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啊,太子殿下》 第1章 府门长跪 巍然的朱红色大门,魏国公府的牌匾赫然挂在高处,苍劲古淳的大字,彰显凌厉在上气势,令常人望而却步。 可此刻,大门两旁的石狮正冷冷地注视着跪在台阶之下的一对母子,似在恼怒对方的冒犯。 贺惜朝抿着唇望着面前大门上静止不动的兽环,忍不住挪了挪膝盖,想要缓解那股刺疼感。可一旦停止挪动,更加让人难以忍受的麻疼顺着膝盖骨往上爬。 他龇了龇牙,终于抑制不住发出了声音。 “惜朝,是不是疼得厉害?”身旁的妇人眼里露出浓浓的心疼来,挪着膝盖贴近他,伸手小心地扶住儿子的身体。 贺惜朝的身体在颤,哪怕他有着成年人的心智,可如今他不过六岁的年纪,今日一早跪到现在,这么长时间,米水未进,身体已经到极限了。 他其实真想放弃,很想喊疼,可是当看到最娇弱的母亲眼中那份坚持时,他最终还是闭上了嘴,轻轻地摇了摇头,后来又艰难地挤出两个字,想要母亲宽心,“还好”。 然而就这两个字让李月婵瞬间泪如雨下,她一把抱住儿子,哽咽低喃着:“惜朝,是娘没用,娘没办法,娘对不住你……可再忍忍可好?你爹走了,我们没退路了,实在没退路了……” 贺惜朝听着李月婵凄然无助的哭泣声,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伸手回抱着母亲,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没关系,娘,您已经尽力了,我不疼,就是麻了些,还能再坚持一会儿。您别哭,再哭,爹爹在天有灵也得跟着伤心,怪儿子没照顾好您。” 儿子过分贴心的话语,让李月婵心中酸楚,提起亡夫,更加伤心难过。若是平时,她定要哭上一个时辰,然而看着眉宇间隐忍疼痛的儿子,终于收了眼泪。 “快了,门应该快开了。”李月婵放开儿子,看着面前冰冷冷的魏国公府大门,她自言自语道,“我不信贺家会这么狠心,就算不认我,也不能不认贺家的子嗣呀!” 对,魏国公姓贺,乃是贺惜朝的祖父。 然而为何好端端地闹这一出,贺惜朝表示也很无奈。 上辈子的贺惜朝是个孤儿,从小到大,哪怕他最后靠着自己的本事在大城市中立足,有了一份常人不及的体面,也是孤独一个。他内心深处最羡慕的还是那些受着父母疼爱,在美满家庭中幸福成长的普通人。 不知道是不是这份执念感动了上天,当他出了意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被一个喜极而泣,状若疯癫的古装男子抱在怀里,对着床上虚弱困倦的女子不住感谢,当爹了。 此情此景,贺惜朝除了蹬脚划手,还能吐个高兴的泡泡。 这辈子有爹有娘,爹娘又恩爱非常,哪怕在古代,他也觉得浸泡在幸福海洋里。 感谢老天爷!给您磕三个响头。 可这个高兴劲一直持续到六岁,就在半年前,勤劳善良的爹突发急症,撇下他们孤儿寡母撒手人寰。 贺家并非富裕之家,他爹有些学问,在一家书院里教书,收入进项在当里百姓之中还算不错,可架不住他娘十指不沾阳春水,小姐出身。 贺惜朝没出生前,李月婵平日里在家就是书画写字、弹琴弄诗打发时间,为此买了一个丫鬟负责日常扫洒,雇了一个烧饭婆子一日三餐,贺惜朝出生后,就他这么好带的娃还请了个乳娘。 衣食住行加上雇银花销,根本攒不下什么钱。 可就是这样,他爹还觉得对不起他娘,有时候偷偷对着故作天真的幼子感慨自己没本事,让他娘一个从小被服侍长大的小姐跟着他吃苦受累。 到这里,贺惜朝以为他爹跟他娘是一出穷书生引诱大家闺秀私奔的故事。 只是好在,穷书生没有将小姐骗到手后变脸,依旧竭尽全力让她不受生活困苦,而小姐也并不后悔,每日无忧无虑,脸上带笑,瞧着丈夫的神情满满的甜蜜孺慕。 有他爹在的时候,他娘从来没为生计操心过,所以在贺爹乍然离世之后,他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整日浑浑噩噩,哭哭啼啼,没说一句话就以泪洗面,贺惜朝怎么劝都劝不好。 六岁的孩子于是只能担起重任来,辞了烧饭婆子,省下一笔雇银,乳母幸好在他能说话的时候就退了,还有一个丫鬟春香,跪在地上死活不肯离去。 贺惜朝想想李月婵也不是个能做家务跑腿的,春香还算机灵,也花销不了多少,便留下了。 然而就算节省开支,本就没什么积蓄的家里依旧艰难起来,李月婵无法指望,而贺惜朝就算有再多的发家致富的点子,在六岁的身体里也施展不开,唯有春香……可也赚不上银子。 两个月之后,家中揭不开锅了。 这个时候,李月婵才恍然惊觉,可不事生产的她除了愁眉不展,哀叹之外,也帮不上什么忙。 正在贺惜朝准备卖家当时,突然李月婵下定决心要带他上京寻亲! 寻亲,哪儿来的亲? 直到这个时候,贺惜朝才知道他娘的确是个小姐,可却是四品侍郎家中庶女,而他爹才真的背景雄厚,乃是当今国丈魏国公的第三子,真正的豪门少爷! 贺惜朝乍然听闻这个消息,简直是懵了。 有着这样牛逼的背景,为何他爹会混的这么惨,而且私奔做什么? 卖了房子和家什,三人凑齐了上京的车马费,一路颠簸辗转了三个月,才终于进了京。 李月婵是李侍郎家中庶女,当初那样不体面地私奔,李家厌恶她丢人现眼实属正常,她有自知之明,也没打算向娘家求助,直接给魏国公府送了消息。 本以为不看僧面看佛面,魏国公府不认她这个私相奔走的儿媳,也该认贺钰的血脉。 可没想到在客栈里等了五日,依旧无人来理会她。 李月婵带着贺惜朝求见了几次,却都被门房挡了回去。 次数多了,他们才意识到魏国公府压根也不想认回这个子嗣。 李月婵羞愤难耐,若不是还有个儿子,早就随丈夫走了。 最终在盘缠即将用尽的时,她狠下心,才有了今日带着贺惜朝一早跪在了国公府门口的场景。 贺惜朝是真的受不了了,膝盖从麻疼变成了钻心疼,针扎一样,感觉再这样下去他就得就地成佛。 “惜朝,若是受不住,便靠在娘身上吧。” 李月婵的手揽过贺惜朝晃悠的小小身体,往她自己身上带一带,靠着那软香,贺惜朝感到了李月婵在微微地颤动。 他知道从没吃过苦的李月婵也在忍耐着,他心下酸疼,还是咬牙直起了身体。 这一瞬间,仿佛从膝盖开始,全身都在喧嚣着罢工,眼前的景物都模糊了。 忽然,丫鬟春香匆匆跑来,对着李月婵一边喘气一边低声说道:“奶奶,少爷,国公爷的马车来了。” 贺惜朝魂魄归位,精神一振,咬着牙将脊背挺直了。 不一会儿,哒哒的马蹄及车轮滚动声由远及近,在大门前停了下来。 车夫放下脚凳,拉开车帘,魏国公在小厮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一转身看到了身后跪着的三人,不禁皱了眉头。 随侍的仆人轻声道:“从您上朝到现在,一直未动过。” 那得三个时辰了。魏国公的目光撇过李月婵,落到了那努力挺直脊背一动不动的幼童身上,这么长时间跪下来,即使再怎么坚持,细看人已经开始抖动,可孩子的神情依旧倔强,不发一丝声音。 他眯起眼睛,神色顿时隐晦不明。 贺惜朝没有听到脚步离去的声音,余光瞥见一个穿着蟒袍的老者就站在他的前面,似在打量他,这人应该就是他的祖父。 他们母子跪了这么长时间,他不相信魏国公不知道,却还任由妇孺继续跪着,不禁他在心里暗骂,这老头实在没有人性。 只是这样等着对方的怜悯之心实在太煎熬,贺惜朝轻轻舔了舔唇,眼神一凌,下定决心蓦地抬头定定地望向魏国公,目光大胆冷静,且毫不畏惧,连身体都不颤了。 后者微微惊讶,却见贺惜朝就这么看着他直直地朝李月婵另一边倒下去,最后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 贺惜朝真的受不了,闭上眼睛躺地上的时候他想,若是这个样子还能铁石心肠将他们关门外,这魏国公府就彻底断了吧。 他是没那条硬命攀上这门亲。 耳边是李月婵的惊呼痛哭声,她将贺惜朝抱在怀里,不住地呼唤,一边哭,一边喊,那股痛心害怕让贺惜朝差点装不下去。 可他还是强忍没有醒来,他在等魏国公的态度,不能就这么前功尽弃。 无助之下李月婵终于抱着贺惜朝挪膝到了魏国公跟前,她含泪着问:“国公爷,您是不是真的不愿认惜朝?他身上流着的可是你们贺家的血呀!我和钰哥纵使有千般万般的错,于孩子却是无辜的。若不是钰哥走的突然,惜朝太小,我一个孤弱女子养不活他,不然我也不会带着他跪求在公府门口丢人现眼!您就算不认我,也该认他吧?可如果您真觉得无法原谅,好,我这就带他走,哪怕乞讨要饭,只有我还活着,也要将他抚养成人,也永远不会出现在魏国公的面前。” 李月婵泪目潸然,可是眸子清亮,泪水冲刷之下,眼神更加坚定决绝。 她抱着贺惜朝想要从地上站起来,春香赶紧过来搀扶她,可因为跪得太久,膝盖麻木,站了几次都站不起来,甚至差点抱不住儿子,将他摔了。 这一条街都是魏国公的府邸,周围来往的人虽朝这里望了眼,可终究不敢来看热闹。 李月婵咬着牙,流着眼泪,嘴唇颤抖,绝望地窒息。 终于头上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只听见魏国公道:“罢了,此事稍后再议,先将孩子抱进去,请个大夫。” 贺惜朝的心顿时放下来,可一直酝酿的眼泪也顺着眼角滑落。 这一刻,他将一直记在心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疑惑之因 “跪得太久,膝盖淤血堆积,经脉不通,孩子年幼,筋骨嫩,时间再长些可就伤到骨子了,好在就医及时,多卧床休息,老夫开一个疏通活络的方子,按时吃,会慢慢好的。” “多谢大夫。”李月婵红着眼睛将老大夫送了出去。 贺惜朝躺在床上,膝盖上敷着清凉活血的药膏,缓解了刺痛酸麻。 他闭着眼睛思索着。 想不明白,就算他爹跟他娘私奔,让国公府丢了脸,可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再大的怒火也该消了吧?而且人已逝世,白发送黑发,岂不更令人惋惜? 贺惜朝来京的路上一直都在想他的祖父祖母会如何对着他一边骂着贺钰不孝,一边伤心难过,怀念过往。 可没想到他却连门都如此难登,最终还以这样方式进入国公府。 他真的很不解。 李月婵很快就回来了,她坐在床头手指轻轻抚上贺惜朝的膝盖,药膏掩盖了下面的青肿,可还是让她心碎。 贺惜朝从小懂事乖巧惹人疼,他们夫妻俩别说罚他,就是重一点的话都没说过。 可如他今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又是这副凄惨的模样……四下没人李月婵终于忍不住情绪又哭了。 细碎的抽泣声传进了贺惜朝的耳朵,他赶紧睁开眼睛,唤了声:“娘。” 李月婵惊喜地抬头,给了贺惜朝一双水泡的眼睛,让贺惜朝顿时心疼不已,暗骂自己混账。 “娘,我没事了,您让大夫一同看过了吗?”他看向李月婵的膝盖,同样是跪,并不比他好多少。 “娘没事,只要惜朝醒来,娘什么事都没有。”李月婵连连抹着脸,将眼泪珠子拭干,展开笑容面对着贺惜朝。 “对了,既然醒了就赶紧喝药,春香。”她起身朝屋外喊着。 春香立刻端着药碗进来,“少爷赶紧喝吧,凉了就不好了。” 汤药又苦又涩,不过贺惜朝什么话也没说,一口干下,将碗递给春香后,让她离开,他对李月婵道:“娘,我有话要问您。” 贺惜朝虽然就六岁,可就跟着小大人一样,稳重的很,主意也很正。贺钰在的时候,倒看不大出来,可他没了的那两个月,李月婵思念亡夫不理事,家里还是贺惜朝打理的。 那个时候贺惜朝就不藏拙了,三个月的回京行程,与其说是李月婵带着他,不如他带着母亲更妥当些。 总之孤儿寡母能够一路平安,少不了他的机灵。 所以面对儿子的询问,李月婵点了点头,“你问吧。” 贺惜朝当即将他的疑惑问了出来。 李月婵垂下脸,飘移了眼睛,而看她这个模样,贺惜朝心下疙瘩一声,看样子除了私奔还有其他事。 “娘,您就告诉我,咱们都已经进国公府了,孩儿迟早是要知道的,可若是将来从他人言语里听到,我会更难受。” 说道理,李月婵永远说不过贺惜朝,五个月的时间,足够她这位娇滴滴不谙世事的大家小姐从心里依仗他的儿子。 她似难以启齿,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说了,“你爹与我相识相许之时,其实已经在说亲了,正是我的嫡姐。他知道后想要阻止,可我一庶出姑娘,如何配得上公府嫡子,魏国公不答应,无奈之下,我们只能铤而走险,私奔离开。” “就这样?” “我嫡姐心高气傲,这件事让她丢尽颜面,沦为京城笑柄,最后无法,她还是嫁进了魏国公府,可从三夫人变成了二夫人。那个时候,魏国公二公子是庶出,而现在……” “而现在,他是嫡出,国公爷将我婆母扶了正。”正说着,一个尖锐讥笑声插了进来。 李月婵吓了一跳,惊慌地立刻站起身,她转过头,见到一个珠环玉翠的端庄夫人在丫鬟婆子的环绕下走了进来,而春香则被一个肥壮的婆妇推到一旁。 李月婵讷讷地喊了声,“姐姐。” 这一声让二夫人的脸顿时阴沉下来,她疾声厉色地呵斥道:“闭嘴,谁是你姐姐?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叫我!当日那般做的时候,可将我放在眼里?很得意吧,一个庶女,抢了她嫡姐的未婚夫,可真是能耐!我对你不好吗?我母亲亏待你了吗?” 李月婵被二夫人训得几乎抬不起头来,忍着眼泪摇头。 “那为何那么做!还是你天生贱骨头,跟你娘一样专抢别人的男人!” “不是……我……对不起,姐姐,对不起……”李月婵双膝落地,再次跪下来,伏在地上痛哭着,“都是我的错,姐姐,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你骂我打我吧,只要你能消气,让我做什么都行。” “消气?”二夫人气极反笑,抬眼看向了床上的贺惜朝,见孩子瞪着眼睛似乎吓住了,那张脸长得真好,集齐了贺钰和李月婵的优点,看着让人更厌恶。 “打你,怕脏了我的手。”二夫人盯着她慢慢地说。 贺惜朝心中一跳,见李月婵微愣之下,忽然反手打了自己一记耳光,接着左一下,右一下接连打起来。 贺惜朝简直顾不上膝盖,要从床上跳下来,却被李月婵给制住了,“别动,惜朝别动!这都是娘该受的,你别管。” 那是李月婵唯一对儿子做出的命令,贺惜朝侧过头,看见二夫人把玩着手指冷淡地瞟了他一眼,她周围的丫鬟仆妇也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这等情景让贺惜朝口中发涩,不过他也明白藏了那么多年的郁气,二夫人今日是不会随便放过他娘了。 终于他猛地一掀被子,跳下床,毫不犹豫地跪到地上说:“父母之过,子代之。” 说完,抬手学着李月婵的模样对自己打耳光。 声音之大,啪啪脆响,实打实地用上了力气,孩子的身体力气小可脸也嫩,不一会儿就肿了。 李月婵心疼地扑上去让他停手,贺惜朝对她说:“娘,您错了,爹错了,孩儿代为受罚理所应当,您别管。” 贺惜朝一边说,一边用清亮的眸子不怨不怒就这么看着二夫人,手中一点也不留情,似乎直到二夫人满意他才会罢手一般。 劝不下儿子,李月婵几乎匍匐在二夫人的脚下,抓着她的衣角求饶道:“姐姐,对不起,求求你,饶了惜朝吧,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姐姐,求求你,求求你……不能再打了……” 贺惜朝的嘴角已经沁出了血迹,可他眉头都不皱一下,手上不带停顿。 对自己如此之狠,这真的只有六岁的孩子吗?说实话,的确有些吓到二夫人了。 二夫人身旁的嬷嬷看不下去,凑到二夫人身边低声道:“夫人,差不多就算了,虽然不受待见,可毕竟是贺家骨肉,若是有个好歹来,国公爷那里也不好交代。” 二夫人也是这么想的,她忍住心中厌恶,抬手摆了摆,“罢了,你这样子,似乎是我在罚你一样,做给谁看?哼,不要以为进了公府大门就以为贺家承认了你。贺钰跟你私奔之后,贺家就当他死了,如此不光彩的身份,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二夫人带着人迅速离去。 李月婵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儿子,阻止他再打自己,接着小心地捧起他的脸,泪眼婆娑,摇头着哽咽:“怎么就这么傻,那么重,不疼吗,不能轻一些吗……” 轻了哪来这立竿见影的效果? 这种场面,贺惜朝上辈子见多了,只有对自己狠一些,他人才会松一松手。 不过他没说,只是抬着热辣的小手轻轻拂过李月婵的眼睛,问:“娘,您能别哭了吗?孩儿心疼。” 李月婵的心顿时被揪了起来,仿佛让把尖刀狠狠地捅了一下,生疼生疼的,似喘不过气。 之后李月婵抱着他爆发出嚎啕大哭声,连带着默默一旁的春香也伏地痛哭,贺惜朝没被二夫人的阵势给吓住,却被母亲的这种歇斯底里的哭法给吓懵了。 他不明白,难道他安慰错了吗?为什么起了反效果,哭得更大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公府内情 二夫人这样来落个下马威之后,倒也没有其他人再过来为难这对可怜的母子。 贺惜朝在床上落个清闲,可随之而来的,国公府的人似乎将他们给遗忘了,除了一日三餐有丫鬟定时送过来,其余时候没人光临这个小院子,所以对国公府内的情况,他并不清楚。 只知道原来的老国公夫人已经过世,从二夫人口中得知,如今这位是妾室扶正,连带着二夫人一同水涨船高,看那前呼后拥的架势,想必在这府里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怪不得他们跪死在门口也无人来应,不是嫡亲的祖母,不想认回他也是正常的。谁希望前妻的孙子来跟前碍眼,吃喝不说搞不好还得分家产呢? 贺惜朝大概知道他们不受待见的原因了,然而令人无力的是这个原因他无从改变。 他看了眼边上发呆的李月婵,心中微微叹息。 但凡这位母亲能够立起来一点,他也不想呆在这个府里,在外条件虽然艰苦,可至少自在。 不过他也不能强求从小养在深闺不谙世事,出嫁后也依旧被丈夫宠地天真无邪的女人如后世那般独立自主,离府的这个念头他打消了。 所以既然今后得厚着脸皮寄居在这个国公府上,贺惜朝急切地想要探听清楚府里的情况。 他暂时住床上动不了,李月婵又指望不上,春香作为小丫鬟只能被分配了这个艰巨的任务。 “至少将府里的各院主子打听清楚。”贺惜朝对春香说。 “我,奴婢试试吧,来送饭的桂花姐姐人还挺和善,奴婢嘴巴甜一些,巴结她一些,她应该会搭理我。”春香在贺惜朝的家里,虽说是买来的小丫鬟,可他家人口简单,规矩并不大,对称呼没什么要求。 贺惜朝作为后世的孤魂,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直到来了京,进了公府,主仆等级立刻森严起来,春香不过来了两日,已经见识到了,也被桂花训了几次,是以正在慢慢改变。 被派来这里送饭,桂花也不过是国公府里不入流的丫头,见了其她丫鬟都得唯唯诺诺,低声下气。她是不乐意来的,谁不知道老夫人和二夫人不待见这里,可架不住春香嘴甜,姐姐来,妹妹去,妹妹不懂事,请您一定教教妹妹,眼神真挚脱口而出姐姐真厉害,什么都懂……被多捧了几次,虚荣心作怪的桂花倒是喜欢往这里跑了。端着大丫鬟的架子,对春香横眉冷对,颐指气使,很有一番高高在上的感觉。 自然对春香的小心讨好着请教,虽不耐烦,桂花也自得地说了。 春香得了消息立刻回来禀告:“国公府里有三位老爷、两位姑奶奶,大老爷和三老爷,以及大姑奶奶是前头老国公夫人所出,大老爷已经去世,留下大夫人和大小姐,大小姐今年十三。三老爷就是少爷的爹。大姑奶奶是皇后娘娘,生了太子……可惜也已经不在了。” 贺惜朝跟李月婵听此简直面面相觑,所以原嫡系一脉已经全军覆没了吗? 这怎一个惨字了得! “你继续说。” “二老爷和二姑奶奶是现在这位老夫人所出,二老爷跟二夫人生了大少爷和二小姐,另有一位小妾生了三小姐。二姑奶奶也进宫了,现在是淑妃娘娘,生了三皇子,而大少爷是太子殿下的伴读,比您大一岁,这两日都在宫里。听说是为了给三皇子和大少爷体面,国公爷这才抬了老夫人。” 春香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很吃惊,也为自家少爷和奶奶担忧。 “怎么会这样……”李月婵喃喃道,“都不在了。” 所以至今为止已经两天了,还没有人来探望也有理由。 亲疏有别,虽然都是魏国公的孙子,可不是同一个祖母,对他们母子的到来,除了大房母女,想必都不乐意吧。 贺惜朝揉了揉额头,只觉得这看起来光鲜的国公府就是一个巨大的坑,这位老夫人若是一个心狠的,将他们母子暗中折磨没了怕也没人帮着喊冤。 “少爷,我们怎么办?”春香忧心地问。 还能怎么办?难道离开这里吗?贺惜朝幽幽地望了眼李月婵,只见后者愁眉苦脸地对他说:“惜朝,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没人为我们母子撑腰,今后我们只能更加小心翼翼,谨言慎行。对老夫人,二夫人你一定要恭敬有加,她们斥责严厉的话听过就算不要放在心上,兄弟姐妹之间,也别逞一时之气,能忍……便忍吧,谁让……你爹不在了呢……” 李月婵会这么说,贺惜朝一点也不意外,作为曾经的庶女,忍耐怕是她最大的强项。 而提起他爹,他娘又该开始抹眼泪了,他头疼地赶紧点头,“孩儿知道了,娘,您放心,别哭了。” 李月婵顿时破涕为笑,儿子的乖巧懂事让她觉得这个国公府也不是那么可怕,曾经在当家主母下讨生活,现在换一个地方,其实也差不多,无非四字真言“打骂受着”罢了,至少这里衣食无忧,无需为生计奔波。 “让娘看看你的膝盖,两天了,也该消肿了吧。” 晚上躺在床上,贺惜朝毫无睡意,他枕着自己的手臂,盯着床顶帷帐。 他虽答应了李月婵的万事忍耐,可忍一时无妨,一直忍一直忍变成忍者神龟却不行。 一味的忍让不会让人宽恕和怜悯,反而会让对方更加瞧不起,变本加厉地苛责。 而且贺惜朝并不打算一辈子生活在这里做个国公府的蛀虫,碌碌无为蹉跎岁月。他要闯出去,挣得自己的一番天地。 只是他年纪还这么小,手上一点资源都没有,想要带着母亲过上好日子,必须得为自己争取点什么。 梅香虽然没有深入打听,可就这点消息贺惜朝已经发现,魏国公的子嗣真是单薄。 在重男轻女的古代,魏国公两任夫人,只有一个儿子活下来,孙子中也只有大少爷一个,想必他也挺着急。 老夫人肯定是不希望贺惜朝回来,可魏国公呢? 这可是妥妥的另一个孙子,他不要吗? 不见得,只怕是不好驳了妻子和儿子的面子,更何况当初贺钰那么决绝地带人私奔,国公府又扬言断绝父子关系,若马上认回来,实在太跌份也太打脸,总要做出一副冷淡的样子来。 李月婵带着他长跪府门不起,他又跪得倒地昏倒,恳求的姿态做足,所以不是进来了吗? 快三天了,他的膝盖也好地差不多,也没见将他们母子给丢出去。 贺惜朝想到这里有点兴奋,他似乎觉得摸到了魏国公的一点心思,也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出路。 他将枕得有些酸的胳膊放下来,在床上翻了个身,支着脑袋。 黑暗中,他的眼睛越发明亮。 若是跟着李月婵养在内宅里,他这辈子也别想出头,唯一的办法就是引起魏国公的重视,脱离内宅才行。 他跟那位太子伴读的大少爷不同,半路的孙子聊胜于无,只有体现自身的价值,才能得到魏国公的青眼,愿意培养他。 这年头,想要出人头地,无非做官二字。 官分文武,如今四海升平,武官晋级较慢,就算有仗可打,危险性也太高了,作为斯文败类,又有母亲需要奉养,这条路贺惜朝想也不想地排除了。 文官治国,地位更为尊崇一些,不过想要爬上高位,非得走科举不可,一步一步考上去,直到金銮殿,点了金榜才有出头之日。 这样想来贺惜朝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只能科举去。 读书啊……别的贺惜朝不能保证,这读书他最会。 贺惜朝微微一笑,翻个身再次躺平,抬起手握成拳。 幸好如今年纪小,无需费劲心思表现才能,只要比同龄人能多背几本书,多理解几个意思就够了。 他双手相合,朝天拜了拜。 感谢老天爷,贺惜朝依旧是这个贺惜朝,过了奈何桥没喝孟婆汤,生生比别人多了一世珍贵的记忆。 贺惜朝想定之后终于能睡个好觉了,可忽然他听到了一个脚步声,于是立刻歪过头,闭上眼睛。 煤油灯被小心地搁在桌上,李月婵在贺惜朝的床边坐下来,将贺惜朝放在被外的手轻轻地藏进里面,然后掖了掖被子。接着忽然低下头,唇在他的额头上碰了碰,轻声说了句,“娘真是不争气,让你受苦,惜朝。” 贺惜朝的眼睫毛颤了颤,没有睁开眼睛。 待李月婵走后,他伸出手摸了摸被亲吻的额头,接着侧身,弯起了嘴。 这一世还是比上一世要好,有娘疼,爹若在,也是爱他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何去何从 在被晾了三日之后,终于有人来传唤了。 一个体面的嬷嬷带着两个丫鬟走进这个小院,对着拘谨的李月婵扯了扯嘴角道:“我是老夫人身边的孙嬷嬷。” 李月婵陪起笑容,忙道:“孙嬷嬷好,不知道老夫人有什么示下。” 孙嬷嬷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视线往她身后的贺惜朝看过来。 