下了永夜之洋与苍白的月亮。留下了海中称王称霸,却最终如泡沫幻影的鲛人。 直到此时,他们才知道,太阳与群星,从不曾远离他们而去。 但是,世界的真相,却让他们战栗。 这个世界,月亮是钉上去的苍白的圆盘,永恒不变,放着冷冷的光,海雾是月亮积着的灰尘,黑夜是垂下的幕布。 一道遮天蔽日的幕布,遮住了光辉的真实世界。太阳从不曾离他们远去,它就在幕布之下起起落落。 他们一直生活在虚假的幕布世界之中,从未察觉。 而通过这个可以窥看真实的世界的大洞,他们却看见了早已死去的亲人、朋友。 在太阳之下的世界里,早已化为泡沫消失者,却仍活生生地在行走、生活只是他们的尾不见了,取之以两条腿。 海王看着珍珠儿,淡淡道“露水发了疯,他一心要打破幕布,到真实世界去。我将他和他的学生一起处决了。” “只是,他临死前发了疯,说什么真的就当是真的疯话,从火山里冲了出来,一头撞上真理之洞上的薄膜。” 这位追寻太阳的鲛人,浑身燃烧着火焰,近乎金红色,他不顾极度的痛苦,一头撞去,撞得世界一震,遮蔽世界的这层薄膜,这层幕布,都在西大洋处起了皱。 他的学生与他一样疯狂,海王想,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是他们逼我的。 为了不让后人继续发疯,他与高级祭司们才一起销毁了所有有关太阳的记载,只剩传说流转。 珍珠儿却说“陛下,您不是因为畏惧化作无知无觉的泡沫,才去追寻太阳的吗那么,您、您怎么能” 海王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忽地低语道“你也看到了,对吗从真理之洞中” “三百年的欢乐生涯,不够吗”他说。 珍珠儿从他,从他身后的鲛人们身上看到了一种极度阴森的东西,她骇然地倒退了一步。 倏尔之间忽然领悟了什么。 通过镜花水月,借珍珠儿之眼,看到了一切的众人也都明白了 真实世界之中,没有鲛人,只有人。 鲛人是海洋霸主,天生搏鲨斗鲸,一生下来,就凌驾海洋之上,可以号令海中有智慧的生灵,供其驱使。 他们虽然三百年一到,就化为泡沫,却可以足足享受三百年的欢乐生活。 而有太阳的那个世界人与人之间,却并不是如此。即使是人上之人,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即使再强壮,也抵不过他人联合的反抗。 她知道,今天,同族们决不会放过她了。 珠泪滚滚而落,面对穷凶极恶的同族,她忽地大声说“可是,假的就是假的存在的就是存在的” 海王喝道“四大洋部,擒住这个鲛犯” 游艇上,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同时在众人耳边浮现外来者,请你们帮帮珍珠儿 “是谁”王勇警惕地望去,却见海面浪静风平,感应之中,海面之下也只有普通的游鱼来去而已。 你们是看不见我的,我既在此间,又不在此间。 这个声音仿佛来自极远处,又仿佛就在耳边我知道你们的目的。求求你们,帮帮珍珠儿,只有帮了那孩子,你们想要的,才能达成。 王勇道“既然有求于我们,就不要故弄玄虚。” 不是我故弄玄虚,我们没有办法具体插手这里的事情。一切,只能靠珍珠儿他们自己。 “那么,回答我们,你是谁。” 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会,才道我是珍珠儿的抚育者,名叫灰尾巴。 灰尾巴这个名字,众人是知道的。 王勇看了一眼褚星奇,褚星奇摇头,示意不是灵异类的东西。 应该与幕布后的世界有关。 嗞具体的情况,我一时说不清楚滋求求你们,帮帮珍珠儿 这个自称是化作泡沫的灰尾巴的声音,时断时续,仿佛信号极差一般。 正这时,镜花水月的另一边,郝主任脸色凝重地回了,似乎眉头紧锁“答应她。” 就在珍珠儿被众鲛人围住时,一抹金光骤然横穿,波分浪裂,海雾被驱散开,世界清明须臾。 金环晃了一下,化作无数个一模一样的金环,组成护卫圈,将珍珠儿护在身后。 随后,少女一跃而出,周身滴水不沾,定在海中的一块大礁石上,似乎在遥遥地操纵金环。 她年纪大约在十四、五,婴儿肥尚未完全褪去,却已然带了初初长开的青春容光。臂膀上挽着一截微光的红绫。 鲛人们看见,她没有尾巴,取而代之的是两条腿。 “爸爸,妈妈”丁小铁写完作业,正翻着护士阿姨买给他的科幻世界,一抬头,看见父母来了,惊喜万分。 忽地,又有些迷惑“不过,爸爸妈妈,为什么,今天你们不冒金边了” 最近这几天,爸爸妈妈来看他的时候,身上都是冒着金边的。 丁家夫妻紧张地对视一眼,问他“小铁,什么金边” 丁小铁愣了愣,想起什么一样,拿过书包,扒拉了一阵子,拿出一本书,这本书看得出来很是陈旧,被翻得几乎掉了页,但是封面被可爱的儿童画图样的封皮包住了。 封皮上印刷的儿童画图样,赫然是海的女儿的场景。 此时,它正微微地发着金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7 章 海洋大军就在跟前, 冷面沉眉的少女却挡住了珍珠儿, 金环与飘飞的红绫,将她们护得密不透风。 除了海王之外,所有鲛人都震惊地盯着少女的双脚。 这是一个人。 年纪和珍珠儿差不多大, 也是雌性。 她身后不远处,和她一样有两条腿的“人”,好几个人乘着一条“怪鱼”, 缀近了。 她一人当前,千军万马, 竟不能前。 海王向珍珠儿逼了一步“我可以原谅你勾结外来者。但是,你必须彻底忘记太阳的存在。” 珍珠儿虽不知少女和她的同伴从何而来,听了海王的话,却只是摇了摇头。 “我可以升你为高级祭司。你的尾上将贴着六个牡蛎。只要, 你彻底忘记太阳的存在。” 珍珠儿默默地摇了摇头。 海王的脸色有些发青了“我可以分给你一半的王座,你忘了太阳的存在。” 随着珍珠儿一次又一次的否认, 海王的身形慢慢涨大,头顶的珊瑚王冠也变得金碧辉煌, 他英伟的面容变得可怖阴森起来 珍珠儿终于开口了“陛下。可是,存在的, 就是存在的。” 她说“千百年间,即使我忘了, 不管怎么说,下一个百年,下一个千年, 终究,还有人会再一次想起。” 她话音落下的一刹,世界凝固了。 永夜之洋上的黑色字体消失了。 王勇等人发现,自己进入剧情层了。 下一刻,碧波万里起风涛,天边隆隆惊雷起。海王的身形已经涨大到了百米,他张嘴一咆哮,身后,所有的鲛人都化作一道脓水,化作了海王身体表面的鳞片,每一片鳞片,就是一张人脸。 而海洋生物们惊惶四逃,却被无形的巨浪攫住,变作肉块,汇入了他的权杖之中。 海王上身原是英伟而白须曳地的男子,此时他的面容却鼓了起来,青筋不停地在面上游走,皮肤一刻不停地渗着血水与油脂,狰狞可怖,声音却神圣空灵得异常 “你们这些叛逆。” “人类的历史有多长,你们就有多不尊神的旨意。” “即使我们换了一个世界,你们却仍旧要损毁神的荣光,死不悔改” 而与此同时,整片永夜之洋也愤怒了起来,浪涛怒卷百丈,西大洋下的火山蠢蠢欲动,似乎即将爆发。 怒涛之前,幽眇歌声不知从何而起 “风霜雨露, 从何而降 惊雷潮汐, 从何而起 洋分冷暖, 天有日月。 我辈百年, 但求真知” 无数虚影从珍珠儿身畔浮现。 他们看起来容貌像鲛人,但身上又叠着几重的影子。 少女微微退了一步,偏了偏头,看其中一个影子,觉得有点儿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而珍珠儿的身形迅速淡去,汇入了这些身影。 所有的虚影凝为一道,祂的容貌又像珍珠儿,又像那位名唤露水的祭司,又带着其他所有虚影的特点。仿佛千人一面,又仿佛一人千面。 这个像珍珠儿,又不像的影子,浑身燃烧起来,化作一团金红的烈焰,冲向了天空正如珍珠儿年少时所见的一般。 原本摇摇欲坠的“月亮”它不过是个太老太旧的圆盘,漆黑的夜空卷了一半的薄膜,彻底在烈火中焚烧殆尽。 在被焚烧殆尽的一刻,他们化作一道光,汇入了太阳,变作了早已隐没的太阳,群星、宇宙。 天蓝如洗,碧波万里,艳阳高悬,人间光辉万里。 太阳出来的时候,海王的身躯彻底散开,变回无数鲛人。而鲛人们的尾在阳光中分开,化作人类的双腿。 新生的人类,赤身站在从海底浮出的大陆之上,一脸迷惘。 太阳中,那些被焚烧殆尽的虚影,却仿佛重生,在太阳中重新显现,更古不灭。 他们取得不灭的灵魂了。 他们早已死去,但他们的精神没有灭亡。 从此后,永与太阳一起,高悬在天际。 张玉眯了眯眼,这轮太阳的辉光是耀眼的,却并不刺目。 她直视烈阳里的人影,终于认出了其中一个人。 这个人的画像,曾经出现在她的教科书上。 身后,陶术一声惊呼,他也认出来了。 在丁小铁取出这本书的时候,裹在书页外面的海的女儿的封皮,不知为何,忽然如自行燃烧了起来。 “小铁”丁家夫妇连忙扑打那本书,把孩子拉过来,生怕孩子被烧伤。 丁小铁却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书皮上燃起的火焰,一点儿都不烫,反而是冷的。 书被拍到了地上。它封皮上,冰冷的火焰仍在静静地燃烧,执着,热烈,但是带着理智。 仿佛是人类几千年历史凝出的冷焰,终于熄灭的时候,封皮也燃烧殆尽了,终于露出其下的原来的封面与书名。 这本书大约是很久的了,早就被翻得烂了。 丁小铁爸爸愣了一愣,辨认出这是自己小时候,父亲买来当做睡前故事,读给他听的一本科普读物。 后来,父亲去世后,他又把这本书给了小铁。小铁一直很喜欢,仔仔细细地给它包了书皮。 郝主任走来,将这本书捡起,看到了书名,却苦笑起来。 他小时候,也读过这本读物。 他们一直以来,往着安徒生童话的方向去寻找核心文本,原来一直错了。 就在世界的幕布散去的一霎,天地骤然一变。 文本世界中遍布的文字不停地消失。 王勇凝眉道“我们进入剧情层了。注意观察剧情,为现实世界思路。” 但是,所有人都怔住了。 天地骤变之后,并没有再出现鲛人与海国的场景。 而是时空如翻页一般,不停地变换。 譬如,他们此刻站的,正从古希腊,古代中国,变换到了中世纪后的时间。 一时,是一间小黑屋里,临死前的老人搂着一本书,忏悔着自己的懦弱。 一时,是一处遍开鲜花,却架设着刑台的广场。 一时,是一处威严的古代法庭。 望着变幻的场景,陶术摸了摸鼻梁说“褚哥,你通知郝主任,我们可能找错方向了,这次的核心文本大概不是安徒生童话” 郝主任将这本书上的灰尘掸了掸,轻轻一叹。他当年读书的时候,也曾经,学过这本书上的内容。 神尚且高于人的时代,如万古长夜不散,笼在人类头顶。 有一个人,将自己的著作,藏了一辈子。 一五四三年,他去世的那一天,才收到了自己付梓的著作。 他大约是懦弱的,但是,他孤掷了一辈子的勇气,终是说出了真话。 “我知道,地球所往,永寻烈阳。” 他死去的五十七年后,一处鲜花广场上,太阳照着人世,另一个与他毫无干系者,被绑在了人世的刑台上。 他的脚下,堆满了柴火,火焰熊熊而起。 对面高高在上的代表谬误却趾高气昂的神使,问他 “你害怕了吗” 然而,烈火熊熊中,他将化作烟灰,却一字一顿道 “你们对我宣读判词,比我听判词还要害怕。后世的人将会理解我” 他死去的三十三年后,神像高举神国的法庭之中,一位年迈的“犯人”,被押着跪在了地上。 法官逼“犯人”发誓放弃一五四三年的太阳与地球的谎言。要“放弃、诅咒、痛恨”自己过去发表的有悖真理的种种错误,并保证,以后永不宣传和谈论它,否则,甘愿受死。 这位犯人如法官所愿,驯服地宣读完了他的誓言。 但是,就在他刚刚宣读完他的誓言之时,“犯人”立刻又倔强地喊道“不管怎么样,地球毕竟是在运动着的” 最终,“犯人”被判处终身监禁。 人生的最后九年,他在监禁之中,偷偷完成了他所不被允许从事的,探索真知的工作。 人类的历史有多长,寻求真知的路程就有多长。 常教授走了进来,看见郝主任少有的露出了一副感同身受的戚戚然的感性表情,便问道 “找到了吗” 郝主任点点头,将手里的书,递给了他。 常教授接过来一看,却见是一本破破烂烂,似乎经年翻阅的科学发展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8 章 消息被通报给了文本世界当中的几人时, 他们正跨越了一页又一页的世界的夹缝,看到了古今中外的人类, 孜孜不倦地索求真知。 而郝主任拿到手的科学发展史, 则正好验证了陶术猜测方向的正确这确实是一本与科学相关的史学类读物。 此时,文本世界里,正是深夜。 漆黑的夜空中, 月亮隐身, 唯有群星在列, 呼应着人间城镇那点可怜的微光。 千门万户, 昏暗的油灯照出的光,尚不足以亮一尺之地。 漆黑的街道上,两边列着低矮的房子, 堆积着秽物与尘泥的街面,地上污水横流,虫豸成群, 带着病毒嗡嗡乱窜。 这是十六世纪的波兰街道, 昏暗,肮脏发着足以熏晕一头牛的恶臭。 幸而这处城镇位于波罗的海附近, 虽然海边阴沉多雾, 但是此时恰逢秋日, 气候爽朗许多,海风连夜吹来,吹去了许多不堪的气味。 褚星奇、陈薇、陶术都是一脸窒息的表情,勉强忍住, 跟着一辆鬼鬼祟祟的马车,前往他们的目的地波罗的海畔,一座教堂之中,一位波兰神父晚年的居所。 他们走进去的时候,因陶术的隐身,没有任何人注意。 而此时,阴沉的教堂深处,蜡烛燃烧,黯淡而昏黄。 一位久病的年迈神父,正罕有地挣扎着爬了起来,他坐在窗前,久久凝望着此时天上的群星。 门被风吹开,他回头望去,只看见烛火摇曳,风从打开的门里呜呜地吹进来。 蜡烛摇曳,即将熄灭。 老迈而生病在身的神父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如蜡烛一样熄灭了。 但留在他身边的,只有满怀恶意的,教会派来监视他的密探。连照顾了他许多年的爱人,也早已被教会赶走了。他只剩了孤独的一身,夜夜对着窗外的群星。守着身侧的手稿。 隔壁教区的主教匆匆赶来时,看到尼古拉神父,正摩挲着自己身侧的手稿。 他连忙叫他“哥白尼,你最近还好吗” 哥白尼向他点点头,但是又咳嗽起来。 主教叹道“你你一生,既然信仰神,又为什么要将它写出来,而不能一直缄默下去呢” 老迈的神父,却道“我已经沉默了半生。” “可是,我虽信仰伟大的主,主使我沉默,却并不能叫我说一句违背真知的谎话。” “既然,我看到了咳咳咳更接近真知的学说。那么,我便要说出来。” 即将熄灭的烛火,照着他年迈的面容,尤带回光返照一般的天真。 这并非人世稚子的幼稚,而是下定决心簇拥群星列仗,托身与永恒,而不顾一切的天真。 这一刻,主教张到了眼,却红了眼圈,默然片刻,摘下帽子“朋友,我会将你的手稿送到。一刻不停。” 沉默了半辈子的神父年迈临终,想要把这份手稿出版。因此主教匆匆赶来,打算将这一份手稿秘密地转交给尼古拉神父的学生,再由学生将这部这本著作付梓。 但这位倾向于进步的主教,在拿着手稿刚刚出门,走出了一半的时候,忽然觉得眼前一昏,身体软倒 他被人无声无息地接住了,手里的手稿掉落下来。 掉在走道一侧的石像脚下,此时,走道两侧的油灯与蜡烛,正照着走道两旁一列列的雕像。 神父与主教正在房间里交谈的时候,教堂后,有一处花园。 深夜里,花园的小树林,叶子早已凋尽,地上堆满了落叶,树身只剩了枝干,张牙舞爪,在黑暗中如同一团团狰狞的阴影。 一位教堂的仆役嘟嘟囔囔提着扫把过来打扫落叶,却忽地后脑一痛,一声没吭,晕过去了。 一位身着军装的军官凭空转了出来。 这位留着平头的青年军官手里还拿着一本书,正微微发着金光。 “闵中尉。”王勇向他敬礼“麻烦您送核心文本进来了。” 闵卫说“我也是奉令前来支援。上面认为我的能力,也许对各位能起到辅助作用。不知道上校找到内核层的钥匙没有” “线索目前指向哥白尼的天体手稿。” 拿到核心文本之后,此前文字层的现象,大部分游刃而解。 现实世界当中,郝主任他们认为,此前,魔改版的海的女儿,大约是投射了文艺复兴时期哥白尼、布鲁诺等人的事迹。 如果按照科学发展史来看,这几位当中,进入内核层的钥匙,应该在哥白尼身上。 他作为文艺时期的天文学家,挖掘古希腊的学术成就,承前启后,后面的布鲁诺、伽利略,等人,都是从他整理的体系上,进一步发展验证。 哥白尼的日心说,以及维护日心说的那批科学研究者,所代表的科学的青春初露的光芒,与路德的宗教改革的光芒,相映成人的光辉。 从此后,科学再也不是神学的奴婢了。 它从神学的枷锁里挣脱了出来,独立了。 而这几代人的前仆后继,看似只是天文学的发展,实则,为后世的牛顿第一次大综合科学成就,开辟近代科学体系,起了极大的铺垫。 两人会和,王勇一边简单地将目前剧情层的情况告诉闵卫的时候,一边赶去教堂,与取哥白尼手稿的其他人会和。 他们刚刚靠近教堂,王勇忽然一惊,巨大的兔子绅士化出,立刻一手把他和闵卫搂住,像搂小孩子一样,飞速后退。 下一刻,剧烈的风夹杂着碎石与爆炸的灰尘,朝他们猛然轰来,所幸被兔子玩偶全然挡下教堂塌了。 整个剧情世界开始猛烈晃动,那些低矮的楼房,恶臭的街道,都开始扭曲。 剧情,崩塌了。 弯腰捡起那册手稿的时候,陶术忽然听到了一阵咳嗽声。 那咳嗽声,太过撕心裂肺,几乎是要咳出血来,叫几人都一惊。 陶术道“哥白尼托付手稿的时间点,距离他去世还有两年,他现在不至于病的这么厉害吧。” 随即想起什么,略微紧张地问“我们拿走他天体的手稿,会不会导致剧情崩塌” 把主教靠墙放着,褚星奇道“有可能。但王队那边已经在接应送核心文本进来的人了。我们拿到钥匙,与王队那边会和,直接进入内核层即可。” 屋子内,哥白尼咳嗽得越来越厉害了。 两侧的石像还森然立着,陈薇眼前一花,似乎隐隐看到其中一尊石像的眼球转动了一下。 她吓得倒退了一步,揉了揉眼睛,破空声传来。 “小心”褚星奇的声音。 下一刻,她的腰部被某种力量一揽,险险低避开了破空而来的一道石剑。 石剑劈在了地上,碎石火花猛然溅起。 大理石的地面,竟然被劈开了一道裂痕。 如果劈到人身上,只怕人早已被从头劈成两截。 陈薇后怕之际,却见张玉微微一凝眉,红绫飙起,挡在她身前,而褚星奇一手拉着陶术,与她们背靠背,警惕地望着那一道正伸展着身体,手持石剑的中世纪骑士雕像。 而极目望去,教堂长长走廊里分列着的看不尽的石像,似乎都正在舒展筋骨,一卡一卡地,重重顿在地上,朝他们几人涌来。 混天绫缴住其中为首的骑士石像的剑柄,但是它力大无穷,张玉的双臂竟都被震得一时发麻。 乾坤圈御空而起,但是这里内部高度与空间不够,如果乾坤圈贸然出手,只怕到时候教堂崩塌,麻烦更多。 而更多的石像还在不停涌来。 那双眼放着红色血一般光的骑士石像还在一步步逼来。 几人心道要与其恶战之时,近处的石像们忽然停住不动了,它们僵硬笨拙的身体彼此互相碰撞,似乎在窃窃私语,也似乎在畏惧。 褚星奇回头一看,只见几人背靠背,不自觉向后退去,竟一路退到了哥白尼的房门不远处。 石像们似乎畏惧那扇房门一般,慢慢地往后退了几步。 正此时,房间里面的尼古拉哥白尼,也似乎听到了房门外砰砰乓乓的响动,一边咳嗽着,一边嘶哑着问“门外是谁老朋友” 咚。 他似乎勉力下了床,往门边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脚步声响在教堂走道里,脚步极轻,回响却分外清晰。 这是虚弱无力的病人的脚步声。 但是随着他离门越来越近,很快,那脚步声消失了。 脚步声消失的刹那,半合着的门,门缝里,一只眼睛在往外看,哥白尼的声音还在响起“老朋友” 然而视力绝佳的褚星奇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只往外看的眼珠里,抽出了无数粘糊糊,往下滴着某种液体的细小肉芽。 肉芽大约只有几厘米,宛如神经触手一样,每根细小的肉芽的尖端,都长着一颗小小的眼珠子。 肉芽们从眼睛里探了出来,这些小小的眼珠子也随着肉芽的转动,而不停地开合。 “不是滋老朋友外来者” 嘎吱,门缝慢慢扩大了,门背后的哥白尼尼古拉或者说别的东西,一点一点流了出来。 一霎时,油灯不约而同扭曲了光线。 乾坤圈开始嗡嗡作响。镜花水月炸毛了。 不约而同的警示主人门背后的东西,不是善茬。 褚星奇“走剧情崩塌了” 张玉似乎并不畏惧,但褚星奇强硬地拽住了她。 文本生物将从“剧情”的束缚中被释放出来。谁知道门背后藏在哥白尼皮子下的文本生物会是什么东西 褚星奇跟着王勇出任务,曾经某一次的特殊文本碎片中,遭遇过某种文本碎片里的文本生物,这类文本生物有视觉类攻击的技能。如西方的美杜莎一般,见之即死。 因此,只要文本生物挣脱了剧情,立刻撤退才是最好的应对。否则,面对尚且未知的文本生物,出事故的可能性极大。 在第二波摧毁人精神的可怖声波袭到以前,褚星奇直接拽住张玉和陈薇,陈薇拉着陶术,大理石的地面如沼泽融化,迅速沉入了“沼泽”之中。 下一刻,门背后的生物化作液体状流出来了,整座大教堂开始轰然崩塌。 此时,王勇两人也将将赶到,却见除去张玉外,其余三人灰头土脸,所幸土遁出来的时候,躲在混天绫下,没有被建筑倒塌的冲击波及到。 褚星奇在拉着三人土行的时候,硬是接了一击从背后传来的某种阴晦精神的冲击,此时正擦了唇角的一道血迹,笑着把手稿丢给王勇“到手。” 这捧手稿靠近王勇手里的科学发展史,便慢慢融化,化作了一团光,融入了科学发展史当中。 倏尔之间,天地间似乎静止了一霎,无形的震荡晃开,又停止了。 他们远处的崩塌的教堂,仍在原地。他们似乎没有离开剧情层。 王勇渐渐皱起了眉,他说“奇怪它是内核层的钥匙,但是,似乎不是完整的钥匙。” 而远处,传来咚咚咚,教堂的钟声被敲响了,有人在扯着嗓子喊“有贼来抢劫教堂了有贼来抢劫教堂了” 似乎是之前,他们打昏的仆役的声音。 “贼” “贼” 张玉脚尖一蹬,跳到树顶一望,却见钟声越传越响,小镇上,无数镇民正从家门中走出,手持利器,机械地听着那钟声,开始涌向教堂。 他们每走一步,身体就融化一点,地上留下了一滩滩的血痕。 仿佛,全是蜡人,在高温下正在融化。 镜花水月前,现实世界中,文学参谋团面面相觑“不是完整的钥匙” 常教授蹙眉,忽道“这版科学发展史的主编,是谁” 郝主任道“是一位著名的科学界前辈,怎么了” “他还在世吗” “在是在的” “是谁” 郝主任沉吟半晌,说“是侯盛明。” 常教授愣了愣。 难怪郝主任说他是著名的科学家前辈。这个名字如雷贯耳。 他定了定神道“我们立刻去拜访侯先生。” 文学参谋团里的一位老教授却道“你们要找侯盛名可是,他昨天才刚刚因为病重而住进医院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9 章 天地间, 波纹一荡,又仿佛力气不足, 强行中止。 深夜之中, 中世纪风格的阴暗海边小镇,教堂的钟声一声又一声敲响。 钟声来自于教堂的某处方向高处, 但传出几声后, 便扩散至当下整片空间之中, 环绕着整个小镇, 似乎从四面八方的天际一齐响起。 数不清的镇民推开门户, 面无表情, 步履机械地从家中走了出来。 有穿着裙子的妇女, 有年幼的孩子, 也有老人,男女老少齐全;有屠夫,也有木工,有帮闲,也有小贵族, 各行各业, 高低贵贱都没有遗漏。 钟声一声一声,他们如偶人, 一行一顿, 向教堂的方向同手同脚,双目无神地走来。 一个小女孩被绊倒了。牙齿磕掉了一颗,嘴里鲜血流到了脖子上, 毫无知觉,在地上就这样往教堂的方向爬。 然而随着他们离教堂的方向越近,他们的步履渐渐慢了下来。 一个壮年的手持杀猪刀的壮年男人,身上的血肉,半带了油脂的透明,如被火烧得融化的蜡,从身上“流”了下来。 啪嗒,先是嘴唇掉了,然后走过的地方留了一副鼻子,最后,他一脚踩爆了两颗带着血丝,刚刚滚落的眼球。 人头化作骷髅头后,胸口的肉块簌簌地,沿着骨骼往下流。很快,上身的衣物被粘糊糊的血液染透,只余挂着血丝的肋骨,内脏从骨头间滑了出来。 他走过的地方,内脏、肉块,血,人油,混着地上的马粪污物,很快地凝固了,凝固成了污黄的蜡样。腥臭气却点半不闻。 很快,他全身就只剩了一副白骨架,如烧软的蜡从芯上融化,流尽了,只余下了芯子。 这幅白骨奇异,是灯芯一撮一撮缠绕编制而成骨骼。 白骨的手里,还握着明晃晃的杀猪刀。 身畔,和这具穿着衣物的骷髅一起前行的其他镇民没有任何反应他们也在融化。 镇民们化作了灯芯编织骨骼的灯芯骷髅人,摇摇摆摆,仍走向教堂。 透过望远镜望见这一幕的陶术打了个寒颤,咽下一口唾沫,赶紧移开视线。 陶术是一向对这些恐怖片的灵异避之不及的。 面对这种诡异的情形,王勇与几个成年人商量应对的时候,一向极克此类邪异的张玉,却显得很是漠然,似乎并不大将这些骷髅看在眼中,反而,她一直远远地盯着海上的天空,在戒备着什么似的。 一丝光线穿过了沉沉的夜色,在海的那头照来了。 她忽地打断了几人的讨论,说“天亮了。” 折腾了大半个晚上,海边小镇的东方,黎明将至。 那些灯芯骷髅也似感应到了这一抹光线。 它们的步履微微一停顿,微弱的光线洒到它们身上,就好似点燃蜡芯的火星,噼里啪啦,从它们编织骨骼的芯上,开始燃起了绿色的幽幽磷火。 火越烧越大,它们一边还在往教堂挪动,渐次,全身被火焰淹没。 一具比较年幼的婴儿灯芯骷髅,如焚尽材料的芯,最先被烧完。 就在火焰即将熄灭的一霎,一道强烈的光爆发出来,似乎有某种生物破茧成蝶,从光里诞生了。 光消散后,原地空无一物,连焚烧后的灰烬都没有一抔。 一具,两具,三具 天边的光线开始亮得能看清小镇整体轮廓的时候,小镇的地上,已经凝了一层厚厚的污黄的蜡,蜡中封着人类的内脏、血肉。如琥珀中的小虫。 而所有流尽血肉的镇民化成的灯芯骷髅,也都已在火中焚烧殆尽,化作光辉消失了。 通过望远镜,看见灯芯骷髅们在大亮的天光里焚烧殆尽,最怕这种灵异类场面的陶术,惨白的脸上总算是回了一点血色。 白日的小镇与教堂,重又静默下来,恢复了正常的样子。 最靠近教堂墙边的陶术,正要开口说话,却忽地觉得背后一阵寒意,随即,他的脸色变了,只觉鼻腔、嘴畔的空气都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不肯被他吸入。 他想要挣扎,却觉得一阵寒意往体内渗透,有无形的存在从他的五窍、毛孔往内钻。他身上的皮肤蠕动,一点点软化,似乎蜡刚刚被火烤化,而意识却渐渐僵硬。 众人只见陶术忽然开始一手拼命抠自己的喉咙,一手拼命挥舞,似乎在拼命挣扎,脸色渐渐发青,似乎窒息了。 陶术身边站着的闵卫皱眉“陶中尉,你怎么了” 褚星奇眉头一顿,立刻上前,用镜花水月重重一击陶术的背部,嘴里低念一些类似于道教祝由术的东西。 但陶术的情况却没有任何改善,甚至更加严重,以至于身体渐渐瘫软,似乎意识即将模糊。 褚星奇说“不是灵异类的东西。道术不起作用。” 正此时,张玉却凝眉看了一阵子,便伸出手,乾坤圈却忽然发着金光,狠狠锤向空气中的某一处,空气扭曲了一下,一霎时,某种透明的无形无质的东西,在金光下流动了一道气体痕迹,却眨眼消失。 但是,足够了。 张玉掌中,浮现出一抹小印。 它滴溜溜悬转着,通体赤色无暇,流转光华,印上是一颗五星。 她说“退后。” 其他人立刻后退。 小印上浮,变大印身上的赤色更艳,五星长罩。 少女手掌一翻,小印猛然翻转。 陶术所处的周身一片区域,完全被翻天印垂下的浓郁赤色笼罩。 瘦弱的青年处于一片红光之中,却面部平静了下来。 啪。 啪。 啪。 其他人的脸色也变了。这一次,所有人都听到了许多细微的落地声。 从红光笼罩的陶术周身区域,空气中,似是摔落了许多透明的无形之物。 在落地之后,红光中,它们显形那是一个又一个的奇怪的三角形生物。 之所以说生物,是因为这些三角形通体由光组成,随时散着点点光芒,如散发着孢子的蘑菇。三角形的三个顶点处各有一只眼睛,围绕着中间相对更为巨大的、长着无数细小肉芽的眼睛。 正是它们散发出的光,拼命往陶术的身体里钻,堵住了他的呼吸,而周围的空气都被它们驱逐了。 此时,它们摔在地上,大约是受了重伤,不停地以三个角作支点,往外蠕动,拼命想脱离翻天印笼罩的红光区。 乾坤圈见了这些东西,环身震动,发出长鸣,似乎极为厌憎它们。 “这些是什么东西就是它们躲在空气里”王勇和褚星奇将喘着粗气,还没有完全恢复的陶术拉离了翻天印笼罩的红光区,随即,王勇向张玉问道。 张玉摇了摇头“不,它们是躲在,空气下面。想吃掉,陶术哥哥。” “翻天印,挤压,它们,被排斥,掉出来。” 什么叫躲在空气下面为什么翻天印能挤压它们 众人一时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王勇却想起之前,在北京,除了寻到核心文本之外,张玉在那个s级文本世界当中,似乎得到了特殊物品。 但是,事后,郝主任让张玉将特殊物品拿出来进行功能测试的时候,才发现,这根本不是特殊物品。而是特质强化。 特质强化极其罕见。特质强化,需得碰上与得到特质的文本世界同源的另一个高级文本世界,才能有几率发生。 郝主任带着研究团队,对张玉的特质进行了测试,才发现她特质的具象化,除了乾坤圈与混天绫之外,还多了一个叫做为翻天印的东西。 询问张玉,张玉在面临具体情境之前,却也不大清楚翻天印有什么具体的作用。何况她笨嘴拙舌,更难描述详尽。 她作为特质所有者,只是模糊地告诉其他人,翻天印大概是与空间、领域有关。 郝主任研究了一阵子,因没有实验对象,只能得出了大概的推测翻天印的作用,大约与王勇、小林美子的领域类特质有相似之处。 王勇有所了悟,此时却不宜多说,那些光芒凝聚的三角形,正往翻天印笼罩的区域外挪动,他问张玉“能否消灭它们” 张玉感应了一下翻天印传回的信息,答道“它说,可以消灭。但是需要时间。如果,压住的时候,它们逃出去了。就需要,再次捕捉。” 看着往外蠕动的三角形,乾坤圈冷淡而厌憎地围绕它们转了一圈,一击砸了过去,把它们精准地“踢”回了翻天印笼罩的区域正中。 翻天印上的红星大放光芒。三角形们身体上的光芒逸散得更快,很快就瘪了下去,身体中间的眼睛和三个顶点的眼睛迅速地枯萎了,眼睛上长的细小肉芽纷纷掉落。 它们“死”了。 红星旋转收回印中,赤红小印落回少女手心。 乾坤圈却嗡鸣得更厉害了。 耳畔的教堂的钟声,还回荡在天地之间。 张玉蹙眉道“乾坤圈,说,还有很多,在往这里来。非常多,整个,”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整个天空,到处都是。它们,听着钟,往这里飞。” “”众人抬头看天,却只见这一日天光亮堂,天空明净,没有任何异常。 王勇道“我的特质之前没有感应到附近有异常。恐怕这些东西既在现世之中,又隐藏在空间之下,神出鬼没,全靠小玉一个人,很难护住我们。” “星奇,镜花水月那边,现实世界里怎么样了” 褚星奇道“郝主任带着常教授,去寻访核心文本的编者了。一时顾不上我们。” “你先把我们的情况发送过去,等文学参谋团判断。”王勇道“我们先离开教堂。小玉,你能看到哪些方向这些东西比较少吗” 张玉闭上眼,通过乾坤圈的感觉,感应了片刻“东方,比较少。” “那我们先往东边撤离。小玉,你的特质能感应、对付这些东西,那么,你在前面带路。” 张玉点了点头。 一行人离开了教堂,随即顺着张玉指的方向,去往东方。 一路上,地上凝了厚厚一层的污黄半透明的蜡,以及蜡下的人的内脏、血肉,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陈薇摩挲一下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这不会是被它们吃掉的镇民吧” 王勇道“有可能。” 他们越加谨慎,速度又加快了几分,在绕过一处拐角的时候,陶术又被三角形缠上了。张玉再次出手对付了几波零散的“三角形”。 最终,到镇子最东边的时候,张玉停住了脚步。说“到了。” 他们眼前的,是一座低矮的十六世纪的砖房,已经与一般的平民住的房子比,看起来好了许多。 这座房子附近格外干净,只是一进房子,闵卫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摸摸鼻子“抱歉,我对飞毛有点过敏。” 这座房子里,家具略带陈旧,但是,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地上铺了一层的白色的绒毛。 他们踩下去,陷了大半个脚掌,白绒毛软乎乎的,如踩云端。 而家具上也都沾满了这些雪白的绒毛。 陶术恢复过来了,扶了扶眼镜,蹲下去,下手拈起一撮绒毛捻了捻“这是动物的毛发。” 陈薇爱美,各类衣料的研究是家常便饭,她也摸了摸,说“这是羊毛。” 这些羊毛互相粘结,像被某种液体交织在一起,铺了整个房间一地。 “啧,”褚星奇笑道“倒像我玩的rg游戏里的某种蜘蛛类怪物的巢穴和出生地,也是这样结满蛛丝。” 张玉却走过去,拨开一处的羊毛,那里的羊毛是彩色的它们覆盖着一盘颜料,被颜料浸泡了。 这盘颜料是新鲜的,尚未干涸。 旁边还躺着一副被羊毛盖住了的油画。 她开始清理羊毛,王勇也蹲下来和她一起清理羊毛,很快,更多的倒塌的画架和油画露了出来。 其他人一起帮忙清理。 很快,他们就发现,地上散落着一幅幅或者完成,或者没有完成的油画,还有几幅技法简单古朴的素描。家具椅子上的羊毛下,则遮挡着几本外语书籍。 这些油画都像刚刚画成,油彩未干。 这座房子是一间似乎才刚刚被废弃的画室。画布上未干的颜料,宛如主人们刚刚绘画完成,就匆匆离开。 此时,褚星奇因为热爱二次元,为此颇学了一些美术,正兴致勃勃地伸手去查看其中一幅油画。 画面是一处七彩的带着星云的漩涡。他的手刚刚碰到画面,油画的油彩开始有生命一般流动,油画的颜色顺着他的手向上爬。 几乎是须臾之间,褚星奇就变成了一个浑身与该油画一样色调的彩色人形,又凭空消失了。 陶术在一旁伸手去拉,去阻止不及,他自己也被染上了色调,一起消失了。 其余四人扑到,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消失。 王勇环顾画室,目露警惕,张玉却道“陶哥哥,褚哥哥,还在。在画里面。我能感应到他们。画里,有世界。” “你能确定” 张玉点点头,又道“外面,三角形,跟过来了,它们发现,我们在这里了。” 王勇沉吟片刻,便让四人手拉手,一起围住这幅七彩星云的画,伸出手。 然后,她们也变作了彩色人形,一起汇入了油画之中。 片刻之后,空荡荡的画室之外,状若无一物的空气里,忽然响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摩挲声,似乎是在一定的空间里,密密麻麻挤满了某些东西,以至于摩肩擦踵。 这些无形无质的存在忌惮着什么,没有靠近画室,只是将它一层一层地围起,极其耐心地等待起来。新网址: igui 烦请重新添加收藏 请牢记:玫瑰小说网,网址,网址igui,玫瑰小说网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0 章 进入画中的一刹, 他们如梦似幻,如陷迷蒙,跌入了一层巩一层的柔软的色彩之中,每一种色彩, 都散发着各自的香气, 有着各自的形象。 朱红的玫瑰,在亮橙的霞光里发着香气。 金黄的月亮,泠泠地照着嫩绿的草原。 澄青的玉石雕像, 淹没在湛蓝的海中。 丁香紫色的人影穿行在宇宙的星云之中。 每穿过一层色彩,就如穿过一层水波。 最终, 他们身体陷入了强烈的失重感, 跌进了无数的亮晶晶的色彩碎片之中,漂浮其间, 看到了七彩的星云宇宙。 七彩星云之间, 有一颗静止不动的行星,看地貌,倒像是地球。 而围绕着这颗星球,有两条轨道, 一条竖着的。一条横着的。 竖着转动的有三颗稍小些的行星, 也有横着转动的稍小些的三颗行星。 一横转,一竖转, 总有一颗行星是横竖两轨道,都与相交的。 此时,竖着转过来的其中一颗行星, 离他们极近了。 忽地,那颗行星中坠落了铺天盖地的怪鸟。 在尚未看清它的时候,四方尽有强力的吸引力传来,拉着手的众人被迫分开,竟被冲散,被不同的怪鸟驮着,吸向不同的行星。 陈薇从昏迷中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只看见眼前昏暗,一片漫无边际的深林。 枝桠横斜,不见半点阳光。她独自一人,躺在落满腐叶的地上。 陈薇从地上爬了起来,低低地叫了几声,走了几步,除了满地乱散的树根,腐叶,遮天蔽日的枝桠,望之漆黑的密林深处,就再没有其他的人了。在四维眼镜附带的频道里呼唤,也依旧没有任何回音。 她才确认,自己是与同伴失散了。 惊魂未定之时,隐隐听到,林中有狼嚎声,还有不知名的野兽的嘶吼。 在这样的密林中,碰到野兽毒蛇,她没有太强力的攻击手段,不是什么好结果。 陈薇扶着树干,避开地上遒劲的树根往外走。 她所处的位置,幸未深入密林深处,只是在边缘。 走了一段路,就看见了光。她抬起头,见前方树木寥寥,已经出了密林。 松了一口气,陈薇抬头看去,却只见这是一片极其荒凉的所在。 身后是一片看不到边际的黑暗密林,幽深阴森,叫人恐惧。 密林之外,却是淡淡绯红似乎被微微烤过的天,深蓝的如被画上去的一动不动的云,光秃秃的寸草不生的连绵的深红荒山。 踩在荒山的红土之上,陈薇吸了吸鼻子,随即闻到了一股从近乎深红的泥土中,散布出来的硫磺味。 这座山上连一只蚂蚁都看不到,她沿着山,走了一会,走得乏了,却还是只见红天蓝云赤地,只是,微微地有一些草了。她沿着草越长越密的方向走去,却见前方竟然已经没有路了。 尽头处,是一面通天达地的透明而牢固的墙,写着“罪孽尽头”几个单词。 靠在墙上,事一座高耸入云的梯子 陈薇愣了愣,敲了敲那面墙,墙上的单词又变换了 罪人,你的罪孽早已到头,去吧,顺着天梯,离开这里,得到解脱。 陈薇“” 她转过身,选了另一个方向前行。 等她一路走到尽头的时候,却又看见了那面墙。 此时,墙上的字体又变换了罪人,你的罪孽早已到头,为何流连罪孽之地危险已至快,顺着天梯,前往永恒之地。 陈薇没有理它,再次换了方向往前。 然后她第三次看到了这面墙。 此时,墙上的字体似乎有些气急败坏了 罪人,你还能往何方去快些登上天梯离开这里 生怕她不信似的,这一次,字体又补充了几句咏叹调的诗句一般的内容 罪人,你早已无路可走,密林之中,永远吃不饱的狼,盘踞在白骨之穴,等待为白骨巢穴增添砖瓦。 罪人,你早已无路可走,密林之中,永远徘徊的狮子,侧卧在荆棘之岩,等待尸骸编织的王冠完工。 罪人,你早已无路可走,密林之中,永远安逸的豹,假寐在永乐之树,等待永远侍奉它玩乐的奴仆到来。 陈薇回忆起来,那片密林的方向,她确实听过非比寻常的狼嚎和野兽的嘶吼声。 那也是她唯一不曾走过的方向了。 她挑了挑眉,看了一眼那行墙上的文字,几乎从中看出来几分得意洋洋。 但是前有虎狼,此时山穷水尽,确实只剩了一架入云的梯子。 不怕她不上去。文字似乎是这么想的。 陈薇作为曾经的女鬼,看了一眼那贴在透明的墙上,几乎化作一张薄纸,一脸险恶而贪婪地地瞪着她,还要操纵文字显形,以为没有人看得到它,身穿黑色长袍的血红鬼魂。 她心里暗暗地翻了一股白眼,完全顺着恶鬼的话去做,在聊斋世界里,是最愚蠢的行径。 它们都是一些极度渴望杀戮以填平死之恨的东西。 陈薇别的或许不大明白,但论起对这些东西的了解,褚星奇未必及她。 陈薇盘腿坐下来。她嘟囔道“也就是说,这里是暂时安全的那我先休息会,走了这么久,太累了。” 墙上的文字呆滞了一下,似乎被气到了。随后不再显示,只停留在了原来的警告上。 陈薇嘟着嘴,没有人的时候,她也就不讲究形象了,就坐在墙前的红土上,托着下巴,一边再次在四维眼镜的频道里,给其他人发信息。 一边眯起眼,颇为心大地休息起来,抓紧恢复体力,好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她一边休息,一边想散发着硫磺味的土地 密林,狼,狮子,豹 为什么,总觉得似曾相识 一边入云的梯子高处,传来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飞快地往下爬“如果下面有人的话,快让开,它掉下来了” 砰。 陈薇听到一个细微的声音,她低头一看,看见了一个蠕动的,由光组成身体,三角生着眼睛,中间一只长着肉芽的大眼睛的东西。 这光组成的三角形摔在地上,身上缺了一块又一块的光,宛如是被什么东西啄走了。 它受了重伤,却还没“死透”,还在地上蠕动挣扎。 她对这玩意有心理阴影,陈薇一看到它,就想到外面的小镇地上那些污黄的蜡下被封住的血肉和内脏,不由恶寒,立刻站起来,离得远了一些。 正此时,却见那高耸入云的梯子上,一位容貌俊美,体格健壮,但是背着竖琴,气质文雅的长发男子忙不迭地从梯子上爬了下来。 他身上狼狈地粘着一身雪白的绒毛,爬下天梯的时候,小心地绕开那只重伤的三角形,劫后余生一般送了一口气。 看见远处的陈薇,长发男子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惊讶道“这里怎么还有一位异国的女士” 陈薇打量他,他也是一个死魂灵,只是,他身上没有血腥气,且被装在一具肉身里,如能活动的活人。 陈薇想着,瞄了一眼那血红的恶鬼,只见恶鬼仇视地盯着这天梯下来的长发男子。 而长发男子也想到什么,他虽貌似看不见血红的恶鬼,却分明知道它的存在,神色一凛,连忙问道“女士,您难道是被骗来的这里有一个可恶的家伙,伪装成绝境之中的向导,总是劝诱人们登上天梯去送死。” 陈薇道“你是谁天梯上有什么” 长发男子撩掉身上粘着的白毛,笑道“我是一位诗人。徘徊在地狱与天堂的交界之中,寻求我的创作灵感,顺便救助几位偶遇者。” 诗人 地狱 陈薇愣了愣,忽然想了起来,传说中,散发着硫磺味的,正是地狱。 “至于天梯上有什么”诗人正要继续言语,忽地面色一变,不管那怨毒的血红灵魂,只拽住陈薇,向某一方向夺路狂奔“快走,女士,它们来了” 陈薇莫名其妙,来不及问一句,只见身后的天梯上,传来了一声、两声、三声的“咩”。 她回身一望,看见了从天梯处,天上下“羊雨”了。 数不清的温驯而雪白的羊从天梯处掉了下来,最前面的摔死了,后面的便掉在摔死的尸体上,努力撑着四蹄站稳。 羊有什么可怕的 陈薇又不是没有见过“鬼羊”那是宋定伯捉鬼里,提到的鬼化作的羊。 但是这些明显是普通的,最温驯的绵羊。 诗人却骇得如此真情实感,一溜烟拉着她跑得不敢回头。 前往医院的路上,郝主任接到了一线的紧急呼叫“怎么了” 工作人员颤抖着声音“主任,平楚市,忽然出现了很多羊最普通的经常饲养的绵羊” 平楚市。 幸存的十万人和驻扎的归属于特殊安全部的部队抬头看去,只看见血红的天上,一只一只,入目望之不尽地在掉绵羊。 密密麻麻,雪白的,从高空落下,砸在地上,自然而然地变作一摊摊砸烂的腥血肉。 鲜血染红了羊毛。 但是,地上的血肉堆积得变厚了,第一只,第二只,第三只第十只。踩在同伴们厚厚的尸骸上,新落下的绵羊们温顺地咩咩叫着,努力地站稳了。 它们当中的领头羊领着它们咩咩叫着汇聚到了一起。 绵羊们如此无害,甚至不知道同伴身上雪白的皮毛粘得是同类的血,只是互相亲密地舔舐。梳理。 然而随着绵羊们越聚越多,天空中,空气扭曲了一下,忽地,一道光闪了一下。 天空上出现了一个光凝成的三角形,绵羊们兴奋而温驯地冲着三角形咩咩叫着,如见牧羊人。 然而绵羊实在太多了,于是,第二个,第三个光辉组成的三角形,不断地出现在天空中。 几乎是眨眼之间,所有人抬头的时候,发现,天空中,早已密密麻麻,布满了由光组成的三角形。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不是在写意识流。看不懂的朋友可以跟着我慢慢看。后面就懂了。新网址: :,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1 章 耳边到处是咩咩声。 入目所及, 尽是雪白的羊毛。 天空上开始遍布光辉的三角形, 它们扑棱棱飞在天空之上,纯白的三角形身体,那一只大眼与三角的三只小眼, 都大开着, 梭巡人世。 诗人拉着陈薇,飞快地向前跑, 跑进了幽深阴暗的密林之中, 避开了那些三角形, 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告诫陈薇道“女士,绵羊是昭示着危险的生物,它们一旦成群出现,就必有牧羊人在附近。” 陈薇早就认出, 这就是他们之前遭遇过的潜藏在空间下偷袭众人的三角形生物, 只是, 在这个世界里,它们似乎不再是无形无质的,而是显形于天地间了。 她问诗人道“那些三角形的, 就是牧羊人么” 诗人点头称是“牧羊人放牧着羊群, 秉性凶残。它们会清扫一切它们认为会威胁到羊群的生物, 羊群之外的生物乃至于死灵, 大多数都是它们的清除对象。” “被牧羊人清除的对象,要么变成绵羊,乖乖受它们保护, 要么,就会无声无息地消逝在光里。” 说到里,诗人忽地严肃了几分“我曾救治过几位迷路的游人,他们为求活命,宁可做了牧羊人的绵羊。女士希望您万万不要有这样的打算。牧羊人保护着羊群,正如他们保护着自己这其中的可怕,不足以言道。” “那么,诗人,你有什么办法对付它们么” 俊美的诗人摊手,无奈地叹道“女士,我活着的时候,也只是一个古代诗人。现在我死去了,所有的,也唯有还算可以的直觉,稍稍矫健一点的双腿而已” 简而言之,见到羊就跑。 说着,诗人沉吟道“不过,我见过一种奇异的鸟类,我刚刚在回来炼狱的路上遭遇了羊群与牧羊人,它们追逐着我,一直追到炼狱的边缘,此时,我看见,七彩的宇宙风暴如儿童那阴晴不定的神色一般刮起,有巨大的鸟类撞上牧羊人,狠狠地啄下了牧羊人由光组成的躯体。” “它们的四只眼睛都恐惧得睁大,甚至来不及追赶我,叫我逃出一条生路。” 诗人说“在我活着的古代,我的世上,既没有天堂地狱,我一生也未曾见过牧羊人。我死去之后又过了很多年,天地的格局就大为变化啦。到处都是牧羊人驱赶着羊群,不可一世。” 他笑着说“女士,您要问我有什么办法,那么,我是没有办法的。可是,世上这么长远,这么大,或许,现在已经到了牧羊人的天敌出现的时候了,大概,就在世上的哪里。” 陈薇皱眉道“谢谢您,诗人。您能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吗” 诗人说“这里是炼狱,是天堂与地狱之间的地带,那架天梯往上,就通往天堂。而穿过这片森林向下,就将离开炼狱,进入地狱。” “我看您正是从天梯下来” “我好新奇,发誓要将天堂地狱都观览一遍。”诗人说。 陈薇顿了顿“那么,您是否在游览的途中,见过我的同伴他们同样是黑发的异族人,与我一样,黑发黄肤,穿着奇特。” 诗人沉吟片刻,答道“黑发的异族如此之多,但像您一样的实在不多见。我尚未在天堂行走多远,就被牧羊人追杀,不得不躲回炼狱。但是,我曾听群鸟说,天堂之中,空想女王的手下,逃走了两位犯人,形容正与你描述的无二。” 他们此时正站在密林中的一道叉路口。 陈薇道“您可知通往天堂的路途” 诗人道“通往天堂的路,只有两条,一条就是天梯。但是天梯那里,牧羊人守得严严实实,一条在三怪之后,你去不得。” “您说的三怪,是指狼,狮子,豹子吗” 诗人愣了愣“哦,想来,那守天梯的守门人一定为着欺骗你,而向你说过些什么。不错,这座密林之中,有三个怪物据守。分别是吃不饱的母狼,徘徊的狮子,安逸的豹子。它们是颇具奇力的怪兽,身后有一条天堂之路。可是,女士,这条路只有战胜它们的人才能走去。而您” 诗人上下打量了一翻陈薇,摇摇头,如实说道“而您,是不能战胜它们的。” 陈薇没有因“轻视”而生气,她到此刻,将许多线索串了起来,隐隐有了一些猜测,因此,只是问道“当真没有别的路径了吗您是一位高贵而善良的诗魂,我请求您的帮助。” 如果是她猜的那样,这位诗人在这个奇异的世界中,应当是一个故事当中的重要的人物,是引导人离开炼狱前去天堂的引路人之一。 他在故事之中的功能,就是引人前去天堂。如果他都没有办法,那这段故事就无法进行下去了。 诗人果然沉默了,片刻之后,跺脚叹道“罢了,罢了,岂忍见无辜受难,亲友分离请您随我来罢” 他取下背着的竖琴,抱在怀里,殷殷嘱咐“我认识一位光辉美丽者,祂能为您引路,不经这两条道,而通往天堂。只是,要到达祂跟前,我们仍旧要经过三怪的领地。接下来,您切记,一切都要缄默,听从我善意的命令。” 他们便沿着一条岔路走去,走了一段路,遮蔽天日的枝叶间,传来簌簌的声音,似乎有东西在穿梭寻觅,星星点点的绿光在阴暗的草丛里一晃而过平。 附近的地面上,多了许多白惨惨的骸骨。 这些骸骨被啃食殆尽,被树根缠绕着,露出黑洞洞的眼窟。 还有更多的,尸骸散了一地,似乎是被啃散的,压住了野草。 而前方,枝叶遒劲相绕更加密集,也更为阴森,越往里越黑,直到看不见一丝光线的最里面,忽然亮起了一对绿莹莹的“大灯笼”。 不、不对这是一对眼睛。 只是,这对在黑暗里发着绿光的眼,一只眼睛,就有陈薇的人头大小。 沙哑而粗粝的声音响起,一股夹着腐臭的人肉味的风扑面而来 “诗人,你带着生人,到我这里来,是为我加餐么” 诗人早已恭恭敬敬地停下,有意无意地拦在陈薇面前,答道“我与我的同伴是路经此地,我们将要经过您的领地,请您约束群狼,不要啃啮我们。” 踏。踏。踏。 震动地面的脚步声响起,隐在黑暗处的怪物走出了遮蔽身形的黑暗巢穴,低落的光线勾勒出了它的形貌。这是一只体长足有十几二十米的巨狼。它身后,正有一座白骨巢穴。此前,它就窝在那里。 巨狼身上毛发虬结,灯笼大的铜铃眼,血盆大口张着,利齿上还串着一连串的肉丝,牙缝里塞着几条发青的人类手臂。 只是这条狼瘦得不可思议,几乎除了大张的嘴巴外,身上一层空荡荡的狼皮包裹着几乎能看清的骨头。 它缓缓说“我知道您身后的女人是一位罪人神许诺说,只要我镇守在此,便有源源不断的罪人可食,让我与我的子孙,都再不必饥饿。但饿呀饿呀我与我的子孙,世代饥饿,有形之物,永远填不饱我们的肚腹。诗人,我的规矩还是那样,如果你能填饱我的胃口一时,我就将放你过去,并命令我的子孙一路相送。” 诗人便抱着竖琴说“有形之物填不饱您的肚腹,那么,就请您听” 他拨动着弦,先是平淡而温柔地唱道 “日升月落,春秋冬夏。 鸡鸣织布,月落归禾。 春来播种,秋来收拾。 男为耕田,女织桑麻。 劳作终年,我心慰藉。 珍馐佳肴,开窗入户。 绸缎锦绣,佳人如云。 少能从学,老能饱食。” 母狼听得直摇头,鼓着灯笼一样的眼睛说“太愚蠢也” 诗人淡淡一笑,转而拨弦,音调立刻急促而悲哀 “西有骄狼,坐卧终日。 不耕而食,不织而衣。 春游郊野,秋嬉城郭。 珍馐佳肴,入狼户尔。 绫罗锦绣,裹狼躯也。 少男媛女,徘徊而泣 狼也狼也,汝非人哉何食我粟 狼也狼也,汝非人哉何衣我裳 狼也狼也,汝非人哉误我少年” 陈薇静静地听着,耳边,这种不知名的古代语言的诗歌音乐,通过翻译魔芋的功效,传入她耳朵中时,自动翻译成了类似于半文半白的中文。 她听着,诗人唱的,略有点类似诗经当中的硕鼠,却像是在指责狼自己不劳动,却贪婪无度,肆意盘剥劳动者,挥霍无度。 母狼却大喜,和它那一群狰狞的狼子狼孙,听得摇头晃脑,心醉神迷,一时之间,竟然忘却了肚饥。 诗人停下来拨动的琴弦的时候,它们迫不及待地说“好,诗人,我们放您过去但是,您回返的时候,必须前来,永远为我们弹奏以解饥饿。” 随后,母狼就指使它的一群狼子狼孙,护送两人走过白骨巢穴。 前方有一大片林中空地,只是空地上怪石嶙峋,遍布荆棘。 而荆棘是血红色的,每一大丛荆棘,都从一具被吸干了血液与养分的干尸上长出。 每一座怪石,都是凝固的石膏般的人形,手执刀兵,似乎由活人凝固而成。 中有一块硕大的灰色岩石,格外醒目。 岩石上正站着一只鬃毛被血液染成褐色的狮子,它大约有十来米长,狮脸上有一道大大的疤痕。每一根颔下的鬃毛上,都附着透明挣扎的冤魂。 此时,狮子正蹲在岩石上,巡视着它的荆棘丛与怪石,目光阴鸷到了极点。 它嗅到味道,居高临下地看来“诗人,你带着生人,到我这里来,是为我的王冠增加砝码” 诗人恭顺地弯腰“荆棘里的王啊,我与我的同伴是路经此地,我们将要经过您的领地,请您收回拦路的荆棘,不要伤害我们。” 狮子傲慢地说“你身后的女人是一个罪人。我居于此,得到了天堂的许诺,只要我用罪人尸骸所生的荆棘,编织成一顶王冠,从此后,我将是天上地下共同的王。只是,荆棘生长得如此之慢,一千人的血,只生长一寸,一万人的血,只生长一尺。诗人,倘若你有办法催生我的荆棘,哪怕只长一点儿,我也可以放你过去。” 诗人便取了竖琴,向施一礼“那么,您请听” “天有群星,世有群民。 星生河汉,民生诸野。 野有芳草,弗知王也。 野有嘉树,弗知君也。 群民相亲,不知东西。 族人相爱,不知南北。” 狮子听得此曲,鬃毛上的冤魂乱嚎,它阴沉道“诗人我不乐听。” 诗人微微一笑,拨弦唱道 “狮出河汉,王生诸野。 天分日月,世有国城。 野有芳草,我心烈烈。 野有嘉树,我心伤悲。 父子操戈,从王事也。 兄弟争死,从王事也。 天耶河汉将干,弗见日月 天耶原野将裂,弗见君王 我行东归,将葬族人。” 歌声里,荆棘又升高了一寸。 陈薇听出,这首歌里,是隐隐以充满野心的狮子作比,辱骂指责统治者争权夺利,不顾国土四分五裂。 她便更肯定了一分自己的猜测,在原作所属的时代,意大利四分五裂,各方统治势力都不愿见它统一,作者为民族的遭遇痛心疾首。 但阴鸷的狮子却听得满意“诗人,我的王冠编织成的一日,许你来作我的宫廷的臣子,日日为我作歌”令荆棘让道,怪石相避,也放他们过去了。 他们再次前行,远远看见一颗枝干入云,树身合抱有几十米粗的参天怪树。大约就是所谓的永乐之树。 这棵树通体微光,垂下千万根触手一样的枝条,每一条垂下的枝条上都结着一枚枚半开裂的果子。 这种果子大约有一米多长。 其中,每一枚不同的果子裹的东西都不同,既有烤得香酥金黄的烤鹅、脆皮而油光欲滴的乳猪等美食,更有各色美酒。 而另一条枝干上的果子里,则裹着饱满的金银珠宝,金灿灿,银闪闪,翡翠宝石放光华。 有几枝上结的果子里,甚至蜷缩着赤身的各色绝代美人。 每一条垂下的枝干上的果子,都是分门别类的不同种类。 如此种种,世上酒色财气,尽在其中。 正有一只巨大的豹子,盘踞树上,醉眼微醺。 诗人低声道“永乐树上结长生果,有世间诸多欢乐。” 他嘴里说着诸多欢乐,眼睛却看着长生果果子背面,陈薇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只见每一枚果子之后,都头朝下,贴着一具赤身的人。有男有女,有儿童甚至婴儿,大多是面像苦闷辛劳,明明青年,却早成老态。他们还活着,长生果背面长了许多的脉络,伸入他们的四肢和胸腹头颅,定期输送一点养分,维持他们不死。 但从他们体内攫取的养分更多。从婴儿到青年,饱满的成分一一削弱,那几具少有的中年,简直是一具皮包骨头的干尸了。 而永乐树下,也确实跌了一地的白骨。 豹子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诗人,我早已听那头讨厌的母狼,愚蠢的狮子那听到了,你带着一个生人,想要平安无事地经过我们的领地。” “是的。您有什么要求么” 豹子说“这样吧,你给我唱一曲,只要我睡着了,我就让永乐树收起枝条,放你们过去。否则,你们两个,都要留下当我的果奴。” 诗人愣了愣,没想到豹子的要求如此简单。 豹子那铜铃似的眼睛睁大了一线,冷笑道“快快唱来罢我可是看在情分上,才愿意冒着得罪天堂的风险放你过去。要不然,你以为,我像那头讨厌的母狼和愚蠢的狮子一样好打发” 诗人连忙答应,却不敢当真随意应付三怪中最狡诈的豹子,换了一个调子,谨慎的拨弦唱了起来。 “永乐树生永乐地,长生树结长生果” 一路唱下来,豹子本来就微醺的眼,更是颤颤巍巍,马上就要合上了。 “无家无室徒劳作,春夏秋冬无闲暇,世上千般皆无份。”诗人正唱到这一句时,快结尾时,谁豹子的眼睛都快闭上了,忽道 “唱错了一句。” 诗人吓了一跳,却听豹子道“诗人,你有一句是大大的不妥,怎是,口念经书称清苦你修天国我今生。福祉富贵今生尽,莫留铜板到天堂呢就算是未来,大大的未来,你我也可同享欢乐。” 诗人悄悄抹了一把汗,虽不明豹子的意思,只唯唯称是。 “那么,诗人,你过去罢,你可搭上了好人,未来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兄姐三个。” 诗人再抬头时,却见豹子早已呼呼大睡,而永乐树早已将所有捕捉行人的枝条暂时蜷缩。 他赶紧领着陈薇离了豹子的领地。 彻底离开了三怪的领域之时,诗人才松了一口气,等不见了豹子,陈薇才问道“诗人,这豹子是什么意思” 诗人摇头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他的意思,三怪里,数它最狡诈,我原是怕不好应付它,谁知不管如何,现在您安全地通过了它们的领地,最好不过。” 他对陈薇说“前方将有人接引你,你快些去吧” 陈薇心知,前方等待她的,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一位圣女。 这位圣女,应当是作者根据自己英年早逝的初恋情人的形象设计的。 她往前走了几步,却没有看到降下的光辉美丽的女子,只见了一位黑发青年站在那,静静地看着她。 他容貌英俊,身体修长,表情沉静。只是不苟言笑,颇为冷峻。 陈薇脱口而出“王队” 竟然是从前模样的王勇 青年原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见她,才仿佛活过来的石像,看了她一眼,却如全然不认识陈薇了,只是拧眉道“女王命我在此,不是等她。” 诗人此时上前,却仿佛看不到青年的长相一般,对着黑发青年道“圣女,虽然如此,您总是慈悲的。您可否送她一路” 青年犹豫片刻,点点头,向陈薇道“跟我来。” 而陈薇的四维眼镜里终于接到了第一条信息: 王勇你是谁为什么能在我脑海里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补完了新网址: :,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2 章 陶术醒来的时候, 动了动鼻子,嗅到空气里一股温软的馨香。 他睁开眼,却只见明净如洗的蓝空, 撑起身子, 看见流连的春风吹开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花卉。 万紫千红扑入眼帘。飞翔的白鸽偶尔停脚在花边, 去嗅那花香。 他揉着额头站起来,扶正歪了的眼镜, 打量着花海, 却嗅到了另一股甜蜜的味道从身后飘来。 陶术转身, 见花海旁,正一片林子。 他一眼看去,林中什么树都有,尽是一些芳花香草,鲜艳夺目的树种。 树上,尽结着各类四季果实。 黄澄澄的橘子,大红的苹果, 紫红的樱桃。树梢还挂着星星般的杨桃。 树下的草丛没有一点儿虫豸苦恼,灌木丛里只长着甜透了的蔓越莓。 一棵树上, 竟能长几十种不同的水果。 走过果林, 远处的另一片树种上,则挂着香软的白面包, 奶酪。烤得金黄洒着香料的烤鸡正从叶子底下长出来。 林中的小溪泉水泠泠地穿过,乳白的奶作泉水,里面游着身体是透明的红宝石的小鱼, 葡萄美酒的溪水色泽清润,糖果样的青蛙呱呱叫着蹦出了溪水。 瘦弱的青年揉了揉眼睛,看了又看,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而林中,有许多羽毛梦幻斑斓的大鸟,不知是什么品种,人立而起,有一人左右的高度,正鸣叫着,穿梭在这片茂密神奇的林子中,东采果实,西收面包。 这厢取了烤鸡,那边舀起泉水。还捞一条宝石鱼装点篮子,一只糖果蛙点缀面包。 它们虽生着羽毛,行动举止却与人无异。在林中忙活得不亦乐乎,时不时,一边摘,一边啄食果实,啾啾叫着,十分快乐。 只是羽毛十分梦幻斑斓,有全白的,有全黑的、全灰的、全红的。也有半白、半黑、半蓝的,都色泽明丽纯粹,羽毛尾部带着透明,闪烁着星辉。 既不像在现世,也不像是在现实当中能有生长出来的羽毛。倒与这童话一样的林子相得益彰。 其中一只大鸟,仰头啄食果实时,瞥见了林子外,有一个黑发的异族人,它立刻啾啾地叫了起来“客人客人” 其他大鸟就与他一起叫了起来,朝着陶术走来“客人,客人” 陶术愣了愣,不明所以,退了一步,却见为首的羽毛赤红,霞光熠熠的大鸟温文尔雅地向前一步,伴着啾啾声说话“客人这里是位于天堂天的第五元素岛,您是新来岛上的客人” 它身后,群禽齐鸣。于是,天上就有一个空灵缥缈,只是略显得无力的女声,柔声道“原来又是有客人到了,有失远迎我的鸟儿们,快请将客人带来呀我要开宴席款待” 陶术还来不及反应,那一群大鸟就上来,用强有力的鸟类肌肉发达的翅膀,把他半圈半抱半拉着向前了。 一路上,赤红羽毛的大鸟向他介绍这座岛屿。 原来,这座叫做第五元素的岛,是天堂天的一处领域,归它们的主人所有。是天堂天当中,也是颇有盛名的丰产之地。 而岛屿的主人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圣徒,一向热心款待所有踏入岛屿者,将其视之为上客。 而鸟们,都是这位女圣徒养起的,或者说,是它们喜欢亲近女圣徒,尊奉她为王,于是,便也长居在岛上。 第五元素岛一路过去,各种蜜淌的瀑布,悬满自动演奏的乐器的林泉,既有丰产之美,又有艺术之色,更兼山林清澈。 除却这些乐器自动演奏的乐曲都是些四平八稳的圣乐之外,堪称美不胜收。 岛中心是一座悬空的微型岛屿,与地面没有任何相连的阶梯。 一人多高的大鸟们,就半是驼,半是扶,扇着翅膀,将陶术硬是带了上去。 这座岛上岛,遍地是造型奇特精致的鸟笼,据说是大鸟们的居所。 岛中央,则是一座宫殿。 这座宫殿的样式比那些鸟笼更为奇特,它的每一部分,都像是世界著名的古代建筑,被做了微妙的改动之后,取了主人满意的部分,与其他建筑拼接而成。 光陶术看得出来的,就见到了希腊罗马式的柱子,中国古代宫殿的飞檐等等。 这座拼接而起的古怪宫殿,以一种扭曲的和谐,伫立在岛中间。 两旁的守卫,是几本厚厚的羊皮古书,它们用书页作手,执着刀戟,嗡嗡地喊“客人到了” 于是,宫殿巴黎圣母院式的大门,就自己缓缓打开了。 那空灵缥缈,却无力而飘忽的女声,再次响起“请进呀” 食物的香气,从敞开的大门里飘出。 手执刀戟的横有一人多高的古书们“虎视眈眈”,大鸟们恭敬热情地半拥半推他上前。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目前,它们至少没有表现出来任何敌意。 陶术定了定神,还是走入了宫殿。 门内,鲜花作地毯,芳草纹饰柱子。 陶术望去,宫殿最高处的王座上,却空无一人。 王座的台阶下,两旁各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银器。 陶术一进来,椅子自己跳开,刀叉自己摆好。 空荡荡的王座上,忽地响起那近了许多的女声“请坐呀客人” 陶术无法,只得入座。 正此时,门外喧喧嚷嚷,那女声说“哦,今天好热闹又一位客人” 她问陶术是否介意再来一位客人。 陶术摇头说不介意。 于是,大鸟们就将另一位客人也迎了过来。 “这客人来得比您早已在我们这住了一天了”女声这样介绍。 陶术一见那客人,吓了一跳这位客人,分明是来支援他们的闵卫 他以为只有他和褚星奇掉进来了,怎么闵中尉也进来了还来得比他早 闵卫是个长相颇为凶巴巴的青年,剃着一头板寸。虽然,常年的军旅生活,让他的长相变得更正气了一些,但仍能一眼吓住小朋友。 此时,闵卫黑着个脸,简直能吓哭一群小朋友。他被一群大鸟“请”到宴席上,正准备发飙,忽地看见陶术,愣了一下,他既然能升上中尉,也不是没有脑子的,立刻闭住了嘴,若无其事地重新坐下。 很快,宴席开始了。各色美食凭空出现在银盘里。 歌者两列,音调低回婉转,音不落地,是一朵朵生着大眼睛的喇叭花。 舞者聚散有度,旋旋转转,起起落落,是身负蝶翼的惹人怜爱的美丽男女。 萤火虫化作星光,在它们的歌舞之间作伴。 王座上,响起有节奏的轻轻击拍声。 但陶术和闵卫听了一会,就无聊得很尤其是闵卫,他快要看吐了。 闵卫在这里已经待了好几天,这座宫殿里到处飘荡着这种歌舞全是一成不变的圣乐。 喇叭花歌手再卖力,曲调总是不带一点儿变化。 蝴蝶舞者再美貌,舞姿间却总是一板一眼。 但上座的拍声,却显示这位宫殿的女主人,正沉迷在歌舞当中,不可自拔。 期间,陶、闵两人想用四维眼镜沟通,但是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发声,宛如被屏蔽了信号一般。只得如坐针毯地等着无聊的歌舞演罢。 不知熬了多久,食物吃的差不多了,歌舞也尽了。 座上的女声轻轻地咳嗽一声,瞬时,除了陶、闵二人坐的椅子外,宫殿内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似从未存在过。 女声道“二位,我的名号是智慧女主欢迎二位来到我的陋室” “我听闻新来的外界之人,大多比从前就进来天堂天的我们,有智慧的多我心里佩服,愿与二位探讨一些问题” 女声明明就是从那空荡荡的王座上发出,偏又忽近忽远,说是空灵飘渺,其实是虚浮无力。 陶术点点头,正要答应之时,互听不知哪里,远远敲响了钟声。钟鸣声一响,大鸟们的神色立刻变得紧张。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赶在钟鸣敲击下一声前,匆匆赶进殿内。 大鸟们齐唱“女王,女王,圣女到了” 砰。 黑发的圣女瞥了一眼那摔倒在地上,一脸茫然,戴着一副奇怪水晶片的客人,和踢翻了椅子的客人。 他只低下头,对空荡荡的王座道“陛下,我早已打听清楚。据说,那人将从炼狱,经三怪的森林而入天堂。” 空无一人的王座上,一道身影渐渐现形,只一道极淡的光边,虚虚地勾勒出一道女人的身影。 她的面部淡得几乎看不清,但大鸟们全都露出一副心醉神迷的表情,匍匐在她脚下。 女人抱怨了一句“讨厌的钟鸣时刻”又向一旁的两位客人道“抱歉,我有一件事要办请二位,先行去休息” 此时钟鸣声已经停止了。 