李月婵正要让贺惜朝跟着问好,就听贺惜朝说:“孙嬷嬷请坐下说吧,喝口水润润嗓子,春香。” 春香忙端了把椅子过去,又拣了桌上的茶杯,倒上茶。 “我来吧。”贺惜朝举着茶杯迈着短腿走过去,睁着圆溜大眼睛瞧着孙嬷嬷道,“惜朝摸着,不烫的。” 贺惜朝长得是真乖巧,说话也好听,让人不忍心苛责他,孙嬷嬷也没有为难一个六岁稚儿的癖好,便接过茶喝了一口就搁在一边,说:“两位来府里也有三日了,为着你们,老夫人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尽想着怎么办。今日趁着国公爷和二老爷休沐,便将这事儿给解决了,待会儿就跟我走一趟。” 李月婵听了又是紧张又是期待,握着贺惜朝的手不觉使了劲,“是,是。” 而贺惜朝的目光往另外两个丫鬟的手上看去。 孙嬷嬷微微一笑,起了身,“这儿给你们母子各备了一身衣裳,既然来了国公府,不管怎么样,不能太寒掺。换好衣裳就跟我去见见主子,何去何从就看你们造化了。” “多谢老夫人,多谢孙嬷嬷。” 两个丫鬟将衣裳和匣子放下,其中一位催促道:“动作快一些,别让主子们等急了。” 说着跟着孙嬷嬷一同出去。 李月婵轻舒了一口气,看着儿子,带着愁容,“也不知道会怎么安排我们母子,但愿能留在这里。” “衣裳都送来了,娘就放心吧。”贺惜朝拎起衣服看了看,都是素色的,正好符合他们戴孝身份,没什么问题就立刻开始宽衣解带。 李月婵忙过来帮忙,贺惜朝旁边上的一套裙装看去,虽颜色单衣,可样式看着复杂的多,“娘,您还是赶紧忙您自己的,时间长了,外头会不耐烦。” 贺惜朝人小鬼大,自从能下地走路,手脚利索了之后,这穿衣吃饭都不让旁人帮忙。 李月婵闻言也就不坚持了,而是看自己的衣裳,她摸着料子,拎起衣裙一看,忍不住感慨道:“我都多久没见过这样的样式了。” 贺惜朝没有管她,三下五除二穿完自己的,走到铜镜前,大致看了看前后,最后一整袖口衣襟,搞定。 若不是人小腿短,很有当初去谈个千万项目的架势。 再看后面…… “春香,过来帮我绕一下带子。” “来了,奶奶。” 贺惜朝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耐心地等着。 女人,不管在什么时代,梳妆打扮都是一件麻烦的事。 好在,他们如今在孝中,一切从简,一盏茶的功夫,结束了。 人说要想俏,一身孝,不管贺钰是不是被李月婵的美貌所迷惑,贺惜朝从一个男人的眼光来看,如今未施粉黛,还是一个孩子母亲的李月婵,不管是身段还是容貌,都是世间难得的美人。 同理集齐了父母外貌的优点,贺惜朝对今后自己的长相也非常有信心。 “走吧。” 厅堂下,贺惜朝双膝落地,随着李月婵给正堂上端坐的魏国公和国公夫人磕头问安,之后低眉顺眼地跪着,等待上面发落。 他们母子俩跪下之后,一时之间无人说话。 落在自己身上探究的视线很多,大多并不友善,贺惜朝心中早有准备,不为所动,跪得稳稳当当。 只听到一个杯盏轻磕之声后,国公夫人问:“是国公爷说还是妾身说?” “夫人说吧。”魏国公举着杯盖吹着茶水漫不经心。 “那好,我就说了。多年前贺钰做了荒唐事,不管是魏国公府,还是李侍郎家,都因此丢尽了颜面,最后委屈了二房媳妇。那时候贺钰就已经被病死了,按理三房不该有孩子。” 国公夫人说得清清淡淡,可听在李月婵的耳朵里却让她害怕不已,整个身子不禁抖了抖。 “不过,毕竟是贺家的血脉,没有流落外头的道理。妾身跟国公爷商量,既然贺钰已去,妻儿找上门来,自不能再赶出去。那日府门前跪了那么久,有心人怕早就已经打听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虽说事出有因,可如今盯着国公府的人那么多,没的再丢一次人,也不能给人弹劾国公府欺负孤儿寡母的理由。” “夫人深明大义,老夫惭愧。” 魏国公此言一出,此事就定了。 李月婵顿时一块大石落下心底,忙带着贺惜朝磕头谢罪,“是妾身考虑不周,鲁莽行事,请国公爷,夫人赎罪。” 国公夫人没有看她,而是对魏国公说:“还有一件事,关于族谱……”这下周围可就不淡定了,二夫人的脸色顿时沉下来。 魏国公撇了眼安顺垂眉的贺惜朝,不咸不淡道:“今后再做打算。” 国公夫人顿时脸上露出笑意,“也好,只是贺钰的院子早已经改了,给了明睿,怕是得另寻地方。西边的安云轩还空着,可使得?” “这等小事,夫人安排便是。” “那就这么定了,这两天我便派人将安云轩整出来,就暂时委屈你们母子住在原处。” “多谢夫人,多谢国公爷。”李月婵神情激动,再次带着贺惜朝磕头谢恩。 “那就别跪着,回去吧。”国公夫人和善地说。 “是。” 然而还不等她们起身,就见二夫人忽然站出来,“母亲,媳妇有话说。” 国公夫人看了眼国公爷,然后问道:“你想说什么?” 二夫人冷眼盯着李月婵,压着愤怒说:“贺惜朝是贺家子嗣,留下他媳妇没有任何异议,就是要让他上族谱,也不是媳妇能置喙。可是李月婵跟着贺钰私奔,无媒苟合,礼法之上连妾都不如,如何称得上妻,与这样卑贱的东西互为妯娌,实在是对媳妇的侮辱,也对大嫂的侮辱。更何况,事情虽过去多年,可媳妇心里却永远忘不了那种屈辱,若不是国公府深明大义,二爷又对我极好,我就是想死的心都有!” 二夫人越说就越气愤,旁边的二老爷起身想要拉住她,却都被她推开了。 她继续说:“这不只是媳妇的私心,她让国公府蒙羞,让李家蒙羞,这样的人进府,定会带坏府里风气,以为凭借勾引男人的手段就能攀上高门。母亲,留下这种人这让其他讲究的人家如何看待我们,这让淑妃娘娘在宫中如何抬起头来?连带着太子和三皇子都得被人说上一嘴!” 贺惜朝本还老老实实跪着,这会儿就不能再淡定了。 他抬起头看向魏国公和国公夫人,只见这两人微微皱眉,彼此看了眼,最后轻轻颔首。 他的心顿时咯嗒一声,直觉不好。 再看一旁的李月婵,身体已经明显发颤,放在身前的手紧紧握着,关节都泛了白。贺惜朝知道她在忍耐,尽量没让抽泣声出来,可垂下的脸上怕已经泪流满面。 “二房媳妇说的也有道理,府里头还有三个女孩儿,不能受这股歪风邪气影响了。” 国公夫人这样一说,李月婵身体抖得更厉害,全身发凉,她伏在地上不住地摇头,最终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惊惧的眼里满满哀求:“求夫人开恩,求夫人开恩,惜朝还小,他还不能失去母亲!求求您,让我照顾他,没名没分怎么样都可以,只求在他身边啊,夫人!” 接着她忽然想起来,跪着转身,对着二夫人不住磕头,“姐姐,我错了,我罪该万死,您怎么罚我我都愿意,只是求求你,别让我离开惜朝,他是我的命啊!求你怜悯我一颗慈母之心,我只有他了……” 李月婵伏在地上痛哭着。 贺惜朝也跟着磕头,他说:“没有母亲受难,儿子享福的道理,与其这样,不如让我跟娘一同走吧。惜朝已经失去爹了,再没有娘,就是孤儿,哪怕日日高床暖枕也是煎熬。我宁愿跟娘一起沿街乞讨,也好过母子分离。” 李月婵听了,搂住贺惜朝,顿时母子俩抱头痛哭。 此情此景,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没有这么严重吧?”二老爷劝道。 二夫人看着他,眼中迸出眼泪,她一字一句道:“有,若是她留在府里,我却没脸再待下去。” 此言一出,二老爷顿时说不出话来,而大房的大夫人也跟着女儿震惊地面面相觑。 国公夫人有些头疼,于是询问魏国公,“国公爷怎么看?” 魏国公神情有些不悦,似不满二房媳妇逼迫,也恼怒下面母子痛哭。 不过孰轻孰重他是知道的,他起身冷冷地看着母子俩说:“李月婵不能留在府里,扰了安宁,只是公府也并非无情无义,给足她下半辈子的银两老老实实离开。至于贺惜朝,国公府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贺家的孩子既然来回来了,也不能随意离开。给你们三日时间,母子俩有话尽早交代,然后各自安好。” 贺惜朝怎么会答应,他抬起头,眼中露出决绝,正要起身却被李月婵顿时抱在怀里。 “别再说了,惜朝,只要你能留下,娘怎么样都行……” “怎么,你有话要说?”魏国公看着贺惜朝问。 李月婵慌忙摇头,“没有,没有了。”接着对惜朝道,“听话,惜朝,别说了,娘求你……” 贺惜朝扫了圈周围,最终垂下眼睛,“没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太子被废 回到住处,李月婵哭得肝肠寸断,抚着贺惜朝的脸,描绘着那眉眼,眼底尽是离别之苦。 “惜朝,娘真舍不得,真舍不得啊!你从来没离开过娘,若是娘不在了,这偌大的国公府,你这么小的人该如何自处,呜呜……你爹去的早,连娘都不能在你身边,你真苦啊!惜朝,我的儿……” “真的吗,奶奶?国公府都不能容下您吗?少爷这么小,可怎么办呀!”春香着急地团团转,受李月婵影响,眼泪也掉了下来,一边抽噎一边对贺惜朝道,“少爷,您想想办法啊,奶奶一个人可怎么在外过?” 两个女人哭哭啼啼,让贺惜朝脑仁直犯疼,就算有办法也被吵得没办法,不过面前的这位她又不能说重话,只能耐着性子好言相劝。 “娘,您先别哭,孩儿想想办法。春香,扶奶奶起来,去打盆水,给她净面。” 春香抹了抹眼泪,应了一声将李月婵搀扶到椅子上,然后拿着脸盆出去了。 而李月婵却捏着帕子拭着眼角,带着哭腔道:“咱们势单力弱,你有什么好办法?” 贺惜朝揉了揉额头说:“就算没有,您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您,大不了一起走,咱们母子不分开。” “不行!”李月婵一听差点跳了起来,带着泪泡眼直摇头,“这里可是魏国公府,娘好不容易把你送进来,怎么能再带出去!惜朝,娘知道你有孝心,可是跟着娘你将来可怎么办?你爹说过,你自幼聪慧,假以时日定有一番作为,呆在国公府里,有人细心教导,将来让国公爷再给你寻个官做做那不是件容易的事,多风光,你爹在天有灵也会高兴的,跟着娘你可什么都没有呀!” 贺惜朝笑了笑,摸着李月婵就没消停过的眼睛说:“娘,您别担心,将来孩儿自有打算,可娘就只有一个,爹最心疼您,临走前还让孩儿好好孝顺您,他不会怪我的。” “你不能走!”然而李月婵别的能听儿子的,唯独这件事却死活不松口,她红着眼睛振振道,“你也是贺家的少爷,贺家合该有你一份,凭什么跟着我吃苦受累。” 贺惜朝闻言愣了愣说:“可爹跟您一起的时候不是跟贺家断了关系吗?” “打断骨还连着筋呢,这关系岂是说断就能断的?”李月婵道。 听到这里,贺惜朝算是听明白了,“娘,爹离世的时候您是不是就存了这个心思,不是因为家里揭不开锅吧?或者更早一些……” 李月婵看着儿子了然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不敢直视 ,撇开脸去说:“你爹是个傻子,以为国公爷一直在恼怒他,可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回去服个软就是了。可是他又因为我才出来的,我没脸说,后来你出生后,想想这样的日子也不坏,便罢了。直到进了国公府,看着……”李月婵垂下眼睛,“我不甘心。” 看着什么? 那位二夫人吧? 昔日的嫡姐依旧风光无限,儿子是太子身边的伴读,前程似锦。 自小在嫡母嫡姐面前做小伏低的她大概只有在与贺钰私奔的时候才能压嫡姐一回,可没想到一来到国公府,往日关系依旧不变。 贺惜朝能够理解李月婵,可他并不赞同这么做。 “娘,爹不是不愿意回来,他只是怕您受委屈。”有些话贺钰不会跟李月婵讲,可憋的久了总得找个倾诉对象,牙牙学语看起来什么都不懂的贺惜朝就听了不少他爹的悄悄话。 李月婵微微一怔,然后苦笑道:“我知道。可是惜朝,你相信娘,把你留在这里并不是娘的私心,是真的为你好。娘这辈子没了你爹,也就这样了,可你不一样,贺家愿意接纳你,将来的日子不会难过,娘满心所愿就是你过得好,其他的就是离别也再所不惜。” 李月婵说这话的时候,通红的眼里满是决绝,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再变了。 就她所说,便是为了儿子好。 贺惜朝到嘴的劝说便咽了回去,他知道就算磨干了嘴皮子也劝不回一心想要为儿子牺牲的女人。 所以,他只能另外想办法让李月婵留下来。 这辈子好不容易有了爹娘,他绝对不要再孤苦伶仃一人。 午后,劝了李月婵去床上躺一躺,贺惜朝避开了人,去找魏国公。 没办法,这个府里能够稍微在乎他一点,有权威让他娘留下的也只有这位祖父了。 他人小腿短,身高还不及长廊栏杆,贴着墙根,伏着花丛,凭着早上来回印象还真让他摸到了主院! 不过要想找到魏国公,还有些难度。 幸好,运气不差,他看到了老夫人身边的那位孙嬷嬷,正站在廊下对一个丫鬟吩咐道:“天气秋燥,老夫人命厨房炖了碗雪蛤汤给国公爷,你到厨房端上送过去。” 贺惜朝于是悄悄地跟着丫鬟到了厨房,丫鬟跟厨房仆妇说笑着打招呼后,然后拎着食盒走了。 丫鬟走得不紧不慢,不过贺惜朝跟的却有些吃力,没办法,人实在太小了,丫鬟走一步,他得跑三步,还得躲着人。 赶了不少路后,丫鬟终于在一个院子里停下来,等在门前。 贺惜朝抬头一看,只见门上匾额写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三松堂”。 原来是书房,贺惜朝回想了一下来路,默默地将地方和路径记了下来。 丫鬟没等一会儿,书房的门开了,一个半白胡子穿得还算讲究的仆从从里面走出来。贺惜朝见过他,就在他长跪府门口时,这人就是跟随魏国公进出的。 “祥叔,这是老夫人命厨上特意炖的雪蛤汤,天气燥热,给国公爷解解乏。”丫鬟提着食盒欠身道。 “正好国公爷有些困倦,老夫人有心了。”祥叔接过食盒道。 交了差事,丫鬟便高兴地回去。 不过贺惜朝没跟着走,他蹲在花丛里,摸着下巴紧紧地盯着书房,琢磨着怎么进去。 想来想去这位祥叔是绕不开的,反正也是要被发现,不如大大方方地去。 贺惜朝看了看周围,起身掸了掸衣服。 然而他正要出来,远处却忽然传来一个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一个小厮惊慌失措地跑过来,“祥叔,不好了!” 贺惜朝赶紧蹲下身,透过花杈看着,只见祥叔皱着眉呵斥道:“国公爷在书房处理公务,你嚷什么?” “不是,祥叔,急事儿,大事儿!” “你好好说。” 小厮道:“宫里传来消息……”后面的话他是凑到祥叔耳朵边说的,贺惜朝听不真切。 不过祥叔的脸色却立刻变得很难看,带着他匆匆忙忙进了书房。 宫里?贺惜朝抓住关键字疑惑地摘了一枚叶子把玩着,他耐心地蹲在原地,看着接下来的究竟。 没过一会儿,魏国公就带人出来了,他神色凝重地吩咐道:“跟夫人说一声,我立刻进宫去,让她别担心,万事回来再议。” “是。” 魏国公就在眼前,可贺惜朝没有出来打搅,这个时候,他谈论任何事情都是没有结果的,反而惹恼了魏国公,他娘说不定得提前被赶出去。 他等待着,人走了半刻钟之后,才慢慢地起身,悄悄地溜回去。 李月婵已经醒了,没看见贺惜朝急得团团转,正要硬着头皮去找国公夫人,就见贺惜朝自己回来了。 “你到哪儿去了,急死娘了,知不知道?” 贺惜朝没有回她的话,只是细想着这事儿,回头唤了春香过来,“明天你好好打听打听,这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啊?”春香呆了呆,“少爷,能有什么事?” 贺惜朝道:“找你那桂花姐姐随便问问。” 春香还在绞尽脑汁怎么探消息的时候,当天,魏国公就回了府,与国公夫人彻夜长谈。 第二天,府里头炸开了锅,春香不费吹灰之力就探听清了事情。 皇上将太子给废了! 贺惜朝惊愕了半晌,疑惑道:“为什么?”太子不过才九岁,做了什么事能把储位给做没了? “奴婢再去打听。” 到了第三日,春香兴匆匆地到了贺惜朝跟前,说:“奴婢探听清楚了,说是太子殿下刚学了骑马,不骑小马定要骑大马,不听劝结果从马上摔下来,三皇子就去接,可三皇子年纪小,接不住不说还被压了一下,当场撅了过去,如今生死未卜,对了,昨日二夫人陪老夫人还进宫去瞧了三皇子。再加上三天前被太子推攮过的林美人没保住孩子,流了个成型男胎,皇上气急了,说太子性子暴虐不服管教,一气之下就废了太子,淑妃娘娘如何求情都没用。” 李月婵听了道:“唉,真是可惜了。” 贺惜朝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她在可惜谁,只是奇怪地问了春香,“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 春香说:“丫鬟仆妇都这么说。” 贺惜朝哦了一声。 “惜朝,你打听这些做什么?过来,还有一日娘就要走了,让娘再好好看看你。” 贺惜朝被李月婵抱在怀里,听着耳边絮絮叨叨的嘱咐和舍不得,陷入了沉思中。 一夜之间,这个消息就传遍了国公府内宅,也就是说国公夫人根本没打算瞒着人,随便外面流传。 太子被废,于魏国公而言是大事,可于国公夫人呢? “淑妃娘娘求情你们都知道?”贺惜朝忽然问春香。 “是,是啊,大家都这么说。说是太子虽住在东宫,可平日里常常受淑妃娘娘照顾,前日太子落马,虽然砸伤了三皇子,可淑妃娘娘还是向皇上求情,说太子不是有意的,请皇上别废了他。可皇上没同意,照样废了。” 而且废得那么干脆,都不带犹豫的! 贺惜朝觉得挺奇怪,按理,太子这么早被立,可见皇帝很重视他,这刚出了事就废除,有点不合情理,毕竟才九岁的孩子,淘气些也是正常的。 “三皇子醒了吗?” 春香说:“昨日晚上醒的,听说皇上赏赐了一堆的东西,还夸奖他了。大家猜测皇上废了大皇子,可能要立三皇子为太子呢!不过这也是私底下说说,老夫人交代谁乱嚼舌头得重罚,桂花姐姐说漏嘴了才让奴婢听到,不过嘱咐奴婢千万不要说出去。” “哦……”贺惜朝了然了,“对了,我那位大堂哥回来了吗?” 春香说:“昨日就回来了,可是挨了板子,正在休息。” 贺惜朝笑容深了深,“我去看看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祖孙谈判 去探望病人,无论怎么样空手而去总是不太好。 不过他们母子如今身无分文,也的确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慰问礼,最后贺惜朝让春香去厨房厚着脸皮烙了两张饼。 贺惜朝于是提着饼,带着大大方方地去找贺明睿。 贺明睿如今也不过七岁,平白无故挨了板子,心里又气又委屈。 可谁让他是太子的伴读,太子犯错伴读受罚,皇家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昨日从宫里将他抱回来,一回府就引得全府上下大动,老夫人搂着孙子真是满脸心疼,若不是众人宽慰差点就掉了眼泪。 这会儿贺惜朝进入屋子的时候,丫鬟婆子都伸长脖子焦急地在外间看着里屋,都没注意到他一个小人来。 贺惜朝干脆也不作声,静静地站在后面竖起耳朵听着,很快他就知道里面在干什么了,贺明睿正在喝药。 “拿走!我不要喝,祖母!我不喝,这么苦,我喝不下!拿走!” 贺明睿一边哭一边喊,嗓音听起来中气十足,可不像是个被打地气息奄奄的样子,伤估计也不重。 也是,看在贺家的面子上,皇帝也不会下重手的。 “乖孙,明睿,喝了药才能好得快,已经不苦了,乖啊,我们喝完就好了。”老夫人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恳求,耐心十足地哄着孙子喝药。 “祖母,不喝!伤好了我又得进宫,我不要,我不要再进宫了!祖母,你跟祖父说说,我不要给太子当伴读,明明都是他的错,为什么打我,呜呜……” “好好好,你喝完药我就跟你祖父说。” “真的?”贺明睿马上就不哭了。 贺惜朝也侧了侧耳朵倾听。 可惜老夫人这话说得轻,他没听见,不过贺明睿很快就高兴地说:“多谢祖母,祖母,您对我最好了。” “那喝不喝药?” “喝,孙儿乖乖喝。” 此言一出,贺惜朝面前的丫鬟婆子都纷纷松了一口气,接着站在最后头的丫鬟感觉有人在拉她衣服,一回头,垂下眼睛,正好与一个可爱娃娃对视,她微微一愣。 “姐姐,我是贺惜朝,听说大堂哥生病了,我来看看他。” 丫鬟很快就意识到了贺惜朝是谁,作为贺明睿院子里的,她理应对这位突然降临的少爷产生敌视,不过贺惜朝看起来真是太乖巧了,她实在气不起来,只能道:“那你等等,我去禀告老夫人。” 丫鬟进去后,老夫人还没说话,贺明睿就先嚷起来,“就是那野种吗?” 贺惜朝在外头听着忍不住扬了扬眉。 “乖孙,这种话今后不要再说了,他是你二叔的儿子。”老夫人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言语中并无责怪之意,自然她也是这么想的。 “让他滚,谁要他来看我,他配来看我吗?”贺明睿嚣张的话传来后,丫鬟就走出来了,说:“你走吧,少爷不见你。” 贺惜朝闻言眼神里露出难过,低声道:“好吧,让大堂哥好好休息。这是我家春香做的春饼,很好吃,给大表哥尝尝。” 那饼简陋地用油纸包着,就两张,看起来寒酸极了,别说是贺明睿,就是府里的丫鬟都不会吃。 不过见贺惜朝就这么伸着手,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丫鬟想想还是准备接过,然而才刚伸手,贺惜朝却又将饼收了回去,接着黯然地转过身,慢慢地走出门。 骂他野种,还想吃他的饼,贺惜朝心里哼哼,不给。 贺惜朝照旧蹲在魏国公书房外的花丛中,秋日蚊虫不少,晚上更多,他一边挠着身上的蚊子包,一边咬着春饼,黑亮的眼睛紧紧盯着那灯火。 他来的时候恰好看到国公夫人跟二老爷一同进了书房,至今还没出来。 他于是耐心地等着,终于在喂饱了蚊子之后,国公夫人跟二老爷一前一后地出来了。 贺惜朝赶紧将春饼胡乱塞进嘴里,然后一抹嘴,起身整理衣裳,朝书房走去。 现在已经深夜了,贺惜朝算了算时辰,几人在书房里谈得挺久,看国公夫人跟二老爷出来的神情,还算满意,可见魏国公已经心动了。 这样就好。 当贺祥来禀说是贺惜朝想要见他的时候,魏国公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国公爷,没错,就是惜朝少爷,他一个人。”贺祥确认道。 “这么晚了他不睡觉跑到这里来?”魏国公皱着眉头道。 贺祥说:“明日他母亲就得离府,他怕是来求情的。” 魏国公闻言低下头,继续手中的事务,说:“让他走,再告诉他,就是在这里跪上一整夜,跪死过去,也没用。” 贺祥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又回来,面色为难道:“公爷,惜朝少爷说,他不是来给他母亲求情的,而是给您解决难题来的。” “我的难题?”魏国公放下笔,冷哼了一声,“不过六岁的孩子,能解决我什么问题?” 贺祥道:“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惜朝少爷说得笃定,像是那么回事儿。公爷,不妨见见,惜朝少爷满脸蚊子包,看样子等了很久,他不会轻易离开。” 听此,魏国公道:“那就见吧。” 贺惜朝昂首挺胸走到书桌前,干脆利落地给魏国公行了个礼,接着自顾自站定道:“祖父晚上好。” 魏国公玩味地看了眼他的脸,孩子脸嫩,又白,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蚊子包落在脸上,看得有些滑稽,也让人心疼。 就这数量,可见是真的等很久。 “怎么到这里来的?”魏国公端过边上的一杯茶,轻轻吹了吹。 “两日前跟着给您送汤的丫鬟,沿着墙角,躲在花丛后一路跟过来的。”贺惜朝大大方方好不愧疚地交代。 魏国公抬头看了他一眼。 贺惜朝回了一个大大的微笑,接着回头对贺祥说:“祥爷爷,脸上痒,能给我找盒祛痒的药膏抹抹吗?谢谢。” 这真是一点也不客气,贺祥微微一愣,下意识看向魏国公。 后者依旧一句话也没说,照样喝他的茶。 贺祥只好道:“好,惜朝少爷忍忍,去去就来。” 贺祥一走,魏国公就看见贺惜朝自顾自地走向高几,翻开一个杯子,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回头还问魏国公,“祖父,孙儿要给您添水吗?” “无需麻烦。” 贺惜朝一听立马放下茶壶,干脆利落地仿佛刚才只是随口说说。 魏国公微微眯起眼睛,淡定喝茶看着他故弄玄虚。 贺惜朝之前吃春饼有些噎着,灌了杯茶才顺下去,舒坦了。 然后他又倒了一杯,举着茶杯到了离书桌最近的一把椅子上,将茶杯放上旁边的茶几,然后翻身爬上了高背椅,坐定之后看向魏国公,后者也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只见贺惜朝微微一笑,嘴里放出一个炸弹:“祖父,太子被废,您是打算支持三皇子吗?” 魏国公是想看看贺惜朝能说出什么话,可没想到却是这样的胆大妄为,差点没忍住喷出一口水,不过就是如此,还是呛到了喉咙,闷闷地咳嗽了几声,缓了缓就厉声呵斥道:“这话是谁教你的!你母亲?” “母亲一个深宅之妇,如何有这般见识,这是我自己推测的。”贺惜朝跳下椅子,去够了茶壶,绕到桌子后给魏国公添上茶水,还无比懂事地顺了顺魏国公的后背,道,“您别激动,喝口水润润嗓子,我们祖孙慢慢说。” 魏国公觉得这话有些怪异,而贺惜朝做这些事实在太顺手了,与他根本没有惧意,说亲近就亲近。 “其实支持三皇子也不错,毕竟有淑妃娘娘在宫里,因着三皇子被太子压伤之事,她不仅不怪罪太子,还替他求情,如此大度,委曲求全皇上对她的印象就更好了,说不定为了弥补她,还能升上一级,淑妃之后是什么,惜朝不太懂,估摸着也能到贵妃了吧。虽然太子乃皇后所出,地位更尊贵一些,不过皇后毕竟已经逝世,没有淑妃娘娘在后宫好说得上话。再者淑妃娘娘毕竟是老夫人的女儿,二老爷的亲妹妹,他们更愿意三皇子上位,反正太子已经废了,谁都有机会,不是吗?” 一个六岁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说实话魏国公是真的惊讶,可以说是震惊。 的确就如他所说,李月婵一个庶女,最多懂一些内宅之事,如何能有这样的见地?就算她懂,可贺惜朝才六岁,如此顺畅,调理清晰地说出来就已经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聪慧。 贺明睿比贺惜朝还大一岁,就是让贺明睿背下来,怕也说不通畅。 魏国公的反应在贺惜朝的预料中,他回头抿嘴一笑道:“人说甘罗十二为相,我愿意效仿他。” “你现在才六岁!”魏国公心智毕竟坚定,在震惊之后,很快缓了过来。 “那又如何,我半岁能言,一岁识字,两岁写字上千,三岁习四书五经,四岁通晓礼仪诗篇,爹说我乃旷世奇才,我也这么认为的。”如此狂放之语,若是在贺惜朝没有之前那番话,魏国公定然不信,可如今,他只觉得这小子狂妄,却并非虚假之言。 “勿以人老言无用,勿以人小善可欺,祖父,您觉得孙儿说的可有道理?” 一老一小,不就在这个书房里吗?无用还是可欺? 魏国公看这个孩子狡黠的目光,轻轻地点头,“阿钰生了个好儿子。” 至此,贺惜朝提起的心放了下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交换条件 魏国公放平了心态,不再拿贺惜朝单纯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对待。 贺惜朝回头挪了椅子到了魏国公的书桌前,一老一少面对面地坐着说话。 “娘说,惜朝正在长身体,不能长时间站着,可坐那儿离您太远,不便我们祖孙说话,祖父,惜朝坐这儿您不会怪罪我无礼吧?” 椅子都已经挪过来了,现在怪罪有何意义? 魏国公发现这小子忒会顺杆往上爬,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里流着贺钰不安分的血。 “你说你是给老夫解决问题来的,老夫倒不知道什么难题?” 贺惜朝挪了挪屁股,身体往前倾一些说:“明人不说暗话,魏国公府若是改为支持三皇子,大堂哥再呆在太子身边就不合适了,可是大堂哥已经是太子伴读,若是突然间不愿意,皇上定然震怒,改弦更张地太显眼容易给人趋炎附会之感,国公府一直受皇上信任,怕是得功亏一篑。可三皇子刚开始上学,伴读之事一直未定,不管是老夫人和二老爷都不希望机会便宜其他人,怕是要让祖父想办法将大堂哥换到三皇子身边去,您自然也是一样,只是不知该如何办。” 一个成语一个成语用得极顺,光这番话,便不是只读几本书就能办到的,融会贯通才能通达起来。 魏国公知道贺惜朝早慧过人,可还是觉得有些太过了。 不过现在也不是好奇他怎么长的,而是贺惜朝说的话。 “这你又是如何得知?” 贺惜朝脸上露出伤心的表情说:“今日听说大堂哥因太子之事被皇上罚了板子,惜朝觉得正是展现兄弟情谊之时,便带着慰问礼前去看他,不巧他正在喝药发脾气,便不小心听到了些。” 魏国公本还觉得这小子为何突然去见贺明睿,没想到是打探消息去了。 他忽略贺惜朝那副装出来的难过,冷笑着问:“你倒是乖觉。既然如此,你说说你怎么帮老夫?” 贺惜朝坐正了身体自然而然地时说:“大堂哥不愿意,可惜朝愿意啊!” 什么?魏国公惊诧地看向他。 然而贺惜朝照旧笑眯眯的,还良心很好地解释道:“不管以什么理由,国公府也好,淑妃娘娘和三皇子也罢,谁开口换人都是老寿星上吊,自己找死。可若是太子殿下自己说呢?” 魏国公似乎理解了一些贺惜朝的意思,“你继续说。” “太子殿下想要换人,自己跟皇上说去,于情于理都合适,甚至大堂哥被嫌弃还受了委屈,皇上欠着人情将他安排到三皇子身边说的过去。” “让太子换人,换上你?” “不好吗?”贺惜朝反问道。 魏国公这下沉吟思考起来。 贺惜朝一点也不着急,说:“其实不管是三皇子还是太子,都是您的外孙,他俩最后谁坐上那把椅子,于您都无关紧要。太子殿下被废地突然,您怕是也有一些疑惑,皇上真的讨厌他了吗?听说皇上对皇后娘娘感情极深,大皇子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多年心血,哪能说废就废,万一皇上有另外打算呢?不管以什么理由将大堂哥安排到三皇子身边,这么做都在伤害太子殿下,太子年纪小,暂时不懂,大了,定能明白。再一个万一,他突然又受到皇上青睐,国公府又该怎么办?您如今犹豫,并不是单单只是因为大堂哥怎么名正言顺换到三皇子身边,而是两位皇子您都不愿舍弃一位。” 魏国公紧紧地盯着贺惜朝的眼睛,想透过这双眼睛看到贺惜朝的内在。 “阿钰,你究竟生了一个什么怪物?”他忍不住道。 贺惜朝心中一跳,不过脸上依旧不露怯,“这叫智多近妖,百万人当中不足一位,您应当自豪才是。”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摩擦茶杯的边沿,魏国公看到他这个小动作,忽然一哂,心说这小子也并非他看起来这么镇定。若不是被逼急了,想必也不会显露出来。 “说的有点意思,可是有一个疑问,你如何让太子青睐与你,让老夫安排可是太刻意了。” 贺惜朝收回手说:“这个不劳您费心,听说太子时常出宫来府上,下个月便是您的生辰,他来了,我就有机会。我这样的伴读,可比大堂哥强多了。” 这一环扣一环,说得魏国公真想拍手叫好。 这孩子时到今日才回府,让魏国公觉得可惜,不过孩子还小,哪怕再如此装作大人模样,依旧只凭着一份倔强。 说完这话,贺惜朝明显欲言又止。 “说吧,条件是什么?” “让我母亲留下。”贺惜朝毫不犹豫道。 这是意料之中的,可魏国公却端起了架子没有立刻答应。 贺惜朝也安静下来不说话。 “若老夫不同意呢?” 贺惜朝猛地抬起头,直直地看着魏国公坚定道:“那您最好随时派人看着我,不然我一定会逃出去找她。之前所说的一切,都不算数。” “没有你,也可以找别人?”魏国公说。 贺惜朝嗤笑道:“别人?另一个六岁,还是再大点的孩子?能有我这般聪明吗?我可是您亲孙子,一笔写不出两个贺字,爹临走前非得让我将来有一日好好孝顺您跟祖母,可惜祖母不在了,也就只有您了。可爹有爹,我也有娘,我的娘自然比爹的爹来得重要。” 提起贺钰,魏国公虽然并没有说什么,可眼中还是露出一丝伤痛来。 他爹的才能贺惜朝知道,能培养出这样积极乐观之人,魏国公对他期望很大。 同样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没想到贺钰居然会为了个女人连家都不要,魏国公乍然听闻也是暗地伤心了好一阵子。 “祖父,求您了,让我娘留下吧。您想,我就这么一个牵挂之人,将来我随着太子进宫,我娘在国公府里,我放心,您也放心不是?” 这话让魏国公心中一动,祖孙俩彼此看着,接着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有一个人牵制着,将来贺惜朝也不会像个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 越是聪明的人,越要有个弱点,贺惜朝爱他母亲也是一件好事。 等贺祥带着祛痒驱蚊药膏进来的时候,惊讶地看到魏国公罕见地露出笑容,还招了贺惜朝到他身边磨墨,这么晚了祖孙俩居然在写大字。 究竟他不在的时候,这两人究竟说了什么? 贺祥真的很疑惑。 魏国公看到他于是道:“拿来了给惜朝赶紧抹上,好好的小脸,咬成这副模样,也真能忍。” 贺惜朝乖乖地做回对面的椅子上,仰起脸面对着贺祥,声音糯糯地说:“麻烦祥爷爷了,惜朝要痒死了。” 那声音嗲地让魏国公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 能装乖卖巧,也能巧舌如簧,这张看起来稚嫩无辜的脸,不知道藏了一颗怎样的七窍玲珑心,将来真是不得了。 贺祥是从小跟着魏国公,见到魏国公的态度,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这位惜朝少爷是得到重视了,于是下手更加轻柔,忍不住赞叹道:“之前还不觉得,这样一看更加像钰老爷年幼的时候,皮肤嫩,蚊子就爱招他。” “是啊,一边抹一边哇哇叫。”魏国公恍惚道。 “祖父,哇哇怎么叫?”贺惜朝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他顿时一噎,瞪了一眼道,“既然达到目的了,那就赶紧回去,你这么离不开母亲,就不怕她找不到你着急?” 贺惜朝一听,马上从椅子上跳下来,“祖父,药膏就赏我吧,我回去让娘抹。” 魏国公摆了摆手,不想搭理他。 没拒绝就是应许了,贺惜朝向贺祥摊开手,后者一放到他手里,他就撒丫子往外跑。 然而没跑几步,他又回来了,期期艾艾地说:“祖父,让祥爷爷送我回去吧,我怕。” 魏国公放下笔,冷笑着看他,“怕什么,之前怎么摸过来的,照样怎么摸回去,少装模作样。” 贺惜朝道:“我不是怕黑怕迷路,是怕娘打我,祥爷爷在,她就不会了。” 任何一个六岁孩子,半夜不睡觉在外头溜达,做家长的找到也该狠狠揍一顿。 魏国公正想说一句“该”,不过一抬头就看到贺惜朝泪眼汪汪求救似地扒着门板看着他,看起来真是可怜极了。 最终告诉自己孩子还小,便对贺祥吩咐道:“你送他回去。” “谢谢祖父,还是您疼我。” 嘴巴甜的时候真甜,像他爹。 贺祥将他抱着回去,一路上都在纳闷贺惜朝给魏国公灌了什么迷魂汤,不过后者心理年龄再大,身体毕竟小,谈妥了事情,心一松马上就打起哈欠,任他如何好奇都不想解惑,趴在贺祥肩膀上睡着了。 李月婵真的是急疯了,若不是春香告诉她贺惜朝去找了魏国公,她都要大逆不道地跑去找国公夫人府里寻人。 她焦急地等着,嘴里念念有词,“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娘都说了,不要违背国公爷的意思,要是受了罚可怎么办?膝盖才刚好,他吃不住的……”说着说着眼睛又红了,“明天我就要走了,就想再陪陪他,呜呜……” 春香也着急,他不知道贺惜朝到这么晚都没有回来,正当两人没头苍蝇一样乱转的时候,门口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惜朝……” “少爷睡着了,奶奶,您就别骂他,还是早些安歇吧。”贺祥将贺惜朝递给李月婵,后者一把抱过,心里才踏实了一些,“多谢祥叔,惜朝他……” 李月婵欲言又止的模样,贺祥微微一笑道,“国公爷很喜欢惜朝少爷,有什么事等他醒了,您亲自问他吧。”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李月婵一眼,这才回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背后之言 李月婵简直做梦一样牵着贺惜朝的手跟着仆妇走进安云轩,摸着卧房里崭新的带着太阳味儿的被褥,看着精致的摆件,忍不住问道:“惜朝,这究竟怎么回事,娘不用走了吗?” “那不是一件好事?”贺惜朝在屋子里逡巡了一周,大体满意地点了点头。 李月婵看着贺惜朝淡定老成的模样,咬了咬唇,“那为什么忽然之间他们改主意了呢,你昨晚……” “爹说孩儿是不世之材,于是昨晚孩儿去拜见了祖父,背了四书五经给他听,祖父惜才,孩儿恳求他不要赶您走,他于是就答应了。” “就这样?”李月婵依旧有些不敢相信。 贺惜朝看了她一眼道:“孩儿说愿意凭自己本事挣得前程,国公府里的一切将来皆可不要,只求母亲在身边。” 李月婵闻言便怔住了。 “娘,我也看不上这些,您就好好地在这里住着,等孩儿将来金榜题名再将您接出去。”贺惜朝握着她的手,自信地说。 贺惜朝的意思李月婵明白,无非不争不抢,安分守己,少些是非麻烦罢了,所有的担子都将由他一个六岁孩子抗下。她眼中闪着泪花,动了动唇,“你怎么这么傻啊!” “不傻,孩儿聪明的很。” 李月婵是有野心的,从将他费尽心机送进国公府开始,贺惜朝就看到了。 然而野心若是与实力不匹配,那就是他们母子的灾难,还不如趁早断了她念头,安安稳稳地住着,国公府也能容下她。 孙嬷嬷等在外间,见他们母子出来,却发现李月婵的眼睛有些红,心里有些疑惑。 “李姨娘,里面可是有什么地方让你不满意?” 李月婵摇了摇头,勉强扬起笑容,“挺好,被褥都是新的,还晒过,真是劳烦孙嬷嬷。” 聘为妻,奔则妾,哪怕留下她,国公府也不承认她贺钰之妻的身份。 这一点,贺惜朝也没法改变。 孙嬷嬷点了点头,然后回头点了个丫鬟进来,“这是夏荷,老夫人怕安云轩缺了人手,光一个春香照顾不好姨娘跟惜朝少爷,便指派了过来。还有两个粗使小丫鬟在外面候着,平日里可做些扫洒跑腿活计,都是调.教好的,懂规矩。” “见过惜朝少爷,见过姨娘。”夏荷的年岁看起来不比春香来的大,不过她嘴角含笑,眉目顺从,举止却落落大方,不愧是大家族里培养出来的,春香跟她比起来就是个野丫头。 看吧,监视的人已经名正言顺地送过来了,李月婵有任何小动作,都逃不开她们的眼睛。 “老夫人跟前,定是极好的,妾身初来乍到,正愁没人指点一二,多谢老夫人。” 李月婵笑着说,看夏荷的目光少了一分审视,多了一份淡然。她无欲无求,自然不怕监视,大有随你们怎么办的架势。 转眼,一月过去。 魏国公的生辰到了。 这并非是整寿,只是个小生辰罢了。 不过魏国公还是进宫请皇上当日将大皇子给放出来。 “老臣是过一年少一年的年纪,犹记的皇后娘娘曾说,要给老臣年年庆生,可如今皇后娘娘仙逝,只留下大皇子,老臣就斗胆厚颜请皇上宽恕他,来府上给老臣过个生辰吧。”魏国公跪在地上,言辞恳切外加老泪纵横。 天乾帝的神色顿时感慨起来,准了。 萧弘从来不知道从云端跌入泥沼只需一日的时间。 一日前,人人都恭维着巴结他,一日之后,所有人唯恐避之不及,争着跟他撇清关系。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可他父皇连解释都不听,毫不留情地废了他太子身份,迁出了东宫。 这一月的禁足,高高在上的前太子真是饱受冷暖,平时动不动就来嘘寒问暖的各宫妃连个影子都没有,甚至他感觉到连伺候的宫人都没有之前尽心。 人说,落地的凤凰不如鸡,被废的太子哪儿还有再册封的机会? 毕竟皇后一早就没了,谁还能为他争取? 萧弘不过九岁,这个打击实在太大,浑浑噩噩整个人瘦了一圈,求助无门之下,孤独绝望他算是体会了个彻底。 直到一月之后,魏国公为他说话,这才能出宫透气。 外祖父至少还是心疼他的,他心酸又委屈地在魏国公面前道了缘由。 “我骑得好好的,也不知道那马为什么忽然间癫狂起来,抓都抓不稳。推攘林美人也不是我故意的,我听到她对母后不敬,这才失态。我知道她怀有身孕,就气不过推了她一下,我没用力,她就忽然跌倒了!太医明明看过没事,谁知道这孩子怎么就没有了……” 魏国公听着萧弘一边哭一般说,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没娘护着的孩子就是这样,容易着了别人的套,若是皇后还在,如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殿下,老臣曾经说过,万事三思而后行,不合规矩的事情别做,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您呢,都盼望着您能犯错,好遭到皇上厌弃。那马个头明明不该是您骑的,您为何要骑,林美人出口妄言,告诉淑妃,让她出面教训不是更妥当?” 萧弘被魏国公训得一愣一愣,忽然反问道:“您也觉得是我错了?” 魏国公叹道:“是非对错已无关紧要,三皇子受了伤,林美人小产就是事实。皇上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今后您当好自为之,不要再任性妄为。” 萧弘失望地垂下头说:“我本想请外祖父向父皇为我说话,看样子您是不会了。” 魏国公摇头道:“皇上这么做,便是不想听任何解释,殿下,没有用的。” “那我该怎么办?”萧弘消瘦的脸上一片倔强,眼中带着希望。 魏国公沉吟片刻,说:“您年纪还小,不着急,为今之计便是韬光养晦,慢慢重得皇上喜爱。” 那希望之光瞬间暗了下来,萧弘闷闷道:“我知道了。”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让魏国公皱起眉头,还想再多劝慰,就听萧弘转了话题问:“明睿呢,因着我之事被父皇责罚,我心里过意不去,带了些东西给他。” 萧弘到达贺明睿院子时,贺明睿正在给萧铭展示他新得的八哥。 两个孩子坐在院子里,一个劲地逗着这只鸟说话,嘻嘻哈哈笑得很开心。 萧铭拿着一根棒子,戳地八哥在里头乱飞,“你说话,叫声殿下吉祥,我就不戳你,表哥,它会说的吧?” “会,我特地命人教过,就等着你来说给你听,快,快说!” 八哥惊恐地嘎嘎乱叫,却怎么也说不出那四个字,气地贺明睿直骂:“笨蛋,笨蛋,昨日不是说的好好的吗?再不叫,就拔了你的毛,下锅煮去。” 似乎听懂了这个恐吓,八哥终于说了出来,“殿下吉祥。” “哎呀,叫了,再说一声听听。”萧铭发亮着眼睛。 “殿下吉祥。”叫了第一声之后,八哥似乎知道如何讨好人,一个劲地说着。 萧铭越看越新奇,连问:“表哥,他除了叫殿下吉祥还会叫什么?” 贺明睿说:“你教它什么它就说什么,怎么样,喜欢吗,送给你。” 萧铭似乎很想带走,可又无奈道:“母妃不让的,说是玩物丧志,还是放在你这里,我有空来玩。” 院门口,萧弘看着他俩热乎劲儿不知为何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心上顿时冒出一股气,他加重的脚步走过去。 “大哥。” “太……大表哥。” 萧铭和贺明睿一见到萧弘过来,顿时收起了说笑声,看着萧弘。 萧弘问贺明睿,“明睿,我让人给你送的信,你怎么不回,知不知道我很担心。” 贺明睿被仗责时萧弘想尽办法托人给国公府送信,可一直石沉大海没有回音,还以为打出个好歹来,可这人明明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我……我忘了,大表哥。”贺明睿垂下头,嗫嗫道。 “大哥,表哥也不是故意的,他那时肯定躺在床上,没来及给你回信。”萧铭劝道。 “是啊,我想回的,可等我能下床了,我就忘了。”贺明睿解释道。 所以这一个月一点也不关心他吗? 萧弘平时不觉得,此时此刻他比谁都敏感,像贺明睿似的敷衍他看得太多。 他忽然觉得索然无味,转身就走了。 然而刚走出院子,他又站住了脚,低头看着手里的莫奈何,想起自己的目的,犹豫了一下,还是转了回去。 不管怎么说,贺明睿就是为了他受伤,他特意带了这个小玩意儿过来,就是要给他赔罪。 可不知道是谁说的,欲知心腹事,需听背后言。 “我真不想给他当伴读了,脾气又大,还时常惹祸,祖母说会让祖父想办法把我换到你身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行。”贺明睿抱怨道。 “真的呀,那太好了,咱们以后能同进同出,一起玩了!”萧铭高兴地说。 “嗯,咱俩才是亲表兄弟么,淑妃娘娘那么得宠,说不定你以后……嘿嘿。” “表哥,这话不能随便乱说的。” “我知道,我知道,不说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天降大任 萧弘是怎么离开的,他自己都不知道,只觉得脑袋昏沉,全身发冷,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觉得自己被全天下给抛弃了,没人喜欢他,没人真心实意对他。 他忽然想起来了,自己是魏国公的外孙,萧铭也是,与其将心思放在自己这个废太子身上,还如萧铭。 贺明睿可是贺家唯一的孙子啊!他要去萧铭身边做伴读,那他又算得了什么? 萧弘自暴自弃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酸苦楚就不用说了,简直能流成一条河。 走着走着,他进了一片小林子,不知道走到了何处,他忽然见到一棵大树下,蹲着一个孩子,看身型估摸着比贺明睿都小。 哪儿来的孩子? 萧弘纳闷着见孩子手心里拿着一根削尖的木棍,正蹲在地上画着,一笔一划,似乎很认真的模样,前面还放着一本摊开的书,时不时抬头看上一眼,似在临摹。 萧弘瞧着这孩子的打扮,不像是下人的孩子,然而衣裳也不新,有些奇怪他身份的同时,更好奇他在画什么。 于是下意识地走了过去,站在孩子身后,萧弘才看明白,他是在写字。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体肤……你为什么写这个?” 贺惜朝手下一顿,转过身抬起头来,幽幽地说:“你怎么走路都不发出声音,很吓人,知不知道?”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萧弘跟着蹲下来,看着那字,心里忍不住称赞,虽说孩子年纪太小,力量弱,木笔在土上画不出较深的痕迹,不过字迹还真的好看,跟临摹的书上很相似了。 “因为我将来要考状元!”贺惜朝脆生生地说。 这么个孩子握着拳头说要考状元,萧弘看着他坚定的小眼神终于被逗笑了。 “你知道状元是什么吗?” 闻言贺惜朝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朝廷公认的才学第一。” 萧弘想想这么说真是……准确。 “那你知道如何考状元?” “童生院考成秀才,乡试过后中举人,会试靠前得贡士,殿试之后定进士,状元自是进士第一名。” 萧弘真是给惊讶了,感慨道:“厉害,这你都清楚?” 贺惜朝拍了拍手站起来,得意地说:“都说了要考状元,不清楚怎么考?” “考状元多难啊,你为何一定要考?” “你这人问题真多,考状元还能为什么呀,当然是为了当官喽,将来让我和娘过上好日子。” 能想象吗,一个孩子天真无邪的脸说出这番话来,细品还真说的没错。 萧弘来了兴趣,问:“你叫什么名儿,谁家的孩子?” “问别人的名字之前是不是该先自我介绍,这是礼貌呀。”贺惜朝老气横秋地说。 萧弘失笑地摇摇头,不过也没计较,“我叫萧弘。” “我叫贺惜朝。” “你姓贺?你是贺家什么人?” 贺惜朝思考了一下,于是道:“我是魏国公刚刚认回来的孙子。” 这下萧弘是真的惊讶了,“你爹是谁啊?” “贺钰啊,据说当初为了爱情跟我娘私奔的……” 萧弘立刻反应过来,“你是二舅舅家的?” “二舅舅?” 萧弘看贺惜朝狐疑的表情,顿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岔开话题道:“你既然是魏国公的孙子,就是贺府的少爷,你考什么状元,将来还怕没有前程?” 贺惜朝眼神黯然:“那能一样吗?爹没了,我跟娘在这里格格不入,连祖母都不是亲的,看得出来不受待见,况且贺府的少爷不是贺明睿吗?我又算什么呀,半路出家的少爷,怎么好意思求这求那儿?不过我还是感谢贺家让我和娘有个安身立命之所,比那些吃不饱穿不暖,连住的地方都没有的人好多了。人么,还是要靠自己的。” 萧弘张了张嘴,问:“你多大了?” “过了年就满七岁了。”贺惜朝笑眯眯地说。 那才六岁呀……这才六岁! “你怎么懂这么多?”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不知道吗?” 那还真不知道。萧弘算是长见识了,不过想想贺惜朝的境遇,的确也蛮惨的,明明该是高贵出身,却因为父母污点在外流离受苦。好不容易回来,还处处受白眼,小小年纪寄人篱下,只能想法子考科举改变命运,真是够励志。 这儿没椅子,贺惜朝干脆坐下来,抬起头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贺惜朝这么一问,萧弘就想起了方才,好不容易缓解的心情,顿时又郁郁起来。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萧弘闻言心中顿时一酸,说不出话来。 这一个月来,所有人都在责怪他,奚落他,曾经对他寄予厚望的也摇头叹息,甚至另起心思,悄无声息中改换门庭,可没有一个站在他的立场为他说过这样的一句话。 有人欺负你吗?他忽然有种落泪的冲动。 “那些人好坏,为什么要欺负你?”贺惜朝气鼓鼓道。 萧弘抬起眼睛眨了眨,将眼泪忍回去,嘴硬道:“就这么肯定,不怀疑是我欺负他们吗?” “怎么会,你才多大呀,能欺负谁去?”贺惜朝理直气壮地说。 是啊,他才九岁而已,能欺负谁去,可谁也不相信他。 