色彩斑斓的大鸟们,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才领着两个茫然的客人去住的地方了。 走出宫殿门的一霎,闵卫立刻对陶术说“你看到没那是班” 陶术悄悄地摆摆手。 看了看附近既热情,又仿佛在监视他们一样的大鸟,闵卫也只得闭住了嘴巴。 而大鸟们并没有察觉二人之间的暗流汹涌,只是介绍道“两位客人,听到钟鸣声了钟鸣声来自钟鸣岛,钟声一响,天堂的一日就要变换一次。我们将进入夜晚,第二天,每个岛屿的景色,就会发生一些美妙的变化。比如,明天你们去看,我们泉水里淌着的,就是蜜水,而不是葡萄酒啦。” 正说着,大鸟又道“二位在白天,钟鸣之前,尽可以到处游玩。但,钟鸣声响起的第一声,几位就必须回到宫殿里来了。你们可以叫一声,我们会飞下去,将你们驼来岛上我们的翅膀,也是唯一进出女王宫殿岛的工具。” 外面的天,果然在钟鸣之后逐渐黯淡。 到了女王给他们安排的舒适的客房之后,大鸟就离开了。 陶术才问“你怎么在这里,王队又怎么在这里” 闵卫活动了一下久坐的手脚“我和老班长还有其他两个女的,也都进来了。为了找你们。” “但是,我们一进来,就被迫分散了。我一醒来就是在这鬼地方,什么女王把我请来,要我欣赏什么鸟歌舞。” “至于老班长的情况,我也不知道,刚刚我和你一样奇怪。” 闵卫眯了眯眼睛“我在这被迫住了三天。只觉得这里处处古怪,像刚才那只鸟,跟我们说的,不能在钟鸣期间外出等等。还有,那个女王,自称智慧女主,但我有一次在岛上闲逛,发现一群奇怪的猫,穿着皮袍,在窃窃私语。我听到,她似乎有另一个名号,那才是她的真名。” “她似乎叫做” “她叫做,空想女王。” 另一个声音和闵卫的声音同步响起。 闵卫机警地立刻要攻击,陶术却惊喜地叫了一声“禇哥” 眼前身穿道袍,笑眯眯的圆脸年轻人,正是褚星奇。 侯盛明住的医院在北京,是一所驰名国内的好医院。 医生告诉到访的郝主任,侯盛明先生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再观察一段时间,就可暂时中止治疗。 敲响专属病房房门的时候,郝主任就已经听到了门内的说话声,他走了进去,见到侯盛明正躺在病床上,清醒了一些,与自己带的几个得意弟子说话。 他年过八十,头发稀少而花白,皮肤因常年在全国各地跑,而晒得漆黑,唯有讲话的时候,会微微晃动的招风耳,依稀和壮年时一样。 听到病房开了,他停下了谈话,抬起头来“小郝啊,来了就进来,别客气。” 早有专人和侯盛明打过招呼,说中央的郝主任将来拜访他。 郝主任大多数时候有一说一,把手里的花篮放下,稍稍寒暄了几句,就直接问道 “侯老,您以前,是否担任过一版科学发展史的主编工作” 侯盛明愣了愣“科学发展史” 他回忆了一会,想到了什么,微微一顿,才答道“是遍过一版。不过,那版,早就停止再版了。”新网址: :,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3 章 “这版科学发展史是早几十年编好的。” 发现他们是来谈这本科学发展史的时候, 侯盛明的态度尚可,只是有一点微妙的冷淡 “不知道两位想问什么” 郝主任看了一眼他的学生们。 侯盛明说“你们先出去吧, 我和小郝有一些事情要谈。” 学生们陆续退出了房内。 他们也都是许多学科方向的带头人了。 郝主任这才道“您应该知道特殊安全部成立的事情” 侯盛明虽然年届八十, 脑子却并不糊涂, 随即反应过来“这次文本世界的投射文本, 是我编过的那本科学发展史” “是的。我们也是为了国家的特殊安全,前来寻求您的帮助。” 侯盛明年迈的脸上, 皱纹微微地一拧,他略带疲倦地问“你们想知道什么” 郝主任就将目前的情况大致地讲了一讲,说到这次的文本世界“我们想知道, 您当年编撰本书的时候, 您的想法, 还有当时的您的经历, 环境。” 侯盛明说“当时是国家的任务, 我没有什么想法。科学史毕竟是历史,我只是一个搞科研的,接了任务, 不得不完成而已。” 正此时, 医生敲门了“侯先生,我们来给您作检查了。” 郝主任见此, 知情识趣地笑道“那么, 我们过一会再来” 转身之际,却被侯盛明叫住了,他沉默了一会, 问“这次的文本受灾情况,很大”、 “b级,涉及百万人口。” 侯盛明听后,点了点头,却没有再说话,医生进来了,抓紧时间给他检查。 房门闭上了。很快,他的专属医生就出来了,说“侯老的状态不是很好,两位客人,想要长时间交谈的话,可能要再过一段时间,大约一个星期左右。” 医生如此表态了,侯盛明也没有再要见他们的意思,似乎默认了医生的话,没有办法,两人只得暂时告辞。 过了一会,两人都走出病房很长一段了,常教授才道“侯老似乎不大乐意见你。” 郝主任说“侯老对我是有意见。最近的一些科研方面以及高校科研方面的改制问题,中央提出了一套方案。侯老对这一套方案意见很大。但是我是表态赞同了这个方案。” 正此时,身后忽有人叫“郝刚”。 两人回头看去,却见侯盛明的学生中,一位一直站在侯盛明地位骄人的学生们边缘的,一位六十多岁的清癯学者,正气喘吁吁地快步跟了出来。 刚巧,两人都认识他。 他姓朱,和郝主任、常教授早年就相识了,算是郝主任同校出身的学长,为人一向秉性正直,这些年似乎过得不大得意。在学术界里,身为侯盛明的学生,竟也一直被边缘化,落魄到稍微大一点的学术杂志,他的学生都无法刊登论文的地步。 好不容易追上了两人,老朱顺了顺气,对两人说“你们可以去找其他编者。” “可是,我们也查过写在书页上的其他编者,在世的,除了侯老之外,再没有其他人了。”郝主任道。 老朱皱着眉,搓了搓手,沉吟片刻,还是压低声音道“不,还有人在世。” “这本科学发展史刊印过两拨。你们拿到的是第二次刊印之后的。” “你们按第二次刊印时候的编者名单去找,在世的,确实只有老师一个人。” 常教授闻言挑了挑眉,他在高校里教了很多年书,这样的事情看过很多。 郝主任也明白了这位学者的意思。 话说到这里,已经尽够了。 郝主任拍拍他的肩膀“谢谢你了。这不会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学术界师徒之间的关系,十分森严,总是一荣俱荣的。 老朱本来就已经相当被边缘化了,如果叫人知道他对外说了这样的话,恐怕他还要再惹上麻烦。 老朱说“我也就讲到这里了。我因为工作的关系,也知道一点特殊安全部的事情,无论怎么样,那么多条人命,难道还不能说几句真话吗” “我这,还有第一版的存着。你们要的话,我就回家给你们拿来。” 郝主任以为老朱只是在说特殊安全部的工作涉及百万人命,因此再次向他道谢。 老朱却只是摆摆手,常年深深皱着的眉,头一次舒展了开“这有什么好道谢的。” 说话间,他倒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 几人辞别老朱之后,常教授说“这位朱学长,他当年是不是跟着侯老一起搞研究的第一批学生” 郝主任点了点头,常教授便若有所思,不再说话。 一片沉寂之中,郝主任接到了留在现场的工作人员的视频通话 “主任,禇中校发来了一段讯息。” 他转了摄像头,对准了现场的那面镜花水月分化出来,留在现实的镜子。 已经有一段时间联系不上的褚星奇发来了一段带光影的讯息,请求文学参谋团解读。 郝主任皱眉道“这是迟滞的讯息。” 讯息里传达了几人处于教堂之中的遭遇 教堂崩塌,内核层钥匙却并不是完整版,以至于他们进入内核层的过程中断,小镇发生异变,先是镇民融化为灯芯骷髅人,在晨光里燃烧。 而燃烧的光焰里,有无形物质的东西从中诞生。 这些东西在翻天印的红光当中现形之后,与现实当中出现的三角形生物,一模一样。 之后的讯息,就猛然中断了。 郝主任问“现场的情况如何” 工作人员咽下一口唾沫“还好” 平楚市。 无形的壁障将平楚市与其他地区隔开。 漫天的三角形停在空中,正注视着平楚市。 它们的身躯由光组成,任何武器都无法真正伤害到它们。 而地上布满了咩咩叫的绵羊,悠闲地散布在街头巷尾,活似全城的居民度变作了羊。 按卫星的实时扫描,这些从天而降的绵阳,约有百万之数。 这些三角形只是停在空中,却并没有动作,仿佛当真在放牧羊群。 只是,偶尔,会有零散的三角形脱队,盘旋在上空,却又“悻悻然”地回到了空中。 它们并非不想攻击,而是在忌惮着什么。 幸存的平楚市十万市民在特殊安全部队的保护下,心有余悸地望着这一幕,身边挤满了羊群。 一时之间,双方似乎僵持住了。 工作人员向视频里的郝主任说“它们没有攻击幸存的十万市民,但是,它们它们攻击了一个班的战士” 那一个班的士兵,全身血肉瞬间如蜡般融化,变作了灯芯编织的骷髅,然后熊熊燃烧起来。 从燃烧的火焰里,又生出了一个三角形生物。 这些士兵,是脱离了保护幸存居民的大部队,奉命去搜救分散者的。 工作人员说“现在不像是我们在保护幸存的十万居民。反而象是那些怪东西忌惮活下来的十万平楚市市民,不敢肆意攻击特殊安全部队。” 郝主任问“文学参谋团的意见呢” “文学参谋团要求调集宗教相关人士、西方文学史的外援。” “经过商议之后,他们认为,这是一组典型的中世纪宗教文学里的象征。” “在中世纪的宗教文艺的造型里,三角形,象征着神三身一体。牧羊人,既指神,也指祂的代言人传教士。羊,则象征信众。 而牧羊人与羊群的关系,既是象征神与世人的关系,也是神的代言人与普通信众之间的关系。” “另外,”工作人员说,“特殊安全部的研究员提出,王上校他们传来的讯息里,三角形之在小镇里是隐形的。但是,在现实中出现却显示了由光组成的本体可能是因为与内核层的钥匙不完整,导致内核层,与剧情层发生了纠缠,以至于内核层的部分意象外显。” 郝主任道“我知道了。你们先稳住,我调查清楚核心文本的事情,马上就赶回来。你们再尝试一下用镜花水月,联系王上校他们。” 就在说话的当口,他的眼角余光,瞄到工作人员背后的天空的白云似乎静止不动了,作为背景的一幢广电大楼,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楼身上安着的太阳能玻璃面板,反射的阳光中的颜色析出。 这幢位于现实当中的大楼,渐渐褪去了三维现实世界的真实感,逐渐平板化,楼身上的所有颜色都变成了油彩感觉。 工作人员浑然不觉,还在向郝主任打报告。 几乎是眨眼之间,他整个人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他的面部,变作了儿童用粉色,黄色,白色调出的“肉色”的颜色。 他的皮肤上的毛孔消失了,长着痘痘的肌肤,变成了绘画用纸张的颗粒感。 他的头发的根根的条理感消失了,变成了被人涂上去的深黑。 就在视频之中,当着郝主任的面,这位工作人员变成了一被画出来的粗粝的油彩纸人。 纸人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是,主任” 郝主任一惊,立刻叫道“你先等一等” 但是嗞啦一声,视频中断了。 钟鸣声有些脱长了,却还在一声又一声响的时候,褚星奇潜入了进来。 两人面露惊喜,褚星奇“嘘”了一声“我是来救你们的。我用了一点儿办法,想办法叫人把我偷渡进来。” “褚哥,”陶术问“我从醒过来就有点发懵这里到底是哪里” 陶术虽然看起来知道的不少,实则和陈薇一样,尚且算是新人期,至于闵卫,他大多数时候被安排去监视霍阙,知道的也没比陶术多多少。 褚星奇道“我们现在,应该是在夹层当中。这个世界应该是文本世界的内核层的意象外泄之后,与剧情层结合,而形成的一个夹层。” 闵卫挠了挠头“我没听懂。” 褚星奇道“现在没有时间跟你们细讲。先跟我离开这里。” “可是王队” 褚星奇道“王队他现在不记得我们了,但是他作为圣女,在女王手下执行任务,暂时没有危险。我们可以汇合后,再想办法来救他。” 此时,耳边的钟鸣声一声比一声拖得长,褚星奇道“没有时间了,快走钟鸣之前,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他话音刚落。钟鸣停止了。 褚星奇面色大变,立刻土遁离开。 下一刻,门直接被推开了一小条缝,探进来一只像鸡又像放大版麻雀的一个鸟首。它黑色的豆豆眼目露凶光,四面转了一下。 却见房间内,只有瘦弱的青年,与长得有点凶相的青年。 两个都正捂着额头,一脸茫然。 鸟立刻收起那凶光,转而以和悦动听的声音说“客人们,女王说,如果你们休息好,就请你们过去。” 青年们忙说“请您引路,我们这前去觐见尊贵的智慧女主。” 前去宫殿的时候,那位瘦弱的青年一直捂着额头,他茫然中,还只觉得有一丝疼痛残留方才,他的额头忽然剧烈地疼痛起来,不知道为了什么。 他似乎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可是,是什么事呢 他看了一眼身边头发剃得短短,一脸凶相的同伴,恍然想起了什么噢,对了,他是和同伴,一起来打听另一位同伴的下落的。 所以,他们来觐见智慧女主的,她是天堂之中最有智慧的圣徒之一,定能为他们找到同伴的线索。 看着两个外来者的表情变得单纯而狂热,他们身后的一座赤红羽翼的大鸟对身旁矮了一个头,羽毛也灰扑扑许多的同类道 “我嗅到了生人的气息,一定有什么东西混上岛来了。立刻进行全岛搜捕。” 客房附近,密密麻麻飞下来许多的人面雀。它们最小都有猫儿大,人面鸟身,那人面是一张张惨白发青的死人脸,应了一声,便铺天盖地地飞向整座第五元素岛。 片刻之后,穿着道袍的身影浮现出来,惯常的笑面上略带苦恼“麻烦了。” 他的袖子里钻出一只毛绒绒的小动物,不慌不忙道“不急,我们先离开这里,等待下一次钟鸣。”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4 章 鲜花宫殿, 芳草地毯之间,女王大宴群臣。 两位外来的青年, 坐在靠近御座的位置。 其余臣工, 按远近来排位置。最近的一圈座位, 坐着颜色缤纷的大鸟;稍远的一圈, 坐着胖到皮肉下垂到地的胖子们;还有浮在空中的位置,分别坐着风, 水,火。 大鸟人立而起,身上羽毛色泽艳丽, 彩色各异, 头颅像雀像鹰又像人。它们是女王的爱臣, 也是岛上其次于女王的主管者。 而那些那些挤在相对他们的躯体来说, 瘦小不堪的椅子里的大胖子, 胖得几乎可以算是夸张了。 因为太过肥胖,皮肉松弛,从椅子的缝隙里挤出, 流到了地上。 女王却亲切地叫他们“我可爱的朋友们”。 浮在空中的, 则是拟人化的自然界的化身。 “风”,是一团略带乳白的, 不停变换样子的“风”。有时候是极微型的台风, 有时候是极微型的旋风。有时候是一阵轻柔地还晃荡着一片叶子的春风。 “水”,则不停地变换着模样,有时候清澈, 有时候混浊,有时候是泉水,有时候是海水,有时候是阴沟里的水,千变万化。 “火”的身躯是一团无根自燃的光焰,一时是虚弱的火苗,一时是涨大的烈火,一会是飘忽的磷火。 女王说,它们是世界上所有的风,所有的水,所有的火。 它们就是代表“风”、“水”、“火”的概念。是活过来的概念。 两人看见正满席的怪异,不禁本能地畏缩不前。 女王却笑道“两位客人,不要害怕。他们都是无害又温和的智慧生物。” 每一只大鸟们的羽翼下,都躲着一些似乎只有体长袖珍的小孩子,他们的身子藏在大鸟的羽毛下,只探出成年人巴掌一半的小脸,好奇地张望着宴会上的两个外来者。 这些孩子生着金发,雪一样的皮肤,脸庞全然是纯真,嘟着红润的小嘴,像是神座下的安琪儿。 而那几个脂肪仿佛要直接冲破皮肤流下的胖子,则艰难地昂起看不见脖子的头,吭哧吭哧站起来,努力地向他们弯曲了一下手臂大约是在行礼。 然后,满头大汗地轰隆一声坐下地面震动了一下。 他们身边则忽地起了清风。 这风像陌野的春风,清新温柔,青青柳色漫野花;这风又像红尘的香风,环佩叮当,淑女正自身畔款款而过。 他们身边忽然跳动着跃出了几点火星。 火焰的精灵小人们,才指甲盖大,簇拥而来,一起在空中起舞。。 它们一时演着荒原上,举着火把踽踽独行的行人,望着影子,思念家人,驱赶野兽;一时演着万家灯火中,挑着油灯,守着一点摇曳的光,等待归人的妇女。 水却更直接,它化作无数的水汽,轻轻地拂过两人。 湿润轻柔,像细雨朦朦,凉丝丝,洗去一身燥意。 两人睁开眼,却见身上焕然一新,水拟态作美人,轻轻颔首。 而空中,一时是海水碧涛,一时是烟波湖面。无数水做的仙灵环绕着二人歌唱。 很快,空灵而纯真的声线加入了仙灵们的合唱。 大鸟们羽翼下的孩子们正略带害羞地一齐唱了起来,他们的嗓子带着奇异的韵味 “朋友呀世间多苦难,不做人间客。 朋友呀天上多欢乐,当居神仙界。 莫记凡俗名, 莫思凡俗事, 灵智奉尊神, 永享长生福” 体型庞大的胖子,则乐呵呵地打着拍子。 奇异的是,他打一拍子,就仿佛有无数的人一起在打拍子,形成了配乐;鲜花地毯,争先恐后地盛开,花儿们长了手,玫瑰弹琴,蔷薇吹笛。 这一切都是如此的奇妙。 两位青年,恰是误入奇境的旅客,正位于善意的仙客之中,目不暇接,心醉神迷。 正此时,忽听了一声刺耳又阴狠狠的叫声,惊了幻梦,一时之间,风住,火灭,水惊。 袖珍小孩儿们,停了歌唱,缩回大鸟羽翼之下,胖子皱了眉,大家全回各自的座位去了。 “喵,陛下我们来迟了。” 两人茫然地看去,远远地,来了四只猫。 它们皮毛油光水滑,但是与寻常猫类的可爱不同,它们目露狡诈,眼睛咕噜噜转着,似乎时刻在算计什么,身穿皮袍,爪子沾着血,极其锋利,身上背一个口袋。 此时,四只穿皮袍的猫,毕恭毕敬地走到女王跟前,一齐弯下腰,举起猫爪,行了一礼,毕恭毕敬“喵,陛下,愿您天天不得饱食。立即死亡。” 听到这样恶毒的诅咒,女王原先被打扰宴会的不悦略缓,声音却带了一些满意“多谢祝福。可惜,没有你们的位置了。” 猫们环顾一周,却说“陛下,我们早已找到了位置。” 它们便晃了晃毛茸茸的脑袋,一跃而起,分别蹲到了两位外来年轻人的膝盖、肩膀上。 四只猫当中,为首的是一只橘色皮毛的幼猫,它蹲在陶术肩头,慢条斯理地舔了舔自己的利爪“陛下厚爱,我们毕竟只是猫,这样就可以了。” 女王问“两位客人,这些是我的司法官,你们愿意让它们待在你们身上吗” 两人没有办法,只得僵硬地点点头。 猫跳到他们身上后,却没有任何动作。甚至收了利爪,安心地开始舔毛皮。 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女王拍拍手道“既然宴席的客人,俱已到齐,那么,开宴吧。” 两人抬头看去,却只见宫殿中间,露出一个大洞,下面传来咯吱咯吱的生长声。 很快,一根树枝,竟然从大洞中伸了出来。 这根树枝,大约属于某种巨型树木它不过是一根枝条,便已有寻常百年大树粗细了。 枝条上,还张着许多分叉的细枝。每根分叉上都借着硕大的果实。最小的果实,也有人头都大小。发着奇异的香味。 女王笑道“我们平日里食用的岛上的那些果实,都是寻常物什。这一株,是传说中的永乐树,它结着长生果。长生果中,世间珍馐应有尽有。我听说二位客人要来赴宴,便早已命永乐树备下这些果实。” 奇异的果树,仿佛是活的,那根树枝一抖,长生果自己长了脚,从树上滚下,滚到宴席之前,裂开。 果然,各色珍馐美食,热气腾腾地躺在其中。女王忙命一些羽毛灰扑扑,体型稍小的鸟类,将其分给了宴席之中的其他人。 雪白的,蓬松香甜的面包涂着奶油,撒着糖粉。 烤鸡表面是酥脆金黄的一层脆皮,淋着酱汁,撕开一道,露出热气腾腾,肉质鲜嫩的鸡肉。 乳猪正香油滴滴,摆在盘子里,旁边是切得刚刚好的牛肉。 银杯中,盛着清澈的淡紫色的清香葡萄酒。 琉璃盘上,摆着色泽水润鲜丽的水果。 如此种种,数之不尽。 女王笑道“快请用吧” 不知怎地,瘦弱的青年鼻尖里钻入诱人的食物的香气,他便把持不住了。迫不及待地咽下一口口水,正伸手要拿刀叉。 眼见叉了一块香软蓬松的白面包,正要入口时,右边的耳朵,却被猫咬了一口。 他吃痛之时,却听到了肩头传来极细的喵喵声“人类,你看看你叉的是什么” 便依言,定睛看去。 一看,青年险些白了脸色 自己刚刚叉起的那块撒着糖粉的白面包,竟然是一张眼熟的脸,眼里流着血泪,正面目狰狞地定格在呼救的表情他自己的脸。 此时,这张脸正叉在叉子上,被他插穿了半边面孔,面露痛苦之色。 一霎时,他的脑子清明了一些,似乎褪去了一层薄雾。 蹲坐在他肩上的猫又说“你仔细看看盘子里的都是些什么” 他看去,呆住了。 宴席上的那些菜肴,那烤鸡是正砰砰跳动的紫红色的肉块,仿佛是刚刚挖出来的,尚且没有凉去的人的心脏。 乳猪是两幅手脚俱全的年轻的躯体,正被烤得通红,滴着油脂。 葡萄酒是腥气的血液,水果是生的各色人类的内脏。 而现在,大鸟们正分食烤鸡,胖子们欲啖乳猪,四种元素正准备卷起水果。 年轻人害怕得正准备大喊起来,猫的爪子在他肩头按了一按,他过于激动的情绪一霎时被冻住了。 猫说“忍住,别叫女王和其他看了出来。空想女王可不是什么好客的圣徒” 用尽气力,才没有失态,他勉强维持住了如常的表情,瞥了一眼身侧的同伴,同伴显然也接到了猫的提示,想要皱眉,却强行忍下,依旧僵着那副略带凶相的表情。 “你们是谁”年轻人问猫。 猫说“我是收了钱,来救你们。” “那么,我们要怎么办” 猫在他们肩头,实则细细耳语“女王好问喜辩。下面,按我们说的做。将每一样食物都收回来。” 此时,另一道声音传入两个年轻人耳中照它们说的话做。 这道声音颇为冷峻,却让脑子不甚清明,但还留着情感的两人莫名地心底一热,十分信任。 而此时,御座上,女王,却与群臣们言笑晏晏地谈性正浓。 她问群臣“山羊之毛,是否是羊毛” 大鸟啾啾地说“凡人非人,正如山羊非羊。既非羊,岂算羊毛” 胖子吭哧地说“平民非人,正如山羊非羊。既非羊,岂算羊毛” 风、水、火不会言语,女王扫视一圈,正要拍拍手说话,却听瘦弱的年轻人却略带轻蔑地说“你们说的都不对” 女王听了,便问道“那么,你们的意见呢” 瘦弱的青年沉吟片刻,道“我可回答这问题,这问题太简单啦甚至我的国度里,多的是类似的问题呢。只是,我需要几样东西。” 女王道“你要什么” 年轻人说“我们要自我。没有自我的人,难以思考。” 空荡荡的御座上,传来拍手的声音。 女王拍拍手,大鸟们把手中的烤鸡推回来。 紫红的心脏化作一团概念冲入两个年轻人胸膛陶术和闵卫,立即想起了自己的名字,面上褪去了许多懵懂无知。 陶术接着按猫教他的说“我们需要理智,只知服从者,无法思考。” 女王犹豫片刻,叫胖子将那盘乳猪推了回来。 乳猪化作光芒,散入两人躯体之中。 两人对女王,对天堂的幻梦的狂热一霎时褪去了。 此时,陶术看清了,那大鸟羽翼下的袖珍小孩儿,没有人身子,而是同样长着翅膀,是人面鸟身。 它们看似纯真的嘴角,还挂着腐肉。原来看似白皙的肌肤,透着着死者的青色。 那虽然体型庞大,却温和可亲的胖子,竟然是由无数人形的肉块拼接而成。身上的肉块,分明是一块块正在蠕动哀嚎,却无法挣脱的人形 而地上铺着的鲜花地毯,一朵朵花卉中心的花心,都生着獠牙。 更可怖的是,那所谓的永乐树的树枝,那长生果背面,竟然是一个个皮包骨头的干尸,被果子的脉络贯穿了全身。 它们所有的骨血,都被抽干进入了果子,蒸做了所谓的佳肴。 陶术见此,反而更加冷静而慎重地说“我看还需要记忆。没有记忆的躯壳,如同空中的阁楼,无法为您任何思考。” 女王这一次犹豫的时间更长,却还是抵不过行要知道他们答案的诱惑,还是命人把那一盘水果还给了他们。 “水果”星光万点,融入他们的思维之中,终于,陶术、闵卫对视一眼,想起了一切。 御座之上的女王却道“两位客人,你们的要求,我们已一一做到。两位应当开口了。” 陶术思索片刻,道“山羊非羊,白马非马。凡人若非人,神人亦非人,猪狗亦非人。同为非人,杀猪狗,当如杀凡人,当如杀神人。” 闵卫也说“山羊非羊,白马非马。平民若非人,贵人亦非人,猪狗亦非人。同为非人,杀猪狗,当如杀穷人,当如杀贵人。” 陶术说“杀尽神人余凡人,世上从此无凡人。山羊之外,再无羊,从此后,只得山羊当是羊。” 闵卫道“杀尽贵人余平民,世上从此无平民。山羊之外,再无羊,从此后,只得山羊当是羊。” 话音刚落,宫殿的柱子忽然崩塌了一角。如虚无的宫殿被实际存在的某种力量打塌了。 大鸟们与胖子们俱都勃然大怒,大鸟们竖起冠羽,胖子们身上的皮肉如气球鼓起“好大胆,你们这些叛逆怎敢以脏臭的实干之事,污我殿堂” 女王却咯咯地笑了起来,显出了实体一道极淡的光边,虚虚地勾勒出一道女人的身影,她的面部淡得几乎看不清,只能隐约看到,这是一张极美丽的面。 但是,哪里美丽呢却叫人说不出来,仿佛是一切美的概念的具象化。 只是,如此的虚无缥缈,如同一触即碎的幻觉。 陶术只看了这张脸孔片刻,就感到一阵晕眩。 猫趴在他们肩头说“快跑不可直视有实体的女王” 两人立刻扭头就跑,却已经迟了,他们刚踏出第一步,脑子里的“危险”、“逃跑”的概念就消失无踪了。 他们茫然地呆在原地,如猛虎将近,却还呆呆观望的狍子。 穿皮袍的猫们毛骨悚然,立刻惨烈地喵了一声,向殿外飞窜。 下一刻,原先铺作地面的鲜花,却化作一张又一张美人一般,却偏偏生着利齿的樱桃小嘴,咬住了它们的脚。 女王脸上浮起奇异的微笑“果然是你们这些贪财的小东西们教的。” 猫们亮出锋利的爪子,拼命地划开那些鲜花的花梗。 但人面雀早已从大鸟羽翼下,如铺天盖地的黄蜂般冲了出来,冲向它们。 女王起身,款款下了御座。 她缓缓向呆立的二人行来,越逼越近“我原想与二位共享一场辩论的盛宴,再食用二位的一切概念。从此,二位俊美的客人,与群臣同侍天堂” 她轻轻地叹着“可惜” 她行到二人面前,张开了樱唇,一根长着眼睛的肉芽像蛇一样爬了出来,然后,肉芽分叉成了两根,顶端的眼睛也分裂成了两只。 两根肉芽伸长,如刺入豆腐中一般,刺入了两人的额头。 下一刻,两人头脑中的所有知识,包括最基本的从婴儿时期就学会的走路的知识,一一消退或者说,被吸食。 咚。 咚。 咚。 正此时,大钟敲击的声音,骤然而起。原本的宫殿外壳,因为坍塌了一角,而无法隔绝钟声。 浑厚而雄壮的钟声,一声接一声直直地顺着宫殿的缺口,奔了进来。 正迷醉于吸食概念与知识的肉芽,一时反应不及缩回,女王没有办法及时退开,而钟声荡开的声波早已袭至。 瞬间,肉芽在声波中消融,所有消失的知识,全部回返到了两人的脑海中。 女王如遭受了重创,捂着脸猛然退后一步。 她美丽的面容褪去了一半光辉,由白胖蛆虫蠕动的干瘪脸皮一闪而过,光边勾勒的皮囊变得透明,可以看到她的身体内,是由无数大大小小的,眼熟的三角形生物构成的。 其中,心脏处,正一个被周围的三角形生物拱卫着的大三角形,睁着眼珠子,尖声命令 “卫士,逮捕逮捕” 一时之间,大鸟们领着无数爪牙锋利,羽毛奇毒的人面雀,扑向两人。 而高壮的胖子们,将肉身一抖,身上的肉块纷纷掉落,化作一个个衣衫褴褛、瘦弱矮小,动作如前线木偶的矮个子小人,手执染血的镰刀、锄头等农耕用具,以与一卡一卡的动作不相符的急速奔向两人。 而殿内起风了,二人周边的空气,都化作囚笼与风刃,削向他们。 熊熊烈火化作火巨人,咆哮着围来。火海围城。 毒水绿幽幽地,遍布他们所行的前方。 奇妙的幻境,一霎时变作无边杀机, 进无门,退无路。 恢复了全部记忆的闵卫伸出手掌,一抹白玉环浮出。 它玉质温润细腻,环身如凝着琼浆,发着青色的灵光。甫一出现,风刀,火海,毒水,就无声无息地虚化消失了。 最靠前的人面鸟被灵光照到,惨嚎着在地上翻滚,很快,一动不动了,羽毛褪去,变成了几副焦黑蜷缩的儿童与阉人的干尸。 手执镰刀等武器的小人们,则一霎时化为了一具具白骨,哗啦散落一地,白骨上甚至还布满了被牲畜啃食的痕迹。 其余的人面鸟与执刀小人畏惧于此,一时徘徊不前。 趁此机会,惨白了一张脸的闵卫一把拉起陶术,两人迅速奔往宫殿出口。 女王发狂尖啸“那不是他的东西,他用不长追” 她长发飙起,身形飘忽扭曲,若隐若现,不停在虚空中跳跃,逼向他们。 但宫殿外的钟声仍在响着,她不敢靠近大门,只能不停地尖啸,驱使群臣。 闵卫拉着陶术一顿狂奔,眼看着,即将逃出宫殿。 宫殿门口,却早有人等着了冷峻的黑发青年拦在了门口。 他转过身来,女王扬起一个扭曲的微笑“抓住他们,圣女” 黑发的“圣女”依言抬起了手。 下一刻,地覆天翻。 整座宫殿活了。 它内部的空间变作了一个巨大的肚腹,墙壁一阵阵蠕动收缩,生出了利齿。 “圣女”说“咬住他们。” 一阵惨叫。 地上多了两具尸体。 黑发青年,冷眼看着那两具鸟尸,倒毙在地上,先是褪去了羽毛,露出了人类的真容一身教士长袍,大腹便便。 他不理会一脸不可置信的女王,对陶术和闵卫低喝一声“拉住星奇,我们离开这里”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5 章 黑天乌云。 长满荆棘的坟场。 乌鸦停在唯一一座可辨认的墓碑上, 嘶嘶地啼叫。 乌云中,偶尔蹿过闪电, 照亮了数之不尽的无名坟茔。 “呼哧” “呼哧” 苍白的少女, 一睁开眼, 腥臭的口风吹在脸上, 血红的舌头滴着涎水,尖利的獠牙黏着腐肉, 近在眼前。 刨坟的野狗群刨开了新坟,正围着拖出的尸首,却见那被拖出来苍白的人类女性, 竟然睁开了眼, 坐了起来。 它们拱起瘠瘦的背, 绿光在眼里闪烁, 将她围了起来, 狂吠。 半空忽地一道艳极了的红光飞来。 “住手”慌慌张张,一个声音喊。 红光原本要横冲而下,绞死野狗。闻声而止, 悬在半空。 少女侧过脸, 看去。 一个男子匆匆赶到,他身上套一件污着血迹泥土, 险些看不出本色的黑袍子, 四肢细长,身躯也拉得很长,整个人像一具被抽干了水分的高脚大蜘蛛, 脸色是常年不见天日的惨白,眉头下垂,阴郁忧愁。 此时拖着一个麻袋,背着一个箱子,手里拿着一把锄头,急急地对那些野狗道“住手,这是活人” 野狗们似通人性,见到男子,慢慢停住吠叫。但眼睛早已盯住了他。 男子连忙从麻袋里掏出一块腐肉,往远处奋力一抛,野狗们“汪”了一声,朝着腐肉的方向飞逐而去。 他立刻丢下锄头,将少女拉拽起来,低吼一声“跑” 自己反而因为用力过猛,跌了一跤。 少女想去扶他,但是男子却推开她,指着一个方向“快跑” 异族人外貌的少女迷惑地看了他一眼,此时,叼了腐肉回来,越发兴奋的野狗群早已回转。 为首的体型最为庞大的野狗首领正龇着牙朝她们奔来,迅如闪电一块腐肉,还不足以满足它们的胃口。 食尸日久,群犬早已不畏啖食活人。 它们起了贪心。 男子匆忙爬起,想挡在少女身前,阻止野狗首领。 但不待他动作,天上的红光早已落下,猛然横在了畜生们的前方。 野狗们一头撞上柔韧的红布,被自己撞来的力道反弹得四零八落,飞出去几米远,倒了一地。 红光缩小,化作一截红飘带,轻轻落在少女的掌心。 男子看着倒地的野狗们,又惊疑不定地看了一眼少女,天上隆隆一道紫电射过,乌鸦惊声高叫,宛如示警。他才想起什么,一瘸一拐地爬起来,摸起锄头,拎起麻袋,背起箱子,走到为首的野狗跟前,说“你们破坏了我和你们的约定。” 奄奄一息的野狗首领,此时狞恶的眼里,绿光闪烁了几下,断了骨头的身体不断挣扎,喉咙里挤出似哀求的噜噜声。 阴郁的黑衣男子似乎听懂了野狗的语言,他冷笑道“不可能。你们起了吃活人的心思,我就不会再帮你们。” “不过,看在你们帮我刨过尸的情分上,我可以最后提醒你们一次它们快来了。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灰暗的天空,闪电在乌云间闪过的频率明显加快了。 受伤倒地的野狗们,眼里流露出人一般的恐惧。 但是黑衣男子早已转过身,原本就阴郁的神态,看起来愈发森冷,对少女说“外来者,如果不想送命,就跟我来” 少女望了一眼天空,跟着男子一起经过无人打理的坟茔,走过荆棘丛生的小路,墓碑上停着的乌鸦叫道“不幸的人,不幸的人,欢迎来到地狱” 男子并不理睬它。 少女好奇地看了它一眼,以一种略微奇异的口音问道“这里是,地狱” 男子停下脚步。 他们已经走出了坟场,天上仍是黯淡至极,乌云之后的天空,并没有半点光亮,透过云层的,竟然隐隐看得出是血红色。 而这是一片荒原。 荒原上只有光秃秃的石头,雷击与焚烧后的焦土。 大片大片,向天生长,而姿态宛如人伸出手臂在哀嚎的枯木。 而荒原正中,远远地,却有一座奇异的城市。 它鬼气森森,浮在地表之上,既虚幻,又真实。 只是这座城市,看起来,像是由一座座倒着的岛屿组成。 所有的建筑,都是房顶朝下而建造的。 建筑的风格,则是各类中外建筑风格的大杂烩。 男子已经停步看了这座城市很久。 少女又问了一遍。 他才恍然地回过头,脸色阴沉地笑了“是。这里是地狱。天堂的倒影。” “欢迎来到地狱天。” “这是一座大半时间,只有黑夜的所在。” “黑夜” 少女略带迷惑地看到,远处的城市开始晃动。 城市上方晦暗的天空,乌云竟然开始散去,一缕阳光从天上,轻飘飘,轻飘飘地,如轻雪一般,落了下来。 第五元素岛上,钟鸣声回荡天空。 天堂之中,一年到头,除却钟声敲响的时候,会有短暂的黑夜时刻外,大半时间,都是纤毫毕现的白天。 这座由许多附属小岛组成的第五元素岛,是天堂第一大岛。 自然也不例外。 陶术与闵卫“做客”期间,钟鸣时分,短暂的黑夜交接时期,他们根本不被允许外出。直到钟鸣停止,天色重归光明,大鸟们才去请他们赴宴。 而绝大多数的天堂上的智慧生灵,似乎也不会选在钟鸣时分出行。 所有岛上生灵,提到“钟鸣”时分,都如临大敌。 这也是陶术等人上岛以来,第一次见到钟鸣声中的第五元素岛。 此刻,伴随着如诉如泣,又饱含愤怒一般,不知从何而起的钟鸣声,这座大岛,被光线一分为二。 有一半的岛屿陷入了没有任何光线的黑暗之中,黑暗之中,虽则看不清,但似乎所有的动物,植物,乃至于土壤,都气息诡异,大约发生了异变。 另一半仍处于光区的,则仍旧是一派童话风味的盛景。 而光暗的分界线,正是位于岛中央的岛上岛空想女王的宫殿所在。 一株位于光暗中间的树,无意中充当了标志物。 这原来是一颗水晶树。 树干晶莹剔透,而从树叶到树根,都是灿灿的金色。 风一吹过,树干晃动着晶莹的身躯,金色的叶子叮咚作响。阳光下,熠熠生辉。 但它此时,也被卷入了岛屿上无形的光暗之争。树身大半都没入了黑暗,唯有一小节树根还露在光中。 它从暗区域伸出来的树根,那金色却像被什么东西腐蚀了,沾上了去不掉的血红,每一小节,都有一截凸起的划痕。 这些凸起的划痕无意中晒到了光区的阳光,立刻惨嚎起来,猛然睁开,又猛然闭合,开始流出血泪那一道道划痕,原是一只一只合着的人眼。 陈薇只向下看了一眼,看到那从黑暗区域伸出的水晶树树根上密密麻麻的眼珠子,就感觉浑身发毛“王队,我们真的要进暗区里去” 这么近的距离,陈薇有夜视能力,仍不能看到黑暗区域中的一丝一毫。 可见,这黑暗根本不是单纯的天色暗下来。 王勇看了一眼身后被倒塌的宫殿暂时阻隔的一干怪物。 它们正虎视眈眈盯着他们。 而此时,钟鸣声中,光与暗的界限并未分明,正在你争我夺,一时亮的多一块,一时暗的多一块。 钟声里,亮起的部分在拉锯中暂时处于下风。 但随着钟声一波,一波。一阵,一阵,渐次弱下去。光亮的部分正一寸寸蚕食着暗的部分,怪物们脸上的狞笑也就越来越得意。 王勇问“陈薇,那些猫呢” 陈薇有一定距离内隔空取物的能力,她赶紧探手自虚空里一摸,摸出来一、二、三、四,整好四只毛绒绒的猫。 它们此时狼狈不堪,皮袍子被咬得东一块西一块,身上的皮毛也被咬秃了几处。有一只一瘸一拐的,明显被咬伤了脚。有一只则被倒塌的宫殿压伤了尾巴。 此时,它们一落地,就抱怨不休 “太慢了,加钱” “受伤,加钱” “救两个呆瓜,耗力气,必须加钱” “猫,”王勇说,“按照约定,先带我们离开这里。” 那只为首的橘色幼猫,看了一眼恶狠狠盯着这边的女王,以及死伤一地的人面鸟、大鸟、小人,舔了舔爪子“人类,先给钱。否则,中途出了什么事,别怪我们。” 说着,它十分正经地摊开了肉垫。 王勇看了褚星奇一眼。 褚星奇会,笑道“猫大人,您看。” 说着,他就从袖中袖里乾坤掏出了一座黄金烛台。 幼猫的眼里,闪了一闪 它们这个种族生来利眼,一眼认出,这座烛台通体由真金铸造而成。 它连忙打开袋子,“喵”了一声“放进来,放进来” 橘色幼猫背着的布袋,只有它身子的小半长度。 黄金烛台,则足有猫的半个身子高度,纯金打造,沉之又沉,然而,没入那小小的袋子中,就彻底无影无踪。 从袋子的口看去,一片漆黑,看不见底。袋子甚至没有鼓起半点。 “大人,一人十个金币。这样应该抵了四十金币了。”褚星奇道“您可以带我们出去了吗” 黄金烛台如果融了,远不止四十金币。 猫却晃了晃布袋子,布袋子里没有金子的敲击声“不够,不够。” 褚星奇就又随手一晃,笑容可掬道“大人,这样够了吗”他晃出的是一块黄澄澄的大金块。 猫“喵”地跳起来去夺他手里的金子,褚星奇的反应比它还快,一下子,那沉甸甸的大金块不见了。 他笑眯眯地说“大人,您带我们出去后,这块金子才能给您。” 他笑嘻嘻地点了一下自己“我有点石成金术哦。只要您带我们出去,要多少金子,应有尽有。” 橘色幼猫愤而瞪了他一眼,眼珠子一转,命其他三只猫打开了口袋,对王勇四人说“一人进一个口袋” 那小小的袋子一张开,站在附近的人就赶到了将人往里面吸的张力。 而眨眼之间,四个大活人,就消失在了只有猫半个身子长的口袋里。 此时,钟声已经很弱了。女王领着众怪物,早已从废墟中闪现而出,准备扑来。 原本体态修长,淡金描边,容貌虚幻而美丽的女王,却浑身胀大了不止一辈,面皮被涨得,似乎底下的东西马上要破壳而出。连声音都嗡嗡起来 “罪臣滋留下生人清除罪恶” 她的声音并不响,但整个天堂里回荡着女王的叫声。 穿皮袍的猫们深知可怕,一刻不敢停留,见众人都进里袋子,便衔起口袋,往小背脊上一甩,四肢着地,飞速地窜进了黑暗区域。 这时,钟声也终于停止了。暗区褪去。 下一刻,女王的皮囊瞬间炸裂开了。 祂体内,三角形生物蜂蛹而出,密密麻麻,如积满孢子的有毒蘑菇,一下子喷出来数之不尽的有毒孢子。 褪去的暗区之中,再也没有了任何一个生人。 三角形们,遍布空中,却还在神圣而空洞的重复着 “滋清除罪恶” “主任,收到王上校的最新情报了” 郝主任反复翻看了一遍又一遍,随后面色凝重地将这段镜花水月录下的视频,和随之附着的信息,给了文学参谋团。 一位西方文学史的教授,看完了这段视频。 她立刻肯定地对常教授说 “地狱,炼狱,天堂,三怪,古代诗人,我可以肯定是神曲。 而第五元素岛,食概念为生的女王,五彩斑斓的大鸟,穿皮袍的猫,是巨人传当中的。” 听她说完的郝主任,脸色却愈发古怪。 倒不是因为这位女士说错了。她是西方文学史的专家,不至于怀疑她的专业基本知识。 何况平楚市突然七彩化,上空浮现出一副七彩星云。 最上方的星球上,俨然浮着一座奇异岛屿,望远镜看去,与镜花水月里的第五元素岛别无二样。 似乎也更加验证了这一份判断。 只是,郝主任想 科学发展史的夹层,为什么,会涉及文学作品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晚了,明天继续双更补上。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 6 章 绿闪闪的八个小点,在黑暗中迅速穿行。 穿皮袍的四只猫, 各有一个袋子。 但四个袋子, 共通入一个空间。 袋子里的空间大得出乎人意料,极目望去, 仍望不到头,满地尽是闪耀的金银珠宝。 几人在袋中空间, 终于重聚。坐在一地的珠宝上, 得以喘息。 陶术问“王队,你之前怎么会在空想女王手下,当什么圣女小玉呢” 王勇道“星奇应该跟你们说过, 这里是剧情层与内核层,混杂而成的夹层。” “这处夹层的不同区域,时间流速不一样。你们比我们先进来, 但是, 最先到达天堂天的,是我。我在天堂天待了一月, 没有见过小玉, 四维眼镜的频道里,她也没有响应过我们。我怀疑,她的四维眼镜可能丢失了。而且, 她和陈薇一样, 应该和我们分散在不同的区域。” “至于圣女”王勇一提起这件事,仍旧皱眉“空想女王以概念、幻想、知识等为食,可使虚无缥缈的概念实体化而活过来, 与我的特质有相像的地方。我掉到第五元素岛,被他们发现后,祂立即出手控制了我,驱使我为祂活化物体。” “所幸,我的特质对祂来说用处很大。祂只是暂时吞噬了我的记忆,控制我的思维,而没有选择直接吞食掉我所有的概念,把我变成她那些怪物臣子。” 只是,天堂天中有钟声时常敲响。 空想女王的能力,在钟声敲响时,会失效。 “每次钟声响的时候,我的自我意识会复苏,记忆逐渐恢复。一次间隔之中,我听到了陈薇一直在频道里喊我的名字,而听到她的呼唤时,我正有一个离开第五元素岛的机会空想女王命我去炼狱搜寻一样东西。” 陈薇听到这一句话时,面上带着微微的红晕,却忽然身子朝前一倾,险些跌倒。 陶术也扶住了手边的一堆金币,才勉强稳住身体。 地上的金币微微震动。 整个空间都在震荡。 过了好一会,才平息下来。 王勇蹙眉,忽然拔高声音喊了一声“猫你们现在到哪了” 袋中空间的四面八方,立刻传来一声笑嘻嘻的“喵”叫声。 原本娇滴滴的猫叫声,此时听起来像被放到最大的音响,隆隆作响,宛如一张巨大的猫脸就贴着袋子在说话“喵。别急,别急,我们正在穿过结界,离开天堂,前往炼狱。” 随后,空间的震荡慢慢平缓了下去。 陶术压低声音道“王队,这些猫可信吗” “它们是空想女王的司法官,见钱眼开。一向只奉钱的命令行事。”王勇道,“星奇能点石成金,它们就无论如何,不会轻易伤害我们。” “”陶术却迟疑了一会,似乎欲言又止。 王勇会意,看了陈薇一眼。 陈薇立刻抹出两幅看起来十分寻常的墨镜,丢给他们。 四维眼镜是某一科幻世界的产物,不但能辅助探索文本世界,大多数时候,还能在文本世界内充当通讯工具。属于比较珍贵的道具,丢一副少一副。 闵卫、陶术的四维眼镜,早在他们被空想女王吸食概念而失忆的时候,就给搜走了。 陈薇隔空取物,把它们也取回来了。 戴上四维眼镜,陶术才在频道里说王队,根据你们的信息,和我们的亲眼所见,我怀疑。这处夹层,处于文本混合状态。薇姐说的三怪,确实是神曲当中的怪物,但是,刚刚我才想起来,第五元素岛,以概念为食的女王,穿皮袍的猫,是拉伯雷的巨人传当中的。 褚星奇挑了挑眉巨人传 神曲与巨人传,陶术说,都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代表作品。只是神曲比巨人传出现的时代要早一、两百年,属于文艺复兴最早期的先行者。 顿了顿,陶术说我记得,在巨人传当中,穿皮袍的猫,归属罚罪岛。它们不是什么好东西。 巨人传的作者拉伯雷,在当中,把十六世纪,法国的司法官,比作穿皮袍的猫。 这些有着猫外形的司法官,身背大口袋,在中,不分好坏地攫取一切,吞噬一切,热衷于分尸、砍头、绞死等血腥刑罚。 对它们来说,邪恶被叫做德行,恶毒称之为善良,叛逆取名忠诚,盗窃说成是馈赠,抢夺是它们的箴言。 陶术说原著当中,没有说它们贪财。 王勇一怔。眉头紧锁了起来我和它们接触的时候,它们告诉我。它们以金钱为食。 但,他忽地想起,有一次,空想女王看到他与这些毛绒绒的司法官来往密切,便对他说“圣女,不可信任这些毛绒绒的小东西。” 说着,她似乎想到什么格外有趣的东西,咯咯直笑“不过,我倒是喜欢它们的特性。” 陶术说穿皮袍的猫,很不受欢迎。并不是因为它们的贪财、凶狠、血腥。而是因为,它们 空间再次震荡了起来。 它们背叛成性无论奉谁为主,都会接受敌方的贿赂。它们不是以金钱为食,而是以贿赂的概念为食 话音未落,他们清晰地听见,猫“喵”了一声,说“到了呢。天府。” 刷地一下,陈薇的脸变白了“王、王队神曲里,天府是天堂天的最高一层,直面上帝” 下一刻,天旋地转。 口袋被倒了过来。 一只巨大的猫爪伸了进来,一根爪子,就有一个人长。 车小的幽幽绿眼,从口袋打开的口子,正往里面看。 隆隆的猫叫声“喵,来,让我看看,我们可以吃掉哪一个。” “剩下的,只要您付清钱款,可以全都给您喵,阁下。” 猫喊的“阁下”,是它身旁站着的一个笼在光中的人形生物。 地狱。 阳光似落雪,轻轻地,飘落了一束在这座倒悬的城市上。 它落得没有分量,却如迸到久旱的干柴上的火星。又如重重敲击在大钟上的锤头。 彭。阳光炸开。 顷刻之间,罗马的柱子,中国的飞檐,希腊的神庙,具化作熊熊烈火。 半座城市焕出的刺目白光,照亮了荒原之地。 天边的闪电频率几乎到了每隔几秒,就飞窜的地步。 电光飞窜,纵横交错,如天门大开。 黑袍男子脸色大变“糟了钟鸣时刻提前了” 闪电构成的“天门”高举于晦暗的天空,门内,源源不断有发光的三角形生物出现。 它们甫一现身,就摇摇晃晃,巡视荒原。似降临的神祗,又如捕猎的野兽。 此时,天空盘旋的三角形,其中一部分似乎嗅到了生人味,纷纷调转了方向,长大眼睛,往他们的方向飞来。 黑衣男子见少女还站在原地,凝视着那些三角形,立刻用细长的手臂拽住她,惨白的脸都涨得通红“傻在那干什么跟我来” 少女收回视线,并不反抗,反而十分配合他急匆匆的步伐,一起奔往那座倒悬的城市。 这座倒悬在空中的城市,从四根山峰上,垂了数条铁索,链接地面。 这些看起来孤绝的铁索,是仅有的入城攀爬之路。 黑衣男人本想帮助少女攀爬,却见她脚尖轻轻一点,腾云似的,飘飘直上。 他愣了一下,才赶紧跟了上去。 一入城市的范畴,少女便察觉到进入了引力场。天地霎时颠倒,身躯比在城市外,凝重了许多。 循着生人味而飞的三角形,茫茫然重新散开,似寻不到猎物的盲眼蝙蝠,重新回归闪着电光的天空。 少女才松开手腕间蠢蠢欲动的金环,环顾四周。 这座城市风格奇异,如将历史的每一个片段,截取下来,再拼接到一起。 右边,古希腊的奥林匹斯式建筑群巍峨而立。左边,环着一圈的金字塔。 前方,巴比伦的空中花园虚虚浮着。 再过一段,却见到罗马式的斗兽场。 此时,半边烈火在城市中燃烧着,但是丝毫没有烧伤这些建筑群。 而男人过了一会,才气喘吁吁地爬上来,看见她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打量市容,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快走几步“别呆在这小心过一会被被那些家伙抓走。到我家去” 等他们在城市中七拐八绕,到了一处低矮的,由数个房间拼凑起来,有一半烧焦的痕迹石房子。 男人进了房子的门,才回转过身,阴郁的脸上,显出严厉又谨慎的神态“外来者,我曾走遍地狱所有的城市,从没有见过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从何而来” 少女收回一路观察的视线“我叫张玉。我的哥哥们,不见了。我在找他们。” “哥哥们你们从哪里来天堂的哪一重天,还是炼狱” “都不是。”张玉答道“我们从人住的地方来。” 她话音刚落,男子激动得立刻走近一步“你们从人间来” 他惨白的脸上,倏尔涌动神采,眼睛亮得像星星一样“人间真的存在你,你是人” 张玉不明所以,反问“你不是” 黑衣男子一霎时黯淡了目光。他低着头,看自己细长干瘪如蜘蛛腿的四肢,看自己惨白的肌肤,半晌,才说“我不知道。我们没有你这样的神采,不是你这样的天地的精华,不可腾云驾雾,不可身轻如燕,不可抵御凶恶的野狗万物的灵长。” 张玉怔了一下,觉得他似乎误会了什么,又不知如何辩解开言,只说“不是人人跟我一样。” 但是男子却摇摇头“无论人是怎么样,总不至于像我们一样。” 石房子又低又矮,顶上盖着茅草。屋里,传来一个年迈呻吟的声音。 黑衣男子朝屋里看了一眼,面色微微焦虑,对张玉道“你想找你的哥哥,我可以帮你找。但是,在这座城市之中,你不能随意行动。这座城市是天府在地狱的倒影,十分危险” 里屋的声音,已经在有气无力地呼唤了“伊莫逊,你在同谁说话” 悉悉索索的,屋里,有东西噗地一声摔下了床,随后,传出梭梭的摩擦地面的声音,声源慢慢地向房门移动。 似乎里面的存在长着七、八只胳膊一样。 黑衣男子面色不变“母亲,你别下床只是帮我搬画具的人而已” 屋子里的东西停止了移动。 “她”哦了一声,停在房门处一动不动了。 黑衣男子伊莫逊低声道“张,如果我的母亲要你开房门,你绝不能打开。不要问为什么。” “现在,穿上这个,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丢给张玉一件脏兮兮的黑袍子和他身上如出一辙。 特质判定他没有恶意。 张玉便没有二话,像一个轻易信赖陌生人的天真小女孩那样,套上黑袍,跟着他一起出门了。 经过那扇伊莫逊母亲所住房间的房门的时候,张玉握紧臂上的乾坤圈,有意无意,看了一眼门洞。 门洞里,一只腐烂的干瘪眼珠子,紧紧贴着门洞,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天府,星街。 没有任何生物敢靠近这一角落。因为,浑身笼在光中的“牧羊人”正站在那,静静凝视着跟前毛绒绒的“背叛惯犯”。 猫身上的冷汗几乎打湿了毛发,它咽下一口唾沫,把爪子又伸进去掏了一会,却仍旧什么也没有掏出。 它拎起袋子,一抖,袋子轻了袋子底部,空了一个大洞。 它顾不上心疼袋子,又咽了一口唾沫,悄悄地倒退一步“阁下,我们这一回真的没有再背叛您们我这就替您去找” 对面笼在光里的人形生物,却发出来一卡一卡,机械死板的人声 “ 不必。我主,不是,空想,那种,废物。不要,背叛者。” 橘猫发出一声惨叫,扭头就跑,人形生物不容许它逃脱,立刻分散为无数小三角形,猛然朝它扑去。 这一次,没有陈薇救它们了。 三角形过去之后,原地只留下了四具光秃秃的猫骨。 重新凝聚的人形,走过来四具猫骨。 哗啦。猫骨散了。燃烧。 猫骨燃烧的光焰里,生出来几只小小的,动作似猫的三角形。 被光笼罩的人形生物,等火焰熄灭的时候,弯下腰,轻轻抚摸了一下这些新生的小三角形尚且温软的外壳,对它们说“现在,你们,可以,去找,他们了。” 因为这些猫,再也不会背叛了。 看着那新生的四只还带着一点儿猫的习性的新生三角形,躲在一处空置房子的四人,吸了一口冷气,尤其是险些被三角形进入体内吞吃了的陶术,更是打了个冷战,盯了镜花水月一会,才移开视线。 这是他们亲眼见证“三角形”如何诞生。 被兔子搂在怀里,因为耗费了太多精神,而有些脸色苍白的“金发小女孩”说“星奇,郝主任那边回信了吗” 褚星奇点头道“文学参谋团和陶术、陈薇的判断一样。” “只是主任他们也没有想到,我们会掉进夹层。” 剧情层与泄露的内核层能量,行成的夹层,他们曾经在一次关于中国古典文学的文本世界当中遇到过一次。 这种夹层十分特殊,既有内核层意象百变的象征特点,又有剧情层按部就班的逻辑。 国际特殊安全部,曾总结过这种夹层的特点“意象即剧情”。 王勇揉着眉头道“已经陷入了这种情况,我们只有把剩下的内核层钥匙找齐,才有机会毁掉夹层,真正进入内核层。” 此时,兔子忽然说“爱丽丝爱丽丝走了,他们” 远处,笼在光里的人形与新生的三角形,都离开了。 王勇拍了一拍它柔软的腹部,兔子重新化作一个玩偶,装饰在他的腰间。 他们终于单独地待在了这座城市当中。 神曲当中写的,最接近上帝的,天堂最高一重天府。 他们走出门的时候,之前因为畏惧而不敢接近的天府原居民,全都重新出现在了城市的街道之上。 走出门的一霎,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王勇一行人,走在天府之中,太过异类了。 之所以异类,是因为,天府之中,所有的“人”都是鲜明异常的彩色。 天府人,全是鲜明至极,明度纯度十分饱和的色彩。 有的“人”,通体是大红的。 有的人,通体是亮黄的。 有的人,头是纯绿的,身子是天蓝的,脚鹅是黄的。 还有的,干脆是七彩色的。 他们身上的色彩之重,连五官都看不清了。唯一能分辨天府人不同个体的,只有他们身上不同的色彩。 他们的肌肤,也不像肌肤,更像是树皮、墙壁、纸张的质地。 乍一打眼看去,街上仿佛是一团团极度饱和的彩色纸人走来走去。视觉冲击感直直冲击眼球。 褚星奇看到这里,掩住眼,禁不住低低呻吟了一声“如果这一次我还活着接下去一个月,我可能都不想看太鲜艳的颜色了” 但更为让几人惊悚的,却是整个天府的建筑群。 天府,则被划分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区域,每个区域,都是一幅幅伫立着的画。 像一幅幅油画世界拼接而成的世界。 右边的建筑群,主色调由黄白蓝组成。背景是金色的,是一副笑容僵硬的巨大平面圣母像,抱着一个表情严肃成熟的婴儿。周边环绕白云。 左边的建筑群,是一位线条粗砺,脸部对称得近乎呆板,身着长袍的牧羊人,正带着努力想表现为慈爱,实则被拙劣的画技绘成了诡异的笑容,举鞭驱赶着羊群。 这些建筑是扁平的,从侧面看去,只有一张纸或者一堵墙的厚度。 仿佛当真是一幅幅伫立的、质地十分糟糕,土红土绿的庸俗宗教油画。 而此时,正有天府土著人,正如一个个画人,走回油画里去一样,走进了一座座建筑。 有白色的天府人,走进了“圣母画”建筑群,走进了“圣母玛利亚”脸部的一块惨白的色块。凝固成了她脸上的一块白域。 有全身是亮黄的天府土著人,走进了圣子襁褓上一块颜色为黄色的区域。 众人正看呆了的时候,却忽然,他们所处的“圣母像”区域,“圣母”睁开了眼,她如活过来的油画,眼珠子转动了一下,声音响彻长空“逮捕外来者” 一霎时,圣母像刷地变成了空白的。 因“她”身上所有居住的彩色人,都脱落了下来。正奔向四人。 铺天盖地,精神污染一般的黄色、白色、蓝色涌来。 冲得最前面的一个蓝色天府人,蹭到了一点陈薇的手臂,她立刻被王勇拉开了但陈薇的整条手臂,早已变成了同样草纸质地的纸手。 几人悚然,立刻想要离开。 但他们早已被包围,噗嗤,所有的彩色人都扑了上来。 他们被淹没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 7 章 彩色人散开, 原地空无一物。 圣母像高高矗立, 漠然浑厚的女声盘桓上空“追缉” 土遁而去的一行人从地底重新冒出,借着陶术的隐身, 躲在一处建筑之后,遥遥听见那一声漠然却隐含愤怒的女声震动长空。 天府如此诡异离奇。 望着街上倾巢而出,满大街蓝色、白色、黄色混杂, 挨挨挤挤寻找他们的天府土著。 众人略作商议,将情况报告给了现实世界, 便决定主动出击, 先混入土著, 打探消息以便应对,不能再如此双眼一抹黑地被动应对。 粗粗定下下一步的动作之后,王勇看向陈薇“手臂怎么样” 陈薇低头看自己的左手,笑了笑“没事,不痛。而且是左手, 不妨碍我拿笔。” 她的整条胳膊,都变作了轻飘飘的蓝色纸张, 软软地随风荡着。 王勇蹙眉, 捧住那一条胳膊“活化。” 但是没有任何作用。 陈薇说“王队, 不过是一条胳膊而已, 别耽搁了。我为大家画皮, 混进当地土著之中打探情况吧。” 但王勇仍尝试了一次,才停下动作。 陈薇便正起画皮笔,在脸上涂画, 一扭身,画皮一抖,化作了一个成年版的蓝色天府人。 又将其他同伴也化成了蓝色。这是圣母圣婴像区域,最多的天府人颜色圣婴的襁褓是蓝色的,而天空也是蓝色的。 王勇则开启特质,悄然地在四人周身,布下一层无形的薄薄领域,将四人的肌肤与气息,与外界隔绝以免皮肤碰到土著后,再发生陈薇这样的情况。 过了一会。 街上的天府土著,还在游荡,翻找着四个外来者,丝毫没有察觉他们当中,悄无声息地多了四个人。 过了一会,毫无所得。 圣母像扫视一遍自身的区域,便不再开口,眼珠子不再转动。重又静默下来,变回了一幅巨大的不言不笑的油画。 蓝色的天府男人对身旁白颜色的同伴说“那些外来者,应该已经脱离了我们的画区。” 于是,他们便各自散去,预备返回圣母像的画像当中,分别进入不同的色彩区域。 有四个蓝色人,不声不响,跟上了那蓝色的天府男子。 一路,四人默不作声地听着土著的交谈,渐渐了解一些天府的情况。 天府是由一幅又一幅巨大的画组成的。据说,这些画像背后,居住着光焰不可直视的上帝。 每一幅画像都通天达地伫立。 一幅画,就是一片建筑群,被称之为“画区”,其中居住着数之不尽的天府居民。 而天生带着颜色的天府居民,则尽忠职守地构成画像的颜色,也作为这片区域的卫士。 男子所在的区域,叫做“双圣区”。是一幅巨大的圣母圣婴像。 被他们三人跟着的蓝色男子,名唤“阿纳”。 天府人,除了身上鲜明的色彩,似乎与人毫无区别。他们也会笑,也会打招呼。也会聊天。也有家庭组织。 阿纳就有一个妻子。 攀爬过不同色块组成的梯子,阿纳总算爬到了位于圣婴襁褓部分的蓝域。穿过了一层薄膜,便进入了蓝色块。 神奇的是,双圣画内部,每一个色块内部,都藏着一个与有山水,有田地,有河流的小世界。 走过河流,走过青山,走过在微微的春风里摇摆,永不凋谢的碧树,前方是蓝色的的小村子。 村子里,所有的房子都是尖尖的天蓝色的顶,海蓝色的窗,窗前开着一簇簇的宝石蓝的玫瑰。 村子外,长着大片的果树,果树上生着白面包,长出蜂蜜罐子。 果树下,极其干净的草丛里,一块块的石头,是一块块的咸肉。 香料捏成的蝴蝶停在咸肉石头上,轻轻扇动着翅膀,落下的鳞粉,让“石头”散发出浓郁的鲜香。 每间房子里,都推开了门,走出了一位容貌相差仿佛,但都美丽极了的蓝色女子。 每间房子里,都打开了窗,探出了一个容貌很是接近,但都可爱极了,捧着一束宝石蓝玫瑰的孩子。 蓝色的男人们采了果实,拾起“石头”,便笑容可掬地与迎出的妻子拥抱,抚摸孩子的头,互相温和地道了别,走进了自己的住所。 他们的动作一模一样,相像到几乎是把同一套动作复制黏贴到所有人身上。 王勇等人正打量着这圣母像内部的环境,却听陈薇低低说“你们看。” 挑选跟着的人时,陈薇凭借着聊斋世界中带出的直觉,随机选择了这个“阿纳”。 被郝主任所称赞的直觉,这一次,也没有错漏。 他们一直跟着的“阿纳”走到自己的那间房子外,敲了敲门。 门被推开了,但是房子里没有走出一个健康、美丽、温柔的蓝色女子。 倚在门边的,只有一脸愁容的清秀女子。 她不像其他女子那样美丽而蓝得没有一点儿杂色。 她浑身上下仿佛被洗得褪了色,蜕变成了发白的淡蓝色,而不停地轻轻咳嗽着。 阿纳走上去,一模一样地与咳嗽着的妻子拥抱。 妻子避开了他。 他抱了个空气。但,他笑容没有变,又伸手去抚摸孩子。 三人却清楚地看到阿纳的房子里,根本没有一个孩子。 阿纳却像是执行一套固定程序的机器人,即使眼前没有孩子,他仍在一个高度抚摸了一下空气,才微笑着走进了屋子。 妻子目露悲哀,却只是叹着气,也走进了屋子。 王勇等人靠近了,却只听到,阿纳担忧道问妻子“玛莉,你需要重新涂一次颜色了。你生病了。” 他的妻子玛莉说“我不是生病了。阿纳,我只是老了。” 阿纳说“亲爱的妻,我们居在神国天府,主赋予了我们长生久视,永远年轻。你怎么会老你只是生病了。明日,我带你去重新涂一次颜色。” “可是,”玛莉垂下目光,悲哀地说“人总是会老的。我的心,太老了,太悲伤了,早就碎掉了。涂多少层颜色,依旧会褪色的。” 这一次,阿纳的面部一片空白。他不能理解妻子在说些什么,如卡了程序的人工智能,他的声音卡壳了一会,才再次重复一开始的话“玛莉,你需要重新涂一次颜色了。你生病了。” 玛莉便极轻地叹了一口气,她伸出手,抚摸了一下丈夫的脸颊,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打开窗子。 她知道,自己是一个异类。 她会老去。她的丈夫,她的邻居们,都只需要去重新涂抹一遍色彩,便长生久视,永远年轻快乐地生活在这伊甸园中。 可是,她却在慢慢老去。身上的颜色,永不能簇新了。 或许有一天,她消失之后,她和阿纳的家里,会突然出现一个新的“玛莉”。 她会如其他房子里的女子一样美丽,身上是最饱满纯正的蓝色,每天微笑着等待丈夫的归来。她还会带来一个可爱的孩子,抱着宝石花,等着阿纳回来抚摸头顶。 阿纳会一如既往地,丝毫没有察觉异常地,呼唤这个女子为“玛莉”。 玛莉望着永不落幕的白日,永远涂在天边一动不动的彩虹,望着永不凋谢的树叶,心想可是,她的伊莫逊怎么办 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这个孩子。 以后的“玛莉”,还能看到这个孩子吗她会照顾他吗 她想着这个孩子,又是忧愁,又是爱怜,又是叹息,远远地依着门眺望河流的方向。 河岸边,摇摆着永不凋谢的翠绿树。 淙淙的水流,叮叮咚咚地溅着河中心的石头。 一只嫩黄的小雀,在枝头唱着。 蓝色的小男孩坐在河边,心事重重地皱着眉,望着河底石头。 树上的小雀,羽毛不过是粗粗地几笔勾勒,唱着的,是永远重复的圣歌。 身旁的树皮,像是粗糙的画纸。 石头,像结块的灰色颜料。 而流淌的河水,是一条一条,甚至能看到被勾勒的线条的白色条纹。 一枚叶子打着旋,飘落在河水之上。 小男孩伸手一捞,怅然地看着这枚翠绿的叶子,在掌心,化作了一团晕开的绿颜料。 他把这片晕开的绿颜料,细细地在掌心画作一枚叶子的形状,过了一会,一枚和方才不大一样的叶子重新凝出。 小男孩站起来,踮起脚,要把这片叶子挂回树上。 绿叶很快又重新别别扭扭,粘在枝头。又是碧绿欲滴,从不凋落的模样了。 男孩成功了。但是他蓝色的面庞上皱成一团,看起来快要哭了。 他恨恨地对着那棵树一阵踢倒,树上的叶子纷纷下落,便飞快地向家里跑去。 门口,他的母亲,早早就开了门,等着他了。 这并不意外。 父亲从来看不到他。 就像其他人那样,从来看不到他,摸不着他。 唯一能看得到他存在的,唯有母亲。 只是,今日看起来,母亲比往日更憔悴苍白了几分,身上褪色得更厉害了。 他知道,父亲一顶又劝她去涂颜色了。 可是,那有什么用呢 母亲只会一次比一次褪色得更厉害。 他拖着与年纪不符的沉重脚步,强颜欢笑,正待冲进母亲怀里时,却忽然停住了脚步,极为警惕地瞪着一旁树下的几个人 “你们是谁” 这个土著男孩,通体肌肤是蓝色的,只有一对大眼睛是漂亮的浅棕色。 此时,他浅棕色的眼睛里,却直直地映出了几个身影。 有穿一身古怪的长袍,留褐色短发的,有金发的小女孩,有容貌美艳的女子,有一脸凶恶的青年。 仿佛,王勇、陈薇几人披着的画皮,从来不存在。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8 第章 “你怎么了, 孩子”玛莉愣了愣, 顺着伊莫逊指的方向看去, 树下空无一人。 伊莫逊噎了一下, 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但是那四个奇异的人, 当真从树下消失了。 玛莉慈爱地抚了一下他的头顶“赶紧进屋吧,吃点东西。”说着, 又咳嗽起来, 身子摇摇欲坠。 伊莫逊来不及管那些人, 连忙搀扶住母亲往屋子里走,扶着她坐下。 “母亲,您休息一会, 我去端一碗水给您。” 伊莫逊正舀起一碗水的时候, 忽然听见屋内砰地一声。 母亲玛莉,惊慌失措地呼唤声“我怎么啦我怎么啦” 碗砰地砸在地上,伊莫逊冲进了屋子里。 一看见母亲, 他的心凉了半截。 她脸上没有了眼睛。 原来是眼睛的位置, 只有一片空白。 蹲在地上, 摸索了半天的玛莉, 听见孩童的脚步声,伸手喊道“伊莫逊,伊莫逊,你帮我找一找我的眼睛。” 伊莫逊看着光洁的地面,沉默。 听母亲带着哭音说“只是太累了太累了, 我轻轻地,轻轻地,擦了一下眼睛,然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的衣袖上,还残留着一团棕色的颜料。 玛莉的眼睛和伊莫逊一样是棕色,只是颜色略深而已。 而她的面庞上,鼻子也歪歪扭扭的,似乎被擦掉了一半的线条。 玛莉全身的蓝色快褪尽了,她的五官也开始褪色融化了。 阿纳正在最里面的房间休息,听到声音,跌跌撞撞跑出来,赶紧扶起了玛莉,他倒没有任何吃惊,只是端详了一阵子,温柔道“玛莉,你生病了,不是什么大事。你只需要重新涂一次颜色,新描出五官。走罢,我带你去见牧羊人。” 他温柔而不可拒绝地架起妻子,走出了房门,拉向金色的区域。 玛莉在黑暗的绝望中挣扎“不要不要。”,她哀求道“丈夫,我只是太累了,我没有生病,我亲爱的丈夫,你怜悯你的妻子,请你不要带我去乞求神圣的垂怜我只是太累了” 阿纳视若罔闻。 伊莫逊扑了上去“放开我阿妈放开” 但他一出生,除了母亲之外,没有人看得到他的存在。 父亲阿纳碰不到他,也看不到他。 “伊莫逊伊莫逊”母亲凄厉地叫唤着。 阿纳却扶着妻子,走出了房门,从伊莫逊身旁擦肩而过,似没有看到这个儿子。 邻居看见了,便问“可怜的玛莉,她怎么了呢” 阿纳说“她生病了。” 于是,邻居们便也热心地帮着他,一起架着玛莉,前去牧羊人住在金域。 阿纳一路和热心的邻居们一起,把玛莉架着往金色的区域去。 伊莫逊想跟着进去,却被金色色块猛然弹出,倒伏在地上。 他再次站起来,却仍被击倒在地,不被允许进去。 他只能眼睁睁地,父亲扶着母亲进入了牧羊人所在的金域。 母亲此时已不再挣扎,向伊莫逊方向的脸庞,流下了一滴泪。 而天府人,是没有泪的。 身材高大,却四肢细长得像蜘蛛腿,面色苍白阴郁,极为瘦削的伊莫逊,低着棕色的眼睛,领着张玉穿过地狱的城市。 “你妈妈,被治好了”张玉一边走,听着伊莫逊简单地告诉她的故事,一边问。 他们此时正穿街过巷。 街上的人群来来往往他们,或者说,是它们。 乍一看去,这座地狱之城,来往的行人很是正常。 但是稍稍一注意,便令人毛骨悚然。 与张玉擦肩而过的其中一个人。 “他”的头部、身子、四肢,都有缝合的痕迹;皮肤,则略微鼓胀,表皮光滑,像是吹满气的纸张;极为庄严肃穆的五官,仿佛是被镶嵌上去的。 街上,一个个仿佛是人皮吹满气,然后画上五官的行人,肌肤惨白,脸上刻着一成不变的笑容,在街道上麻木地走着。 如满大街的纸人在行走。 伊莫逊低声道“别看他们。” 张玉便低下头,按住乾坤圈,与其中一个“人”的视线错过去了。 伊莫逊才继续说“如果按照天府的规矩,大约算是治好了。” “牧羊人剖开了我母亲的身体。” “祂愕然发现,我母亲褪色的身体中,藏着一颗心。跳动着的,真正的血肉的人心。 但人的心,不能随意更换,会悲伤,会有衰老腐朽。有时候,会十分沉重。 纸人的身体,承受不住这样的一颗心。 所以,母亲她一直在褪色。” “人与纸人不同。人没有办法长生久视地活在天堂。” 伊莫逊说“我的父亲与邻居们,为了母亲着想,恳求牧羊人剖去了母亲的心。” “而为她换上了一颗蓝色的画出来的,可以更换的,永不凋谢的心。”” 张玉问“这样不好吗” 伊莫逊默然片刻,没有再说话。 