不过从贺惜朝嘴里说出来,就让人哭笑不得了,六岁说九岁才多大,实在够滑稽。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你听吗?”萧弘问。 “好,不过你能坐下来吗,我抬着头,脖子酸。”贺惜朝拍了拍身边平坦的土地。 萧弘犹豫了一下,想着自己都这么惨了,放纵一下倒也无妨,于是坐下来将自己的境遇说了一遍。 “除了姨母,谁也没为我说过一句话。”萧弘沮丧地说。 贺惜朝沉思一会儿,忽然问:“淑妃娘娘平日里对你好吗?” 萧弘一惊,转过头来看他,“你怎么知道?” “你别考验我的智商好不好,我就两个姑姑,都在宫里。” 萧弘被噎了一下,虽不知道智商是什么,不过很明显能感觉贺惜朝在鄙视他,于是不高兴地说:“那你还装作不知道!” “能配合你的我尽量,可我发现这样太蠢,实在演不下去了。” 贺惜朝还挺理直气壮,让萧弘没法怪他。 “淑妃娘娘对你好吗?”贺惜朝又问了一遍。 萧弘点了点头,“好,比对萧铭都好,平时嘘寒问暖,有什么好东西都先可着给我,萧铭想要她都没给。” “什么东西?”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萧弘奇怪道。 “多了解情况利于分析。” “行吧,像……像那些好玩儿的、新奇的,各地送上来的有意思的东西,只有要我喜欢,她都二话不说给送到东宫。”萧弘想到贺明睿院里的八哥,撇了撇嘴道,“曾经有只八哥,会说人话儿,是内务府送她解闷的,见我好奇,不管萧铭怎么讨,最后还是给我了,只是后来……” “皇上看到,生气了吧?”贺惜朝猜测道。 “你怎么知道?对,父皇派人拿走了,还说了我一通,最后连累淑妃也遭到了训斥。”萧弘回想起那个场景,不禁唏嘘。 贺惜朝不客气地送了他一个白眼,忍不住嘀咕了一声,“笨蛋。”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除了送你些玩物丧志的东西,没别的了?” “你还想有什么?” 贺惜朝看着他仔细问,“没让你用功读书,锻炼骑射,教你谨言慎行,太子该做不该做的事情?” 萧弘心下一跳,不知怎么的手脚忽然一麻,再一次冰凉起来。 “这,这不是上书房的太傅该管的吗?” 贺惜朝目光定定地看着他说:“我娘一介庶女,也知道要想让儿子出人头地,也不能一味地娇宠下去,小时候那些引诱我,让我沉迷的玩意儿她都不许出现在我的面前。相反,若是想不动声色地养废一个孩子,还不落下埋怨,便是什么都依他,引他堕落,让他声色犬马,碌碌无为便可。通常这都是后宅中嫡母养废庶子惯用的手段。” 当然,贺惜朝从小让人省心,李月婵压根想不到这些,他随口瞎编的。 可萧弘却听得胸口一钝一钝,慢慢地开始疼起来。 “上书房你有好好听课吗?太傅讲得东西都明白其意吗?经史典故知道多少?最基本的论语可背会了?”贺惜朝看着萧弘发白的脸,心中忍不住同情,不过嘴上依旧不留情面地说,“再想想你弟弟,你不会的这些他会不会?皇上每次考教问题,你俩的表现可一样?” 不一样,萧弘缓缓地摇头。不知什么时候,他最怕的就是父皇考教,也最害怕见到天乾帝失望的表情,越是这样,他就越回答不出来。可萧铭不一样,他对答如流,显然是下过功夫的,慢慢的,萧铭受到的赞赏就越来越多,而他,天乾帝见到都皱眉。 “我想好好用功的,可是……没人这么告诉我。”每次下定决定片刻后总能被别的事物吸引注意力,而这些大多来自身边,所有人都奉承他,引得他飘飘然,直到跌入云端,触了底,这才发现所有都是假的。 “我真傻……”萧弘喃喃地说。 他其实见到过淑妃对萧铭的严格,萧铭的起居寝殿里什么小玩意儿都没有,好不容易得个喜欢的还得偷偷藏起来,他想找萧铭出去玩,萧铭告诉他得背功课,不然淑妃会责骂他。 那只八哥,让他新奇了好几天,要不是父皇看到,派人立刻收走,不知道他又会沉迷多久。 萧弘现在回想起淑妃那副温柔体贴地模样,心中忍不住发寒。 “的确挺傻的。”贺惜朝肯定道,“这次她要是真为你好,不会这么不痛不痒地说几句话,只为体现个大度,让人越发觉得她委屈贤惠,反而该指责你,请皇上好好教导你,皇上肯定立刻打你一顿,给她出出气,可打完了,气也就消了。然而她越是隐忍求全,皇上反而愧疚她,越想你错的越多,罚地就更深一些。如今谁不知道淑妃贤良淑德,以德报怨呢?” 萧弘点着头,“你说的没错。我一直以为她是母后的妹妹,会心疼我一些。可我忘了,萧铭更是她儿子,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成为太子?” “知道就好,以后敞亮一些。”贺惜朝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萧弘自嘲地一笑:“还有什么以后,我都被废了。” “废了难道不能再立,皇上金口玉言说了今后你永远都不能再当太子?” “这倒没有,不过废了便说明我不配太子。” 贺惜朝从上往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你现在的确不配。”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萧弘不满道。 “太子,国之储君也,可你看看你像个储君的模样吗?你能担起什么责任?你懂百姓生计,还是有治国之道?连功课都没好好学的人呀!除了运气好,出身好一些,你还有什么优势,少年?” 萧弘被说了个哑口无言。 “不过呢,你也别灰心丧气,现在不合适,不代表将来不合适,你还是嫡长子,机会比你的弟弟们更大。要知道你现在自暴自弃,除了跟自己怄气,让皇上更加失望以外,其他人都会笑的,他们巴不得你一蹶不振,彻底振出局,你说对不对?” 说的真是太有道理了! 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剖心置腹地与他说过,而这话却出自一个六岁孩子的口中。 所以问题又来了,“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你像是个六岁孩子吗?” “我天资聪慧,我爹说我是旷世奇才,合该为状元而生。”贺惜朝小胸脯一挺,特别骄傲。 这何止奇才,根本是鬼才,六岁就头头是道,将来大了还得了。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贺惜朝说:“你年纪还小,不着急,之前太子光辉一照,树敌太多,废了也是好事,沉下心来韬光养晦便是。” 这话魏国公之前也是这么说的,可同样的意思从贺惜朝口中说出来,效果就完全不一样。 “韬光养晦……”萧弘咀嚼着这个词。 “这地上的几个字我就送给你了。”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萧弘微微皱眉。 贺惜朝连忙摆手,“错了错了,是这个。” 他唰唰唰又在下面写了几个更小的字。 “装傻……充楞……扮,扮猪……吃……老……虎?”萧弘读完满脸佩服地看着贺惜朝。 贺惜朝一边用脚磨掉字,一边说:“懂了吧?” “懂了,你心眼还真多。”萧弘由衷赞叹道。 “那当然,这国公府虽比不上皇宫,想混好也不容易,不多长几个心眼,能行吗?”贺惜朝看着被磨平的字,满意地点点头,“你身边都是不怀好意的人,要么就是贺明睿那里外不分的傻子,你不倒霉谁倒霉啊!” 萧弘想想可不正是。 “要是我的伴读是你就好了。”他脱口而出道。 贺惜朝明显一愣,然后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啊!” “什么乱七八糟,那不是形容入宫的女人吗?说实话,你要是个姑娘,这后宫还不得给你搅翻天了!” “那你可真看得起我。”贺惜朝不赞同地哼了一声,低头继续写他的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萧弘笑起来,心情忽然愉悦了,他看着贺惜朝鼓鼓的包子脸,忽然手痒捏了两下道,“所以,你在这里写这些也是打算韬光养晦?” 贺惜朝白了他一眼,“那当然,难道等着被老夫人养废?”此言一出,两人便一起笑了。 “对了,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看你一直捏着。”贺惜朝指了指他手心问。 萧弘抬起手一看,是莫奈何,又称诸葛锁,本是送给贺明睿赔罪的,想来今后也用不上了。 他见贺惜朝好奇,就递给他,“会玩吗?我教你吧。” 贺惜朝接过来后在手里看了看,萧弘替他拆开,准备教他玩。 没想到贺惜朝二话不说地就开始搭建,不一会儿,完整的就已经出现在他的手上。 “送给我吗?” 萧弘愣愣地看着他高兴的小脸,下意识地点头。 贺明睿在他宫里玩了五天都没搭出个所以然,怒地不玩了。贺惜朝不过几息就完成,真是聪明的没话说。 “谢谢,我真的很喜欢。”贺惜朝开心地收下,满脸都写着喜悦,“这算是你给我的回礼了,表哥。” 萧弘听到这个称呼,愣了愣,接着也笑了,与其送给贺明睿不被珍惜,贺惜朝这样更让他由衷高兴。 “我那儿还有其他的样式,我回去找找派人给你送来。” “那可说好了,给我点有难度的。” 这怕是困难,凭贺惜朝的本事,再有难度的估计也难不倒他。 不过只要贺惜朝喜欢,都送他也无妨,“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赌徒之局 魏国公不知道贺惜朝在林子里与萧弘说了什么,不过他心里清楚,凭贺惜朝那巧舌如簧的本事,取得萧弘信任不是件难事。 萧弘从林子里出来后,面色好看了不少,显然两人相谈愉悦。 魏国公的生辰席面上,萧弘没见到贺惜朝,也没听任何人提起他,果然那对母子并不招人待见。 萧铭坐在他跟贺明睿之间,表兄弟两人一边用膳一边眉来眼去,压根关注不到他。 若是平时,他自诩年长,也不会同他们计较,可现在,他就觉得分外刺眼,总觉得这两人早就背着他暗通曲款! 萧弘好不容易想出这么个词,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他忽然觉得好气,自己怎么就那么蠢笨。 魏国公了解自己的孙子,见萧弘频频看向身边,生怕他起了疑心,便一边劝解一边试探道:“大皇子,事情过去便过去吧,看您心情平静不少,可见出来走走也是件好事,老夫欣慰。” 萧弘显然不想多说什么,压根不提贺惜朝,冷淡地回道:“外祖说的是。” “明睿这孩子让他祖母娇惯了,暂时服侍不了殿下,等他静下心来,再为殿下鞍前马后。” 说这话的时候魏国公明显瞪了贺明睿一眼,让收敛一些,却不知道萧弘也正抬头看他,将嘴角的讽刺努力抑制下去,然后不咸不淡地说:“无妨,反正我也懒得去上书房,他来不来无所谓。” 魏国公对这种自暴自弃的话并不认同,毕竟是外孙,他想再劝一劝,然而萧弘却不想听。 既然都明确了要支持萧铭,还管他做什么? 而萧弘消极任性的态度也让魏国公失望,就不再多问了。 席面之后,萧弘立马请辞,“我出宫太久,该回去了。” “啊?大哥,母妃说不打紧,今日是外祖生辰,用过晚膳回去也使得。况且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都没玩儿够呢!”萧铭很不乐意。 萧弘斜睨了他一眼说:“那你留着,我先走了。” 萧弘态度坚决,萧铭再不情愿也只得跟着一道回去,嘴里一直嘀咕着,“那么早回去做什么。” “睡觉。” 萧铭呆了呆,抬头看萧弘总觉得哪儿不一样了。 他跟着老夫人腻腻歪歪的,心肝宝贝了好一阵,又跟贺明睿约定要看八哥,嘴甜地舅舅舅母哄了一圈,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萧弘冷眼看着,发现自己是真的格格不入,若不是皇子身份,说不得境遇连贺惜朝都不如。 萧弘没有注意到,此时可此,他常常拿着贺惜朝作为对比,得出结论之后发现,自己还不算太糟糕,心情就意外地平静了。 等两位皇子一走,老夫人就立刻问魏国公,“看看大皇子的模样,哪儿还有什么希望可言,明睿再在他身边,不是给耽误了?三皇子伴读一直未定,是娘娘挑着捡着压着等咱们明睿,国公爷,您得尽快想想办法。” 二夫人也说:“前些日子越王府办菊花会,妾身听梁国公府的三夫人说,皇上有意想把梁国公府的长孙给三皇子做伴读,妾身听说那位孙少爷聪明的很,不过六岁年纪,已经能代祖父书信、自己作诗吟赋了,这样的孩子,娘娘是挑不出错来的。” 太子一废,人们的目光就都落在三皇子身上,如今谁不知道三皇子希望最大,他身边伴读的空缺,家里有孩子的都想争取。 魏国公想到贺惜朝,要论才智鬼灵精,哪个孩子比得过他?甚至他都有冲动要将贺惜朝送到三皇子身边去! 可惜,这孩子出身不好,父母与二房结怨,他若这么做,魏国公府最先就不得安宁。 当晚,贺惜朝站在魏国公的面前,保证道:“您放心吧,不出十日,府上定会心想事成。” 贺惜朝扬着小脸,弯起嘴,大眼睛锃锃亮,特别自信。 魏国公端起茶,闲适地喝着,状若随意地问:“今日你同他说了什么?” 贺惜朝笑意加深,给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欢快地说:“保密哟!” 魏国公的嘴角还没扬起就往下一撇,轻嗤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 “知道了还问我呀?” 真是油盐不进,魏国公眼神有些危险,贺惜朝道:“现在三皇子最受宠,我这么聪明,去他身边也不错,祖父要不要考虑下?” “哼,想都别想。” 贺惜朝翘了下嘴角,眼中浮现清冷,“那您就别问那么多了,等好消息就是。” 魏国公当然有派人去探听,可不敢离得太近,只能看到贺惜朝跟萧弘在树底下指着地上的大字说话,具体什么,听不到。 不过他若真是知道贺惜朝说了什么鬼话,想必一口老血得喷出来,后悔着了这祸害的道。 什么替他看着稳住大皇子,解他之难,明明就是来挑拨离间,好从中谋得机会! 可惜,那地上的几个大字实在太具有迷惑性,以为贺惜朝单纯只是在鼓励萧弘重新振作而已。 上辈子的贺惜朝能以一介孤儿的身份最终混出个人样,这条成长发展的道路就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像他这样的孩子太多,他能出人头地除了那份狼的隐忍狠毒,自然还有快很准的眼光和大胆搏命的冒险精神。 说白一点,他是一个赌徒。 压常人不敢压的注,赌被看死的局。 贺惜朝在贺祥的注视下,打开面前的锦盒,里面搁着三个莫奈何,形状和式样较两日前更加复杂,拼凑的块数也更多。 他取出来,放在桌子上,一个一个仔细打量过去,似乎非常的惊奇。 贺祥眼看着他就要拆开莫奈何玩起来,连忙道:“惜朝少爷,大皇子还来了信,您是不是先回给他?” “信上说了什么?”贺惜朝把玩着莫奈何随口问道。 贺祥讪笑道:“这信大皇子写给您的,老奴怎么会知道?不过瞧着来人挺心急,您还是早点回复比较好。” 贺惜朝闻言抬起头看他一眼,说:“知道了,一个时辰后来拿吧。” 等贺祥一离开,夏荷提着茶壶从外面进来,笑道:“惜朝少爷,口渴了吧,奴婢给您泡了菊花茶。” 贺惜朝点了点头,示意她放下。 他从盒子里拿起信封,看着上面的豁口,心里冷嗤了一声,果然,疑神疑鬼! “偷看别人信件是要造雷劈的。”他一边嘀咕着一边看信,不过在这个孩子没隐私的时代,他也无处说理去。 文采好不好看字三分即可,就萧弘这狗爬字,怎么看都不像是肚里有墨水的人。 他不被废,谁被废?贺惜朝摇了摇头,上书房读了三年,至今还能写出这么“秀”的字,也算本事。 信里没说别的,就问这三个莫奈何,萧弘研究三天了,至今不知道该怎么解开,之前送贺惜朝的那一个,见贺惜朝拆合地轻松,想必这几个也同样难不倒他,便送来问问,盼回。 魏国公想必很失望吧! 贺惜朝忍不住勾唇轻笑了一声,接着抬手将信递到身后说:“垫脚伸脖子看多费劲,夏荷姐姐,你要不抄上一份给老夫人送过去?” “惜朝少爷说什么,奴婢不明白。” 贺惜朝起身,绕到后面,只见夏荷垂首敛目,分外安分地站着,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贺惜朝走到夏荷面前,抬起头,只见后者飘开了眼睛,贺惜朝笑了笑,将信放到夏荷的手里说:“夏荷姐姐可是鹤松院的二等丫鬟,为什么来这儿,自然是身负重命来的。惜朝不怪你,相反这短短一月,姐姐用心伺候姨娘和我,比春香还体贴,我都看在眼里,怎好叫你为难,既然这信很重要你拿去抄吧。回头好让老夫人安心……而我,也安心。” 夏荷愣愣地低头看着手里的信,再瞧着贺惜朝笑得分外甜,满脸都是善解人意,可不知怎么的,听到这最后一句她浑身有些发毛。 “去吧,让我静静玩一会儿,玩出了解法,好给大皇子回信。不是你家少爷我自夸,你抄完信送去交差的这点时辰够我解出来了,到时候正好给我磨墨来,如何?” 满脸笑意的贺惜朝,说的不急不缓,可夏荷不敢不听,连忙应了声是,就出去了。 贺惜朝看着夏荷几乎小跑的背影,才淡定地继续坐回到椅子上,对着那最大的莫奈何,一下子将它拆开,里面不意外地掉落了一张小纸条。 “还算有点小聪明。”贺惜朝啧啧嘴,看着萧弘那狗爬字。 萧弘:惜朝,兄有要事与父说,然心怯不敢,怎么办?速回! “……”这种撒个娇耍个无赖就能办到的事,有什么好不敢的?换个伴读而已,想想不换的后果吧,少年,是不是会更有勇气? 贺惜朝无语了半晌,不过还是另写了一张小纸条,放进莫奈何里面,搭建起来。 心中怎么吐槽都没事,写的时候语气自然是委婉了些。 “等我进宫,呵呵,第一个要治的就是你这胆怯的毛病。皇帝多好用啊,学不会向他开口,什么都白搭!” 他搭建地很快,不一会儿三个都完成了,正好夏荷回来,想了想还是跟贺惜朝复命,“多谢少爷。” 贺惜朝堆起天真的笑容道:“以后夏荷姐姐有任何不便之处,告诉惜朝,能帮姐姐的,惜朝一定帮忙。” 夏荷不是傻子,贺惜朝这么说便是在警告她,能让老夫人知道的东西他会主动给她交差,不能泄露的敢私自行动,就别怪他不客气! 她知道贺惜朝不像普通的六岁孩子那么好糊弄,可没想到那么机敏,做事说话皆老练圆滑。 夏荷不得不将他与贺明睿比较,却心惊肉跳起来,若这位少爷真要争取什么,国公府可就没这么安宁了。 她说:“听少爷吩咐。” 贺惜朝也不管她会不会听,反正出格了,就想办法收拾她。 “来,过来磨墨,待会儿连盒子带信一块儿给国公爷送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伴读更换 萧弘左等右等,抓耳挠腮地根本静不下心,终于在宫门下钥之前,内侍匆匆捧着一个锦盒跑进来。 “快,快给我!”他捧进书房,回头一看这些内侍宫女,脸一冷,呵斥道,“都出去,谁也不许进来!” 自从被贺惜朝点明之后,这些宫女太监,萧弘怎么看都觉得不怀好意,仿佛都是芳华宫的影子和眼睛。可是他又没有更好的法子去换一批伺候的人或者干脆不用,只能无可奈何地一边排斥一边依仗,这两天简直纠结矛盾地让他抓狂。 将小纸条藏进莫奈何里,也是萧弘为了避开耳目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办法,毕竟像贺惜朝这样的聪明才智还是比较少的,莫奈何拆开之后再快速组装起来,不是一般人能够办到。 就连魏国公,他就算怀疑里面藏了些什么,也不能冒然打开,装不上回头再找贺惜朝实在太打脸了。 萧弘打开盒子,将那份明显被拆动的书信扔到一旁,直接拆开那最大的莫奈何,果然找到了贺惜朝的小纸条。 他兴匆匆地打开,却发现贺惜朝什么都没说,只发出了灵魂一问。 请殿下观之四周,是否有它路可走,他人可帮? “……”萧弘拿着纸条顿时无语凝噎,一把将它贴上眼睛,生无可恋地躺平于书房软塌上,一动不动。 就是因为无路可走,无人可帮,才找你的呀!不用再提醒他如今的处境了! 萧弘有些泄气地躺在软榻上,不过没过多久他又跳了起来,跑到书桌前,将盒子里最后的两个莫奈何也拿出,打开第二个,只见又飘出了一张小纸条。 他眼睛一亮,拿起来看,上面写着:皇上非洪水猛兽,乃是宫中唯一对殿下真心之人,去说说看,说不定会有意外惊喜哟! 有没有惊喜不知道,被训一顿估计是没得跑的,说不定连见都不肯见他。 萧弘满脸愁绪地拿着纸条哀叹,打开了最后一个莫奈何。 这张纸条上没别的,只有一句撒娇话:惜朝永远支持你哦!爱你,(づ ̄ 3 ̄)づ 萧弘瞪着眼睛看着这句话,僵在了原地,脸从脖子根一路红上来,红到耳垂简直能滴血。 他张嘴闭上,闭上张开,来回了好几次,最终才吐出一句不管是语法还是语境都符合的成语,“成何体统啊……” 这种爱不爱的话能随便挂在嘴上的吗?也太不讲究了!就是个孩子也不该这么随便说呀,况且……贺惜朝能算是个孩子吗? 这最后一个奇怪的符号,萧弘看了好几遍,结合前面语境,一下看出来是什么意思,内心不免燃起小火苗,烧光了前面的犹豫和怯意,燃出了豪气万丈来。 男孩子都有一个通病,有个娇糯软萌的姑娘在身边星星眼地喊加油,其勇气值和战斗力完全能飙升三个等级。 贺惜朝虽然不是男孩子,不过他年纪小,长相是真心可爱,用那种可怜兮兮娇滴滴的语气说话,一般人还真招架不住,更何况是萧弘这种缺爱缺信心的少年,一击一个准。 “这可是你说的,会永远支持我,所以,父皇要是同意了,可不要怪我让你一入宫门深似海呀……” 萧弘将三张纸条狠狠地握在手心里,给自己打气,接着一把拉开书房门,朝着清正殿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去。 当宫中传来大皇子在清正殿门口跪了一个时辰,才让皇帝命内侍将他抬下去时,魏国公就知道转机来了。 果然,第二日朝会之后,魏国公就被皇帝留下来一同用午膳。 天乾帝几乎带着歉意的语气道:“弘儿让朕给惯坏了,之前的禁足没掰正他,倒是让他越发任性胡为,对身边之人挑三拣四起来。” 魏国公闻弦知音,便问:“殿下年纪尚小,最近经历事儿却不少,并不容易,皇上,身边之人伺候不周自然该换。” 天乾帝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若是他对明睿不满呢?” 魏国公闻言一怔,似乎非常惊讶,接着他脸色一变,急忙起身双膝跪下道:“请皇上恕罪,明睿乃老臣独孙,家中自幼宠他,不免过于娇气,是老臣教导无方,让大皇子失望,老臣定回去好好管教。” 天乾帝连忙屈身将他扶起来道:“魏国公这话让朕无地自容,明睿也是朕看着长大,聪明懂事,何来娇气一说?将他放在弘儿身边,朕的良苦用心,你我皆知。可惜,这小子不争气,不懂珍惜,非得换伴读,朕想想还是随了他的愿吧,否则不仅耽误明睿,怕还得连累受苦。” “皇上,这本该就是明睿该受的。” 天乾帝笑道:“可惜那小子早就自己选好了人,明睿再留在他身边岂不是尴尬?” 魏国公叹息道,“原来是这样……不知是谁如此本事得大皇子青睐。” 天乾帝微眯着眼睛看他,似笑非笑地问:“魏国公不知?” “皇上的意思……跟老臣有关?” “一月前,听说魏国公又认回了个孙子?” “是,小儿做了那等荒唐事,本该除名了事,可是毕竟贺家血脉,既然来认了便留了下来。” 这事天乾帝自然已经打听清楚,于是道:“那孩子倒是好本事,哄得弘儿非得要他做伴读,魏国公,不管是明睿还是他,都是你的孙子,你不吃亏。” “皇上,可明睿……” 天乾帝说:“当然,最委屈的便是明睿。朕想着三皇子的伴读还没定,明睿不如去他身边,这俩孩子年纪相仿,兴趣相同,朕看更合适一些,淑妃是明睿的嫡亲姑姑,更不会让他吃亏,魏国公觉得呢?” 魏国公刚出了宫门,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件事圆满解决,所有人都如愿,贺明睿对着国公夫人是娇缠卖痴,满脸都是高兴。 二夫人也是一脸得意,走路都带风,好像三皇子已经命定为太子,贺明睿走上了康庄大道一般前程锦绣。 只有魏国公看着一家子喜气洋洋,心中不免有一份不安慰。 待安静下来,老妻便对他说:“之前妾身听国公爷换伴读的主意还只当您心软,看不得那对母子分离才寻的借口,不想还真有此事,是妾身误会您了。只是贺惜朝出身乡野,进宫后怕没了规矩,带坏大皇子引起皇上震怒,国公爷应当多多注意才是。” “夫人放心,老夫心中自有成算。” 魏国公胸有丘壑地说,仿佛万事掌握在手,然而只有他自己明白,这并非是他的手笔,而是一个孩子的谋划。 这份不安稳便来自于贺惜朝,蠢笨之人容易驾驭,可像贺惜朝这样太过聪明,一旦放入宫中,离开眼皮底下,会不会犹如鱼入江海,失了掌控了呢? 果然不出十日,帝王更换伴读的圣旨就到了魏国公府。 贺惜朝破天荒地跟贺明睿一同跪地接旨,今后不出意外也该一同进学一同服侍皇子去了。 大概心情好,老夫人和二夫人破天荒地对贺惜朝和颜悦色起来,又是送衣裳又是送银子。 “宫里头不比外面,手面不宽,可不好说话,你一个孩子从未入过宫,不懂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便多问问你大堂哥。” “是,老夫人放心。”贺惜朝低眉顺眼地应了。 “别害怕,淑妃娘娘就在宫里,谁欺负你了,你就告诉她去,大皇子若是不好相与,让你受了委屈,也别藏着掖着,告诉娘娘,让她给你做主。”二夫人说。 “是,惜朝记下了。” “出门在外,你们兄弟便是一家人,有事多多帮衬着才好在宫中立足,不要偏听外人言语。” “是,惜朝谨记。” “乖,去吧。” 才刚一出门,贺祥就站在外头笑着说:“惜朝少爷,国公爷有请。” 魏国公知道贺惜朝天真的皮子下面是什么东西,也就懒得哄骗,直接警告道:“去了宫里,别忘了你说的话,看好大皇子,少让他做些任性的事。他好,你才能好,可清楚了?” “再清楚不过了。”贺惜朝抬头一笑。 “给老夫小心一些,收起你那些小聪明,宫里各个都是人精,不比你傻,少惹事。” “祖父放心。”贺惜朝依旧答应地干脆。 “记住一笔写不出两个贺字,你大堂哥言行若有不妥,你提点着他。” “老夫人还说惜朝不懂就向大堂哥请教呢。” 魏国公瞪了他一眼,“少装傻,如今最要紧的就是三皇子,你虽在大皇子身边,可淑妃娘娘若有用得着的地方,你也当尽一份心力。” 贺惜朝抬眼带笑,慢慢地说了一个好字。 “最后,再警告你一次,不要轻举妄动,别以为到了宫里就能为所欲为,你娘还在国公府,她过的怎么看,就看你能不能办好差事,这,明白的吗?” 贺惜朝眼中最后的一点笑意消失了,只有流于嘴角挂着的一点弧度,带着微冷语调说:“那府里可得好好照顾我娘。” 魏国公话已出口便知道自己重了些,不过话都说了,也没有后悔的道理,只能点点头,“清楚了就回去吧,跟你娘好好说一说,明日安心进宫。” 贺惜朝行了一礼,毫不留恋地转身出门。 站在书房之外,回头看着那“三松堂”的牌匾,他哼哼冷笑。 贺惜朝生平最讨厌受人威胁! 更看好三皇子是吧?行,他贺惜朝还非得将大皇子送上皇位不可。 到时候,敢对他娘来个不好试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君若不离 李月婵很不高兴,知道圣旨的那一刻她就很想找贺惜朝哭一哭,可贺惜朝忙着见老夫人,见二夫人,见魏国公,等回到安云轩的时候,已经入夜了。 只能不痛不痒地牢骚道:“谁不知道废太子已经没希望了,都说三皇子才是最有可能的那一个,凭什么贺明睿能从大皇子身边跑到三皇子那里,你却要顶那个缺,这不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吗?咱们母子真是命苦,你小小年纪就要去宫里那吃人的地方,大皇子不受宠,你怎么办呀?” 贺惜朝正着手收拾包袱,明日进宫之后,再想出宫可得等到休沐,其他无所谓,衣裳银票是不能落的。 闻言他说:“连您都看得出来,皇上怎么会不知道?” 李月婵一愣,问:“不是大皇子自己亲口对皇上说不要明睿,要你的吗?话又说回来,这大皇子眼光还真好,知道我儿聪慧。” 贺惜朝笑了,“大皇子才九岁,他懂个什么,不是有人心撺掇,他能想到这些?就算没人劝他,为何他忽然换人,无非是贺明睿对他不恭敬,前后有差,让他感觉到了心里头不舒服。我之前还担心这事还没那么容易半成,没想到……呵,顺利地简直出人意料。” “惜朝,娘不太懂,什么意思?” “说明……连皇上也觉得贺明睿不配呆在大皇子身边了呗。” 李月婵被贺惜朝说地有些异样,她忽然放低声音对儿子说:“惜朝,你跟为娘透个底,是不是你……” 贺惜朝对她眨了眨眼睛,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前,嘘了一声,“娘,您只要好好在国公府里住着,让自己舒坦,儿子就能安心做自己的事,这里头,您别掺和。” 贺明睿在家休养一个月多,带着大包小包重新入宫,朝气蓬勃,充满喜悦。 只是这次他的马车又等了一会儿,才等到挎着小包袱的贺惜朝,瞧着他寒酸的模样,忍不住警告道:“到了宫里,你就乖乖地听我的话,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别傻愣愣地给我丢脸,听到了吗?” 贺惜朝被李月婵抱在怀里絮絮叨叨了一整个晚上,现在迷迷糊糊正犯困,闻言支棱起眼皮瞧了边上摆谱的堂哥一眼,囫囵地答应了,然后将包袱往脑袋下一放,背对着他在车厢里躺倒补眠。 贺明睿还有一堆训诫的话要说,见他这副德行,顿时气急。 “你给我起来,马上就要入宫了,这幅死样子给谁看啊?” 他抬起脚对着贺惜朝的屁股踢了一脚,贺惜朝没搭理他,他实在困得要死。结果这人给脸上脸,没完没了了都,忍不住转过头说:“安静点行吗,不然揍你哦。” “你说什么?”贺明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贺惜朝迷瞪着眼睛说:“我是乡野孩子进不进宫无所谓,你好不容易换地方,结果第一天就因为跟弟弟打架挂着彩去,想想那会是什么场面,要是不想混了,你就是试试。” 贺惜朝说完,砸吧砸吧嘴又睡了过去。 贺明睿气地差点跳起来,“野种,你敢威胁我?” 贺惜朝对这种不痛不痒的话连眼皮都没睁开,不过他倒是记起来了,对贺明睿提醒道:“为了不给你丢脸,到地方了叫醒我。” 贺明睿气了个仰倒,他抬起脚,对准贺惜朝的屁股……可不知怎的,耳边回想着那句轻飘飘的话,却怎么也踹不下去。 要是贺惜朝真揍他,两人打架,不管是谁挂了彩,到了皇上跟前,他该怎么办? 贺惜朝这野种恐怕无所谓,可他是国公府嫡长孙,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不能胡来。 “你给我等着。” 最终贺明睿放下了来日方长的狠话。 萧弘堆起满脸的笑容,瞄着还一脸状况外的贺惜朝,见他看过来,忍不住辩解道:“是你说的啊,我做什么事,你都支持我,还……还画那种小图画给我!所以我想来想去,不能辜负你一片心意,恳请父皇恩准让你做我伴读。反正贺明睿也不想呆我这儿,我就成全他……” 贺惜朝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就这么直接注视着他,仿佛在说:给你机会解释,继续编,我听着。 可后者脸皮终究没有练到刀剑不穿的地步,良心未泯只能败下阵来,挠挠头,讨好道:“惜朝,表弟,我是真没办法了。我回宫后仔细想了你说的话,越想觉得你说的越对,这宫里头每个人都不怀好意,都等着我倒霉。面前一套背后一套,都是鬼话!连伺候的宫人,我都不知道该相信哪一个,各个看着忠心背后都有另一个主子。我一个贴心说话的人都没有,只能想到你了。” “所以就忍心拉我进火坑?”贺惜朝撇撇嘴,控诉道,“我才六岁!” 萧弘脱口而出,“你这六岁跟人六十岁一样……”见贺惜朝不高兴地瞪他,连忙讪笑道,“不,我是说你足智多谋,比我九岁强多了。惜朝,你帮帮我,今后我一定不亏待你,真的,我现在只有你了。” 贺惜朝没搭理他,跳下凳子,在这个大殿里到处溜达,东看看西瞧瞧。 “惜朝,你在看什么?”萧弘跟在他屁.股后面问。 贺惜朝背着手,一步一步悠闲地说:“我在看今后我拼搏的地方。” 闻言,萧弘就咧嘴笑了,“那你仔细看,没事,别着急。” 贺惜朝于是好奇地从外殿摸进了内殿,从寝殿又溜达到了书房,耳室、庭院、堂厅都不放过,甚至连宫女太监住的都进去查看过一次。 他仗着年纪小,没什么忌讳,又有萧弘跟着,无人敢说句不满的话。 大致地溜达一圈后,他看着殿门口那“景安宫”三个字,翘起嘴角,心里有个底了。 “你看出什么名堂来了?”萧弘瞧着他模样,忍不住问。 “你住的地方好大,好宽敞哦,位置也好,东宫是不是也这么大呀?”贺惜朝语气里充满了羡慕。 边上伺候的宫人闻言垂下头,似忍住笑。 有的看贺惜朝的表情就跟看个乡巴佬一样,萧弘敏感,一下子感觉到了。 “我们去里面说。” 贺惜朝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他腿短,还够不上地儿,便摆着腿看着萧弘打发宫人,关上门,做贼一样跟他秘密会师。 忍不住心累道:“你这景安宫里漏的跟筛子一下,咱俩做什么都不方便。” “对对对。”这点萧弘再认同也不过了,“我老早就想换一批宫人了,可是不知道该怎么换,你给我出出主意。” 贺惜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歪了下脑袋看他,忽然道:“我都没想好要不要上你这条船呢。” 萧弘忽然愣了一下,炽热的心被冷水一浇,发凉。他近乎冷静地说:“惜朝,你那天对我说出这么掏心掏肺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我以为你懂我,也真诚地请你帮我。我萧弘现在的确处境危险,可我相信只要今后努力,不会比萧铭差,同样是皇子,他虽有母妃,可我是皇后之子,天生嫡长,真想拼上一拼也不是没有可能。事在人为,我能回报你的比你想象的要多。萧铭那里,所有人都指望着他,你就算锦上添花也分不到什么,凭你的聪明才智,不会吃别人剩下的。” “啪啪啪!”贺惜朝闻言拍起手来,“这话嘛,说的还有点样子。” 贺惜朝跳下椅子,走到萧弘跟前笑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呀,不帮你,我能帮谁?” “那你为什么还犹豫,耍我呢?”萧弘可不傻。 “上岗之前还得约法三章,你空口白牙地就要我跟着你玩命,世上有那么好的事儿?”贺惜朝冷嗤一声,伶牙利嘴地回道。 萧弘于是问:“那你想怎么样?” “我有三个条件,你答应了,咱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就死心塌地替你谋划。” “好,你说。” 贺惜朝伸出一根手指头,“第一,无条件地信任我。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管什么原因。” “好。” “想清楚了再回答,现在答应地那么干脆,将来反悔可就影响兄弟情谊了。” 萧弘笑了,“说了信任你,自然信任你,你让我跳湖,我都二话不说跳下去。” “漂亮,这话让我真高兴,那咱们来说说第二个条件。听说皇子之过,伴读代为受罚。可惜,我年纪小,身体弱,怕疼怕累怕苦怕受罪,殿下,今后叛逆的事情你得照常做,可我却不想替你受罚。” 萧弘瞄了贺惜朝那小胳膊小腿,忍不住扬起嘴角说:“行,我护着你,谁敢动你,就先动我。” “若是皇上罚我呢?” “那怎么办呀……”萧弘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见贺惜朝眼里带着幽怨,不知怎的,忽然冒出一句,“那我跟你一起受罚吧,若是打板子,尽量打我可好?” 这还能商量的?贺惜朝白了他一眼,不过答案勉强算过了吧。 “那就这样吧。” “第三个条件呢?”萧弘问。 贺惜朝看着他,露出一口白牙,笑得灿烂,“君若不离,死生不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年少无知 贺惜朝将书桌上的莫奈何都拆了,拿着零件在手里一边把玩着,一边说:“皇后娘娘与皇上结发夫妻,执掌凤印多年,作为她唯一的儿子,不可能一个信任的宫人都不留给你,那些老人呢?” 萧弘陪着贺惜朝坐下,叹息道:“都怪我,我嫌他们啰嗦麻烦,就没怎么亲近,后来淑妃寻了由头发作了他们,我还觉得应该,然后一个个就都不见了。” 萧弘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简直跟中蛊了一样,淑妃说什么就信什么,那些规劝甚至警告他淑妃不坏好心的话他都听不进去,反而斥责他们间离甥姨之情。如今回想起来,真是懊悔地想要撞墙。 原谅他还是懵懂无知的孩子吧,贺惜朝对自己说,敌人伪装地太好,看不出清也正常。 “还记得起来是哪些人吗?”贺惜朝问。 换人简单,可换了一批之后,又混进了几个粽子,那清理起来更麻烦。 最好的自然是皇后为独子精心准备的那批人,至少忠心程度会更高一些。 “沈嬷嬷,心蕊姑姑,常公公……” “知道她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萧弘摇了摇头,“我没去找,怕引起芳华宫的注意。” 贺惜朝摸着下巴思考道:“得想个办法让她们回来才行。” “嗯。” 正在此时,忽然门开了,一个宫女端着茶盘笑盈盈地走进来,对萧弘欠了欠身道:“奴婢给殿下请安,淑妃娘娘遣人来请殿下跟惜朝少爷去芳华宫用饭,可让奴婢安排下去?” 她眼睛微微一抬,只见贺惜朝撅着嘴努力地拼凑莫奈何,可拼了好久,都是散的,只能眼巴巴地拉扯萧弘的袖子求救道:“表哥,你帮帮我嘛,这个怎么拼啊,太难了,怎么都凑不上,好气人哦!” 萧弘盯着宫女堆笑的脸,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捏成拳头,若不是贺惜朝拉扯他的袖子,估计得发作起来,最终僵硬地回道:“没看见我正忙着?不去!” 宫女垂下头应了一声,“是。”然后放下茶盘,出去了。 “她是来查看我们在干什么,好给芳华宫报信。”萧弘面无表情地说。 贺惜朝到了那茶盘跟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闻了闻,感叹一声,“真香,你要不要?” “你还喝得下?” 贺惜朝一乐,“喝不下能怎么办,将她拖出去砍了?” “有何不可,她是奴婢,我是主子。”萧弘冷冷地说。 “那你去啊,怎么没动手?”贺惜朝反问道。 萧弘不说话了,动了这一个,还有其他的,打草惊蛇,有什么意义? “得了,没有更好的法子前别轻举妄动。不过我算是长见识了,这还是宫里呢,我娘跟前的丫鬟都不敢随意进主子房门,真有规矩。” “不,就我这里,觉得我好糊弄罢了。”若不是幡然醒悟,萧弘恐怕至今还被耍地团团转,“他们总有办法哄骗我。” 贺惜朝将莫奈何拼完一放,“行,那就先从他们开始吧。” 萧弘自从被废之后,整个景安宫或多或少能感觉到他性情有些变化,而从魏国公府回来后,变得就更大了,喜怒无常起来。 有时候瞧他们的目光,也让人感到害怕。 晚上就寝,萧弘更不让人伺候,有个宫女半夜进来看上一眼,差点被他给吓死。 之后就再也没人敢私自进他卧房。 天气入秋,夜晚寒凉。 贺惜朝从床上起来,摸进隔壁萧弘的寝殿,一把将萧弘的被子给掀了。 萧弘晚上都睡不熟,这么个动静一下子就醒过来,呵斥道:“谁?” “吵什么,是我。”发现是贺惜朝,他才将嘴边的叫喊给咽回去,无奈地低声说:“你干什么?” “掀你被子。” 萧弘有些莫名,“为什么,会着凉。” “就是让你着凉,记住了,别盖被子,等明日一早,人进来之前再盖上。”接着贺惜朝哈欠一打,就着月光转身回隔壁去了。 萧弘看着脚后的被子,还有身着单衣的自己,半响之后,他也下了床,摸到了隔壁,蹲在床头。 只见贺惜朝正搂着厚被子睡得一脸香甜可口。 萧弘心里不痛快,伸手捏住那圆滚滚的腮帮子。 “你干什么?”贺惜朝睁开眼睛,打掉他的手,怒瞪。 “凭什么你能盖被子,我盖不了?” “想不想让你宫里碍眼的人都滚蛋?” “当然,可这有什么关系?” “你脖子上的东西是白长的吗,不会自己想想?” “想不出来,我没你聪明啊!” “猪啊,想不清楚回头继续想,什么都要我说,你干什么吃的?别打搅我睡觉,快走。” 贺惜朝没睡饱,脾气就不好,脖子一缩被子里,接着翻身一滚,滚到了床内侧,将自己裹得严实后,死活不松口子了。 萧弘就穿了一件单衣,赤脚踩地上,冻得身体一抖,见这人再不肯搭理自己,只能委屈地起身准备回自己床上。 听着声响,贺惜朝冒出一个头,提醒道:“别盖被。” 萧弘手心握紧,对着贺惜朝方向打了一拳,才气哄哄地跑回自己床上。 他抬脚将被子狠狠一踹,然后双手抱胸,蜷成一团,闭上眼睛。 “想不想打喷嚏?”第二天,贺惜朝问着萧弘。 “不想。”萧弘哼了一声,扭头。 贺惜朝点点头说:“看样子冻得还不够狠,今晚继续。” 啥?萧弘震惊地瞪着贺惜朝,觉得这人真是狠心。 “看什么看,忍常人所不能忍,才能成常人不能成之事,是谁昨天说得好听,要无条件相信我的,嗯?” 萧弘被噎了一下,泄气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正说着,昨天的宫女又来了,这次贺惜朝弄清楚她叫绿云,是景安宫的大宫女,她手里捧着一个盅,笑意满满地对萧弘说:“殿下,这是淑妃娘娘特地命人炖的燕窝粥,是少见的血燕呢,说您之前遭罪了,得好好补补。” 张口闭口淑妃,谁才是主子呀,这宫女也不聪明,同理可验证曾经的萧弘更傻。 贺惜朝摇了摇头,然后抬起充满羡慕的目光说:“血燕呀,表哥,好不好吃?” “那你给吃吧。”萧弘现在听见任何关于淑妃的都不待见,更不想吃她送的东西。 “谢谢表哥。”好东西么,不要浪费了,贺惜朝从善如流地拿起调羹舀着吃。 绿云几乎艰难地将自己的鄙夷给藏下来,尽量平常声地对贺惜朝说:“惜朝少爷,淑妃娘娘也请您有空去一趟芳华宫,娘娘说,您是她的侄子,她都还没见过您呢,怕您头一次住宫里不习惯。” “好啊,我吃完就去见姑姑。” 萧弘不想去,不过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贺惜朝入虎口,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一起去了。 那边萧铭跟贺明睿也在,就等着他俩。 淑妃虽生了三皇子,可不管是脸蛋还是身材都是一等一的,水灵的就跟小姑娘一样,再加上说话温柔,眼眸带笑,平易亲切地让人很容易心生好感,宠冠后宫不是没理由的。 “你们四个都是兄弟,合该多亲近亲近,特别是惜朝,年岁最小,要是这几个哥哥欺负你,定要同姑姑讲,看我收拾他们。” “姑姑真好。”贺惜朝倚在淑妃的怀里,眨巴眨巴着眼睛盯着高几上的一盘点心。 淑妃瞧着他的视线,立刻笑了,招手让宫女递过来,“尝尝,好不好吃?” 贺惜朝顿时眉开眼笑,大大地咬了一口,“好吃。” “包起来,待会儿让惜朝带回去。”淑妃吩咐道。 “姑姑,姑姑。”贺惜朝软糯软糯地唤着,笑得淑妃花枝乱颤,捏着他的小脸直乐,“还是惜朝最可爱。” 贺明睿冷哼道:“我就说他没脸没皮,跟他娘一样,一点廉耻都没有吧。” 萧铭深以为然。 贺惜朝耳朵一下子就听到了,他发挥六岁孩子该有的告状天性,立马转身控诉道:“姑姑,大堂哥说我,姑姑……”泫然欲泣。 “明睿,他是你弟弟,怎么如此说话?”淑妃轻轻拍着贺惜朝的背,训斥道。 萧铭心里很不高兴,看着淑妃似乎很喜欢贺惜朝的模样,又维护他,忍不住心里酸水直冒,“表哥说的又没错,母妃干嘛说表哥?” 淑妃的脸顿时扭曲了一下,萧弘看得明显,内心忍不住呵呵,心说,让你装好人,该。 “你们是兄弟,既然到了宫里,应该友爱互助才是。”淑妃苦口婆心地说。 “谁跟他是兄弟。”贺明睿嘀咕了一句,一想起昨天贺惜朝的话,更是气愤道,“他还威胁我!” “就是,母妃,你对他那么好干什么!表哥都告诉我了,他爹娘私奔,外祖都没承认他呢。” “就是野种。”贺明睿总结道。 萧弘本来还淡定看戏,听到这个侮辱的字眼,顿时火了。 “明睿,你再说一遍!”萧弘在这里年纪最大,个头也比他们大,发起火来有些吓人。 贺明睿做萧弘伴读以来,他从来没听萧弘这么吼他过,顿时懵了。 “哇——”忽然传来一个哭声,却是贺惜朝嘴一咧,眼泪不要钱似得掉下来,哭得好不伤心委屈。 还不等淑妃有所动作,萧弘就先一步将贺惜朝抱起来,柔声安慰道:“惜朝,别哭,表哥在这里,没人欺负你,乖,别哭。” 萧弘头一次见到贺惜朝哭得那么伤心,眼泪汪汪的可怜极了,心也被揪了起来。 昨天还说得好好的要护着他的,现在就让他受欺负了,萧弘觉得自己真是没用,哄得越发温柔,内心也越愧疚,看得周围都愣住了。 “我要回家。”贺惜朝抽噎着趴在萧弘肩上说。 “好,我们回宫。”萧弘对淑妃说,“娘娘,我先带惜朝回去了。” 淑妃却见贺惜朝带着水泡眼紧紧搂着萧弘,只能说,“你回去好好安慰他,别伤心,明睿和铭儿,我会好好说他们的。” 萧弘应了一声,抱着贺惜朝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人生如戏 萧弘将贺惜朝抱出芳华宫的时候,就知道这人已经没事了。 可惜周围有宫女太监在,为了体现他的伤心难过,他就扒着萧弘没下来。 萧弘只能硬生生地将他抱回景安宫,放到床上才能松下手。 “可以啊,臂力不错。”他夸奖道。 萧弘揉着手臂,感觉都僵了,闻言没好气地说:“你高兴就成,真不伤心了吧?” “不伤心,除了体现贺明睿的粗俗以外,对我有什么影响?”贺惜朝说着跳下床,到萧弘身边,给他揉揉手臂,笑道,“倒是你,我还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吼他,好歹他也跟你朝夕相处了三年,我们才见几次面呀。” “的确三年了,我自认为对他不薄,可我落难之后,他跑得比谁都快,巴不得去萧铭那里。这三年情谊,他可放在眼里?”萧弘自嘲道,接着看着贺惜朝,坚定地说,“再者,如今我的伴读是你,又不是他。说好护着你的,他骂你,我当然吼他。” 贺惜朝笑眯眯地点点头,“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今日见了淑妃,贺惜朝心里也有了个底,虚伪的人装惯了,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放下身段撕破脸皮的。 淑妃想做个好姑姑,那他就做个好侄子呗。 至于另外两个,单蠢得很,稍微一点就燃,炮仗属性,不足为惧。 贺惜朝调整方针,将今后的工作重心放在萧弘的人才培养上,只有他强大了,才能坦然面对各路魑魅魍魉。 不过在此之前…… “还掀?我昨晚都冻了一夜了!”萧弘哀怨地看着身上温暖的被子就这么离自己而去。 “这说明殿下身体极好,可喜可贺。”贺惜朝脸上带笑,手下却不含糊,铁石心肠地让萧弘牙痒痒。 到了第三天,正打算加点冷巾敷一敷的贺惜朝终于等来了萧弘的一个喷嚏。 他淡定地撇开脸,递上帕子,“擦擦,晚点给皇上去请个安。” 萧弘后来没问原因约摸着已经知道贺惜朝想干什么了,他说:“一定要去?” “害怕?” 萧弘用力地点头,眼中带着请求。 贺惜朝鄙视道:“他是你爹,有什么好怕的。” “可他是皇帝呀!”萧弘觉得贺惜朝真是个异类,谁不怕皇帝。 贺惜朝转过脸,认真地对他说:“这宫里谁都希望你倒霉,可唯独一个人永远都希望你有出息,这就是你爹。” 话说的没错,道理萧弘也懂,可是…… “我见他就是害怕,不只是我,萧铭也是,淑妃也是,宫里宫外,天底下所有人都就怕他生气。” “那真是太好了!”贺惜朝拍着手说。 什么?萧弘觉得他幻听了。 “当所有人都怕皇上,唯独你不怕的时候,你不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吗?” 萧弘连连摇头,“不觉得。” “出息!” “没有,惜朝,换一个吧,为了让你做伴读,我把平生所有的勇气都拿出来了,狠心跪了一个时辰才得偿所愿啊!” 贺惜朝点点头,“没想到你这么无理的要求才跪了一个时辰,皇上对你实在太宽容,太仁慈了。” 萧弘简直要疯了,“宽容?仁慈?” 贺惜朝用真诚的大眼睛回答他,“特别宽容,特别仁慈。” 萧弘差点捶胸顿足,“不,我做不到呀,惜朝。” 真是怂货! 贺惜朝起身,在房里跺来跺去,最终叹息道:“那没办法了,只能用杀手锏。” “什么?”萧弘有个不好的预感。 只听到贺惜朝愤愤道:“是谁昨天答应的好好的,我说什么做什么,哪怕让跳湖二话不说就跳,怎么,不算话了?” 萧弘:“……”就知道。 萧弘吸了吸鼻子,有些塞,转头控诉地看着贺惜朝。 “去吧,想想你的处境,这皇宫里,你要权没权,要钱没钱,还想争那把椅子,不依仗皇上你还有第二条出路吗?” 萧弘幽怨的闷闷说:“那我说什么?” “想皇后了。” 萧弘顿时沉默下来,看他。 贺惜朝问:“难过吗?” 萧弘点点头。 “那就告诉他,让他怜惜你。” “这样能行?”萧弘怀疑道。 “皇上也是人,他也有血有肉有感情,不过因为帝王之尊不能喜怒于脸上,藏于威严之下才能让人敬畏罢了。” 从贺惜朝嘴里出来的都那么轻巧,萧弘不得不佩服。 “你也可以看看皇后娘娘在皇上心中的位置,结发夫妻,应该相当怀念才是。相对的,也可以看看皇上对你有多深的父子之情。” “多深?说废就废的儿子?”萧弘并不抱希望,他觉得皇上早就厌弃他了。 “事情不能看表面,你自己去体会。”贺惜朝说,“记住,情到深处要哭的时候,垂下头,别让皇上看见,也别嚎,眼泪不要流下来。” 萧弘不解,“为什么,不流眼泪父皇怎么怜惜我?” “相比熊孩子大哭,被暗中欺负的小可怜倔强地想要隐瞒才更戳人心底,眼泪流多了就不值钱了。” “你怎么那么了解?”萧弘一脸惊奇。 “经验。”贺惜朝回了两个字。 萧弘:“……”瞎编之前能不能先打个草稿! “对了,皇上心软安慰你的时候,别忘了打喷嚏,多打两个。”贺惜朝嘱咐道。 这都是他能控制的?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上吧,殿下!” 萧弘一路上在心里演练了多次,最终才壮士断腕般跟着黄公公一路走进清正殿,紧张地手心出汗。 天乾帝正在批奏章,听到声响,他抬头看过来,“弘儿,何事?” 威严的声音,威严的面容,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普通的爹。 萧弘腿肚子微微哆嗦,不过硬着头皮没有夺门而逃。 到了现在这个地方,已经没有退路了,有一句话贺惜朝说的很对,这满宫上下,除了皇帝,没有第二个人能帮他。 今日不成功便成仁,大不了被打一顿扛回去。 不就是真情流露吗,让他……酝酿一下。 