前方,有一栋的房屋,有与张玉在剧情层见过的小镇上的画室一模一样。 伊莫逊领着张玉,一路避开人群,进入房屋,撬开了地板。 房屋里空荡荡的,地下,却有一处极隐蔽的地下室。 地下室里,隐隐坐满了人。 伊莫逊这时,才低沉地,叹息着说“不好,小姐。” “永不凋谢的心,一点都不好。” 四个人远远地缀在伊莫逊身后,看到,最终,玛莉重新从金域出来,面带微笑。 她整个人焕然一新,身上的色彩变回了漂亮的深蓝色,五官便得比从前更加圣洁肃穆美丽,不再忧愁憔悴。 男孩小心地靠过去,低低喊了一声“母亲” 但是玛莉却恍若未闻,和阿纳手挽手,走了出来。 此时,她看起来和其他天府里永远庄严微笑的女人没有什么两样了。 她再也不流泪,不忧愁了。 她像庄严的圣母。 她像端正的天使。 唯独,再也不像他的母亲了。 这是一间地下画室。放置着许多的油画,间或有人体雕塑。 此时,地下室里光线低沉,每一幅画前,都坐了“人”。 即使是张玉,见到这些东西,也瞳孔略微一缩 每一幅画前,都坐着一个血淋淋的东西。 仔细辨认,这些东西,都没有皮肤,没有任何一点儿人的器官,只有血淋淋的一团人形血肉。 仿佛是被活生生剥去了人皮,挖去了五官与脏器的人类。 地下室之中,坐满了无皮的“人”。 这些无皮人,陆陆续续在长出皮肤,生出五官。 两位无皮人,则有着一双刚刚生长出皮肤的手。 一位无皮人长出了耳朵。 离得最近的另一个无皮人,已经生长出了一对眼睛。尽管周身还是红彤彤的没有皮肤,但那对眼睛,却很是漂亮年轻。 伊莫逊道“别害怕,外来的小姐,这些就是我要带你见的,能帮助你的人。” 张玉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害怕。 这些无皮“人”身上,并没有恶意。 伊莫逊见此,才问其中一位长出了手部皮肤的无皮人“但丁,这位小姑娘与自己的兄弟姊妹失散了。你能看到地狱天堂炼狱之中,有什么异族人吗” 但丁没有嘴巴,但是他的手掌上捏着的笔,嗡嗡地说“我听到古代诗魂说,十年前,炼狱之中,曾经来过一位小姐,她是外族人。” 另一位无皮人手上的笔也嗡嗡地说“还有我,我听到我那些早已死去的罚罪猫的幽魂,说,十多年前,天堂的第五元素岛,曾经来过四个异族人。” 听到这里,伊莫逊笑道“我也在十多年前,在天府见过四个异族人。” 张玉蹙眉“十多,年前天府” 伊莫逊道“这个世界有上下三重,一重是天堂,一重是地狱,地狱与天堂中间,是炼狱。天堂地狱各有九重。重重对应。天堂最高处是上帝所在的天府,地狱最深处,就是我们这里了。” “天堂与地狱的每一层,都互为倒影。当天堂钟声响起的时候,是天堂的短暂的晚上。却是地狱短暂的白日。” 张玉问“怎么去,天府。” 伊莫逊道“去不了。真正的天堂,与真正的地狱互为倒影,但是却在不同的,不相交的时间支线上。” 他解释道“天堂、炼狱与地狱的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这里是地狱最底层。炼狱的时间,比天堂最低层的第五元素岛晚一个月,而地狱的时间,比天堂晚十年。地狱的十多年前,恰恰是天堂的今日之事。” “你的兄弟姊妹们,应该还安然无恙在天府。只是,他们活在十多年前,你生活在今日。 即使你能闯过三怪守着的炼狱,闯过天堂门口的牧羊人,你去到的,也只是与地狱的时间线持平的,十年之后的虚假的天堂。 同样的,如果你的兄弟姊妹从天堂下来寻找你,他们到的,也是与天堂的时间线持平的,十年之前的虚假的地狱。” 见少女的黑珍珠一样的眼睛里有些茫然。 那位有着一对漂亮眼睛的无皮人,忽然眨眨眼,拉了拉伊莫逊的衣服。 伊莫逊会意,沉吟半晌,道“天堂与地狱的时间迥异,却并非没有交集。它们统一于人间,相交于人间。我们可以通过人间,进入天堂的时间线。天堂之人,也可以通过人间,进入地狱的时间线。” “天堂与地狱的生灵,过去与未来,都将在作为现世的人间交汇。” 张玉道“那就,去人间。” 画室中,无皮人们沉默下来。 张玉见气氛骤然沉默,不明所以。 却听伊莫逊叹道“可是,小姐,世上早就没有人间了。” “人间,要有大量的活人,才称得上是人间。” “但,街上的一切,你也都看见了。” “地狱,天堂,炼狱,都只有一群上帝画出来的纸人而已。” 天府之中,年幼版的伊莫逊躲在屋子外。 焕然一新的母亲,再也看不见他了。 他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看着那屋子里,与其他蓝色女子再没有两样的母亲,过了很久,伊莫逊的眼睛闪了闪,似终于下定了决心,才说“你们出来吧,外来者。我知道你们一直跟在我后面。” 他转过身,看见四人从树下显出了身形。 他们依旧披着蓝色天府人的外衣,真容,却躲不过伊莫逊的眼睛。 棕色眼睛的男孩沉默了片刻,说“你们没有颜色” 但是,说没有颜色,也不准确。这些人身上的颜色十分混杂,不像他见过的其他人那样,界限分明。 “我知道你们就是刚刚圣母要追捕的外来者。” 几人对视一眼,褚星奇的镜花水月与王勇腰间的兔子蓄势待发。 却听这个叫做伊莫逊的男孩说“祂已听见了你们。所有人都将听到你们。他们很快就会来了。” “谁”王勇问。 正此时,画在树上的小雀,早停下歌唱,似被众多的人所惊扰,振翅欲飞。 一只布缝的粗劣玩偶兔,忽然脱离了主人腰侧,猛然蹦向半空,咬住了小雀,落地。 兔子貌似塑料制作的上下板牙,合力一咬,很快结束了这只小雀的生命。 它呸了几口,吐出了一段还夹带着一些羽毛的音乐符号,把那只死去的雀丢在地上“爱丽丝,它不是生灵。” 众人盯着那只死去的小雀,它的羽毛散落,很快,身体开始融化,融化成了一段音乐符号。 它果然不是生灵,而是一段旋律。 此时,这段旋律“死去”了,音符便散落在地上,开始重组,定格为了一行短句子 我已听见了你们。外来者 众人的视线凝住。 男孩见此,叹了一口气“这就是我的意思。” “天府之中的一切,都是祂的圣歌,是祂的赞颂诗,是祂的壁画演化而成的。” “天府的树,永远翠绿欲滴。天府的春天,永远不离去。天府的人,永生不老。” “但是这一切都只是因为我们并不是生灵。” “我们只是一幅画而已,是神画出来的。画,不会凋谢,不会老去,至多是褪色的时候,重新涂抹一遍,就又焕然一新。” 伊莫逊笑了笑,年幼的脸上,有一种出乎意料的成熟“没有帮助,你们很难离开天府。一切都会是眼睛,一切都会是耳朵。” 王勇警惕地盯着他,过了片刻,问道“你要如何帮助我们” 伊莫逊说“我是十年前天堂的伊莫逊。也是十年后带着母亲逃到地狱的伊莫逊。” 他说“十年后的在地狱的我,有一场谋划,请你们帮助我们。” “作为代价,我会把你们在找的钥匙给你们。” 钥匙 王勇微微眯眼“你想要做什么” 伊莫逊说“我们没有什么坏心思,外来者。我们只是想要我的母亲,我的父亲,想要天府地狱,所有人,都重新拥有人之心,我只是想要” 他慢慢地吐出最后四个字“重塑人间。” 张玉皱眉道“怎么,塑” 伊莫逊却笑了起来“小姐,您看。” 每一位无皮人跟前,都有一幅画。 画中,都绘着一个人。 这些竟然全是肖像画。 名叫但丁的无皮人跟前,绘着一位严肃的意大利中年男子。 一旁有着漂亮眼睛的无皮人跟前,却是一位年轻而富有精力的青年。 每幅画都对应着一个无皮人。 这些画与街上游荡的那些皮草人、纸人不一样。 纸人们僵硬呆板,颜色单调,像是宗教壁画里拱卫神的偶人。 这些肖像画,色彩层次丰富,笔触灵动,却是一幅幅带着世俗生活气息的真人。 只是,这些肖像画的缺了许多颜色,以至于显得极为粗糙。 但丁的肖像画中,只有右手涂了色彩。 那位青年的肖像画中,只有眼睛小心地涂抹了色彩。 伊莫逊弯下腰,珍稀地看着这些画。他天天在尸体堆中来去,刨出尸体来,解剖,力求画出与呆板的宗教画不同的,更接近真人的画作。 等这些画,补全这种颜色,所有的假人,披上这些画皮,就将能变成真正的人。 但是,他仍缺了一味东西。 一味最重要的颜色。 有一种颜色,千变万化,由无数种颜色组成。每个人看到它,都看到了不同的颜色,看到不同的东西。 棕眼的男孩说“我希望,你们能帮我去取得人之美学。” “上帝用神之美学,创造了这样的世界。我们要重塑人间,就必须取得与神之美学相对的人之美学,它是一味千变万化,用以编织人间的,最浓墨重彩的原料。” “但,人之美学,藏在只有人能达到的地方。只有人能取得。” “它在哪”陈薇好奇地问。 伊莫逊望着少女,眼中明亮得几乎要燃起熊熊火焰,他指着少女胸口,心脏的位置“在这里。”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9 第章 这是一本被保存得很好, 但纸张仍然在岁月的冲刷下, 微微泛黄的旧版科学发展史。 郝主任翻开了老朱送到的最初刊印版,目光凝聚到编者目录与出版时间里。 出版时间大约是六、七十年代。 这一份编者名录,并没有具体的人名。只是简单地写着琼崖科研站, 集体编。 常教授也看到了编者名录, 面露疑惑“琼崖科研站, 集体编” 琼崖是海南的旧称。 郝主任见此,便立刻按了一个区号为0898的号码。 片刻后,他接到了海南省相关部门的反馈“琼崖科研站,是当年的一种特殊的、设立在三亚地区的一个集农技站为一体的科研点。但是,早在几十年前, 它就撤销了。” 郝主任问“之前琼崖科研站的旧成员呢” 电话那头道“侯盛明老先生。他曾在琼崖科研站待过一段时间。” 侯盛明 郝主任沉吟片刻“除了侯盛明之外呢” 海南省相关部门略有些为难“主任,琼崖科研站,是人民公社、生产队时期特有的产物, 时间比较久了。它的人员,大部分,都是天南海北调来的,还有不少当地普通农民, 普通群众参与。” “撤销之后, 它的档案宕失不少。而那些普通的成员, 散入民间, 再难查找。侯盛明先生因为名气较大,留存的资料较多,我们才知道他在琼崖科研站待过。” 郝主任道“事关紧急。尽量再查。” 海南省方面连连答应。 郝主任才挂了电话, 凝眉望着不远处的平楚市。 平楚市半座城市,都变成了一幅幅巨大的宗教画,高大的建筑,一瞬间被压缩成了二维的扁平的图画。厚度也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纸。 从侧面看去,好似半座城市都化作了布景板。 剩余的那十万市民,在特殊安全部队的保护下,努力想撤退,但仍由不少人被背景的宗教画同化,化成了二维的彩色纸人。 这些纸人面露呆滞,自行飘荡出了特殊安全部队的保护范围,与绵羊和三角形站在了一起。 一位战士伸手去拉一个正往外飘的纸人,却惊觉自己的手臂,也正慢慢化作扁平的纸手。 而那纸人被扯住了胳膊,仍往固定的方向飘去,但纸人是如此脆弱,战士不过轻轻一扯,纸人的胳膊瞬间断裂。 而在断裂的那一霎,这一条彩纸胳膊,变回了人的血肉,喷出鲜血,摔落在地。 其余的活人见此悚然,不敢再碰那些变作纸人往外飘的同伴。 郝主任见此,问一旁特殊安全部的工作人员“王上校他们有没有再发信息过来” 工作人员一直在监控着仿佛黑屏的“镜子”,等待镜花水月传来最新消息。 “报告,暂时没有” “继续监控。” “是” 正说话间,镜花水月分体化作的镜子,一霎时亮了。 刚刚亮了没几秒就又黑了。 但附近的人,都清楚地看到了一幕极为诡异的画面。 “”王勇一抬起头,就看见一片奇幻的花园。 花园里生满了足足半米高的玫瑰。 玫瑰的藤蔓缠绕着一扇高高的铁门。 一只近两人高的白兔子,戴着一顶高高的英伦风格的帽子,上半身穿一件背下口袋,口袋里系着一根褡裢,放着怀表。 它念念叨叨地在前方一蹦一跳,往铁门奔去“没时间了,没时间了。” 王勇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当年的爱丽丝的故事当中,不由自主地跟着兔子往前走。 快过铁门的时候,他忽然看见自己的双手,还是那双儿童的手。 可是,他记得自己明明披着画皮 他的头脑清明了一霎,便立刻站住原地,伸手去摸腰间,腰间的玩偶兔子却还安然无恙,一动不动地别在那。 他的特质所化的兔子还在,那眼前的是谁 大概是因为他停在铁门前,没有跟上去。 前方的白兔蹦了一会,忽然回过头,三瓣嘴咧开,眼珠一个视线盯着上方,一个视线盯着下方“爱丽丝,你怎么不跟来” 但眼前的一切,又十分熟悉分明是当年在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的场景重现。 王勇只是稍稍一愣,白兔的声音早已近在跟前“快来啊爱丽丝” 白兔的脸,又眨眼变作一张眼熟的脸。 那张脸猛然往一片黑洞洞里摔去,面上显出极为凄楚的求救的神色。 王勇盯着那张脸,无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伸出手。 仅仅一步。 他跨过了铁门。 哗。 铁门与玫瑰花园一齐消失,他脚下凭空出现一个黑咕隆咚的大洞。 王勇跌进洞里,失重感涌出,他却仿佛不知害怕,伸出手去,努力要追逐着那张面孔。 周围是混沌而黑暗的,一直一直在往下掉,不知道落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瞬间。 醒来,外来者。一个清正的男声在他耳边极轻地说。 被某种力量禁锢住的兔子玩偶在腰间尖叫起来“爱丽丝” 王勇猛然睁开眼,头脑清明一片。 他确实在往无底洞中落,但洞底,并非是当年爱丽丝当中的奇境,而是一张咧得极大的血盆大口 洞底有一条巨大的蛇,正欲要将他吞噬入腹。 而引着他往血盆大口坠去的那张面孔,恰恰是生在蛇怪腥臭舌间上的“诱饵” 那诱饵见他上了当,便变回了惨白的女人头,面上泛起恶毒的笑意,只是口中仍凄楚地喊“救救我救救我” 那血盆大口当中的臭味已然近在咫尺。 一柄拂尘散着白光怫然而出,重重捣入蛇口之中,如长虹而贯,最后从巨蛇尾部穿出,竟是将蛇怪贯穿了。 拂尘飞了一圈,最后飞回一道士手中,生着小圆脸的道士抖了抖拂尘,抖下血液并黑色的黏液。 人立而起的大蛇轰然倒塌。血盆大口僵死,地上飞溅起尘埃。 在大蛇落地的一霎,周围的环境瞬间变换。 原本充满英伦风格的花园与铁门,眨眼之间,黑云滚滚的天,风雨欲来,而荒郊野岭,遍地坟包。 一座破败得雕漆剥落殆尽的小庙,就落在这阴沉的郊外。木门正被吹起的风,推得嘎吱作响。 这座小庙不知道供奉的谁,却明显是中国古代的风格,看朝代,大约是明清之数。 站在连木门都嘎吱作响的庙门前,正站着一位道士,与一身古装的女子。 道士身背桃木剑,拿着拂尘。 女子一身白得渗人的裙装,只是脸比衣服还白,眉目虽美,却带着死去的幽怨,透出青灰之色,裙摆空荡荡的。赫然非人。 两人搭在一起,与背景完美地配合,活似出演一幕古代灵异传说。 唯一不搭的是那道士顶着一张小圆脸,额上还带着一根动漫人物的额带,耳朵上晃着魔法少女的耳钉。 女鬼则望着王勇,面露惊喜,又带着方才险些看见他落入蛇口的惊悚,连忙道“王队,你没事吧” 大蛇消失了,王勇被兔子玩偶抱着,安然落地“我没事。你们俩” 陈薇低头看了自己的打扮一眼,颇为苦恼道“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小孩指我们一下,我就昏过去了,再睁开眼,就就回到了聊斋当中的环境。” “我茫茫然走了一阵,忽然发现褚星奇站在一座破庙前发呆。” 褚星奇此时才道“我差不多。” 他一向小圆脸上总是笑眯眯的,桃花眼总是脉脉含情。此时却全然收敛了笑意,面上一派漠然,连话也少了很多,手执拂尘,背着桃木剑,真好似除妖伏魔的有道真人。 王勇知道,他可能是被周围与聊斋类似的环境刺激到了,也没有多问他,只向陈薇问道“然后呢” 陈薇“唔”了一声“然后,我就看见一条蛇怪从庙中蹿出,褚星奇他特别吓人,一声也不吭,拿着剑和镜花水月,就追着那条蛇砍,我叫他,他都好像听不见一样。” “再然后呢” “再然后,”陈薇看了一眼不远处,已经开始僵硬的妖蛇,它的污血流了一地,但是身边却落着一地的玫瑰“就是刚刚那样了。我看见,忽然王队你从天上掉下来,往蛇的嘴里掉。” “陶术和闵卫呢” 陈薇摇摇头“没有看到。” 褚星奇说“他们应该马上就会出现了。” 正此时,远处,烟尘滚滚。 他们果然看见,郊野上,闵卫拉着陶术狂奔而来。 闵卫一边跑一边还骂“你特么能不能别胡乱激动” 陶术难得回嘴“我咳咳咳咳我没有,没有激动你才是,别咳咳,别胡思乱想” 陈薇一看见他们身后,差点没喊出来“那是什么” 陶术身后,仿佛百鬼大军,中国的妖魔,日本的百鬼,外国的丧尸,混作一团,跟着他们滚滚而来。 而这群中外的鬼神身后,是一大群姿容冶艳,俯首弄姿的各色现代女人,正跟在鬼怪身后,飘忽地朝着他们飞来,指甲如匕首,唇色如鲜血,死死盯着闵卫,口中飞出利剑一般的舌,一边飞一边尖利地喊 “你懂不懂风情你懂不懂风情” 但是等陶术与闵卫到了跟前,四人齐聚的时候,一瞬间,轰地一声,如什么庞大的东西吃得打了个饱嗝。无论是蛇怪的残骸,荒郊古庙,还是那滚滚而来的牛鬼蛇神大军,具都烟消云散。 刺激的光亮,让四人一时睁不开眼。 等他们再度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只有一座小镇。 陶术扶了扶眼镜,陈薇茫然地打量,王勇皱眉。 这赫然是之前,他们在剧情层的时候见到的,哥白尼所住的小镇。 他们回到剧情层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20 2章 张玉愣了一下, 尚且没有明白伊莫逊的意思,他指向她的心脏, 下一刻,天地已然翻覆。 眼前是一片黑夜,黑夜下, 是灯光璀璨的城市夜景。 天上星星如海,地上万家灯火。 而她正行走在星海与灯火之间,悬空而立在天洲市上方。 “玉。” 她一惊, 骤然回身, 却看见父亲正拉着母亲, 站在她身侧, 朝她招手“走, 我们往人间去。” 父亲因常年病痛而略有些佝偻的身躯,此刻直立着, 如此高大。 母亲的脸上再没有往日的一丝憨傻之气, 活泼泼地,打扮得十分秀气干净,倚着父亲的肩膀,也向她笑着。 张玉迈开腿, 一点儿也没有犹豫地, 便向他们走去,与母亲一人一边,挽住了父亲的手。 张改革欣慰地点点头,便一手搂着妻子, 一手挽着女儿,向下方的天洲市,一步步走去。 他们从星海之间走进了万家灯火。 天洲市街头,人来人往,他们像一个普通的家庭,一起漫步街头。 母亲不停地叽叽喳喳问着她这两年来的生活,絮絮叨叨。 父亲只是咧开嘴笑,一看她的目光停留在路边的商店里,就问她要不要买。 “爸妈现在才回来,,这两年,你跟着你哥哥过,有没有受委屈” “没有。” “你哥哥是个大男人,肯定没这么细心,你衣服够不够” “够。” “你现在读初中了,跟同学关系好不好” “好。” 一路上,面对父母的问题,张玉一一回答。 他们一路走啊走,走过了一条又一条天洲市繁华的街道。 走过了一条又一条,从前虽然住在天洲市,但父母从来没有陪她走过的街道。 走到十里长街,沿路的街上小店,大多是典型的水乡建筑,一半是家,一半是店,许多是老人开的店。 街角,木质用品商店里,一位老人正坐在摇椅上看戏,看见他们一家人走过,笑着跟张玉一家人,用带着浓重方言的口音打了一个招呼,仿佛他们是本地的熟客“哟,你们夫妻俩回来了这是送女儿去学校” 张玉点点头。 这条路在她上学的必经之路上,两年间,张玉每次经过,都会停下听一会老人的电视机里放的越剧,一来二去,老人也认识她了,也确实时常和她打招呼。 父母也自然而然地和老人打着招呼“是啊,我们刚回来,送小玉去学校,顺便看看她新学校的环境。” 拐过街角这家木质用品商店的时候,老人仍在那轻轻哼着一段唱词。 张玉知道,老人最喜欢的,是一九五四版的越剧电影柳毅传书。 里面的名段,他时不时地哼几遍。 她有些出神,没留意,却被母亲一把拉开。 她险些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人。 父亲连声道“抱歉抱歉。” 一个如击冰碎玉的少年音色响起“没关系。是我不小心。” 身后,老旧的电视里,柳毅辞别龙女,洞庭作别,此后水府人间各一方。 她抬起头,刚好少年也抬起了头。他粉面朱唇,眉目凌厉,神态锐利,只是没有穿着银甲白袍,而是穿了一件白衬衫,露出有力而修长的臂腕,显得腰肢更加劲瘦。 现代的装束,让他看起来微微柔化了一些眉目,多了一些青涩,少了一些锋利。 屏幕里,龙女裙摆翩然,衣袂飘然,飘飞的帛带如朝飞的霞。 她向柳毅祝酒,眼波如烟波,聘聘袅袅,情意缠绵。 他似乎不认得眼前的少女,只微微一侧身,便擦肩而过,只留一个背影。 但是,擦肩而过的刹那,他的肌肤是有热度的,并不是虚幻的无法触碰的幻影。 母亲在张玉耳边活泼泼地嘀咕“小玉,你看,好挺拔精神的男孩子,像电视里的美少年。哎,看那件好像是你们学校的校服难道是你们学校的同学” 身后的木制品店中,屏幕里,柳毅接过龙女的酒杯,略带惆怅,以为这是诀别了。从此后,人间水府,她是传说,他是凡人,天各一方。 老人却跟着旋律,轻轻哼着龙女递过祝酒时百转千折的唱词 “劝君子,临行更尽酒一盅。愿与你,再向人间陌路逢,重叙离衷。” 张玉站定了脚步。 前方已是她的学校的大门了。 耳畔,母亲殷殷道“小玉,怎么不走了” 乾坤圈与混天绫猛然发热。 张玉按下正欲沸腾而起的乾坤圈,平静地说“我有,好好地活。” 母亲愣了一愣,却听她说“一直都有,好好地活。” 父亲连忙笑道“是是是,玉长大了。” 张玉却摇摇头,往后退了一步。 红绫飙起,金环大作。 有什么东西惶然后退,似乎在惊悚地盯着她。暗处,有隐隐绰绰的声音惊惧地退去 “为什么少一半没有起伏” 但已经来不及了,眼前的一切都凝固了。 天洲市,星海,灯火,父母,白衣少年。 一霎时,凝固成一幅陈旧的画面。随后,如充能不足以维持场面一样,一丝丝裂缝卡开。 混天绫暴起一击,它碎裂开来,化作无边碎片落下。 站在小镇跟前的王勇等人,听到响动回身时,便看见身后碎片如雨,每一片上都亮晶晶的,印着一张人脸,其中有大量碎片里的人脸,长得和张玉很像。 张玉臂挽红绫,神态平静地漫步穿越碎片雨,到了他们跟前。 “小玉” 意外的重逢之喜,沉浸在个人情绪中的陈薇等人,又惊又喜,连忙迎了上去,围着重逢的她问东问西。 张玉也没想到,伊莫逊说,只有重塑人间才能重逢的同伴,竟就这样相逢于陌生的环境中。 便有一答一 褚星奇却忽道“小妹妹,你如果想哭,可以哭。” 张玉看起来平静的过头。如果按照他的猜测,她之前,也应该遭遇了某些事情。 他们成年人都禁不住上头,何况她年纪小小。 但,比起情绪毕露的大人们,张玉却微微抿唇,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摇头“我很高兴。” 真的很高兴。 她话音刚落,哥白尼所住的这座海边小镇,却忽地起了变化。 它似乎没能吸食到张玉身上的某种东西,先是抽动一下,虚化了一霎,随后才被迫重新凝实。 凝实的刹那,静止的小镇,宛如被注入了生机。 环境亮堂起来,天亮了。 这座中世纪风格的欧洲小镇上,家家户户的门被推开了。 小商贩摆出了摊子,成衣店张开了大门,铁匠开始叮叮咚咚地打铁。 一个清正的男声在每一个人耳边回荡 你们要找的人之美学,就在其中 这个清正的男声,仿佛无数声音汇聚在一起,从极遥远的天边传来 每三个钟鸣,休息一刻。你们的机会,到钟声停止,太阳西沉之时,结束。 众人皱起眉头。 这个声音是哪里来的钟声停止之时 张玉侧耳倾听,忽指着一个方向道“钟声。” 众人顺着张玉的视线看去,看到小镇最壮观,也是最高的建筑教堂。 教堂的最高顶上,安着一盘巨大的公共时钟,它下方有一小锤,每过一个时辰,就敲击铜盘一下,发出报时的脆响。 此时,时钟的指针,停在八点整,正敲了一下。声音不响,但奇异的是,整个镇子都能听得到。 钟声敲响的时候,街道上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一位正提着篮子卖花的小女孩,原本在街上走来走去,似乎看不见他们一样,此刻,却眼前一亮,走到了他们跟前,怯怯地问“大哥哥,大姐姐,你们要花吗” 清正的男声 卖花女问你们是否要买花。 一买下一束花。 二买下所有花。 三不买,并呵斥她走开。 请立刻进行选择现在开始倒计时,三、二、一 褚星奇挑了挑眉“哇哦。” 因这突然,他们没有及时做出选择,下一刻,小卖花女忽然消失了。 默认选择三。卖花女失望地离去。你们错失了得到一次提醒的机会。 街道上静止了。 所有镇民都看了过来。 此时,众人才发现,城镇发生了什么变化。 离他们最近的屠夫,仿佛被放在放大镜前面,所有毛孔都被放大了一百倍,他变成了一个周身无数黑色孔洞的“莲蓬人”。 每一个黑色孔洞里,都有一只人面雀探出了发青的死人脸,它们孩童般的面孔上,喙如尖刺,衔着腐烂的血肉,无神的眼睛中爬着蛆虫。 其他镇民,有的变成了一只穿皮袍的猫,身长三米,手上的利刃长达半米,嘴里的獠牙不停滴血,腰上串着一连串被分尸后的残肢做腰带。 有的变作了浑身淡得透明,只有一道金边的美丽女人。 有的变作了色彩鲜艳单调的模糊一团色彩天府纸人。 如此种种。 他们一路当中所遇到的所有怪物,都重现在了小镇当中。 陶术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却忽然浑身一僵。 他们,听到了羊叫的咩咩声。 张玉身前早已浮出了一方赤色小印“陶哥哥,别回头。” 但是,陶术仍从地上的影子和耳中的声音,知道了发生了什么。 地上的影子,挨挨挤挤的全是羊群。以及与羊群寸步不离的三角形“牧羊人”。 羊群和牧羊人出现的一霎,这些怪物“镇民”仿佛得到了一个指令,刷地,全都向他们回过头来。 无神腐烂的眼睛,虚无的的眼睛,全都直直盯着他们。慢慢,慢慢,咧开了嘴。 “欢迎欢迎” “欢迎人间来客”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21第 章 众怪物的眼神移来。 整座小镇的如褪去了保护膜, 刹那森然起来。 屠夫毛孔里钻出的人面雀,已将宿主吞食干净。只剩了一张千疮百孔的人皮, 萎落在地。 随后,最没有耐性的它们扑打着翅膀,集体转过了非男非女的童稚面孔,最先发难,尖啸着直直刺向王勇等人。 迅如闪电,铺天盖地。 尖利的喙, 如无数跟匕首。扎在人身上, 便将如钻入屠夫体内一样,直钻入人体内。 褚星奇立刻蹲下, 将手按在地上, 准备施展土遁。 但是小镇的土地,却如封入了混凝土一般,他使尽气力,也只能软化了三米。 此时,人面鸟早已扑到。 众人眼前一花,红光一闪,耳边只听得砰砰砰的连环撞声。 红绫正放大了, 卷在他们跟前, 挡住了所有的人面鸟。 它们尖利的喙冲来, 撞钉在看似轻薄柔软的红绫之上,便立刻弯曲折断。 张玉将红绫一抖,地上立刻落了一地折断鸟喙, 立即死去的鸟尸。 她收回混天绫的时候,忽地背脊一凉,向后急退。却仍旧没有挡住一道利爪。 银光一闪,即使躲闪及时,张玉背上已经被划了一道大口子。 而那袭击的生物却没有丝毫轴转腾挪的停顿,在空中,柔若无骨地将腰身扭了一百八十度,银光朝着少女的面门悍然划去。 砰。 金光与银光猛烈碰撞,溅出火花。 角力中,银光最终败退。 那生物被乾坤圈逼退了数丈,一击未中,落地便拱起背脊,毛发耸立,随时准备再次攻击。 乾坤圈没有再给它机会,它微微一晃环身,化作无数金环,环绕在少女身侧,紧紧护卫着她。 张玉这才看清,偷袭她的是什么东西 一只巨大的,身穿皮袍的橘猫,咧着嘴,脸上固定着可掬笑容,人立而起,身上用残肢做装饰,背上搭着一个的褡裢。 它们能活活划开石头的利爪,在阳光下反射着银光。 橘猫身后,又慢慢靠拢了三只猫,将张玉包围了起来。 它们迅雷不及掩耳地再次发动了攻击。 猫科动物本来就以灵敏强见长。皮袍猫的速度极快,远比那些人面雀还要快上数倍。 张玉行止算是轻盈,却也远远比不上这些笑容可掬的皮袍猫。 她如果想跳往空中,善于跳跃捕捉飞鸟的猫,就立刻封锁了她往空中的路线。 尽管混天绫舞得密不透风,乾坤圈化生无数,双方勉强势均力敌,但它们仍抓到了许多空隙,在张玉身上添了一些伤痕。 张玉身后的王勇等人心中焦急,却分不出手去支援。 眼前的淡金色描边,身形虚化的美丽女子就站在那,不近不远地微微笑着,轻声细语“圣女回来呀我在岛上一直等着你” 金发小女孩此时正冷汗涔涔,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面色苍白。周身童话般的领域浮现,护住众人的意识,艰难地与正在攫取他们脑海中意识的力量拔河。 而稍远处的“牧羊人”正虎视眈眈悬在半空,随时可能冲下。 褚星奇咬牙,将脑海中不断轻柔地重复着“死亡”的女声掐断一截“王队,这个镇子在削弱我们的力量” 正在僵持的时候,闵卫手中的白玉环自己飞了出来,青色的灵光微微。 空想女王笑容一滞,立刻掩面急退。 褚星奇手中的镜花水月自动化作一面镜子,镜子里,传出来因夹层的屏蔽,而失联很久的,郝主任的声音 “王上校,让开” 王勇立刻避让,镜子浮在半空,半身镜子正对着淡金色的女人。 空想女王张口想尖啸,却如被扼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她看见镜子中,渐渐浮现出一个雪发素衣,肌肤白得近乎透明的青年。 青年身上缠着玉质的锁链,此时微微抬手,按在了镜面上。 下一刻,镜面与白玉环呼应,齐放灵光。 灵光铺天盖地,空想女王与它附近的怪物镇民,身上滋滋地开始冒出黑烟,它们如受了极重的伤,惊惶地看着那镜中的青年,立刻后退。 却已然迟了。 见大猫们身躯骤然一凝,开始僵直起来,张玉抓住时机,出手,乾坤圈化生万千,一齐砸下 穿皮袍的猫被砸中,便惨然叫着,烟消云散。 张玉终于空出手来,掌心一翻,赤色的五星小印便当即浮出。 赤印浮出的一霎,原本只是惊惶后退的怪物们骇然不已,扭头就跑,转眼看不见身形。 翻天印高悬空中,光华遍洒。 没来得急跑出翻天印笼罩范围的的怪物们,都僵立不动了。 过了一会,它们的身形化作灰烟,悄然散去。 小镇的阴森色调,倏尔褪却。 怪物们原地消失,仿佛从不存在。 浪静风平,又是艳阳高照,行人来往的小镇了。 清正的男声带着一丝笑意响起 恭喜你们击败怪物,强行获得了一次提示 卖花女哭着回到家,她对母亲说它们把他偷走藏起来了,我听到了,我听到了 你们有三次钟鸣的时间,根据提示寻找人之美学的一部分具象化。 翻天印落回张玉手中,消失不见。 少女咳嗽起来,拭去了嘴角的一抹血痕。 镜子缓缓落回褚星奇手上。素衣青年身上的锁链又沉了几分,他看了一眼正抹去唇盘血迹的少女,便伴随着涛声淡去了。 郝主任的大脸则挤了进来,如强行切过频道 “情况怎么样都没事吧” 王勇有些虚脱,他站定了“没事。请主任替我谢过霍上校的援助。我们能否” 不带他说完,郝主任便知道他的意思“霍上校最近不能离开长江,只能帮你们一次,还是因为我申请了之后,因为霍上校个人的强烈要求,国家答应下来,已经是破例了。” “难得联系上,你们现在立刻把情况告诉我们。这边看看能否派资深者部队进去增援。” 现在小镇仍旧是一片祥和,王勇看了一眼正在给张玉做止血包扎的陈薇,将情况一一报告。 王勇在做报告的时候,陶术的袖子突然被人拉了一下。 之前的那个卖花的小姑娘,又出现了。 她依旧提着一篮子与秋季的环境截然相反的,十分新鲜,尤带着露水的红玫瑰,怯生生地站在他们跟前。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再问他们要不要买花。而是一幅鼓足勇气的样子,竟拉了拉最面善的陶术的袖子“大哥哥,我都看到了,你们把那些怪物打跑了,你们是很厉害的好人,对不对” 她大眼睛里浮起一层水雾,却不敢惊扰街上的其他人,尽量压低声音“求求你们,你们救救他,救救他,好不好”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他们清楚地记得,之前,那个清正的男声提到的提示。 褚星奇蹲下来,拯救了手足无措的陶术,笑眯眯地“小姑娘,你要救谁” 卖花女这一次不敢张口,只是目光谨慎地扫过街上所有其他状似毫无异常的其他人。 张玉此时忽地开口“有东西,盯着我们。” 卖花女连连点头,悄悄向他们指了一个方向,比了比一个动作,意思是跟我来。 一行人对视一眼,王勇在频道里说跟上。 听取完报告,西方文学史的女教授一边听,一边凝眉“伊莫逊,神之美学,人之美学” 喃喃道“我总觉得,有些耳熟是哪部偏僻作品里的” 就一头扎进文学参谋团里,和其他人嘀嘀咕咕。 郝主任却摸摸头,若有所思地盯着卖花小姑娘给他们带路的场景,想我也觉得,好像有点耳熟 跟着卖花女七拐八弯绕了一大圈,小姑娘走走停停,时不时鬼鬼祟祟打量四周,终于,他们到了一处污水横流的小巷子,比外面脏污遍地的中世纪街道还要额外脏几倍。 卖花女才停下脚步,回头看看,松了一口气,拍拍门喊道“妈妈,我回来了。” 门咯吱一声开了,里面探出头来,是一位极苍白的妇人,她眉目忧愁,微微咳嗽着,五官竟有几分像伊莫逊的母亲。 “妈妈,我找到了能帮我们的人了。” 卖花女兴奋道“这些大哥哥大姐姐,他们虽然没有买花,但跟外面那些怪物不是一伙的” 妇人的脸色一霎时变了“住口”她四望一遍,见附近没有其他人,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对卖花女道“我家只接待买了花的客人。” 又对四人客客气气道“抱歉,孩子不懂事。” 卖花女失望道“妈妈” 妇人却夺过她手里装满玫瑰花的花篮,一把将女孩拉进门来,就要把门砰地关上。 “等等。”褚星奇撑住了门框,他笑眯眯地说“我要买花。您既然只接待买花的客人,那么,我买花。” 谁知,妇人却扫了他的笑容一眼,毫不犹豫地答道“您不像要买花的客人。” 褚星奇愣了一下,妇人便仍要关门。他连忙去撑门“您等一等,我是真的想要买花” 一争一夺间,妇人手里的花篮,掉了一支玫瑰花。 那玫瑰花眼看要飘落在肮脏的地上,张玉伸手接住了它。 她低下脸,低低地凑近那支带着露水,散着甜美香气的红玫瑰,嗅了一下,微微一怔,记忆中,无数浮光掠影一样的气泡浮了出来。 一霎时,周围的脏臭全都消失了。唯有带着一连串芬芳的气泡咕噜噜地从记忆之海中上浮。 但全是极美丽的。 少女捧着那一支玫瑰,忽道“我可以,买花吗。” 妇人和褚星奇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少女仰起脸,玫瑰花衬着她的脸颊,一对眸子格外清澈,如水银里汪了两颗黑珍珠,难得笑意微微。 妇人怔了怔,盯着她看了一阵,突然松开了门“可以。进来吧。” 一行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进到了妇人和卖花女的家中。 背后,门被卖花女关上了。 众人一进屋子,便惊呆了 屋内没有门窗,却并不昏暗浑浊。 站在原地,只看见这间小小的,母女二人生活的屋子里,如此简陋,只有简单的桌子和床椅。 但是,又是如此的奢华 地上,床上,椅子上,全都开满了红玫瑰。 每一朵玫瑰的红色,都有微微的差异。 有的像天边的晚霞,有的像少女害羞的熏红,有的像甜呼呼的糖果,有的却像火焰熊熊。 但无一例外,都从花瓣到枝叶都琉璃般剔透,都微微发着光。 千种明净而多彩的红玫瑰,剔透,放着光辉,满室生光。 不同色的玫瑰,散发的香气都有微妙的不同。却最终汇聚成了极其美妙奇幻的芬芳,充盈着每一寸空气。 众人一闻到这些香气,一见到这些玫瑰,情不自禁地,记忆中所有的令人心中触动的片段,都一一上浮出心灵之海。 连最沉稳的王勇,也不禁面上露出一些动容之色。 妇人仔细观察他们每个人的表情,终于彻底放下了心,眼圈红了 “你们真的是你们终于来了终于来救他了。” 张玉道“救谁” 妇人却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捧起地上的一大捧玫瑰,到她跟前。 正沉醉于花香之中,思绪各异的众人,一看之下,却豁然清醒 这些晶莹剔透,美跌千姿百态的红玫瑰,竟然无一例外,花瓣的边缘,都染上了如被焚烧的焦黑。 这些焦黑,可怖得像是人被焚烧后的腐烂的肌肤,上面蠕动着一条又一条的细细的蛆虫。 他们这才看清 这些玫瑰虽美,但是,全都生气恹恹,竟是全都快要死去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24 4章 他们捡起地图,朝着地图上所标的镇后湖心小岛的位置而去。 小镇不大。但是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候, 张玉停了下来。 王勇也发现了“我们一直在打转。” 他抬头四观, 周围的房子每一幢都一模一样。同他们的距离也一样远近。似拿同一把尺子量出来的。 唯一不同的是,每扇窗户后依然演着不同的“影戏”。 他们已经第七次看到同一出影戏了。 眼前窗户里的青年女子剪影, 穿着一身中世纪的男装, 女扮男装, 正在一位打扮得更加繁复华贵的青年男子剪影跟前, 毕恭毕敬地掐着嗓子回话。 似乎是一出什么戏剧。 “鬼打墙”陈薇看了一眼褚星奇, 笑道“那要专业的人士来了。” 褚星奇挑眉道“不是鬼打墙。鬼打墙是让人原地打转的幻术。我确定我们现在没有陷在幻术里,而是切实地走了一段路。” 他们并没有原地打转,也没有迷失方向。如果有幻觉出现,那么, 在场的五个人,每个人都有类似的克制幻觉的能力。 王勇的领域, 张玉的眼睛不为幻觉所迷,闵卫有白玉环保护,陈薇继承了聊斋里作为女鬼时的一部分能力,直觉惊人, 也不畏惧所谓幻术。而褚星奇本人的道术是大多数迷境的克星。 陶术却揉了揉额头“王队, 你看我现在朝着哪面” 王勇看了一下“朝着西面。” “没错, 这个小镇是朝着东面建的。湖心小岛则在小镇所有房子的后面, 我们按地图,只要朝着西面走就行了。” 看似能力最弱的陶术,一贯方位感极强, 又有近乎过目不忘的记忆能力,说是人性定位仪并不为过。 说着,陶术将眉头拧得更深“我们的方位是对的,但城镇的走向,却总是让我有一种晕眩感。” “仿佛,在动的不是我们,而是整个镇子的房屋与道路。” 他话音刚落,前面的房屋,窗户上映出来的第十二夜的剧情仍在发展,只是忽然发生了一些奇异的变化,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一位打扮得十分华贵的小姐出场,颤颤巍巍,似要晕倒,指着跟前一样胖瘦,一般装束的两个影子,忽然尖叫道“你们俩,一般容貌一般样,谁是男来谁是女谁是真来谁是假哪个是我心上人” 虽然问的是跟前两个影子,但这个贵族小姐的剪影,扭头对着窗户,又宛如在问窗外的众人。 而随着小姐的问话,随即,众人眼前出现了两条分叉的小路。 一条通往左边,一条通往右边,全都虚虚地,似未凝结。 清正的男声在众人耳边响起 奥丽维娅小姐愿意帮助迷路的你们,她告诉你们,她的心上人所在,就是真正的方向。 请你们帮她认出她的心上人。 “奥丽维娅”王勇皱眉。 陈薇却道“果然是第十二夜。”之前,她看这扇窗户里的剪影的动作,就觉得十分眼熟,此刻,一听奥丽维娅这个名字,立刻想了起来,便简单地向众人介绍了一下剧情。 第十二夜,是莎士比亚创作的一部爱情喜剧,堪称是英版的“女驸马”。 塞巴斯蒂安和薇奥拉是一对孪生兄妹,在一次海上航行途中不幸遭遇海难,两人各自脱险,流落到伊利里亚。 妹妹薇奥拉,女扮男装给公爵奥西诺当侍童,却爱上了公爵。 但是公爵,却爱着一位伯爵小姐奥丽维娅。只是公爵生性羞于言表,不善谈情,便让外表漂亮,机敏智慧,能言善辩,才气过人的薇奥拉替他前去向心上人表述爱意。 薇奥拉不得不咽下苦水,替公爵去向伯爵千金奥丽维娅表白。 谁知,高傲的奥丽维娅并不对门当户对的公爵的动心,反而爱上了代替公爵向自己求爱的,才貌双全,却身份低微的薇奥拉。 而过程当中,一系列的阴差阳错,奥丽维娅偶遇了薇奥拉的孪生哥哥塞巴斯蒂安落难。她匆匆忙忙间,错把兄妹俩弄混,竟当即把容貌举止与心上人一模一样的塞巴斯蒂安带回家,私下表白,立刻“逼婚”。 塞巴斯蒂安也对美貌高贵的奥丽维娅一见钟情,便顺水推舟,两人互定终生。 薇奥拉则最终如愿以偿,与她爱慕的公爵在一起了。 两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但是陈薇记得,这出喜剧里,结尾,知道真相的奥丽维娅很快就接受了现实,毫无异色地与塞巴斯蒂安在一起了。 并没有眼前的兄妹俩同时现身,让伯爵千金奥丽维娅不知所措,不知如何辨认,十分纠结的情节。 此时,窗户中的剪影戏剧暂时定格了。三个剪影都将头扭向众人,似乎等待他们的辨认与抉择。 左边的影子与右边的影子,刚好对着左右两条岔路。 众人仔细观察,陈薇笑道“应该走左边。” 她指着左边的影子说“这个影子粗壮一些,高一些,应该是男子。” “右边的则纤细一些,应该是女子。” 她话音才落,影子们忽然依言发生了变化。 左边的影子换上一身男装,说“我是男来。” 右边的影子换上了女子装束,说“我是女。” 陈薇笑道“看,我就知道我们应该走左边。” “喜剧中,奥丽维娅是最终和兄妹中的哥哥塞巴斯蒂安在一起了。” 随着她的话语,左边的影子向小姐的影子靠了一步,左边的小路逐渐凝实。 褚星奇却忽地说“等一下。” 左边的影子停住了步伐。 褚星奇摸着下巴道“你把第十二夜的故事,再说一遍,从头到尾讲一遍,能记得的细节都说一遍。” 陈薇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便重新讲了一遍。 褚星奇听完,嘿嘿地笑了一下,忽问那道小姐的剪影“奥丽维娅小姐,我再问一遍,您是要问我们辨认出您的心上人,对不对” 窗户中的剪影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褚星奇道“那我们走右边吧。” 陈薇“喂你别乱来” 她一脸不解,褚星奇却笑道“你都没有想过吗这位小姐真正要问的真假,而非男女。” 陈薇尚没有反应过来,通过镜花水月里看到这一幕,文学参谋团的众人里,西方文学史的那位女教授笑了。 “这个小伙子,倒是挺心细。” 莎士比亚的第十二夜,是一个颇有奇怪之处的故事。 这个女扮男装的故事接近结局的时候,薇奥拉与哥哥塞巴斯蒂安同时现身。 面对兄妹俩一模一样的容貌,公爵惊讶非常,这位伯爵小姐的第一反应,却非常奇怪。 她对这一真相没有任何的过于惊讶的反应,只是感慨了一声,对此态度平淡,甚至没有计较塞巴斯蒂安假冒薇奥拉,并与她私订终身的事情,并就此认下亲事,表示婚礼即将举行,并当场将薇奥拉认作妹妹。 如果说,公爵转变态度,爱上薇奥拉,尚且有迹可循,毕竟他们长期相处。 但故事中,奥丽维娅一开始接触的,并且看中的就是薇奥拉这个人。 她向塞巴斯蒂安表白,也是因为匆匆之中,错将他误认为薇奥拉。 而奥丽维娅私定终身的许诺,也是给薇奥拉的。 她知道了塞巴斯蒂安并非薇奥拉之后,态度却如此平淡。 教授说“学界对此说法纷纷。一说,这是莎翁早期时代完结的代表作品,受限于时代和莎翁当时的水平,艺术上很不成熟,人物单薄,逻辑古怪。” “还有两种说法”说到这里,女教授忽地古怪狭促地一笑“第一种,是奥丽维娅,肤浅地,爱的只是薇奥拉的容貌。所以,只要是那张脸,长着薇奥拉一样的容貌的塞巴斯蒂安,也不是不行。” “只是,这个说法实在是说不通。奥丽维娅的人物形象,早期是一位才貌并存,高尚傲气的淑女,她为自己的兄长守丧,并且能将混乱的府邸处理得井井有条,从容应对各色丑角。 如果只是爱容貌的话,一度向奥丽维娅示爱的公爵,本人名声良好,品格不俗,家财万贯,又生得十分俊美体面,又爱慕着她。岂不是更好但是,奥丽维娅即使是亲眼见到公爵,为何仍旧不假辞色,丝毫未起爱慕之心” “可见,奥丽维娅并不是什么见了美男子,就心动神摇,见色起意之人。” 真正见色起意的,是薇奥拉的哥哥塞巴斯蒂安。 女教授略没有就这一点深入,继续说道 “事实上,第十二夜中,男性角色都没什么光彩,无论是人品才华,都输却了两位女主角一大截,显得灰头土脸,黯淡无光。 全剧,莎翁将光彩与笔墨,基本全集中在了两位女性角色身上。 而其中,奥丽维娅确实也是,从头到尾,对剧中的男性角色的态度,都是高高在上的隐约的蔑视,看穿,与游刃有余。 事实上,剧中唯一与奥丽维娅才智相当,针锋相对的,唯有薇奥拉。” 西方文学史的这位教授说到这里,却还兴致勃勃地现场念了一段第十二夜中的台词,以证明奥丽维娅的态度。 这段台词,来源于奥丽维娅府中养着的一个小丑。 小丑经常给奥丽维娅表演取乐,对奥丽维娅有相当的了解。 面对打探奥丽维娅情况的薇奥拉,他说了这样一段话 真的不是,先生。奥丽维娅小姐不喜欢傻气;她要嫁了人才会在家里养起傻子来,先生;傻子之于丈夫,犹之乎小鱼之于大鱼,丈夫不过是个大一点的傻子而已。我真的不是她的傻子,我是给她说说笑话的人。 “将男性角色大部分一笔带过,而选择浓墨重彩描写奥丽维娅与薇奥拉的几场对手戏。并且重点描写她爱上薇奥拉的过程。” 女教授狡黠一笑“我可不认为,代表着莎翁早期与后期分界线的第十二夜,真的像某些学界人士说的那样,人物逻辑薄弱至此。” “那么,到底是奥丽维娅只是见色起意,还是,她早有猜测,却心有不甘,知道自己的感情世俗难容,所以拿塞巴斯蒂安,当做一个容貌相似,聊以慰藉的牺牲品” 文学参谋团的一干上了年纪的老教授听得目瞪口呆。 镜花水月里,反应过来褚星奇意思的众人,一样目瞪口呆。 但真正判定对错的,并不是现实中的文学参谋团,与窗户外的众人。 而是窗户中,那正怔怔地听着分析的伯爵小姐的剪影。 褚星奇摊摊手“这便是我的意见了。如果小姐是想分辨真假,想找心上人的话,那么,我的意见与陈薇的意见正好相反。我选右边的路。” 他话音刚落,却听窗户中,右边的纤细剪影忽地笑了,朝前迈出一步,终是缓缓地握住了小姐剪影的手,轻声唱 “小姐 论男女,我是女来,他是男。 论真假,他是假来,我是真。” 过了一会,衣着华贵的伯爵小姐剪影缄默了片刻,仿佛不敢惊醒太美好的梦,半晌,才吐出一口气,回握了这道纤细剪影的手,大约是露出了一个笑说 “我找到你了。” 一语毕,右边的路彻底凝实了。 右边的剪影与左边的剪影却一齐消失了。 只留下奥丽维娅的剪影,孤独地站在窗前,声音里带着苦涩与一丝叹息,十分清醒地向他们行礼道“多谢诸位。请罢。请你们救出他,拯救镇子。” 他们一脚踏上了右边的路,一阵轰隆隆的响声。迷雾散去了许多,小镇露出了真模样。 他们此前,原来,小镇坐落站在一个巨大的罗盘上。罗盘中心是不动的,边缘却在不停地旋转。 他们站在罗盘中心,但是整个小镇上,却分部在罗盘边缘,一直在缓缓向西移动。 所以,无论他们向西走多少路,都永远走不到目的地。 而向东,不需要几步,就能到镇子的最后边。 陶术反应了过来,此时才彻底明白这两条路的含义,明白的一霎,一头冷汗顿时下来了,喃喃道“男左女右左西右东” 如果他们之前鲁莽地选了左边的小路,估计,永远都到不了湖心小岛了。 一道清正的男声响起 恭喜你们,得到了奥丽维娅小姐的帮助。 奥丽维娅快要结婚了。 婚礼前,她做了一个很美的梦。 醒来后,她咳嗽着,发现窗前她栽种的玫瑰要枯萎了。 而窗下,正携手的一对儿爱侣,公爵俊美,女子秀丽。 身后,管家正抱怨她的未婚夫私下正热切地打听着她有多少财产可以继承。 毕竟,她的父亲和兄弟早就死去了,偌大的府中只有她一个人。娶了她,一夜之间,便如得金山,拥着附近人人称羡的财富了。 奥丽维娅仿佛没有听到管家的抱怨,只怔怔地望着花园里的一双璧人,半晌,忽地笑了 一样的容貌,穿上新郎的礼服,足够了。别的不需要计较。 众人再回首,看那座房子时,却再也没有见到那抹孤单的剪影。只有一座冷冰冰的孤坟,坟上结满蛛网,坟前放着一枝早已干枯的玫瑰,压在一本残破的书籍上。 墓碑上却用欢乐的语气写着 我做了一场很久很久的大梦,现在,我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 以防万一,提前警示这是一篇bg无限流文,请勿在问下谈论百合无关等话题。 文章里只是文学解读的需要。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23 章 铿。 金石相击声。 房内瞬间黑暗。 猫怪挥爪带起的劲风扫灭了油灯。 黑暗中, 瞬间暴露出房间不同方位的幽幽的绿光。 那三双猫的眼睛。 房间中潜伏着不止一只猫怪。 连一声小心也来不及喊,众人只觉四面八方都传来了风声。 混天绫随即暴涨,将众人裹成了个茧子。混天绫韧性极强, 挡住了蓄力一击, 但从布上传来的巨大震荡, 让几人退了一步,张玉闷哼一声。 小玉你没事吧陈薇极为担心。 没事。张玉平淡地答道,但是靠近她的陈薇分明嗅到了血腥气。 整个屋子已经被封闭了。 乾坤圈环身荡起金光, 荡出四个一模一样的分体, 微微照亮了室内。 它们一齐发出嗡鸣, 猛然冲向四面的猫怪。 嘭 墙壁如铁铸一般,乾坤圈穿过猫怪的身体,直直地撞上了墙壁。 它纹丝不动。甚至于如弹簧, 从墙壁上弹回来一阵阵波纹。 借着乾坤圈的光,众人看见那穿着皮袍, 生着利爪的猫怪们安然无恙地附在天花板上。腰间做装饰的残肢,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血。绿幽幽的眼睛恶毒地盯着众人,嘴巴开裂得几乎要到眼角, 是一个得意的笑容。 张玉微微眯起眼“虚影” 一声直冲入脑海的嚎声,三只猫怪再次扑来。 张玉眼神一凝。 混天绫上传来巨大的劲道, 又昭示着眼前的怪物并非幻觉。 如果没有混天绫飞舞保护, 猫怪的利爪足以将他们当场劈成两半。 此后的战斗,陷入了僵局。 所有人都发现了,这些穿着皮袍的猫怪, 身影在虚实之间。 他们还击的时候,就如穿过空气一般,穿过了它们的身体。 而猫怪们攻击他们的时候,却是实打实的实体攻击,一旦落到身上,非同小可。 而房屋中的墙壁连乾坤圈砸去,都分毫不动。 有空间类能力的王勇和褚星奇再三尝试,确定这是一个密闭空间。他们的空间能力在这里根本施展不开。 众人被困在了狭小的空间内,施展不开手脚,而猫怪们灵活的身体却时虚时实,轴转腾挪,丝毫无碍。 尽管混天绫化作柔韧的盾牌,根据风声为他们抵挡攻击,乾坤圈发着金光与猫怪缠斗。但因房间内一片漆黑,又有杂物阻碍,有几次仍然被猫怪们捉到了缝隙,众人当中战斗力最弱的陶术和陈薇受了伤。 闵中尉,霍上校的那把钥匙还能使用吗王勇问。 闵卫的体力也早就到了强弩之末。 闵卫深吸一口气道我再试试。 这白玉环本来不是他所有,而是神秘的文本世界产物,既能压制霍阙,又是他身上锁链的“短期钥匙”。 白玉环本来由国家保管。 后来,国家因他的能力勉强能够驱使白玉环,暂时存放在他这里,并命他监察霍阙。 这次任务,郝主任见形势不对,向中央打了报告,由他携带白玉环入内,暂时挪作他用。 只是,对于他来说,每次驱使白玉环,都是一件耗尽体力与能力的事情,不啻于大量失血。 每天最多只能使用一次到两次。超过这个次数,闵卫事后最少昏迷三天。 但目前的情境,别的都顾不得了。 而白玉环最重要的功能之一,叫做“物质化”,它有极强的化非物质存在,为现实物质的能力。 闵卫苍白着脸,忍受着脑海中针刺一般的痛苦,驱使白玉环浮出,放出青光。 猫怪们先是要攻击,见了白玉环,本能地一惊,竟然往后缩了一缩。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 意识到了什么,几头猫怪反而有恃无恐地狞笑着冲向闵卫。 混天绫正要回转,一位白头发的高贵女子早已张开双臂。 随即,猫怪足以将人体划成两截的攻击,陷入了一片童话般的花瓣雨之中,变得柔弱无害,力道被卸去了,拍在闵卫身上,不过像被几只幼猫划了几道痕迹,渗出了几滴血滴而已。 白皇后微笑着向王勇提提裙摆,随即消散于领域之中。 猫怪们的攻势,在混天绫和王勇的领域之内,一一被化解。 但是,在场的资深者无法攻击猫怪,也无法离开这间房子。 一时之间,双方僵持不下。 黑暗中,猫怪们的粗重呼吸声,与众人的喘息声。 双方都在等待,等待对方的一个破绽。 此时,黑暗里响起了第三个声音。 一个女声,带着极度的虚弱,似乎刚刚醒转,轻轻地在说 “父亲,您不能杀他们。” 谁是谁在说话 张玉却辨认出来,这是之前那道女性剪影的声音。 女声响起的一霎,门窗封闭的屋内,竟然起了风。 这是一阵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清风。 有什么东西在风里簌簌摇动着,忽地,张玉的手背上,飘过一点儿柔滑细腻的触感。 她怔了怔,嗅到起了一种极为清甜甘冽,但是又十分俭朴的香气。 下一刻,地上亮起了点点剔透的红光。 红光是点点散布的光斑,铺满了屋子的地面。铺成了一条光道。 那个女声说“外来者,你们快走吧他在中心,他就在镇子后面的湖中小屋” 红色光斑组成的光道,通向屋子的一角。清风,竟然是从那里吹出来的。 众人一怔,猫怪却骤然咆哮起来,扑向他们。 女声轻轻地,饱含悲痛地呼唤“父亲呀,父亲您醒一醒呀” 为首的猫怪的咆哮声忽然卡主了。宛如被神秘的力量堵住了喉咙。 王勇当机立断“走” 他们立刻奔向光道的尽头。没走几步,便觉如入隧道,转眼之间,又站在雾气弥漫的小镇之中了。 光把居民活动的影子投在每家每户的窗户上,影子做着各色的事情。 但他们之前被困的,木匠家的房子,早已不见了,原地只剩了一座废墟。 他们正站在废墟里,除却身上的伤痕外,如梦初醒。 废墟里满是烧焦的痕迹。 地上摔落了很多只剩骨架的木质的东西。 陶术看了看,愣了愣这些都是女孩子的东西,有梳妆台,有木刻的小镜子,也有娃娃。 只是,全都被烧焦了。 陶术看到地上跌着一块木牌,上面还隐约看到刻着的字迹送给我亲爱的孩子考尔维娅。 而废墟的地上散了一地的玫瑰花瓣,尚且微微发着光。 他们之前看到的光道,竟然是由发光的玫瑰花瓣铺成的。 张玉弯下腰,从废墟中捡起了一枝玫瑰。 这枝玫瑰早已没有了一片花瓣,只剩了光秃秃的枝干。 它活活地撕下了自己所有的花瓣,再也不能活了。 它死去了。 玫瑰下,压着一张残损的纸片。 陈薇拿着纸片,轻声地读了起来 “一切神圣的秘密、一切地下潜伏的灵奇,随着我的眼泪一起奔涌出来吧帮助解除我的善良的父亲的痛苦快去找他,快去找他,我只怕他在不可控制的疯狂之中会消灭了他的失去主宰的生命。” 张玉问“这是,什么” 陈薇道“这是李尔王里,李尔王最小的女儿考尔维娅的台词。这是她死前一幕戏的台词。考尔维娅终于在旷野之中,找到了她被两个姐姐所抛弃的父亲,她望着双眼瞎了的父亲,流着泪,说了这一段台词。” 张玉却指了指纸片“还有。” 陈薇愣了愣,翻过纸片,果然在背面看到一行小字 “我会救您的。 女儿,考尔维娅。” 清正的男声响起 恭喜你们,发现了第一块线索考尔维娅的玫瑰。 木匠的小女儿考尔维娅,有一天,发现门前的玫瑰枯萎了。最疼爱自己的父亲再也不笑了,越来越暴躁,有时候,还会露出猫一样凶残的神色,玩弄着早已死去的老鼠。 有一天,她仅仅是没有顺着说一句好话,父亲瞥她的眼神,嘴里的尖牙,便令她浑身发冷。 她知道,自己的父亲要变作怪物了。 可是,她会一直等着的,等着父亲恢复正常的那一天。 请把玫瑰和木牌放在一起。 众人默然片刻,张玉把光秃秃的,只剩了枝干的玫瑰,和木牌放在了一起。 清风卷过,木牌、废墟、玫瑰,都消失不见了。 陈薇手中的纸片化作了一片地图。画着歪歪扭扭的简易地图,仿佛是天真的小女孩手绘的。 地图上,绘制者,在镇子后面涂了波浪线。 波浪线上画着一座小岛。岛屿中央被用炭大大的圈起来了。 他们的位置,则正位于镇子中心。刚好要穿过整个镇子,才能到达湖中小岛。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24 4章 他们捡起地图,朝着地图上所标的镇后湖心小岛的位置而去。 小镇不大。但是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候, 张玉停了下来。 王勇也发现了“我们一直在打转。” 他抬头四观, 周围的房子每一幢都一模一样。同他们的距离也一样远近。似拿同一把尺子量出来的。 唯一不同的是,每扇窗户后依然演着不同的“影戏”。 他们已经第七次看到同一出影戏了。 眼前窗户里的青年女子剪影, 穿着一身中世纪的男装, 女扮男装, 正在一位打扮得更加繁复华贵的青年男子剪影跟前, 毕恭毕敬地掐着嗓子回话。 似乎是一出什么戏剧。 “鬼打墙”陈薇看了一眼褚星奇, 笑道“那要专业的人士来了。” 褚星奇挑眉道“不是鬼打墙。鬼打墙是让人原地打转的幻术。我确定我们现在没有陷在幻术里,而是切实地走了一段路。” 他们并没有原地打转,也没有迷失方向。如果有幻觉出现,那么, 在场的五个人,每个人都有类似的克制幻觉的能力。 王勇的领域, 张玉的眼睛不为幻觉所迷,闵卫有白玉环保护,陈薇继承了聊斋里作为女鬼时的一部分能力,直觉惊人, 也不畏惧所谓幻术。而褚星奇本人的道术是大多数迷境的克星。 陶术却揉了揉额头“王队, 你看我现在朝着哪面” 王勇看了一下“朝着西面。” “没错, 这个小镇是朝着东面建的。湖心小岛则在小镇所有房子的后面, 我们按地图,只要朝着西面走就行了。” 看似能力最弱的陶术,一贯方位感极强, 又有近乎过目不忘的记忆能力,说是人性定位仪并不为过。 说着,陶术将眉头拧得更深“我们的方位是对的,但城镇的走向,却总是让我有一种晕眩感。” “仿佛,在动的不是我们,而是整个镇子的房屋与道路。” 他话音刚落,前面的房屋,窗户上映出来的第十二夜的剧情仍在发展,只是忽然发生了一些奇异的变化,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一位打扮得十分华贵的小姐出场,颤颤巍巍,似要晕倒,指着跟前一样胖瘦,一般装束的两个影子,忽然尖叫道“你们俩,一般容貌一般样,谁是男来谁是女谁是真来谁是假哪个是我心上人” 虽然问的是跟前两个影子,但这个贵族小姐的剪影,扭头对着窗户,又宛如在问窗外的众人。 而随着小姐的问话,随即,众人眼前出现了两条分叉的小路。 一条通往左边,一条通往右边,全都虚虚地,似未凝结。 清正的男声在众人耳边响起 奥丽维娅小姐愿意帮助迷路的你们,她告诉你们,她的心上人所在,就是真正的方向。 请你们帮她认出她的心上人。 “奥丽维娅”王勇皱眉。 陈薇却道“果然是第十二夜。”之前,她看这扇窗户里的剪影的动作,就觉得十分眼熟,此刻,一听奥丽维娅这个名字,立刻想了起来,便简单地向众人介绍了一下剧情。 第十二夜,是莎士比亚创作的一部爱情喜剧,堪称是英版的“女驸马”。 塞巴斯蒂安和薇奥拉是一对孪生兄妹,在一次海上航行途中不幸遭遇海难,两人各自脱险,流落到伊利里亚。 妹妹薇奥拉,女扮男装给公爵奥西诺当侍童,却爱上了公爵。 但是公爵,却爱着一位伯爵小姐奥丽维娅。只是公爵生性羞于言表,不善谈情,便让外表漂亮,机敏智慧,能言善辩,才气过人的薇奥拉替他前去向心上人表述爱意。 薇奥拉不得不咽下苦水,替公爵去向伯爵千金奥丽维娅表白。 谁知,高傲的奥丽维娅并不对门当户对的公爵的动心,反而爱上了代替公爵向自己求爱的,才貌双全,却身份低微的薇奥拉。 而过程当中,一系列的阴差阳错,奥丽维娅偶遇了薇奥拉的孪生哥哥塞巴斯蒂安落难。她匆匆忙忙间,错把兄妹俩弄混,竟当即把容貌举止与心上人一模一样的塞巴斯蒂安带回家,私下表白,立刻“逼婚”。 塞巴斯蒂安也对美貌高贵的奥丽维娅一见钟情,便顺水推舟,两人互定终生。 薇奥拉则最终如愿以偿,与她爱慕的公爵在一起了。 两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但是陈薇记得,这出喜剧里,结尾,知道真相的奥丽维娅很快就接受了现实,毫无异色地与塞巴斯蒂安在一起了。 并没有眼前的兄妹俩同时现身,让伯爵千金奥丽维娅不知所措,不知如何辨认,十分纠结的情节。 此时,窗户中的剪影戏剧暂时定格了。三个剪影都将头扭向众人,似乎等待他们的辨认与抉择。 左边的影子与右边的影子,刚好对着左右两条岔路。 众人仔细观察,陈薇笑道“应该走左边。” 她指着左边的影子说“这个影子粗壮一些,高一些,应该是男子。” “右边的则纤细一些,应该是女子。” 她话音才落,影子们忽然依言发生了变化。 左边的影子换上一身男装,说“我是男来。” 右边的影子换上了女子装束,说“我是女。” 陈薇笑道“看,我就知道我们应该走左边。” “喜剧中,奥丽维娅是最终和兄妹中的哥哥塞巴斯蒂安在一起了。” 随着她的话语,左边的影子向小姐的影子靠了一步,左边的小路逐渐凝实。 褚星奇却忽地说“等一下。” 左边的影子停住了步伐。 褚星奇摸着下巴道“你把第十二夜的故事,再说一遍,从头到尾讲一遍,能记得的细节都说一遍。” 陈薇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便重新讲了一遍。 褚星奇听完,嘿嘿地笑了一下,忽问那道小姐的剪影“奥丽维娅小姐,我再问一遍,您是要问我们辨认出您的心上人,对不对” 窗户中的剪影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褚星奇道“那我们走右边吧。” 陈薇“喂你别乱来” 她一脸不解,褚星奇却笑道“你都没有想过吗这位小姐真正要问的真假,而非男女。” 陈薇尚没有反应过来,通过镜花水月里看到这一幕,文学参谋团的众人里,西方文学史的那位女教授笑了。 “这个小伙子,倒是挺心细。” 莎士比亚的第十二夜,是一个颇有奇怪之处的故事。 这个女扮男装的故事接近结局的时候,薇奥拉与哥哥塞巴斯蒂安同时现身。 面对兄妹俩一模一样的容貌,公爵惊讶非常,这位伯爵小姐的第一反应,却非常奇怪。 她对这一真相没有任何的过于惊讶的反应,只是感慨了一声,对此态度平淡,甚至没有计较塞巴斯蒂安假冒薇奥拉,并与她私订终身的事情,并就此认下亲事,表示婚礼即将举行,并当场将薇奥拉认作妹妹。 如果说,公爵转变态度,爱上薇奥拉,尚且有迹可循,毕竟他们长期相处。 但故事中,奥丽维娅一开始接触的,并且看中的就是薇奥拉这个人。 她向塞巴斯蒂安表白,也是因为匆匆之中,错将他误认为薇奥拉。 而奥丽维娅私定终身的许诺,也是给薇奥拉的。 她知道了塞巴斯蒂安并非薇奥拉之后,态度却如此平淡。 教授说“学界对此说法纷纷。一说,这是莎翁早期时代完结的代表作品,受限于时代和莎翁当时的水平,艺术上很不成熟,人物单薄,逻辑古怪。” “还有两种说法”说到这里,女教授忽地古怪狭促地一笑“第一种,是奥丽维娅,肤浅地,爱的只是薇奥拉的容貌。所以,只要是那张脸,长着薇奥拉一样的容貌的塞巴斯蒂安,也不是不行。” “只是,这个说法实在是说不通。奥丽维娅的人物形象,早期是一位才貌并存,高尚傲气的淑女,她为自己的兄长守丧,并且能将混乱的府邸处理得井井有条,从容应对各色丑角。 如果只是爱容貌的话,一度向奥丽维娅示爱的公爵,本人名声良好,品格不俗,家财万贯,又生得十分俊美体面,又爱慕着她。岂不是更好但是,奥丽维娅即使是亲眼见到公爵,为何仍旧不假辞色,丝毫未起爱慕之心” “可见,奥丽维娅并不是什么见了美男子,就心动神摇,见色起意之人。” 真正见色起意的,是薇奥拉的哥哥塞巴斯蒂安。 女教授略没有就这一点深入,继续说道 “事实上,第十二夜中,男性角色都没什么光彩,无论是人品才华,都输却了两位女主角一大截,显得灰头土脸,黯淡无光。 全剧,莎翁将光彩与笔墨,基本全集中在了两位女性角色身上。 而其中,奥丽维娅确实也是,从头到尾,对剧中的男性角色的态度,都是高高在上的隐约的蔑视,看穿,与游刃有余。 事实上,剧中唯一与奥丽维娅才智相当,针锋相对的,唯有薇奥拉。” 西方文学史的这位教授说到这里,却还兴致勃勃地现场念了一段第十二夜中的台词,以证明奥丽维娅的态度。 这段台词,来源于奥丽维娅府中养着的一个小丑。 小丑经常给奥丽维娅表演取乐,对奥丽维娅有相当的了解。 面对打探奥丽维娅情况的薇奥拉,他说了这样一段话 真的不是,先生。奥丽维娅小姐不喜欢傻气;她要嫁了人才会在家里养起傻子来,先生;傻子之于丈夫,犹之乎小鱼之于大鱼,丈夫不过是个大一点的傻子而已。我真的不是她的傻子,我是给她说说笑话的人。 “将男性角色大部分一笔带过,而选择浓墨重彩描写奥丽维娅与薇奥拉的几场对手戏。并且重点描写她爱上薇奥拉的过程。” 女教授狡黠一笑“我可不认为,代表着莎翁早期与后期分界线的第十二夜,真的像某些学界人士说的那样,人物逻辑薄弱至此。” “那么,到底是奥丽维娅只是见色起意,还是,她早有猜测,却心有不甘,知道自己的感情世俗难容,所以拿塞巴斯蒂安,当做一个容貌相似,聊以慰藉的牺牲品” 文学参谋团的一干上了年纪的老教授听得目瞪口呆。 镜花水月里,反应过来褚星奇意思的众人,一样目瞪口呆。 但真正判定对错的,并不是现实中的文学参谋团,与窗户外的众人。 而是窗户中,那正怔怔地听着分析的伯爵小姐的剪影。 褚星奇摊摊手“这便是我的意见了。如果小姐是想分辨真假,想找心上人的话,那么,我的意见与陈薇的意见正好相反。我选右边的路。” 他话音刚落,却听窗户中,右边的纤细剪影忽地笑了,朝前迈出一步,终是缓缓地握住了小姐剪影的手,轻声唱 “小姐 论男女,我是女来,他是男。 论真假,他是假来,我是真。” 过了一会,衣着华贵的伯爵小姐剪影缄默了片刻,仿佛不敢惊醒太美好的梦,半晌,才吐出一口气,回握了这道纤细剪影的手,大约是露出了一个笑说 “我找到你了。” 一语毕,右边的路彻底凝实了。 右边的剪影与左边的剪影却一齐消失了。 只留下奥丽维娅的剪影,孤独地站在窗前,声音里带着苦涩与一丝叹息,十分清醒地向他们行礼道“多谢诸位。请罢。请你们救出他,拯救镇子。” 他们一脚踏上了右边的路,一阵轰隆隆的响声。迷雾散去了许多,小镇露出了真模样。 他们此前,原来,小镇坐落站在一个巨大的罗盘上。罗盘中心是不动的,边缘却在不停地旋转。 他们站在罗盘中心,但是整个小镇上,却分部在罗盘边缘,一直在缓缓向西移动。 所以,无论他们向西走多少路,都永远走不到目的地。 