于是,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萧弘忽然噗通一声跪下来,垂着头,没有说话。 天乾帝登基多年,一直执政勤勉,每每批阅奏折到夜晚,事务繁忙的很,实在没有多余时间和耐心。可萧弘这么默默一跪,倔强地挺直着脊背,小小的身影,看得不禁让他心中一软。 天乾帝放下笔,缓和了口气问:“这是怎么了,谁让你受委屈了?” 萧弘轻轻地摇了摇头,依旧跪得笔直,闷闷道:“没有,儿子,儿子就是想母后了……” 此言一出,天乾帝也跟着沉默了。 萧弘没敢抬头,心中却非常忐忑,这样无声让他紧张地心都要跳出来。 他怀疑是不是自己说的太直白了些。 可同时,他也很想知道,自己的母亲,在父皇心中究竟是什么分量,真的如传闻那般敬重喜爱吗? 那样压抑的气氛在一声叹息中被打破,天乾帝忽然开口道:“朕也很想她。” 那声叹息里包含太多情感,萧弘暂时辨别不出,可带着无限感慨追忆的话却让他心口顿时一痛。 没有谁比萧弘更想皇后,如果皇后还在,如何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落到这步境地。 “你起来说话,地上凉。”这话天乾帝说地很温和,甚至带了一分关切。 萧弘心说都被贺惜朝给言中了! 萧弘一边起身,一边酝酿着怎么打喷嚏,忽然感觉来了!他立刻打了一个特别响亮的喷嚏,而且接二连三一连打了三个,演都不需要演,特别真实。 天乾帝皱着眉看他,忽然对身边说:“将朕的披风取来,给大皇子披上。” 看着黄公公匆匆给萧弘裹上披风,天乾帝不悦道:“穿得那么单薄到处溜达做什么,伺候的人呢,没给你添件衣裳?” 黄公公见萧弘没说话,于是小心地说:“皇上,没见着景安宫的人,大皇子一个人来的。” 天乾帝的脸色顿时冷下来,眼里带着杀机。 萧弘知道今天的目的是达成了,可是不知为何他并不高兴。 他看着天乾帝饱含怒意的神情,心中不禁困惑。 既然还关心他,为何当初能毫不犹豫地废了他,连解释都不听呢? 萧弘是被天乾帝亲自送回来的,景安宫上下跪了一地,特别是丢了皇子着急地如热锅上蚂蚁乱跑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个抖着身体接了驾。 待天乾帝御驾一走,绿云忍不住埋怨道:“殿下去见皇上也跟奴婢们说一声,奴婢们护送您去,这样偷偷的要是路上磕着碰着可让奴婢们怎么办?” 萧弘心情烦躁,一听这话,顿时转过头来看她,眼露危险,“我去哪儿还得跟你们提前打声招呼?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绿云一听,心中顿时一跳,立刻慌忙地跪下来,求饶道:“奴婢关心则乱,口不择言,请殿下息怒。” 萧弘没再理她,就让她这么跪着,然后拉着贺惜朝走进书房,一边走一边道:“没我的命令,谁也别进来。”说完碰一声关上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说心里话 贺惜朝看天乾帝亲自将萧弘送回来的时候,就知道结果了,可是看萧弘的脸色心情似乎并不见好。 他没问,只是坐在椅子上一边把玩着莫奈何,一边等着走来走去的萧弘说话,很有耐心。 “惜朝,你说为什么,明明很怀念母后,明明还那么关心我,既然不厌弃为什么直接将我废了,父皇,他究竟想什么?” “想知道呀?” “嗯。” “那就去问他呗。”贺惜朝笑眯眯地说。 “……”他是不要命了吗?萧弘一副见鬼的模样。 “又怂了,啧啧。”贺惜朝失望地摇了摇头。 “不是。”萧弘挠了挠头,坐到贺惜朝身边,很诚恳地说,“这跟方才不一样,方才我提起母后,是让父皇怜惜我,我没无礼惹他生气,可我要是当面质问他这个,就是顶撞,就是不服,他很有可能就会震怒,那会很可怕。” “有多可怕?”贺惜朝反问道,“是能打死你,还是再废了你皇子身份,贬为庶民?” “这……倒不至于,可能会赏一顿板子。” “你怕那顿板子吗?” 萧弘点点头,然而在贺惜朝目光下又摇了摇头,说:“打我不怕,可我怕父皇因此讨厌我。惜朝,你也说过,这个宫里除了父皇,我没有其他可依靠的人,如果连父皇都不肯再看我一眼,那我们俩今后可怎么办?” “殿下,没有一个父亲会因为儿子的一两句顶撞而厌弃。再说你这是顶撞吗,只是想寻求一个答案而已,只想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今后好改正,这样皇上也会震怒?” 萧弘想了想,摇头,“应该不会。” “不是应该,是绝对。你要知道今后我们要想过得好,皇上之势必须要借。可他的儿子众多,如何成为他心目中最特别最喜爱的一个,却是要花点功夫。” “那不是跟后宫争宠一样了?”萧弘道。 贺惜朝斜睨了他一眼,“那当然,妃子争男女之间的宠爱,儿子争父子之间的亲情,天经地义的事,十根手指头伸出来都有长短呢。” 说的有道理,萧弘问:“可我要怎么做才能成为父皇心目中独特的儿子?” “你想想你们这些皇子见到皇上是不是都像老鼠见猫一样,害怕?” 萧弘点了点头。 贺惜朝叹道:“因为你们都把他先当做一个皇帝来敬畏了。人心换人心,你把他当皇帝,他把你当臣子,可你要是把他当爹,他就把你当儿子。天底下臣子那么多,千篇一律,毫无新奇,你是要当儿子还是臣子?” “自然是儿子?” “儿子,面对爹,要少一分畏惧,多一分亲昵,袒露一颗赤子之心,就是想要什么也说得直直白白。” “这……怎么来?” “不会?” 萧弘忙摇头,“真不会。” “那就听我的,从说心里话开始。” “这么简单?” 贺惜朝嗤笑道:“简单?你敢吗?” 萧弘眼中露出艰难来,除了绝对信任之人,谁肯将内心真正剖开来给别人看呢?特别是那人还掌握了天下生杀大权。 “一个真正疼爱孩子的父亲不会拒绝倾听儿子倾诉的机会,况且在宫里,人人都带着面具,皇上想听还真不容易听到,你愿意向他敞开心扉,他才可能贴近你,是不是?” 萧弘被说得有些蠢蠢欲动,贺惜朝于是继续怂恿,“殿下,您先试试看吧,正好问问皇上为什么废黜你,他若是愿意告诉你,我们今后不是有努力的方向了吗?什么样的才是皇上心目中合格的太子,别人在猜测的时候你已经清楚了,这就是你们父子之间独一无二的默契了呀。” 萧弘捏紧拳头,眼里带着火苗。 惩戒司的首领太监带着底下人来到景安宫,将景安宫上下的宫女太监全部带走了。 绿云这些为首的贴身宫女和内侍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吓得扯着萧弘衣角哭求,甚至都搬出了淑妃。 可惜这次来的是惩戒司的首领太监,就是萧弘说话都不管用。 “伺候不好皇子,要你们有什么用,都带走。” 哭喊之声瞬间被捂住,拖着带了出去。 同时内务府总管带了一批新的宫女太监过来,将花名册递给萧弘,“殿下,您看看若是有不满意的,杂家立刻更换。” 这些宫女和太监低眉顺眼地站着,萧弘回头看了贺惜朝一眼,只见后者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刘公公,向你打探几个人。” 等内务府的总管一走,萧弘便对贺惜朝说:“那我现在就去谢恩。” 贺惜朝双手握拳,替他打气道:“表哥,加油,惜朝看好你哦,么么哒!” 萧弘瞧着他抛的飞吻,以及溢出眼睛布满脸上的灿烂笑容,忍不住脸红了一下,嘀咕道:“可爱是真可爱,就是不成体统!” 萧弘去了很久,终于回来了,神情有些恍惚,有些高兴。 他回来的路上一直带着笑,心情比任何时候都轻松。 他觉得自己发现了天乾帝另外的一面,不再是那么高不可攀,令人信畏。 而他自己也比想象的还要大胆,居然什么都敢做,简直是疯了。 “皇上说什么了?”贺惜朝问,“告诉你答案?” 萧弘摇了摇头,“没有,但是听我这么问他很惊讶,真的,我从来没见过父皇那样的表情。他让我不要多想,勤勉念书,不要辜负他对我的期望。” “这说明什么?” 萧弘道:“他并没有放弃我,虽然没说,可有另外说不出的理由,惜朝,我从来没见父皇这么温和地对我说话,言语之中,我能感觉到他很愧疚。” “是个好现象。” “没错,还有他说很好,他说我这样很好!”萧弘一直担心天乾帝会责骂他,可是不但没有,还表扬了他! 天知道他已经多久没听到天乾帝对他说好字了。 “你说要亲昵一些,我一激动,就突然大胆地抱了他一下,你知道父皇怎么样吗?”萧弘兴奋地问。 “身体僵了吧?” “你怎么知道?” 贺惜朝嘿嘿笑:“从来没体会过孩子亲昵的男人突然感受了一下,肯定不知所措。” “对,被你都说中了。我那时真是破釜沉舟地抱上去,心说要是被骂失礼也随便他,没想到父皇居然对我笑了,还摸了我的头。” “有进步。” “最最关键的是,我听到他低声说‘弘儿,你要快些长大吧……’” 贺惜朝一听,顿时眯起眼睛,然后扯开笑容说:“有时候太早立太子的确不是件好事,容易成为靶子。” 萧弘狠狠地点头,今天之后他觉得自己摸到贺惜朝的想法。 他带着隐秘的兴奋说:“惜朝,你一个劲让我跟父皇多接触,不仅希望我成为他独一无二的儿子,还想知道他在意和不在意的,能够容忍的底线吧。” 贺惜朝微微惊讶,赞叹道:“不错,还不算太笨。你虽不是太子,可也是大皇子,在这宫里,除了皇上谁还能大过你去,只要理由充分,那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完全不用过的很憋屈。” 萧弘眼睛一亮,“只要……不触怒父皇便可。” “对,你要知道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包容程度是你想象不到的。而皇上暂时看起来是个明君,所以不管什么事,只要你行得正,坐得端,就是出格一些,叛逆一些,不撞南墙不回头,他都不会真的生气。” 此刻萧弘的灰心沮丧已经完全不见了,他似乎恢复到原先那不可一世的太子爷气势。 “现在所有人都觉得经此打击,我会一蹶不振,自暴自弃,连贺明睿这样的伴读都不要,任性赌气地选了你……”萧弘看贺惜朝眼睛一眯,气势顿时一收,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贬低你,你那么聪明,比明睿强多了,只是外人眼里你的身份的确不如他。” 贺惜朝哼哼了两声,“求生欲还挺强的。” 萧弘挠挠头,讪笑,他继续说,“我还记得你曾经写给我的字,要我装傻充愣,既然他们那么以为,我就干脆装给她们看好了。” 啪啪! 贺惜朝拍了两下手,眼里带着不容易,“总算到点子上了。其实读书好不好,字迹漂不漂亮这些于皇子来说都是锦上添花的事,真正让皇上欣赏或者厌恶的只有遇事做事时的凸显出来的品格,是勇于承担,还是逃避退缩,是坚持自我,还是轻易动摇,相信这也是选立储君时的参考点。” 萧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贺惜朝道:“所以,只要皇上能够容忍,咱们任性一些,放飞自我一些有何不可?要知道我们一无所有,就无所畏惧。” 这个萧弘喜欢,他裂开嘴,眼里放着光。 当萧弘还是太子的时候,本身性子就直来直往霸道无比。 作为天之骄子,真让他今后畏首畏尾,隐忍不发那才是为难他。 怂?那只是面对皇帝!可现在贺惜朝就让他慢慢克服这个恐惧,一步步掌握与帝王相处之道,到时候…… “桀骜不驯还是自暴自弃,那就是见仁见智了。”贺惜朝笑眯眯地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爹的脸面 趁热便要打铁,贺惜朝打算将萧弘见爹就怂的毛病彻底掰过来,第二天晚上,又打发他去交流感情。 萧弘一言难尽地望着自己手里的莫奈何问:“能行吗?父皇日理万机,求他陪我耍玩?”不会被赶出来? 贺惜朝握着他的手让他捧住,反问道:“我说的话什么时候不行过?” 萧弘想了想,的确,秉着对贺惜朝的绝对信任,于是捧住这最大最复杂的莫奈何,一脸坚定,“那我去了!” 贺惜朝瞧着他的眼睛,那带着的一抹小小期待和激动,忍不住扬了扬唇。 只要还是个渴望父爱的孩子,谁都希望父亲能抽出时间陪玩游戏吧。 “记住,嘴巴甜一些,目光崇拜一些,说话放肆一些,你会如愿的。” 等待如愿的萧弘站在清正殿的龙案前,硬着头皮吐出五个字:“父皇,您忙吗?” 天乾帝抬起头,看向萧弘,后者咧开嘴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他眉间微微一皱,问:“何事?” 萧弘暗中咽了咽口水,“您要是不忙的话,能不能帮儿子一个忙?” 天乾帝轻轻抬了抬下巴,示意继续说。 于是萧弘耗尽所有的勇气将手心里攥得火热的莫奈何搁到龙案上,顶着天乾帝深沉的目光小心地说:“这是儿子新得了一个机巧小玩意儿,名为莫奈何,儿子愚钝,这个还没解出玩法,请父皇……帮个忙。” 天乾帝看着那个头已经不小的木锁玩具,面无表情地眯起了眼睛。 萧弘心跳擂鼓,心说完了完了,父皇生气了!定是觉得自己不学无术,整日玩物丧志也就罢了,居然敢放到御前,简直是来找骂的! 可同时他又小小地期望出现个奇迹,父皇要是真被惜朝说中了,觉得他天真烂漫愿意放下身段陪他耍玩呢? 想想都觉得不可能啊! 萧弘心中呐喊着,想最后垂死挣扎一下,于是抬起渴望的大眼睛,以一种无可奈何的小心语气说:“儿子知道不该打搅您繁忙,可我答应惜朝要教他解法,不想在他面前丢了面子,只是儿子玩了一会儿发现,不会……” 天乾帝静静地听着,萧弘于是鼓起勇气,眼神直视,自然而然地流露着孺慕崇拜之情,继续道:“而这宫里头能解出来的,儿子想来想去只有父皇了,您那么厉害,一定可以解开的!” 说得特别肯定,末了还忐忑地问:“父皇,您不会生气吧?” “知道朕忙,还拿这打搅朕,你说生不生气?”天乾帝不冷不热地反问道。 果然挨骂了,萧弘耸拉着脑袋,认错地很快,“儿子错了,这就回去。” 他伸手将龙案上的莫奈何准备收回来,可没想到天乾帝忽然道:“搁着吧,等朕批完奏折。” 萧弘瞬间瞪圆了眼睛,惊讶地看着天乾帝,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天乾帝瞥了他那一脸傻样,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嘴角往上弯了弯。 我的西天佛祖哦,这样都行! 贺惜朝你个怪物,这究竟怎么猜到的? 萧弘面上愣愣,心中却疯狂呐喊,很想就这么冲回景安宫打开贺惜朝的脑袋瓜子瞧瞧里面装的是什么。 萧弘打听清楚了,今日天乾帝翻了绿头牌,不会处理多久的政务。 为了不让自己干站着,他眼珠子一转,轻轻地拿起桌上的墨条给天乾帝磨墨,无师自通地献起殷勤来。 既然做个儿子,自然要做好儿子,孝顺懂事的儿子哪个爹不喜欢? 萧弘读书不行,聪明劲还是有的。 他仔细观察过了,磨墨的时候,天乾帝不经意地看了他好几眼,翘起的嘴角弧度都深了几分。 萧弘觉得他似乎摸索到跟他爹正确的相处方式了,其实、好像也不是特别难。 “该加水了。” 冷不防地天乾帝忽然提醒了他一句。 “哦,哦!”边上就搁着清水,他往里头倒了一点,然后问道,“父皇,加多少水呀?” 天乾帝瞟了他一眼,“水多,墨浸软,水少,墨凝滞。” 那到底是多了还是少了? 萧弘挠挠头,算了,既然没说就先这么多吧。他拿起墨,继续磨。 天乾帝搁下笔,瞧着他的手法,微微摇头叹息,“磨墨如炼心,轻重有节,快缓有序,你这性子,还有的磨。” 黄公公进来的时候,那根上好的烟松墨已经被萧弘磨掉一块了。 而天乾帝批阅完折子,就撂在手边,现在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萧弘磨墨,时不时地评上两句。 这幅父子和乐融融的画面实在过于美好,让黄公公的脚步下意识地放轻了。 不过再怎么轻,天乾帝还是看到了他。 黄公公笑着说:“皇上,入夜了,淑妃娘娘那儿……” 今日的牌子翻的就是淑妃,天乾帝点了点头,“备驾吧。” 那哪儿成! 别说今天是带着目的来的,就是没有,萧弘也不想让天乾帝去淑妃那儿。 他于是将墨放下,说:“父皇,儿子的莫奈何还没解呢!” 天乾帝今日的心情不坏,于是道:“先放着,明日朕再看。” 这可不行,今天的目的都没达到!况且可是淑妃,萧弘更不乐意。 “您之前都答应我了,批完奏章就帮我解,父皇,您忘了吗?”萧弘贺惜朝上身,学着撒娇,反正他现在也才九岁,也不违和。 这么一说,天乾帝似乎想起来了,他看了眼桌上的莫奈何,又瞧见萧弘眼里的希望,便有些犹豫。 萧弘瞧着有门,于是一把拿过莫奈何,胆大包天地塞进天乾帝的手里,期待又催促道:“您那么厉害,一定很快就能解出来,不耽误您找各位娘娘,是不是,爹?”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再加上萧弘亲昵的一声爹,在黄公公目瞪口呆下,天乾帝当真坐回龙椅上研究着萧弘手里的莫奈何。 天乾帝小时候也玩过,不过样式没有这个复杂,很快,不到一炷香他抱着随便玩玩的心态立刻就变了。 因为他发现,这玩意儿当真不容易。 莫奈何打开简单,可拼凑起来却很难,不得要领连头绪都没有。 天乾帝拿着零部件慢条斯理地拼凑着,看起来按部就班,很有章法,脸上又是一派安然淡定,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已经紧张了,因为……他至今还不知道怎么解…… 萧弘正睁着眼睛崇拜地看着他,目光坚定坚信,他觉得英明圣武的皇帝爹一定能够帮他完成。 萧弘越期待,无形之中给天乾帝的压力就越大,若是他玩了半天都没拼合,他都能想象萧弘失望以及怀疑的模样。 这个时代做老子的,不管是谁,都希望在儿子心目中是无所不能的强大形象! 朝堂上再难的抉择,再大的国事,天乾帝都没有慌乱过,然而没想到不过是给儿子解个小玩具,就能让他如临大敌。 贺惜朝跟萧弘一样从小喜欢玩孔明锁,所以他能解得很快,而天乾帝,一玩就是困难模式,一时半会儿现场发挥当然解不出来。 于是他漫不经心地瞟了黄公公好几眼。 黄公公哪有什么办法,这东西他也是生手,更不懂。 而且就算要找个场外援助,也得先知道谁会不是? 随着时间推移,天乾帝给他的目光越来越冷,黄公公冷汗直流,最终一咬牙,讪笑着说:“皇上,淑妃娘娘使人来催了好几次,说是给您煲了汤,等得有些心焦,今日是她的日子,您看是不是先……” 天乾帝瞄了瞄萧弘,后者就盯着他手上的半成品无动于衷,于是道:“让她再等等。” 黄公公脸一滞,一抬头正好对上天乾帝带有深意的目光,只好退下另寻办法。 过了一会儿,他又来了,“皇上,有急报。” 天乾帝脸上带着被打搅的不悦,不过这次顺势放下手中的零件,用无可奈何却又不容置疑的语气对萧弘说:“弘儿,今日朕有要事,不便陪你解玩,你先回去,明晚再来,朕定教会你。” 萧弘有些不愿意,可国事他是不敢打搅的,于是善解人意地告辞,临走前还得再提醒一次,“父皇,说好了,明晚儿子再来。” “嗯,去吧。”他摸了摸萧弘的头,表示他的安慰,“朕决不食言。” 等萧弘一走,天乾帝顿时看向案桌上散开的莫奈何,神情隐晦不明。 黄公公将萧弘送走回到殿内时,天乾帝肃容敛目地拼凑着,他想了想还是问:“皇上,芳华宫那边……” 天乾帝头也不抬地说:“派人去知会一声,朕有要事。” 所谓要事,当然不是那莫须有的急报,而是他手中怎么也搭不起来的小玩意儿。 东西虽小,却关系到作为父亲的脸面,后宫的快活随时都能有,脸面却不能丢。 像莫奈何这类益智类小玩意儿,要的就是那股灵巧,可惜天乾帝一直拼到深夜都没点亮该窍门。 眼看着三更鼓响起,黄公公小心地看向天乾帝,后者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 黄公公建议道:“皇上,明日您还得上早朝,不如早些安置?” “朕答应弘儿明日告知他如何解玩,怎能食言?”天乾帝很不高兴地说。 黄公公笑道:“这些小玩意儿看着困难,其实发现了窍门也不难,皇上费点时间定能解,可是您日理万机,哪怕半个时辰都珍贵无比,心思得放在国务上。只要明晚之前您知道解法,教会大皇子,是不是您自己解出来并不重要。老奴今晚派人去寻工匠,那些匠人成日与此打交道,会容易些。” 天乾帝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妥协了,“就这么办吧。” 他起身松了松脖子,回头看着桌上的莫奈何,忽然一哂,“虽玩物丧志了些,可这机灵劲却也是无人能及。” 一般人可玩不了那么溜的莫奈何呀! 黄公公听了连忙应和着,“大皇子像您,聪明着呢!就是年纪还小,性子跳脱,不过经了事儿,可不就成长了吗?” 天乾帝没有接话,不过眼中的笑意却加深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好好念书 萧弘回景安宫的时候,贺惜朝正在书房里写字。 他瞄了一眼问:“惜朝,你在做什么?” “写信,我来宫里都三天了,得给娘报个平安。”贺惜朝说着放下了笔,将墨迹吹干,折起来,小心地放进信封里。 他手边还有一份信,上面的落款是魏国公,萧弘瞧见了于是问:“惜朝,你这写的是什么?” “你的近况。”贺惜朝随口答道。 萧弘闻言瞪了瞪眼睛,有些难以置信,见贺惜朝视线撇过来,他勉强压下那股背叛的酸怒问:“外祖都支持萧铭去了,你还在为他办事,把我的境况都告诉他,你什么意思?” 贺惜朝抬了抬下巴说:“质问队友的时候能不能先求证一下,看看信,否则我会觉得你很蠢。” 萧弘噎了一下,觉得有道理,于是他快速地看了一眼,发现信里说的都是旁人都知道的那些,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歉说:“对不起,惜朝,误会你了。” 贺惜朝点了点头,“第一次我接受你的道歉,下一次咱俩就掰了吧。” “这么严重?” “没有信任的团队,走得越远,死得越快,为了小命,趁早撤。”贺惜朝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并不生气,也不带着奚落,云淡风轻,却不动不摇,他是认真的。 萧弘看着贺惜朝清澈透亮的眼睛,心里被触动了一下,掷地有声保证道:“不会了。” “我相信你。”贺惜朝展开笑容,脑袋一歪,对着他手里的信纸问,“既然看了,发现什么了吗?” 萧弘闻言脸上露出困惑之色,再一次看信,最后凝重地说:“外祖拿你娘威胁你,让你随时跟他汇报我的情况,是不是?” “还不算笨。”贺惜朝称赞了一声,“不过他倒并非对你有坏心,只是想看看你还有没有希望罢了。” 萧弘一下子就想明白了魏国公的打算,虽说作为庞大家族的掌舵人,站队之前观望一下,选择更有潜力之人支持无可厚非。可这样如墙头之草左右摇摆却让萧弘还是感到被背叛的滋味,很不好受。 “我要变得强大。”萧弘握紧拳头眼神坚定。 贺惜朝眉尾一扬,满意,“来,说说清正殿里什么情形。” 今日天乾帝早早地将奏折批完,然后看向黄公公。 黄公公从袖中掏出一叠纸张,恭敬地呈到御前道:“皇上,匠人已经将解法画在纸上,老奴询问过,莫奈何式样极多,大皇子手里这个叫十二锁,已经很复杂了,是前些天工匠新出的花样。大皇子喜欢玩这些小玩意儿,所以都是第一时间送到景安宫去的。” 呈给帝王的,那图纸解法画得就非常清楚,天乾帝一看其中关键锁扣,便成竹在胸了。 原来如此,他微微一笑,着手拼凑,不一会儿就呈现完整的一个。 他把玩着这个莫奈何,问:“弘儿呢?” 黄公公回道:“半刻钟前大皇子已经出了景安宫,估摸着马上就到了。”话音刚落,殿门口的小太监进来禀告,“皇上,大皇子求见。” 天乾帝坐直身体,“宣。” 这一声较平时稍显洪亮,可见不只萧弘期待,就是天乾帝也想迫切展现一下父亲的实力。 萧弘看着天乾不缓不急地一个一个将零件整合起来,最后形成一个完整的莫奈何,怔住了。 他呆呆地盯着那个莫奈何,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天乾帝端起手边的茶杯,略有得意地一笑,“弘儿,怎么,看傻了?” 萧弘抬手将莫奈何拿到手里,上面还带着天乾帝手心的温度,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有种落泪的冲动。 抬头,他发自内心地说:“父皇,您真好。” 不是因为天乾帝教会了他解法,而是为了他,哪怕不会,也特地寻了法子,这个用心,让萧弘感动。 萧弘的反应让天乾帝极有成就感,脸上的神情都是轻松愉悦的,说话都是难得的温和,“那学会了?” 萧弘自然早就会了,不过他还是请求道:“您再给我演示一遍行吗?” 那必须行,天乾帝这次动作更慢了,甚至还讲解了起来,特别是其中的关键步骤,说了三遍,真是少有的耐心。 这种父子俩挨得极近的机会,曾经的萧弘根本不敢奢望,却不想原来其实很简单。 他是爹啊,作为儿子为什么不能靠近? 这话贺惜朝说了很多遍,直到现在萧弘才理解。 萧弘很珍惜这个晚上,有些不想回景安宫,可已经放了淑妃一次鸽子的天乾帝却想去后宫走走。 萧弘于是便问:“父皇,儿子以后得了新的,还能再请您帮忙吗?” 天乾帝应了,看萧弘瞬间展开的笑脸又觉得不能太顺着他,于是板起脸训斥道:“整日尽玩这些旁门小东西,让你好好念书,有没有放在心上?” 说起念书,萧弘的眼睛一下子就飘了。 一看到他这幅德行,天乾帝头疼了起来,“上书房几日没去了?” 萧弘垂着头说:“师傅讲得没意思。” 