而向东,不需要几步,就能到镇子的最后边。 陶术反应了过来,此时才彻底明白这两条路的含义,明白的一霎,一头冷汗顿时下来了,喃喃道“男左女右左西右东” 如果他们之前鲁莽地选了左边的小路,估计,永远都到不了湖心小岛了。 一道清正的男声响起 恭喜你们,得到了奥丽维娅小姐的帮助。 奥丽维娅快要结婚了。 婚礼前,她做了一个很美的梦。 醒来后,她咳嗽着,发现窗前她栽种的玫瑰要枯萎了。 而窗下,正携手的一对儿爱侣,公爵俊美,女子秀丽。 身后,管家正抱怨她的未婚夫私下正热切地打听着她有多少财产可以继承。 毕竟,她的父亲和兄弟早就死去了,偌大的府中只有她一个人。娶了她,一夜之间,便如得金山,拥着附近人人称羡的财富了。 奥丽维娅仿佛没有听到管家的抱怨,只怔怔地望着花园里的一双璧人,半晌,忽地笑了 一样的容貌,穿上新郎的礼服,足够了。别的不需要计较。 众人再回首,看那座房子时,却再也没有见到那抹孤单的剪影。只有一座冷冰冰的孤坟,坟上结满蛛网,坟前放着一枝早已干枯的玫瑰,压在一本残破的书籍上。 墓碑上却用欢乐的语气写着 我做了一场很久很久的大梦,现在,我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 以防万一,提前警示这是一篇bg无限流文,请勿在问下谈论百合无关等话题。 文章里只是文学解读的需要。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第 25 章 雾气散去, 显露出真正的景象之后, 众人往东边走了一段路, 与小镇的房屋擦肩而过,路上不断地遇到一些剪影。 这些剪影也大多是各类世界名著里的角色,在窗子后,借着微光, 演绎着各自的故事。 等他们终于踏上了东去的正途之后,那道莫名的, 宛如游戏指引一样的清正男声似乎略微满意, 终于姗姗来迟地委婉提醒了他们一句 这些窗户中的剪影, 有善有恶。有的剪影后,只有早就化成怪物的镇民在等着他们。 有的剪影却是苦苦挣扎求存的居民们尚存的意识, 但是, 他们的身躯是否化成了怪物, 也尚未可知。 所以,即使他们受到了考狄利娅和奥丽维娅的帮助,也请他们不要轻易相信剪影们的任何话。 这道提醒起了一些作用。 期间, 他们遇到过窗户后面的怪物潜伏着的情况, 也遇到过剪影指路帮助的情况, 按照提醒, 小心行事,果然一路顺利东行。 没走太久,就遥遥见到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 镇上的雾气早已散去了,这座湖的湖面却还笼着白雾, 烟波浩渺。朦朦胧胧,隐约可以看到湖心的小岛。 这座小岛郁郁葱葱,树木繁盛,在夜色下很是阴霾,却不像住着人的样子。 众人正要走向小岛的时候,却忽听钟声敲响了。 咚。 咚。 咚。 三声钟鸣。 天色亮了。 他们眼前一晃,又是青天白日,前一刻的湖心小岛消失不见。 一群人正站在小镇中心的广场之上。远处,行人按照机械僵硬的路线,固定重复着符合自己身份的作为。仿佛看不见他们。 屠夫缓缓从他们身边走过,铁匠在铺子里,表情麻木地哐当哐当捶着铁锤。 楼上,木匠正机械地削着一块木头,一个小女孩在原地转来转去,不停地叫着得不到回应的“父亲”。 一幢富丽堂皇的楼上,一位小姐面无表情地将头发梳了一遍又一遍,妆台上摆着一本崭新的书与一支玫瑰。 一切都是井井有条,无害,但是毫无生气的。 唯有一个小卖花女正提着花篮,眼睛灵动而怯怯地直向众人走来。 宛如时间倒流,场景重置,回到了一开始的场景。 混天绫却忽地挡在了她走来的路上。 小卖花女愣了愣“大姐姐,你怎么啦你不买花吗” 张玉冷声道“退开。” 小卖花女说“你们找他,不就是为了让玫瑰花们复苏吗” 她天真无邪道“你们找到了。现在一切都复苏了。你看,玫瑰们都活了。” “退开。” 张玉仍旧不放她前进一步。 小卖花女失望地举起花篮,快哭了“大姐姐,你们要是不相信的话,看我花篮里的花呀。你们看到它就会喜欢它的” 她高高举起花篮,殷勤地向众人眼前送。 那花篮里的花,真的娇艳欲滴。 美得众人几乎一愣,不知不觉伸手去碰,却忽地脊背一寒。 乾坤圈浮出,砰地一声砸在了小卖花女脸上,砸得她血浆迸裂。 张玉无动于衷地冷眼看着,任由血溅到自己身上。 小卖花女颓然倒地。 但落在地上的,只有一块蠕动着的肉块,肉块中挣扎着一个三角形生物。篮子咕噜噜滚了一地,里面的,玫瑰化作了一只只小型的三角形生物,正浮空而起,伸出肉芽状的眼睛。 而下一刻,所有街上的行人都动了。 屠夫化作莲蓬人,毛孔里飞出了铺天盖地的人面雀。 吗木匠化作猫怪,梳妆台前的小姐转回身,却是空想女王的面容,从楼上尖啸着飞向他们。 其他人也各自化作了他们见过的怪物。 这些怪物咆哮着,一如当初那样,冲向他们。场景重现。 一道清正的男声响起 他就被这些怪物藏在中间。小心。 这一次,张玉早已有了防备,提前唤出了翻天印,手一翻,赤色小印飞往空中。 但翻天印却如穿过幻影一般,它的赤色光辉穿过了最早扑到的一批人面雀,直直落地。 混天绫也扑了个空。 “幻影”正在众人皱眉时,砰地一声,一旁的猫怪扑到,乾坤圈和它的利爪狠狠一碰,顶开了猫怪。 猫怪却是实体。 而空想女王早已飘来。 众人无暇再想,王勇张开领域,张玉肃然地令乾坤圈化生分体,这一次,有了准备,作为少有的特质者,他们的战斗力,可以充分发挥。 下一刻,闵卫手里的白玉环却自己飞起,放出青光护住了张玉背后。 叮叮叮。 接二连三的相击声,如雨敲青石,叮叮咚咚落地。 地上躺了一地的人面雀尸首。 但是石板铺就的地面,也早已被刚刚以为是幻影的人面雀扎得千疮百孔。 可以想见,如果刚刚它们如匕首的喙笔直地撞上了张玉,她会成了什么模样。 这些尸首随即化作青烟,被吸回莲蓬人身上。片刻后,人面雀又重新从他身上孵化。 虎视眈眈。 众人后怕的同时,立刻心中一沉,想起了在木匠房子里的遭遇。 身体时虚时实的猫怪。 他们攻击它时,它虚化身体,根本无法碰到,所有的攻击都落空。 而它攻击他们时,它却是实体,每一下攻击都实打实。 接下来的战斗,果然如他们所料,滑向了最坏的结果。 他们所有的反击都落空了,怪物们的身体任意地在虚实间转换,肆意地攻击他们。 所有人只能以王勇和张玉为中心,进行被动的防御。 所幸,在这个被削弱了能力的小镇中,所有人都撑不了太久。但是作为最强的战力,张玉被虚弱得最少,能暂时护住他们,怪物一时攻不破混天绫的防御。 褚星奇哇哇大叫,一边用桃木剑打开了一只实体化的人面雀“这是作弊” 陈薇没有直接的攻击力,拿出一把空间戒指里的枪,躲在王勇的领域里,一边徒劳地扫射,一边苦中作乐地答道“你真以为是rg游戏,怪物还跟你讲道理” 她话音才落,那道清正的男声似乎是应着这句话,在他们耳边响了起来 卖花女的提醒。 随后,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如信号即将中断一般,难得带了一丝人气与恳求他就在其中滋不要放弃 轻微的咔擦一声。清正的男声戛然而止。 陶术本来警惕而沉默地拿着一把枪,闻言一怔,脑海中的一个点忽然亮了起来,串了起来,大叫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王队,小玉,听声音,听声音” 王勇和张玉都微微一顿,闪过一次攻击,果然在战斗中,分出了一些注意力,侧耳倾听起来,随即眼神一亮。 人面雀正成群结队再次飞来,张玉放开抵抗,任由它们扑到跟前如清风般吹过了她的身体。 而混天绫狠狠地一抽,将袭来的猫怪抽到了一边。 接着,她如有神助,所有怪物虚实转换的能力到了她跟前,都似乎消失了作用,被乾坤圈化和混天绫追得狼狈不堪。 陈薇愣愣地,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 经过专业的战斗训练的褚星奇和闵卫,却也早已反应了过来。 褚星奇沉声道“它们不是能虚实转换,而是能空间移动” 此前,清正的男声曾提示他们,卖花女说的一句话卖花女哭着回到家,她对母亲说它们把他偷走藏起来了,我听到了,我听到了 而此后,与卖花女和妇人母女俩接触时,卖花女又多次强调她“听到”了怪物们把他藏在哪里。 眼前的怪物们,虽然看似能虚能实,但是,如果仔细倾听,当它们的啸声、振翅声与脚步声,十分渺远或者近于不闻的时候,它们的身体是假的,是光折射的幻影。本体远在远处。 而它们的啸声、振翅声、脚步声清晰的时候,说明眼前的怪物是实体,它们已经通过空间移动,移动到了眼前,想攻击他们。 事实果然如此。 当怪物们发现它们的秘密已经被发现后,形势已经翻盘。 张玉手里的五星赤色翻天印,是它们畏惧的东西。 它们极力想削弱张玉,却连在一开始的幻境中,都始终不能如愿以偿。此时更是再次节节败退,终于停止了动作,在街上与众人遥遥对峙。 在双方对峙,暂时停战的片刻,却忽然天地之间,一阵隆隆巨响,地上的叶子被一阵风卷起来了。 风越来越大。 怪物们和众人,都不由自主地顺着响声望了过去。骇然地看到,天空竟然在往下掉屑。 一朵朵的云砸了下来,砸出地上一个个大坑。 天正在崩塌,云砸下后,天上布满了一个又一个的窟窿。 窟窿里,全然是虚空,可怖的气旋在虚空附近成型,将整片天地的空气往里面吸去。 一个妇人的声音在天地之间回荡着,带着哭音“快救救他,他要死了,他要死了” 所有人都愕然的时候,对面的怪物们上空,忽然传出了人声 外来者,你们找不到他的。你们来得已经迟了。 是空中浮着的一个大三角形,它与其他小的三角形拼接起来,组成了一张奇怪的巨嘴,浮在空中,代替怪物群,一张一合地对他们说话,声音神圣空灵 所有的玫瑰马上就要枯萎殆尽,他马上就要死了。他一死,这座吸取他能量幻化出的天地马上就会崩塌。 王勇道“如果我们不走呢” 大三角形默然片刻,中间的眼睛不带感情地看了他们一眼,竟然说道 你们将与他陪葬。 人与他陪葬,相得益彰。 说罢,竟真的仿佛一位牧羊人,驱使着怪物群体,毫不恋站地驱使它们离开。 而那些各色各样的怪物,在三角形生物们的光照下,慢慢地从血肉皮囊里挣脱出来了一头又一头的绵羊,温顺地,似乎从不曾有害地,咩咩叫着跟着牧羊人们离开了。 看得陈薇一阵恶寒,不敢相信之前和他们战斗的怪物,就是这些绵羊,一霎时才明白为什么炼狱里的诗魂告诫她绵羊是一种危险的东西。 三角形们驱赶着羊群,身形渐渐在空气里淡化。 果然消失不见。 怪物们离开的一霎那,王勇腰上的兔子玩偶忽然高叫起来 “爱丽丝,爱丽丝,空间锁开了” 褚星奇也感受到了地上的泥土柔软了许多。 而此时,天地还在崩塌。 褚星奇道“王队,现在怎么办我们也走” 王勇道“既然空间锁开了,我们可以随时离开,就先再尝试一下。” 伊莫逊说,如果找到人之美学,才能找到“钥匙”。 他说的,极有可能就是内核层的钥匙之一。 如果有一丝可能,王勇都不想放弃。 眼前还是一片小镇的景象,只是街道上空荡荡的。 之前那道清正的男声说,“他”被藏在怪物们中间。 可是,现在怪物们都离开了,眼前哪里有什么其他 连之前的湖心小岛,都消失不见了。 他们只有五个人,难道要一一把小镇搜过去现在请求现实当中派大量资深者进来,也是不可能的。 眼见众人眉头紧锁,镜花水月前,文学参谋团已经放弃了对“伊莫逊”这个名字出自哪部文学作品的争论,而是蜂拥到了镜子前,皱着眉,打量这片正在坍塌的天地中孤独的小镇。 正在众人凝眉时,之前那位开口的西方文学史的女教授,还教授美学的,忽然眼睛盯着画面看了一会,说了几句话。 郝主任听了,眉头一挑,叫工作人员道“立刻转接画面中央智囊团,画面再层层向下转接,开放参与权限到省级,请求调动所有可以调动的西方美学,美术理论,油画类等专业相关专家。” 工作人员一愣“美术” 得到肯定之后,工作人员立刻将郝主任的要求转接了过去。 国家机器迅速运转。 最近的文本都十分诡异,涉及的东西太多,仅仅靠文学参谋团,是远远不够的。因此国家向特殊安全部开放了更多的调动权限。 郝主任的要求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被迅速下达。 通过镜花水月传回的小镇图片,很快飞向了众多美术类专家、知名艺术家手中。 得到回复的速度,也快得不可思议。 所有相关人士、艺术家、专家的答复,惊人的一致,这个答复被转回了镜花水月里。 镜花水月里,褚星奇抬起头,对王勇说 “专家们的判定是这个小镇,现在的房屋排列顺序,不对。” 王勇一怔“排列顺序不对” 各自信息源源不断地从镜花水月里传来,褚星奇作为一个自己绘过稿的资深死宅,美术功底并不弱。 这也是他一开始会对画室里的油画感兴趣的原因。 他按照专家们的指示,以全新的目光打量这座小镇,很快,也发现了端倪,解释道 “你们看那一排房子,颜色上有什么不同” 王勇等人愣了一下,打量他手指过去的一排房屋。 那是同一排,位于相同方位的相邻的民房,阳光下,每一幢的色彩和建筑却略有些不同。 众人并没在意,房子和房子之间不同,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但是褚星奇却说“我们之前在迷雾里见到的小镇,分明是每一幢房子,都是一模一样的,一眼的远近。你们现在再仔细看一下这些房子。” 他们才认真打量起来,陶术率先发现了不对“唔,好像有些房子的色彩是纯色的,偏蓝一些,有些模糊。有些房子却色彩分明,很逼真。” 话音刚落,褚星奇便道“这就是问题了。和刚刚的怪物们能够虚实转换,是一样的问题。” “空间距离不对。” “这些看似在距离我们同一距离,我们肉眼看起来明明位于同一排的房屋,很可能,实际上完全处于不同的方位。” 顿了顿,他说“你们有没有听说过,绘画里,有一种很基础的技巧,叫做空气透视法”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6第 26 章 郝主任让褚星奇操纵镜花水月, 在小镇上空绕一圈,传回小镇的全貌。 小镇房屋, 分布得非常整齐,一排排的房屋,衡平竖直, 极有规划。 这是唯一不像中世纪风格的地方。 只是一整排的房屋中,并不是每一幢的样式、色彩都一模一样。 众人此前并未在意, 经过镜花水月外现实世界的提醒, 才将目光转到了这些不同的地方。 同一排, 或者同一列的房子里, 有的房子低矮, 整体色彩偏蓝;有的房子看起来有种模模糊糊的感觉, 似乎笼罩着一层水雾;也有的房屋极富美感, 色泽鲜明,纤毫毕现。 像之前演过第十二夜的那座小楼, 墙体看起来就仿佛是蒙着一层薄雾,略有些迷蒙。 褚星奇继续道“空气透视法, 是绘画当中的一种基础技法,为达芬奇创造。特点是形的虚实变化、色调的深浅变化、形的繁简变化等艺术效果。” “绘画当中,运用空气透视法, 距离越远的物体, 我们就将其形象绘得越模糊;或者是将有一定距离的物体,绘得偏蓝,越远越偏色越重。” “这是模仿空气对视觉产生的阻隔作用, 借以运用到绘画技巧上。运用空气透视法,可以让画面显得更加真实。” 褚星奇道“之前怪物们可以在虚实之间转换,估计也是这个缘由。”他一听镜花水月对面艺术家、专家们众口一词的空气透视法,立刻就将这些联想起来了。 陶术平时聪明绝伦,唯独对艺术相关并不大通,但触类旁通,听了褚星奇的话,一霎时也明白了什么,按不住心中的猜想,便走到其中一幢墙壁偏蓝的房屋处,伸出了手。 不出所料。他的手径直穿过了这面墙壁,如穿过空气,毫无阻碍。 他又走了一步,摸了摸另外一幢蒙着雾气一般的小楼的墙壁,双手同样没入墙壁。 而屠夫的住所,那幢色彩鲜明的房子,伸手去碰,碰到的却是实体的冷冰冰的墙砖。 见陶术恍然大悟,褚星奇道“原本小镇房屋的布局排列,应该并不是我们眼前看到这样整整齐齐。有些看似在我们眼前的房子,”他指了指近在眼前的奥丽维娅的小楼,它周身模糊如蒙雾气“像这幢房子,其实应该是在离我们很远的地方。” “空气透视法中,远处的东西,会画得模糊一些。就像我们现实当中,人眼看远处的东西,会觉得很模糊,缩小了一样。这是空气的阻隔作用。” “我猜测,之前的怪物,应该就是藏在每幢房子里变异的镇民。” 一旁的王勇道“你的意思是怪物们虚实转换,是因为他们本身就藏在距离我们不同位置的房子里,靠瞬移行动。所以离我们近的,看起来是实体,离我们远的,就是虚的” 此前,他们根据卖花女的提示,听音辨位。发现怪物们虽然看似能虚能实,但是,如果仔细倾听,当它们的啸声、振翅声与脚步声,十分渺远或者近于不闻的时候,它们的身体是假的,是光折射的幻影。本体远在远处。 而它们的啸声、振翅声、脚步声清晰的时候,说明眼前的怪物是实体,它们已经通过空间移动,移动到了眼前,想攻击他们。 这么想来,怪物们应该就通过在不同距离的房屋间空间跳跃,不停地瞬移向他们攻击。 褚星奇点点头。 这一下,众人的疑惑全然解开了。 他们目前看到的小镇的一切,估计都是假的。原来的,真正的小镇的房屋布局,被某些力量人为地掩饰了。 张玉道“不是幻术。” 褚星奇道“嗯,不是幻术。如果是秘境幻术一类,镜花水月早就示警了。一方面是利用光影、错觉造成的效果,一方面,小镇的房屋,确实如模型般,被人挪动打乱过。” 陶术道“褚哥,那道男声提醒我们,他就在小镇中间。如果眼前的一切,并不是原本小镇真正的格局,那么,他到底是在现在的建筑中间,还是在原本镇子建筑格局的中间” 褚星奇示意他们看镜花水月。 镜花水月化作一面镜子。 镜子里,郝主任说“已经复原出来了。”他让工作人员拿来一台电脑,把电脑凑近镜面,以便众人看得更清楚一些。 “这是我们调动的美术工作者,根据不同房屋的色彩、模糊程度,而重新排列远近,按照空气透视法排出来的小镇原本的建筑格局。” 画上,横平竖直的方正布局,被重新打乱。每一幢房屋,都按其色彩、形状、虚实,被画在了最合适的位置。 这幅画上的小镇,其建筑布局,才真正符合一个中世纪的城镇的建筑布局。杂乱、无序。 而画上的小镇,还被画上了数轴横轴。 数轴横柱交叉的中心,是在一家磨坊当中。 天还在塌陷。窟窿处的气旋越来越壮大。 众人匆匆赶往磨坊,却只见到一处废墟它早已被天上掉下来的、凝固的、石膏一样的云压垮了。 王勇拧眉道“下面没有生命迹象。” 混天绫一卷,将塌下去的石块、木料、石膏状的云都卷走,仍旧是一片茅草和倒塌的石盘。没有任何其他。 王勇的眉拧得更紧。 现实世界中的众人也面面相觑“不在这里不应该这里确实是中心” 郝主任道“可能存在精度误差。” 王勇道“以磨坊为坐标轴,立刻散开寻找” “是”众人肃然接受命令,分别选了不同的方向,在磨坊附近的建筑、街道,开始搜寻“他”的痕迹。 找了一阵子,天塌得更厉害了。 众人冒着时不时落下的蓝色的天空的碎片,归来汇报“王队,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镜花水月里,工作人员低头正操作电脑,忽地看到了美术工作者们最新汇总来的消息,立刻附耳郝主任几句。 郝主任连忙道“王上校,你们仔细再看这幅图” 王勇等人便再次围在那副艺术家按空气透视法,重新绘出的小镇原版布局图前,仔细地打量这幅图。 郝主任一边让他们看,一边让工作人员转述各地美术工作者的意见 这幅画,画面乍一看十分杂乱。 但是,隐隐能看到这幅画面当中,虽然杂乱,但是大体上,建筑分为两波。 图上,左手边的小镇建筑群零零散散,却大多向右边开着窗户,像一个又一个的人,面部和身体朝着同一个方向探去。 右手边的小镇建筑群,同样零零散散,朝着左边开着窗户与门。 如果以门窗的朝向来划中轴线的话,这幅小镇全景图的中心,这幅画面的重心,并非在这座磨坊 褚星奇脱口而出“多样统一构图法” 这同样是达芬奇所创造的一种绘画当中的技巧。 指画面既要多样有变化,又要统一有规律,不能杂乱。 简单来说,就是把众多零散的表现对象,按照实出主体的原则,合理地安排在画面里,进而达到内容和形式的统一。 要繁而不乱,统而不死。 陶术推了推眼镜“这不就是散文的形散神不散” 褚星奇颔首“有类似之处。” 按照一位知名画家的远程引导,郝主任让工作人员在这幅画中,用铅笔沿着小镇建筑群门窗朝向方向,小心地划了一条斜线。 那位画家说“这条斜线划过的建筑,以我们的视角来看,就是作品的重心与主体所在。” 陶术打量这条斜线穿过的建筑,他过目不忘,记忆力超群,一霎时失声“卖花的孩子” 此时,众人也终于反应了过来。这条斜线穿过的,所有建筑门窗所向的不正是他们此前去过的,卖花母女的家中吗 陈薇正站在一幢屋子的墙边,离镜子稍远,听到这里,心中好奇,急急忙忙凑了过去探身看那副画,无意中指甲在墙壁上一刮而过。 墙面本来是褐色的,她刮过之后,露出了一道青色的痕迹。 褚星奇见到这一幕,忽地想起了一件事,瞳孔一缩“等一下” 他绕过陈薇,走到墙边那一道露出的青色痕迹,用指甲再次极轻地刮了一下。 青色痕迹上,如一层极薄的粉末被刮走了,露出了又一道更浅的绿色。 如此再三,每刮一次,都能刮下一层不同的颜色。 众人不知道褚星奇在干什么,褚星奇的脸色,却一度比一度凝重。 刮到第七层不同的粉末的时候,才终于确定了什么似的,喃喃“高度晕染法” 王勇张玉一行人到的时候,小卖花女正扑在妇人怀里哭。 妇人则坐在门前,望着不断崩塌的天空,双目无神,脸色灰败,犹有泪痕,兀自喃喃“他还活着他还活着救救他” 她们的背景是崩塌的天,虚空里布满的气旋,空空荡荡死寂的街道。 一干人等都不禁看得略微心酸。 听到脚步声,妇人机械地将面庞转过去,看见是他们,先是眼前一亮,随即,看见他们身后空无一物,她的眸子又黯淡下去了。 王勇却走到卖花的母女面前,缓声道“我们找到他了。” “他在哪里” “迹象显示,他就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妇人怔了怔,喃喃道“他,他就在这里” 王勇喊了一声“小玉,你能控制住力道吗” 张玉应声唤出赤色翻天印与混天绫,点了点头。 红绫展开,赤印悬空。 豁然,红绫开始猛烈地拍动地面,赤印放出光来。 整个小镇上所有的建筑都开始抖动。 妇人瞪大了眼睛“这、这是” 母女俩目瞪口呆,却见所有房屋上,都在簌簌地往下脱落粉末。 一层又一层。 而赤印的光,仿佛剥去了空气中无形的薄膜。 一道又一道。 少女的额头上,不久,就冒出了一层薄汗。 控制这样精细的操作,于她而言,也是头一次。 很快,妇人再也撑不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家房子的变化。 这座房子很快消失了,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大块棕色的黯淡的地表。 不,这是一片棕色的头发。 镜花水月在小镇上空,紧紧盯着小镇发生的变化。 几位紧急赶到现场的知名画家,险些把;脸贴到了镜子上“真的是高度晕染法” 和“空气透视法”、“多样统一构图法”一样,高度晕染法,也是达芬奇的绘画手法。 而且是知名度最高的一种技巧。 这种手法被大量地用在达芬奇的知名作品当中。 法国博物馆研究和修复中心,曾通过研究罗浮宫收藏的蒙娜丽莎等7幅达芬奇作品,试图分析达芬奇在作品创作中所使用的高度晕染法。 他们震惊地发现,达芬奇的作品上最多有三十层颜料。 这些涂层甚至只有四十微米,相当于人体头发的一半厚度。 这种技法使作品中的物体轮廓具有朦胧的效果,同时让物体看上去更立体。 也就是说,达芬奇在创作蒙娜丽莎等作品时,以蒙娜丽莎为代表,是先有草图,然后后用非常淡的半透明颜料来使线条变得柔和,接着,再小心地用细笔画出小点来润饰画像的细节,最后再画上另一层非常淡的颜料。 而现代技术的诞生,通过红外线摄影,现代人甚至看到了名作蒙娜丽莎画底下的各层,包括最底层的白杨木画板,上一层让木画板变得更平滑的石膏层、水胶层,以及最上方的油画层。 这种手法,让达芬奇可以通过层层的涂料,对画作进行小心的修改,使得容错度大大增加。最底下的草图,和最后的完成品,可能截然不同。 并且高度晕涂法带来的直观的效果是让这些画作,拥有了超过大多数人肉眼分辨率的色彩层次过度,有了极为逼真的效果。 为此,达芬奇掌握了这一技法后,便在自己的作品上大量运用。 唯有一个问题正因涂层太多,太薄,太精细,他的这些画作极容易在风吹雨打下,或者一些意外下,削磨光彩。 此时,张玉正在进行的,就是放在外界,会被画界众人痛心疾首的,“削磨颜料图层”的损毁性操作。 等所有的图层都被剥去了,所有的颜料层都被震掉了。 这座小镇,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镜花水月在小镇上空的俯瞰图传回,现实中,所有目睹了这一幕的所有人都哑然了 这根本不是一座小镇。而是一幅巨大的油画。 就如同天府人生活在一幅幅宗教画之中一样。 这座小镇中的所有人,实际上都生活在这幅油画之上。 所有的建筑,都不过是这幅运用了高度晕染法的油画的最外层一层薄膜。 而卖花女母女的住所,恰好就在这幅画的中间,是最显眼的的位置。 画家们早已难耐激动“想不到,有生之年,我们可以看到,这么大幅的原作” 褚星奇按着额头,一边接收着镜花水月从半空传来的视觉,一边盯着眼前,喃喃 “最后的晚餐” 所有人瞠目结舌。 卖花母女俩的房子早已消失不见。 原地,众人踩着的巨幅人像,刚好是位于被绘在最后的晚餐正中间主位上的耶稣。 他们看见,不远处,有一个陌生人侧对着他们站着。 他刚好站在庄严肃穆,却略带忧郁的耶稣头像的右太阳穴上。 这是一个同样褐发的,与画中的耶稣生得一模一样的男子。 他转过身,望着所有人微微一笑,清正的男声在众人耳畔响起“你们终于来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227 章 耳熟的声音。 “是你。”王勇道。 褐发男子微微笑,笑容温和却略带忧郁, 和地面上绘着的最后的晚餐里的耶稣, 毫无二致“多谢你们最终找到了我。” 语罢, 他回身, 望向呆呆的站着的妇人。 卖花女左看看, 右看看,心满意足地化作一支画笔, 跳到了他手上。 妇人看见他的一霎时,前尘往事, 全涌在心尖。 她全想起来了,于是,一时热泪盈眶,站在那里, 展开了笑颜“孩子你找到了那朵玫瑰了吗” 褐发男子慢慢地走上前去, 将他拥抱了一下, 温柔地说“我找到了,妈妈。我找到那朵常开不败,不惧怕世上的风雪凛冽,不惧怕世间侮辱损害的玫瑰了。” 妇人便含泪地欣慰点头,身形慢慢消失, 最终,原地只剩下了一丛鲜艳的玫瑰。 光华禀禀,美不胜收。 天地的崩塌止住了。 空气里开始泛起幽香。以这丛玫瑰为中心,地上, 忽然生出大片大片怒放的红玫瑰。 每一朵的颜色都与其他的有美妙的不同。 千百种花香一齐涌出,一时是清新的欢欣,一时是甜美的喜悦,一时是静谧的哀伤,一时是浓郁的愤怒。 玫瑰花开的时候,无数道影子从花心站起,他们原是一道薄薄的剪影,伸了一个懒腰,走下花来,黑乎乎的影子们慢慢染上了色彩。 有天真的小姑娘,牵着父亲的手,有豪爽的屠夫正捧着一只小鸟,有高傲但是美丽的小姐与挚友并肩而立 最终,小镇的所有居民都出现了。 他们或流着泪,或者欣慰地笑着。再也不复之前的呆板麻木。 众人正略带吃惊地看着这一幕,却听褐发男子面带怜惜,略有伤感地望着这些互相拥抱着的居民,轻声慢语的解释“他们化作了绵羊。他们残存的精神,却依托着一些故事,变作了窗户上挣扎的剪影,不断重复演绎着与自己的身世有相似之处的故事。” “我被压在镇子之下,只能通过他们精神所化的剪影们引导你们。” 说着,褐发男子回身招了一招王勇等人,笑道“我知道你们是来找人之美学的。走罢,我带你们去找人之美学。” 语罢,他将小卖花女化作的那支画笔举起,轻轻地在虚空划了一道。 一条可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打开了。 无数记忆的碎片在他划开那一道缝隙的时候,一股脑涌回了王勇等人身上。 他们感到自己被压制的力量,又忽然回来了。 只有力量被压制最少的张玉,身上落得碎片也最少。 褐发男子见此,视线在张玉身上一扫而过,先是些微诧异,随即,仿佛明白了什么,对她微微一笑,便道“各位跟我来罢。” 他率先一脚踏入了那道缝隙。 众人面面相觑,只得跟上。 映入王勇等人眼帘的,是一间地下画室。 空气里溢着硫磺味,一位眉目阴郁,却莫名给人一丝熟悉感,四肢细长如同蜘蛛的青年,他正拿着画笔,室内坐满了一些可怖的无皮人。 陶术乍一眼看去,扫到了无皮人,脸色登时白了一圈,王勇打量了附近的环境,陈薇有点发懵。 看见他们凭空出现的阴郁青年,手上的画笔啪嗒掉了,霍然站起,大步上前,猛地握住了张玉的肩膀“你出来了你找到人之美学了” 啪。他的手被打开了,褚星奇道“你握得太重了,小妹妹会疼的哦。” 陷入狂喜之中的阴郁青年才发现,少女身后跟了一连串人。 张玉道“他们是我的哥哥,姐姐们。” 阴郁的青年才略略回过神。他面上现出一些复杂之色,没有问本应在十年之前的“哥哥姐姐”如何会出现在这里,而是定定地看了几人一会,叹道“异族人,十年了,我们又见面了。” 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陶术白着脸把视线从无皮人身上移开了,盯着好歹脸部是正常的青年看了一会,看出一些蛛丝马迹,愕然道“伊莫逊不,你不是伊莫逊,他才只有十岁” “他就是伊莫逊。”清正的男声响起,“只不过,是你们所见的那个孩子十年后的模样。” 伊莫逊才注意到他们身后多了一个褐发男子。他瞳孔一缩除了这些外来者之外,世间还有人 他上前一步,本想看清褐发青年的模样,却在看清的一霎,情不自禁汗毛直立,后退了一步“你是你是神子基督” 他曾是天府之上的居民,亲眼见过基督。 “不,我不是。” 褐发男子微微笑“我是耶稣,但我却不是神子基督。” 伊莫逊不明所以,却听褐发男子一字一句道“伊莫逊,伊莫逊你还没有明白吗” “人之美学,从来只有一种。” “世间唯有一味颜色,可以画出人来。” 话音落时,所有不同时间线上的伊莫逊在同时茫然抬起了头。 褐发男子却向前迈了一步。 一步之间,褐发男子已经离伊莫逊很近,按住了他的心口。 所有人都听到褐发男子叹息着说: “世上有一种玫瑰,花开不败,不畏惧风雪凛冽,不畏惧侮辱损害。 可世上哪有这样的玫瑰呢 唯有爱常开不败,唯有真挚的心,不畏惧风雪凛冽,不畏惧侮辱损害。 世上唯有一种颜色,千变万化,每个人看到它,都看到了不同的颜色,看到不同的东西。 可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颜色呢 唯有喜悦之时,见惨白却觉纯洁,痛苦之时,见艳色而仍觉悲哀。 “伊莫逊,伊莫逊,它是不败的玫瑰,它是千变的色彩。 世上,唯有感情这味色彩,花期不败,姹紫嫣红,能绘人类真面目。” 肌肤相触的霎那,下一刻,年幼的孩童、愤怒的少年,阴郁的青年,均都面露恍然,他们眼角滴下了一滴泪,放下手,甘愿身形渐渐虚化。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地下画室中,伊莫逊的身影消失了,从无数时间线飞来无数光点,全都没入了褐发男子的身体。 褐发男子的面容渐渐变化。 最终,站在原地的褐发男子,生得既像画像中的耶稣,又带着伊莫逊的神韵。 他举起画笔,轻轻地在每个无皮人跟前的油画上添了几笔。 画中人一瞬间变得灵动起来,有的露出庄严的神色,有的轻佻活泼地笑着,有的愤世嫉俗,有的目光深邃。 褐发男子把补齐的画抛向那些无皮人。 无皮人们原想为他们的挚友伊莫逊报仇,此刻却僵立原地,画一碰到身体,他们血肉模糊的身体上,迅速地生长了皮肤与五官。 镜花水月内外,所有人望着这些恢复了人貌的“无皮人”,都情不自禁地倒吸一口冷气。 即使是郝主任这样对艺术所知甚少的,也或多或少,见过他们的画像,听过他们的名字 “但丁、拉伯雷、达芬奇、莎士比亚” 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巨匠们一一列在褐发男子跟前,整好十一位,化作了最后的晚餐里耶稣的门徒模样,正等待命令。 褐发男子笑了,傲然喝道“门徒们,随我打上天去,重塑人间” 他话音刚落,地狱之门大开,这座奇特的星系都摇晃起来。 时间线迅速合并,地狱不停地上升向天堂。 王勇张玉等人只觉身体轻飘飘地,跟着褐发男子为首的十二人,不由自主地升向高空。 很快,他们就看到天堂了。 天上正在下色块雨。 九重天堂在崩溃。从天府到接近炼狱的第五元素岛所在,全都在震动。 天府的所有画都在崩塌,色块如崩塌的山体,不停地从巨幅的宗教画上坠落。 甚至砸穿了每层天堂之间的壁垒。 那些富饶而源源不断着天府人食物与饮水的色块,落在地上,便化作猩红腐烂的血肉。 彩色纸人们茫茫然,仍然按着既定的轨迹行动在既定的轨道之上。 色块砸下,他们的身体被砸扁了,仍旧往前攀爬,继续微笑着“你好呀邻居” “你好” 色块落尽的时候,所有的巨幅画像很快只剩了一层框架。 画区背后的神圣一一现身。 圣父、圣母、圣子,十二圣徒。 神色淡漠威严,周身悬着灵光,从那些巨大的画背后浮现出来。 他们一齐开口,如一人在说话,声若雷霆,响彻天堂 他来了。 他来了。 须臾之间,地狱上升的速度更快了,褐发男子趁着地狱上升的速度,早已带着他的门徒们,带着王勇等人,到了这些神色淡漠的神圣面前。 陈薇惊讶道“王队,你看,有两个耶稣” 那从宗教画里浮出的基督耶稣,穿金戴银,衣袍镶嵌着宝石,华贵无比,望着众人的眼神,淡漠庄严神圣。 他身后的圣徒们也大多如此。 可是,王勇等人跟前的褐发“耶稣”,却衣着朴素甚至称得上简陋,神色安详温和,他身后的一干门徒,穿着世俗的服装,大多褴褛,有的看起来是木匠,有的是屠夫,还有的怯生生的尚未成年,除了干净的眸子外,无一威灵赫赫。 基督道你背叛了我父天主。相助叛神者。 褐发的耶稣却失笑道“何谈背叛耶稣不曾千年为神,本就是人子。反而是你们窃取了神的外貌,把人间的所有人都化作了你们的神国的基石,才是可憎。” 住口基督身后,天空早已布满了三角形生物,密密麻麻,挤满了每一寸天空。 它们组成了一只巨大的眼睛,憎恶地盯着眼前的“耶稣”。 褐发的耶稣却也毫不手软,他大笑起来“来吧,门徒们,奏乐挥笔举起凿锤吹响号角,敲响钟声吧” 但丁外貌的那位门徒,就举着一只号角,呜呜地吹起来。 另一位则捧着一口大钟,奋力地敲起来。 振聋发聩,发起战斗的声音响彻天地之间。 地狱之中,三怪们挣脱了束缚,一跃而出,带领子孙手下攻上天堂。 诗魂听到号角声,便背起竖琴,急急向天堂而去。 第五元素岛上,每一块石头,每一棵结着果子的树,每一滴水,每一块土壤都醒来了,他们从无知无觉中伸了个懒腰,赫然长着一张愁眉苦脸的人脸,他们站起来,手捧着大钟,不分白天黑夜的一边敲着,一边冲上天府。 目睹着镜花水月里的一切,郝主任把伊莫逊的名字反复念了几遍,忽问正在围观文学参谋团讨论的常教授“老常,你还记得英文里的感情这个词怎么发音吗” 常教授道“感情在英文里念” 他刚想说话,忽然怔住了,反应了过来“感情”在英文里的发音,如果用不太标准的音译,听起来,就是伊莫逊。 儒雅的常教授不禁拍了拍额头,苦笑了一下。 这一点太常识太简单了。常识到他们这些高级知识分子,每天脑子里装满文学与文学理论的,都在拼命往文艺复兴的文学作品人物上去猜测,却把这一点最常见的给忽略过去了。 显然,现场文学参谋团的人,与各地抽调来的美术相关专家,也都反应了过来。 常教授却听到郝主任似还有疑惑“可是,为什么人之美学是感情呢” 常教授此时已然全都明白了,道“马克思曾说过,为要触犯当时的社会制度,就必须从制度身上剥去那一层神圣的外衣。” “理智固然好,可是,历史上往往有一些为少数人服务的理论,冠冕堂皇的冒充真理。如中世纪的宗教神学,和一些不合时宜的理论,明明早已落后时代,却还保持着威权。 在这样的时代,许多先进的思想家宁可崇拜感情,都不愿意受那些反映过时的旧的社会关系的理论的支配。 这种情况在文艺复兴时候有,在我国也曾有过,比如明朝中后期的汤显祖独尊情字,公安派独抒性灵,李卓吾推崇童心,都有抬出感情,以反对过时传统封建理论的意味。”1 “文艺复兴时期,以感性浪漫,人的情感,高呼着人性人情。以现实的感情,对抗神权的冰冷禁锢,是文化对文化,思想对思想,恰恰为的是剥去那曾宗教的神圣外衣。” 郝主任又道“为什么是最后的晚餐” 那位立下不少功劳的西方文学史的女教授,笑道“我猜,或许是因为最后的晚餐是宗教画的一个重要题材。而文艺复兴,本就以宗教改革始,以反对中世纪的宗教神学而开端。” 达芬奇之前,两个世纪以来,有不少画家曾经尝试过这一题材,甚至于达芬奇同时代的,也有不少人创作过这个题材的画作。 他们的画有两个共同特点一,主题不明确,画面散漫,缺乏中心,人物刻板,动作僵硬。如果看这些人画的最后的晚餐,你在画面上只能看到一群人坐在那里聚餐,看不出任何有激烈斗争的情节。 有的把耶稣和十二个门徒画得漠然呆板,像一座座神像排列在桌前;有的,尽管把耶稣画在中央,但是构图并没有使他成为统领全画的中心人物,人物之间也没有相互关联的表情和动作。 他们对耶稣、犹大、门徒的刻画简单而公式化,只从形式上着手,给人不自然,不真实的感觉,且与实际情况完全不符合。 而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与这些人的作品截然不同。 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人物分布,多样而同一,围绕着同一个主题戏剧性地展开。 他根据人物年龄、性格、身份、经历的不同,赋予每个门徒以不同的姿态和动作,栩栩如生地将每一个不同的门徒,包括犹大与耶稣的内心世界的矛盾、每个人的不同性格在面对“背叛”时的反应,都勾勒了出来。 他抓住了晚餐中最紧张的一刻,来展开戏剧的冲突,揭示人物的内心世界的矛盾。 可以说,如果其他人的画是静止的,呆板的,平面的。 那么,达芬奇的画,就是有生气的动态的,有情节,看到一幅画,如看到了一幕精彩绝伦的戏剧。 达芬奇始终认为,一张人物画,或其他形式的人物表现,应该做到使人一看就很容易地从他们的姿态中察觉到他们的思想。 他谈到绘画的主旨时曾说“一个画家,应当描绘两件主要的东西人和他的思想意图。” 中世纪的艺术中,按照教会的观点,“救世主”必须是威严而华贵的。 即使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也要穿上衣服,而且还得穿上镶满金银珠宝的,如同国王一般的华服,呆板僵硬,庄严地俯视众生。 但在达芬奇的笔下,在以他为代表的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雕刻家笔下,耶稣不再是神,而是有感情的人了。 是一个鼓起反抗罗马暴政,被不幸的穷人们,被侮辱者、被损害者们簇拥着,衣衫褴褛、瘦弱而贫困的人的领袖。 而最后的晚餐,则变成了一位光明正大的领袖,领着他忠诚善良的门徒,遭遇了被权贵收买的叛徒的背叛,而始终不改为人世张目的领袖。 最后的晚餐这一宗教经典题材在绘画中的变迁,正是文艺复兴时期社会变化的一个重要折射。 郝主任若有所思。 他曾一时疑惑过,为什么科学发展史中会出现大量文艺作品。 但现在,心里早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天上的战斗还在继续,厮杀混做一团。 平楚市的七彩星云的宇宙中,也折射着这一团混乱。 天堂与地狱的两颗星球猛烈地颤动起来,竟然开始脱离了各自的轨道,开始互相靠近。 郝主任皱眉道“糟了,要撞上了。王上校他们还在天堂天。” 天堂之上,各色的怪异生灵与三角形拼杀,褐发的耶稣也血战得伤痕累累了。 天堂摇摇欲坠,而地狱马上也要与天堂相撞了。 天府的地上,落了一地死去的三角形。 “耶稣”撑起一口气,向但丁要了号角,他说“给我吧,门徒。我是感情,我是人之美学,我是重生的人的基督。让我吹起新世纪来临的最后的一声,召来最后一位重塑人间的门徒” 但丁是中世纪的最后一位诗人,新时代的最先一位诗人。他将自己唤来新时代的号角递了过去。 长长的号角声响遏行云。 很快,天空黯下去了。 闵卫一抬头,禁不住爆了一句粗口“这是什么” 遮蔽了整片天堂的,竟然只是一片翅膀。 巨大而羽毛华美的鸟,展开了它梦幻般的双翅,从星云间飞来了。 褐发的“耶稣”说“这是人间的逐日鸟。是最后一位重塑人间的我的门徒。” 逐日鸟仰起长颈而鸣,所有仅剩的三角形都如遭雷击,僵硬了身体,扑通扑通下饺子一样砸在地上。 它是三角形的天敌。 耶稣向它点点头“去吧。” 逐日鸟便向下飞去。它有力的双翅扇动,很快驼了中间的星球,远离了即将毁灭的地狱与天堂,朝着太阳的方向追逐而去。 逐日鸟很快不见了,融入了那颗星球。而那颗原本被地狱天堂夹在中间,万分荒凉的星球,竟然自己转了起来,缓缓绕着太阳,开始了新的发展,星球上开始有鸟叫水流,花开草绿。 人间已然重塑。 褐发的“耶稣”大笑起来“门徒们,走罢,去往人间罢” 他的血已经快流尽了,却仍然是畅快地笑了起来。 下一刻,天堂与地狱猛烈碰撞,轰隆巨响,平楚市的星云宇宙一瞬间光亮灼人。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28 章 天沉地升, 猛烈地撞在了一起。 相撞的一霎,, 光亮灼人。无论是现实当中平楚市上空的星云宇宙横转与竖转的两大轨道,还是文本世界中的天堂与地狱相撞, 诸多天使圣徒与衣衫褴褛、奇形怪状的生物搏斗的奇诡景象,都凝固住了。 极刺目的光明之中, 开裂的声音源源不断。 等光辉稍稍褪去的时候, 王勇发现自己被笼在一团柔和的光里, 前方站着浑身是血迹的褐发耶稣,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伤害不到他们。 此时,“耶稣”跟前的九重天堂与九重地狱、炼狱,所有的景象都密密麻麻布满了裂纹。 他便极轻极轻地吹了一口气 呼。 咯噔一声, 哗啦啦,须臾之间, 天堂与地狱, 三角形生物们, 圣徒天使,脱落的色块, 都化作了无边的彩色碎片,如雨坠向人间的星球。 被压扁的天府地狱的纸人们,三角形驱使的绵羊们,第五元素岛的怪物们,都随着碎片雨一起飘荡向人间。 这些碎片化作肥沃的泥土,化作春风, 滋润了人间草长莺飞。 那些色块,则化作了大块大块的土地。 碎片落在天府与地狱的纸人身上,纸人过于俗艳的色彩褪去,身上渐渐生长出血肉,机械的神态慢慢变得迷惘而生动。 碎片落在第五元素岛整座岛上的那些石头、结满珍馐的草木、奇异的果实上,它们都变回了真正的人身,大多是些匠人。 落在色彩各异的大鸟们身上,大鸟们变回了一个个身穿不同颜色教袍的教士,大惊着畏畏缩缩以袖遮面。 落在人面雀身上,人面雀化作了一个个早已死去的,身上布满鞭打虐待痕迹的唱诗班儿童、阉伶的尸首。 巨型胖子身上的血肉纷纷脱离了它,胖子变成了一个头戴王冠的贵族。 它身上脱落的肉块,变回一个个瘦骨伶仃,不堪驱使的农民,他们手执锄头,正不知所措。 空想女王尖叫着融化了,变作了一团空气。她本是虚化的清谈概念的化身,只有在神国才能存在,此时,也回复于虚无,再也不存于真实的人间。 剩下的大部分彩色碎片,则都落在了一个地狱中的怪物女人身上。 这一个浑身长出七八个手脚,面庞是凝固的颜料块,眼珠腐烂的纸人女子,也慢慢回复了人身。 她是一个温柔忧郁文静的女子。是天府里真正自主诞生的第一个“人”,是感情的母亲,是真正的圣母。 但她却被剖去了心脏,肉身化作纸人怪物,被困在了地狱的房子里;精神化作一位妇人,藏身在人之美学所化的小镇之中。 此时此刻,肉身与精神合一,她人的心脏,又在胸膛里跳动。 玛莉抬起头来,如十年大梦初醒,仰头望着那像伊莫逊的褐发耶稣,怔怔地流下眼泪。 此时,所有在人间苏醒的“人”,也都与她一起望向尚且站在高空的褐发男子。 褐发男子一步步行来,最终到了她跟前,叫了一声“母亲。”拭去了玛莉的眼泪,身形却渐渐淡化。 玛莉惊慌失措地去拉他的手,却扑了个空“孩子,你要去哪” 褐发“耶稣”笑道“母亲,不要怕。人间已然重塑,从此我将无处不在。从此我将与世长存。人类存在一日,我就存在一日。” 此时,那些如梦初醒,从怪物变回人身的贵族、教士,农民、各行业的市民,都一一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神国地府不复存在,我们在人间,又当处如何的位置” 耶稣答道“神规定人的时代早已过去。人的位置,自然只有人去争取。” 所有在人间露出了真身的曾经“怪物”们,都互相打量,不由面面相觑。 神圣的外衣早已剥去,市民们匠人农民盯着教士想“原来它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他们打量完从前高不可攀的存在,见他们也是同样血肉的人了,便暗地里嗤笑一声。 教士们被盯得浑身发寒,连忙向后缩了一缩。 贵族们见自己势力孤微,连忙也站到市民们一边,瞪着教士。 这时候,忽然听得弹琴声与狼啸、狮嚎,豹鸣一起响起来。 炼狱里的诗魂笑嘻嘻地走上前来,行了一个大礼“诗歌从此后,应当如何呢” “从此后,感情到处,许你诗歌也到。”耶稣道。 诗魂惊喜万分,正要退去时,却见耶稣的眼光看向他身后。 诗魂的身后紧跟着三个怪物。 一条奇瘦的巨狼,张着铜铃眼和血盆大口,领着一群狼子狼孙。 一头鬃毛被血液染成褐色,每根须发里都藏着冤魂的狮子,走过的地方都长出荆棘。 一头懒洋洋的巨大的豹子。 三怪中,为首的豹子道“诗魂,你领着我们上天来,可别忘了我们兄姊三个放人的情分” 诗魂想起曾经答应豹子的话,才知道这狡猾的豹子,竟然早就料到了此时,在这里等着他呐 他原不想让路,却无可奈何,不能违背誓言,只得让路,让三怪走到了“耶稣”跟前。 豹子眼珠子一转,谦卑地道“人子耶稣,我们也有功劳,随您厮杀神国,咬去了神圣的外衣。人间也有我们的一份。” 耶稣看他们一眼,只得道“那么,你们也住在人间罢。” 三怪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慢腾腾地走向人群附近蹲下。 最后只剩下王勇等人了,褐发的“耶稣”,身形也淡得差不多了,几乎变作了透明。 他望向王勇等人,伸出手道“谢谢你们把我放出来。你们一直在找的东西,给你们罢。” 整片围绕着地球旋转的七彩星云都变小了,越变越小。 最终,它化作一团斑斓的光芒。 光芒里,闪过了各色文艺巨匠的脸庞,闪过了绘画、音乐、诗歌、文学中的多彩形象,闪过了浓郁的各色感情,闪过了一身教士长袍,正在演讲的马丁路德等人。 而王勇等人手上的科学发展史仿佛受这团斑斓光芒所吸引,也从书皮中浮现出了一团小一些的光芒。 这团小些的光芒里,则闪烁着哥白尼、布鲁诺等人的面庞,飘荡着一个模型太阳系,其中地球围绕太阳在自己旋转,也飘荡着人体的骨架结构。 最终,两团光芒融为一体,一起飞入了王勇等人手上的科学发展史。 内核层的钥匙,补齐了。 失去了光芒的这片夹层空间也开始晃动起来。 夹层本来就是剧情层与外泄的内核层能量融合所造就的。 意象就是剧情,剧情就是意象。 失去了支撑它存在的意象钥匙之后,它自然已无法存在。 王勇腰间的兔子尖叫起来“爱丽丝要塌了要塌了” 耶稣、玛莉、刚刚从怪物恢复为人的人群,三怪,都开始模糊。 王勇他们只看得到三怪们狡黠地化作了人身,融入了人群,哗啦,夹层就消散了。他们正站在之前那个放满了油画的画室。 地上,没有厚厚的仿佛蛛网一样的羊毛,窗户外,没有紧紧贴着窥伺他们的三角形。 只有正常的一幅幅油画,油墨未干。 阳光透过窗照进来,空气浮着微尘,颜料的气味在鼻腔中扩散。 一个十六世纪贵族打扮的青年画家推门进来,一看见室内有一大群人,他吓了一跳,立刻以波兰语嚷起来“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擅自闯入我的画室” 他的仆人立刻在身后喊道“主人,出什么事了” 下一刻,他听到自己的主人大叫了一声,便连忙探头进来看。 却见到青年画家吓得靠在墙上,指着地上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钻、钻进” 小镇的一处偏僻街道,熟悉的十六世纪街道的臭味传来。 褚星奇带着众人土遁出来,好险躲开了一个妇女从窗台泼下的粪便。 众人捏着鼻子左右环顾,他们又回到了剧情层里,最开始的哥白尼所在的波兰小镇。 唯有王勇手上微微发着光,仿佛具备了更深层次力量,可以带他们随时进入内核层的科学发展史,与平静如常,行人往来,没有遍布三角形的小镇,证明着他们从危险之极的夹层之中顺利返回,还带回了内核层剩下的钥匙。 平楚市。 郝主任等人与军队、残存的市民,一起眼睁睁地看着七彩星云消失,天上的三角形,地上遍布的绵羊也消失了。 平楚市暂时恢复了平静。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松了一口气。 郝主任也抹了一把冷汗。 以往,出现了剧情层与内核层加错而形成的夹层的情况,基本是十死无生,险恶异常,要填进去大量的人命。 这一次,万幸没有伤亡。 其中最幸运的是,夹层当中最危险的几次,张玉这个最高的战斗力,都发挥了应有的本事。 王勇通过褚星奇的镜花水月,询问郝主任,是否立刻继续进入内核层。 他们现在掌握了钥匙,内核层近在咫尺,只是隔着一层空间膜而已。 郝主任道“不急,平楚市现在风平浪静。你们却人人带伤,状态不好。你们在剧情层先休整一会、我们外边先总结一下,再进行商议,是否派出资深者队伍,与你们一起进入内核层,支援你们,减轻压力。” 王勇等人当中,人人挂彩。 伤势最轻的反而是冲在最前线的张玉。 她虽然几次受伤,但是受得伤不重,只有本应承受的伤势的一半。甚至于伤势愈合得比寻常资深者快许多。 连在领域内能快速回复体力的王勇,也逊色她几分。 除了张玉之外的其他人,及时压缩空间里早就带满了药品,陈薇又是受过医科训练的,但一路上他们喘息的时间远远小于战斗的时间。 此时,个个面色苍白,失血加上体力不支,都有点摇摇欲坠。 王勇接受了郝主任的安排,便带着其他人在小镇上找干净地方暂时处理伤势,恢复体力。 而现实之中,各方面的专家们针对这一次夹层当中的种种事项,立刻展开了讨论。 夹层的确危险异常。但是它也有自己的独特价值。 内核层当中,意象变换莫测,千变万化。 由于夹层是剧情层与外泄的内核层混杂而成,夹层也具有了内核层的一部分特质。甚至能折射内核层。 通过观察夹层,可以提前预知内核层的不少情况。只要活着过了夹层,那么,接下来的内核层,可以少许多的风险。算是有利有弊。 安排军队安抚民众之后,郝主任听专家们就夹层的一系列现象展开了争论。 正在疗伤包扎修养的王勇等人也没有闲着,通过镜花水月听着这一场分析。 他们作为前线人员,对文本世界的一切了解得越深,在实际战斗当中,就越能将理论化为实际运用,规避风险。 而与此同时,由于文本世界当中,镜花水月并不是万能的,时常被特殊的文本环境屏蔽“信号”。他们作为一线人员,也需要在有“信号”的时候,及时反馈一些文本世界当中专家们看不见的特殊情况,以方便地球研究文本世界。 王勇没有发言,褚星奇一边听着,一边忽提出了一个自己的问题“那个最后的晚餐所化的小镇子,在进入之前经过的一系列幻境,到底是什么” 他难得没有一丝笑意,把进入最后的晚餐前众人的经历简洁地说了一遍,自己的经历说得尤其寥寥。 回答他的是常教授“如果照你说的,小玉在取人之美学时,特质能力的发挥被削弱得最浅。那这些幻境,折射的应该是会引起你们自己的感情最大波动的事物。你们感情波动越大,被削弱的能力越多。而小玉的感情,一向极为淡漠,像被分去了一半。因此,她被削弱的也最少。” 褚星奇听完,沉默了好一会,不再发言。 他和王勇两人,尤其是他,却是被削弱得最厉害的。 他问完之后,除了王勇看了他一眼,陈薇有些懵懵懂懂地看了他一眼,其他人没有在意,仍旧听专家们继续争论着众人最关心的问题之一 进入内核层的钥匙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从哥白尼的日心说那里,只取得了一半 为什么剩下的一半钥匙,藏在夹层里,而夹层中,充斥着文艺作品与宗教元素 这个问题关乎接下来内核层的危险程度。 人们争论得脸红脖子粗,但很快,就有了最终的共同看法。但到向一线的王勇等人解释的时候,众位专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一致沉默下来,仿佛有点说不出口。 最终,还是郝主任道“我来说吧。” “王上校,你们是否听过有一句话,叫做科学不过是神学的奴婢” 王勇点点头,郝主任才慢慢说来。 中世纪的时候,欧洲封建社会的思想领域的礼教,统治者,主要是基督教的神学思想,压抑人,推崇神。科学不过是神的奴婢。 直到文艺复兴慢慢开始,宗教上,进行宗教改革,因信称义。 人文艺术方面吸取古希腊,古罗马的精髓,从描绘神圣到描绘人之美,关注世俗社会。号召人们关注现世,唤醒人类的情感。 而正是号召人们关注现世,唤醒了人类的情感,“人”的醒来,才唤醒了科学。 郝主任慢慢道“而科学上破除能够符合神学理论的旧的错误的理论,打破以地球为中心,地球不动,天堂地狱的神创论,却更加推动了文艺复兴的人的潮流。” “文艺复兴是以人为号角吹响的一场解放思想的潮流。 宗教、人文艺术,科学,三位一体,都是文艺复兴的一环。” “没有文艺复兴,科学发展史也就旁落了一大块钥匙。” 王勇等人听到这里,尚且不明所以,却听郝主任道“但是科学发展史的夹层,涉及了到文艺复兴,却是一个更为危险的讯号。” 他顿了顿,道“接下来,我们会大量人手进入剧情层接应你们。王上校,你们接下来进入内核层,只靠你们一行人,未必应付得了。” “内核层的钥匙,往往也隐喻着内核层的一些讯号。如果按照夹层当中对科学发展的意象演变的推演深度,你们要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科学发展史。” 海南省。 一位某政府部门的官员翻着编好的名册。 这版科学发展史的尚且存世的编者,终于找到了两个。 他徘徊了一阵子,最终还是决定给郝主任打电话。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929 章 郝主任接到电话的时候, 王勇等人休整完毕, 也听取了专家的意见, 正领着二十位资深者,待进入内核层。 核心文本在手, 想要往剧情层进人, 是相对比较容易的。 郝主任本想嘱咐众人一些事情,看见是海南省的号码,便不啰嗦了,向镜中的王勇打了一个手势,示意其他琐事他自行决定, 王勇向他敬了一个军礼, 一行人的身形,就渐渐淡化消失了。大约是进入内核层了。 郝主任接了海南的号码,却听对面的海南相关干部道“主任, 人找到了,两个。其中一位老人是气象站的退休人员, 叫韩珍珠。曾经在琼崖科研站工作过。” “另一个呢” “另一个老人只是普通的农民,叫丁计划, 也曾协助过琼崖科研站的工作, 但他是个聋哑人。” 郝主任猛然皱眉,忽道“第一位气象站的退休老人, 叫韩珍珠” “是。” 郝主任想起文本层当中的那鲛人少女,赫然叫做珍珠儿。 他道“能否把他们带来平楚市” 海南的干部道“韩珍珠来不了。她年纪已经很大了,八十多岁, 腿脚不便,而且已经有点儿老年痴呆了。” “她的家人呢” “她没有家人,只有一个侄子,关系也不是很亲近。” 郝主任在原地走了几步,看了一眼身后相对风平浪静的平楚市“看住这两个人。我亲自走一趟。” 挂了海南省的号码,郝主任当即让工作人员为自己准备飞往海南的专机,又拨打了一个电话 “师兄,有一个忙想请你帮一下。有关于侯盛明的事情” 空间之中,波纹一荡。 王勇手中的科学发展史微光,众人便觉自己穿过了无数向宇向宙延伸的黑线,他们行走在这些联通天地的黑线之间,穿过了无数凝固的时空碎片,这些时空碎片里,尽是一些凝固的在做着著名实验的科学家,或者某些科学现象。 最终,他们走向一扇虚空中的光门。 在他们缓慢靠近光门的时候,光门内传来一阵强烈的吸力,原本温和的光门猛然爆发出一阵强光,王勇道“不要抗拒引力,走” 全部资深者,都被吸入了门内。 他们在原地晕眩了一阵子,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只看见了一片蔚蓝的大海与金黄的沙滩。 靠近沙滩的海面,遥遥停着一艘古旧的木船。 他们正站在海边的金沙边,王勇打量了一遍四下环境,海面波平浪静,沙滩上除了海鸥的叫声和风吹得声音外,没有其他动静。 王勇便点了一遍名,按照不同的能力,暂时分了小组,如果必须要分开行动,就按分出来的小组行动。 此时,张玉忽道“船上有人。不是,脏东西。” 她指着不远处海面的木船。 一位视力极佳的资深者探头一看,果然见木船上怯怯地躲着一个女子,正张皇地望着他们一行人。 他道“上校,那是一个古人,看起来像是中国人,但是穿着打扮不像现代人。” 不是脏东西古人中国人 王勇道“小玉,把她拉过来。” 张玉点点头,混天绫应声而出,延伸得极长,卷住女子,一霎时便将她安安稳稳放到了沙滩上。 女子被她这一手吓呆了,一到沙滩上,便极为害怕的样子,但是又脚软得跑不动,像一只被捉住的温驯小鼠,怯生生而骇然地瞪大眼睛看着他们,如望着神怪,似乎在等待什么裁决似的,竟一动不敢动。 众人打量她,却见这根本不是成年的女子,而是一个少女。她年约十三四岁,黑发黑眼,五官生得分明是中国人的模样,头发枯黄稀疏,体格瘦削瘦小到像营养不良的样子,身上是一层厚厚的泥垢,伤痕累累,腿上胳膊上都有伤疤,穿一身肮脏的土布棉袄,棉袄缝隙里爬着虱子。 众人打量她片刻,尝试着同她说话,少女却一概睁着那双温驯而害怕的眼,嗫嚅着嘴唇,一个字也不说。 陶术越看这少女越觉得莫名眼熟,他仔细端详少女,忽地失声“珍珠儿” 他话音刚落,少女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只是此时惊恐害怕和等死的恐惧消去了几分,流露出一丝小心,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带着海南的浓重口音,似乎讲的是本地方言,所幸他们食用的翻译魔芋的效力是包括方言在内的,才听懂她极为不安道“您、您认识我” 王勇几人互相看了一眼,才确定,怨不得少女看着面善,她的打扮和神色虽然有较大改变,甚至年龄也缩小了几分,但五官赫然还是此前他们在文本层遇到的鲛人少女珍珠儿的模样。 既然开了口,彼此交流不在话下,队伍里很有几个擅长沟通与安抚人心的,很快从珍珠儿口中套出了话来。 她确实叫珍珠,琼崖人,是个采珠女,年纪十六岁。不知怎地,一觉醒来,四周不见亲人面,她独自流落在船上,在船上顺着水流漂了不知道多久,靠着下海捕鱼,喝雨水,硬生生捱住,漂到了这里。 陶术低声道“琼崖是解放前海南的旧称。” 问了一阵,经过张玉的确认,这个穿着奇怪,名唤珍珠,与珍珠儿生得一模一样的少女,大约是无害的。至少张玉的特质对她没反应。他们便带着她一起同行。 而珍珠确认了他们不是怪人与神怪,不想吃她,经过询问,也愿意跟着他们一道走。她一个人漂流得久了,难得见了人,更不愿意落单。又因为听资深者们虽然口音奇怪,但却是故土中原人士,她也稍稍放开了一些。虽然仍旧是羞涩而怯生生的,不敢看人,总是垂眉顺眼跟着他们当中同为女性的陈薇和张玉,但总地是愿意多说几句话来了。 众人明知她是文本生物,但看着她实在是可怜,都十六岁了,还因为常年忍饥挨饿,营养不良,瘦小得像十三四岁。 听她自述,是从小就被爹妈卖给了夫家,做了童养媳。她虽不敢言说夫家的恶语,但看她身上的伤痕和神态,听只言片语,就知道夫家待她并不好,只当她说是个买来的半劳力,从小就指使她干活,朝打暮骂,吃的是残羹冷炙。 而且,琼崖海边人家大多靠海吃海,她自小水性好,夫家待她年纪稍大一些,便要她去下海采珠,采来的珠子全归夫家所有。 这行当危险,采珠女常常命不久。 她还偏偏言语间感激涕零,像是感激夫家收留,没有转手卖掉她。还打算十七岁的时候,把她收了房当媳妇,便心满意足。 陈薇听了她的话,推断出她平日里的生活,再看她那低眉顺眼的样子,登时气得要命,但是珍珠不过是文本生物,陈薇也只得按捺愤怒,同行时候多看顾她一些也罢。 珍珠对情绪似十分敏感,见陈薇这位生得极美的大姐,虽然表面还是温柔,但总似见了她有些不大高兴。她也不知分辨这种不高兴从何而来,便更加缩成一团,只跟着张玉了。张玉看起来和她差不大,沉默寡言,眸光清澈,而且莫名地让她更有亲近感。 陈薇见此,只得叫张玉照顾她一些。 张玉也不大会照顾人,只会笨手笨脚地分给珍珠一些自己的吃喝和清水。 珍珠却很感激,默然结过,倒更加跟着张玉行动了。 一行人就此走了一阵子,其中一位资深者忽然哎了一声。 其他人看他低头捂着大腿,询问他发生灵什么事。 他夹着眉头道“我好像被虫子叮了,咬得极深,附近辣一片。” 忽然,另一个资深者也叫了一声“我好像也被叮了。” 随即,队伍里陆陆续续有人出现了同样的症状,还有人有好几处被叮咬了,滋味连饱经训练的资深者们也十分难挨。 陈薇皱着眉,准备上前查看他们被叮咬处,乾坤圈一闪,挡在了她的侧面,叮,有细密的撞击声。 张玉弯腰捡起被乾坤圈一挡,而纷纷下落的东西,放在掌心,摊开给王勇看,王勇乍一看没有看清,因为实在是太小,小得赛过针孔。 褚星奇的镜花水月化作放大镜,才让他们看清,一看“子弹” 躺在张玉掌心的,正是十几颗极其微型的子弹。 陈薇连忙拿着镜花水月版放大镜一看其余队员的伤口果然,也是被这种极微型的子弹射中了,伤口附近的状况正像微缩版的中弹。 只是子弹太小,因此像虫子叮咬罢了。 见此情景,众人不由都提防起来,队员搜寻附近的草丛,果然在一处草丛里,发现了端倪。 闵卫一只手拎着三四个个子极小的小型人种,到他们面前“嗨,就是这玩意偷袭我们” 接下来,队员们又陆陆续续发现了不少一些小人。 这些小人,一个只有三、四厘米长,即使是张玉也能轻轻松松拎起来很多个。 它们全都穿着一身一样的服装,看起来像是什么久远的欧洲的制式军装,正抱着一把把样式古老的火枪,拼命在队员们手中挣扎,大喊。 仔细端详,它们长得和人差不多,甚至面孔看起来也像白人。 只是叽里呱啦地,声音太小,一时听不清楚。 很快,队员们就将这些小型人种“搜捕”完毕,搜出来起码有百来号人,都是全副武装的。 甚至还搜出来一些极小型的马。体长只有六、七厘米,倒是同这些小型人种合衬。 有几个部队出身蹲在那用放大镜研究了一会,报告给王勇“上校,这是十七世纪的一种燧发枪。” 陈薇一边在压缩空间摸索了一会,摸出来一把扩音器,一边开玩笑道“难道我们这是到了小人国” 扩音器刚刚打开,那在闵卫掌心不停挣扎的,打扮得最为华丽的小人的嚷嚷,就通过扩音器传了出来,经过翻译魔芋,自动翻译在了他们耳朵里 “你们这些家伙,是不是和格列佛是一伙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30 3章 从这些小型人种嘴里听到“格列佛”时, 除了珍珠外的其他人都挑了挑眉。 这本讽刺文学又兼有童话性质的英国,在中国的知名度并不低, 不但位列中小学必读书目, 更在课文上占据了一席之地。 连读初中的张玉,都学过格列佛游记选段的课文。 只有珍珠有点悚然,又极为好奇地盯着这些小人, 从张玉身后悄悄探了一些身子出来。 此时,那个衣着华丽的小人在闵卫手上挣扎了几番,挣扎不动,喊叫声通过扩音器传出“格列佛那个可耻下贱的大个子, 果然找了你们这些帮手来你们等着, 国王会派人来的” 王勇道“几时来” 小人愣了一下。没想到大个子们一点儿都不怕。 王勇道“带我们去你们的国度。” “休想休想”小人继续挣扎。陶术通过放大镜研究了一会小人的服饰,见他的服饰像十七、十八世纪的英国贵族军官的服饰, 便更确认了格列佛游记的成书就在十八世纪。作者是英国人。 资深者们中有心灵手巧的,用衣服打了结,将这些小人和那些小型马匹一兜子揽进去。 士兵们在袋子里被晃得七荤八素,很快有人认了怂, 资深者们问什么,他们都知无不言。 原来,这不是简单的格列佛游记当中的小人国。 这片土地很大,是一个个国家组成的一片大陆,就叫做“陆土”。 小人国是其中一个国家,官方名字应叫做飞鹰国。 而飞鹰国虽然是小型人种国家,却是陆土出了名的富庶。 飞鹰国最近在逮捕一个巨人, 叫做格列佛的。因他偷了小人国重要的东西叛逃了,王室大怒,一直在搜寻追缉他。 这一团小人就是飞鹰国派出来搜寻格列佛踪迹的。 但是士兵们所知道的不多,问他们格列佛到底偷了什么,他们一问三不知。唯一知道一些内幕的,只有小人们中为首的那位勋爵高级贵族军官。 但是为首的贵族军官是个死硬派,即使落到人手里,敌我差距悬殊,也只是一味地叫嚣,一点有用的情报都不肯透露。 王勇叫其中一个有催眠能力的资深者,催眠了小人国的军官。 贵族军官双目无神地答道“他偷了火种。” 资深者再追问他什么是火种,他吭哧了一会,答不出来了。 但仅从众人得到的消息里,内核层的这个“格列佛游记”与原版恐怕大为迥异。 资深者们并不对此感到奇怪。 内核层十分混乱而意象纷杂,因为本就是创作者的思路的具象化。如果真当做原著,那才是要被坑死。 但现实当中的郝主任正飞往海南,科学发展史的编者的情况,胶着。他们得不到太多现实的情报支援,只能自己走一步看一步。 王勇道“内核层当中,所有我们遇到的,必然是有自己的作用的。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先去飞鹰国看看。” 陈薇道“可是,王队,我虽然有画皮的能力,却没有办法把我们的身体缩小到飞鹰国的这种程度。” 飞鹰国被俘虏的士兵们惶然被他们捏在手上,其中一个打扮得仅次于高级贵族军官的,似乎是个小贵族的下级军官,正竖起耳朵听到众人的对话。 