天乾帝冷下脸训斥道:“徐直乃是经学大儒,学问极好,你能听他讲课是你的荣幸,还能由着性子喜欢不喜欢?明日就去,否则就收了你宫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啊?”萧弘震惊了。 天乾帝瞧他一脸被雷劈的模样,心里舒畅,可面上冷笑道:“既然如你的愿换了伴读,贺惜朝要是不能让你学好,也趁早让他回去。” 此言一出,萧弘立马妥协了,“别别别,儿子明日就去,别让惜朝走。”他还是为贺惜朝辩解一句,“儿子不会读书,跟惜朝没关系,他将来还要考状元的。” “知道就好,滚吧。” 萧弘再也不敢留恋,麻溜地滚了。 天乾帝骂了一顿,心情舒畅,回头对黄公公道:“通知造办处,打出新的莫奈何先送到这里,回头,各样式都寻一个过来。” 黄公公立刻领命。 天乾帝的用意他明白,万一大皇子再来问一个新花样,皇上像这次一样当场解不出可不好再找个借口躲一下了。 萧弘愁眉苦脸地坐在贺惜朝对面,后者有些莫名,“不就是去上书房吗,休息那么多天,也该去了,做什么这副鬼样子?” “我不想去。” 贺惜朝瞧着他片刻,然后明白了,“怕被议论?” “嗯。” 上书房里,不仅有讲课师傅,还有皇子皇孙,宗亲伴读,一堆大大小小的孩子,牵扯了各式各样的关系。 当然,作为曾经的太子爷,他必然是前呼后拥,人人恭维,最耀眼的那一个。 现在那种因为身份而来的光辉泡沫破灭,之前有多巴结,现在就会有多奚落,之前有多谄媚,现在就有多轻蔑,逢高踩低,是这些望族孩子与身俱来的本事。 萧弘年纪太小,还没有这么好的心性,他不想面对这些,所以解了禁之后也没去上书房。 贺惜朝问:“上书房里,撇开师傅,身份最高的是谁?” 萧弘想了想,最后发现,“……我。” “所以,怕什么,他们又不敢直接侮辱你,当着你的面奚落你,就几个白眼,轻蔑的眼神,无视就好。” 萧弘心里也明白,只是依旧忍不住嘀咕:“可那种感觉……” “难受?” 萧弘点头。 “如果我头一天来的时候,直接让你在面对皇上,和面对那群孩子之间做个选择,你觉得你会选哪个?” 那时候的天乾帝对萧弘来说简直是洪水猛兽,这答案肯定想都不需要想。 贺惜朝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龙爪你都摸过了,还怕几个不成气的小獾猪?” “为什么在你眼里都那么轻巧?”萧弘纳闷道。 “都说了,经验。” 你见鬼的哪儿来的经验? 萧弘越跟贺惜朝相处,越发觉得此人是个迷,终于他忍不住伸出手捏住贺惜朝的脸皮,“告诉我你是不是狐狸精变的?” 贺惜朝一巴掌拍掉脸上的手,鼓起腮帮怒瞪,“你才狐狸精,都说了是聪明,聪明,聪明,是你这头笨猪脑子不开窍。” 萧弘被骂了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觉得此时双眼喷火的贺惜朝可比装老成模样有人味儿的多,也可爱的多。 看着个头不到自己脖子的贺惜朝,一时激动将他抱了起来,转圈圈道:“真好,惜朝,你选择的是我呀!” 贺惜朝真是被这蠢货给气晕了,就这点臂力,还想玩举高高,他不要命自己还要呢! “你特么把我放下来,摔到我了就绝交!” 贺惜朝被萧弘气地都忘了问正事,上书房的师傅是哪一位,什么来历? 萧弘说:“师傅有好几位,不过总讲是翰林院院正徐直。” 贺惜朝不认识他,于是便问:“为人怎么样,上课有意思吗?” 说起这个,萧弘撇了撇嘴,“迂腐,古板,很没劲,听半盏茶功夫就够入眠的了。” 贺惜朝有些怀疑,毕竟萧弘是个典型的问题学生,上课不听讲再好的老师也白搭。 “翰林院院正,学问一定很好吧,现在读哪本书?” 萧弘抬头望望天花板,没说话。 “不知道?” “咳咳,很久没上课了……”萧弘有些脸红,不过看贺惜朝认真地备好书本笔墨,惊奇地问:“还准备考状元呀?” 贺惜朝嗯了一声,“我打听过了,不进翰林,不入内阁,读书不好,以后高升很困难。我本来想请祖父给我请个老师,谁知道会成为你的伴读,托你的福,有现成的翰林院讲师授课,更好。” “你真有志气。”萧弘眼里带着敬畏,他自己是读书困难户,还挺佩服真正做学问的人,“你放心,等以后我更进一步,一定封你个大官做做。” 贺惜朝瞧着他大言不惭的模样,忍不住泼冷水:“等你大权在握,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了,还没有我自己考上去来得快。” 萧弘想想现在天乾帝的岁数,以及贺惜朝这鬼才,貌似真的用不着他,只得深深叹口气,心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上书房时 萧弘带着贺惜朝,硬着头皮装作浑不在意地走进上书房。 上课时辰还没到,书房里都是半大的孩子,闹腾的很,可一见到他们进来,都纷纷惊讶地停下嬉笑玩闹,看着萧弘以及他背后的贺惜朝。 气氛最怕的就是忽然凝滞无声,那些还没学会心口不一的孩子在互相对了视线之后,眼神逐渐就变了。 太子被废,震惊整个朝野,废黜旨意下的那个晚上,京城世家贵族无人安睡。 消息实在太突然,谁都在观望着后续事态,可没想到大皇子后续昏招尽出,不知是谁蛊惑的,硬将魏国公府的嫡长孙换成了妾生子,将唯一能够支持他的母族给推了出去! 没有皇后,没有母族,不得皇上喜爱,大皇子不仅身份被废,连前途也一块儿作没了。 能在上书房里的不是宗亲皇室子弟,就是重臣高爵之后,被家族寄予厚望,风向的转变他们很快意识到并且迅速换了态度。 萧弘从门口走到座位那段距离,居然无人跟他打招呼! 他们不约而同地瞧向了三皇子和贺明睿,如今以谁马首是瞻,不言而喻。 他顺着视线看过去,见萧铭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目光瞥向一边,仿佛没见着他。 而贺明睿,瞧见他俩,直接是一个冷哼,似乎还在生芳华宫里萧弘为了贺惜朝吼他的事。 萧弘暗中深吸一口气,想到背后的贺惜朝,将脊背挺得笔直。 二皇子萧奕看看这边,瞧瞧那边,脸上露出看戏的笑。他的母亲是钟翠宫的兰妃,跟芳华宫的淑妃并不对付,连带着两位皇子也互相看不顺眼,可之前萧弘旗帜鲜明地站在芳华宫那边,兄弟俩联合起来没少让萧奕吃暗亏,不是人数上,还是身份上,他都占不了便宜。 萧弘丢了太子身份,他最高兴,看着跟萧铭掰了,更高兴。 他是皇子,兰妃虽出身不显,却还算得宠,所以轻蔑讽刺的眼神最明显。 萧弘扬了扬眉,很想当场发作起来,忽然听到贺惜朝说:“大皇子,我们坐哪儿?” 萧弘压下心中怒气,走向自己的座位上,一屁股坐下来,指了指身边,“这里。” 萧弘就算是被废,也是大皇子,这里头他最大,所以他前排的位置没人动,连带着贺惜朝也坐到了曾经贺明睿的位置上,就在贺明睿的前面。 贺惜朝没看见背后贺明睿几乎喷火的眼睛,他正乖乖做着一个伴读甚至是书童该做的事,将萧弘的笔墨纸张整整齐齐地放在书桌上,还殷勤地替他磨了墨。 待萧弘点点头之后,他才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取出自己的纸笔,研好墨,端正地坐直等待着授课师傅过来。 这一系列动作看在所有人眼里,背后不禁发出嗤嗤笑声。 坐在贺明睿另一边的广亲王世子对他挤眉弄眼,瞄着斜对角的贺惜朝背影,小声说:“明睿,像小媳妇一样,很会伺候人呀!” 贺明睿一脸丢人丢到宫外的厌恶脸说:“他娘最会伺候人,要不怎么迷得他爹私奔呢?” 此言一出,边上的孩子都纷纷哄笑起来。 忽然,萧弘蓦地站起来,一回头,眼神凶恶地看着这帮人。 萧弘做了那么多年的太子,年纪又最大,气势十足,他这一眼,所有人都收起了笑容,不敢造次,可眼底轻蔑不屑却明晃晃流露出来。 萧弘握紧拳头,暗怒丛生。 贺惜朝瞥了一眼门口,看到一片衣角,他轻轻皱眉,最后拉了拉萧弘的袖子,摇头,带着一片隐忍之色道:“算了,殿下,不要为了我伤了和气。” 萧弘最终警告地瞪了贺明睿和广亲王世子一眼,坐了下来。 徐直在门口听了一会儿,里头没有声响了才带着课本走进来。 他是授课师傅,也是老师,大齐朝尊师重教,不管下面坐着的孩子是何身份,都起身互相作揖见礼。 贺惜朝抬头看着他,徐直不到半百的年纪,留着山羊小胡,似乎因为常年看书,眼睛总是习惯性眯着,面容深刻,皱纹有些深,看起来不太和善的模样。 贺惜朝打量他的衣裳,不禁微微皱眉,刚刚这里差点争执起来,这位师傅却躲在门口没进来? 贺惜朝对徐直的期待度很高的,可能到真正上课的时候,他有些失望。 大齐尚儒,课本都是《四书》、《五经》、《论语》,年纪更小的便是《三字经》、《弟子规》之类的。 他本以为翰林院讲师会跟他爹在书院里教的不一样,没想到还是跟着诵读千遍,其意自现的方式。 师傅念一遍,底下的学生念一遍,念上十几二十遍,差不多会背了,然后念下一段,不同的年龄念不同的课本,穿插着来,周而复始。 半个时辰不到,身旁的萧弘已经脑袋一垂一垂地昏昏欲睡,凭着一股意志力没有趴在桌子上。 这般无聊真是难为他了。 而其他的孩子,也开始坐不住,无聊之下,小动作不断,打发着时间。 就是最认真的萧铭,也忍不住挪动屁.股,竖着课本跟旁边的贺明睿眉来眼去,无声嘻嘻。 徐直坐在堂前,能看清底下都在干什么,不过他什么都没说,摇头晃脑半眯着眼睛。 忽然,贺惜朝感觉自己的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他伸手摸了一下,发现头发上粘着一根纸条,他取下来一看,硕大两个字“野种”,他动了动眉,无语了。 不过他还是装作愤怒地回过头,怒视着贺明睿。 贺明睿讥诮地看着他,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架势。 贺惜朝胸口起伏,默默地转过身,不再搭理他。 忽然,后头传来嘻嘻调笑声,贺惜朝猛地一回头,一根纸条飘落下来,这回不是“野种”,而是“尔母婢”。 “你有病呀!”贺惜朝怒问。 贺明睿往前一凑,冷讥道:“你不是威胁我吗,还敢跟姑姑告状,我说过,你给我等着。” “幼稚。”贺惜朝道。 忽然一张纸团飞过来,砸到贺惜朝的头上,他看过去,是萧铭。 贺惜朝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头上流下来,伸手一摸,一手的墨汁,那滑稽呆愣的模样,瞬间让后面爆发出哄堂大笑。 这笑把萧弘给惊醒了,他侧过头,就看到贺惜朝脸上的墨汁,还染了满手,他从来没见过贺惜朝这么狼狈过,一下子就火了。 他蹭的站起来,回头问:“谁干的?” “咳咳,都背出了吗?”徐直睁开眼睛,旁若无事地问。 他一说话,下面的孩子坐了端正,拿起课本装模作样地诵读起来,只留下萧弘孤零零地站着。 贺惜朝冷眼看着,没有一个人眼中带着愧疚,反而像做了一件好玩的事儿一样,新奇高兴。 而这位师傅说了这句话之后,便再无声响。 贺惜朝最终顶着一脸墨汁,拉了拉萧弘的袖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眼睛慢慢变红了,不一会儿传出啜泣声,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殿下,我想去洗漱……” 萧弘二话不说,拉起贺惜朝出了上书房的门,回景安宫去了。 留下一双双讥嘲戏谑的眼睛看着他们的背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书房霸凌 萧弘在上书房从来没这么憋屈过,路上,于是他忍不住问:“为什么阻止我教训他们?” 贺惜朝拿着帕子慢悠悠地擦着脸说:“没人会帮你,你这会儿教训了他们,信不信回头皇上就得教训你。” 萧弘想到方才那情景,沉默了。 “忍忍,还不到时候。” 萧弘瞧他那张粉嫩脸蛋越擦越黑,都快涂满整张脸了,忍不住阻止他说:“别擦了,回头好好洗洗。”说完,又问,“什么才是时候?” 贺惜朝将帕子收起来,手里还捏着两张纸条,一张“野种”,一张“尔母婢”,都是粗野的骂人话。 他看着这两张纸说:“还不够严重,不过是些小捉弄而已,不足以搞个大动静。” “你想干什么?”萧弘问。 贺惜朝那张黑脸上,只有眼睛还黑白分明,他眼珠子一转说:“不是我想干什么,而是他们逼着我们要干什么。”接着他指着脸上的黑墨,“这还没完呢,明天继续。” 接着他小老头一样背着手走向景安宫,叹息道:“唉,本想相安无事的。” 的确没完,校园凌霸在什么朝代都有,贺惜朝孤儿出身,前世读书的时候也不知道被欺负过多少次。 他非常明白,越是害怕,越是忍耐,只会换来对方越发过分的□□,而这些孩子又有着高高在上的身份,就是弄死他,都不会有多重的惩罚,所以根本不懂得克制。 不管是真看不顺眼贺惜朝,还是为了讨好某些人,贺惜朝在上书房的日子的确越来越难过,更何况他还拘着萧弘不要起冲突,跟他一起隐忍。 萧弘当太子的时候有多不可一世,这会儿就收到多少鄙视,他们不敢明着为难他,可贺惜朝就不同,随意欺负,各种难听的话,辱骂的话都能说出来。 以萧铭跟贺明睿为首,针对贺惜朝不亦乐乎。 贺惜朝好端端坐着,被踹倒椅子,书本被扔出窗子,撕扯坏已经是小打小闹,有时候萧弘不注意的时候,他的小伴读就被绊倒在地上。 萧弘看得很清楚,是贺明睿伸出的脚。 他扶起贺惜朝,用冰冷的语调警告道:“明睿,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再动手,就别怪我不客气。” 萧铭这会儿早就不怕萧弘,一挺身体挡住萧弘的视线,抬起头说:“大哥,你哪只眼睛看到明睿故意的,明明是那野种自己撞过来的。”萧铭回过头,问身后的同伴,“你们说,是不是?” “是啊,是啊,就是那野种自己撞过来的。” “我们都看见了,还好明睿躲得快。” “一个妾身子,有什么值得维护的,大皇子还把他当做宝贝。” “至少他长得真挺可爱的,呵呵。” “原来是这样啊,嘿嘿嘿。” 不要小看现在的孩子,内宅之中他们已经朦胧地懂得了一些暧昧之事,并乐不知疲到处联想。 萧弘最终没把贺明睿怎么样,他气沉丹田,酝酿了很久才压下去,被贺惜朝拉着走了。 萧弘仔细检查了一下贺惜朝,上下前后,膝盖手掌,指缝儿都没放过。 幸好,这人没蹭破一块油皮。 贺惜朝笑嘻嘻道:“放心吧,我看见他伸脚了,早有准备,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闻言,萧弘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质问:“你到底要干什么,今天要不是你死死拖着我,我早就揍那帮孙子了!” 贺惜朝一笑,反问道:“忍不了了?” “不能忍,不想忍!” “那明日就别忍了呗。” 这么干脆?萧弘狐疑地看着他。 “看什么,我又不是忍者神龟,当真受了欺负不反击的小可怜?我是吗?” 那必须不是,听他这么一说,萧弘放心了。 贺惜朝瞧他松了口气的模样,忍不住一乐,问道:“殿下,你打架怎么样,厉不厉害?” 萧弘不解,“怎么突然问这个?” 贺惜朝继续问:“上书房那么多孩子,除去那些伴读,你一人能打过来吗?” 萧弘想了想说:“没试过,不过我年纪比他们大,应该行。” “那就好。”贺惜朝拍了拍萧弘的肩膀,说:“待会儿准备准备,你带着我去找淑妃。” “干嘛?” “告状!让她管管她儿子和侄子,别再欺负我。” 萧弘用你疯了的眼神看着他,“你觉得淑妃会管?她要是会管早就管了,甚至还巴不得欺负我们。” 贺惜朝双手抱胸,弯了弯唇,“那就好,我就单纯去拱个火而已。再说做母亲的不管,就别怪你这个做哥哥的教育弟弟,是不是?” 贺惜朝一看见淑妃,连酝酿都不需要,眼睛瞬间就红了,眼泪刷刷刷流下来,哭得稀里哗啦。 “姑姑,您说过若是哥哥欺负我,您帮我教训他们。明睿哥和萧铭哥他们拉我头发,扯我的书本,还笑话我,骂我,呜呜,就差打我了……他们好坏,好坏,姑姑,你跟他们说说,不要再欺负我了……” 本还想跟着一同控诉萧铭和贺明睿罪行的萧弘马上闭上了嘴巴,这说哭就哭的本事已经不亚于后宫诸妃,他就别添乱了。 而且贺惜朝仗着年纪,一边抽噎一边躲在淑妃怀里撒娇,将眼泪鼻涕全抹她身上了。 淑妃想推开他,可惜贺惜朝牛皮糖一样紧紧地抱着,她瞟了眼萧弘只能安慰道:“乖,惜朝,别哭了,等明睿和铭儿回来,我一定好好说他们,不欺负你。乖啊,再哭就成花猫了。” 贺惜朝睁着水泡眼,希望地看着她,“真的吗,姑姑?” 淑妃笑着点头,回头对大宫女吩咐道:“去打盆水来,让惜朝洗把脸。” “姑姑,你最好了。”贺惜朝又埋进淑妃的怀里擦了擦脸。 淑妃眼中带着嫌恶又无奈,嘴里说着温柔劝慰的话,还轻轻拍着贺惜朝的后背,整个人扭曲地差点让萧弘笑出声来。 他想了想说:“姨母,弘儿也是没办法,三弟和明睿怎么说都不听劝,总是欺负惜朝,连带着其他孩子一同捉弄他,都是兄弟,实在没必要闹成这样,所以只能请您帮忙了。” 大宫女给贺惜朝洗了脸,后者已经没心没肺地拿着点心吃起来。 淑妃看都没看他一眼,喝着茶淡声道:“我知道了,我会说他们的。” 至于说了听不听,那就是另一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萧弘:忍忍忍,要忍到什么时候? 贺惜朝:明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忍无可忍 淑妃的态度在他俩预料之中。 萧弘回想着方才说:“其实她也没那么聪明。” 贺惜朝蹦蹦跳跳地往前走,仿佛没了心事一般,闻言便呵呵一笑,算是认同了。 “传闻皇上要晋她的位份,淑妃后面是什么?” “贵妃。”萧弘瞬间不痛快了,因为这个位份是踩着他上去的。 贺惜朝看在眼里,便转了话题,“对了,皇上一般什么时候来巡视上书房?” 萧弘想了想,回答道:“这个说不准,只要不是大朝会,父皇若得空会过来瞧瞧,以前常常等放课的时候来考校我们功课。” 贺惜朝歪头一想,“明日才是大朝会吧?” “对。” 贺惜朝踢着路上石子啧了啧声:“啊呀,时间不太好,不过也可以试试,殿下,敢不敢闹大一些探探皇上的底线?” “怎么来?” 贺惜朝凑到萧弘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敢吗?” 萧弘面露犹豫,最终一咬牙,愤愤道:“敢,我早就想这么做了!以前我待他们不差,居然敢这么对待我!萧铭那混蛋……”他磨了磨牙,“你放心,我一定揍个痛快,让他们哭爹喊娘,今后看见咱们就绕道走。” “那你恐怕得先吃点苦头,大庭广众之下,皇上听不了太多解释。” 萧弘摇了摇头:“不怕,只要给我留条命就行。” “是条汉子。” 贺惜朝被堵住了,他的身后就是小湖,湖水不深,成人可立,可对六岁的孩子来说却能没过头顶。 萧铭眼中冒火,往前逼近了一步,“你居然敢告状?让母妃训我?” 贺明睿在他身后,更是捏着拳头,“你是什么东西,真以为姨母把你当回事,胆子不小呀,之前是小瞧你了!” 贺惜朝往后退了一步,已经是池边了,他赶紧缩回来脚,眼中含泪,带着恐惧,似乎想不明白明明已经跟淑妃说好了,为什么他们还敢这么对他。 萧铭哼笑了一声,骂道:“蠢货,母妃是我娘,又不是你的。” “跳下去啊,跳下去,我们就放过你。”贺明睿恶劣地说。 贺惜朝摇了摇头,抬头到处找寻着。 “别看了,萧弘被支走了,他救不了你。”萧奕等几个孩子在后面起哄,有的不知从哪儿拿来的竹竿,握在手上,似乎贺惜朝再不跳,就要将他捅下去。 贺惜朝看到那竹竿,微微眯起眼睛。 “真以为巴上萧弘就了不得了,你知不知道,萧弘自身都难保,他就是废太子,跟着他有什么用?”广亲王世子很不客气地说,都直称大皇子的名字。 “三皇子,真跳下出事了怎么办?”旁边有人插话,可这人这么说话的时候,并不是劝架来的,而是来加火的。 萧铭道:“怕什么,一个伴读而已,谁把他当回事儿。” 谁才是蠢货啊,贺惜朝心里感慨着,被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那就跳呀,怎么还不跳,我看算了吧。”萧奕道。 贺明睿闻言就拿起边上人的竹竿,就往贺惜朝身上捅。 贺惜朝觉得绕不开,正打算跳下水池给萧弘加点戏码,边上却忽然传来一声大吼。 萧弘回来了! 萧弘从远处冲了过来,二话不说,对准贺明睿的脸就给了一拳,那拳头卯足了劲,直接就把贺明睿揍翻在地,竹竿哐当一声掉落地上,滚到了贺惜朝脚边。 萧铭震惊地没反应过来,萧弘就转过脸,也毫不客气地给他了一拳。 萧弘一边揍一边大吼道:“我是不是说过,不要再动惜朝,你们耳朵聋了吗?” 边上的孩子都傻了,连带着远处观望的侍卫宫人都吓了一跳。 贺惜朝默默地捡起贺明睿掉在地上的竹竿,颠了颠分量,然后看向了萧弘。 萧弘二话不说一把拿过竹竿,特别霸气地朝旁边抬了抬下巴,示意离远一些。 接下来的场景,嗯,有点残酷,贺惜朝有些不忍直视。 大朝会已经接近尾声,临近中午,黄公公刚唱了声“退朝——”,一个侍卫急慌慌地跑进来,跪在地上禀告道:“皇上,大皇子将诸位皇子世子给打了!” 天乾帝的脸色顿时一沉,连殿中都瞬间安静下来,接着只见帝王一掀衣摆,大步走出了金銮殿。 身后的几个王爵重臣,都有孩子在上书房读书伴读,闻言也担心地跟了上去。 等帝王辇驾到来的时候,萧弘已经被拉开了,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脸上有些青肿,一看就是打架打的。 可地上躺着的几个就惨了些,定睛看去,哀嚎着的一水儿都姓萧,还有一个例外就是贺明睿。 很显然,萧弘仗着年纪和个头将弟弟堂弟都揍了一顿。 皇子世子之间的打架,伴读们没一个敢插手的,最多替自家主子挨几下,可萧弘目标明确,揍得就是几个弟弟,而且下手还不轻,竹竿挥在手上以一敌多,让他们一个个躺地上起不来。 当然,见御驾来了,就更起不来了。 看到这个场景,天乾帝瞬间就怒火烧起来,一双厉眼看向萧弘,似乎在说,你是疯了吗! 萧弘深吸一口气,将竹竿往边上一扔,双膝一曲,下跪。 贺惜朝也跟着默默跪在他身后。 远处脚步声传来,是宗亲重臣到了,瞧见这个景象,顿时倒抽了一口气。 特别是广亲王,看见趴在地上哀嚎的儿子,简直心疼不已,直冲了过去,扶起他,“珂儿,你怎么样了?” 萧弘都记住谁欺负惜朝最多,按照程度下的手,广亲王世子大概是萧弘、贺明睿之后严重的一位,鼻青脸肿,直喊着疼。 “皇上!”广亲王一脸痛心疾首地看向天乾帝。 “还等什么,赶紧将诸位皇子给扶起来?宣太医啊!”黄公公急的大声吩咐道。 这个时候,各宫各院也惊动了,淑妃,兰妃相继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直接搂着自己的儿子哭泣,还不忘向皇帝控诉。 淑妃抱着萧铭,萧铭勉强睁开眼睛,看到母亲,连忙扑进她的怀里,眼泪掉下来,他是真的害怕了,因为萧弘揍他揍得最厉害。 全身都疼,脑海里还有那双带着狠戾的眼睛。 “皇上,您要为铭儿做主啊,谁能下这么重的毒手,这是把人往死里打呀!”淑妃眼睛欲裂,早就忘了自己的大度体谅,那眼神恨不得从萧弘身上咬下一块肉。 兰妃也一样,不敢摸萧奕脸上的青肿,只是伏在地上痛哭。 场面是一度混乱。 作者有话要说:贺惜朝:来,竹竿拿上,会轻松点,呵呵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生命如此多娇hh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6902223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感不感动 天乾帝什么话都没说,可谁都知道他的怒气已经到了顶峰,就差一个宣泄口喷发出来。 而萧弘就在他愤怒的目光焦点上,怕萧弘顶不住,贺惜朝伸出手握住他,似给他勇气。 就听天乾帝饱含怒意地高声质问:“谁给朕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个伴读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谁都不敢说话,最后凝滞的气氛中,还是萧奕的伴读被点了名,只能大着胆子说:“贺明睿与贺惜朝有怨,几位殿下就想给贺惜朝一个教训,没想到大皇子突然出现,一言不发就揍了贺明睿和三皇子……然后二皇子,广亲王世子,平郡王世子都没放过。” 他说完,另一个伴读接着道:“大皇子年长,力气太大,又握着竹竿子,我们挡都挡不住。” “他不打我们,就逮着皇子世子们揍。” “我们没有保护好殿下,请皇上恕罪。” 几个伴读你一言我一语,将经过大致说了。 天乾帝转头问着萧弘,“弘儿,是不是这样?” 垂着头的萧弘抬起来说:“是,可是父皇,再来一次,儿子该揍还是揍,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将惜朝逼进池子里。” “你觉得你没错?”天乾帝危险地看着他。 萧弘斩钉截铁道:“儿子不后悔。” 天乾帝目光深幽,眼神在倔强地长子和躺地上不住哀嚎的其他儿子侄子之间来回,似在考量其中缘由。 广亲王跟平郡王互相看了一眼,道:“皇上,是珂儿言出无状,惹恼大皇子,是他活该,请皇上不必再追究此事。” “大皇子尊贵,他的伴读自然也轻不得重不得,这些小子自找麻烦,就该吃了教训。”平郡王也面无表情地说。 此言一出,天乾帝不再犹豫,“来人,将萧弘杖责二十,不管何因,仗着年长殴打幼弟,还不知悔改,罪无可恕。” 