虽不能理解王勇等人说的“画皮”云云,但他却理解了他们想要混进飞鹰国的意思,闻言忙不迭地喊道“大人们,你们别杀我,我有办法” 见资深者们的眼睛都看向他,他连声道“您们如果想要入境,我可以为您们帮助您们的肤色发色虽然迥异,但是我国与其他陆土国家之间,也时常有客商往来,贩卖一些珍惜的大型人种,我们可以装成贩奴队,顺利入境。” 贩奴队 等在资深者们按照这下级军官的指点装扮起来后,陈薇左右打量“这不就是黑人嘛” 资深者们在画皮之后的模样,赫然是黑肤卷发的黑人模样。 等资深者们画皮好,连珍珠都被他们算在了其中。一行人化作黑人模样,跟着被从布兜里放出来的下级军官和几个识相的士兵,让他们依照飞鹰国的“规矩”,站在几个资深者肩头,盖文则站在王勇肩头,一脸讨好地给他们指路向飞鹰国。 穿过了金沙滩,行过了葱郁的森林,穿过了平原,期间,他们看到了无数荒废的村庄。 奇怪的是,这些村庄的房子并非小巧玲珑,而是常人的大小。 只是,这些村庄似乎大多被废弃了,空无人烟,只剩下了一些栅栏之类的废墟,淹没在一大片一大片的草场中。徘徊在村庄废墟附近的,只有一大群体型正常的羊。 王勇道“这些是飞鹰国的村子” 那下级军官叫做盖文,有些羡慕地望了一眼那些肥壮的羊,连忙说“是,这些村子也是我国境内的。” “你们国内不是小型人种” 踢了一脚脚边没在草丛里的栅栏,褚星奇笑了“你们牧的动这些羊” 飞鹰国住的是小型人种,但看这些村庄的一些痕迹,比如那些栅栏,和倒塌的木头,分明是现实世界的正常人的尺寸。 而远处的那些羊,体格肥壮,也是现实正常尺寸的羊。 盖文道“大人,我们虽然是小型人种为主的国家,但是,我们国中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体型,也不是所有人天生就是这样的体型。” 说着,他颇为自豪“我家祖先,费了好大功夫,才让我家的体型一代代缩小。到我这一代,是真正的小型人种了” 资深者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大家都听出味来了。 原来,这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小人国。 飞鹰国当中的人的体型,竟然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可变的。 而飞鹰国显然是以小型人种为尊。 他们回想此前俘虏的士兵们,果然,每个人的大小都有微妙的区别,像士兵们,比盖文的体型略大。而盖文,又比现在被丢在兜子里昏迷的那个高级贵族军官的体型,要稍稍大一些。 褚星奇笑道“哦,这么说,那我们可是撞大运了。” 怪不得这些士兵们竟然大多衣衫很工整整洁,武装到牙齿,看起来都有点趾高气昂,但是又颇为胆小爱命,用中国的话来说,就是有纨绔子弟味。 现在听盖文的话,大约原来这一队人马都是在国内地位不低的起码是“小贵族或者良家子”组成的卫队。 看起来像是出来镀金的。 盖文看起来大约有三十多岁,正习惯性地自豪,看资深者们打量的眼神,立刻醒悟过来自己这些人的处境,不敢再自夸,讪讪笑道“真正执行追捕任务的也不是我们只是吉恩子爵年纪轻,一向性情比较固执骄傲他急着立功回去陛下跟前讨赏我也是逼不得已,我劝过他好几次,但是他不听,非要我们向各位出手” 王勇道“陆土都是如此以小体型人种为尊” 盖文说“据我所知,陆土上大部分国家都是这样。” 说话间,正一群人经过了咩咩叫着低头吃草的羊群。 绵羊们皮毛雪白蓬松,肥肥壮壮,正低头专心地吃着草料。 一个资历较浅的年轻资深者,性情活泼,喜欢毛茸茸的东西,他是南方城市出身的孩子,入伍没多久,是成为资深者才加入的部队编制。因为上一位与他同类型能力的资深者牺牲了,他才被匆匆补入编制。 经过羊群的时候,他见猎心喜,忍不住稍稍走近,看了一眼。 一晃之间,却似乎看到了什么白色的东西。 年轻资深者定睛一看,却以为只是自己眼花了,把白色的羊毛看混了。因为那乍一看是白色的土地,早已覆着一层新长出来的极为新鲜的绿油油的牧草。 他摇摇头,正从一头羊旁边经过,忽然觉得胳膊一疼。他被一头羊羔蹦过来咬住了。 羊羔的速度很快,一边嚼着他的手,一边用湿漉漉的黑眼睛看他,摇头晃脑地很是天真。 资深者吃痛,连忙把胳膊抽出来,退后几步,连踢到了什么硬石头脚趾头疼都顾不得,才摆脱了这头羊羔,一看,都被咀嚼掉了一大块皮。 而前面,同伴们走远了,正回头叫他。 他皱眉看了一眼那似乎还想跃跃欲试凑过来的羊羔,看了一眼不远处停下吃草,正齐齐抬头,用黝黑的眼睛盯着他的羊群。 不知怎地,忽然脊背一寒羊,羊的眼睛,是这样的吗 他是城市人,但是,记得羊的眼睛,似乎是铜钱一样的。这些羊的眼睛,看起来,却有点儿像人眼。 他不敢多想,内核层中的事物,也不一定与现实当中一模一样。 同伴又叫了一声,他在那头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羊羔又奔上来前,连忙快跑几步跟了上去。 此时,最前方的队伍走得有些远了,唯有他们的小组里担任组长的年长同伴还在等他。 组长也是个军人,对这个菜鸡被分到他组里颇为头疼,等他追了上来,严厉训道“你刚刚干什么去了内核层不要偏离队伍。再有下次,记过处分。” 年轻人一个机灵连忙敬礼“是” 他一抬手,组长就注意到了“你胳膊上怎么了” “报告被羊咬了。” “你第一次来内核层没事别招惹内核层的任何生物。赶紧跟我追上队伍。” 年轻资深者连忙应是。 举步要走的时候,组长却发现了另一样事物“你身上粘着什么” “啊”年轻资深者愣了愣,却见组长探身,从他衣襟上捻下一根金色的东西,仔细转动“纯金的,看起来是羊毛” 见他一脸发懵,组长拧眉,围着他转了一圈,忽地,视线下移,瞳孔一缩,一把按住他“别动” 年轻资深者不明所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见自己鞋子上,似乎粘了一颗发黄的硬质的东西。 他才想起,自己之前躲避小羊羔的时候,踢到了一块石头,用力比较猛,大约是黏上碎粒石子了。 但是出身部队的组长,却神色凝重地蹲下,把这一颗有点镶嵌进鞋子胶质部分的东西抠了出来,放在了掌心。 这一次,年轻人也看清了 这是一颗,泛黄的,人的牙齿。 队伍的最前方,见一行人没有杀他的意思,甚至态度温和,完全没有国内对待俘虏的恶劣态度,盖文放松许多,甚至还怅然起来,和众人聊了几句之前的羊群“我家里的草场应该也养了这样一群羊。只是数量没有这么多。我很久没有回老家看过了。” 陈薇却注意到张玉一直在皱眉。问道“小玉,怎么了” 张玉看了一遍四周,蹙眉,但是最终还是摇摇头,忽问盖文“那里,为什么没人。” 这是队伍里的女性巨人头一次向他开口,盖文见其他人都很照顾她,便识时务,不敢怠慢“因为那是要养羊,长草了。所以没有大个子了。” 做牧场把村民们赶走了,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众人也没有在意。 唯独张玉还是皱着眉,似乎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在思考些什么。 正此时,盖文说“前面就是了” 一行人停下脚步,遥遥看见了一座典型的十七、十八世纪风格的城市。 偏偏城市却修剪得十分高大坚固,像是正常体型人种的城市。 等他们稍微靠近了一点城门,守城的也早就看见了他们。 城头传来一阵响动。 他们看见了一队体型正常的白人士兵出来了。 不,是一队骑在一个个表情麻木的正常体型白人头上的飞鹰国骑士出来了。 他们拉着身下平民的头发,不知道通过什么装置,放大了声音,向他们喊道“你们是什么人”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331 章 “贩奴的大人,我是贩奴的”盖文站在一个黑肤的大型人种肩头, 喊道“您们快些放我进去吧这些, ”他战战兢兢地学着奴隶商人的做派, 咽下一口唾沫,在王勇肩上狠狠踢了一脚“瞅瞅,这可是难得的好货色身强力壮,一个都没病” 骑士们围看了一圈,嘀嘀咕咕一阵子, 为首的守城的贵族骑士才道“你的黑奴们看起来确实不错,没有一个骨瘦如柴的。行商,你要大赚一笔了你看起来是个落魄子弟, 体格如此精华, ”贵族骑士打量了一遍盖文那娇小的体型,叹道“这样的家世,却要去亲自从商,想来是家门不幸。照理来说,你是个落魄的好人儿,我们不该收你的税。不过你既然行商, 就要懂规矩。尤其你干的还是这行,金山银山” 盖文连连赔笑“我懂得, 我懂得。我哪里算好人儿,不过是个破落户,还没生出长大体格的下一代罢了。”一副不敢拿乔的样子。 又道“您宽限我片刻,我备好的过关金子, ”他努努嘴,示意自己的体型“我实在是背不动。我暂时叫家奴保管,我马上就叫他取出来。” 贵族骑士听了,充满同情地扫视一眼他的体型,也宛如中国儒生说“有辱斯文”那样摇头叹了一叹“唉,唉,我知道了。可怜,这世道,连好人儿也多的是落魄到这地步了。” 他骑在白肤仆人头上摇头晃脑壳地感慨世道,盖文附到王勇耳边,面上看似趾高气昂地吩咐,实则声音诚惶诚恐“大人,按照规矩,贩奴者要进城得交一笔金子。真正的贩奴者一般都出身低贱,体型较大,可以自己背金子。 但小的一是,小的被你们俘虏了,身上实在是没有分文。二是小的这体型,背不动金子。” 在飞鹰国,体型娇小的一般都是贵族子弟,他们吃着封地的苛捐杂税与封臣的上供,即使偶尔有所操持,也多的是各色家臣为他们操持一些商业活计。 因此,小体型人种当中的上层,以亲自经商为耻。更何况,还是贩奴这等要亲自与下等人打交道的“商业活”。 只有体型较大的,出身比较低的才会去亲自下场从事贩奴。 那些小体型人种亲自从事经商,还是这样的下贱活,在贵族骑士看来,是发疯,是只有落魄到极点,封地和世袭土地入不敷出,或者干脆早已败尽基业,不得不从事贱业的落魄者。 这种落魄子弟出身的商人,通常不会自己携带过关金子。 第一,丢不起人。 第二,体型决定他们没法背得动。 因此,他们的运奴队伍里,通常会有一个自家的比较可信的奴隶混在里面,为世家出身的贩奴商携带过关金。 盖文低着头说“大人们,我是真心想帮你们。但如果没有过关金,这个扮成贩奴队混入城中的法子,估计也是不成的。不但不成,我也是要因为私自贩奴而没有许可没有缴纳过关金,而入狱的。” 他的声音谦卑讨好,王勇尚且没有反应,精于人事的褚星奇却听出了深藏的一丝鄙夷。 褚星奇就笑嘻嘻地,眨眼一转手,献了一物到盖文跟前“你看这个够不够” 盖文亲眼看到他拔下一朵花,轻轻一点,那朵花就通体变成了黄金的材料。 他看得到吸一口冷气,目光惊疑不定地在几人的面容下梭巡,半晌,态度大变,垂头,恭恭敬敬道“够了,够了。” 说完,他便向众人解释道,虽然一朵花的金子份量不够足,但是这样精巧绝伦近乎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手艺,对于守城门的贵族骑士这种位格不够高又一心向往高等级贵族的风雅生活者来说,实在是没法抗拒的。 其后,果然如盖文所料,那贵族骑士看那朵金花,看直了眼睛 这朵金花光华流转,极为逼真,连细节处的花瓣脉络都用细小的金线绣得栩栩如生。简直,简直,像一朵真正的富含生命力的花,在一霎时被放入金液,凝固成了一朵金花那样。 贵族骑士的呼吸略微粗重了几分,待听到这朵金花就是这次的过关金的时候,似乎是下定决心要把它昧下来了,对待盖文一行人的态度瞬息温和了不知道多少倍“你虽然落魄,却果然没有丢掉我辈的修养。” 便要放他们进城。甚至早捧着这朵金花找盒子去了,甚至允许他们先耽搁一阵子,清点人数。 清点完人数,王勇看见队伍里去找那位年轻资深者的组长,和那位资深者都还没有归队,立即在频道发了信息如果无事,报平安。 那位小组长和他带的年轻资深者所幸都安然无恙,立刻回道报告一切平安正在赶回 王勇道我们即将进入飞鹰国的城市,时间有限,立即归队。 如果不是陶术的隐身术,并不能真正让他们化作空气,以他们的体型进入飞鹰国,肯定处处留痕,他们也不必这么麻烦。 但,在这种没有人民币防伪技术的时代,如果只是要作为硬通货的金子,对王勇一行人来说,问题也不是太大。 褚星奇的“点石成金术”在,要多少金子,他能随手给你现变出来多少。 此前,他贿赂穿皮袍的猫们,用的也是这一招。 只是,唯一的问题是这些金子相当于障眼法,是有时效期限的。时间一到,该是什么样,照旧是什么样。石头变回石头,树木变回树木,褚星奇随手折下的鲜花会照旧鲜艳,不会留下半点儿金色。 算是还天地自然一片清净。 他们所需要做的,唯有在这些金子时效过去前,抓紧时间发挥它们最大效用。否则,等过一会,那贵族骑士发现他收藏的金花变作鲜花,可真正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了,那他们就不要想进城了。 “大人们,您们需得快快进城。”见他们还在等待什么,盖文连忙道“这家伙的脑子不好使,但是如果见我们久久不进城,他一旦生疑,也没有那么好糊弄。毕竟” 毕竟好几个“巨人”随手搭在肩膀上的布兜里,还装着百来号昏迷的小人呐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醒过来,如果嚎一嗓子,守城骑士起疑搜查,那可真是一抓一个准。 王勇道“不急,他们马上就来了。” 果然,两个“巨人”飞快地奔来,在真正进入飞鹰国的城市之前,脱离队伍有一段时间的的两位资深者,终于及时归队了。 与此同时,他们也带来了说不上好的消息。 一颗泛黄的、正常人类体型的牙齿。 而且,队伍中有对人体解剖相当熟悉的资深者,也有陈薇这样的学医出身的,他们不约而同地判断,这是一颗年仅十一二岁的孩童的牙齿。 那位同是正规陆军部队的军人出来的组长,向王勇报告了他手下年轻资深者身上发生的一切。那根纯金的羊毛同样被包在一块干净的纱布里,躺在牙齿旁边。 综上所述,我怀疑,那片草场和羊群有一定的异常可能。报告完毕。 王勇点头草场有问题的概率很大。你们没有擅自返回草场进行确认,是正确的行为。很多资深者在内核层里遭遇不测,经常就是以为自己发现了线索,对危险程度估计错误,穷追不舍,擅自脱离大部队。而实际上内核层的危险程度,远超他们的能力范围。 肩头的盖文并不知道资深者们正在四维眼镜的频道里交谈。他虽然看到了金羊毛和一颗牙齿,但似乎并没有察觉这有什么异常,只是仿佛正常地瞄了一眼,附在王勇耳边,再次提醒王勇“大人们,不能耽搁,赶紧进城。守城的会起疑的” 仿佛是印证盖文的话,城门前的贵族骑士欣赏够了宝贝,把它好好地放了,便重新回到了城门,见他们还没成行,皱眉诧异地对盖文道quot好人儿,你还不入城,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 “叫您见笑了,”盖文连忙道“我算数不好,之前漏了两个,现在全清点完了。” 见王勇极轻地点了一下头,示意清点完毕,盖文立即向贵族骑士笑道“不打扰各位,这就入城,这就入城。” 这一次,总算顺顺当当进了飞鹰国的城市。 盖文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此时,酷似十七、十八世纪欧洲城市的街道上,行人正稀。 盖文一口气还没松,就听他站的肩膀略微震动,那位“大体型人种首领”低沉地问道 “盖文,草场下,有什么” 盖文听了,笑道“大人,我说过呀。草场之下,”他指了指那位王勇拿着的那包着一颗牙齿和一根金线的布“草场之下,自然是这东西。只是这草场主人偷懒且可恶,还留了点残留的骨骼。” 他的语气极为自然,仿佛讲的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常识“不吃那些大个子化作的草料,羊毛怎么产出金线” 见王勇等人面色微变,他顿了一顿,终于小心试探道“诸位,竟然不知道这个常识么难道,诸位果然是我猜测的那几位” 众人先是因他口中对羊吃人的风平浪静的描述而变色,待听到这里,王勇忽问“哪几位” 他们早就发现,盖文的态度前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改变。 此前,他虽然谦恭讨好,却总看得出带点被逼无奈。 直到看到褚星奇随手拈出的金子打造的栩栩如生的一朵花,他的态度便一霎时发生了一点儿微妙的变化,一点儿被逼无奈都看不见了,甚至多出了一点儿发自内心的尊敬和发自内心的为他们着想。但同时,也一直暗暗地观察审视着他们。 此前,注意到这种变化的人都不明所以。 但此刻,却听盖文道“我家中一直有流传一幅图,祖先传下的,说是百年前,曾有六圣,协助人类放出了人之基督。其中一位,有化石点金之术。我们一直以为您们是传说,没想到,您们是真实存在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 32 章 这座飞鹰国的城市挂着狮子旗。 进入城中之后, 盖文连连叮嘱他们务必低眉垂首,不可露出破绽。 他们尚且不解, 待一入城, 便暗暗惊心。 这座城市的建筑风格明显是英伦风格。城市当中,布着许多尖尖的的塔楼。 虽然飞鹰国的上等人是小体型人种, 建筑却大多是按照正常人的体型修建的。 因小型人种大多以大型人种为奴仆、移动的工具。如果不按照正常的尺寸修建很多建筑, 反而会影响他们自己的出入方便。 这些塔楼同样也是正常世界的比例。 只见塔楼林立, 每一座塔楼上,都停着乌压压一片的禽类鹰。 这些鹰是正常比例的体型,尖嘴利爪,翅膀极其有力。小型人种与他们相比, 简直堪称是老鼠一般不足为道。 即使是对王勇们这样体型正常的大型人种, 也堪称是猛禽。 更可怖的是,这些鹰的面部是人的面孔。 它们的人面是惨白而腐烂的,如死者的面孔。 它们站在每一幢楼房的顶部, 似乎在站岗放哨,一对对无神的眼紧紧盯着每一个行人, 像打量食物。 街头巷尾, 往来的行人,体型参差不齐。 同是成年男子,有的不过只有一只老鼠大小。有的却是初中女学生的高度。 体型越小的,态度越是趾高气昂。 如果有人对另一个体型更小,地位更高者有半点不敬,人面鹰遮天蔽日的飞起冲下, 一霎时遮蔽了阳光。 过后,冒犯贵人者便瞬间尸骨无存,成了鹰口美食。 而鹰们当中的人面,便又多了一张。 而地上,则布满了长着尖刺的藤蔓荆棘。 这些荆棘上长着毒刺,鲜艳到血红。它们懒洋洋地缠绕着建筑,或者长满街道。 每一处路口都有它们,行人若想过去,就不得不掏出钱财来,否则转瞬间就会被荆棘移动包围,在剧毒下丧命。 盖文领着众人,一路上靠褚星奇随手捡的小石子点成的金子打点,荆棘们一路相让,顺利地到了盖文的府邸之中。 盖文的家族在这座城市其实有宅邸。 这是确认了众人的身份之后,盖文才透露的。 众人进入了这座宅邸之后,陈薇道“那些天上飞的人面鸟,还有那些地上的荆棘我总是觉得眼熟。” 盖文却连忙摆摆手,指指天上。示意她小声。 每一幢房屋的顶上都停着人面鹰,如果房子里的说话声太大,是瞒不过它们的。 然后,他带着众人,七拐八拐,拐进了房子的地下室。 宅邸的地面部分十分朴素,连家具都不甚多。 但到了地下室,反而布置得很舒服很豪华。 请众人在地下室的软椅坐下,盖文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恭恭敬敬道“之前,各位在城外,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我请各位看一幅画。” 说着,盖文就请众人看向地下室正中挂着的一幅油画 褐发的耶稣驾云在半空,举起时代的号角吹着,面容坚毅而充满牺牲感。圣母在地下含泪望着他。 他身后列着十一位门徒,远处,第十二门徒遮天蔽日的逐日鸟,响应号角声,正跨越整个宇宙而飞来。 他周身,则环绕着六个个浑身光芒环绕,看不清面目,但是能看出是四男二女,全都黑发而庄严微笑着。 盖文凝望着那副油画,带着一丝自豪介绍道“这是重塑人间时的场景。有一位画家亲眼目睹了当时的场景,事后,花了很多年,把当时的场景绘了出来。真迹后来失传了,但是仿作极多,这是我个人收藏的一幅仿作中的上品。” 夹层的故事,在内核层还能继续陈薇看到那画中的浑身被光芒笼罩,极为庄严的六圣,不禁浑身鸡皮疙瘩抖了一地,颇为羞耻地问。 其他几人也不禁苦笑起来。 夹层是内核层泄露后与剧情层混杂形成的。夹层当中的情况与内核层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出现这种发展,并非不可能。王勇答道。 此时,盖文把画的内容介绍了一遍后,便略微激动地望着他们道“我们本以为百年前的一切都变了,却没想到六圣还在人间。” 王勇道“这里是人间” 盖文略为沉痛地点点头“是的。陆土就是人间。就是百年前被重塑的人间。” 此时,陈薇忽然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 众人看向她,她道“我就说,那些鸟和荆棘那么眼熟。这不就是我们之前碰到过的人面雀吗那些人面鹰,看起来就像是人面雀涨大了一圈。而那些剧毒的荆棘唔,我曾在三怪当中的狮子的领地里见到过。” 盖文道“您说的不错。您们看到那面狮子旗了吗飞鹰国,我的祖国,恰恰就是野心之狮的领地。” 他又断断续续讲起这百年发生的事情。 百年前,天府与地狱猛烈相撞,人之基督拉着旧日的神怪世界一起消失了,只留下蕴含着人之力的火种庇佑人间。 一开始,尽管少数人极力反对,但人们依旧以人之基督留下的火种为见证,互相约定立国,从此后,各尽其力,不得彼此欺凌。 但是神怪时代残留下的三怪们,却在一部分叛徒的帮助下,窃取了人之基督遗留下的火种。 盖文说到这里,面色郁郁,极为愤然“那些叛徒他们见风使舵,偷取了火种,献给了三怪,只为了自己的地位” 贪婪之狼、野心之狮,享乐之豹,在贵族们和教士们的拥护下窃取了火种,夺得了权柄,立国人间。 贵族成为他们的拥护者,教士紧随其后。 三怪召出了神怪时代残留下的一部分怪物,和着自己的法力,统治了人间国度,化人间为陆土。 享乐之豹统治慧马国,举国为永乐之树所控制。 野心之狮统治飞鹰国,驾驭着人面鸟与荆棘。 贪婪之狼分得的东西最少,只堪堪在野心之狮废弃的荒无人烟的海外领土旷野之城,放纵着自己的狼子狼孙。 教士们和贵族们最得三怪喜欢,他们不需要劳作,而更小型的身体更方便享受,也能显示对三怪的顺从和忠心因他们的体型在法力作用下变小,只能依赖三怪的法力来统治体型更庞大的下等人。 而小体型人种是可以遗传的,于是,一代代下来,人们便以体型变小为荣。娇小的体型,在陆土上象征着世代的财富与权势。 盖文道“我的祖先,早前不过是一个木匠,后来慢慢地靠经商积累了财富,取了更有钱人家的女儿,一代代往上爬。在我爷爷年轻时,终于娶了贵族家的女儿,捐了一个最低等的爵位。在我父亲年轻的时候,我家靠着向三怪卑躬屈膝,终于在上层圈子里勉强站住了脚跟,爵位更进一层。” “到我这一代,就是彻底的小型人种了。” 说这一段话时,盖文小巧的面庞上神色很是复杂。 既有一丝对祖辈奋斗得来的地位的自豪,又有难言的屈辱与不平在内。 “我父亲给我的谋划,是希望我跟着那位子爵立下一点儿功劳,能把下一代的体型缩得更小一些。可是,时代不一样了我们不愿意再忍受三怪了。您们也看到了,这遮天蔽日的人面鸟,将所有不服从等级者视为美餐;这遍布地上的毒荆棘,拦在每一个关卡吞食财富,我们家一路爬上来,不知道损失了多少额外的财富,死了多少亲戚。” 说到这里,盖文望着他们,难掩激动地问道“六位既然从人之基督的时代存在到了而今,是否知道理性王国在哪里” 众人面面相觑。 王勇道“我们虽然的确曾帮助过人之基督重塑人间,但从未听闻过理性王国。那是什么地方” 盖文微露失望之色,勉强笑道“果然如当年人之基督说的,还是只能靠人类自己” 他长叹一声,告诉资深者们,在长达百年的岁月里,在人间重塑后便觉醒了意识的人类,不甘心一直受三怪驱使,这样怪异地活着。便不停地寻找把旧日神怪世界彻底驱逐,夺回火种的办法。 百年间,人类听闻茫茫海外的不知处,有一理性王国。 理性王国常荡风暴。 那风暴是苍天所降,可以洗荡邪恶。 只要找到理性王国,在理性王国重新点燃人之火种,便能引来风暴到陆土,清洗怪物,让人类夺回火种,重得自由。 盖文说着,苦笑道“只可惜,前五十年,人类扬帆海外,除了找到新的陆地和新的大型人种之外,只见海面茫茫,根本寻不到理性王国的道路。” 王勇道“那么,格列佛偷火种又是怎么回事我们开始听你们为首的那位吉恩子爵说,格列佛偷走了火种。” 他们一开始还以为这里是格列佛游记。 正说着,地面上,人面鸟那刺耳凄厉的尖叫声响起,铺天盖地,带着阴冷的气息,一声接一声 “全城听令” “听令” “有别的城市的格列佛逃到这里了” “有别的城市的格列佛逃到这里了” 盖文听到人面鸟的叫声,咧咧嘴笑了“如果您们好奇的话,走,我带您们去见这座城市的格列佛。” 人面鸟和他,对格列佛这个人的语法用法都有点奇怪。 但是盖文没有解释,只说“请您按一下人之基督的头颅。” 王勇依言按了一下。 画像背后传来隆隆的声响。 画像自己缓缓挪开了,它后面的墙移开了,露出了一条长长的通道。 盖文家府邸的地下室,竟然连着一条地下通道。 地下通道里放着一颗颗发光的珍珠,点亮了通道。众人顺着地下通道走了一阵子,忽然前方的光更亮了一些,很快,资深者们就看到了一座极开阔的小型地下广场。 无数通道通向这个广场,他们出来的甬道就是其中之一。 广场上,此时已经站了许多人,有的是小型人种,有的是正常人的体型。职业、年龄都各异,正面色凝重地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谈论着什么,似乎在等待谁来召开会议。 盖文嘿地笑了一声,喊道“晚上好,格列佛们” 这个广场似乎有装了回声扩音的回音壁建设,于是,广场上的所有人便都听到了放大后的盖文的声音。 他们一齐望向盖文和他身后的资深者,便纷纷微笑起来。人们有的弯下腰,有的举起手,向他行了一个平等的礼节“晚上好,格列佛。” 盖文急忙摘下帽子同样行了一礼,才对资深者们道“之前您们看到我跟着子爵出去镀金,实则,我心知肚明,他们是抓不到格列佛的。如果真的有危险,我也不会跟着出去镀金。” 他说“因为盗取火种的格列佛,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这个组织在各国都存在,信奉者遍布各行各业,代称格列佛。意为闯入小人国的秩序之外者。” “我家也是格列佛组织地下的成员之一。” “格列佛们只有一个目的夺回人类火种,让大部分人可以重新自主地生活。” “除了打开通往理性王国之路的办法之外,各国的格列佛都在尝试能否有别的办法夺回火种。飞鹰国王都的格列佛们失败了一次,因此被野心之狮发现了踪迹,正在四处通缉。” 盖文正与资深者们说话间,却听得一阵带着气愤的声音越来越响“难道只有寻找理性王国这一个办法了吗那些邪恶的羊在吞食我们,你们却说成是在积累财富,寻找理性王国之路” 资深者们顺着视线看过去,是一个正常体型的年轻男子,穿得服装比较破败,看起来像是个农民,正脸色涨得通红,显然十分气愤,挥舞着拳头,与面前衣冠楚楚,大约幼猫大小体型的小绅士辩论。 那些小体型的绅士低语了一阵子,抬起头说“您不必如此气愤。激进的王都格列佛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去正面盗取火种,可是结果呢三怪法力通天,我们又一次损失惨重。五十年来,都是如此。目前看来,只有理性王国才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何况,他们也不是没有选择。大型人种也可以迁居城内,到我们小型格列佛的工厂去做工的,如此,可以避免丧于羊口。” 双方你一语,我一言,正吵得不可开交,吸引了不少格列佛的视线,纷纷聚过去参与辩论。 有一些衣着比较黯淡,体型也较大的格列佛,明显站在那年轻男子一边,与其他看起来体型较小的格列佛激烈争辩。 盖文见资深者们都看向那方,便向资深者们解释道“很多年前,有先贤窃听了了三怪的谈论,才知道,我们之所以遍寻不到理性王国,是因为理性王国藏身匿迹于虚无之中,唯有铺就黄金路,金光能引它现身。” “而我们发现最快的积累黄金的办法,便是饲养百年前遗留下的一种怪物。” 教士与贵族,尚在人间。 牧羊人的绵羊,也被留在了人间。 过去,牧羊人与绵羊所到,便是可怖所到,所有其他生灵都感到畏惧,纷纷躲避。 但是后来,人们却渐渐发现这种绵羊的好处。 这些绵羊,能够在它们的一生之中,源源不断的产出大量纯金的金线。 格列佛们发现了之后欣喜若狂,便主动饲养起了这些绵羊,而三怪们只要能得到大量的财富,便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这种绵羊需要吞吃大量的草料,但飞鹰国的草场却是远远不够的。 “我们为此苦恼的时候,却发现,这些绵羊所需的草料,本质上不过是凡人的血肉。” 把活人埋在地下,就可以产出极多的富含凡人血肉的草料。绵羊们吞吃这种草料,就可以顶替十倍的普通草料。 他们恍然大悟间,才明白过去旧时代里,牧羊人驱使绵羊追逐生灵的所为。 “所以,你们就主动地牺牲生人,让绵羊去吞食生人所化的草料”为人正直而暴脾气的闵卫冷笑道“怎么死的就偏偏是大型人种” 盖文道“这也是没有办法。小型人种,全身上下才几斤几两化作草料,也不够绵羊吃半口。只有大型人种的血肉,才够它们所需。” 闵卫直斥道“荒唐” 他正要继续驳斥,忽听一声钟响,场内所有的格列佛都停下了动作。 他们一齐望向广场东边的一处高台,高台上,有一个声音,充满激情,通过四周的扩音壁传向整个广场 “各位格列佛们,人类理当自由” 话音刚落,所有的格列佛都一起举起手,放在胸口,庄严道“人类理当自由” 盖文也不例外。 此时,他们再也不争吵了。 只听那声音道“各位,我等已待百年,今日金银堆山,足以铺路,今日人手充足,足以引路。飞鹰国,当首当其冲,尝试开启理性王国之门,洗荡邪恶”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333 章 最后一个字尚未落下, 广场上已欢呼声雷动。 格列佛们再不争辩,他们高呼着“人类生来理性, 人类生来自由,天赋人权”。 有的人眼圈儿红了,眼泪盈眶, 激动万分, 声音高亢。 也有的人,嘴上跟着一起喊, 实则偷眼觑着望着那些高大而衣衫破烂,此时却聚在一起喊着“天赋人权”, 显得极富力量的大型人种。 见大型人种们相聚在一起了,他便觉得十分恐惧,以至于连“自由”都喊得结结巴巴。 那为首的声音正要继续说话,忽然, 空间蒙蒙起来,褚星奇呸了一嘴灰尘, 抬头一看,整个广场都在震动,上方簌簌地往下落尘土。 一个阴鸷的声音穿透了厚厚的泥土,嗡嗡地传到了地下 “佞臣我找到你们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刺耳而震动土地的鸣啸声数不清的人面鸟一齐恶毒的高歌 “食物地下” “食物地下” 资深者们不远处, 一位体型娇小的绅士一下子便瑟瑟发抖起来“是野心之狮狮王亲自领着怪物大军来了” 场上的格列佛们或多或少都流露了出一些震惊不安。 盖文站在王勇肩上,神色凝重“狮王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此时,场内的泥土落得更多了。甚至,隐隐看得到上方的泥土里伸进了一两根血红的尖刺人面鸟不能到地下, 毒荆棘们却可以一路向地下扎根。 野心之狮穿过土层传来的声音也越发清晰“佞臣们,整座城市已经被围住了。投降,或者死。你们只有两种选择。” 广场高台后的一处甬道,有匆匆而来的格列佛,在高台上向为首的那位军人打扮的首领低语了几句。 有耳力过人的资深者,早将这几句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们在说“名单和计划都泄露了。” “那么只能提前开启理性之门了。” 广场上也有了一些嗡嗡声。 很快,高台之上的声音重新提起“各位,冷静下来百年之谋,无人可挡狮王在此,不过是计划提前开启而已在场各位,请通知各自下属的格列佛,计划提前开启大家务必小心” 计划提前开启不少格列佛渐渐平静下来,深吸一口气百年的准备早已做足,野心之狮到场又如何事到如今,不过是正面迎接风暴,更快地与它那些怪物大军一起去死而已 任凭广场上被震动得泥土簌簌从上方落下,格列佛们各自行礼,竟然重新静默下来,带着百年以来无悔决心的镇静,戴上帽子,背起褡裢,互相看了一眼,按照此前的分派,走进了各自来时的甬道。 盖文道“阁下们,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也该走了。我负责的是联通贵族里的格列佛。” 但野心之狮的发难比预想的还要更快。 他们原路返回,从甬道返回盖文的宅邸的时候,走到一半,却听到甬道外极重的轰隆声,仿佛是爆炸、马蹄声。 他们到地面的时候,从地下室匆匆往地面走,便看见此时已是半夜,但从城市的地下萌发的金光,先是贴着地面,很浅的一层,随后越来越亮,照亮了半座城市。 金光从地下蔓延向天空,仿佛无数的黄金铺就了一条蔓延向虚空的路。 极高的虚空之上,一扇巨大的,几乎称得上顶天立地的青铜门的虚影,正在缓缓成型。 而此时,城市中的战斗却正白热化。城市上空,遮天蔽日得盘旋着无数人面鸟。 城市的地上,荆棘们遍地蠕动、还有忠于狮王的人类,正与骑着马,手持火木仓的格列佛们搏斗几乎是整个城市的市民都参与进了战斗。 一头十来米长,鬃毛被血液染成褐色的狮子,狮脸上有一道大大的疤痕。每一根颔下的鬃毛上,都附着透明挣扎的冤魂。 它头戴一顶荆棘王冠,站在城市中心一大块凭空升起的灰色岩石之上,张口血盆大口,口中的咆哮声如同声波,支援着所有的怪物。 每有怪物被人类杀死,声波一到,怪物就会血肉蠕动着复原如初,再次复活。 而人类每有伤亡,亡者立刻挣扎着被迫化为新生的人面鸟,惨白着死去的面庞,无神的眼睛,张开利爪抓向同胞。 地上的荆棘更为恶毒,每当有血滴在荆棘上,荆棘上的毒刺便更血红一分。 而这毒刺,只要刺破一点油皮,很快就会使最勇猛者面色发青地僵硬着死去。死者立刻转换为人面鸟。 如此,人类的格列佛一方死伤越来越多,节节败退,野心之狮则睥睨无敌,率领的怪物大军将格列佛们层层包围,不断缩减包围圈。 盖文一群人刚刚走到地面,就有人面鸟发觉了他们的行踪。 这些怪物似乎盯准了盖文,附近一大片的人面鸟汇聚起来,无数扑棱的黑色翅膀,无数苍白的面孔,竟然像一大团泛着发霉白点的乌云。 发霉的乌云尖啸着俯身向盖文,向盖文的宅邸冲下,意欲将其转换为自己的同伴。 冲得最快的一只,距离近到甚至盖文还能认出那张惨白无神的面庞那是之前在地下集会里,和他打过招呼的一位同伴。 他忍不住闭上了眼,却听下一刻,叮叮咚咚之声,一片红绫挡在了他们面前。 其余的漏网之鱼,人面鸟堪比刀刃的利喙尖爪,一霎时温软如新生的小鸡的喙,极轻地落在了王勇的肩膀上童话般鲜艳风格的领域里,这一次笑嘻嘻地站在王勇身边的是一位戴着帽子,疯疯癫癫的先生。 盖文的宅邸周边,浮着一抹赤色小印,在黑夜里发着极热烈的光,笼住了这座房子。 人面鸟们似乎对盖文志在必得,但都扑棱着翅膀,极为忌惮地望着这小印。 有新生的人面鸟试探着去碰,很快化作青烟哀嚎着消失了,毒荆棘们一碰到红光,便化为焦黑。 盖文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资深者们,忽然取下帽子,深深地鞠躬“阁下们,百年前,您们站在人类这一边,相助人之基督重塑人间。这一次,也请您们帮助我们,清洗人间。” 天上,狮王似乎也注意到了这方的动静,它看到赤色小印,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些什么,阴鸷的狮脸上,竟然露出了一点儿惊惧之色,咆哮道“外来者,百年了,你们还活着今时不同往日,如果你们敢干涉我国事务,朕要你们有来无回” 嘴上放的是狠话,但色厉内茬,控制住了源源不断准备飞向“硬茬子”的新生人面鸟,不敢轻易驱使怪物们上前。 它还记得百年前,人之基督身后站的就是这些人。 盖文略带哀求地再次重复了一遍“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恳求阁下们带我到地下仓库去。我作为联络人之一,也是贵族格列佛地下仓库钥匙的保管员之一四分之一的金子存放在这座仓库里” 王勇通过褚星奇的镜花水月,向现实询问。 很快,现实里的智囊们似乎在争执着什么,但立刻肯定了盖文的要求“以夹层的预告性来看,这一场同样涉及人类未来的战争,有极大的可能是内核层的重要组成部分。” 王勇便向盖文点头道“带路吧。” 盖文立刻向他们行了一礼。站在王勇的肩膀上指路。 一行资深者且行且退,由王勇的领域殿后,张玉在最前方开路,在一步一险情的城市狙击战中,愣是开出了一条路来。怪物们遥遥缀在最后,却丝毫靠近不得。 盖文所述的存放了四分之一金子的仓库在城市的西边,城市的西边是大部分平民所居住的地方。 一行人赶到的时候,仓库的地面建筑早已血迹斑斑。 怪物们竟然早已发现了仓库所在地。而看目前的情形,似乎还没有其他的仓库管理员来到过这座仓库。因为格列佛们正在死守仓库。 建筑前,尸山血海。 附近的源源不断地赶来明显是城市底层的格列佛们,他们撑着一口气,指挥者分发的火木仓早已弹尽粮绝。他们就筑起街垒,用木棍、铁棍、菜刀等东西,和自己的血肉之躯,护卫着这座昔日里是贵族宅邸的建筑,堵在门前,丝毫不肯让步。 一个死去了,另一个就立刻堵上来,和自己同伴化作的怪物搏斗。 盖文眼角发酸,请资深者们在混乱的战局里吼了一声“钥匙来了” 此时,出身在这片城区的出身底层的格列佛们早已后续无力,扑上来堵住缺口的人越来越少他们死去的人太多了。 眼看着即将失守。 剩下的还在战斗的格列佛们都是满身血污,伤痕累累。 他们听到喊声,便振奋起精神,高声喊着“人类生来自由”投入了可能是生命里的最后一场战斗,为盖文和资深者们开出路来。 王勇见此,低叫了一声小玉。 张玉毫不犹豫地率指着乾坤圈、混天绫、翻天印加入了战斗。 她一出手,战局立刻出现了逆转,其余的资深者们分出一部分人去帮她。 剩下的一部分人则在王勇的领域全开的状态下,化开了所有攻击,带着盖文,行向仓库。 他们由仓库的地上部分,一路向下,穿过了不知多少重台阶,终于看到了一扇厚重的铁门。 盖文一边忧心忡忡其他的仓库管理员的命运,一边众人快速靠近了铁门。 靠近铁门的一刹那,盖文浑身的血液一冷铁门竟然是半开着的 而半开的铁门内,理应堆满金子,一打开就会金光冲天而起的仓库内,没有半丝金光泄露出来,一片黯淡。 静谧的地下,似乎隔绝了地面上所有的战斗声,咔擦,咔擦,轻微的啃食的声音从那一丝缝隙里传来。 咯噔。 似乎听到了脚步声。门内的啃食声停住了。 门缝里亮起了绿幽幽的圆光。 那是一只发着惨绿光芒的眼珠子,这只眼珠子正从门缝里往外看。 门后,一个声音像从幽冥里泄露出来,轻轻地说 “好久不见啊,圣女。”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34 章 “好久不见啊,圣女。” 半开的铁门里, 正坐着一只嘴角咧到压根的猫。 它人立而起, 穿着皮袍,腰上装饰着人类的残肢, 背着一个大口袋, 爪牙锋利得银光一闪而过。 王勇的目光一凝“是你们。” 盖文也愣了一下“贪婪之狼的司法官” 这些穿皮袍的猫凶残异常,以贿赂为食,最喜欢剖开老人与儿童的尸体来取乐, 装饰皮毛。它们被贪婪之狼从幽冥中召回,久居在旷野之城,被命为旷野志城的司法官。 随即,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眼睛往大猫的身后一扫, 眼珠子立刻红了 穿皮袍的猫身后, 仓库中本该金光熠熠的金子,被一扫而空,只留下一些金屑。 猫笑嘻嘻地“我也只是奉命行事哦。”它的利爪上挂了一串钥匙。 盖文赫然认出, 那把钥匙和他手里的仓库钥匙一模一样 “你杀了其他管理员” 猫摆摆尾巴, 笑嘻嘻道“没有哦。我没有杀他们。这钥匙是他们主动给我的。” 和盖文一起保管钥匙的还有三位出身贵族和大庄园主、大商人的格列佛,他们一向对格列佛们不分贵贱,连那些大型人种的小商贩、贫穷的农民、工匠都招揽进来而颇有微词,听到猫的这番话,盖文沉默了片刻,思及另外三位管理员, 心里凉到了极点,却没有顺着它的思路说下去,只是盯着它身上的口袋,冷冷道“畜牲,不需要你挑拨。把金子交出来。” 他知道,穿皮袍的猫热衷于金子,它们的口袋堪称无底洞,可以源源不断地装下金山银山。 今日,他无暇去管背叛与否,只要它拿出格列佛们积累的庞大数量的金子,补上虚空中通往理性之门的黄金路。 穿皮袍的猫只有一只,在怪物中它的危险程度也不是最高的,何况他身后还有六圣。不信拿不下它。 王勇几人却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不同于只耳闻过穿皮袍的猫的盖文,王勇几人和这畜牲可谓是“老相识”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一件事 果然,穿皮袍的猫咧着嘴道“金子我的口袋与我全族的口袋相通。现在你们的金子,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哦。” 王勇几人互相看了一眼,资深者们迅速出手,恶斗一番,穿皮袍的猫被擒住了,他们翻开它的口袋,果然见到其中空空如也。 盖文呆住了。 一行人上到地面的时候,他坐在王勇等人肩头,一言不发。 而此时,地面上的战斗正僵持住了。 翻天印悬在空中,混天绫与乾坤圈飞舞,怪物们将仓库所在密密围住,却不敢上前。 但活着的这一片的格列佛也不多了。张玉护在身后的几个,是在资深者掩护下,终于从街上放弃街垒,退入翻天印保护范围的。 他们遍体鳞伤,坐在地上,血源源不断地浸红了身下的泥土。 有擅长疗伤的资深者,正动用能力为他们治疗。 但这些格列佛伤得太重了,眼看着气息奄奄,再也活不了。 盖文请王勇把他从肩上放下来,盖文趟过地上的血液,走到了还活着的一位格列佛身旁。 这个“格列佛”是正常人的体型,极为年轻,看着大约才十七八岁。身穿一件打着好几个补丁的破旧外套。此时,这件外套也早已被血染透了。 他年轻到带着一些稚嫩的面庞渐渐苍白,双眼望着天空渐渐黯淡。 盖文走近了他脸庞,听到这个年轻人蠕动着失去了血色的双唇,喃喃自语“师傅总是打我不叫我睡觉克扣我的食物,我很多年都没有睡好过了,他对我真坏可是,天赋人权呀我也生而自由理性王国里,我就能睡好了,对不对”最后一句话,他是对着身旁的盖文说的。声音衰弱得几不可闻。 他大概是手工工场里的学徒。 盖文狠狠地道了一声是。 年轻人就再也不说话了。他的身体慢慢地缩小,肌肤上长出了一根根黑色的羽毛。彻底黯淡下来的双眼一点点地重新睁开。手上长出了极其尖利的爪子。 张玉看了一眼呆呆的盖文,叹了一口气,召来翻天印,翻天印的红光下,尸体的变化终止了。羽毛褪去,年轻人已经散去了热气的尸骸仍旧躺在那里。 城市的天空上,从飞鹰国的四面八方射来的金光汇聚在一起,黄金路越来越长,那扇顶天立地的、虚幻的青铜门越来越清晰。站在地上,甚至能看到门上的花纹。 但是,黄金路始终都差了最后一截。 那扇虚空之中的青铜门便始终不远不近,不虚不实地浮在那。 而地面上的战斗,于格列佛越来越不利,狮王立在半空,居高临下地望着格列佛们陷入苦战。 褚星奇见盖文那呆呆的面庞,忽道“让我试试吧。” 试试什么盖文木木地一转眼球,看向这人之基督时代遗留下的六圣,忽然,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 他想起了那朵骗过城门守卫的金花。 褚星奇便对他点点头,走到一旁,深吸一口气,单膝跪下,按住了地面低喝一声。 下一刻,以他手掌下按住的地面为中心,土壤化作了金色的,连同地面上的血液也一起化作了金色。 毒荆棘、掉落的人面鸟尸首,尚未转化为怪物的大量格列佛的遗体,全都一齐变成了金雕。 金色慢慢爬上建筑,一幢,两幢,三幢,半座城市的建筑都化作了闪闪发光的金屋。 褚星奇收回来手,站起来,踉跄了一下。陈薇在一旁及时扶住了他。 所有还活着的市民都张大眼,如坠梦幻,看见大半个城市都变作了金子铸造的。 褚星奇道“虽然有时效但是在时效范围之内,这些确实是货真价实的黄金了。” 他话音刚落,便见金光猛然爆发,众人一时睁不开眼,而虚空中浮着的青铜巨门,终于彻底地凝实了那截黄金路的最后一截终于被补全了,延伸到了门前。 极轻极轻的“嘎吱”一声。 整个飞鹰王国,乃至于整片陆土上的人类,都如听惊雷,不管懵懂的幼童,还是年迈的老人,一齐抬起头来。 青铜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门后呜呜声作响,王勇他们听着,觉得像在天洲市的夏天,听到的超级台风吹得窗门摇摇欲坠的声音。 那是一种狂暴的、来之则天地晦暗的力量,荡在风雷之间的声音。 那道缝隙越开越大,最终,轰地一声,青铜巨门被完全顶开了。 洗涤天地的风暴从门后席卷而出 盖文望着那涌出的,如从天的尽头而降世的风暴,面色又像哭又像笑,自语道“终于来了” 风暴直直地,如有眼睛一般,扫荡人间,毒荆棘、人面鸟,都被卷入风暴之中,转眼血肉分离消弭,化作了无数粒子,汇入风暴的一部分。 风暴汇入了这些毒虫猛兽的血肉,便越发猛烈,竟然是誓要扫荡一切的架势。 但地上的建筑和人类大部分都没有受到伤害,被风暴避开了。 野心之狮浑身的鬃毛乱抖,不意已经谋划至此,竟然还被这群佞臣放出了理性之国的风暴。它骇得丢下自己的怪物大军,扭头就四脚生风,匆匆亡命。 但它逃得再快,也没有风暴席卷的速度快。 眼看着野心之狮竟然丢盔弃甲地逃走,底下的人类正待欢呼,褚星奇却忽地面色一变“不好” 狮子身有法力,虽匆匆亡命,却时刻关注着身后风暴追逐的动向,以方便躲避。 此时,它的动作一顿,哈哈大笑起来,竟然停了下来,轻蔑道“理性王国的风暴,也不过如此。” 便张开血盆大口,口中声波荡出,竟然打算活活打散风暴。 风暴的风势初时极猛,此时却力有不逮,扫了一片,便步伐渐慢,风势见缓。中心的风力竟然开始停滞。 而青铜大门又开始虚幻。 褚星奇面白如纸,苦笑道“维持这么大范围的点成世界点成石金,我尽力了。但是它们的时效也因此缩短了很多” 眼见风暴渐弱,狮子的声波又打散了一部分边缘的风暴,站在残破城市中的所有人都沉默了,绝望的气氛逐渐蔓延开来。 连理性王国那荡平邪恶的风暴,都不能扫荡干净这些怪物吗 那这些年,他们的牺牲,难道是白白的浪费了 一个年轻的格列佛,打扮得是个农民的,怔怔地望着风暴,想起来自己被饿死的妹妹,交不十一税被打死的母亲,被拉去服徭役而死的父亲,不被当做人看待的他自己。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之前那不停吸收了怪物血肉而壮大的风暴,此时逐渐微弱。 黄金原就是自人类的血肉上诞生的。 年轻的农民横下眉,一步步走向了停滞不前的风暴。 他举身投入了风暴之中,然后,被风暴中心的高压碾碎,化作了血肉粉尘。 风暴壮大了一分。 盖文傻傻地看着这一幕,但其他的格列佛却仿佛被惊醒了。 有的人畏缩不前,更多的衣衫褴褛的格列佛却一霎时想起来所有的生而为人的苦难,仿佛一场几个世纪的黑暗中的大梦才惊醒。 一个、两个残存的格列佛们猛然冲向了风暴。 风暴壮大了。它本来逐步停滞的风力和移速,慢慢地在恢复。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冲向风暴。 风暴彻底恢复了。 不但恢复了,而且掀起了比之前更加猛烈的狂风。 天上的青铜门开始彻底凝实。 这一次,风暴不再温和,它卷过建筑,卷过街道,冲向野心之狮。 这次的风暴,仿佛才是真正的清洗人间的风暴。 狮子惊觉不对,重新想跑,却已然迟了。 彭。 轻描淡写。 这头危害了人世百年的野心之狮,就在风暴面前,被轻描淡写地碾碎了。 人类尚不及欢呼,只见风暴丝毫不停,无数“格列佛”乃至于其他人类,还在主动地投向风暴。 它越卷越厉害,直至晦暗的天地间,风暴上极天穹,下临人间,变成世界间最为醒目的白色巨柱,间或闪电,浩浩汤汤。 更为奇异的是,那扇青铜大门竟然随着风暴一齐移动,如是风暴的眼睛与引路者,将它一路卷向其他三怪的领地,乃至于推向整片陆土。 天地晦暗,夜色无边。 旷野之城的巨狼们死无全尸,永乐之树被连根拔起。 唯有壮阔的风暴极天临地,荡在人间。如从天而降清洗人世。 资深者们看着这一幕,陈薇喃喃道“我听到歌声了,王队,你们听到了吗” 所有人都听到了。 狂野浩荡的风暴中心,却响着一个清明温柔到近乎残酷热烈的歌声,分不清是男是女,分不清是老是少, 来吧,同胞们 我们生而为人, 我们理当自由, 我们生而为人, 我们理当思考。 天赋人权 我们是凡人 我们是理性 吹吧 吹吧,吹走旧世界吧, 我们是刮走旧世界的人之风暴” 风暴停止的时候,歌声也停止了。 人们看见,陆土上,干干净净的陆土上,从三怪残破的巢穴里,缓缓地升起了三枚微弱的火焰。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35 章 经过风暴的洗礼, 三怪的领土上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旷野之城中, 贪婪之狼盘踞荒野, 食人不知敛的狼子狼孙们勉强存活了下来一些,却变得温眉顺目, 向人类摆动起了尾巴, 十分驯服。 它们知道大势已去,摇尾乞怜, 为人类拉车耕田,开垦荒土。 享乐之豹的神国当中, 永乐之树曾将根深深、深深地扎下, 遍布全部的国土。遮云蔽日, 望不见尽头的树冠当中, 结着数不清的一人多高的长生果。树下跌着堆积如山的白骨碎片。 树冠如云, 分为三层,从根部被血肉浸透的泥土里, 不停地向上输送营养。每经过一层, 截留极少量的一部分供养那些会呼吸的尚未长成的“长生果”, 而长成的果子, 则每一层的长生果背后充当养分的活人, 就将自己从出生到死去的能量, 汇入主干, 一起往最高层输。 树冠的最高处曾卧着享乐之豹。 风暴来临之时,享乐之豹粉碎在风中,永乐之树被风暴连根拔起, 树上的长生果纷纷落下。 长生果背面的活人与长生果之间的脉络断了,他们从果子背面回过神来,张开了眼,茫然地用自己短促一生都不曾碰过泥土的脚,小心地踩在了冰凉而湿润的土地上。 陆土上弥漫的神怪世界的法力散去了,清明一片中,被三怪们分成三份藏起来的火种,颤颤巍巍,摇曳着微弱的光芒,从三怪残破的巢穴中升起。 火种的光芒闪烁,在长夜之中,似乎随时即将熄灭。 风力渐渐弱下,即将彻底消散的风暴也“看”到了升起的火种。 在散去前,它却围绕着火种转了一圈,曾经暴烈地横扫人间的风暴,无措轻柔,小心地用尽余力,将火种用风托着,飞高,飞高。 最终,火种被风暴托到了长夜之上,不停地升高,升高。 所有活着的人类都看到了那三朵小小的,那么微不足道,又映在人间所有人眼中的火焰。 那是寄托着人类对美妙的未来所有向往,却被三怪窃走的人之火种。 火种越升越高,火焰竟然越来越明亮,仿佛牵引着光明一般,忽地,一道浅白的晨光从天边蔓延开来。 长夜竟然提前褪去了。 资深者们看到盖文站定在那,仰头望着人类遗失百年的火种,眼泪滚滚而下。 但他并不出奇,所有的人类,无论是不是格列佛,都莫名落了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往天穹升去的火种。 但,在火种即将升到穹顶时,风暴终是耗尽了最后一丝风力,发出了一声类似于人类的叹息的遗恨,与青铜门一起消散了。 下一刻,那浮在高空的火种没有了风暴托起,竟然骤然下落 而风暴的下方就是一片汪洋 “不” 无数人类吼出来,不知不觉向着火种的方向奔跑了一大段路。 火种仍旧落进了海洋。 大起大落,盖文的腿软了,他绝望失态,噗通,失魂落魄地跪在了满是血泥的街上。 一双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是在安慰他。 王勇说“不必太绝望。” 盖文唇角牵起一个苦涩的笑“我”他忽然怔了怔。盯着放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双手。猛然低头,看向自己的身躯,然后又骤然抬头,看向王勇等人。 反复低头抬头比量,他盯着自己的双手,不敢置信“我我变大了” 褚星奇笑道“老哥,别太绝望,你看看周边嘛” 盖文环顾四周,如梦初醒大街上原来参次不齐的体型的行人,全都恢复到了正常的、和王勇等人差不多的体型。 “那火种不是凡火,落进海中,未必会熄灭。”王勇道。 正当陆土上的人类看着自己恢复的体型,有的人欣喜若狂人类再次还复本貌,有的人怅然若失,有的人气愤痛骂自己几代的光荣血统的失去。 空中忽然响起汽笛鸣响声。 他们很快便看到空中投影着海面如海市蜃楼的投影一般,遥远的海面上,火种沉没处,顺着晨光,有一艘钉着铆钉,怪模怪样的铁皮船竟然遥遥地开来了。它船上呜呜地冒着白色的蒸汽,正经过陆土,驶向远方。 船上,正站着一船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富贵的,也有普通的,都在甲板上,冲着陆土的人招手。 “这、这是什么”盖文望着那艘从未见过的船只,喃喃“铁做的船,能在海上航行” 陈薇笑道“这是蒸汽船,你们这个时代,不是蒸汽的时代吗你没见过蒸汽船” “蒸汽船”盖文问“什么是蒸汽” 陈薇愣了一下。 陶术在频道里提醒她陈薇,从种种意象来推断,天赋人权、理性王国是启蒙运动的口号,盖文所在的时代,这应该是启蒙运动和欧洲资产阶级革命的时代,在资产阶级革命浪潮之后,第一次工业革命才开始的。在盖文的时代,确实不知道什么是蒸汽船。他们这个时候,蒸汽机都尚未发明。 此时,天上的海市蜃楼中,海面的蒸汽船已经驶过去了。 船上的人仍向着陆土的所有人类招手。 海面在清晨的光中闪耀,似时代的长河。 蒸汽船那长长的白色蒸汽,仿佛引路一般,顺着海风,在海面飘荡,飘荡 蒸汽船驶去的方向,天上却赫然缀着一枚燃烧的火种。 虽然说是海市蜃楼,但是这景象却极真实,似当真是那艘船在引着时代的路一般。 现实当中。 平楚市上空,一艘蒸汽船嗡嗡启航,特殊安全部队面对的餐食老弱的人面鸟,群狼,荆棘等,都一一消散。 所有人都长舒一口气。 那位西方文学史的女教授道“果然是启蒙运动与欧洲资产阶级革命。” 一个工作人员道“格列佛游记是十八世纪的吧还有那理性王国启蒙运动的口号,我记得跟理性有关” 女教授点点头“启蒙运动最响亮的口号,就是理性王国与天赋人权。” 如果,文艺复兴时期,欧洲人刚刚从蒙昧中醒来,神之迷梦刚醒,唯有以的感性和感情文化动人。 那么,启蒙运动时期,却早已不仅满足于感情的冲动了。 可以说,文艺复兴是号角,那么,启蒙运动就是蓝图。 从针对封建社会的思想禁锢,到彻底打倒封建社会后的的规划,到后期的实践。 十七、十八世纪,资产阶级逐渐从思想、文化领域走入了政治领域,人们已经从呼唤人的社会,发展到如何人的社会应当如何建立的现实的理性思考。 到这一步,整个西方世界早已山雨欲来风满楼。 事实也是如此。启蒙运动时期,是欧洲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理论准备期,也是早期资产阶级革命实践的开端。 许多民主理论在这个时候出炉,并且打下了启蒙运动后期,更进一步的法国大革命等资产阶级革命大爆发的理论基础。 到十七十八世纪,革命风暴带着启蒙运动打下的舆论准备基础,席卷而来,波及了大半个世界。 其中法国大革命更是轰轰烈烈,其激烈程度,以至于法国人直接将法国大革命之前的社会称之为“旧社会”。 一位专家听到女教授与工作人员的交谈,便插进了话题道“小顾,蒸汽船出现,你觉得,是否象征着资产阶级革命之后,工业革命即将开始” 女教授笑道“我也是这么觉得。”便回身问常教授道“老常,你的想法呢” 这位女教授一向推崇常教授,正想同他讨论内核层的这些意象,却见常教授若有所思地看着镜花水月中,海市蜃楼一般的蒸汽船驶向有着火种燃烧的明天。 “老常,你想什么呢” 常教授看着那火种的方向,笑了笑“我在猜,接下来的内核层的意象演化。” “我在想,这枚火种到底隐喻着什么。” 女教授笑道“看你的表情,就是有想法了。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给我们听听” 常教授说“只是一个不大确定的个人猜测而已。尚需验证” 海南。 春风吹拂着椰子树。 浪涛声声。 韩珍珠住得偏僻,郝主任下了飞机,就紧赶慢赶,在海南相关部门干部的陪同下,前往韩珍珠的居所。 路上,他通过现代高科技装备,早已全面接受了现场镜花水月传回来的画面与智囊团商议后的意象解读,不禁将眉皱了起来“启蒙运动,欧洲资产阶级革命蒸汽船” “主任,前面就到了。” 郝主任定了定神,登上山崖的高处,却看到前方孤孤独独地树立着一幢带着上个世纪痕迹的,破旧的砖房。 当地干部告诉他,这是过去的琼崖一个公社气象站的旧址。 被废弃后,韩珍珠就住在了这里。 他们走近了,看到门口正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她满脸皱纹,看起来确实是很年迈了。 此时,老太太正坐在一把连编藤都散开的摇椅上,任由暖和的海上春风,吹得白发微微飘拂,怔怔地眺望着远处的海面。 她身旁,还有一个观测风力的老旧风箱。 “韩奶奶,”干部走上前,叫了好几声,“我们来看你了。” 他喊了好几声,韩珍珠才回过身来,目光有些呆滞,半晌,慢悠悠站起来“噢,客人等一等” 她一瘸一拐走到风箱边,检查了一遍装饰,才慢慢说“请进吧。到屋里去。” 这是一间简陋的屋子,此时,门开着,只能看到屋子里很简陋,除了基本的家具外,就只有一台收音机,一台黑白电视最值钱了。 干部连忙阻止了老人要给他们倒茶的举止,笑道“韩奶奶,我们来,是为的之前跟你提过的事” 老人迷惘了一阵子,干部看她那样子,知道她有轻微的老年痴呆,知道她肯定不记得了,连忙提醒道“科学发展史” “噢,噢,科学发展史。”老人呆呆地笑了“科学发展史。” 但看起来还是想不起来的样子。 干部只能再次提醒道“就是您和侯盛明先生一起编写过的那版” 他本以为侯盛明这种举世皆知的名人,总能引起老人的记忆了。 谁知,砰地一声,老人呆呆地想着,却没注意手里的茶杯。手里的茶杯没端稳,一下子摔到了地上,开水溅到了郝主任身上。 她怯怯地望着他们,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连连道歉,要弯腰去捡那摔碎的茶杯。 干部连忙阻止了她,工作人员们一起帮她收拾。 见老人流露出一种自己笨手笨脚做错事的怯怯,郝主任扶起她道“老人家,我没事的,您请坐。” 他摸了摸自己的秃头,温声道“您真不记得侯盛明这个人了吗” 老人坐在那,浑浊的眼珠子动了一动。 见老人没有反应,郝主任换了问题“那么,您编过书吗” 韩珍珠老人愣愣地,郝主任就一字一句再三重复了问题。 他重复到第五遍的时候,老人才道 “编编过。但是,不是,不是我编的。” “玉妹”正在众人看着那艘海市蜃楼里的蒸汽船远去之时,韩珍珠怯怯地拉了拉张玉的衣裳,指了指地上“这、这是什么” 张玉顺着她指的方向低下头,却看见众人站的大地,正在剧烈地畸变。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第 36 章 随着海市蜃楼中的蒸汽机追逐火种远航而去, 一霎时, 如梦初醒的行人、城市,初明的天空,全都凝固住了。 然后缓缓褪色, 变成了黑白的。像一张放得太久的老照片。 众人脚下,城市的石板地面开始寸寸龟裂。地底深处传出了隐隐的震荡声。 咚。 仿佛地核处被猛击, 更猛烈的震荡一波又一波,化暗为明,本来就布满裂痕的石板猛然裂开。 震荡像一把大刀, 资深者所站的位置被骤然劈来,众人脚下一空,地面裂开了一大道缝隙。 有浮空能力的努力要拉住身边人,但地底传来巨大的吸力,他们来不及动作, 就被黑洞洞的地底“拽”往其中。 坠落, 坠落。 黑暗迷惑了时间的感官, 又似坠落了很久,又似短短一瞬。众人的脚就触及了地面。天光大亮。 王勇站稳身子, 扫视一遍,见众人都在,只是略受了惊吓,便道“内核层的意象开始变幻了。小心。” 内核层千变万化,有时候会触发固定的意象剧情。有时候,又瞬息万变。 此前在陆土之中, 虽然意象剧情荒诞,但有逻辑的发展,总比面对那些难以琢磨、光怪陆离的意象好。 他扫过张玉的时候,目光一滞。 珍珠本就被周围的一切吓坏了,紧紧抓着张玉的衣袖,见王勇的目光久久停在自己身上,更是骇了一跳,又往张玉身后缩了缩。 王勇不露声色地打量珍珠,见她仍是那副封建社会的小媳妇的模样,就对张玉说“小玉,珍珠手无缚鸡之力,你保护好她。” 珍珠面露感激,张玉却听到王勇在四维眼镜的频道里说全体注意,接下来,时刻注意珍珠。小玉,你尤其要小心。 内核层的意象虽然千变万化,但是背后依旧是有其贯穿的恒定的规律。 普通的意象剧情当中的人物,一旦该意象破碎或者改变,只会立刻消失不见。像珍珠这种意象剧情消失了,却依旧存在的人物,与内核层的融合点,必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张玉想起了曾经在cb10当中碰到过的赵之星。心内有数,便迎着珍珠和王勇的目光点了点头。 清点过人数,资深者们环顾四周,才看见自己竟然是站在一个异域风格的码头。 天空是高阔的蓝色。 码头前停着数艘汽笛长鸣,冒着黑烟的蒸汽船。舷板搭在岸上,工人、水手来来往往,上上下下,搬运者货物。 地上随意地丢弃着菜叶,码头稍远处,酒馆,摊贩密布,顶着水壶赤脚的孩子,挎着菜篮包着头巾的妇女。汗味、煤臭味、腐烂的菜味扑面而来。 除此外,从船上下来的还有拄着文明棍,戴着高帽的绅士,或者身穿蓬裙,蕾丝装饰衣摆,头顶高髻的贵妇,他们仆从如云,香风鬓影,款款上了早就等在案上的高档马车。 这一切交杂在一起,宛如一幅生动的十九世纪的码头写真。 唯一与真实世界的十九世纪迥异的,大约是,来往的行人中,工人,水手当中,有穿着衣裳的恐龙,有长着鸟头翅膀的鸟类,有长着七手八脚的大虫子。 那挎着菜篮的妇女是个牛头,顶着水壶的孩子是匹马驹。 而那些绅士贵妇,则是一些人立而起的大猩猩。 资深者们站在码头,衣着打扮与一切格格不入。 码头上贫富老少们投来的好奇的目光,几乎可以将众人扎穿。 众人宛如误入动物王国版十九世纪,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一位顶着高高的发髻,发髻上扑着白色粉末,脸上毫毛涂得惨白,此时,头上和面部一起往下掉香粉的贵妇,在这幅图景中心位置,本待上马车的,忽地看见了众人。 她停住动作,拉着她丈夫一位身穿礼服,胸口别着一只金表的,戴着帽子的绅士,款款走近了众人,略带好奇地向众人问道“您们是什么物种进化来的为什么看起来和我们所知的任何物种都不一样呢” 他们身后站了一排肌肉发达的猿猴仆从,资深者们看着两个涂脂抹粉的猩猩贵族,盯着他们脸上簌簌下落的香粉,颇为目不忍视。 珍珠更是捂着嘴,惊恐地望着这些“成精的妖怪”,缩在众人身后。 那位绅士便微微蹙眉天知道众人是怎样从一只猩猩脸上看出这个表情来的,他道“请回复我夫人的问题。” 王勇面无表情道“我们是人。” 贵妇笑道“人那是什么” “人是猿猴进化来的。” 王勇在频道里说注意,这个幻境可能与进化论相关。 但话音刚落,却听贵妇皱眉道“可是,您们的模样可不像。我见过的最另类的猿猴,也没有各位这种模样。” 绅士笑了“夫人说的是,各位只是一时糊涂,你们应是一种毛发稀疏的猿猴。毕竟” 他慢慢道“毕竟,猿猴只能是猿猴进化来的。马匹只能是马匹进化来的。” 张玉盯着那对绅士夫妇,眼睛一眨,忽地看见貌似是猿猴的夫妇,身后微微一闪一根尾巴。 她眼力绝伦,早已辨认出那是豹尾,心头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立刻唤出混天绫横在众人身前。 但已经迟了。她的思维开始麻痹了。 而她身后的众人身上只觉发痒,双腿慢慢弯曲,直立不起来了,而抬起手,手臂上正长出漆黑的长长的毛发。 陈薇想说话,张口想叫王勇,但是却觉得喉咙间的结构也发生了一些莫名的变化,人声发不出来了。 而头脑逐渐开始不灵醒,无数概念一一退去。 他们对话间,附近港口的平民早已慢慢围了上来。 这一霎,所有港口的“动物”们齐声道 “马是马, 牛是牛, 猿猴世代是猿猴。 万种各自有源头。 祖先从来类不同。 若要追跟来溯源, 上帝挥鞭造万种” 转化加速了,陈薇头脑越发昏沉懵懂,她努力转动眼珠,却看到身旁的其他资深者,陶术完全变成了一只金丝猴,无知无觉地站在那搔耳挠腮,然后真的像一只动物那样,茫然地奔向一个方向。 “抓住它。” 一个强壮的猿猴仆从逮住了那只金丝猴,将它装进了早已备好的笼子里。 贵妇伸手逗弄了一下那只金丝猴,见它果如一只无知无觉的野兽般龇牙咧嘴,便满意地笑道 “您们看,我就说嘛,您们是一种猿猴。” 绅士则带着笑意看着这种转变,站在平民身后,笑意森森,面部竟然闪过一丝豹子的神态。 此时,这座港口开始缓慢变化,慢慢变成了一棵参天巨树的形状。 张玉的头脑越发迟缓,一字一顿道“是、你。” 她眼中,眼前的这对夫妇的身形越拉越长。 贵妇变成了一根极长的树枝,从身后参天的巨树上伸出来。 绅士则身形扭曲为了一头巨大的豹子。它舔舔爪子,身上血痕累累,森森道“是我。真是巧合啊。我带着最后的一丝力量在这里苟延残喘,不意还能遇到各位,以报前仇。” 码头则是这颗连根被拔出,缺少了一半的树的树身。 那些动物,正是枯萎的长生果所化。 而此时,无数长着利嘴的树枝,正组成了一个个笼子,将正在化作猿猴的众人困在其中。 享乐之豹。 它龇着牙,慢慢走近被困的众人“让我补给补给,外界的血肉,真香啊” 那张腥臭的大嘴越张越大。 近到张玉几乎已经可以嗅到而让人欲作呕的味道了。 她动了动手,吃力地翻开手掌,赤印浮了出来。 但不待她动手,身边却响起一个哭音“别过来” 是珍珠。 珍珠是唯一一个仍维持原样的,她竟然挡在张玉跟前,哭着拽起什么东西,徒然地砸向豹子的血盆大口。 豹子不以为意,偏过头,正要躲开,却见那纸团砰地砸在了永乐树上,一霎时,残破的永乐树发出了滋滋地被烤焦的声音。 一霎时,享乐之豹的力量飞速蒸发,它悚然后退,不敢置信地盯着那纸团。 张玉动了动手,混天绫袭出,卷住纸团,到了她手边。 豹子来不及想为什么那不起眼的小丫头能拽出它藏在树心里的这本书,扭身想跑,却已经迟了。 张玉捏住了纸团,一撕,享乐之豹构建的幻境已然崩塌。 “不”它惨嚎着,身体被撕成两半,彻底化作黑烟消失了。 它消失的刹那,整片幻境也随之一起消失。 残破的永乐之树,干瘪的长生果,困住众人的笼子都不见了。 眼前是一片港口。 依旧是高阔的蓝天,冒着黑烟,停在港口的蒸汽船,来往的工人、水手,流水一般的货物,下船上马车的香风鬓影的贵妇与绅士,一派蒸汽时代的风情画卷。 只是,这一回,来来往往的,却都是正常的人了。 此前中招变成动物的资深者们,依旧原模原样低站在原地。 珍珠吓得大大喘了一口气,一向胆怯的她顾不得其他,连忙去扶张玉“玉妹,你没事吧” 张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珍珠仍是略带羞怯的面容,面容上尽是纯善的关心与后怕,仿佛刚刚扔出那纸团的不是她。 其他人也正恢复过来,张玉摆摆手,示意珍珠自己没事,便弯下腰去,捡起那张被她揉开撕成两半的纸团,撵平一看,愣了一下 这是一张标注着诞生自十九世纪某一日的旧报纸。 报纸上正刊登着一则大大的黑色标题物种起源,争议 而标题下方,是一幅图。两方人士正在辩论,一方是以达尔文为首的生物学家。 一方,却是一群身穿教袍的传教士。 张玉盯着那黑袍传教士,若有所思。 其中一个教士,生得与刚才那位绅士,竟然有几分相似。 正在高谈阔论上帝挥鞭造万种,众生灵怎会有同一个祖宗,你祖上是猿猴 报纸被撕成两半裂痕,刚好穿过这位教士的身体,将他贯穿为两截。 她走到陶术身边,拉了拉他的衣服,将这张报纸递了过去,指道“豹子。” 陶术此时正从被变成金丝猴的恐惧当中恢复过来,喘了一会气,看到了这张报纸,立时恍然大悟“怪不得” 最为狡猾的享乐之豹是象征着享乐的,与此同时,它也代表着神学与教士阶层。 而科学与神学的斗争,一直贯穿了整个文艺复兴、启蒙运动的历史,一直到十九世纪都还是十分激烈。 所以,享乐之豹在意象剧情结束后,竟然还能借本身的象征性,逃窜到别的相关意象当中寄居。 享乐之豹残存的力量,应该就寄居在这份生物学家与神学争论物种起源的报纸中。 此时,众人也都恢复了过来。看着周围的环境,心有余悸。 王队刚刚才讲过,内核层意象万千,但是重要的贯穿的意象,也往往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结果他们这就栽了。 王勇也看到了这份报纸,经历过多次文本任务的他立刻将前因后果联系了起来,问道“小玉,这报纸你哪里来的” 张玉道“珍珠,找到的。” 这份报纸作为享乐之豹残存的力量寄居的本体,应该是被藏得极深,但是珍珠一探手,便随手拿到了。 众人看向珍珠,珍珠却羞怯地躲在张玉身后,不安地搓着手,盯着脚尖看。 王勇沉吟片刻,没有说其他的话,只道“那么,多谢珍珠姑娘了。” 珍珠慌得连忙摆手“不谢谢你们救了我我随手”她语无伦次地,很快羞红了脸,似乎很不习惯被人感激。 王勇道“你确实是救了我们一命。接下来可能会很危险,珍珠姑娘,你还要与我们同行吗” 珍珠揉着衣角,半晌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正说话间,码头上,遥遥地走来了一群人。领头的那位,长得和教科书上别无二致,陶术一看,便压低了声音,向王勇道“王队,那是达尔文”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37 第章 留着大胡子的达尔文, 正一边走,一边与身旁的助理交谈。 他身后是一群学者以及个别衣着富贵的绅士, 他们围着达尔文,一边神态激动地说着什么,一边簇拥着他往前走。 他们的目的地,应是一艘蒸汽轮船。 船上的船长早就带着船员,笑容满面地站在登船处等着达尔文。 一见到簇拥着达尔文的人群,就连忙迎了上来,与达尔文说了几句话,便十分尊敬地请他上船。 那位擅长听力的资深者听了一会, 概括了一下他们交谈的内容“达尔文要随这艘船再次出海, 要为他的物种起源的学说,寻找更有力的证据。船长和这艘船的资助人,都是进化论的拥护者。” 王勇点了点头“我们混上船去。” 他怀中, 科学发展史的核心文本正微微发烫,泛着金光, 这是接近了融合点线索才会有的异像。 他试着走了几步, 越靠近达尔文那方, 它发烫得越厉害。 王勇看了一眼队伍中的一位资深者,朝她点点头。 这位资深者有催眠与一定限度内混乱记忆的能力,她与陈薇的画皮配合,足以达成这一目标。 查尔斯罗伯特达尔文与船长就物种起源的编写谈论了几句,便听船长感慨道“出海可不是什么快活的事,您年纪不小了, 为什么还要冒险出海呢” 达尔文道“我青年时候曾以博物学家的身份,经随军舰出海五年,环绕世界,谋得大量珍贵的第一手的活生生的资料,大大促进了我对进化论的探究。这一次,不过是为着探寻真理,故技重施罢了。” 船长也就不再阻拦,而是说“那么,请,先生,您请上船,我可答应过您的妻子和崇拜者,要将您完好地带回。一路上,万望您不要拒绝一点儿微不足道的照顾。” 达尔文哈哈地笑了,笑得胡子都颤了“爱玛的嘱咐,我自然也要遵从。” 两人与达尔文的助理,一路说笑着往船上走。 达尔文看见甲板上早已站了一群人。 他愣了愣,笑道“亲爱的朋友,这是贵船上的水手” 船长顺着达尔文的视线看去,皱起眉,正想质问这些生脸孔是什么人,却在视线对上这些人中的一双眼睛时,骤然神智一荡,脑子里嗡地一声。 “先生,先生,亲爱的朋友,您还好吗” 等船长回过神的时候,只看见达尔文略为担心地看着他。 船长连忙道“谢谢您的关心,我很好。噢,那些人,” 他回过神来,连忙向达尔文介绍甲板上的二十来号人说“这些先生女士,是另一波对环球旅行兴致勃勃的客人。听说您也在船上,就坚持要与我们同行。您懂的,我们虽然有军方和皇家的关系,但有时候也接一些外快。不过,这些都是些出身良好的先生女士,都是受过教育的,且一向对生物感兴趣。相信不会对您造成困扰。” 达尔文点点头,笑道“我也是您的外快,不敢有意见我欢迎所有尊重科学,支持进化论的年轻人” 船长听了,又连忙向那群年轻人当中隐隐领头的几人招手,为首的黑发蓝眼,气质冷峻的青年便带着一位文弱的戴着眼镜的青年率先走了过来,得体而略微冷硬地与达尔文见过。 黑发蓝眼的青年谈吐间颇像一位军官,横平竖直。 而那文弱的戴着少有的单片金丝眼镜,像是出身大学的斯文青年,则望着达尔文,脸上微微泛着红,看到达尔文,便像是很激动,见到传说在眼前一般,讲话结结巴巴的,却很有条理。 这样的青年,达尔文便觉得亲切多了,他在往日与学生、大学里的青年崇拜者、生物学的后辈们交谈的时候,他们也多是这样的神色。 交谈间,这两位青年有几个用词,明显听得出来是受过良好的科学教育,对于上帝也没有太大敬意。 没有像时下普通良好人家的子弟那样听到进化论就觉渎神,反而兴致勃勃地听他谈论非神创的物种起源。 一霎时,达尔文连带对这整群人都多了几分好感,态度越发平易近人。 这年代,非教徒是极少数的异类。达尔文自己是不信上帝的,除了在持同样观点的的科学界朋友跟前外,达尔文很少能谈论得这样痛快,不必顾及所谓的信仰。 因此几人谈论几句之后,达尔文便觉得这群人的态度叫他十分舒服。反而把引荐双方的船长忘了一头了,与这群青年畅谈起来,时不时舒畅地大笑几声。 船轰隆隆地鸣响,冒出了滚滚黑烟,码头上的人群渐渐变小,码头的景象也慢慢模糊。 咸咸的海风拂面而来,达尔文看见人群中有两个年岁极小的少女,其中一位也听得极认真们,几番交谈下来,他早已将这些青年看做了自己的子侄一辈,便诧异地玩笑道“怎么,这个岁数的小女孩也听得懂么” 黑发蓝眼的青年道“我妹妹他们也自小学习读书,科学更是必学的。她也知道一些生物基本知识。” 初中生,应该是已经开始学生物了。 达尔文更加高兴,连连点头,又叹道“可惜我的女孩儿们走得早,我活着的最大的那个女孩儿,也对这些没有兴趣。” 他们在交谈的时候,珍珠却在一边轻轻拉了拉张玉的衣角。 珍珠虽没有服用过翻译魔芋,但她听内核层里所有的话语都自然而然地听得懂,看着众人和达尔文交谈,言谈间神采飞扬的样子,便小声而羞惭道“玉妹,这位洋人老先生说的生物基本知识,我没有学过。你学过的,对么” 张玉点了点头“我们都要学。” “你们”珍珠惊诧地瞪大眼睛。 张玉道“我们那的,大部分女孩子,都要学。” 小学初中,是义务教育。但凡上初中的,必定会有科学课,这些生物基础知识应都是要学的。 珍珠垂下头,揉着衣角不说话了。 张玉不解“怎么了” 珍珠声音极低“真好,你们能学这些,一定也都识字。” 张玉道“你不认识” 张玉的年纪,还远没有足够的历史知识,什么是封建社会,初中历史不过只是随嘴一提而已。 珍珠摇摇头“那是那是书生老爷村里的地主家的少爷,有钱人家的男孩子学的。” “女的,不能学” 珍珠道“有的,有钱人家的小姐,上洋学堂的。”她有时候听丈夫提起过,说是城里的小姐,那都是要上洋学堂的。 想到这里,珍珠把头埋得更低,她心里,张玉他们这群人都识字,在中原,一定也是极好极好的家庭了。她不过是一个童养媳,一个采珠女,便更觉自卑,抬不起头来。 却听张玉道“我教你。” 陈薇看见不远处,张玉和珍珠一起蹲在地上,嘀嘀咕咕地,张玉还伸出手,在甲板上比划着什么,不由摇摇头,嘀咕道“小玉和珍珠关系太好了。难得看她有关系这么好的同龄人。” 褚星奇笑道“干嘛,你嫉妒了” 陈薇拍了他一下“胡说什么我是担心小玉太上心了。珍珠看起来再无害善良,也是一个文本生物,要是小玉和她真成了好朋友,融合点破碎的时候小玉怎么办她以前和哪和那谁的教训还不够吗” 褚星奇笑道“你别瞎担心了,我倒是觉得小妹妹心里比谁都还清明。” 前方的达尔文则正在兴头上,和陶术、王勇等人谈论起了自己此行出海的目的“我为推进进化论的研究,编撰物种起源,遭受了颇多的攻击,教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攻击我。神创论一而再再而三地破产。此行远航,我为的就是找寻更多的资料与证据,来辅助编写我的物种起源。” 沉吟片刻,达尔文道“我听说,早几十年间,寻找火种而出海的人,曾误入一处不知名的所在。他们惶惶而归,宣称在其中看到了神演化万物的秘密。这些年来,陆陆续续有人提及此处所在,尽管误入者身份各异,有教徒,也有我认识的坚定的无神论者,但众口一词,所描述的都相差不远。我作为一名探寻人类从何而来真理者,环游寻找更多的进化论的证据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想验证一下这个奇闻。” 众人隐蔽地互相看了一眼。 王勇注意到了“火种”这个词汇,他问道“您说的火种是” 达尔文惊讶道“怎么,你们没听过我这一代人的童年,尚且听父辈谈论起当年理性王国大门打开,风暴席卷人间,人类自束缚中解脱,神怪世界消逝,而人之火种却沉入大海的传说。你们这一代的小年轻,竟然是连听都没有听过了么” 他拍着栏杆,感慨道“固然今人,包括我在内,都认为这些是隐喻当年的革命的传说故事,但是传说消逝的速度,真是令人惊奇啊” 身后的资深者们略有骚动,王勇道“我们是听过一些。不过祖辈早已很少在世,不过是童年听过一些零零散散的了。” 频道里,陶术早已按捺不住王队,这意象剧情,与之前的意象剧情有连贯联系 王勇道很有可能。如果当真是这样,难怪享乐之豹可以顺着联系,逃到这里藏身起来。接下来,都提高警惕。 说到这里,达尔文笑道“这据说藏着神演化万物秘密的所在,就在这茫茫大海之上。那传说故事里消失的火种,也坠入了大海。” 他开了个玩笑“说不定,两者之间紧密相关呢。那我们可是要破解又一个传说了。传说故事越少,教会便又越要声讨科学让人类再不烂漫了。” 达尔文说得随意,作为“传说”的创造者之一,众人却面面相觑,心道这还真说不准。 内核层中,不同的意象间,时间流速变换不定。 现实当中才过去了几十分钟,内核层中,时间却变得飞快,仿佛是按了快进键一般,资深者们已随着船队行驶了大约一个月多了,正是到了大洋深处,远离了陆地。 这一天,海面茫茫,微风轻拂,达尔文照常架了一架望远镜在甲板上,看附近有无陌生的小岛可以让船暂时停靠,让他上岛采集上生物资源。 却见海上忽然风云色变,天骤然阴沉了下来,风浪大了许多,往一个固定的方向拍着,浪涛拍在船身,拍得吨位不轻的轮船都微微一晃。 海上风云突变,天气无常,不是什么稀奇事。 达尔文赶在风雨来临前,准备收起望远镜,却被忽然猛烈晃动的轮船晃得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望远镜向地上砸去。 望远镜被一卷红绫卷住,轻柔地放在了一旁。年岁已大的达尔文也被觉得不对,出来查看情况的王勇扶住了。 船长匆匆忙忙赶来,他的脸色很难看,强笑着对众人道“您们快回客房去吧情况有些不对,您们留在甲板上更危险。” 语罢,又急急地走了。看起来如临大敌。 达尔文皱眉看着他的背影。他是一位涉猎颇广的生物学家,也有丰富的出海经验。方才看到海水的走向,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此时看船长的态度,更觉心里一个咯噔。 其他资深者亦然觉得不大对劲。 乾坤圈早已在风雨之中飞了出去,悄然转了一圈回来。张玉将它隐回手内,道“前面,有漩涡。” 众人面色一变,却听张玉顿了顿,仿佛不知道怎样形容一般,再次重复了一遍“很大,很大的漩涡。” 此时。船长室。 船长不敢置信地听航海员道“你再说一遍” 年轻的航海员道“前面,有、有超级漩涡” 此时,另一个年长的航海员却打断了年轻人的话。 这个信教的航海员年过五十,经常在这艘总体不信教的船上,宣扬神创论。他年轻时候遭遇过一次大海难,只有他和少数几个人活着回来了,从此后就成了忠实的教徒,经常去做礼拜。 他望着前方的海面上,那黑洞洞的,卷着附近所有海水往里坠的巨大的空洞,呼吸急促起来,又是恐惧,又是如坠梦幻一般道“那不是超级漩涡” “那是,通往神演化万物之秘的通道。”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38 8章 天空阴霾, 狂风暴雨,骇浪惊涛。海水全向着一个方向疯狂涌去。 船身在风浪里剧烈摇摆,被海水飞速带往旋涡边缘,老航海员仍然呢喃着“神之启”,一脸狂热。 他的领子被揪住了, 脸上狠狠挨了一记。 船长狰狞了脸色“不要妖言惑众你想死, 我还不想死你既然逃出来过,就给我想办法带着我们再逃出去” 说着,对着那些傻了眼的船上水手、舵手喝道“传令下去,马力开足, 不惜一切燃料,立刻转向尽全力脱离旋涡” 他不管什么神之启不神之启的。这艘船上的客人,多的是非富即贵和官方军方背景的, 如果船毁人亡, 就算他能活着回去,前途也全然毁了。 只要有一线可能, 无论是为了自己的性命还是可能的前途,都要脱离这片区域。 在船长的全力指挥下,整艘轮船马力全开,向着海水涌去的相反方向全速前进。 但船上仍有些人心惶惶。毕竟海上的异象是所有人都看得到的。有些客人和水手,甚至跪倒在地, 喃喃开始向上帝祈祷。 王勇等人倒是并不慌乱。从“旋涡”出现开始,资深者手上的核心文本就一直在发热,散着金光。他们知道, 这旋涡大概率与融合点的线索有关,因此只是好整以暇地等着船只进入旋涡。 叫人惊奇的是达尔文。 作为当下时代极少见的不信上帝者,这位老先生在一众船客的祈祷声里,很是淡定地则将自己的研究资料、笔记通通收到了包裹里,一些生物样本也早就存放起来,免得在轮船颠簸过程中,这些纸张和样本乱滚着被抛出去而损坏。 他甚至还有闲心同王勇等人聊天,探讨了一下自己的生存几率和一些科学问题 “海面出现旋涡,在古代,木船如果直接被卷入,想要逃离,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也就是当代蒸汽机船的科技的进步,让这种海难的存活率提高了一点。只可惜,这种程度的漩涡,却几乎是没有逃离的可能了。” 说着,胡子一大把全白了的达尔文先生,眼睛几乎闪闪发亮起来“如今已经这个年头了,照理来说,全球很少有海域尚未被探索过的了。这里并非暖洋流交汇处,出现这种级别的漩涡,还有一个巨大的黑洞,难道真是所谓的神演化万物的秘密入口” 陈薇忍不住问道“查尔斯先生,您不怕死吗” 达尔文笑道“我这个岁数了,还有什么可怕的我的妻子爱玛一向笃信上帝,柔韧坚强。有我没我,相信她会一样生活下去。我活下来的孩子也都长大了。我平生唯一的遗憾,不过是没能彻底完成我的物种起源,收集到更多的样本,将进化论的研究推进到新的高度。” 说着,老先生摸了摸自己的小包裹,笑了“不过,我也不是唯一研究进化论的。只可惜了我收集的这些样本和笔记,没有办法留给我的同行、学生后辈。” 在达尔文的时代,进化论的观点,并非他一个人独有。 从更久远的时代,关于生物起源的研究就陆续展开了。到了达尔文长成的时候,早已蔚为壮观,全面开花,只是各家的研究成果分散,各有缺漏,并没有被集中统合起来系统阐述。 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并非仅仅牛顿一人。 因此,面对这等危及生死的海上奇诡局面,年岁已高的达尔文虽有遗憾,却显得分外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跃跃欲试的好奇。 几人话事间,本来就在风雨中晃荡颠簸的轮船更是剧烈地一震,几乎整个倾倒翻转,船舱里的东西也纷纷飞起,砰地砸在了地上。 眼疾手快的资深者们扶住了达尔文。 张玉道“哥哥,你们保护珍珠。我出去,看看。” 少女臂挽红绫,在几乎九十倾倒的甲板上,在达尔文惊奇的目光里,身姿轻盈,如履平地地奔了出去。 外面的世界正风雨飘摇,阴云万里,一派电影中的天灾场景。 船长和船员试着挽回局面的努力失败了,船只几乎完全被疯狂涌动的海水裹挟,冲向旋涡中心的巨大黑洞。 黑洞深不见底,直径惊人。海水全旋入其中,如在海洋被活生生开了一个放水口。 张玉脚尖一点,冲向天空,借助混天绫的轻盈,在空中随风摆动,稍稍停留了一会。便感到了黑洞里吹出的风。那风竟然是干燥的,只是吹过海水而带了湿气。 那绝不是通往海底的寻常旋涡。 她落回船舱,在频道里向资深者们陈述了这一事实,肯定了众人的猜测。 此时,这艘铁皮的蒸汽机船早已不堪重负,彻底被海水所卷,几乎完全倾倒,马上就要卷入漩涡中心了。 张玉看了一眼那些正惶然地扒着柱子和墙壁尖叫哭喊的人群。她知道这些都和珍珠一样,是内核层意象演化出来的,是文本生物而已。但仍松开混天绫道“放大。” 红绫应声而舞,无限地放大,化作巨大坚韧的红布,缩了起来,将整艘轮船裹在了混天绫当中,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红球。 而船上的所有人只见天空一黯,一片鲜红。 随后,猛然天地三百六十度翻转,整艘船只都晃得像要散架,众人眼前一黑,大多数人都失去了意识。 张玉看着那被混天绫裹成的硕大“红球”掉入旋涡中心,便脚尖一点,毫不犹豫地跟着它一起冲入了黑洞。 黑洞之内,世界瞬间颠倒。 裹着轮船的红球,是从海上掉进去的,但从黑洞出来的时候,却是从天上往地上落。 红球砰砰砰在柔软的平面上弹了好几圈,才慢慢消停下来,松开,放下了轮船,绕回少女手腕上。 尽管有混天绫卸去了坠地的绝大多数冲击力,大部分的普通人仍然晕了过去,唯有资深者们晃了晃脑袋爬起来,打量着这片新环境。 这是一个奇异的世界,整体色调是嫩呼呼的,他们脚下踩着的不知道能不能背称之为地面的平面,则是软乎乎的,像果冻一样q弹,色调晶莹剔透。 这柔软的平面,也是让轮船基本安然无恙的重要因素。 放眼望去,是一马平川的“果冻”平原。 耳边则响着哗啦啦的巨大水流声。 抬头看去,这片平原的天空则是一片正常天空的蔚蓝,只众人头顶有一个大洞,正泄着壮阔的海水瀑布。正是他们从海上落下的那个黑洞。 更为奇异的是,那海水瀑布从上空的黑洞泄来,却没有直接冲没众人和轮船所在的“平原”,而是一接触柔软的地面,就没入其中。 陶术称奇“这真不符合物理规律。更神奇的是如果海洋上有一空洞,海水全朝这里倾倒,海平面怎能维持原来的高度” 褚星奇失笑“这里可不是现实世界噢。” 陶术听了登时脸上一红。他这一个月来在文本世界中,同达尔文、船长等人相处,一切都没有什么异状,险些忘了这是文本世界的内核层,内核层光怪陆离,什么情况都可能出现。 其余资深者则探查着周围的情况。王勇怀中的科学发展史发烫着,一道金光向一个方向探着,宛如催促着众人前行。 他们正想顺着核心文本的指引动身时,身后,达尔文醒了。 达尔文迷迷糊糊醒来,却没有什么大碍,进入黑洞的时候,他正与资深者们一道,被保护得很好,很快就清醒了。 他讶然地看着周围的环境,见轮船安然无恙地在远处搁浅,船上客人都散落各地,胸口起伏,大约是还活着。 便吃惊道“这是哪里” 看见王勇一行比较熟悉的青年们正站在那,他便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似乎想要同资深者们商议。 众人对视一眼,却不知道拿这个意象中的人物怎么办。 陈薇问道王队,怎么办,我们到了目的地了,还要带着他行动吗 王勇胸口的金光在达尔文靠近的时候也更加发热,王勇道带上,不差他一个。 众人便默契地互相看了一眼,开始盘算待会达尔文如果开口,怎么哄骗他。 谁料达尔文竟然自己开口道“这里难道就是传闻里的神演化万物之地”眼睛一时盯着那飞流直下,却直直没入柔软地面的海水瀑布,几乎biubiu地闪着亮光。 王勇道“查尔斯先生,我们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坠入此处,大多数人都晕过去了,不知道如何出去。我们打算想先行去探索一番看看情况。您要与我们同去吗” 达尔文想都不想,连忙说“我跟你们一起去。” 达尔文之后,珍珠也醒了。 但是她一醒来,一看环境,张大了嘴,下意识地拉住了张玉,似乎想说些什么。 张玉问她“怎么了” 珍珠张嘴想说话,却又有点茫然,见众人的视线都聚集过来,她便摇了摇头,重新低下头去了。 平楚市上空的玻璃罩内,异象频发。 但远在南国的郝主任一行人,却陷入了僵局。 韩珍珠老人宛如记忆不清,说的话前后矛盾。她牙齿早就掉得差不多了,口齿不清,一边说她确实编过科学发展史,一边又坚定地说这不是她编的。 众人再三询问,她说来说去,依旧是如此说辞。 郝主任无法,只得问那干部道“还有一位在世的老人,叫丁计划的,住在哪” 海南的干部说“住得离这里不远。” 郝主任一行人便出了屋子。 韩珍珠呆呆地坐在她的椅子上,看着众人走远了。 郝主任回头看了一眼,摇摇头,忽对海南的干部道“老人家一个人住在这里,碰到台风之类的,要怎么办这些都是为共和国献出一生的基层科研人员。即使老人家无儿无女,也不能如此晚景凄凉。” 她屋子里稍新一点的,竟然是逢年过节,走乡串户的干部送上的慰问的米面的包装。 干部无可奈何“我们也劝过老人搬到我们统一新建的养老院里,但是我们如果白天把她半哄半劝的劝下去了,第二天,就会发现老人家竟然自己摸黑摸回了这所老房子。只能多安排年轻公务员结对子,逢年过节地多往老人这跑几趟。” 郝主任道“再想想办法吧。” 海南的干部点点头称是。 一行人渐行渐远。郝主任最后回望了一眼。 身后,夕阳斜照,照着昔日琼崖海岛的气象站旧址,将风箱的影子拉得极长。 韩珍珠老人背对着椰树涛声,孤独地坐在低矮的椅子上,似乎目送着众人远去。 老人屋里的收音机正开着,顺着风,隐隐传来传来一则女主播字正腔圆的新闻 “著名科学家侯盛明在病榻上,发表了对总体部不同意见” 郝主任叹口气,终是下了山道。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第39 章 这片平面望之似无边际,寸草不生, 除了偶尔能看见的地上的一滩水外, 连一块岩石也看不见。 众人一路向前,已很是走了一段, 却仍一无所获。走得久了, 连资深者们都有一些疲态,达尔文和珍珠这样的普通人, 一老一少早已体力不支。 王勇只得照顾他们的速度, 每隔一段时间, 原地休息片刻。 等第三次休息的时候,众人取出了食物与矿泉水。 达尔文好奇地将矿泉水瓶子翻来覆去地看,珍珠羞怯地坐在张玉身旁, 小心地看着自己手里一块松软的“盼盼小面包”。 正一众人休息时,王勇查看科学发展史的金光, 甫一坐下, 便觉异样,不远处的地上的一滩水“活”了过来, 翻出了一对绿豆似的小黑眼,迅猛无伦地扑向他。 王勇身手灵敏, 猛地向后一仰, 避开了液体生物的袭击。 但液体生物的目标并不是他。 王勇站了起来“抓住它” 液体生物卷走了王勇手中的科学发展史, 将其裹在自己的身体内,飞速地逃往远处。 混天绫闻声而起,张玉却扑了个空。 那水样的液体生物, 卷着书,竟然渗入了柔软的地表,消失无踪。 海下世界的这处平原,地表柔软而富有弹性,晶莹剔透,宛如果冻一般的胶状物,似一戳即破。 但以尖锐物等刺入地面,却是不能。 王勇收回现代科技以特殊材料打造的小刀,它可以轻易劈开钢板,此刻却已经卷了刃。 张玉运用混天绫,试着将特质所化的混天绫虚化,如当初在应府那样渗入地下,同样不得。 其余资深者也顾不得吓到达尔文了,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但褚星奇的土遁照样折戟沉沙,众人无一成功。反而是附近散布着的一滩滩“水”,为这动静所惊,探出两个绿豆大小的小黑点,纷纷渗入了地表。 原来这处奇异的平原,并非没有生灵,他们见到的那一滩滩的“水”,竟然都是活生生的液体生物。 正愁眉不展之际,陶术望着远处的海水瀑布直没入地面,望着那些被一行人惊动,纷纷渗入地表的液体生物,若有所思。 他说“王队,让我试试。” 他取了矿泉水,往地上一道。果然,矿泉水顺利地渗下了地表。 陶术想了想,又取了一把瑞士军刀,往自己手指上一划,目不转睛地盯着血一滴滴滴在地面红色的血液也渗入了地表。 陶术又问道“你们谁有带盐” 王勇道“我带了。放在压缩空间里。” 盐是野外烧烤、炊食的必备品,盐水也是很多时候的必备品。王勇一向有带盐的习惯。 陶术二话不说,取了盐,蹲在地上,控制着分量,小心地把盐倒入半瓶矿泉水中,时不时蘸一指头尝尝,嘴里念念有词。 有的人看得稀里糊涂的。 有的人却若有所悟。 过了一会,陶术举起半瓶矿泉水说“现在这瓶盐水的浓度,比海水高一倍左右。” 哗啦。陶术把手中的半瓶浓盐水往地表倾倒。 过了一会,被倾倒了浓盐水的那处地表,竟然微微干瘪了下去,仿佛失水一般,渗出了清水。 陶术验证了一个想法,吐出一口气“我以为还要再实验几次浓度的果然是这样” 他向同伴们解释道“从刚才起,我就对这地表有一种眼熟的既视感” “直到我看到液体被地表吸收,我终于抓住了那种若有若无的既视感。” 他推了推眼镜“小玉,你们是初几学的细胞相关的内容” 张玉道“初一。” 陶术道“你也快要中考了。等你读高中的时候,就会学到一个新的有关于细胞的内容,关于细胞失水与吸水的浓度问题。” 陶术刚说完,褚星奇苦笑道“你是说,”他踩了一脚脚下的地表,“这东西是细胞膜” 陶术点点头“至少机制类细胞膜。” 细胞失水,则说明细胞膜内的浓度比细胞膜外的液体低。 细胞吸水,则说明细胞膜内的浓度比细胞膜外的液体高 这是生物学当中的一个基本常识,在高一就能接触到。 陶术指了指远处的海水瀑布道“海水浓度是很高的,人的血液和矿泉水,则都比海水的浓度低。既然海水都能被地表吸收,那么,如果这处地表的机制类细胞膜,矿泉水,还有我们人的血液,应该都能渗进去才对。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没有出错。” 王勇眯了眯眼“你的意思是” 陶术笑道“王队,刚刚那些东西,”他指了一指远处的液体生物“它们可以裹着书本进入地表。记得我们队伍里,有一位成员,有能够暂时将物体包括人类,暂时液体化,并控制液体浓度的能力。” 他语罢,所有人都一齐看向队伍末尾,那位曾被夹层的食人羊啃过的新晋资深者。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字数少了,明天双更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40 章 在准备进入地表之前, 众人向达尔文老先生解释颇费了一翻口舌, 达尔文老先生先是瞠目结舌, 随后像个老小孩那样兴奋起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等着化作液体, 围着众人东问西问。 而珍珠却看起来更加迷茫, 犹豫不决。 张玉注意到了她的反应。微微偏着头看她, 脸上几乎写着一个大大的问号“怎么了” 珍珠揉搓着衣角,低声道“玉妹, 我一到这里,便觉脑海中有一些迷迷糊糊的印象闪过。” “好像,我从家乡到海上, 就曾经过这里一般。但是那记忆模模糊糊的, 不大真切。” 其他人也听到了珍珠的话,褚星奇笑道“珍珠姑娘,这里就是顺着海才能进来,我们发现你时,你就在海上飘着。说不定, 你当真是有一番奇遇在这里过。如果是这样, 岂不妙哉说不定,碰到机遇, 你能原路返回故土。” 珍珠一向不敢同队里的男子们搭话,只是褚星奇一向魅力过人,对女性来说显得极是亲切,她听到褚星奇这番话, 才略略羞着脸点了点头。 此时,队伍最后的那位资深者已经准备好了。 在他自己试验过液化穿过地表,并再次穿回来,重新凝固后,这位年轻的资深者紧张地向上级确定没问题了,一行人便就地按照之前商议的战斗队形排列。 达尔文和珍珠在最中间,王勇在前面,张玉殿后,如此,众人略带惊奇地带眼看着自己的躯体慢慢融化为液体。 下一刻,那机制类似细胞膜的地表,果然毫无障碍地将这些“液体”都一霎时吸收了。 身体如被水流冲刷的感觉眨眼而过,他们作为一团团液体感受到的奇妙感觉只是一眨眼,便穿过了厚厚的胶质物体,进入了“细胞膜”内部。 晶莹剔透的“细胞膜”下,是漫无边际的“液体”世界。 当真像细胞膜下是细胞质,地表下流淌的是水一般的液体。 众人作为一滩滩液体在其中徜徉,却觉耳边,声音的,图像的,信息的洪流滚滚而过。 三角形生物率领着绵羊,在身侧的一道水流里一闪而过,化为众多怪物 他们见到了第五元素岛上,高踞御座的空想女王,她遥遥注视着岛上的一切。而这座看似溪水流淌牛奶,树上结着美食的天堂岛屿,一草一木,竟都是痛苦的人类所化。 他们见到了天府之中,缺失了感情的呆板彩色纸人,日复一日地行进在固定的生活路线上,被巨大画布后的“神圣”所操控。 他们见到了被剥夺了七情六欲的人类,在小镇当中,肉身化作怪物,徘徊游荡,残存的感情却化作一道道剪影,借助文学故事,反复演绎着生前的经历。 他们也见到了,人之基督举着号角,率领着他那些捧着笔的艺术巨匠所化的门徒,打上天府重塑人间。 而另一道飘荡过去的水流里,却浮着陆土,陆土之上三怪盘踞,小型人种头戴冠冕,俯身下拜。 大型人种衣衫褴褛,肩头背着沉重的锁链,缓缓而行。 他们也见到人们在地下秘密聚集,华服与破衣相邻,一起密语着遥远的理性之国,格列佛开始遍布人类世界。 他们也见到黄金铺路,青铜大门洞开,风暴从天而降,人类以自己的血肉作为风暴的燃料,风暴浩浩荡荡,清洗人间。 他们也见到火种被风暴举向天空,却骤然沉入大海。海市蜃楼升腾而起里,蒸汽船追逐着火种而去。 农民、工人,贵族、教士,码头上,街道上,工厂里,城堡里,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哭泣,喜悦,狂怒,悲伤;喃喃的咒骂,细细的密语,绵绵的情语;青草的土腥气,华服上的脂粉气,滚滚蒸汽下,人间灯火的暧昧昏黄。 地表下的“细胞质”的液体中,无数过去的面孔、气息、图像、声音,洪流滚滚而过,一起奔流向一个方向。 它们是人类的“过去”。 而“过去”奔着的那个方向中,人之火种自高空沉入海底,它熄灭了。静静躺在海底,像一颗普通的种子。 而陆土开始慢慢地发生了工业革命。 无数新诞生的人类的概念与知识,化作光芒,一起汇入海底。然后,小小的种子上附着了人世所有的知识,它越来越膨胀,慢慢地,变成了一颗巨大的细胞。 细胞躺在海洋之中,呼吸着,吞吐着海洋,与整片海洋变成了一个自然界的整体,吞吐循环,默默地积蓄着重燃的能量。 那是“现在”。 众人有所明悟,这细胞,竟然就是当时风暴之后,落入大海而熄灭的人之火种。 它虽然熄灭了,却一直躺在海底,吸收着人世所有的变化,积蓄能量,等待重燃日。 此前,达尔文所开的玩笑,说这海底的大洞,莫非与火种有关,倒是一语成箴。 众人正静默时,却见一抹金光在那图像中一闪而过。那是一片卷着科学发展史的液体。 王勇道“追” 那抹液体一路卷着科学发展史,顺着人类“过去”的记忆,一路游往一个方向,一头扎进了液体世界正中的一个巨大的金黄色圆球。看起来像是“细胞核”的。 众人也追了过去。穿过金黄的外壁,便脚下一实金黄圆球当中,并没有“液体”,这里是一片奇异的大陆。 大陆上空浮着一颗太阳,底下的大陆则分为众多区域。 有热带雨林,有高原地带,有冰雪皑皑的雪山,也看起来是亚热带的,还有无边的沙漠。 有的地区暴雨倾盆,乌云雷电,地上一片汪洋,仿佛地球刚刚诞生的时候,海洋在积蓄。 有的地区则地表稀疏,高大的银杏树,松树,柏树,零星点缀的开花植物,蕨类植物遍布地表。看起来十分原始古老。 看起来,仿佛是将地球漫长历史当中不同阶段的环境都单独拎出来,划为一片片区。 那片液体生物正向那长满松树杉树,植物种类相当古老的地区逃去。 到了陆地上,它的速度明显减慢了。 王勇等资深者立刻恢复了正常的固态的人身,解除了液化状态。张玉脚尖一点,红绫一卷,就将要遁入丛林下的液体生物裹住,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摔得它身体化作清水四溅,露出了裹在肚腹的科学发展史。 混天绫卷着核心文本到了张玉手上,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但此时,达尔文却看直了眼,指着那片区域的一处说不出话来。 那里的一处岩石后,钻出了一只小型的恐龙。 它身披彩色羽毛,爪似镰刀,牙齿锋利细长,看起来像一只五彩斑斓的山鸡,正叼着一只浑身长毛的小兽类,准备飞往一颗杉树上。 陶术脱口而出“驰龙” 那只“驰龙”,瞄了众人一眼,便受惊一般,极速地跑远了。 达尔文额头冒汗,像被餍住了,毫不犹豫跟背着包裹,一头扎进了这片区域,跟着那只恐龙跑了。 而此时,远处,一头巨大的长脖子的马门溪龙,正悠哉哉地噘着一颗极高的杉树上的叶子。 远处,一头看起来像是中华盗龙的高大掠食者,正在徘徊,虎视眈眈。 资深者们连声叫达尔文回来,达尔文好像没有听见,追着那只“驰龙”,那么大的年纪,跑的比谁都还快,但走了几步,王勇等人追上他的时候,他自己停住了,站在那一动不动的,盯着前方,像被什么梦迷住了心智。 前方,是恐龙们生活的这片区域,与隔壁的丛林密布,湿润区域的交界处。 那头驰龙正叼着猎物,低空滑行飞向隔壁的湿润密林。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那头身披羽毛,爪似镰刀,牙齿锋利的驰龙的体型和骨骼外貌,都一点点发生着变化。 它腰部的耻骨向后伸去,体腔逐渐增大且变为流线型。 直棍一般的尾巴变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细长的亮丽尾羽。胸部骨骼愈合且有大量肌肉增生附着在上面,上肢的掌骨腕骨逐渐愈合,附着的羽毛变得更粗更长,而且尖细的牙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硬质的鸟喙。 仿佛演变被加速了无数倍。 等最终落到隔壁区域的一颗树上的时候,它变成了一只现代意义上的鸟类,鸣叫着扇动翅膀。 众人目瞪口呆,却听达尔文喃喃道“神演化万物之地。”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441 章 达尔文语毕, 竟然不顾一切地奔向其他区域, 众人一面是无奈,一面是核心文本金光越盛, 可能已经接近了融合点,众人有心探索这片奇异的大陆,一方面是也心存好奇,便一路跟着达尔文穿过其他区域, 看着达尔文取出纸笔,不停地涂涂画画, 停停走走, 对着周围的植物不停地记着些什么,眼睛越来越亮。 奇异大陆上的阳光高高照下,这些仿佛从地球的历史当中截取出来的区域间, 生物们包括植物,也仿佛跨过了无数区域,万年, 乃至于十几万年的进化,被压缩在了短短的路程之内。 偶尔发现动物的时候, 达尔文更是激动得双手发抖。 他们在经过远古的非洲大草原区域时,更是亲眼目睹了一场进化的高歌。 那一片草原之上,有许多矮小的似羊似鹿的长角的食草动物,在警惕地啃食地面上的青草。 这些食草动物生得很是奇异,既有羚羊的影子,也有牛的影子, 甚至还有鹿的影子。 只是,它们的脚部生着的并非蹄子,是类似人一样的四个脚趾,指头上还生着指甲。 而被风吹动的草丛里,正埋伏着一群凶恶的捕食者,远远地觊觎着这些肥美的食草动物。 这些捕食者似犬非犬,长满利齿,面貌狰狞,饥肠辘辘。风吹草动间,它们终于难耐饥饿,扑向了那些食草动物。 食草动物们惊觉危险,呼朋引伴,开始撒开脚丫子逃命。 草原上演了一出生死时速的大逃杀。 这些似羊似鹿的食草生物在奔跑的过程中,逐渐发生了一些变化。 它们的四根脚趾中,中间两根主要使力的脚趾开始慢慢粗壮起来。而左右侧的脚趾则慢慢萎缩、变小。 变化发生后,它们奔跑的姿态与其说是“奔跑”,更接近了一些跳跃的轻盈感,跑得更快了。 那些中间脚趾不够粗壮的,奔逃了一会,终是跑不动了,被掠食者扑在身上,沦为美餐。 而奔跑的过程中,脚指甲不够厚的那些,一旦踩中石子,让脚趾头受伤了,便同样缓慢下来,丧命于敌人的獠牙下。 渐渐地,跑在前面的那些食草动物,不但中间的两个脚趾头越来越粗壮,而且,指甲也越来越厚,飞速生长。最后,它们的指甲竟然包裹住了两个用于奔跑的粗壮脚趾,变成了现代食草动物中最常见的蹄子。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但草原上仿佛被按了快进键的大逃杀并没有中止,他们只不过再走了几步,便看见这些带蹄子的食草动物取代了生着脚趾的食草生物,遍布了整个草原。 镜花水月外,现实世界。 所有的在现场的有一定科学素养的人,看到这一片奇异区域当中的演化,都万分讶然。 郝主任直接远程让众人用四维眼镜附带的功能,或者是让褚星奇用镜花水月相关的能力,尽量将这一段奇异大陆的生物演化过程尽可能录下来。 这种直观的,压缩的,生物进化的过程的录像,对于生物领域的研究者来说是宝贵的。 这些在文本世界当中可能得到的珍贵的科学研究的资料,也属于文本世界带来的财富,也是面对极度危险的文本世界,各国依旧视之为资源的一大原因。 其中一位智囊团里,生物学的教授,更是早就挤开那些有点发懵的文学参谋团成员,把脸凑在镜子前了。 此时见了那些进化出蹄子的生物,兴奋极了,指指点点“这些是牛的始祖” 草原上的逃杀还在继续,食草动物们本以为进化出蹄子,便可摆脱被捕食的命运。 但不仅仅它们在进化。 那些似狗的追猎者也在进化。 为了追逐那些跑的更快的食草生物,似犬的追猎者们,在奔跑的过程里,在阳光照射下,逐渐脚掌变细变长,脚后跟腾空,只靠前面几个脚趾行走。 但是,其中,身体笨重,脚掌厚重的那些猎食者,无法适应这种变化,速度变慢,落在后面饿死了。 活下来的,为了适应这种加快速度的脚趾变化,身体变得更加轻盈敏捷。 现实的生物学者见之,喃喃道“犬科,靠脚趾行走” 现代的犬科,包括狗、狼在内,也都是靠脚趾走路的,基本是踮着脚的,所以身体极轻盈灵活。 草原上的猎食者此时发生的变化,正是在向现代的犬科的行走方式进化。 变化的过程里,还有几个似犬的捕食者,不但进化了行走方式,头颅也慢慢变大,看起来比同类聪明了许多。它们停止了孤军奋战,开始靠近同类,彼此合作捕猎。 最终,它们进化成的样子,是如此的熟悉,连没有太多生物学知识的资深者们都一眼认了出来“狼” 达尔文更是看得心动神摇,双唇颤抖,半晌,忽然笑了,眼里闪着泪花,离得最近的陶术,才听到他在低语“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某个物种的不同个体具有不同的性状,当环境发生改变后,只有某些适应环境的个体能生存下来 不适应环境的,便就此在环境的筛选下,淘汰灭绝。 经过淘汰的自然选择,只有其中适应环境的才能活下来,最终,微小的遗传差异日积月累,发生固定,形成了新的物种。 这种变化,也被称之为进化。 这是生物也是生物族群的进化。 达尔文话音刚落,便哈哈大笑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身形开始透明起来,渐渐化作了黑色的飞舞的文字,如果细看那些文字,便是物种起源的具体内容。 他似乎渐渐了悟,便对资深者们道“年轻人,多谢你们将我带进来。你们要找的东西,就在那里。” 他的手指,赫然指着这片奇异大陆上空浮着的太阳。 这片区域飞速进化的能量,来自于这轮高举的太阳。 整个“细胞”世界,都是围绕着这轮太阳而生成的。它相当于细胞核中的核仁,藏着生物的遗传之秘。 达尔文指着太阳笑道“它就是人之火种。你们要找的东西,就在人之火种当中。感谢你们将我带来,我愿化作阶梯,送你们前去。” 语毕,白了胡须的达尔文消失不见,而有一道阶梯,从大地之上,直通太阳。 这道阶梯之上,最底层是细胞,然后是单细胞生物,一节节往上,每一节阶梯面上站的生物越来越高级,从爬行动物,到代表着哺乳动物的猿猴,猿猴慢慢进化,人猿最上方,靠近太阳所在,赫然站着一位人类的虚影,赫然是达尔文,向他们微微笑,招手示意他们上来。 于是,顺着这道阶梯,众人仿佛一路见了地球生物无数年的演化历史,慢慢向上爬去。 等到最高阶梯的时候,达尔文推手,送了他们一程,并不炽热的太阳,光芒大盛,众人被吞入其中,阶梯消失不见。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4 2 章 这轮悬在细胞核中充当核仁的“太阳”, 就是沉入海底的人之火种。 它并不灼热,只是静静地发着光, 悬在“细胞世界”的中间, 为整个“细胞”运转的能量。 众人在达尔文的助力下, 登上了台阶的最后一级,一步迈入了火种的光芒之中。 触感如流水的光芒涌来, 温柔地淹没了他们,似有无数的正直的、温柔的、刚强的、贞烈的声音, 在耳边低语。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们正站在一片纯白的茫茫空间中。没有上下,没有左右,只在不远处, 浮着一个巨大的笼子。 这个笼子是由噼里啪啦的雷电组成的。它雷光乱窜,编织电网,组成了一个圆形的高压电笼。 等众人走近了,才看见电笼之中,则有一小簇火焰。 这簇火焰约有巴掌大小, 外焰半透明,却有千层的颜色一叠叠着,似昙花重重的花瓣, 正在空间之中,沉静地燃烧着。 人类从诞生以来的故事,都闪耀于千层的外焰中。 远古时族群的艰难求存,战争与和平, 发展出文明时的筚路蓝缕,抗争与团结,变革时的风狂雨骤。 人类历史与文明的色彩将焰火染得如此瑰丽。 而躺在内焰之中的焰心,是一枚小小的种子。 它像人类的婴孩,蜷缩着自己,躲在焰火中心,种子上正破壳长出一截小小的芽儿。 不需要任何言语,众人便知道,这就是那枚曾被神灵湮灭,又被三怪雪藏,最后坠入深海之中的人之火种。 但是,这枚已经发芽的种子,那颗本该嫩绿的芽儿,却蔫蔫的,似乎病入膏肓。它从根部,表皮正一寸寸地焦黑。 众人走近一看,不由浑身发寒。那攀在芽上的焦黑是活的,由无数蠕动的黑斑组成,每一点黑斑,就是一张细小的发皱的人面。 它们尖叫,挤在一起悉悉索索地笑着,啃食着种子,不停地向上攀爬,将娇嫩的根茎一寸寸变成枯树皮一般的焦皮。 有的人面斑看起来是富贵绅士,有的看起来是黑衣神父,千姿百态,全都狞恶。 陈薇忍不住指着其中一张面孔道“盖文” 其中一点人面斑,粗粗看去,竟极似他们认识过的盖文。 人面斑啃啮着小芽的生机,这新自种子中出壳的小芽之所以尚未完全凋零,全然是因为裹着它的火焰像一位温柔的母亲,源源不断地输送来能量,维持着它的生命。 人间一切崭新的知识与概念,穿过海洋,穿过细胞膜,穿过电笼,化作能量;外面的奇异区域中,生物的进化的过程当中,也为这枚火种了一定的能量。 但小芽儿并未认输,它奋力地借着火焰传来的光热,不断地烫掉一群又一群人面斑。想要摆脱那焦黑的表皮,露出新生的嫩绿的叶子。却总是棋差一招能量有限,每当它快要将身上的人面斑全都烫死的时候,总是差了一点儿,留下了几粒人面斑。 而人面斑生长的速度极快,只要光热不足以烫掉全部,那几粒人面斑立刻会繁衍成一群,重新爬上根茎。 裹着种子的火焰,急得焰火乱晃,却不知所措,众人听到自己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帮帮它能量不够 此时,核心文本金光大作,明显,眼前的小芽应是十分重要的内核层意象。 众人面面相觑,却不知如何相助那小芽。 他们甚至连靠近那电笼都不能即使是绝缘体,只要一碰到那雷电组成的笼子,便立刻烟消云,雷电闪出一张咆哮的人面。 张玉一惊,正要动手,却见那雷电幻化的人面,并没有攻击他们,只是阻止他们上前,似乎在保护身后的火焰与种子。 正不知所措之时,陶术却愣了愣这张雷电幻化成的人面,颇为眼熟。 他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会,脱口而出“詹姆斯普雷斯科特焦耳” 现实,平楚市。 现场有不少人同样脱口喊出了这个名字。 此时,现场除了文学参谋团的成员,还有聚集了全国临时被抽调的各类人才的智囊团。 有一位搞古代文学的教授还没反应过来,智囊团里,一位被抽调来的物理学家便极激动地道“这是焦耳定律的提出者” 詹姆斯普雷斯科特焦耳的全名,很多人未必记得住。 但是,只要受过高中教育,有一定科学常识的,大多对“焦耳定律”如雷贯耳。 詹姆斯普雷斯科特焦耳在研究热的本质的时候,发现了热与功之间的转换关系,并由此延伸出了能量守恒定律。 在现场的气氛正一片火热的时候,常教授却微微颔首,并无太大的惊讶之色。 那位姓顾的西方文学史的女教授见他的神态,笑道“老常,怎么,你之前说你心里对后面的意象有猜测,你猜到这里了么” 常教授道“跟我的猜测一样。” 顾教授笑道“你猜的竟然这么准” 常教授默然片刻“不能够说是我猜的准,我们的知识构成不同而已。到这地步,应该不只是我,很多有相应的常识的人,也应该有所猜测了。” 正说话间,远处,几位年迈的老学者,还有几位常教授同院的朋友一起走了过来,他们面色严肃,似乎有话想对常教授说。 镜花水月中,陶术脱口而出这个名字。 那张惊雷组成的人面缄默了片刻,嗡嗡道你认识我 陶术道“您是著名的物理学家,久仰大名。” 雷电人面仰了片刻,微微地,似乎是叹息一般你认识的,是人世的真正的焦耳。 他又道我认得你们,你们是曾经帮助人之基督打上天府,帮助理性风暴清洗人间的外来者。 王勇道“是。我们没有恶意。” “焦耳”笑道你们没有恶意那你们一路寻踪觅迹,找到这里做什么不是一直想着驱逐我们吗,地球人 这是一个清醒的异界生物。 王勇的神态一凝,霎时冷然。向众人比了一个准备的手势。 雷电绘成的人面道你们不必急着动手。你们有没有恶意,我不知道。但是我们可以把融合点拱手送上。 王勇道“条件” 他不相信异界生物真的如此好心。 “焦耳”道只有一个条件请你们救救它。 雷电中,火焰飘摇,小芽奄奄一息。 王勇道“我们不知道如何相救。” “焦耳”道它缺能量。我的身躯能够供给所有剩下的能量。但是我被困在这里,无法将自己转换为能量供给于它。 我希望,你们能帮帮我。只要它能活过来,你们想要的融合点,自然而然就会出现。 众人对视一眼。 王勇道“怎么帮” 雷电的人面急急地道那边的小姑娘身上有能够引出雷电的东西我只需要借用一下它,将雷电转换为热能 张玉唤出乾坤圈,金环浮在她掌心,面带疑惑看向“焦耳”。 “焦耳”道不是它你过来放心,我不会伤害你,还会送你一场大好处。 陈薇不想张玉上前,王勇却向张玉点点头以目前的情形看,那种子发出的萌芽,对这些异界生物很重要。它们在救起它之前,应是不会对她做什么的。 张玉便依言上前。 那飞腾乱窜的青光紫电,便骤然分出一缕,探向张玉。 陈薇等人骇得立刻便要上前,张玉却没有感觉到任何恶意,乾坤圈与混天绫也岿然不动。她只是略带好奇地看着那抹雷电带着霹雳之力,却轻柔婉转地散入自己体内。 而张玉并无任何不适之感。王勇见此,悄然收回尚未完全显形的领域,拦住了众人。 雷电散入张玉体内后,她便感觉身上微微发热,特质骤然沸腾,分出了一部分,开始拟化就如当中分化出乾坤圈、混天绫一般。 有一对儿虚影,开始在她脚下慢慢成型。 “焦耳”见此,那张闪电幻化的人面一见张玉脚下,那尚未成型的虚影的胚胎,就喜出望外来 下一刻,组成了圆形电笼的霹雳闪电,全都“呼”地涌向那对儿虚影的胚胎。 那对儿张玉特质幻化的虚影,尚未成型,便吸入了全部的雷电。 它一霎时灵动起来,周身噼里啪啦环绕紫电青光,众人尚未看清它的模样,眼睛一花,便只见这一对虚影仿佛受着驱使,携着风雷之势,冲向了撤去电笼保护的火焰。 铺天盖地的猛烈的雷电,化作了无边的能量,涌入了火焰之中。 倏尔之间,火焰暴涨几尺,小芽上的所有人面斑发出了惨烈的嚎叫声,滋滋地化作一股股黑烟消失了。 小芽身上焦黑的表皮开始褪去,逐渐青翠欲滴,摇晃着唯两片恢复生机的叶子,摇头摆尾,如重生者伸着懒腰。 火焰散去了。而周围的空间都化作了无边的纯白碎片雨,纷纷而落。 那株小芽极速地抽芽、生长、长高,变得粗壮它正向一颗参天大树生长。 很快,便树冠伸向苍天,根系扎向大地,细胞世界里的一切,都变作了它的养分。 它还在生长。 很快,撑破了细胞膜。 它还在生长,很快,长出了海面。 整个内核层都开始晃动。天空,大海,蒸汽船,工业城市,都变作了它的养分。 最终,混沌一片当中,唯有这棵树遮天蔽日,王勇等人站在它脚下看它,竟微渺如蝼蚁。 庞大的撑天之树微微晃着树身,发出一道空灵渺远的声音,似叹息,又似抚慰谢谢你们一直没有放弃我。为了感谢你们。我将达成你们的愿望。 王勇等人正要说话,却听身后,一道清越而没有了任何羞怯的女声道“不用谢。” 张玉退了一步,众人都惊异地回过头。 他们身后,珍珠抬起头,再无往日的垂眉顺目。 她背脊挺直,双目有神,柳眉却含英气,望之,再不似那命运凄苦的采珠女,身世堪怜的童养媳。 此时含笑道“我们不过一路将他们引来而已。” 又向众人笑道“多谢你们将它救醒。也多谢你们送来核心文本。” 她身后,浮现了无数面目模糊的影子。 灰尾巴、青尾人鱼、伊莫逊、人之基督、玛莉、达尔文、焦耳他们的形貌都与当初见过的,发生了一些变化。 还有更多的,几乎从未见过的模糊影子,在珍珠身后,浩浩荡荡。 撑天之树的感谢,竟是对他们说的。 早有防备的资深者们立刻形成了战斗的队形,与这些诡异的人影划开剧烈。 树却继续问“珍珠”和那些影子道你们有什么愿望吗 珍珠仰面,对那株树道“我们唯有一个愿望。” 绰约的飘渺歌声响起,似有无数人在唱 “风霜雨露, 从何而降 惊雷潮汐, 从何而起 洋分冷暖, 天有日月。 我辈百年, 但求真知” 众人听到珍珠淡淡地,而一字一顿地道“我们只有一个愿望科学的发展,再不被阻碍。” 树静默半晌,声音里竟有慈怜与叹息我知道了。 下一刻,王勇手中的核心文本竟然骤然飞起,化作一道金光,飞往了树身。 与此同时,珍珠等人也化作了无数光点,飞向树身。 下一刻,镜花水月一黑。 文本世界与现实世界的联系,在剧烈的震荡里被截断了。 海南。 正却往丁计划家中的郝主任,忽然感到地面震动了一下。 海面上卷起了滔滔巨浪,天边有点泛红。 他的手机疯狂低响起来。 平楚市上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民众,特殊安全部队的军人、文学参谋团、智囊团,都有些仲怔地望着那忽如其然散去的“玻璃罩”。 顾教授惊喜道“这是内核层的融合点破碎了” 常教授也皱着眉,似乎不敢置信,环视一圈,忽道“不对。” 平楚市仍只有十万民众。消失的两百万人,并没有重返人间。 他有点怔然的时候,却见正在远程视频参与现场的一位美术史教授,忽然在视频中扭过头,看着窗外,惊呼道“城市着火了” 而这位教授,此时本人正在中国的东北省份。离平楚市不止千里。 京城,特殊安全部的本部。 实验人员骇然地望着仪器上下显示的数据,声音颤抖 “快、快去报告文本世界,文本世界升级了它、它从b级,升到了a级” a级 国家级影响范围。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第 43 章 三月的北京, 灰色的天,树还是秃着的, 沙尘暴一阵又一阵地袭来, 风狂沙冷,行人卷着围巾与口罩,躲着打在身上的砂砾, 来去匆匆。 偏偏实验室外的一株茶花开得艳艳, 在昏天黑地的风尘中,显得极是热烈。 学生们偶尔停下手里的实验, 站在窗前, 对着它瞄上一眼, 以抒压抑之情 朱骏德从实验室里匆匆走出来,蹲在茶花不远的避风处,抽了一条烟。 他很少吸烟。 但这种时候, 除了尼古丁的刺激, 也没有别的办法让他保证大脑的清醒了。 吸了一会烟,朱骏德接到电话,他一手夹着烟,一手慢慢地点开免提。 风沙呜呜地吹,免提里的音线也有些飘忽 “你的项目否决” “最后一次机会开会” 朱骏德没有回一句话,只是蹲在那,一边抽烟,一边听着电话那头自顾自地通知完毕,就此断掉了。 他手里的烟灰飘飞, 他被烟味呛得一阵咳嗽。 烟抽得跟凶,但很快就到了尽头。 朱骏德望着那一盆被风吹得落了许多花瓣的茶花微微出神,却听到他的一位学生站在门边了一声“老师”。 他回过神,站起来,向他摆摆手“继续做实验,有问题,等我回来讲解上课。我去开会。” 裹紧大衣,朱骏德正准备迈步,却听他很是喜欢的这位学生低着头说“老师,我、我的一位朋友,”他犹豫了半天,终是抬起头来,眼睛里闪着泪光“他是我本科的朋友,三天前,从楼上跳下去了。” 清瞿的学者愣了一愣。 他是知道这个消息得。同一专业领域的学术圈,说大不大。何况这件事,沸沸扬扬上了社会新闻。 这个孩子,还是他一位关系不怎么好的同门的学生的学生。 他的同门们都在感慨现在的年轻人,心理脆弱,禁不起磋磨。 但是,这些年来,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多到这一次,上面借这些年轻人的死,推动改革,却遭到了学术界的极力反对,甚至有不少德高望重的权威直接顶道这是要再来一次批斗吗 他的老师侯老也是反对的其中一员。 否则,也不会有这一次的明着由同门牵头,实则由他老师侯盛明点头的,串联不少人,准备联名反对这一改革的会议。 学生却复又低着头说“老师他是个踏实又心怀热忱的人,跟我们说过,他选这个专业,就是因为他父母都是边远地区的普通农民,供养他读书非常辛苦。他说,他知道,中国现在这么富裕了,但还有很多人像他父母一样的,要全家吃饱都费很大力气。他想毕业以后,要为能在故乡的环境更高效生长的农作物育种出一份力,为他的父母,也为全中国的老百姓再尽一份力 他的父母也一直以他为傲。他一直很努力地为导师工作,尽量隐忍被打骂也忍着没有工资,被当做奴仆使唤也忍着但是,总是压着不给发,不给资源毕业不了” “他父亲在农闲时候去做小时工搬货,摔了下来,摔断了腿,粉碎性骨折,没钱住院,不敢告诉他。只怕影响他的学业,给他打电话的时候,还嘱咐他跟着老师好好做学问,赚前途,也为祖国几十万人的吃穿做贡献但他知道父亲住院的时候,他正在导师家里,带导师家养的博美犬去宠物医院做掉毛体检。” “老师他崩溃了,他真的没有办法” 但是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实验室所有的学生都知道朱骏德要去开什么会。 也知道目前朱骏德的现状,这次会议大概是朱骏德取得同门谅解的唯一一次机会。 也知道,这件事事涉诸多利益。朱骏德一人,无力回天。 他们怎能让自己尊敬的,从来秉性正直的老师被业界一直封杀 可是年轻人想起那位一向温和隐忍的同学,再也说不下去了。便擦了擦眼泪,向这位一向自己极尊敬的老师鞠躬,沉默着走回了室内。 朱骏德定定看着学生走回室内,忽地想起来几十年前的往事。 那时候,他的老师侯盛明尚未名满天下。 他也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年轻学生。 记忆中,曾有许多人欢呼雷动,热泪盈眶,互相拥抱着,更有人热情地握着他的手说“以后大家都能吃得起了饭了我们一起为新中国的科学添砖加瓦” 而现在,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半晌,他轻轻一叹,便大步地迎着风沙,准备打的前往会场。 但是短短几步间,却忽然地暗天昏。 他以为是沙尘暴加重了,掏出口罩准备戴上,裹起围巾,却见下一刻,所有空中肆虐的风沙都止住了。 朱骏德微微一怔,抬头看去,却见到一副奇景 风沙凝固,仿佛被定住,迅速落地。一霎时,天上下了沙雨。 遥远的,是一大片乌云。那乌云遮天蔽日,正迅速地向北京的方向蔓延而来。 那乌云中没有雷电,黑压压的云层里,只绕着一丝丝的艳红,在云层里翻滚。 一团团的宛如宛如泣泪的血丝,又好像好像夹着无数火种而来,正欲撒下满天烈焰。 电子的中国地图,三维成像,在小巧的“手表”上旋转。 尚在海南的郝主任面色凝重地看着这副三维的中国地图上方,一丝又一丝夹杂着艳红的乌云,以平楚市为中心,迅速扑向地图中整个中国的上方。 手机里正常传来特殊安全部的急促报告 “经过检测,这片乌云并非自然生成,有大量的文本世界的特殊能量存在” “现在,北京已经能看到乌云它正过了河北,一路往天津、北京蔓延” “但是,这片乌云当中的红丝有争议” 郝主任道“怎么说” 电话那头的工作人员道“根据您的描述,我们进行了无数次的观测。但是仪器里根本显示不出乌云中的烈焰,只能靠人肉眼观测。观测的结果大相迥异。整个研究所里,也只有三四个人报告说自己看到了。” 郝主任听到这里,深深地皱眉。 这和他这边的情况是一样的。 他询问身边的海南的官员干部,除了一人外,其他人都答看不到。 正皱眉时,郝主任忽然表情一变“糟了” 他忽地想起了平楚市最开始出现的异状,就是从天而降的奇异大火。 烈火熊熊,点燃了整个平楚市。但平楚市的绝大部分市民,直到在火焰中变成行尸走肉,却都一无所觉。 是否当初平楚市上空也曾有这样的夹着火种的乌云飘来,而大部分人却视而不见 是否当初点燃平楚市,让两百万居民化作行走的尸骸的,正是这乌云荡下的火种 此时,那乌云在三维的中国地图上,早已蔓延向大江南北,连首都也不曾例外。 海南上空,隐隐也能看到那大片的缠绕着红丝的乌云正渡海而来。 此时的距离,已经足够郝主任看到那乌云中的如有生命的火种。 平楚市。 暂时替郝主任主持现场的文学参谋团的负责人常教授,正被一些人正围着,七嘴八舌道 “小常,这还不够明显吗细胞学说,进化论,能量守恒定律,为什么偏偏是这三个,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他们想起之前刚刚从中国被驱逐的,那以中国为据点的s级文本世界。虽知它早已离去,仍不由胆颤,正要劝说,却见常教授德电话响了起来。 显示为郝主任。 常教授立刻点了同意视频通话,却听对面的郝主任面色凝重“老常,你那边怎么样” 常教授道“我这边和王上校他们失去联系了。” “我已经知道了,尽力再尝试联系。现场还有什么异样” “能量罩碎了。但是融合度没有破碎,平楚市的那两百万市民并未重新出现。” “别的呢” 常教授见他问得急,侧身一让“别的,很平静。” 他身后,平楚市的天空,云淡风轻,再无一丝乌云,只是依旧焦土遍地,白骨堆砌。似是燃烧过后的烟灰。 此时。见阻止残余市民撤离的文本世界边界的“玻璃罩”消失了,特殊安全部队正组织民众有序撤离。 但视频中,郝主任却骤然色变 他的想法被印证了。 郝主任手边,显示文本世界特殊能量的三维地图上,也唯有作为中心的平楚市上空,那一小点,干干净净。仿佛乌云完全避开了平楚市。 好像易燃物,再也没有了燃料支撑一般。 郝主任想到这里,半个身子都一颤,看着那遍布整个中国上方的乌云,想到了两百五十多万人口的平楚市,只剩下的那十万人,几乎不敢去换算“燃料”烧尽后的存活比例。 而此时,远处海面上的乌云里,第一丝艳红的火种,轻飘飘地从云端落了下来。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44 章 这一天的上海, 春风和煦。 程院长坐在办公室里,倒了一小杯法国知名酒庄出产的葡萄酒,晃了一晃,翘着双脚。 门外响起敲门声,他院里的邓老师进来了。 程院长一看见他,就不大耐烦。 这是院里的憨批。程院长曾经旁敲侧击,让他多想办法在国外的期刊上发些论文, 给院里多争一点经费,而不是把精力用在那些注定当代码工人的小崽子身上。 他竟然来了一句“大学老师也是老师。”让程院长下不来台。 更不堪大用的是, 程院长不计前嫌,提点他, 希望他加入自己的项目。 毕竟这姓邓的憨批,虽然人木了一点,人情世故不大精通,在科研能力上还是很可以的,偏偏他自讨苦吃,不参加大热的项目,非要一门心思去研究目前国内紧缺的, 冷门的东西。 于是, 程院长就如他所愿, 七八年来, 一直把他撇在一边教书,职称分文不动,甚至让他去上文学院的交换课, 将他的课表排得最满。 邓老师一闯进来,木楞楞地,便一如既往地,一点儿客气话也不说,只急切道“院长,院里研发的芯片项目马上就要参加国际展览我觉得这块芯片的研发过程有一些问题,可能涉及到造假,请求严查实验室人员” “老邓。”程院长的脸色一霎时变了,“那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在主持。你的意思是,我身为一院之长,学科带头人,带头造假你别以为自己也搞过芯片研发,就指三说四的。如果你有什么不满,对着我一个人来,不要牵连院里的项目。” 邓老师方方的脸庞上急了,脱口而出“我说的是真的。院长,那芯片我试过,根本不足以实现宣传的复杂功能” 程院长打断了他“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些什么” 他冷冷道“你一个外人,是怎么取得芯片的这是院里早已申请下来,经费数亿的国家级的项目,涉及本校整个专业的前途。你不是项目成员,却擅自取得了芯片进行操作,探知研发进程。知不知道什么叫窥探机密我可以告你” “可是” “没有可是。”上课铃响了,程院长缓和了脸色道“我知道你一向非常关心国产高科技芯片研发。这一次,你擅自与项目成员沟通,触碰机密,我看在你这么多年来,勤勤恳恳教书做研究的份上,不予追究。但是没有下一次。你出去吧。别耽误上课。” 语毕,不容许他再多说一句,便赶了他出去。 程院长一边啜着葡萄酒,一面想 这个憨批不能再留了。 项目里也要清查。把和这憨批的交好的都清出去。 他喝完半杯的葡萄酒,忽然地面一震,红色的液体洒了他的名贵西装领子。 程院长抬头看去,却只见青天白日,玻璃窗外映红了半边天, 他皱着眉,拿挂在架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西装,走到窗边,抬头看去,却只见天上黑压压一片,涌来一大批的乌云。 江浙一带,突如其来的暴雨,并不罕见。 程院长没有在意。 但失魂落魄走出办公大楼的邓老师,却听一声霹雳自乌云中响起,雷霆大作,恍如有千钧之力,正横扫而来。 他抬头,看到那怪异异常的乌云,夹杂着一丝丝的红痕。片刻,从乌云里开始飘下雨来。 只是这“雨”光亮灼人。 竟赫然是一簇簇的火焰。 天上开始下火焰了。 “轰” 有无形的炸开的声音。 邓老师回头看去,却看见身后程院长所在的大楼,那轻飘飘的火雨落在其上,便像沾着易燃物,轰地燃烧起来。 但是迎面扑来的风,没有丝毫的热度。 仿佛,那燃烧得极烈的焰火是冷的。 无数光点飞往参天巨树后,它的树冠越发如云,树身撼动天地。 内核层中风云色变,剧烈的震荡从四面挤来,似乎空间在极速扩大。 一霎时,内核层与外界的联系就被切断了。 王勇心道不好,文本世界一定发生了异变,正要展开领域护众人,抵挡可能到来的伤害,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巨树却没有对他们下手。 他们只是眼前一黑,再次睁开眼,便见天地已经变幻,混沌中的巨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一条咆哮的大河正在泛滥,两岸一片汪洋,连绵群山,则形成了天然的屏障,让汪洋无处可泄,越发肆意。 陶术看着那条奔腾的大河的走向,对王勇道“那好像是黄河。” 而众人正站在一处山脉的高处,见到河岸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简陋的茅草屋。 但是,洪水正不断地侵蚀着茅草屋,衣衫褴褛,穿短褐,黝黑瘦削,扎着头发的古人,惶然地背着自家的器具,不断地往高处撤退。 面黄肌瘦的儿童,嗷嗷待哺,哭喊着饥肠辘辘。但是洪水早已淹没了农田,只有秃鹫盘旋天上,等着餐食饿死的凡人。 此时,从每一间茅草屋中,都走出了人来。 亲人将仅剩的食物与水,都给了他们。 他们便行装,辞别父母,告别儿女,浩浩荡荡地分成了两群。 一群人正扛着锄头,铁锹等,将湿透的裤子挽到大腿,踏过泥泞的两岸,向洪水泛滥的方向而去。 而另一群人,则扛着锤头,铁锹,背着大背筐,向群山而去。 此时,两群人相会,彼此点点头,便错身而过,面上都带着坚毅,向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背着泥土的那群人,向洪水泛滥的地方而去,他们开始挖凿河道,用那石铸的粗糙铁锹,一砸一砸地挖着河道。 他们的汗水流过瘦削的脊背,肌肤被晒得黧黑,脚上的汗毛因长期浸在湿毒的淤泥里而脱落殆尽,露出两条几乎生了烂疮的腿。 沉默寡言的治水者们,只有极累极累的时候,才会稍稍停下,喝一点水,吃一点东西,擦一点汗,便又重新低下头去,疏通河道。 等这一条河道挖通了,他们便又赶往下一条。期间,不断地有人倒下,他们将倒下的人,沉默地埋在了他倒下的地方。 但很快,就会有人从其他茅草屋里赶来,加入治水的队伍,治水的队伍越来越浩大。 阳光下,汗水泛光在他们背晒得黧黑的背脊上,将他们映成了一个个铜铸的人。 而群山那边,背着背筐,拿着锤头的人们,则面对着阻拦了汪洋泄去的群山。 群山高高,如侧卧的巨人。石头嶙峋,似亘古不变。 他们站在山前,如渺小的蝼蚁。 挖山的人,就挑选群山连接的薄弱处,只有一锤接一锤地敲在坚固的石头上,一块一块石头挖下来,背在框里运走。 有人在挖凿的时候,从山上跌了下去,也有人迎面被石头砸了下去,但是,很快就会有人从茅草屋中赶来,重新拿着锤头爬上山。 粉尘落了他们满头满脸,被汗水黏在身上。久而久之,无论男女,看起来都像一尊尊会动的石像。 内核层中的时间飞速流逝,堵塞了汪洋泄路的山,终于被凿出了口子;淤泥堵塞的河道,终于畅通无阻。 洪水一年接一年,终于缓缓从大地上泄去了,河平静下来。 河道边,早已沿着河,埋下一具又一具尸首。 山脚下,堆满了摔下的累累白骨。 寥寥无几活下来的治水者,凿山者,早已风尘满面,垂垂老矣。 他们互相扶持着,一步步回到了曾经的故乡。却愣愣地看到,物是人非,故土不再。 茅草屋早已集为城邦,城邦中间,竖着两座高大的雕像 头戴王冠,华衣而坐,煊赫威严。 他们坐在雕像下休息的时候,因白头烂衫,贫困潦倒,而被人当做乞丐驱赶,怕他们玷污了雕像的基座。 人们高呼着“圣主”,说那是传说中治水的君王大禹,是凿穿山脉的英雄愚公,早已高踞圣座,统治着这座城邦。 白发的治水者,凿山者面面相觑,默默无言。 众人看得震撼的时候,却听到耳边响起一个低低的叹息。 他们如临大敌,极为戒备地转身,却看见瘦小的“珍珠”站在他们身边,她的身影有些虚,垂眼看着山下那些喁喁而回的老人,面上唏嘘而伤感,怀里抱着一本书。 见他们一脸戒备,“珍珠”笑了笑,望着他们,竟然带着一丝长辈的温和“你们不必有恶意,你们现在还站在这里,就证明我对你们没有恶意。” 可是之前,她可是毫不犹豫地骗了他们的核心文本。 王勇盯着“珍珠”怀里那本不再闪着金光的核心文本,道“你是融合点。” 她是活着的融合点。 作为两界的重叠点,融合点外泄的能量与核心文本上作为保护层的能量本是一体,能够吸收核心文本上作为保护层的能量。 所以越靠近融合点,核心文本为了自保,“反抗”会越加猛烈,金光也会越盛。 但当到融合点附近,核心文本那特异的“金光”再也无法抵御融合点泄露的能量,最终盛极而衰被吸收殆尽,反而金光消失。 所以持有核心文本,是天然的寻找融合点的引路利器。 “珍珠”莞尔道“不错。我是融合点。” “但是之前文本没有异状。” 珍珠道“直到你们放出人之火种,我才恢复融合点的身份。” “你此刻来找我们,到底有什么意图那棵树又是什么”王勇皱眉,逼上前一步,似乎要放出领域强行抢书。 珍珠的注意力被王勇吸引了,正要说话,余光却猛然见一卷红绫袭来,迅如闪电,卷走了她怀里的书。 张玉将核心文本拿到手,便猛然撕开 核心文本登时像一本普通的书,被她撕成了两截。 之前,王勇就在频道里示意她准备动手。 核心文本与融合点就在眼前,不管“珍珠”意图如何,这都是直接摧毁文本的最好机会。 “珍珠”被抢走了核心文本,并见它被当面销毁,却并不着恼,身形也并没有溃散的征兆。 只怔了一怔,笑道“真是心急。” 她缓缓道“你们以为,核心文本只能有一本吗”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454 章 丁计划正坐在那看着窗外的云发愣。 他五十多岁的女儿见怪不怪, 正在忙着做饭的时候, 却听门口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女儿打开门, 只看到一位面色略微焦急的中年的, 发福而略微秃顶, 戴着眼镜的男子问“丁计划老先生在家吗” 她爹又聋又哑, 很早就干不了活了。脾气又倔得很, 和村里很多人不对付,早年还曾和村干部因为分田后没人修公共水渠的事闹过矛盾, 很少有人会来找她爹。找她爹也不是什么好事。 “你们找我爹什么事问我就行。” 秃顶的中年人身后冒出了本地的村干部“丁二姐, 你让一让, 找你爹是急事。” “我爹又聋又哑, 现在年纪大了,人也糊涂。他这两天精神不好, 人也傻傻的, 你们能问出个啥反正他的事我基本都知道。” 见她堵着门不让开,而丁计划一直看着远处的乌云, 对身后的动静似乎毫无反应,光照着他苍老的面庞, 半面隐在阴影中,仿佛有些虚幻。 没有办法,郝主任便道“你父亲年轻时候参加过琼崖科研站” 丁二姐认真地想了想“参加过。那几年我还小, 就见他嘴里老是念叨着什么稻种,一年到头不回家,跟着一群戴眼镜地在田间地头跑。” “他是否编写过一本书, 叫科学发展史” 郝主任问出这个问题时,心里并不抱太大希望,却听丁二姐道“编过。” 她说“现在那本书,我家都还有呢” 众人对视一眼,心里都燃起了一点希望,丁二姐果然依言翻找了一会,翻出了一本纸张破烂,被虫蛀得发黄,还缺了封面的最早一批的科学发展史。 郝主任翻了一翻,这一本和他们之前拿到的核心文本没有太大区别。 耳边却听被叫做丁二姐的妇女说“我印象很深刻,也不知道我爹参加科研站后,那段时间哪里听来的这么多科学故事,只要回家就给我比划,那时候没多少娱乐,小孩就喜欢听这些,他只要回来,我就缠着他讲,我听了就去给其他孩子讲,那阵子,我在村里可受欢迎了。” “我爹当年看我喜欢听科学故事,特别高兴,还带我去参观过他那科研站,可热闹啦科研站的叔叔和阿姨看我东摸摸西摸摸,问我知道什么叫科学吗我说知道,一口气讲了好几个故事,说我最佩服布鲁诺的故事,说大家都喜欢听。韩阿姨他们都高兴得跟小孩一样,还跟我说,要编一大本的故事给我们听呢” 丁二姐说得兴奋,饱经沧桑的脸上竟然浮起了一丝骄傲“后来,我爹他们就开始编书了。还真拿回家一本,小时候村里的孩子可爱到我家借着看了。喏,你们看,” 她指着书的第一页上印着一行黑色马克笔写的端端正正,颇像小学生习字的字谢谢全国科学工作者的支持,笑道“这行字还是我爹写在上面的没想到给直接印出来,全国人都看到了我爹可臊了一直后悔了很多年,老是念叨着当初早知道直接印出来了,就该把这行字练得得更好看一点再写。” 正此时,一位海南的干部匆匆跑来“主任,找到了,琼崖科研站的旧资料,在当地一所图书馆的档案室里面。” 郝主任匆匆赶到那所带着上世纪六十年代风格的小小的图书馆,翻到了一大带着扑面而来灰尘,被岁月和蛀虫打磨得破损的的信封。 他越翻,心里越沉下去。 一大捆一大捆的信和资料,洋溢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热情。 郝主任还在其中一封信件上面看到了老朱的名字“朱骏德”。 原来老朱当年作为初出茅庐的大学生,跟着他老师侯盛明下海南的时候,也参加了全国大协作的琼崖科研站,自然也是提出编写通俗版科学发展史的其中一员,甚至侯盛明还帮他解答了几个问题。 当年琼崖科研站一群年轻人,有普通的农民,有聋哑人,有气象站抽调的气象员,也有上面下来做研究的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在帮助水稻选种工作之余,以业余时间,自告奋勇,提出编写通俗的,面向青少年与广大劳动者的科学发展史。 琼崖省把这个消息刊登在报纸上,中央听说了很高兴,鼓励他们年轻人,并鼓励他们尽量写得通俗一点。 于是他们鼓起勇气开始编写,书籍资料和水平不够,就向其他科研站和上级提出支援。上级把这个消息刊登在报纸上,最后他们热情地收到了全国各地史学类学者、科研工作者的寄来的资料与答疑信件。 也就是说,全国许多科研工作者,都参与了这本科学发展史的编撰。 所以之前的老朱给他们的那本,和丁计划家里那本最初的版本上,署名也确实是琼崖科研站,还赫然写着鸣谢全国人民的支持。 真正的编者,是琼崖科研站,是全国科研工作者。 而侯盛明作为当时其中一位编者的老师,也算参与了编者。 而后来,琼崖科研站解散以后,侯盛明主编的那版,基本上完全是以这一版为模板的,只是署名从琼崖科研站,改成了侯盛明而已。 怪不得,郝主任心想,怪不得侯盛明态度如此冷淡,含糊地说不过是国家任务而已。 郝主任翻阅完所有的资料,正待返回丁家,询问丁家人一些问题。 忽见手上拿着的丁家的那本科学发展史居然也发出了金光。 那是核心文本特有的能量波动。 内核层中。 见众人惊诧莫名,珍珠笑着摇了摇头,她的身形似乎凝实了几分,举起手指“嘘”了一声,然后,她的声音才在众人耳边极近的地方响起 “现在每一本曾经用过我们那版模板的科学发展史,都是我们的耳目。不过,你们不必害怕。我们真的没有恶意。我们之所以选择与它融合,是来帮你们的。” “帮我们它” 珍珠示意众人抬头看去。 众人隐隐看到,黄河附近的城邦之上,隐隐浮着一个巨大的虚影。 那是一颗若隐若现的参天大树。 那是火种所化的巨树。 珍珠说“此前抱歉了。虽然我们也有一点私心,但如果我们不想办法与它融合,根本无法掌控它,带它彻底离开你们的世界。现在,它和我们融合了,为我们的规则所限制。在这里,它没有办法掌握我们的故事。所以,我才来见你们。” 张玉道“它,是什么” 珍珠却避而不谈,笑道“你们说,科学的发展史,到底是什么呢” 众人听了,唯有陶术沉吟半晌,才道“我认为,科学的发展史,就是人类的解放史。” 珍珠看了这年轻人一眼,欣赏地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 “那么,为什么说科学的发展史,就是人类的解放史呢”珍珠笑道“如果你们想明白了,自然知道它是什么了。火种是什么了。” “我相信,我们可以合作。” 王勇道“抱歉,我们实在不敢信任你。” 珍珠道“而且,你们被困在这里,没有选择的余地。”她看了一眼张玉,笑道“玉妹的特质,恐怕对付不了我们中的任何一方。” 张玉没有反驳。她之前能抢书,但是她对“珍珠”和那颗大树,确实没有任何的恶感,特质也抗拒对付它们。 王勇微微一叹“你们要怎么做” 珍珠道“我说了,它现在为我们的规则所限,所以你们也要按我们的要求来做。”她露出一个略带狡黠的笑“当然,我们是有私心的。” 郝主任正看着那本忽然焕发出金光的丁家的科学发展史,诧异异常。随即便接到了特殊安全部总部的工作人员的电话,险些摔了手机 “你再说一遍” 那实验室的副负责人哭丧着脸 “主任,文本世界升级为a级了” 副负责人小心翼翼道““并、并且核心文本的能量反映,刚刚忽然遍布全国。” “从来没有过文本世界突然升级的先例。”郝主任眉头拧成个死结“是否有外来的因素影响” 实验副负责人咽下一口唾沫道“确实有。” “我们之前,疑似检测到了之前的代号为心愿的s级文本的能量波动我们怀疑”他有点不大敢说下去。 听到之前那个震惊世界的s级文本,郝主任反而镇定下来“说。” “我们怀疑,是心愿尚未驱逐干净,残留的能量勾连本次的b级文本,导致它升级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446 章 内核层中, 见王勇等人答应下来, “珍珠”道“那么, 抓紧时间吧,否则等我们完全融合了, 到时候,它会把我们的文本能量一起吸收了,我们就再也无法束缚它了。” 一语毕, 黄河, 城邦, 圣像, 白发的治水者们,都消失不见。 所有的一切都化作无数道金光,黑瘦的少女最后冲他们微微一笑, 便也化作了一道金光, 汇入了光的洪流。 无数道金光化作光索,呼啸而去,死死地锁住了那颗在内核层中若隐若现的, 参天巨树的树身。 巨树意识到了不对, 拼命晃动树身, 如云的绿冠上开始飘落片片“叶子”那是一颗颗的火种。 但光索将它死死地锁着。 珍珠的声音回荡在他们耳边接下来,我会送你们出去。一定要按我们说的去做 下一刻, 整片空间都晃起来。王勇等人感到了巨大的抛力传来,他们背抛出了文本世界所在的空间。 现实,平楚市。 郝主任得到特殊安全部总部传回的检测结果后, 很快,平楚市的文学参谋团,智囊团等人,也知道了。 其他人一脸震惊,唯独常教授反而没有丝毫震惊之色,微微一叹。 他正想说话,却听整个平楚市的地面都震动了一下,天空迅速黯淡了下去。 昏天黑地之中,地上又晃动着无数火红的光斑。 这一刻,所有人都惊呼了起来 “那是什么” 一棵宛如洪荒时代的参天巨树的虚影出现在了天地之间。 从北边的漠河,到南海的岛屿,从沃野千里的平原,到雪山连绵的雪域高原,这一刻,所有的人都清清楚楚地看清了这颗巨树。 巨树头顶苍穹,直直伸向宇宙星河,根系却深深地扎入地下。 从下到上,树身上的每一根枝桠,都是曾经出现过的科学理论、发明具象化的缩影。 有的稚嫩的,有的成熟;有的出现时震惊天下,有的默默无闻几个世纪才被发现。 每一寸树皮上,都镌刻着人类从诞生以来的所有文明。 有的牙牙学语,有的野蛮,有的精巧。有的虚妄,有的务实。 而那漫天弥散开的夹杂着火种的乌云,却正是它的树冠。 树冠遮云蔽日,火种斑纹闪烁。 这颗雄伟壮观至极的洪荒巨树身上,还捆着一道又一道由光汇成的锁链。 那光索似乎来自四面八方,将巨树牢牢地捆在地上。 其中一道光锁,正是来自常教授等人手中拿着的,从朱骏德手中得到的科学发展史。 也有一道来自海南,年迈的韩珍珠老人枕下的科学发展史。 也有一道来自丁计划收藏的那本科学发展史。 而如果此时有卫星从中国的地图俯视下去,便能看到,整个中国亮起了数不清的光点。 每一条光索,就是一本或许名字不一,却都曾经用过琼崖科研站那版模板的科学发展史。 它拼命地晃动树身,摇下一粒又一粒火种,似是极力想要挣脱光索。 每一次晃动挣扎,都让整个中国都有微微一晃的震动感。 平楚市的众人正看得瞠目结舌之时,却见眼前的虚空一阵波纹晃荡,狼狈地掉出了二十来人。 正是张玉、王勇一行人。 常教授一惊,连忙迎了上去“王上校,这是怎么回事” 王勇摆摆手“来不及解释了,快点联系郝主任,找一个人。” “找谁” “找侯盛明。” 这位老先生在中国堪称誉满天下,无人不知。 常教授一惊“找他做什么” 王勇道“让他还一样东西。” 冷焰的雨,开始在大半个中国下了起来。 介于有形无形之间的大火由平楚市向着全中国蔓延。 郝主任打了一个电话。 中南海的电话。 过了一会,郝主任得到了许可,。 身在北京的侯盛明病体初愈,他年事已高,在学术界威名极大。一向是有面子的。 很快,消息转到了他这里。 他答应了下来,缓缓地走到落地窗前,看了窗外的参天巨树很久,终于等到了门外的敲门声。 “老师”他的学生欲言又止。 侯盛明挥挥手,示意他去开门。 门被打开了。 “侯院士。”门外站的一个金发蓝眸,肩膀别着上校军衔的小女孩,身后站了一位面无表情的少女,以及一行奇装异服的人。 侯盛明道“你就是王上校吧。” 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特殊安全部的存在,是一个近乎半公开的秘密。 他自然也知道这位中国的特质者。 王勇敬了一个礼“请您跟我们走一趟我们会负责保护您的安全” 侯盛明点了点头,被他的学生搀扶着,走出了办公大楼。 那颗参天的文明之树下,静静地站着一个少女的背影,她的身形是光凝就的。 似乎离得很近,也似乎离得很远。 他的学生朱骏德也站在一旁,正神态激动地与少女说着些什么。 侯盛明示意学生松手,他拖着老迈的身躯,慢慢地走向了这个背影。勇等人对视一眼,紧紧跟在他身后。 一阵水波轻漾,眨眼间,看似还在侯盛明的大楼下,但嘈杂的人间声音远去了。朱骏德的身影也淡去了。 文本的本体还在平楚市,但是文本世界却早已忽视了空间的距离。众人走了几步,便直接由北京,跨过了数重空间,直接进入了文本世界的内核层。 直到此时,“珍珠”才转过神来,少女听到声音,转过身来。 众人眼中,她是“珍珠”,但看在侯盛明眼里,她的面庞上重叠了很多很多似曾相识的影子 他还活着。年岁已迈。 他们的影子看起来正是盛年,却早已是虚幻。 侯盛明叹了一口气,望着那些影子,似是辩解,也似是叹息“这是时代的谎言,非我一人之过。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 一个人的谎言,终会被戳穿。 一个时代的谎言呢 时代,会说谎吗 早在三十多年前,侯盛明就知道了会的。 时代的谎言只会越编越炫目。没有他,也会有其他人。 珍珠望着侯盛明道“我知道。但是,很多年了,你该还来了。” 她话音刚落,侯盛明的胸口浮出渐渐浮出许多许多的光点。 这些光点里有古稀之年的老人,感激地望着电视中侃侃而谈的所谓“活人之士”,有出身贫寒的稚嫩儿童语调坚定地说“我以后也要研究粮食,让更多的人吃饱饭” 也有无数汗流浃背在田间地头,看起来像是普通农民的,抬起头,听了一耳广播里慷慨激昂的宣传。 这些积累了几十年的光点里满是感激与怀念,满是不舍与尊敬。千言万语,千万光点,最终汇聚在一起,明亮亮地到了珍珠手上。 侯盛明身体微微一晃,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只是更加衰老了一些。 众人以为就此结束的时候,却看见以珍珠手上的光团为吸引源,整个中国,有源源不断的光点汇来。 连那空间中央的参天巨树,都仿佛被源源不断的乳白色光点淹没了。 每一颗光点,便是一个幻影。 无数幻影的故事在乳白色的光点里重现。 有旧社会的孤女,被卖到婆家当童养媳,做了风浪里来去的采珠女。 她身世堪怜,活了十几年,甚至没有一件完整的衣裳。 直到解放后婚姻法颁布,她才被救出来,得以脱离了童养媳的身份,分到了自己的住处,在公社化后参加了生产队,得以扫盲。 参加生产队以后,响应国家号召,为了农业生产,要培养大量的气象员,各省号召有条件的公社可以建立气象站,培养自己的气象员。 每个生产队里都推出人去参加气象培训。 人们知道她常年采珠海上,能够平安生存下来,掌握不少海上的气象变幻。她扫盲识字又极用功,认得字最多。 刚刚扫盲完,写字尚且手抖的小孤女,被队里推选上去了。 这个从前被人家轻蔑地说“只配猪圈里睡着”的孤女,拼命地学习,甚至以最好的成绩从气象培训中结业了,成为了公社的象站的气象员。 后来,气象站的站点又和科研站、农技站协同,她又光荣地被选调加入了科研站去参加水稻选种工作。 也有贫农出身的小伙子,曾经一度被地主逼得家破人亡,母亲和妹妹饿死在眼前。 他做了乞丐,解放后才得以返回家乡。自愿帮助水稻选种。 还有出有名的知识分子夫妻,曾经出国留学,学习化学,在本专业很是有点名气。归国后被日本人扣押,要他们参加化学毒气的研发。 夫妇俩知道这种武器最终肯定是要投在中国的国土上,死活不肯答应,因而被关进大牢里,幸被朋友救出,从此隐姓埋名,抛却半生所学,在乡间教书。 他们宁死不肯与日本人、国民党同流合污,他们自己饿得面黄肌瘦,接连几个孩子,都因为营养不良而夭折了。 解放后,夫妇终于能够恢复姓名,重新回到自己热爱的事业当中,却早已半生蹉跎,满面风霜。 此时,他们的老来子出生,夫妇俩给他取名骏德,希望他长大后学有所成,做一个品德高尚的人,能为国为民有所贡献。 这孩子在父母的熏陶之下,果然为人正直,青年时代没有选择父母从事的化学相关的专业,而是投奔了农林学,希望让更多的人能吃饱饭。他跟随者自己的老师,也来到了科研站中。 一个,两个乳白色的光点无穷无尽,各自身份,各种相貌的面孔也数之不尽。 而乳白色的光点越汇越多,最终成了一团星云的时候,无数的个人的故事,也最终汇聚在了一起 农林相关的无数学者。 基层的科研工作者。 几十万农民。 他们行走在稻田间,顶着烈日,年复一年,重复着最基础,最艰辛的工作,走得脚底冒泡,只为寻找能够让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都不再忍受饥寒的种子。 陶术望着这一幕,喃喃道“全国大协作” 最终,南北,东西,多个点,都陆陆续续地寻到了适宜的作物种子。 这些从来默默无闻的人们抱在一起,那些黑瘦的面庞,被晒得脱皮的手背,一年复一年的南来北往,汇成了嗷嗷待哺的新生共和国一步步摆脱昔年饥寒的狂喜。 在这一霎,星云大亮,竟然隐约能看得到其中的中国版图 而珍珠的手上浮现出了一本书。 那是一本半透明的科学发展史,赫然是被张玉毁掉的那一本。 星云带着中国版图呼啸着冲入了半透明的科学发展史,它透明的封面变成了实体。 珍珠面露感伤,叹道“终于补足了。” 下一刻,珍珠捧着那本书,一步步走到王勇、张玉跟前,将这本书放到了王勇手中 “撕掉它,所有的分核心文本都会一起消失。而与我们融为一体的残余的大家伙,也会一起消失。” 王勇接过文本的一霎,起风了。 黑瘦的少女在他们跟前化作一颗星星,呼啸而去的长风,穿过了风尘,俯瞰人间, 无数虚影叠在同一张面孔上,“珍珠”的目光穿过底下怔怔而立的侯盛明,也穿过千山万水,似乎俯身望着人世,他们化作清风,留恋地望着长江波浪千百年流淌。 也望着黄河奔腾如雷,仁人志士听着豪气入眠。 他们穿过田间的老农,也走过新起的高楼,无人驾驶的汽车。 他们穿过那些正在进行的会议,那些实验室里的年轻人,瞧过那些课堂上学着理化的新一代。 最终,这阵清风冲入了科学发展史,再也不见。 清风消失的时候,咔擦一声,内核层竟然开始破碎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47 第章 文本破碎的时候, 那颗镌刻着人类科学发展史, 与人类文明进程的巨树, 也随着光索一起逐渐消散。 全中国的无数本科学发展史,都在那一霎被包裹在冷焰中自然起来。 包括郝主任手上,自朱骏德家中取出的一本, 和从丁计划家里取得的一本。 平楚市现场的特殊安全部队,亲眼看到焦土上的白骨, 竟一具具生出肌肉, 长出器官,重又复生, 茫然地站在街上,便似毫无所觉,重新忙忙碌碌地走向失去记忆之前的目的地。 北京, 望着被撕开的科学发展史,资深者们沉默下来, 略有些茫然。 此时, 郝主任却接了一个电话。挂了电话之后, 他长叹一声,望着侯盛明离开的方向道“刚刚,我接到消息, 侯老等一干学术界的知名人士,撤销了反对意见。他们都不再参与这一次的联名。” 他像是笑,又像是摇头,又像是叹“人世间,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前辈们能得回初心,跟上国家的方向,也算是好事吧。” 王勇沉默着没有说话,褚星奇不甚在意,陶术若有所思。 唯有陈薇有些晕乎乎的,忍不住道“主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郝主任揉了揉眉头,他看到那些幻影的时候,联系起“心愿”的核心文本,又老常对此并不震惊的样子,福至心灵,将前因后果俱都明晓。 此时又听到侯盛明等人放弃联名的消息,他便将绝大部分事情都想明白了。 毕竟,他在中央也很多年了,虽然时常叫人哭笑不得,但某些方面的理论水平并不低。 郝主任道“之前的心愿演化出不同的文本,本身却有共性,是同一文本。可是这个文本和心愿是两个文本,却偏偏能接纳心愿的残余力量。依照我们以往的研究,除非它们之间有某个可以联系、融合的共同点,否则是不可能融合的。” 说到这里,郝主任顿了一顿,提示道“这本科学发展史的编者们,到底想要传达些什么这恐怕,才是这个文本会与心愿发生交融的关键。你们有没有想过,科学史上这么多的学说,为什么内核层里出现的,偏偏是细胞学说、进化论、能量守恒定律呢” 众人稍稍茫然,陶术经过老师的提点,却恍然大悟,脑海中闪电一般,那些断断续续的线索都串联起来了。 他低声向同伴们解释“所谓诛人先诛心,文艺复兴对应的就是资产阶级逐渐壮大后,对封建势力舆论斗争的开端。他们开始从思想文化领域进行斗争,反抗以天主教为代表的封建神权势力的。文艺复兴时期,也对应日心说近代科学理论陆续出现。” “启蒙运动,则是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理论准备期。 这时候,舆论早已充分,甚至夺权后的规划也早已谋划完毕,只待革命的风暴来临。事实上,启蒙运动也确实伴随着西方各国长达一个世纪多的资产阶级革命。也是革命的世纪的开端。” “这一阶段,对应牛顿等综合前代科学,开创近代科学体系的各类学科的集大成者的出现。” “而这些科学的发展,推动了资产阶级革命的进程。而西方世界中,资产阶级革命的成功,包括英法美等国的资产阶级为了更高效率地追求利益,又推动了第一次工业革命的进程。” “工业革命所带来的对于直观结果就是科学大爆发。各门曾经零散的学科,陆续地将前代的发现统合起来,从分析走向综合,现代意义上的科学几大学科,至此,基本成型。” 说着,陶术又低声笑道“而细胞学说,进化论,能量守恒定律,又恰恰是科学从分析走向综合,走向更高层次的几个代表。” “而细胞学说、进化论、能量守恒定律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三大自然科学基石。” 陶术叹道“这恐怕才是珍珠说,科学发展史,就是人类解放史的真意。我猜,这也是这个文本能勾连心愿的残余能量的关键。” “用两句我们所熟悉的话来说,就是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反作用于生产力。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反作用经济基础。” 郝主任听了得意门生的话,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说法。 至此,众人才略略明白了其中一二。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 那颗参天巨树已经彻底消散了。光索也终究黯淡。只有一些散落的光点在空中飞舞着,像提前到来的萤火虫。 张玉正正站在那,摊开手掌,其中一些还未完全消失的光点,正轻轻环绕着她,似乎要与她告别。 陈薇却仍是不解“那之前内核层的那些演化又是怎么回事” 郝主任轻轻一叹“你们这些孩子年纪都小。不知道一些当年的情况。你们都看过电影流浪地球吧都知道里面有个词,叫饱和式救援吧” 这部电影倒是很是火热了一阵子。 资深者们也大多年轻,当然也都看过。 即使是张玉,也被她的哥哥姐姐们兴奋地带去看“中国科幻”了。 郝主任笑了“既然你们知道饱和式救援,那么,你们肯定也能理解全国大协作了。” 当年的新中国,刚刚挣脱百年来的蛛网尘垢,一贫如洗。 新生的共和国,甚至连参加苏联的国礼,都只能拿出一些农产品。科学领域,更是一片黯淡。 那时候的中国却在几十年内完成了西方国家几百年的积累,变积贫积弱的农业国为工业国,生生打出了工业基础,拿出了各个领域许多举世瞩目的成就。 望着那些光点,郝主任一晒“哪里有什么现在网络上调侃的一人包打天下,一个人就能支撑整个国家的某个学科,不过是神话而已。靠那么几个单独的个人,单独的英雄,拿得出这样的成就吗” “这些成就是哪里来的” 整天笑呵呵,颇有些天真之气的郝主任,一字一顿道“这些成就,是全中国的劳动者,一滴一滴汗水打出来的。” “当年的原子弹爆发,全工一条心。无数科研工作者,无数工人,隐姓埋名,有家不归,妻儿难见,甚至为此病骨支离,才最终有了震惊世界的那一颗蘑菇云。” “当年蚊虫肆虐全世界,祸害全中国。有多少的同胞被疟疾夺去了生命。一九六九年,时年三十九岁的卫生部中医研究院实习研究员屠先生,本来是一位年轻的科研人员,籍籍无名。她却忽然接到一项秘密任务523任务以课题组组长的身份,研发抗疟疾的中草药。” “屠先生那时候刚刚做了母亲没几年。由于两个孩子无人照看,她把4岁的大女儿送到托儿所全托班,小女儿放在宁波老家由老人照顾,从此全身心投入抗疟中草药的研发,想要造福同胞,造福人类。” “但是,即使是屠先生这样的巾帼英雄,以她一人之力,仍然难以完成这项任务。从此,拉开了青蒿抗疟研究全国大协作的序幕。” “当年的研究,新中国调动了全国的老中医,贡献出了配方,屠先生带着全国无数的医学相关单位参与了疟疾研究的协作,研究实验这些配方。” “从白发苍苍的老专家,到初出茅庐的青年学生,全国上下一条心,大协作,努力促进了青蒿素的研究、生产和临床,解决了当时国内外大量的工作没有得到结果的耐药性疟疾的治疗问题。后来,屠先生在得知获得诺奖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却诚挚地说,这个奖项是颁发给中国科学家群体的。这个奖,也该是全国人民的。在全球疟疾防治的战场上,个体的力量是渺小的,只有有组织有目标的大团队作战才能逐步战胜疟疾。” 郝主任深深一叹,带着对这位他极为尊敬的巾帼前辈的佩服 “屠先生说的没错。不止是疟疾,当年的中国,继承了旧日的尘垢,其他疾病,与饥饿一起也威胁着新生的共和国。为了解决吃饭问题,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全国大协作在各个领域展开。 比如在解决吃饭问题上,许多农业科研机构、农场、良种场、公社、生产队、大专院校都参与其中,各省成立了科研协作组,形成了一个全国范围的大协作网。参与者们奔波四海,辛劳几十年,举国支持,才最终成就了新中国七十年代开始,人民基本温饱的满足。” 从原子弹、青篙素到中国人民的餐桌等,全国的基础科研人员,全国许多单位全都参与到了其中,以举国之力,才诞生了这些在积贫积弱基础上的科学之花。 郝主任的视线转向听得发愣的众人,他问道“你们说,这些参与者,包括像韩珍珠这样的气象员,丁计划的农民,朱骏德这样参与选种的年轻学生,像当年帮助屠先生参与寻找配方的中医们,他们辛辛苦苦几十年,却无名无姓,终老田间,而心甘情愿,为的是什么” 众人回答不出来。 那些围绕着张玉越聚越多,少女张玉却想了想,慢慢道“他们,不想,过以前的日子。” 郝主任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小玉心里明白啊” “疟疾,饥饿,都是穷人的穷病啊新中国之前,谁会把穷人的病痛放在心上” 科学的解放史,从来就是人类的解放史。 科学永远是人的科学,它永远伴随着人类的解放。 解放前,朱骏德师兄的父母,他们没有学识吗他们不想发展中国的化学吗 但是,他们被逼得只能埋首乡间几十年,蹉跎半生。 而到了新中国,霹雳雷霆,横扫玉宇,大到时移世易,小到清理行业内部的学阀学霸,才有了全国上下的这种积极性。 大多数时候,阻碍科学发展的,并不是科学本身。 郝主任说到这里,却反而怅然起来 “一九八一年,当时的国家科委、农委在人民大会堂召开会议,要将新中国第一个特等发明奖授予让新中国的大部分能吃饱饭的研究成果。奖状上,除了侯老的名字外,一个等外,没有其他人的名字,奖状与奖章也只有一份。” “1987年,我国将其中一成果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报科学奖。本来是以中国农科院和h省农科院为主体来申报,但根据国外的评奖规则,” 说到“国外的评奖规则”几个字,郝主任冷笑一声道“这些外国人却不懂我国的历史,他们是习惯了他们自己的那一套个人英雄主义他们规定报奖人不能是一个单位,必须要具体到个人。侯老是这一领域被公认的开拓者,又是1981年特等奖的第一获奖人,于是,这次大奖就再次落到了他的头上。由于联合国科学奖名气较大,使得媒体与公众也就越来越多地只关注他一人。” 说到这里,郝主任话语越发寥寥,却也叹息越重“到现在年轻人们都不知道当年大协作这个事了,这些是新中国几十年的成就。很多年轻人,却当真以为靠那么几个个人英雄主义就能建设起新中国了。” “就像,科学发展史,是全国的科研站参与编撰的,最后的署名,却也只有几个名字而已。” 侯老先生说的不错,他只是一个象征。 几十年中,人们渐渐淡忘了祖国的几十年成就从何而来。 想到自己青年时代,郝主任越发叹息,九十年代,他的青年时代,他还是郝研究员时经历的种种艰苦岁月。 他摇了摇头,不再回忆过去。 年轻的资深者们却早已听得目瞪口呆。 陈薇喃喃道“如果是这样为什么,珍珠前辈他们,却为什么最终放弃了与心愿融合” 他们不是来取回自己这些年被默默无闻的辛劳的吗 郝主任摇摇头“我倒不认为他们是这样想的。前辈们何曾想过要为自己争名几十年都默默过去了。” 此时,张玉的手也最终碰到了那些白点。 王勇的腰间的兔子忽然尖叫起来“不见了不见了” 众人急忙回身,却见一直落在最后的张玉整个人都被那些残余的光点淹没了。 众人扑了个空。 张玉不见了。 空间微微一晃,张玉再次睁开眼,就看见自己站在一处山崖上,她的特质没有示警,但是她知道,这里大约不是现实空间。 因为前方的山崖边坐着一个人,她是珍珠。 她回身向张玉招招手“来呀,玉妹。” 张玉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坐在她身边。 此时的珍珠又像之前的那个有些羞怯怯的女孩子了,但又多了一些英气与飞扬的精神。 他们坐在山崖边,身后是一幢房子,外边有一个簇新的百叶箱。 面前则是一片蔚蓝的大海,而此时天色正昏昏,乌云漫天,有闪电在其中,空气湿润,吹来一阵又一阵的海风,椰子树被海风吹得轻轻晃着。 张玉缓缓问“为什么” 珍珠笑了,她似乎知道她在问什么,便温和地压了一下张玉的乱飞的头发“我们当年编科学发展史的时候,没有想那么多啊。我们只是想,希望每一个孩子,都能读懂什么是科学,科学的发展的力量又到底藏在何处。” 言语之间,她像珍珠,又像很多人,透过张玉,像是望着全中国每一个孩子。 张玉沉默了片刻,望着那片乌云说“要下雨了。” 珍珠说“不会哦。” 但是风声越来越大,她们坐在山上,头发便被风吹得四散,雷声震得像要劈在山崖上,一道闪电骤然劈过,闪亮,而风把大片的茫茫乌云向她们推来。 张玉沉默了片刻,说“要下雨了。”这次,她强调了一下“大雨。” 珍珠笑了起来,她仍说“不会哦。” 张玉只得继续陪着她坐着。 很快,那大片的闪着雷光的乌云被风推着滚过来了,像万马奔腾,气势汹汹,仿佛要将坐在山崖边的两人淹没一般。 她说“以前,你教我识字,现在我也要教你啦。” “喏,你看那片云。”她指着一片从远处向山崖而来的大片乌云“看起来很可怕对吧其实第一,湿度并不够,第二,风向不对,第三,这片雨云的高度,在这座山之下,被山挡住,会离开我们这里。” 她认真地说“玉妹,这是科学哦。” 张玉其实并不太信,她准备到时候抱着珍珠跳开的时候,却见在闪电轰鸣之中,那些乌云气势汹汹而来,被山一挡,风一吹,向另一个方向去了。 此时,珍珠便大笑了起来,两人坐在崖边,衣袂被风吹得飘了起来,茫茫乌云与闪电从她们脚下滚滚而过,顺着珍珠预测的方向而去了。 珍珠笑道“玉妹,这就是科学。谁也无法阻挡,但是,只要掌握了规律,并没有什么好怕的。” 张玉看着她的脸颊。 电光照亮了珍珠的面颊,这个从前目不识丁的孤女,此时脚下是乌云闪电,虽然依旧很瘦小,不知名的力量却让她显得比漫天的风雨更有力。 珍珠却弯下腰,自那云海的闪电中,轻轻一捧,捧起了一对白玉的双轮,捧到了张玉面前。 这对双轮是白玉塑成,上面却缠绕着紫电青光,浮着一团团的冷焰。 黑瘦的少女眉眼弯弯“玉妹,这是当时从你的特质中取出来的,还给你。” “愿你,也愿你们,从此后,永不畏惧迷途。” 白玉的双轮给她的感觉很是亲切,过了片刻,她迟疑地接过了触手温润的玉轮。 此时,天地间的一切都在淡去,文本世界的最后一点力量,在取出了白玉轮之后,终于再也无法维持,将彻底消散了。 珍珠最后笑了起来“这是你们的时代了,孩子们。” 海南。 山崖上,海风拂来,吹散了花白的头发,年迈的韩珍珠用尽最后的力气,自枕下取出那本珍藏了几十年的科学发展史。 这才是世上最早出的一本,此时,它的封面上龟裂开来的裂痕无数。 而她和她的伙伴们,也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她那早就苍白而干瘪的唇,颤抖而无力地轻轻吻了一下右上角的那颗红星,双目渐渐黯淡。 书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化作了无数光的碎片。 内核层中,珍珠的笑容淡得只剩了虚影,张玉伸出手去,便散做了无数光的碎片,随风而去。 风中传来了最后的歌声 风霜雨露, 从何而降 惊雷潮汐, 从何而起 洋分冷暖, 天有日月。 我辈百年, 但求真知。 众人正为张玉而焦急时,却见短短的一会,小少女便再次出现在了原地。 只是她再次出现的时候,众人跟前,却只见她周身绕着一对白玉轮。 这对白玉轮上换紫电青光,燃着极艳却也极冷的冷焰。 王勇怔了一怔,问道“小玉,这是” 张玉道“风火轮。”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48 章 特殊安全部, 办公大楼。 “张上校, 请转一圈看看。” 几乎是“看”字的尾音刚刚拖过,张玉就踩着那对环绕着风雷冷焰的白玉轮,出现在懵了的工作人员跟前。 而此时, 他们手里的秒表刚刚按下,按键的弹簧都没来得及弹回。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 望着他们特殊安全部的办公区域这开性能强悍的跑车以最快的时速绕一圈,起码也得十几秒钟吧 这个速度,可以媲美最新的磁悬浮列车了。 而张玉发丝不过微乱。在移动过程中, 风火轮似乎自带了防护罩,将急速移动当中的气流摩擦全都隔离了,而速度一点儿也没有降低。 郝主任见猎心喜, 盯着风火轮啧啧称奇。 蹭地一下,白玉轮似乎不乐意被他触碰,冷焰大涨, 逼得他不得不收回手去。 自从代号为“真理”的文本世界被驱逐后, 张玉的特质就发生了一些奇异的变化。 此前, 她的特质能够具象化出的唯有荡邪的“乾坤圈”, 诛恶的“混天绫”。之后,她的特质能具象化的,却多了一样传说中同样是哪吒的宝物的“风火轮”。 风火轮上,常年缠绕着紫电青光,风雷之间,又燃着火焰。 只是, 那火焰看起来色泽极艳,实则是冷冰冰的。一如此前,人类文明凝成的冰冷又炙热的理性之火。 郝主任曾经试验过这冷焰能烧掉什么,但一无所获,无论是纸张还是别的物体,乃至于生物,都能安然地在这冷焰中存身。 暂时没能摸索出这火焰的效用。 除此之外,就是方才测出的,风火轮在神话中最显著的特点制空能力,速度奇快。 经过试验,配合张玉的身轻如燕,几乎可以在空中肆意腾转自如。 事实上,这也是作用最大的能力。 在不少情形下,拥有这样速度的制空能力,战斗力的提升,是成倍论的。 郝主任十分满意,笑呵呵道“测试暂时停止,小玉你休息休息,快收了特质吧。” 小少女的面色微微苍白,点点头,一对儿白玉轮消失了,她轻轻落了地。 郝主任想唯一的缺陷,只是目前对于小玉来说,风火轮的消耗比较大。如果维持得太长,她的体力消耗就会过于剧烈。而如果将三样具象化的宝物一齐现身,能维持的时间就更加短了。 而在空中高速移动,本身要掌握其中诀窍,便十分困难,更需要耗费大量体能。 毕竟,人类本来就是脚踏大地的,要在空中随意行动,对抗引力,即使是张玉这样的特质者,也需要经受专业训练。 “接下来,我们会安排你到空军部队,航空部等地,接受对应的训练。” 见张玉依旧点了点头,郝主任道“当然,是学业之余的。你快要参加中考了吧” 张玉点了点头。 郝主任嘱咐道“别耽误了中考。好好学习,训练我们都会安排在中考之后。” 王勇一行人正从大楼内部走出,他们进行了常规的检查后,脱下了训练服,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正听到郝主任拉着张玉,反复念叨着要她好好学习。 陈薇笑道“主任,你放心好了。小玉的成绩一向不算顶尖,但也是在前排的了。还有我们给她补课呢” 郝主任道“正好,你们几个过来说说,这一次的检查如何” 王勇道“陈薇的直觉,有上升为技能级的希望。” 郝主任点点头“我当初就认为,陈薇的直觉很有点儿意思。”又道“你们平时生活,多关注一些小玉的特质是否产生了变化,定期带她过来检查。” 特质者之下的资深者们,在文本中或多或少得到过一些“馈赠”。只是有的浅一些,只是表现在感官方面的强化,或者是极难勘测而隐蔽的被动方面。有的则强一些,能够外显,被本人所主动掌控。 一旦能够上升到被本人掌握,主动使用的程度,就可以称之为“技能”。 而一旦掌握了“技能”,就是国际标准当中的资深者了。 像陈薇的隔空取物和画皮,属于“技能”,但她本人所有的隐蔽的“直觉”,则只能说是被动的一种感官强化。 而特质者,一旦获得了特质,其本身就与正常的人类产生偏移了。 在合适的文本世界中,像小林美子作为领域类特质者,甚至可以将领域覆盖一国,化人间为鬼蜮,被日本奉为当代晴明。 这是普通的资深者终其一生,也无法触碰的高度,某种角度来说,确实已近非人。 但特质者,一旦获得特质,几乎无法再获得新的“技能”,特质的内容也基本固定了。只能探索,开发出符合特质的使用方式。 这是因为特质者几乎被他获得特质的文本世界的“特殊磁场”半同化了。 特质者,相当于半个文本生物。一半定锚在现实,一脚却踩在早已离去的文本世界。 所以,特质者在不合适的文本或者现实世界中,特质也会得到一定的削弱。 但张玉不但特质在现实当中没有受到削弱,在经历了一个新文本后,特质甚至还得到了一定的加强 虽然目前尚未完全确定她的“惩恶”特质当中,“惩恶”的具体含义。但这种变化,就足以引起国家的重视,引发一场特殊安全领域的学术争论。 郝主任心里想了一想接下去要面对的关于“特质”定义的学术争议,便觉有些头疼。 等闵卫携带钥匙,前往长江的方向去了,郝主任留下了他的学生陶术说话。 陈薇、褚星奇、王勇、张玉也离开了特殊安全部的办公处。 他们出大门的时候,正与一位六十多岁,戴眼镜,形貌清癯斯文的学者擦肩而过。 他们经过门卫室里,门里正在放着电视,电视上正放着新闻联播,主持人肃容 “今日快讯芯片造假严查” 褚星奇漫不经心道“忒是稀奇。买块芯片,磨了标签,说是国产的,就骗了几亿经费。连里也没有这么稀奇的事。” 陈薇笑道“查了就行,没听主任说吗以后会好起来的。” 此时,乌云早就全都散去,参天的文明之树不见踪迹。天边昏黄,晚霞满天,极是灿烂。 平楚市中,丁小铁牵着父母的手,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妈妈,我在那棵树上看到了一张脸,长得像像爷爷我还看到了书里画过的哥白尼、布鲁诺、达尔文” 丁小铁板着指头数着,忽然道“爸爸妈妈,我的书为什么烧掉了我还想看科学家的故事。” 丁家夫妻望着大街上重新来往的行人,哄他说“我们会再给你买新的。” “可是你们都没有工作了。”丁小铁毫不犹豫地拆穿了父母的谎言,小大人一样叹了一口气“算啦,我不看啦。” 丁家夫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了起来,妻子蹲下来,亲了丁小铁的脸颊一口“我们又找到工作啦” 省生物研究院的简历投递成功了,夫妻俩双双入选。他们回到了自己喜欢的行业,再次去研究那些虽然没有钱途,一旦成功,却可以让更多孩子健康成长的领域。 丁小铁眨了眨眼说“也是给其他小朋友治病吗” “是啊。”丈夫也笑了。夫妻俩拉着儿子的手,慢慢地,慢慢地,迎着夕阳,走回家里去了。 “我想听故事。” “想听什么故事” “科学家的故事唔,像爸爸妈妈这样的科学家” 风吹动了夕阳下的树叶,却没有吹动地上的三条长长矮矮的影子。 滋,地上一颗小小的火种卡在地面的缝隙里,燃了一下冷焰,却伴随着春风里的故事,在孩子稚嫩的声音里,满足而温柔地消散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49 章 某知名论坛, 八卦版热帖惊有图有真相 楼主大家还记得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个奇怪的树吗官方说是海市蜃楼。屁咧我才不信,先不说哪有全国人民一起看到海市蜃楼这么古怪就算真是海市蜃楼,那也是现实里远处的折射啊 你们想想那天那个树,长成这样, 是现实里能有的 我那天眼疾手快,用手机拍下了照片 你们看, 树冠是乌云, 树身上长满了一张张的人脸,我发誓,这张脸我戝熟是我们生物专业人人都眼熟的达尔文 图片jg 树桠,你们看这根,是一段阶梯, 最底下是单细胞生物一级级往上,最上级是高等哺乳动物, 人类特别像进化论的具象化 图片jg 还有其他的人脸和枝桠,朋友们应该都有眼熟的, 比如这张是牛顿 图片jg 不瞒大家, 我想起了自己玩过的好几个社游戏,在游戏里, 有一种东西, 跟这棵树很像, 我们俗称叫科技树或者文明树的东西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写的那样,是灵气复苏了,我们的世界游戏化了 灵气复苏, 嘿嘿,我有个想法 一楼沙发。这是第几个贴了楼主,别想法了,你号没了。 二楼板凳,我其实也有点这样的感觉 三楼楼主村网通灵气复苏你在做梦。倒是早几年有个说法在网上一度很流行,说是异界入侵。 四楼借楼说个事,我在平楚市的亲戚都跟我说,他们见到了奇怪的三角形生物,驱赶着一大群的绵羊还梦到自己在一幅画化作的小镇里面充当角色他们得三角形恐惧症了,看到三角形就坐卧不安怕得要死 楼主:哈,我看了四楼的发言,很有意思我去开个门,回来再说。门外好像有砰砰砰的声音 九十九楼:楼主,你怎么不说话了楼主 “删除封号快” 天洲市接到地址,相关部门内,所有人都快速行动了起来。 天洲市特殊安全局的局长道“这个i地址在我们天洲市的,找人上门去,把他的手机里所有相关照片都删了。电脑也要检查。网上的数据清理干净。” 正这时,一位资深者外勤人员推门进来,道“清理工作完成了。那个被打骨折的是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但是目击证人已经把图片发到了网上去。” 自去年的s级文本之后,国家迅速地将特殊安全部的分部由省级铺设到了市级,目前正努力建设区级特殊安全局。 用顶头上司郝主任的话说,就叫“特殊安全防护网到县运动”。 他们天洲市的,是处在特殊安全下县运动的第一线。 因为,他们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三线城市,却蹲了两位大神。 其中一位更是常驻天洲市,堪称自走形麻烦制造机,虽然她的本意是好的,出手的结果也是好的,但他们仍旧经常处理得浑身的冷汗都下来了。 当代号为“哪吒”的这位特质者最新特质加强的资料,从中央总部紧急抄送到天洲市后,所有天洲市特殊安全局和天洲市的政府,都捏了一把汗。 他们虽然得到了中央的特殊照顾,被多分派了一些资深者名额,更有省级的资深者常驻天洲市,但是有哪位的速度能跟上这位小姑奶奶啊啊尤其是她现在还升级了,升级了 连另一位大神同是特质者的她哥都经常跟不上她,何况他们呢拿头追吗 飙车的速度都追不上她的风火轮 幸好这位小姑奶奶最近也收敛了很多,似乎特质加强之后,能够克制住特质的“负面”影响,控制住自己了。 局长揉着额头道“现在手机网络这么发达,被传上去照片也是难免的。找到数据和拍的人,催眠,删掉。不过,你得跟那位说清楚,即使是风火轮,也不能破坏航空管制,懂吗不能乱飞一是安全问题,二是会被卫星拍到相关机构找我们特殊安全局很多次了。” 从外省调来的这位外勤点点头“我跟她说过了。唉,这小姑娘真乖,特有礼貌。就坐那双手按着膝盖,看着我,一动不动地听我说,还会给我递茶水。”他砸吧着嘴,想起自己女儿了。跟她也是同龄。 “乖是怪乖的。” 主管也曾多次拜访过这对兄妹俩的住处,虽然时常为“控制舆论”而头疼,整个分部也时常把“那小姑奶奶又给警察局和纪检部门加啥班了”挂在嘴上,但全局上下,只要接触过那孩子的,对于这个小姑娘,都没有什么恶感。 她有一个极大的优点,只要是不违反原则,而又有道理的,和小姑娘细细讲明白了,她就基本不会再犯,很少有同龄的女孩子那样的敏感任性娇纵。 何况,先不论个人的脾气性格,谁会讨厌一个在你危难之时,在你遭遇困厄与黑暗之时,会如破开黑暗的雪光,不畏可能遭受的伤害,而毫不犹豫地向你伸出手的人呢 即使他们成年已久,在社会上混了那么年了,时常要为此“控制舆论”而加班,却仍是佩服的。 局长正感慨着,忽听另一边的内部电话响了。 接线员道“您好,我们是天洲市特殊安全局。” 过了片刻,她抬头道“局长,是隔壁省的电话。” “张、张玉同学” 学校里,一位女生叫住了张玉。 很少被同学打招呼的张玉回过头,以眼神询问她。 “我、我能请你帮一个忙吗” “说。” 女生涨红了脸“快毕业了,老师说,让我们兼顾复习,放松一下,举行一个读书比赛,分小组,内容是一些课外书” “我知道。” “请你、请你参加我的读书小组”女生低下头,如果说班里的同学是不敢和张玉搭话,所以张玉总是形单影只,那么,她就是因为同学都看不起她了。 她跟着爸爸妈妈,才从老家启明市转学到富裕的浙江一个学期,因为自己的龅牙、衣着,以及缺少的共同话题,而被同学们隐约地排斥。 何况,这次大家选的,都是时兴的课外书,课间课外都很多人看的流行。 她一本都没有看过,却选了一本比较传统的,很多女生不感兴趣的 她垂着头,等着拒绝,局促地望着自己那双发白的鞋子望。 张玉道“好。” 女生不敢置信地抬头,却听张玉又问“内容” 女生连忙说“我都摘在了我自己的本子上”便带着张玉前去。 一路上难免又聊了几句,这位被同学谣传为“可怕”的张同学,虽然话少,但每每有问必答,言语恳切,从来没有任何看不起她的态度。 她就有些放松下来了,甚至聊起了自己很少和人聊起的老家 “我是跟着我爸爸调动工作过来的。我老家是启明市不在浙江省,是浙江隔壁省啦。” 启明市。 “支援不用不用。”启明特殊安全局新上任的局长,志得意满道“d级的文本,我们市级就够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50 章 转学过来的女同学姓刘, 叫英英。 刘英英生得其貌不扬, 人又黑瘦, 架着一副厚瓶底一样的眼镜, 龅牙很是突出, 嘴巴又大,转学来半个学期了,沉默寡言,与同学们格格不入, 和班级的大部分人甚至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准备的小组的读书内容是三国演义, 选了“关羽败走麦城”的一段。 张玉看她拿着写满了的笔记本“为什么, 选关羽败走麦城” 刘英英此时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了, 张玉一板一眼,有问必答, 而同学们看到她和张玉走在一块, 都忌惮地避开, 竟不再叽叽咕咕地笑她。这反而让她觉得自己受到了难得的尊重。因此答道“小时候,我陪奶奶在村里看戏, 有北方的戏班子经常演这一段, 奶奶特别喜欢。她说, 人生在世, 哪有得意一世的即使是大英雄, 大豪杰,也有亡命败走时候。做人一定要放平心态。” 说到“村里”,又怕张玉也跟其他人一样, 觉得她是乡下来的,小心地看了她一眼。 张玉却只是略微不解地问道“越剧”。 她对于戏曲的了解不多,只限于放学路上,老旧的房子里,摇着蒲扇的大爷大妈们开放的录音机、电视录像。 她的眼睛圆而大,偏又清凌凌的,黑白分明,像汪汪水银里盛着两颗黑珍珠,看人的时候,一霎时消去了世人万般俗气。 刘英英不知怎地,心安下来,不知不觉坐得离她近了一些,小声道“大概吧。很多戏种,有越剧,黄梅戏,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调。我们那乡下,每次有红白事,就有人家请戏班子来演,一次演好几天,请全村看。” “红白事唱戏” “你不知道吗红事,就是有小孩出生、或者有人结婚的时候,要张灯结彩,挂红的。白事,就是有人死了,要挂白的,出殡和一系列丧仪。很多地方,包括我们那,无论是红事白事,都要唱戏。” 望着那本笔记本,刘英英说“我奶奶去世的时候,我家里点的戏也唱了好几天演的也是她最喜欢的败走麦城。” 她那厚厚的仿佛瓶底盖一样的眼镜上覆了一层白雾。 张玉说“噢。我不知道,因为爸和妈在的时候,没有喜欢的戏。没有演。” 刘英英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之后,顾不得自己眼圈还是红的,慌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 同学们人人都说张玉家里一定很有钱,学生之间传遍了,都说“大侠”家里有人当大官,揍了很多人还没有被退学,连教育局都没有任何办法。还有些更不靠谱的,像说她有亲戚是外国贵族云云。也有人时不时看见有打扮得很时髦的青年男女来接她。 他们说得煞有介事,但没有一个人说过张玉的父母竟然已经不在世了。 刘英英诚惶诚恐,张玉却摇摇头,只是递给她一张纸巾,指指她蒙着一层水雾的眼镜“没关系。擦。” 刘英英捏着纸巾,低头擦了眼泪,又赶紧把眼镜片上的水雾擦去了,忽然说 “他们说得不对。” “” 见张玉一脸疑惑,刘英英笑了。 他们说得不对,她一点都不可怕。 而且,刘英英想,自己有点理解为什么同学们虽然嘴上说“张玉可怕”,也不怎么敢靠近她,实际上却并不怕她的矛盾表现了。 这一天放学回到家的时候,爸爸也回来了。 爸爸很少回来得这么早,见刘英英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问她道“怎么这么开心是不是在学校交上朋友啦” 他虽然是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但是妻子不在身边,他在工作之余,也努力地观察着女儿的状态。 自从转学到这里,女儿明显沉默了不少,而且从来没有和他谈起过学校里的事,也从来没有任何同学上门来玩。 只是提过一两次,想回老家去看妈妈。 他知道女儿不开心,但是也无法可想,他没有办法让人家都喜欢女儿,只能鼓励孩子多主动去尝试结交朋友。 谁知道这一次,女儿竟然点了点头。 刘英英说“嗯。有个女同学,人很好。我以前听别人说她,就当真了。今天和她聊天,她人真的很好。” 刘豪松了一口气,一边准备做菜,一边问“这个女同学叫什么名字有空的话请人家来家里做客。” 刘英英说“叫做张玉。” 砰。 刘英英吓了一大跳“怎么了,爸爸” 刘豪赶紧把那把菜刀拾起来,张玉这个名字很普通,但是他们局里档案上那位也确实姓张,他想起了档案上的那位和女儿是一所学校的,连忙问道“是不是一个头上缠着红色的发带,手上套着金环的小姑娘” “嗯爸爸你见过张玉” 刘豪连忙打了个哈哈“爸爸和她哥哥因为工作有过接触,因此见过她几次。” 刘英英知道爸爸的工作一向不跟家里人谈起,点点头,不再追问。只笑道“爸爸你觉得张玉是不是人很好” “很好,很好,”刘豪想了想,终是说“这倒确实是个好孩子。” 刘英英絮絮叨叨地跟爸爸聊着学校生活里,最近唯一能让她多聊几句的话题“对吧。大家都说她家里做大官,很有钱,不跟我们说话。其实只是她句子说不好,说话反应速度比较慢,话说得少,并不是不跟我们说话” 刘豪一边切菜,一边难得享受着和女儿交流的时刻,时不时应两句,听到这里,心里苦笑着想人家倒不是家里做大官。人家年纪轻轻就是上校了。 菜刚刚做好,热了端上来,刘豪没吃几口,就听到手机铃声响了。 “豪啊,”手机那头传来局长的声音“你出外勤一趟吧。” “去哪” “隔壁的江西省,启明市。” 刘豪吃了一惊“这次的文本是出现在启明市” 启明市是他的老家。他老婆和老爹都还在老家。 局长说“是。启明市附近出现了一个d级文本。但启明市的安全局没经验,出了问题。现在请求上级支援省级的资深者过去。省里离得最近的,省级资深者下派最多的是我们局,刚好又是你老家,你熟悉情况,所以派你带队,带其他人过去。” 顿了顿,局长又道“你老婆不是留在老家照顾你爹吗这次你刚好回去看看。” 听到d级文本,刘豪松了一口气,,看到坐在一边的女儿已经停止了夹菜,眼巴巴地看着他,叹道“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出发。” 他刚刚挂断电话,刘英英就问“爸爸,你又要出差了” “嗯,这次是去启明市,顺便去看看你妈妈和爷爷。” 刘英英沉默了片刻“爸爸,什么时候去,明天我可以一起去吗我想妈妈和爷爷” “不行你好好在学校上课”刘豪见女儿神色变了,知道自己语气大概太生硬了,连忙道“英英,你有什么要跟妈妈说的,爸爸给你带去。” 刘英英放下筷子,嗯了一声,就再也不说话了。 启明市下属乐平县,白岙乡。 此时已是四月,人间芳菲尽。此时的白岙乡,却还桃花连绵。 一眼望去,映入眼帘的,竟看不到一座现代的建筑,百里岙乡,开遍灼灼桃花。 天空蓝得明净,而满树灿灿红云沉静开放,桃花映霞,空中飞舞着点点红絮,而地上铺着落花,空气中芬芳扑鼻。 而铺满白岙乡的桃林上,一层若隐若现的“能量罩”正笼在上方。 白岙乡的界碑处,一群穿着制服的特殊安全局的成员在外面徘徊。 为首的是副局长,他们忌惮地望着这片飘着桃花瓣,美若百里霞云的桃林,不敢踏入一步只要跨过界碑,被花瓣沾上就算踏入文本世界了。 他们正在等待着,此前进入的人出来。 但能量罩一阵波动,扑,开了一个口子。 扑在地上的,只有一个浑身是血的资深者。 资深者脖子上有一道清晰的血线,却没有划到底,气管却已经被割破了。 一旁的急救的医护力量立刻将他抬上担架,抬进一旁的临时急救站,进行抢救。 但是资深者却痛苦万分地撑着做了一个动作。那是“快救援,危险”的意思。 其他人全都心底一沉。 局长差点瘫在地上。 完了。一个d级文本,陆陆续续进去十几个资深者,出来的只有一个 “小玉,你怎么了”王勇见张玉忽然放下写作业的笔,推开窗户,望着东方,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张玉本想纵身跃出,唤出风火轮,想到此前特殊安全局的殷殷嘱咐,按捺下冲动,对王勇道“哥哥,有,东西。” 王勇想起张玉的眼睛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眯了眯眼,拍了拍腰间的兔子玩偶道“检测。” 兔子玩偶果然也尖叫起来“爱丽丝爱丽丝有东西哦有东西哦” 王勇想起刚刚收到的消息,虽然他们并不归天洲市的特殊安全局管辖,但市级特殊安全局能得到的消息,王勇和张玉也同样能接收到。 一个d级文本,而且完整度不高。 还用不着特质者出手。 但是看小玉的反应,这个d级文本恐怕不简单。 王勇道“走罢,我们先去启明市安全局报备一下。”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51 章 天洲市的特殊安全局, 设在市中心的政府大楼内, 挂了个牌子,看起来像一个普普通通的政府下属机构。 王勇领着张玉走进来的时候, 院子里站了一排资深者,特安局的局长正部署工作, 紧急动员。,此时部署活动正到尾声, 各科室的人都准备散去。 王勇站了一会,等他部署完毕,才领着张玉走过去,在门口轻轻地敲了一下“打扰了。” 资深者们大多耳聪目明,一下子就有不少人向他们的方向看了过去, 看到是档案里记载的两位, 立刻又收回了目光。 特安局的局长挥挥手, 示意大家可以散了。因笑道“什么风把两位吹来了” 王勇单刀直入, 取出证件“听说这次启明市的文本碎片折损了不少人,我们申请登记参与本次任务, 我申请带队。” 虽然王勇和这位特安局的局长算是同级,并且张玉暂时挂名在天洲市特安局,但原则上, 他们作为特质者, 直属中央的特殊安全部总部,兼有公务员与军人双重身份,除去强制的国家任务外, 有强行取得d级以下文本世界的指挥权的权利。 而王勇特意来申请,已经是很客气了。 天洲市的特安局局长姓严,闻言,想起省里传来的消息至今启明市的资深者进去后,只出来了一个重伤濒死的,其余人全部失去了联系。 省里的判断是启明市的特殊安全局有重大失误,因此调了相对来说资深者分派最多,经验比较丰富的天洲市特安局支援。 但看王勇兄妹的神色,似乎不仅仅是这么简单。 他肃然道“莫非cd437有什么不妥” 这一次的文本类型是d级完整度的古代类文本4类文本世界,第三十七桩。 编号为cd437。代号尚未确定。 王勇点了点头“是。我们已经和总部申请再次检测启明市白岙乡的文本波动。d级文本里,也有十分凶险的存在。” 顿了顿,王勇道“不要小看任何一个文本世界,哪怕是碎片。” 虽然严局长和王勇、张玉按职级算是差不多同级,但是王勇作为新中国的第二位特质者,经历的文本碎片和小型、大型文本世界都是最多的,称得上是半个文本世界专家了。 听到这里,严局长点了一点头“我们会尽力配合两位上校。” 白岙乡外。 一位外地游客坐在石头上歇脚,向同伴抱怨道“怎么还没到啊。都是你,非说我们可以绕过封锁线,趁没人的时候悄悄过来玩。我翻了一座山都要累死了。” 他的同伴是个背包客,闻言道“别抱怨了,既想要清净和美景,又想要舒舒服服地,没那两全。再走一阵子就到了。这里的桃花特别适合拍摄。来都来了。” 游客抱怨了两句,无可奈何地站起来,才走了两步,忽然动了动鼻子“咦,有香味。”他眼角忽然瞟到一点红色,一看,兴奋道“你看,前面是不是就是白岙乡了” 他伸手一指,前方的山谷间,已经布满了大片的红云。风一吹,漫天花雨飘散,香气幽幽。 同伴也愣了“这么快我以前来白岙乡的时候,记得还要走半个小时才能看到界碑。” 游客有精神了,背起他的宝贝摄像机,反而比同伴更快步了“快走快走,我等不及要进桃林拍照了。网上还真是没唬人,真是漂亮。” “唉等等我。” 两人一脚踏上了落着花瓣的地面。 一霎时,幽香更浓。灿若朝霞的灼灼红云似乎更加娇艳。 两人一脚深一脚浅地往桃花最茂盛的地方而去。 同伴走了一些路,无意识地一回头,却只见身后只有一树树桃花,看不见来路了。 他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他们走得有这么深吗 他正想叫住前方的游客,却见两人不知不觉间,已走到花海中心了,气氛幽微下来,清风吹得落红阵阵,花雨翩翩。 “你看,前面有人” 霞云掩映中,设有一方小小的案几。 案几上摆着一坛造型古朴的鼎炉,上插着三根香,冉冉浮着青烟。 而案几前,正站着三人,微微弓腰,似是膜拜的动作。 他们的大半个身体被繁复的花枝遮掩住了。 但从下半身的袍子看出来,款式古色古香,大约是汉服一类。 游客笑道“我就说嘛,肯定不止我们来玩。前几天在朋友圈看见不少穿汉服来这摆拍的。” 说着,他就扛着相机上前搭讪“唉,老兄,你们也是来玩的吗能不能和我们合拍一下” 他的同伴见此无奈道“等一等,说不定人家在拍照,别贸然入镜” 话音刚落,同伴看见他一动不动了。有些奇怪“老鲁,你怎么了”跟上去,正要推老鲁,却顺着老鲁的视线看到了那三人的全貌。 砰。相机砸到了地上,咕噜噜滚了一圈。 一阵微微的清风吹拂过漫山遍野的桃花。一株、两株,桃林,似乎又悄悄向外蔓延了几步。 滴答 滴答 桃花在枝头团团,红得越发灼灼。 启明市政界高层听说出动了两位特质者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他们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启明市的特安局局长还在患得患失自己的前途,不敢再派人进去。 资深者们不仅仅是隶属特安局,他们同时也是部队的特殊兵种。特安局虽然看似权力很大,能够直接调动资深者,但同时也受多方制辖,一旦损兵折将,要同时向国务院下属的特安部和军队体系两方交代,压力很大。 直到第二天,王勇他们连夜赶到的时候,桃林已经从白岙乡开始扩散向其启明市下辖的其他区县。 喉咙的气管都被割开,血流满身的资深者,在重症室经过抢救,最终也没能活下来。只挣扎着留下了神志尚且清醒时的只言片语头坟 王勇看到桃林扩散的时候,皱着眉,脸色有些发黑“你们不该停止派资深者进去。” “可是我们进去了十几个资深者,都” 王勇打断了他“文本为了对付资深者,会拖延扩散的时间,进去新的资深者,至少可以撑到支援到来而不扩散。” 本身就是资深者的,启明市的特安局长勉强道“那是拿人命来填资深者的命不是命吗我们全市上下才多少资深者” 外貌是金发女孩的军人,难得有些怒意溢于言表,冷声道“特殊安全也是一种战场一旦加入特殊安全部,编入部队编制,资深者就是这个战场的军人,天灾、战争,军人都冲在第一线,特殊安全战也不例外。难道将士不知爱惜生命但在战场的第一线,保护共和国的人民,是我们的使命。文本一旦扩散,更大区域的无数民众都陷入生命危险了,你却让军人龟缩在本应被保护的民众后方” 语罢,王勇不再和这等只知自保的庸官多语,只意简言骇地亮出特质者的证件“从现在开始,启明市特安局的所有权限,暂时由我们全面接管。” 他不管失魂落魄的启明市特安局局长前局长,整顿了两市以及省里派下的资深者,大约有一百人,就开始了解情况。 这一次的文本,是从白岙乡的某几个村子开始扩散的。 最初的征兆,是主要地形是山区的白岙乡,毫无预警地桃花开得极为灿烂但是三、四月,本就是桃花盛开的时节。 开始并没有人在意。因为现在很多乡村里,基本没有什么青壮年了,年轻人都在城里或者到富裕省份找工作,或者进厂打工。这些村落里普遍只剩老弱妇孺。 启明市是一个四线城市,没有出名的特产,也并不是什么富裕的城市。 白岙乡的经济条件更不算好,好几个村落都已经空了,只剩了老人、儿童,个别妇女。因此开始的时候,反常开放的桃花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慢慢地引起注意的时候,是整个白岙乡都莫名其妙地满坡满野被桃树覆盖了,灼灼红云,灿若朝霞。有人拍了小视频发到抖音和微信上,引起了外地市民的惊呼,纷纷呼朋唤友要去看桃花林。 但是,白岙乡并非以遍种桃树闻名的地方。那几个村子也从没有种过大批的桃树。 那些贸贸然跑去欣赏桃花的外地人,无一例外,都失踪了。 此时,市里才惊觉,白岙乡的几个村子,早已与外界断绝联系起码有半个月了。 王勇听完情况,正皱眉问一些细节的时候,省里派来的省级的文学参谋团却已经到了。 特殊安全部总部的电话也已经到了“王上校,我们已经重新进行了检测。确定cd437的强度是d级,类别是丁类4类古代,没有检测错误。” “但是它的曲线波动,在个别峰点能达到b级。” 也就是说,cd437的整体强度确实是d级的,但是在个别的情节点,危险程度能达到b级。这也符合他和小玉的感觉。强烈的能量威胁,确实只出现了一霎。 这种情况并非没有出现过。 王勇道“核心文本的能量波动” “能量波动就在白岙乡内。” 核心文本在文本世界内的情况,凶险程度又较提前掌握了核心文本而高了一等。 王勇问清楚状况,却听电话被郝主任接过去了“王上校,你们的搭档组合没有在身侧,一切小心。现场有可以代替的吗” 此时,正是王勇、张玉等固定搭档的休息时间。 褚星奇回了一趟“家”,陶术还在北京,陈薇家离得不远,但要赶到,也需要一段时间。 “有。”王勇清点了所有可以调动的资深者,虽然在场的资深者大部分不算太强,有的甚至技能才刚刚成型,但是其中有些人的能力组合起来,却足以形成一个功能完整的队伍。 有他和小玉带队,基本是足够了。 而需要的文本道具,也都已经调拨完毕。 一切准备好的时候,王勇带着资深者们来到了白岙乡。 此时,原本只是覆盖着白岙乡内的几个村子的桃林,早已延伸过了界碑,伸向了附近的区县。 王勇和张玉打头,带上选出的队伍,戴上眼镜,深吸一口气,踏上了铺着落红的土地。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 52 章 淡蓝的天, 点点飞云。 桃花林里,红云丛丛, 灼灼若朝霞。 一剪小径入桃林, 他们身后清风吹拂,卷起漫天落红,幽香扑鼻, 却再不见来时路。 众人在花雨中缓步而行, 全员警戒。 行了一段长路, 没有看到任何人,而小径已到尽头, 桃林已深。 张玉忽然站住了。 “怎么了,小玉” 张玉竖起一根手指, 在唇上压了一声,众人安静下来,却只听风吹落红,前方枝桠横斜的桃花林里,众人耳边,有极轻微的滴答, 滴答声。 而一处枝桠下,正露着一个黑色的金属的边角。 他们轻而缓地向前移动,直到绕过了拐角处的枝桠,才看见那是一台摄像机,正跌落在一株桃树下。 摄像机附近的两颗桃树,姿态奇异, 树干虬劲却向一边偏着,两根主枝特别粗重,宛如两个张开双臂匆忙逃窜的人。 而摄像机稍远处,霞云掩映中,设有一方小小的案几。 案几上摆着一坛鼎炉,上插着三根香,冉冉浮着青烟。 两边摆着蜡烛。 很明显,这是一处祭台。 桃枝下,祭台前摆着三个蒲团,站了三个人。 众人的视线大半被繁复的桃花挡住了,只能隐隐见到三人的姿态是微躬着腰,双手噙着香,正做一个焚香祷告的姿势。 他们下半身的衣袍垂在地上,分是红衣、白衣、青衣,样式俱都古朴。 耳边,滴答,滴答,声音却越发清晰。 此时,却一阵清风吹来,吹飞了枝头的桃花,簌簌而落,一片花瓣沾到了那白衣的衣角,将其染上红痕 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 他们耳边,似有人在说话。众人一时停住了脚,侧耳而听。 一位资深者低语道“桃园三结义 那声音还在说话,温厚儒雅,略带忧郁悲切,充满了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你我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众人听在耳中,迷迷糊糊,竟觉得他是在呼唤自己,不由心中也升起万丈豪情,又满怀悲恸,竟不知不觉往声音所在走去。 他们越向前走,那声音的悲切就越浓你我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那声音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似乎在召他们上前履行誓言。 众人正恍恍惚惚地往前走,却砰地一声,一头撞上柔软的红绫,乾坤圈的光一闪,他们清醒了过来。 少女拦在他们身前,默不作声,只向下指了一指那跌在桃树下的摄像机。 摄像机还开着,它跌下的角度,屏幕里正倒映着那祭台与三人。 众人顺着她指的看去,从屏幕里看清了那三人的模样,骇得倒吸一口冷气。 这三人当中,青衣的、红衣的,两人的脖子上都没有头颅,露着腔子,鲜血不断涌出,顺着衣袍,滴答,滴答地滴落在地上。 穿着白衣的是一幅秀士打扮,白面长须,十分斯文儒雅,说话的也正是他。 但是,他的头颅虽安然无恙地在脖子上,面部却双眼紧闭,流着两行刺目的血泪,紧紧咬着牙,面色发着死人的青。 而那看似温文的声音,正是从他紧闭的嘴巴里发出来的 此时,白衣者似乎不知道众人已然从屏幕中看见了他们的真容,还在不停地呼唤 你我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而屏幕中,白衣人脚下,正滚了一地死不瞑目的人头,粘在白衣上的,并非桃花,而是溅上的血迹 有启明市的资深者认出,其中数颗,正是失踪的同事。 惊骇之下,众人早已全然清醒,环顾四周,却再也看不到桃树上标着的一颗桃树的黑体字字样了。 王勇在四维眼镜的频道里说全体注意,我们已进入剧情层 众人停步不前,白衣人再三呼唤不成,双目中的血泪便越流越多,他道头来头来 随着他的呼唤,周围的桃花越聚越多。 一位资深者惊道“王队,这些桃花树在移动” 桃林之中的每一颗桃花树的方位都发生了变化,它们伸出的遒劲的枝干,就仿佛是一双双手,满是褶皱的树皮像人类失水的肌肤,花瓣从树枝上吹落片片。落地如血。 张玉看着那些树。 在她的眼中,这些并不是桃树,而是一具具跟祭案前一样,僵直挺立的尸首。 只是,它们全都失去了头颅。那些桃花,正是腔子上喷洒的血凝固而成。 随着桃花树移动方位,那方祭案,与案前僵的三人不知为何,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那两具一青一红的尸骸都被众人看得一清二楚。 青衣者身长九尺,体格高大。 而红衣的尸首则身长八尺,十分健硕。 除却青、红二人项上人头不翼而飞外,他们的衣着体型,和三国演义当中关羽、张飞的描写完全吻合。 白衣人则两耳过肩,双手垂膝,容貌斯文,恰如刘备形貌。 随着那三人越来越近,包括张玉在内,所有人都从双脚开始发麻,低头一看,他们的脚竟然开始化作了树根。 疑似“刘备”的白衣人缓缓地叫着头来,随着桃花移动方位,那三人姿势不动,案几闪烁间平移而来。此时,桃枝纵横,早已遮住了阳光,桃林中奇异地幽暗下来。 众人一抬头,便近得几乎能嗅到案几上那袅袅上升的青烟,能看到刘备面上的尸斑,紧闭的双眼流下的血泪,听到那饱含悲恸地在耳畔嘶哑的呼唤声 头 头来 正此时,金光飞旋而至,众人感到脚上的树皮皲裂了,他们的脚脱出来了,张玉握住乾坤圈,王勇道“按着四维眼镜,跳跃” 空间微微一荡,众人跃进了水波之中。 白衣的“刘备”没有再追,仍站在纷落的桃花里,维持着祭天的姿势,眼流血泪,站在青衣人、红衣人身侧。 穿过了一层薄薄的水波,众人只觉天地迅速褪色,似变成黑白的纸张。而无数黑线贯穿了白色的天地,恰是纵横的剧情,虚空之中漂浮着无数跳跃的文字。 他们跃进这片空间,如站在白纸上的一行行黑色文字间。 资深者躲进剧情层的架构中,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启明市的资深者想那些白衣刘备脚下的头颅堆,哪里还不知道同事们的下场一时都露出了压抑之色。连天州市的资深者们都心有余悸。 “跟我来。”唯独王勇面色不变,只叫了众人,“这里是剧情的架构空间,我们要检查剧情层和文本层的异常。” 天洲市的外勤科科长刘豪道“上校,您发现了什么吗” 王勇说“总部的检测结果是古代类文本,而非灵异类文本。那么,我们在遵循故事规则的剧情层,就不应该见到灵异类的情况。我们检查他的剧情层架构,应该能发现一点线索。” 语毕,他领着众人逐一检查漂浮在黑白世界的那些文字。 文字像一片片黑色的蝴蝶,扭着腰,不情不愿地被他们伸手捉在手里查看。 那人不甚好读书,性宽和,寡言语,喜怒不形于色;素有大志,专好结交天下豪杰这一排文字扭着腰结在一起,在空中踱步,背着手,一跳一跳,像是温和,实则睥睨。 那一边,又在空中浮着一行文字,正做小女儿态,黑色的字体柔美飘逸,正簌簌地掉着细小的屑,似美人垂泪妾在深闺,闻将军之名,如雷贯耳,以为当世一人而已;谁想反受他人之制乎 对面那头上插着三叉一般冠冕的黑色文字就摇头晃脑,似乎急着要安慰这一节文字。 一位资深者把他们揪住分开,那头戴三叉冠一般的文字恼羞成恨,对着资深者拳打脚踢,终是不成,便气喘吁吁心如死灰地躺在资深者手心任其查看人中吕布,马中赤兔。 一一查看下来,众人越发确定,这个文本,应该就是三国演义。 那他们之前在剧情层见到的,应该就是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的场景。 刘备等人作为三国演义当中明显的主角一方,难怪他们一见结义的场景,就进入了剧情层。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桃园三结义的场景,竟然变得这么阴森恐怖,奇诡难当。 “找到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的全部文字描述了吗”王勇问道。 资深者们纷纷摇头“只找到了几段。没有找齐。” 王勇沉吟半晌,道“我们先跳过桃园三结义的剧情,进入下一段故事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内核层的钥匙。” 剧情结构空间中,数条巨大的黑线交错着,贯穿了整片白茫茫的空间。 每一条黑线都像一条条巨大的河流,淌着无数文字。 桃园三结义的故事在中间那条上的最前端。 王勇等人跨过桃园三结义,跳入随后的“张翼德怒鞭督邮”去,却眼光一闪,面前竟又是一片美轮美奂的桃花林,落英缤纷。 桃林深处,依旧站着那无头的关羽、张飞,闭目流着血泪的刘备。 耳边,只听得刘备悲恸地道 你我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王勇眉头紧皱“再试一次。” 随后,资深者们试了七八次,无论从哪个节点跳进剧情,都会直接回到桃林中,刘关张三人面前,被桃花林包围。 刘备不再攻击他们,却只是来回重复着书中他们当年结义时的誓言。 刘豪道“上校,您看现在怎么办” 王勇还没有回答,一直打量着桃花树的张玉却忽然动了,起身走到刘备跟前“他们的头在哪里” 她话音刚落,刘备一顿,竟不再重复那句誓言。他面上仍流着血泪,手臂却缓缓地抬起,僵硬地指向一个方向。 张玉便对刘备点点头道“我们会把他们的头找回来。” 刘备垂下手,一动不动了。而身后的桃花林竟然缓缓让开了一条路。 王勇见刘备的反应,问道“小玉,你发现了什么” 张玉指着桃花树和刘备脚下的那堆头颅“没有死。” 她说“我感觉到,他们的头和身体,虽然分开。但是,都还活着。” 王勇皱眉“小玉,你确定吗” 张玉点了点头“他没有恶意。身上没有血腥气。这些头,不是他摘的。” 王勇经历过众多文本世界和文本碎片,确实见过过这种情况,文本的剧情某一个关键点卡主了,如果不解决这个点,他们根本无法进入接下去的剧情,更不要提找到内核层的钥匙。 刘关张三人是三国演义当中最明显的主要线索上的主角。他们的桃园三结义,是整篇故事的开始。 而现在,桃园虽在,关张头颅不翼而飞,难怪剧情卡在了这里。 恐怕只有帮关羽、张飞找回头颅,故事才能继续进行下去。 众人只得顺着刘备指的方向而去。 此前觉得极深的桃林,这一回,走了不过几步,就现了天日。 桃林开去,天地开阔,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却并不是白岙乡。 秃鹰盘旋天上,冲天的腐臭味冲鼻而来。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5第3 章 太阳高高悬在半空, 万里无云,秃鹫成群高飞。 刘备指给他们的,是一条黄土道。 黄土道边, 是一大片的郊野。田舍却早已荒芜,茅屋都已崩塌, 路边丢着生锈的盔甲,折断的旗杆, 旗帜落在地上染透了干涸的血而发黑。 野狗豺狼在道中徘徊, 乌鸦停在树上凄叫, 野草从白骨中空的胸膛里钻过肋骨继续生长。 无人收敛的尸骸太多了,眺望而去, 多到野狗豺狼都啃啮不尽,任其腐烂露出白骨。 那些正在腐烂的,骨头上还残留着略带发青腐肉的, 被苍蝇嗡嗡绕着飞, 散发出浓烈的冲天恶臭。 有几位年轻的资深者,从小在城市中生长,见到此情此景,忍不住面露震撼,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 王勇走过去,拨开几具新死的检查了一下, 沉着脸道“都是老人、妇女、儿童。” 刘豪年轻时也是三国演义的读者,他望着眼前的景象,禁不住想起了三国的时代社会背景, 那是东汉末年了,汉室分崩离析,军阀混战。曹操经过郊野,都忍不住叹道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即使是在文本世界当中,见到这样的景象,作为人类的一员,众人都无法不动容叹息。 他们走过黄土道,绕过一具具尸骸,走向道路尽头,却见到刘豪忽然愣了一下,蹲下察看一具尸首的面庞。 王勇问道“怎么了” 刘豪犹豫着站起来“没什么。” 白岙乡离他老家不算太远,这具尸首有些像他的一位白岙乡的关系比较疏远的亲戚。但是,第一是早已多年不见而这里是文本世界,第二是面容早已腐烂,辨认不清了。 黄土道的尽头已然不远,桃林已然模糊,尽头处有一堵模模糊糊的透明墙壁。 众人走到跟前,伸出手去,咔擦一声,墙壁碎了。只间眼前赫然是两面一人多高的落地铜镜。 铜镜中,都映出一幕三国的场景。 第一面镜子中是坐在御座上,神色阴沉,作帝皇打扮的壮年男子,命另一个年轻公子七步为诗。而帘幕后,刀斧手正盯着年轻公子虎视眈眈。 第二面镜子,是两个身穿铠甲,高级军官打扮的男子,正驰援向一处大营,手里拎着一个头颅,神色慌张。那头颅豹头环眼,燕颔虎须,死而怒目圆睁。 耳边响起一声长叹,似乎有一男子躬身在拜,语如青烟“我两位弟弟的首级就在其中。一切托请诸位了。” 语毕,声音便随着破碎的墙壁而消散了。 王勇试着碰了碰镜面,却发现可以探手进去,人也应该是可以进去的。便问道“有谁熟悉三国演义” 刘豪忙站前一步道“第一幕是曹丕命曹植做七步诗。第二幕是张飞的手下趁张飞喝醉,杀了张飞,拎着他的头颅去投奔吴国,并向孙权敬献张飞头颅。” 王勇道“曹丕命曹植做七步诗,和关羽有什么关系我记得关羽是死在吴国将领的手上。” 众人都有点说不出来,包括刘豪,他虽然记得大体的情节,但是细节实在想不起来了。 却听张玉说“关羽的头,被孙权送给了曹操。” 刘豪恍然大悟,想起来了“对对对,是这样关羽败走麦城后,他的首级被孙权手下的潘璋割下,然后被孙权转赠给了曹操。而后来继承了魏国势力的是曹丕,那关羽的头,应该是在曹丕手上。” 至于为什么显示出来的,是曹家两兄弟命做七步诗的场景,众人却再也想不出来了。 但时间不可耽搁,王勇道“以防万一,小孙,你的幻术先为我们遮掩一下。” 王勇带着众人,穿过了第一面七步诗的铜镜。 镜面如水波荡开,一行人只觉天地变化,他们正处于一座汉代风格的堂皇宫殿内,立于一角。 孙姓资深者有幻术能力,可以利用视觉死角,使人无视被幻术笼罩着,算是变相的隐身,勉强可以暂代陶术的能力。 殿内的众人都无视了忽然出现的一大群资深者。 王勇等人却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场景。 御座之上,正坐一神态阴沉的壮年贵胄,想来应是曹丕。 两列是文武臣子,垂着帘幕,帘幕后,刀斧手正虎视眈眈。 而台阶下,正神态坦然,却又在袍袖遮掩下紧捏着拳头,暗含凄然悲愤的年轻公子,便应是曹植了。 阶上阴沉,阶下暗含凄愤,虽然两般神色,偏偏一样容光。任谁一看,就知道定是骨肉兄弟。 偶然间,他垂目,他抬首,目光一触即分。 殿内气氛像绷紧了随时会断的弦。 连众人也看得略微紧张。 这一幕实在太有名了。有名到被记载在史册上,流传在诗篇里,千百年间都为人所叹息。 年轻的资深者不知所措,问道上校,我们要出手吗 王勇道静观其变。 台阶上的曹丕却终于开口了“我和你虽然按情分是兄弟,但按照大义,却是君臣。你怎么敢仗着才华蔑视礼节昔日父亲在时,你常常拿文章向人夸耀。我却怀疑你的才华都不过是找人代笔而已。今日,限你在七步之内,做出一首诗,如果可以,我免你一死。” 阳光穿过大殿的朱窗,射进殿内,惊起浮沉,照得曹丕的面容,一半隐在阴影中,看不清神态。 曹植没有任何一句多余的言语,只道“喏。” 他抬起头来,众人却看到年轻的曹植眼圈发红,,略有些失神地望着座上看不清面容的兄长。 在旁人问“公子是做不出来了么”时,曹植才苦笑着清醒过来,向前走了一步。 一步。 又一步。 哥哥,昔年,你也曾扶着过年幼的弟弟上马。 “煮豆燃豆萁。” 一步。 再一步。 哥哥,昔年,年少时,你也曾和父亲一起指点过我如何做文章。 “豆在釜中泣。” 一步, 复一步。 哥哥,昔年,青年时,我们也曾纵马放歌,畅谈将来如何一起复兴这残破的世道。 曹植望着曹丕,最终却没有落泪,只是吟完了最后两句诗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谈及。” 俯身恭恭敬敬而拜“喏,臣诗已毕。” 俯身折腰,等待命运的判决。 神态,却全然是君臣了。 殿内气氛千钧一发,众人却想起历史上,曹丕最终的选择时,微微松了一口气。 殿上,曹丕缓缓开了口“七步成诗。很好。你终是比我有才华,不怪一直念念不忘这个位置。” 他挥挥手。 砰。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忠于曹丕的刀斧手一拥而上,一把捉住曹植,手起刀落,那眼中存着眼泪,尚且带着不可置信神态的头颅,砰然落地。 曹植头颅砸在地上的那一刻,整个空间忽然扭曲起来,砰,他们被镜子弹出去看到的最后一幕,是一个女声嚎啕痛哭的声音从殿后响起,年已迈的母亲卞氏从殿后扑了上来,扑在曹丕身上,不顾仪态地扑打他“禽兽禽兽骨肉之情,你怎全然不顾” 而曹丕被卞氏打歪了脸,愣了一刻,才盯着那洒了一地鲜血的腔子,那滚落的幼弟的头颅,目露震惊和骇痛。 众人被弹出了铜镜。 站在铜镜前,面面相觑。 镜中的景象,复又回到了最开始定格的,兄弟两人在阶上阶下对峙的那一幕。 一位资深者忍不住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历史上曹丕不是最后放过了曹植吗我们怎么就被弹出来了” 王勇皱着眉,也不知这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先去把张飞的头拿回来。” 便决定到另一面铜镜,即范强张达割下张飞首级,带着他的头颅叛蜀归吴的那一幕去。 谁知,刚一穿过镜子,只来得及看了一眼二人带着一干亲信飞奔的马蹄,便被镜子弹了回来。 试了几次都是如此。 刘豪道“王上校,如果按照时间排列,是关羽先殒命,然后才是张飞。如果有时间顺序限制,那我们可能是只能先拿到关羽的头,然后才能够去取张飞的头颅。” 王勇的眉头皱得更深“再试一次。” 语罢,带着众人,复又进到了七步诗的场景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今晚的二更,嘤,我不接受反驳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54第 章 刘家村小学的木牌子早已被蛀得坑坑洼洼,风吹得它摇摇欲坠。 今年十岁的刘晓峰托着腮, 百无聊赖地坐在学校的门槛上, 盯着自己的影子, 数着在他脚边爬来爬去的蚂蚁 “一、二、三” 刘家村出奇的安静, 村里的田地早已荒废,长满杂草。村里砖房和瓦片散落在山间的小道上,倒塌了几角的墙壁上,爬满了藤蔓。 天上乌云压顶,田间杂草丛生间, 荒坟一包接一包, 草间的阴风吹得斜插的一串串白纸钱簌簌作响。远处, 牛甩着尾巴, 在田间悠然地啃着稀疏的麦苗。败落的宝塔上惊飞鸦雀。 老师回来了。 三位女老师艰难地抱着几袋米,提着水桶上到学校的时候,刘晓峰还在数着“七、八、九” 脸蛋儿原本是圆圆的,在学校里支教一段时间之后, 却瘦了脸颊的老师兼校长苏秀文, 笑着问“晓峰, 你在数什么数蚂蚁吗” 刘晓峰说“蚂蚁我已经数过了。我在数那些包包。” 他指着村子里连天衰草中的一片片荒坟。 苏秀文骤然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才摸摸他的头“回教室去吧, 老师们找到了吃的,给你做饭。吃完午饭就上课。” 刘晓峰应了一声,慢吞吞地爬起来, 小小的身子一晃一晃地,向那间被修缮过,新涂着油漆,是刘家村唯一崭新建筑的平房走去。 苏秀文的一位同事苦着脸道“苏校长,现在怎么办村里老人一个接一个因病去世,有粮食在侧,却像是活活饿死的。村里都没人烟了,我们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走不出去,总是在山里打转。” 苏秀文看着学生那矮矮小小的身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想起了两年前,她们来到刘家村时的情景。 白岙乡比较穷。其中刘家村一带在山里头,更是翘楚。 其实,刘家村里的青壮年早就走干净了。只留下了满村头发花白,再也走不出山的老人和个别妇女、儿童。 原本的刘家村小学,早就搬到了镇子里,能跟着转走的孩子,也早就都被父母转走了。现在这所刘家村小学,严格来说,只是一个教学点。 刘晓峰没有爷爷奶奶,他的父母出外打工,音讯全无。他如果要去镇上的刘家村小学,得一个人走很久很久的山路。 刘晓峰不肯去。 于是,镇政府招了苏秀文她们三个人过来,组成了一个相对完整的教学点。教刘晓峰语文、数学、英语、还有其他副课。 她们三人到的时候,正是开学的时候,镇里刚派人下来翻新了老旧的校舍,但学校里却没有人。 于是,苏秀文带着同事们,沿着原刘家村小学的登记名册记载的地址,一路找过去,找到了一间破败的土房刘晓峰家。 却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穿一身油腻腻的衣服,头发长期没有梳理,纠在一块,正蹲在灶前,伸着比他手臂还长的钳子,满头大汗地在往炉灶里翻着柴禾,而灶上夹着一个铁锅,里面煮着一点粥米。 他时不时擦一下汗,脸庞被熏得发黑,抹了一道道黑痕,但是面色却很平静或者说,很麻木。 听到脚步声,抬起脸蛋看她们,半边脸映在火光中,眼神愣愣的。一只虱子从他头发上掉下来,落进火里,发出噼啪一声。 她们说了自己的身份,又问“你家里人呢” 刘晓峰没有吱声。她们连问了几遍,他张开嘴,却又一声不吭。 当时,苏秀文以为他害羞,看他的形容,刚刚毕业的三人颇不忍心,自告奋勇地把他带回学校,给他按在那洗头,又派一个人去镇子,自掏工资给他买新的童装。 坐在阳光下的椅子上,苏秀文小心地给他洗头,洗出了一头的虱子。 于是,又只能去买打虱子的药。 跑到镇上一打听,镇上最大的药店说已经很少听说有人还长虱子了,这种药没得卖了。 于是,老师们又只能往偏僻的卫生站跑,跑遍了整个镇子,才总算买到了药。 把这孩子捯饬干净了,又换上新衣服,搓干头发,三个城里长大的姑娘,笨拙地用学校的农村土灶,灰头土脸地烧饭,结果险些把灶烧了,烧出来一碗黑糊糊的干饭,端到桌前,给刘晓峰。 一位同事干巴巴地对刘晓峰说“老师们再去给你烧一碗” 男孩一下子笑了。 最终,在学生的指点下,三个老师终于学会了土灶做饭,烧出了一碗像模像样的干饭,还有几碗炒白菜、土豆。 男孩子坐在桌子前扒着饭,扒着扒着,忽然把脸埋在饭里,就是不抬头。 老师们慌里慌张把他扒起来,却看到他大口大口的吃着,把眼泪和鼻涕都一起糊进了饭里,还没有感觉。 后来,她们才知道,刘晓峰的父母则从他三岁的时候起,除了每年的赡养费用,就没有回来过。 五岁后,父母寄钱也慢慢少了,只靠爷爷奶奶耕田养活他。 而他的爷爷奶奶去年陆续因病过世了,逢年过节会有一些下乡的干部带来一些米油,而平时,刘晓峰平时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经常来看他的只有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 但自从刘家村小学搬迁后,刘晓峰没学上了后,已经几个月没有跟人说过话了。看到苏秀文她们时,他不是不想说话,而是想不起怎么说话了。 天上乌云滚滚,苏秀文想起往事,瘦了许多的脸颊上,却全然是坚定“无论怎么样,现在村里的粮和水还是够,也没有停电。只要还有一个学生,为人师表,我们就要坚持下去。” 她们千里迢迢,来到边远山区支教,哪怕教的只有一个学生,也不能半途而废。 另外两位老师业不说话了,她们也点了点头,跟在苏秀文身后,走向教室。 教室里,刘晓峰正翻阅着她们带给他的一本课外书,看着那些插图,看得全神关注。 此时,天上乌云密布,田间一片片坟茔,丧节被风吹得飘起。 玻璃窗内,黑板上,老师们却拉响了手动的铃声,依旧在黑板上写下了粉笔字。 汉代样式的宫殿中,依旧是曹丕坐在御座,文武两列,刀斧手随后,而曹植独自站在阶下的场景。 众人步入其中,静待发展。 剧情的发展一如当时。 曹丕命曹植七步为诗,倘若不出,便要格杀他。 曹植暗含悲愤凄然,果然七步成诗。 如果按照三国演义的故事,最终的结局,是曹丕听到七步诗,终是心生恻隐,想起了骨肉之情,大哭之下,放过了弟弟。 “七步成诗。很好。你终是比我有才华,不怪一直念念不忘这个位置。” 曹丕缓缓道,手猛然一挥,刀斧手蜂拥而上。 咔擦,曹植的头颅当场落地。 众人再一次被弹出了铜镜。 反复试了几次,都是如此结局。只要曹植一死,铜镜中的天地就恍若崩溃,他们被驱逐而出,更别提取得不知在哪的关羽首级了。 王勇道“有些文本的剧情层中,确实有这样的情况。一旦剧情卡住,如果不能解决特异点,剧情就反复崩溃重启。” 一位资深者建议道“既然如此,原著当中,曹植最终是活下来了的。我们不如试试看阻止曹丕杀死曹植” 王勇点了点头。 这一次,众人重新进入铜镜,蓄势待发。 曹丕刚刚听阶下的曹植吟完七步诗,便忽见被他拦在宫内的“卞氏”,不知怎地,从一角落跑了出来,跑到殿上大哭“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儿呀何不念骨肉之情而至于此他是你亲弟啊你就不怕天下人戳你的脊梁骨吗” 曹丕大怒道“左右,怎么拦不住一个深宫妇人”又道“母亲,君臣更在兄弟上,我不杀他,天下人更笑我为君软弱” 语罢,他沉着脸一挥手,便有稍远处的弓箭手拉满弓,竟不顾卞氏阻拦,咻地一声,箭支从卞氏身侧,直直地射穿了曹植的身体。 曹植噗地一声倒地,而铜镜中的一切再一次模糊起来。 被弹出镜子的众人,“卞氏”摸了一把脸,回复成孙姓的资深者模样,苦笑道;“曹丕真是心狠手辣。” 张玉道“不对。他头上,有不对的东西。很快,我看不清,黑色的。” 众人面面相觑,王勇知道张玉的眼睛也有点神异之处,颇像当初哪吒能见六道生灵,便问道“小玉,你确定吗” “嗯。” “那么,”王勇道“再试几次。” 刀斧手扬起斧头,忽见一人侧立殿中,文武臣子并曹丕一见之下,都吓了一大跳,那竟然是脸上生着尸斑,脸色铁青的曹操 他挡在曹植跟前,怒视御座上的曹丕“孽障乃翁尸骨未寒,你就残杀兄弟” 文武臣子大惊失色,曹丕却先站起来,随后又缓缓重新坐下,对“曹操”道“阿翁生前乃设摸金校尉,便常与我兄弟道,鬼神,虚妄也,不干人世之事。今朝我是新帝,翁为鬼神,亦当如此。” 便挥袖,杀气腾腾道“动手” 见两班人马畏缩,他脸色一寒“若不动手,休怪孤要你全家项上人头” 刀斧手们只得动手。 “曹操”一惊,忙回身去拉曹植躲开了那些刀斧手,熟料,曹植虽然躲过了那些刀斧手,却被远处埋伏的弓箭手射成了筛子。 铜镜把他们弹出去的时候,王勇问一直盯着曹丕看的张玉“小玉,你看清了吗” 张玉点点头“曹丕头上,有黑色的烟,曹植念完诗,出现。曹丕死了,黑烟不见了。”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凝重了起来。 王勇道“看来,曹植的死,确实是剧情崩溃的关键。我们接下来尝试各种办法,试试能否阻止曹丕杀死曹植。” 第三次 第四次 第五次。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年轻公子吟罢垂首复命,眼含凄然,当真一如君臣之节,等待御座上兄长的命令。 众人提心掉胆,在曹丕一下令,便立刻围住曹植,在曹丕的暴喝“尔等何人”的声音中,团团保住了曹植。 一位能撑起透明护盾的资深者忙将曹植掩在身后,张玉的混天绫舒展开,挡住了所有的弓箭。 但,却听咯噔一声,众人回头一看,便见曹植年轻的头颅,骇然地莫名从脖子上径直滚了下来,鲜血喷溅了离得最近的资深者一身。 第五次被铜镜弹出去的时候,众人都心中有数了,却更是无奈。 无论他们想什么办法,曹丕依然要下手杀曹植。 而且,即使是他们拉着曹植要躲过杀戮,他也会死得莫名其妙,仿佛曹丕杀意一动,曹植就必然死去一般。 而曹丕只要一下令动手,看到曹植的头颅,就会瞬间懊悔,而天地转瞬就随着他的懊悔与痛苦,把他们弹出去。 根本无法可解。 王勇的神色发沉时,却忽被一直在沉思的张玉拉了一拉衣角“哥,你的特质、领域,叫什么” 王勇道“无害化。” 话音刚落,他愣了一下。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55 章 阳光穿过窗棂, 照在了御座上。 曹丕的面容一半隐在阴影中, 另一半的面孔却被阳光绘得似金漆的无情神像。 他鹰隼似的目光, 紧盯着阶下垂首的曹植。 这是他的亲弟弟。 幼年时,曾教学马。 少年时,曾论文章。 青年时,曾纵马长歌。 阿弟才气纵横,豪迈过人,向为父亲,为群臣, 为天下所爱。 只可惜他耽于美酒华服,一心玩乐, 性情幼稚天真。最终, 父亲失望后, 选择了更为稳健的自己。 阿弟身边的从臣却反而不满,酒后失言,认为他们的主君比他曹丕更有资格坐在御座之上。天下之人, 也多有此言。 而曹植,却并未否认。 望着那深深拜下腰去, 恭恭敬敬,一如普通臣子, 双手却紧紧攥着,似有悲愤凄然之意的弟弟。 曹丕也将手指捏紧了扶手,心里混沌一片 你悲愤什么你真的觉得,你比我, 比父亲立的世子,更有资格坐在这个位置上吗 你不顾禁令,嬉玩禁道,你阵前饮酒误事,贻误军机 你只知如何做才子,却不知如何做帝王 曹植你怎么敢自认比我更有资格呢 你凄凉什么你真觉得我,我,你的哥哥,难道会对你下毒手吗 你个子矮墩墩的,小身子软软地,依着我问兄长,我要上马 你操着公鸭嗓,曾牵着我的衣袖问我兄长,你看植的这篇小赋如何 你意气风发,白马英姿,与我并肩而行,笑着说兄弟二人,一起还复世道 弟弟你怎么会觉得凄凉在你心里,会觉得你的哥哥要杀你吗 心里的杀意,鄙夷,悲凉混作一团,七情直直冲向脑门。 不知好歹的祸根,不能留在世上 弟弟年岁还轻,他又天真幼稚,让他回封地就是。 嗡地一声,无数声音在脑海中搅合,曹丕头痛欲裂,他只听见自己以极冷酷的声音道 “七步成诗。很好。你终是比我有才华,不怪一直念念不忘这个位置。” 曹丕茫茫然中,只见文武群臣面目如妖魔,汉宫柱上的龙,盘踞在晃动的史书中,张开大嘴狞笑。 他浑浑噩噩,似魂灵的眼睛,看见杀意从心底逃出,化作一股无形的烟气绞索,恶毒地直直奔向那颗装满了无知才气,死到临头还敢炫耀才华的头颅。 而肉身的眼睛,却看见他的手自己抬起来了,挥了下去“动手” 弟弟,跑呀,弟弟 绞索却横冲而下,索向曹植的头颅。 就在即将套中的一霎,阶下,忽然冒出了几个陌生人。绞索就如陷入了泥泞之中,被金光一寸寸化作青烟。 曹丕心中那些阴暗汇来的杀意被金光一照,也一寸寸化作春风,母亲搂着他的爱意,父亲赞许的目光,弟弟年幼时崇拜的目光,逐渐取代了所有负面的,复杂阴暗的情绪。 王勇展开了领域,领域扩展开,童话的光辉中,所有的刀斧手都茫然地落下了手。弓箭一射入,便化作一簇簇的花枝,砸到了曹植身上。 领域扩大。 御座上的皇帝晃了一晃,似忽然清醒了过来 弟弟,弟弟 他似这一刻,才真正想起阶下人的身份,霍然站起来,慌忙奔下,双手放在曹植的肩膀上,左右相看,才松了一大口气,对那些刀斧手厉声喝道“都回去,回去你们要对我阿弟做什么” 刀斧手和弓箭手愕然,连忙散去。 曹植则愣住了,他望着面露担忧的皇帝那不是皇帝打量臣子的目光,而是是许久不曾见过的,单纯的,兄长关怀的目光。 他双唇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一直红着的眼圈,忽然滚落了含着的泪“阿兄” 张玉隐在一边,悄然对王勇等人点了点头它已经不见了。 而此时,铜镜晃了一晃,不再崩溃。 王勇收回了具有无害化,童话化功能的领域。 曹丕心中的阴暗的情绪又涌了上来,但并不如此前强烈。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在自己跟前落了泪的弟弟曹植,终是叹了一口气“你不适合做皇帝。明天,好好地回封地吧。” 从此快活一世,做个才子贤王,全你我兄弟名分。 曹植擦干眼泪,一声不吭,俯下身子 “弟,谨遵兄长教诲。” “臣,遵命。” 曹植语毕,便站到一旁去了。 曹丕坐回御座,看向那些忽然冒出来的陌生人“孤有功就赏。不管你们从何而来,是什么人,只凭你们挽回孤差点铸下的大错,孤便可允诺你们一件不冒犯国法之事。” 王勇知道机会来了,上前一步,拱手道“我等别无所求,只有一件事。听闻关公的首级在魏国,我等想借关公首级一用。” 曹丕沉吟片刻,答应了“善只是关公乃是一代虎将名臣,我父子俱敬慕其英烈。汝等不可毁坏其首级。否则,孤必要追究尔等。” 王勇道“这是自然。” 他话音刚落。只见铜镜中的一切都凝固住了。曹丕、曹植、文武臣子的身影都僵住了,汉宫褪色,像一张凝固的插图。 而插图中,缓缓浮出一颗紧闭双目的头颅。 髯长二尺,面若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 和三国演义当中对关羽外貌的描写一般无二,宛如文字活生生化作了容颜。 这颗头颅刚刚浮出,便猛然睁开了双眼,冲天而起,消失不见了。 众人眼前一闪而过一片桃林的幻象祭台前,青衣人的头与身子终于圆满。 众人被弹出镜子,绘着七步诗场景的铜镜变作了一幅黑白的插图,图中画着正含悲戚踱步的曹植。 插画上右侧提着一首诗歌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七步诗的插画慢慢消散。 第二面铜镜却光芒大亮。 那骑着马,夜奔向吴的两名武将的身形越发纤毫毕现,似在催促他们取回张飞头颅。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字数比较少,所以明天就有双更。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 56 章 窗外愁云惨淡, 阴沉沉的。苏秀文拿着粉笔, 在黑板上写下最后一个生字,说“下课。” 但是,没有孩童的欢呼, 没有操场上响起的热闹声音。 唯一的学生坐在咯吱咯吱摇晃的木椅上,却一动不动。风吹进了门内, 吹得他桌子上的书哗哗翻页。 苏秀文说“晓峰,别老是低头看书,去操场上转转,小孩子家家这样容易生病。” 孙晓峰乖乖地拿着一颗老师们去镇子上买来的足球, 走到了简陋的水泥操场上这是镇政府派人来修的, 小小方方的一块水泥地,正中心是升旗台,飘着五星红旗。 平时, 他一个人担任升旗手, 每周都和老师们一起升起国旗。 在这块小小的, 不过一处农家小院大小的操场上,他把足球放在地上,从这头踢到那头, 又从这头踢到那头。 咕噜噜的球, 在墙壁间来回撞着。 很快, 男孩就踢得没意思了。他抱着足球,走到学校大门口,坐在门槛上, 又开始望着稍远处的刘家村发呆了。 大门像一个框,框里坐着一个呆呆的小影子。 人生前几年的艰辛,让十岁的刘晓峰,看起来像个七岁的一年级学生。 风吹过田野间,吹起了荒坟间的白色纸钱,与新生的迎春花瓣一起飘落在地。 苏秀文站在教室门口,望着那个小小的影子,叹了一口气。 先不论古怪的,联系不上外界的情况。 就算是正常的情况下,她们虽然是来支教的,但是等刘晓峰读完六年级,她们的任期也就结束了。 到那时候,这个孩子该何去何从呢 她回过神,走到屋子里,看了一眼被那孩子反复摩挲着的三国演义。 这一本文白翻译版带插图的三国演义,是两年前,她们从城里带来的。 同龄的孩子很少对三国演义这种名著感兴趣,但是刘晓峰却把它翻了又翻,不会的字,读不懂的地方,一个字一个字的问老师。直到都翻出了毛边。 她们后来也给他带了新的课外书。但是,晓峰最喜欢的,最宝贝的,仍旧是这一本三国演义。 叮铃铃,上课铃响了。 下一节是数学课。 刘晓峰慢吞吞地走回教室,却忽然问苏秀文道“老师,大家会回来吗” 以前,同学们都还在的时候,至少操场还是热闹的 后来,村里只剩了走不动路的零星的老人。 现在,只有满村的坟了。 他目含希冀,苏秀文却不能把目前真实的情况告诉他。 她只能含糊地说“大概吧。你好好学习,以后你爸爸妈妈就回来了。” 那其他人呢 苏秀文没有说话。 刘晓峰却以为得到了允诺,开心起来,他又拿出了那本珍视的三国演义,摩挲着它的封皮,翻开了其中一页插图。 他其实并不大想念父母。 毕竟,从他有记忆起,“爸妈”两个字每次出现的印象,不过就是几张红色的,冷冰冰的纸币,和爷爷奶奶纵横的眼泪而已。 何况,他现在有了老师们了。 只是老师们都是大人,不会总陪着他。 以后,等大家都回来了,他就不用一个人踢球,一个人上课,一个人下课,一个人放学,一个人走在山路上了。 数学老师走进来了,刘晓峰赶紧把自己的三国演义放到桌子底下,却没有看见,桌下的三国演义书缝中的某一页插画,发出了淡淡的金光。 离开七步诗的场景后,进入第二面铜镜当中,众人出奇的顺利。 他们一进入铜镜,便到了东吴大营之中,张达、范强二人手提张飞怒目圆睁的头颅,向孙权敬献。 资深者们潜行隐身而入,轻轻松松,便将被放置到一旁的张飞首级拿到了手。 装着头颅的匣子刚刚到王勇手中,那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的头颅,便发出一声如巨雷的咆哮,冲破了匣子,盘旋在半空。 在孙权等人的骇然中,张飞的头颅如奔马猛虎,直直冲向张达,范强,竟然活活将二人咬断了脖颈,才向资深者们点点头,冲天而去,消失不见。 第二面铜镜当中,断气的范强、张达,惊骇的孙权,都凝固成了一副黑白的插图,慢慢消散。 资深者们听到耳边咔擦一声,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他们回过神时,身后是一片“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荒郊景象,身前是一片桃林。 桃林中的桃花树纷纷散开,露出了一方祭台,以及祭台前站立的三人。 此时,关羽的头颅已经回复,红衣的张飞的头颅,则也落在了腔子上,与身体慢慢衔接。 白衣的刘备仍旧闭着目,只是面色欣慰许多,眼中的血泪不再下流。 关、张首级彻底归位时,众人眼前一晃,便见桃林的景色仿佛被重新描画了一遍。 这一次的桃林,少了诡异的森然幽异之感,只是纯粹的生机勃勃之美。 尚且年轻的刘备、关羽,张飞,首身安好,意气风发,说笑着从桃园中走了出来,他们已备好了乌牛、白马等祭礼,站在祭台前,焚香而拜。 青烟袅袅而生,桃花被风吹落,如雨,洒了他们的衣袍 “念刘备、关羽、张飞,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话音落时,最后的誓言化作绕梁之音,环绕着众人与天空转了数圈。 而刘关张三人,却似看不到不远处站着的资深者们,而是透过他们,看到了背后那白骨露于野的惨象,面露恻然。又互相看了一眼,并肩而去,一起从桃林中,毅然走向了黄土道畔那惨象中去。 这才是真正的,剧情层的桃园三结义。 熟悉三国故事的资深者,看着三人的背景,却想到了他们的将来。 刘备、关羽、张飞,三人走到一起,结为兄弟,是因为他们都有复兴汉室,恢复社会秩序,至少让天下从此不再白骨露于野的理想。 从此后,一直到关羽为蜀国死战,死在麦城。 一直到张飞悲伤过度,被小人砍下首级。 一直到冷静隐忍的年迈的刘备,悲痛已极,一意伐吴。 兄弟三人,从未违背誓言。 虽非亲生,胜似亲生。 虽非同姓,却真正做到了亲如兄弟。 众人不禁想起此前七步诗中,曹丕曹植同姓,却挥刀相向;刘关张本是萍水相逢,却兄弟情深。都不由叹息。 正感慨时,却在这一霎,耳畔响起了刘备的声音 多谢壮士送还我等兄弟首级。备以微薄之力,酬报诸位壮士大德 话音刚落,众人只见天地间水波微微一晃。 桃花林中的许多颗“桃树”,发皱的树皮却缓缓平复为肌肤,凝固为桃花的血倒流回了腔子里,头颅重新出现在了脖子上。 “桃树”们恢复了人形,启明市误入其中的资深者们睁开眼,如梦初醒,看见了不远处的战友们。 一些误入桃林的游人,正一脸发懵地吃痛捂着脖子这些“活过来”的人脖子上,都或多或少留着几道血痕。 资深者们不知所措之时,,却听王勇道“不要慌,这是进入内核层的象征之一。” 这是文本世界的一大规律。 外来者如果不是一开始就直接死在了文本层和剧情层,那么只要进入看内核层,这些在文本层和剧情层受的伤,伤势都会大大减轻。 此中规律,各派学者各执一词,莫衷一是。但这种现象却是客观存在的,并且可以作为没有核心文本在手时,判断是否进入内核层的标准之一。 正如此前小玉所说,这些“桃树”虽然看似首身分离,其实都还活着。 所以,一进入内核层,他们就全都“复活”了。 王勇等人收编了刚刚“活过来”的前一批进入文本世界的启明市资深者,又展示了自己的证件,和手下的资深者一起暂时控制住了那些捂着伤口大呼小叫,一脸恐惧的游人。 王勇问其中一棵“桃树”之前进入文本却被困桃林的一位资深者“你们是怎么备被困在那的” 资深者苦笑道“好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里,我们是关羽或者张飞,在麦城被割了头,或者是喝醉酒被手下切了脑袋。然后就浑浑噩噩的,好像身子没法动了。有人一直在耳边呼唤头来。” 王勇心道看来关羽,张飞的头颅,就是进入内核层的钥匙。 等刘豪等人安抚整顿好游客,便见桃林似乎完成了最后的任务,缓缓让开了。 而此时,出现在桃林之后的,却不再是那汉末的饿殍遍地的景象。 眼前,是一片现代的偏僻农村。 只是,天空阴沉,房屋坍塌,田地荒废,杂草丛生。一片片坟茔散落。白色的丧棒在坟前飘动。 耕牛没有了人牵引,兀自啃食着坟茔上新长出来的野草。 远处,乌鸦停在树枝上凄厉地叫着。 一位年轻的资深者情不自禁地喃喃“这是什么乡村恐怖片的场景” 张玉走到一边,看到了村口的村名,念了出来 “白岙乡,刘家村。”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双更今天没有了。留到明天吧。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757 章 云色低沉, 众人走过一座座孤零坟茔,哭丧棒上的白纸被阴风吹得簌簌作响。纸钱被吹得到处都是, 飞到了田野边的迎春花丛中。 刘豪走过其中一座坟茔,看到碑上写着字,贴着一张老人照片,忽然愣住了。 “刘科长, 怎么了” 刘豪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半天,才道“这是我一位远房长辈” 众人一怔, 一位特安局的同僚正想安慰他,却听刘豪说“刚才我在黄土道旁, 汉末的惨象里, 看到的一具尸体, 和我那位远房长辈相貌很接近,我我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难道只是巧合 张玉却扫了一遍刘家村的一片野草荒坟, 道“排列布局,一样。” 她有特质带来的卓绝记忆力,陶术也曾为之感慨。 “什么排列顺序”有人问。 张玉道“坟,和死的人, 一样的排列位置。” 众人闻言,脊梁一寒,直觉有一股凉气顺着背脊爬了上来。 剧情层中汉室的遍地白骨, 难道就对应这里的满地坟茔 如果说这一片片孤坟,对应的是剧情层中的惨烈郊野王勇扫了一遍这幅景象“小玉,桃园对应的方位在哪里” 张玉环视一圈后, 早已盯着一个方向“那边。”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穿过荒废的田野,错落的坟茔,坍塌的砖瓦,走上台阶,在一处小山包上,正有一座看起来比较完好的小院子。 院子里有升旗台,遥遥地,众人能看到一面飘飞的五星红旗。 等众人爬上山坡,才看见小院门口则盯着一块被虫子蛀得有些摇摇欲坠的牌子,上面写着“刘家村小学”。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刘家村小学 他们现在不是在内核层 他们走近的时候,还能听到简陋的校园中,传出了读书声 “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透过小小的操场,还能看见唯一一间教室。 教室中的黑板前,正站着一位年轻的戴眼镜的女性,看起来像是老师的,正在黑板前写着什么。 而教室里,只摆放了一张桌椅,坐了一个学生,是一个看起来十分瘦小的小男孩,脖子上还系着一根红领巾。 老师正背对着教室写字,那学生似乎听到了响动,转过头来盯着窗外,黑梭梭的眼睛瞧住了站在院门口的他们。 “晓峰”老师回身的时候,见学生的注意力从课堂转移走了,就顺着他的视线看了出去。 她看见校门口正站着一群大群人,虽然打扮得略有些古怪,前面一批人穿着一身类似军装的制服,后面的则五花八门的像来旅游的城里白领之类。一群人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其中还有金发的外国小女孩。 但是,这些都是人啊自从他们被困在这里,已经有七八天了,难道可以出去了么 孙秀文喜不自禁,叫刘晓峰坐好,自己就快步走了出去。 那位老师向他们走来了。 资深者们想起这是内核层,内核层意象千变万化,面对着看似手无寸铁,像一位教师的年轻女性朝他们走来,年轻的资深者手心微微出汗,老练的资深者则握紧了武器,觑着带队的两位特质者。 被他们挡在身后的误入的游客,不知道为什么气氛紧张了起来,都有点发懵。 作为领头的特质者之一,年轻的张玉却没有应敌的反应。年长的王上校,看了一眼妹妹,也没有动作。 孙秀文已经走到了跟前,扶着校门问“请问你们是” 她是冲着一群人看起来最稳重的刘豪问的。 刘豪看了一眼王勇,见王勇微微颔首,才道“我们是启明市特安局的。”并出示了一小本绿皮的证件。封皮上有国徽。 孙秀文微微迷糊“特安局”但是她看到那本证件,听到启明市,再看其中有好些穿着制服的,便猜是政府相关的人员,她们被困已久,如抓住救命稻草,面露惊喜“你们是接到我们的报警电话了吗太好了,我们被困在这里很久了” 王勇正想说话,却见张玉按住他的手,向教室里看了一眼。 那教室里唯一的学生,坐在桌子前,侧着脸,瘦小而又大又黑的眼睛,幽深得看不到底,正通过窗户盯着他们。 孙秀文却一无所觉,一面说,一面让他们进了学校。 走到教室边,她说“这是我学生,刘晓峰。晓峰,你先自习,看会书,练习一下钢笔字。老师带着客人们有事,一会就回来。” 刘晓峰却放下他极宝贝的钢笔,说“老师,我也去。” “听话,老师们真的有事。” 但一向乖巧懂事的刘晓峰,却忽然站起拉住了孙秀文的衣服,固执地站在那,抿着嘴,不肯让她去。 刘豪在频道里说这小孩是不是有问题 张玉说没有问题。 孙秀文越发奇怪,温柔地弯下腰,问刘晓峰道“你今天怎么啦” 男孩黑梭梭的眼睛却慢慢地溢出了湿润的泪光,只一声不吭。 孙秀文无法,又怕客人们等得不耐烦,连忙笑道“这孩子平时不是这样的。” “该走的,还是会走。”张玉却忽然说。 孙秀文尚未理解她的意思,却见这双眼明亮得过分的少女,绕过他们,走向了教室中唯一的一张课桌椅。 而此时,学校的另一间厨房里,还有两位年轻的女老师走了出来,她们笑意微微地,正打算喊“吃饭啦”,却看见了一行人,顿时面露惊喜。 但是,她们的惊喜的笑容却在下一刻凝固了。 包括那正微微面露不解的孙秀文,都一起凝固了。 而张玉已经从课桌下,拿出了一本被翻得卷了边的三国演义。此时,书上正微微发着一层金光。 “放下它”刘晓峰吼道,尚未成年的孩童的音色,近乎凄厉。他想要扑向张玉,却被混天绫轻而易举地制住了。 王勇道“核心文本” 张玉点了点头。 她看向那还在拼命挣扎的刘晓峰道“他们,所有人都,死了。” “这里,都是,假的。” 张玉话音刚落,刘晓峰一动不动了。而孙秀文等三人,一瞬间身体就布满了裂纹,被风一吹,化作了苍白的粉末,便簌簌地消失了。 两位老师捧着的饭盒,砰地一声砸在地上,米饭洒了一地。 张玉手中的三国演义无风自动,浮到半空发着金光,哗啦啦翻页。 最终,停在了一页插图上。旁边,用稚嫩的笔迹,饱含羡慕而尽量工整地,小心翼翼地,用钢笔抄了一段桃园三结义的选段 念刘备、关羽、张飞,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而插图下方,桃园结义的原段中,关羽,张飞出场时的几处段落,却落了不少墨水。 看得出来,尽管主人慌张,极力地想擦去墨水,却反而将它晕开了,将关羽,张飞相貌描写的大幅段落都模糊了。 “原来如此”看见核心文本上的这些墨迹污痕时,王勇终于将一切都想通了。 怪不得文本层中,他们无法跳开桃园三结义,而桃园三结义的相关文字有不少遍寻不到。 怪不得桃林当中,关羽与张飞无头而立 众人耳边,响起一声叹息 忠臣义士,终有一别。 刘晓峰的面容上渐渐浮出了另一张重叠着的面孔,是正闭目流着血泪的刘备。 两张重叠的面容里,属于孩童的刘晓峰的面容,喃喃而混乱地说着 “我只是想,想大家都陪着我而已我想,我身边也有关羽,张飞这样的好兄弟我们可以一起上学,一起上课,一起踢球为什么,书,忽然发出金光,村里人都一个个去世了学校塌了,老师扑过来抱住我我很害怕,第二天,看见老师们又出现了” 刘备面上的血泪流得更厉害,刘晓峰抱住了自己的头,蜷缩起来。 身后,整片刘家村里,忽然腾起无数黑烟,这些黑烟挣扎,扭曲,像妖魔,又像面目狰狞而的人面。 王勇向张玉点点头,下一刻,金环荡出无数,荡邪之气铺天而下。 咔擦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阴暗的云尚未完全散去的天空,坍塌的村庄,一座座坟茔。 内核层的场景破碎了,眼前是现实的世界了。 现实当中的刘家村小学,那块牌匾没有挨过寿命,还是被蛀空了,砸在地上。 学校的砖房也塌了大半,地上是干涸的血迹。 三具早已开始腐烂的女性尸首整齐地躺在一块,明显看得出是因坍塌而死的胸口或者后背是被砸凹进去了。 但是,她们的衣着都出奇的整洁,似乎被人整理过。背后却有一道道印子。 废墟里有被扒开的砖瓦,地上有拖痕。似乎那将她们尸首找出来的人废了很大的力气,但是又年幼无力。 而山下的村子里,更是一片死寂。 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了。 刘晓峰坐在一旁的地上,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白岙乡内的几个村子,都没有了活人。 他们死在文本层与剧情层中,无法复活。 张玉最后回身看了一眼白岙乡,似乎还在看着刘家村的方向,想着那个茫然地泪流满面的孩子。 王勇叹道“小玉,我们只能处理文本。剩下的事情,交给其他人。走吧。” 正在离开白岙乡的车队,与一辆自行车擦肩而过。 自行车前放着一个大包裹,车上坐着一个打扮土气,皮肤黝黑,长相朴实,看起来像是农民工的男子,正慌里慌张地向刘家村的方向骑去,他背后的自行车后座,还坐着一个女人不,不是坐着的,那女人一动不动,脸色青灰,垂着手脚,被用绳子捆在他身上。那是一具女尸。 在与汽车擦肩而过的一霎,有耳力敏锐的资深者,听到男子正一边哭,一边用力蹬着脚蹬,似乎在与身后的女尸说话,他在说 “回家,我们回家。”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5 8 章 离开白岙乡的时候,游客们面容惶惶, 窃窃私语。 天洲市一位皮肤隐隐透着一点儿蓝光的资深者站在他们跟前, 身上的蓝光开始茂盛, 寻常人看一眼这些蓝光, 便会觉得一阵阵的头晕目眩“看着我” 片刻之后。 几辆大巴停在下山的路前。 遭遇泥石流被困山村的游客们在几位看起来十分稳重的导游带领下,由镇政府派来的搜救队搀扶着, 或者背着,从山道上陆陆续续下了山。 一位扛着摄像机的业余摄影师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宝贝摄像机摔出了好几道裂痕,还莫名地坏了胶卷,气急败坏地抱怨同伴 “都是你, 非说这里有什么桃花林,哪里有在这里待了这么久,还害我跌了一跤,摔坏了摄像机。” 同伴皱眉, 不客气道“你胡说什么不是你看见说这里的政府发展农家乐, 免费的, 还风景不错, 所以拉着我来取材吗摄像机也是你非要去爬一块大石头才摔的。” 摄影师愣了一下“可是我明明记得桃花林” 导游笑着打断了他们的争执“帅哥美女们, 该上大巴了。” 分给他们的是一位看起来很是斯文,架着眼镜, 看起来像刚毕业的大学生的男导游。 上车的时候,摄影师因为扛着摄像机,险些跌了一跤,这位看起来像大学生的男导游连忙扶住了他。 他抱着摄像机松了一口气, 却看见导游对自己笑了一下,镜片后的眸子中似乎闪过一道蓝光,额头上冒出了一点冷汗。 很快,大巴就依次开动了。 车上,摄影师正心疼地摆弄着自己的摄像机,却听同伴道“你刚才说什么桃花林” 摄影师抬起头,茫然道“啊什么桃花林” 车窗外,白岙乡附近青山连绵,典型的江西山区,从车上看去,并无灿灿红云。 同伴挠了挠头,嘀咕道“大概是我听错了吧。” 等镇政府安排的大巴把所有游客都送走了。 之前的那位看起来像男大学生出来实习的导游却并没有上车。 他肌肤上的蓝光耗尽,摘下眼镜,擦了一头的冷汗,颇有些虚脱地向那一行步出山角的金发小女孩敬礼“上校,所有人的记忆都已经修饰完毕” 金发蓝眸,穿着一身洛丽塔裙子,却肩头别着军衔的小女孩,年仅七八岁,秀美的面容上一片冷峻,向他点了点头。 他身后跟着一位神态平静,眸子清澈明亮得叫人不敢逼视的少女。 启明市的特安局副局长赶到现场,带着手下的资深者,连连向王勇、张玉及天洲市的资深者道谢。 “文本的能量波动没有了。剩下的事情,相信江西省以及启明市,都会处理。”王勇道,“我们就先告辞了。” 启明市特安局的副局长是带队进文本,被困在桃林中变成桃树的其中一员。 局长暂停职务,他目前全权处理特安局事务。犹豫了片刻“上校,我们市的特安局也是新成立的,不知道以往的惯例,怎么处理核心文本的引来者这一次,以刘家村为中心,并且期间发生了反常的地震和异样的疾病,导致附近几个村的留守人员,全部遇难” 王勇知道,他实际上想问的是那个叫做刘晓峰的孩子怎么处理。 刘豪听了,在王勇身后欲言又止。 王勇道“文本世界,是地球的灾难。按照学界目前主流的定义,大部分能量枯竭的文本生物携着它们的世界循共鸣而来,主动追寻锚点,与文本结合,想要吞噬一切。” 副局长明白了他的意思,沉吟半晌,苦笑着点点头“我明白了,多谢王上校提点。” 离开白岙乡去往最近的机场的路上,张玉坐在车上,侧脸望着身后乌云尚未完全散去的天空。 她身后坐着刘豪。 刘豪也看着窗外,却略略失神。 自从他听到白岙乡内,有几个村子的留守者全都遇难了,他就有点心神不属。 车上的其他资深者,都能理解他的出神。 这次的刘家村,大部分都姓刘,其中有些人甚至称得上和刘豪是远房亲戚。 刘豪老家的那个村子,离得不远,也在理论上这次cd437的波及范围。 如果他没有把女儿带在身边,如果他的父亲不是因病住院修养,他的妻子不是市里的医院照顾老父,以这次cd437的波及范围,他的父亲与妻儿,或许都有文本扩散后遭难的可能。 但即使如此,他相熟的那些年迈的留守的邻居,也都遇难了。 一辆辆大巴车正载着饱受惊吓的游客,打着车灯,离开夜色下,青山化作巨大黑影,一片死寂的白岙乡。 车灯长射而出,一辆衔着一辆,成了光龙,似在逃离这贫穷而寂寞的山村。 刘豪看着路边巨大的广告牌,忽然说“上校,我也听过一次局里请来给我们培训的专家,关于文本世界来源的讲座。他是个坚定的共鸣派,是其中比较偏激悲观的那种。” “他说,特殊安全是无用功。真正破坏特殊安全的,从来不是文本世界。” “我们并不赞同他。但这一次,我很无力。” cd437的核心文本是刘晓峰手里的三国演义。 他渴求着像刘关张三人那样,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可以生死与共,陪着他一起上学,一起上课,一起在操场上踢球的朋友。 他最初想的不过是不再孤独,却引来了文本世界的共鸣,文本世界降临,一切都没有了。 年幼的孩子无法接受这一切,躲在文本核心中,与虚假的老师们一起度日。 但是,变成锚点的“孤独”,并不是那孩子本身的错。 他看向传说中半文本生物化的特质者“我想知道,作为目前对文本世界作战经验最丰富的人之一,您是怎么想的。” 此时,窗外天色渐黑。 玻璃窗上,映着路边的巨幅广告牌。 发光的广告牌上,正映着一条条标语 “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按照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总要求,建立健全城乡融合发展体制机制和政策体系,加快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 光牌映在汽车的玻璃上,王勇回过头,看着有些低落的刘豪 “我们是军人。” “只需要服从命令。” 刘豪得到了这样一个回答,却并不意外。王勇上校虽然外貌看起来像个女孩儿,但实则为人冷峻。 他早就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只是一时有些迷茫,才问出了口,却并不奢望得到回答,只是情绪越发低落不安,竟然有几分像他女儿刘英英那孤独地坐在一角黯然。 那位年少的“哪吒”,见他如此神态,便歪着头,推了一推哥哥的肩膀。 王勇的面容微微柔和下来。 马路上,陆陆续续有车辆开往白岙乡。 众人东去,他们西行。 两道光龙交错而过。 其中一辆客车与众人擦肩而过。 那上面映着“欢迎支教教师”的式样,车上坐的都是些看起来很年轻的男女。 过了一会,刘豪才听到这位一向以冷峻示人,似乎只知道服从命令的军人,望着路边的广告牌,也望着另一边车道上与众人相向而行,开向贫瘠的白岙乡的一辆辆客车,罕见地温和道 “驱逐文本,维护中国,人类的特殊安全这是我们仅仅所能做的。” “但,按照学界的理论,特殊安全战的参与者,并非只有我们。” “爸爸”刘英英打开门,看见是爸爸回来了,连忙问;“你把我送给妈妈的礼物都带去吗” “妈妈和爷爷给我送了什么” “英英想知道,可以自己来看呀。”刘豪身后响起一个笑盈盈的声音。 “妈妈”刘英惊喜地看见,父亲身后绕出了母亲,稍远处,还站着拄着拐杖的爷爷。 她抛下了手里的礼物,猛然扑进了母亲的怀里。 但是,刚刚开心了没多久,刘英英就揣揣不安道“妈妈,你们要待几天什么时候走你们不能不要走吗” 母亲笑了“爷爷不走了。我最少待一个星期。” 刘英英欣喜若狂的蹦啊跳啊了一会,却听父亲说“英英,你有空可以邀请你的朋友到家里玩。张上张玉同学和他的哥哥来家里做客。” 刘英英张大了眼睛,略有些为难“可是,爸爸,虽然我很喜欢小玉,但是我才和小玉认识没多久,而且,他哥哥我没见过,听同学说,有点凶。” 刘豪摸了摸她的头“爸爸只是建议。不过,爸爸相信,你和张玉的关系会好的。她的哥哥也不凶。” 晚上,妻子收拾好老父亲的房间,和自己的物品后,对丈夫刘豪说“那王上校,我听说是级别比较高的,算是你的上司。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他和妹妹来做客,我们需要注意什么” 刘豪笑了“没什么注意的。兄妹两个,都是好人。” “对了,爸转到这边的医院来了,挂在局里名下,局里给出大半医药费,还说可以把直系亲属和伴侣的工作调动过来。你真的不打算转到这边来工作吗” “福利是挺好。但我同事下乡了。我也打算去。”妻子将衣服挂在一边,略有些为难,又有些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启明市下属的一个乡,你不知道吧,听说遭遇了泥石流和地震,这又不是地震带,偏偏损失惨重。好几个去教学点都没有了。” 她是启明市的一所城区小学的老教师。 “我看到电视报导,心里怪难受的。我也很想英英,但白岙乡毕竟是我们老家。现在全市都在紧急抢险救灾,教育局则正在紧急培训新教师。我同事参与了新教师培训好前的下乡支教,我也报名了。” 妻子叹了一口气说“调动,等过一段时间吧。” 刘豪凝视着妻子那张带着一点忧愁凝重的神态。忽然开玩笑说“既然如此,你帮我个忙吧。” “如果你见到一个孩子,叫刘晓峰的,多关照一些吧。战友。” 他一声莫名其妙的“战友”,惹来妻子的娇嗔,挨了几拳,刘豪的心情却好了很多。 “不过,这次要报名下乡支援的老师特别多呢。”妻子说,“我们学校人人抢着去。” 刘豪笑道“你们学校老师都这么高尚” “就你贫。我也觉得奇怪,我们学校几个平时就知道坐办公室,上最少的课混日子的关系户,这次居然也抢着去,也没见下乡有什么福利啊。倒像转性了一样。” “就不许人家心地善良” 刘豪笑着摇摇头,没有太在意。 白岙乡的乌云终于散去了。 cd437的能量波动消失了。 启明市特安局的副局长转正了,来处理白岙乡残局。 他到地方的时候,看见正有建筑工人在处理坍塌的房屋,望着那一片片坟茔,禁不住心里叹了一口气。 幸而这些正在进进出出白岙乡各村救援的政府、部队、民间的搜救队、志愿者,建筑队,专注地忙于灾后的工作,给这一副寂静得有些死寂的区域添了一些人气。 他一步步走上山,望着这幅残破景象,望着那些忙忙碌碌的搜救队,此时,却见一位志愿者迎面而来。 这位志愿者满面伤感,仿佛看到自己的家被毁一般。 所有在场的搜救队,志愿者,建筑队,都是如此神色,拼命工作,仿佛被毁的是自己家一样。 这些年轻人 副局长心里叹了一声,有些被感动到了。与这位志愿者擦肩而过,一霎那,心中也升起了一股伤感之情。 他手上没有镜子。 如果有镜子。他会看到,就在这一霎,他的表情,慢慢变得与在场的所有人,一模一样。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