此言一听,所有抱着各家孩子的人顿时闭上了嘴,脸上露出出了口恶气的神色。 只有贺惜朝连忙抬起来头,恳请道:“皇上,大皇子都是为了我才动的手,是他们一直欺负我,大皇子才气不过,他不是有意的。要错都是我的错,皇上,不要打大皇子呀!” 萧弘听到这话,回头低喝,“不用说了,不管怎么样,我的确动了手将他们打伤,该罚。” “可是……” “没有可是,乖乖一边呆着去。” 天乾帝听到这些,目光微微一动,可锐利的眼睛看向贺惜朝,冷冷地说:“既然为了你,你也跟着受罚吧,一样,二十杖。” 萧弘一听,顿时不干了,本来顺从的他一把挣脱侍卫,反问道:“父皇,揍人的是我,关惜朝什么事?” “要不是他,你们兄弟会动手?” 萧弘梗起脖子,反驳:“没有他,也会有旁的事,是我忍不了。父皇,要打您就打我,我无话可说。如果气不过,那就连他的二十杖也一并算在我头上,否则,儿子不会服气的!” 天乾帝没想到萧弘会这么大胆顶撞他,眼中微微流露出一抹惊讶。 连周围观望的人都惊了惊,觉得大皇子真的是昏过头了,为了半个这样口无遮拦。可之后他们却忍不住冷笑,抬头看向天乾帝,恨不得他当场下令。 天乾帝惊讶之后,便是震怒,“好,既然如此有骨气,那就成全你,杖四十。” 侍卫抓住萧弘,将他按在长凳上,萧弘看着皇帝,不发一言,眸子带着光,却没有一丝求饶的意思。 黄公公没想到萧弘会这么倔强,忍不住求情道:“皇上,这是不是太多了些,会打坏大皇子的!” 可周围除了他没人为萧弘求情,只有贺惜朝茫然无措,众目睽睽之下,天乾帝最终沉着脸吐出一个字:“打!” 景安宫上下宫人都眼眶带红,神色焦虑,目光都朝着寝宫内的床上。她们似在关心大皇子的伤势,也仿佛在担忧景安宫的未来。 已经没了太子位,这当众之下被皇帝打了个屁.股开花,大皇子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各宫各院的奴婢,一生荣辱就跟着主子,萧弘惹恼了帝王,景安宫今后的日子怎么会好过。 这样担忧地想着,她们又不免对床榻边上站着的孩子产生怨怼,若不是他,大皇子怎么会失去理智打其他皇子? 贺惜朝不管这些人怎么想,他抿着唇,看着旁边被小太监抬着送回景安宫的萧弘,不发一言。 太医正在查看萧弘的伤势,直到结束了,他才动了动眼睛,看过去。 “伤势有些重了,不过幸好没伤到里头,好好修养是不会落下病根。这几日大皇子就不要下床了,消肿化瘀的草药两个时辰更换一次,臣再另外开个方子内服,会好得快一些,晚上怕是会发热,得小心照看着。”太医对一旁等候的清正殿内侍说道。 内侍点了点头,“请太医开药吧。”他又瞧了瞧闭着眼睛的萧弘,见人昏睡着,之后便对景安宫上下吩咐道,“小心照看着大皇子。” 说完便回清正殿复命。 等所有人都出去后,贺惜朝才说:“你这是又何必,二十杖我也受得住。” 萧弘听到这略微沉重的声音,睁开眼睛,瞧着尽在咫尺的贺惜朝,罕见的发现那张小脸上的愧疚和心疼。 萧弘脸色至今还是白的,闻言扯了扯脸皮,露出一个满不在乎地笑说:“是谁说的……怕疼怕累怕受罪,让我护着他,我得……履行承诺。” 他嘴角带着血迹,是挨打的过程中自己咬破的,深秋寒凉,可他额头汗津津,可见这疼不好忍耐。 贺惜朝扯了边上的帕子,轻轻地给他擦了擦汗,说:“疼,就叫出来,四十杖,就是成年男子都受不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没人笑话你。” 萧弘哼哼道:“不疼,我是皇子,就是一百杖他们也不敢下狠手打残我……”萧弘趴地有些难受,或者疼得受不了,忍不住动了动身体,才继续说,“要是放在你身上,不用二十杖,十杖就能要了你的命。” 贺惜朝知道萧弘没有危言耸听,那时候他也做好赌命的准备,赌皇帝在乎萧弘的程度,能不能连带着留他一条命。 他看见萧弘伸出手想去挠屁股,连忙按住了他,“别动。” “可很痒啊,还疼。” “再痒再疼也不能动,敷着药呢。”贺惜朝干脆握住萧弘的手。 他微微垂着眼睛,看着萧弘抓紧自己的手,忽然闷闷地道,“谢谢你,表哥。” 萧弘正将忍疼忍得扭曲的脸转过去,没想到忽然听到贺惜朝如此真挚的声音,一下子疼都忘了,他刷得转过头来,目光炯炯地看着贺惜朝问:“你是不是特别感动?” 上辈子的贺惜朝一个人孤独惯了,向来不折手断,只要能达到目的,利用起他人来毫不愧疚。 所以他为了震慑那帮孩子,甚至是孩子身后的人,让萧弘在大朝会之日狠狠地揍了他们一顿,他知道皇帝为了颜面,为了给宗亲重臣交代,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定会先严惩萧弘平息他人不满。 可等事后调查清楚真相,知道萧弘是受了排挤,受了挑衅,一忍再忍,直到忍无可忍才动了手时,帝王的心中会愧疚起来,再加上皇帝自己下令的板子,对萧弘的亏欠就会被无限放大,那时候,萧弘在帝王心目中的地位就更加不一样了。 当然那帮孩子也不会是被萧弘揍一顿那么简单。 帝王的事后算账总是比当庭震怒来的可怕,也会让宫里宫外知道,大皇子并不好惹,他不会忍气吞声,由着你们拿捏欺辱。 贺惜朝想的很好,可当萧弘毫不犹豫甚至顶撞皇帝替他领了那二十杖时,不知为何心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或许这辈子有了爹亲娘疼,心肠慢慢变软了。他想到萧弘也不过九岁,却真的愿意舍命护着他,冷硬的心就像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又酸又疼,还愧疚。 贺惜朝点了头说:“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巧言善辩 出了那么大的事,不到一个时辰,宫外都传了个遍。 贺明睿被萧弘打的严重程度跟萧铭不相上下,太医诊治之后就被立刻送回魏国公府去。 其实今天放课之后就是休沐的日子,伴读们可以回家与家人团聚,只是发生这种事,都被提早送出宫了。 贺明睿被送回去不久,魏国公就派人来接贺惜朝。 萧弘有些担心,问:“萧铭和明睿被我打了一顿,外祖会不会迁怒到你身上?” 贺惜朝毫不在意地说:“那又如何,又不是我揍得他,能把我怎么样?” 萧弘觉得以贺惜朝的本事不会吃亏,可毕竟对方人多势大,他就只有一个侧室娘,回去的日子恐怕难过。 只是他现在伤成这样,也下不了床,不能跟着去,除了担心做不了什么。 贺惜朝拍了拍他的手臂,又掀开薄被瞧了眼萧弘的伤口,说:“我走之后,你忍住了,不要乱动,我今晚就回来。” 萧弘惊讶地看他,“今晚?” “嗯,就今晚,你这个样子,我放心不下,太医说了,你今晚可能会发热。可如今淑妃掌管公务,你要是高烧不退,她借故给你拖延,可就麻烦了。”贺惜朝淡淡地说。 萧弘听了点点头,可眼中却眸光闪烁。 贺祥等在宫门口,看到贺惜朝被小太监送出来,于是笑着打了声招呼,“惜朝少爷,国公爷已经在等候您了。” 贺惜朝瞟了他一样,瞧他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安静地上了马车,可突然回头问道:“贺明睿如何了,还能动弹吗?” 贺祥看过去,见贺惜朝学着他的样子似笑非笑,仿佛随口一句毫不在意,一时间愣了愣,然后收了笑容略微恭敬地回答:“大夫说得在床上养上几日。” 贺惜朝点了点头,“也不是很严重。” 这话说得极漫不经心,似还带着一点可惜的味道,让贺祥心里忍不住惊了惊。 他其实很想问问,您知不知道国公爷有多震怒,老夫人跟二夫人简直要吃人一样,就等着您过去呢,不怕吗? 贺惜朝怕吗? 他当然不怕。 马车回到国公府,贺惜朝一进大门,就朝着安云轩的方向而去。 贺祥拦住他说:“惜朝少爷,国公爷正在等您。” 贺惜朝回头看他,“我去换身衣裳,一股子药味,还是别熏着祖父。”然而见贺祥没让开,他笑问,“怎么,连给我缓缓的时间都没有吗,这么急着教训我?” “惜朝少爷说笑了。”贺祥想了想便大方地让开了道,“老奴陪着您去吧。” 闻言贺惜朝眯起眼睛,心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回到安云轩,果然没有见着他娘,夏荷也不在,只有春香着急地等在门口,一见到贺惜朝,也不顾贺祥就在边上说:“少爷,姨娘被老夫人给叫走了,一个多时辰了都没有回来。” 贺惜朝顿时脸上一冷,眼中迸发出愤怒的戾气来。他什么都不怕,就怕这事牵连到李月婵。 他回头看着贺祥,脸上带笑,眼中却泛着冷意,“我现在去鹤松院,祥爷爷也不会拦着吧?不对,应该是贺明睿的院子。” 李月婵就跪在贺明睿的院门口,孤零零的一个人,夏荷站在她身边,一动不动。 贺明睿的院子里都是人,进进出出,好不忙碌,整个魏国公都在为他的受伤而惊动着。他是嫡长孙,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被人从宫里抬出来两次,也算是独一份。 不管是谁,只要进出,都会经过李月婵的身边,激愤点的,还会朝她啐一口,似乎她家少爷会躺在里面,都是李月婵的缘故。 贺惜朝站在院门口,没有进去,李月婵背对着他,他看不清母亲的表情,那身影却跪得一动不动,似乎成了一座雕像。贺惜朝只觉的这心里头有一把火在烧,浇了火油,烧得劈啪作响。 他不敢惊动母亲,也不敢再看,似乎再望上几眼,心里的火就能点燃□□包,将理智给炸没了。 他转头一字一句地说:“我要见魏国公!” 三松堂里,魏国公沉着脸,坐的四平八稳,听着那碎小步伐由远及近,抬起锐利的眼睛。 然而贺惜朝人还没进门,质问的声音却不客气地先传过来,“祖父若是不记得当初承诺,那么孙儿也无需遵守约定。贺明睿现在不过受点皮外伤,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别怪孙儿人小势弱,帮不了。” 贺惜朝说完人便出现在门口,身后的贺祥听着这糯糯嗓音里出来的话语,再一次心惊。 “你还知道承诺?”魏国公显然早就知道他是什么模样,冷笑着,“一个小小的上书房闹成这样,不是你捣的鬼?看看明睿现在是什么样子!” 贺惜朝气笑了,眼眸中是深深的讽刺,“什么样子?作为始作俑者,不过躺床上几天而已,没伤经动骨,也没缺胳膊断腿,已经算是轻的了。” “你说什么?”魏国公危险地反问。 “难道不是吗?贺明睿跟三皇子打头,带着上书房的天潢贵胄们一起侮辱我,侮辱我娘,侮辱我爹。我一忍再忍,拉着大皇子一同忍气吞声。我是乌龟,秉着对您的承诺,什么都没做。可我还是大皇子的伴读,我受辱,他面子上能好看?宫里是什么地方,忍让太多就是懦弱。大皇子本就敏感,那些明里暗里的嘲讽轻视他努力无视,可变本加厉欺辱我,难道不是也是在欺辱他?他是嫡长子,凭什么受这样憋屈?就因为不是太子?那也是兄长啊!” 贺惜朝一进门,就直直走到魏国公跟前,抬手将一张“野种”,一张“尔母婢”的纸条拍在书桌上,愤怒道:“说是兄弟,他把我当兄弟了吗?把大皇子当做兄长了吗?没有!” 魏国公看着那两张充满恶念的纸条,眯起眼睛。 上面的字迹是谁的,他一看便知。 “对您的承诺,我做到了。大皇子一蹶不振,我鼓励他,支持他,好不容易让他终于有勇气去上书房。可最终发生了什么?魏国公,我的爷爷,您不会不知道吧?可您没当回事,连阻止都没有,因为在您眼里我贺惜朝可有可无。就像我忍无可忍请淑妃娘娘出面,他们却反而变本加厉地把我逼到池边!您知道现在的池水有多冷吗,我要是跳下去,有人会救我,在这帮皇子世子面前敢救我吗?若不是大皇子出手,如今躺床上,甚至脸上盖白布的就是我贺惜朝!凭什么,都是孙子,都姓贺,他就能狂妄大胆地逼我如此,而我就得忍气吞声,最终还得看着母亲受辱,等着你们教训?也欺人太甚了!” 贺惜朝满色潮红,气地胸口起伏,身体都微微抖动。他黑亮的眸子直直地看着魏国公,一脸悲愤和不服。 贺惜朝如同受伤的幼兽,脆弱却也张牙舞爪,用伶牙俐齿给自己辩驳。 魏国公瞧着他的模样,慢慢冷静下来,说:“巧言善辩,以你的本事不该让事情发展到大打出手才是。” 贺惜朝似没想到魏国公会这么说,眼睛都红了,他倔强地没有落泪,反而扬起下巴,“您对我的评价可真高,可惜我就只有六岁,面对一个个年纪比我大,身份比我高的大孩子,而我身边只有不得宠的大皇子时,我除了躲和忍,准备回来与您商量以外没有更好的办法。可惜,他们等不到休沐回府,非逼着我跳池塘!就是因为大皇子将我的二十杖领了去,我毫发无伤,所以您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地训斥我,让我看我娘受辱的模样,严厉地给我一个下马威,是不是?” 贺惜朝抬手用袖子抹了一下眼睛,声音微微哽咽,“祖父,我也是您的孙子,我对您的孺慕之情不比贺明睿少,可您亲疏有别的实在太明显了!贺明睿能天真烂漫,傻里傻气,我却得小心翼翼,左右逢源,生怕惹恼这位,得罪那位,就是因为我从小不在您跟前长大吗?那何必认回我呢,让我跟我娘走吧,沿街讨饭也比受辱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再接再厉 贺祥在门口待了一会儿,生怕里头祖孙两个动起手来。 当然这不可能的,更多的是魏国公出家法让贺惜朝跪祠堂去,或者太过忤逆,直接驱逐出府。 可等了很久,里面的都没什么声响,接着听到里头魏国公的一声召唤,他才小心翼翼地开门进去。 没想到,一切都很正常,贺惜朝还坐在魏国公的书桌前,屁股下是从边上挪过来的高背椅。 “看茶。” 魏国公看了他一眼,贺祥暗中咋舌,连忙就出去了。 不一会儿他端着一壶上好碧螺春进了书房,给祖孙俩倒上,便听到魏国公吩咐着:“让李姨娘回安云轩去,给她请个大夫。” 贺祥已经不惊讶了,在见识过贺惜朝的大胆和心智之后,似乎这个结果没什么意外。 “是。” 等贺祥一走,贺惜朝道:“这次是您亏欠我和我娘,惜朝记着,下一次就没那么简单揭过。您若照看不好她,那我亲自来照顾。” 魏国公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安分在宫里,她不会有事。” 话音刚落,贺惜朝将抬起的茶杯放下,嘴边扬起讥嘲,“我一直都安分守己,可也要有人配合才行。再厉害的人物,碰上猪一样的队友,离全灭也不过是早晚的事。贺家一个小小的恩怨,却牵扯到宫里,这究竟是谁不顾全大局?更可笑的是,这么多天了,没一个人来阻止他,您也没有。” 魏国公听着这奚落微微皱眉。 “没错,我是妾生子,可贺明睿难道就是真正的嫡子了?他在骂我的时候没想过自己出身吗?”贺惜朝讽刺加深,“有没有修养先不说,徒惹笑话却是肯定的。当然您是不会这么教他的,那么是谁不言而喻,府里尊贵的两位女性我不评价,可如果这就是被寄予厚望的未来魏国公,那我可真担忧了,得考虑考虑要不要继续呆在公府这条大船上。” 魏国公一边听着,一边轻轻颔首,到最后眉头一皱,怒道:“放肆!” 这话根本吓不到贺惜朝,他上下嘴皮子照旧开开合合,明目张胆地继续上眼药,“难道不是吗?祖父,您别怪我多事。据我观察,淑妃娘娘也不是多聪明的人,大皇子刚被废呢,就任由自己的儿子和侄子联合起来踩着他,温柔贤淑都不再装一下,也太明显了吧。明人眼里都知道,皇上又不是傻子,看不出来大皇子是怎么被养废的吗?或者说她以为拉下大皇子,三皇子就能当太子了?兰妃会笑的。” 说到被养废的时候,贺惜朝观察着魏国公,果然眉间一动,他是知道自己的女儿做了什么的,哪怕之前不知道,现在也该知道了。 可他什么都没说,贺惜朝为萧弘感到悲哀。 就是如此,他更不想让淑妃好过。 贺惜朝身体微微前倾,靠近魏国公,接着一连三问:“祖父,您觉得二姑姑真的能跟大姑姑比吗?否则为什么至今为止连个贵妃位都没有?您把注都压在她们母子身上确定能得相应回报?” 听此,魏国公沉吟片刻,若有所思。 贺惜朝捧着茶盏,淡淡微笑。 终于魏国公道:“这件事到此为止。” “好,不说了。”贺惜朝从善如流转了话题,“晚些时候,请祖父给孙儿安排一下,我得回宫去,大皇子受了杖刑,身边又没有贴心的人,这个时候我在他身边最好。” 魏国公没有反对,“去吧。”想了想,真不能彻底伤了这个孙子的心,于是放软了口气道:“你放心,只要好好地呆在大皇子身边,令他上进,将来祖父不会亏待你。” “那就先谢谢您啦!孙儿告辞。”贺惜朝将茶盏放下,站起身准备离开,不过临走之前他又说,“今日之后大皇子跟三皇子是彻底撕破脸了,大皇子怕也已经知道淑妃娘娘做了什么,我会尽量劝着他不跟芳华宫起冲突。您最好也跟娘娘说一声,别来招惹景安宫,我也懒得在她面前装傻卖乖,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发展,最好。” 魏国公其实并不希望看到这个情形,在他眼里萧弘和萧铭谁能当上储君,都是魏国公府的荣耀和未来。可人都有私心,显然淑妃没打算配合他,她只希望魏国公府支持自己的儿子,所以她把国公府继承人贺明睿当做宝,贺惜朝是根草。 如果她能劝阻萧铭和贺明睿不找贺惜朝麻烦,今日之事不会发生。 不过再怎么后悔,也不能重头来过,只能各凭本事了。 贺惜朝完完整整地走进去,最后潇潇洒洒地走出来,徒留魏国公坐在书房里若有所思。 各房派来蹲守在书房前的人,见到这个场景,真是惊讶无比,在此之前,大家猜测大少爷被打成那样,贺惜朝想逃过皮肉之苦是不可能的,没想到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国公夫人和二夫人阴沉着脸,听着贺祥命夏荷将李月婵给搀扶回去,还让从贺明睿院里的大夫去那边诊治。 二夫人一口银牙差点咬碎,恳求地看着国公夫人道:“再这样下去,这国公府是不是也要让那个贱种给抢过去了,爹是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么护着他。” 国公夫人毕竟是在魏国公跟前多年,了解他冷硬的性子,知道不会单纯只是贺钰的儿子才这么看顾贺惜朝。 之前不也什么话都没说吗? 可究竟为什么,她暂时还不知道,贺明睿好不容易被哄睡,她轻抚着孙子的脸颊道:“是明睿的,谁也夺不走!” 贺惜朝回到安云轩的时候,正看到一个陌生的丫鬟离开。 他走进里面,到了李月婵跟前便问:“谁来过了?” 春香正在给李月婵敷药,闻言回道:“是大小姐身边的茉莉,给姨娘送药膏来的。”她指了指搁在桌上的小瓷瓶。 贺惜朝瞟了一眼,嗯了一声。 夏荷端着汤药进来,递给李月婵,看到那药膏顺口说:“这紫玉膏活血化瘀最好,还能祛疤,外头药馆可不容易买到。大小姐派人送来,可见心意。” 大房母女自从没了大老爷,就一直很低调,从来不多说一个字,平日里连房门都不怎么出,可见谨小慎微。 贺惜朝今天算是跟二房和老夫人彻底对立了,可没想到贺灵珊还敢派人送药膏来,不怕得罪老夫人和二夫人吗? 他想着想着就抬头看向夏荷,后者稍稍一惊,然而在那清冷透亮的眸光下,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说:“大小姐已经十三了,听说老夫人正在相看人家。” “看好谁了?” 夏荷垂下头,“奴婢不知,有好几家,不过提起最多的似乎是溧阳公主府的大少爷。” 贺惜朝不了解溧阳公主府,然而夏荷能这么说,八.九估计不离十。老夫人应该是很愿意的,就是她这位堂姐可能不愿意。 “那位大少爷风评是不是不太好?”贺惜朝问。 夏荷轻轻地点了点头,她接过李月婵递来的空碗,然后便欠了欠身,出去了。 李月婵几乎是一把将贺惜朝拉到眼前,前前后后打量了好几遍才热泪盈眶说:“幸好我儿无事,我见到大少爷从宫里被抬回来的模样,娘都要吓死了。” “所以您就一动不动地跪在那儿?”贺惜朝抚摸着母亲膝盖上青肿的边缘,忍不住凑上去轻轻吹,“娘,很痛吧。” “不痛,娘跪在那儿的时候,没见着你,就知道你没事,跪着也安心。” “是我不好,连累您了。”贺惜朝愧疚地说。 李月婵问:“怎么回事,大少爷伤成这样?” “说来话长,您别问了,总之他活该。我跟祖父已经说好,今后他不会让您再受罪。”贺惜朝保证道。 李月婵并不关心自己,她更担心贺惜朝,“这点惩罚不算什么,惜朝,宫里头,你自己小心,别担心娘,也别让娘担心。” 李月婵心知自己帮不上忙,贺惜朝让她别问她就真的不问了,可母子连心,她似乎知道儿子在做一件危险的事情。 贺惜朝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孩儿心里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预收已开,喜欢就收藏哦,下一本哪篇预收多就开哪篇吧! 幻耽《老攻快减肥(星际)》 地球小年轻意外参加星际选美大会,收获狂拽未婚夫一枚,就是这胖子的吨位…… 在线求助:老攻体重严重超标,已经爆秤!他还不爱减肥,怎么办? …… 古耽《皇家报邸》 怡亲王手下小编无数,记者无处不在,敢揭常人不敢的阴私腐败,众臣忌惮之 可当他男神大将军归来,那严肃的今日说法却立刻转为狗仔追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冒险一睹 贺惜朝安慰完李月婵之后,就赶着下钥前进了宫门。 景安宫里,萧弘趴在床上闭目养神,他的药碗就搁在一边,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便睁开眼睛看过去,高兴道:“还以为你今天不会回来了。” “这么想我呀,放心,说好今晚就是今晚,你这样子,我也放心不下。”贺惜朝走近床边,掀开萧弘的被子。 萧弘扬着脖子回头仔细打量他,看到贺惜朝行动自如,不像吃了苦头的模样,忍不住叹道:“你真没事啊,打也没打,跪好像也没跪,难不成就骂了一顿?这么轻巧,不应该呀。” 贺惜朝闻言白了他一眼,哼笑道:“那真是让你失望了,我那么可爱,那么委屈,祖父怎么忍心骂我?相反还欠了我好大一个愧疚呢!” 萧弘想想这人颠倒黑白,巧舌如簧的本事,觉得也是,于是枕着自己的手臂,弯了弯嘴。 可贺惜朝看到他屁股上的伤势,眼睛往里头的被子看了看,声音发冷道:“伺候的人呢?” “被我打发出去了。” 听这回答,他瞟了眼床边几上的药碗,还有大半,于是问:“汤药不喝,草药不敷,还不让人伺候,你想做什么?” 萧弘没回头,反而问:“惜朝,你说父皇今日会来看我吗?” “不会。”贺惜朝想也不想地回答,只是说完他觉得太冷硬了,便解释道,“刚打了你,皇上就是心里关心也得端一端架子,冷落你让你反思,到了明晚,他可能就会来。当然,那时候,该调查的也调查清楚了,见到他你尽情发挥就行。” 萧弘嗯了一声,“不用等到明日,已经过去大半天,父皇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贺惜朝看着他,“所以……你不喝药,将涂的药膏偷偷蹭被子上,是打算让皇上今晚就来吗?” 萧弘略微自得地笑,“是啊,果然瞒不过你,可听你的语气好像并不赞同。” “不用药,半夜很可能会烧起来。”贺惜朝伸手让在萧弘的额头上一摸,果然,有点烫,低烧已经开始了。 “就是要让它烧起来。” “你想好了?我不太建议这个时候用苦肉计。” “为什么?”萧弘有些疑惑,“之前为了让父皇心疼,我没病你都得把我弄出病来。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心真狠,现在现成的病,不是更好?惜朝,你是不是因为我替你挨了板子,心软内疚了啊?” “你想多了。”贺惜朝正色道,“我是觉得这样做太危险,要知道如今后宫是淑妃掌管着,你要是烧起来,一时半会儿是请不来太医给你诊治的,淑妃再赌气,拖上一拖,你就更危险了。发烧跟着凉可不一样,烧得太过,脑子是要烧坏的。你要若变成傻子,我就是聪明绝顶也白搭。” “你的嘴永远都那么毒。”萧弘嘟囔着。 “事实就是如此,我虽然冒险,可有分寸,不会拿命开玩笑。” “可如今宫门已经下钥了。”萧弘嘴硬着,言下之意贺惜朝只能配合他。 没错,所以事已至此,别无他法,贺惜朝也懒得骂他,直接端起药碗,凑到萧弘嘴边,“你要冒险我也只能陪你,来,先把药喝了,我这就让人去找淑妃请太医。” “现在就去?是不是再等等?” “等?你放心,淑妃恨不得你赶紧死,她不会马上给你请大夫的,既然目标是皇上,总得要有正当理由,一个时辰之后,太医没来,我立刻闯清正殿,我估摸着你也只能坚持那么久了。” 萧弘想想也对,于是乖乖地喝了,药很难喝,凉了的药就更恶心,萧弘觉得自己没吐出来完全凭一股意志力。 “你休息一会儿,想想见到皇上该怎么说,其他的我来安排。” 萧弘想也不想说:“我都这么惨了,父皇看见肯定心疼。”接着他又磨了磨牙,“那几个臭小子,我不会这么容易就让它算了。” “打住。”贺惜朝道,“什么都可以讲,告状不许告。” “可是……”萧弘不甘心。 “烧糊涂了?”贺惜朝冷淡地瞟了他一眼,“事情缘由皇上一清二楚,不需要你再说一遍,该怎么惩罚也是他的事,你管不着。你要做的是认你该认的错,坚持你该坚持的对,将原则守住。其它的就是你们父子之间的情感交流,说什么你自己发挥。” 萧弘喘着气怔想,贺惜朝摸着他的额头,蹙眉,“好像又热了一点,你不难受吗?” “没什么力气,有点头晕。” 贺惜朝立刻起身,“不能耽搁了,你现在脑子有点不清楚,想不明白就听我的。你……”他顿了顿,还是说,“发烧很难受,你坚持住。” 萧弘轻轻颔首,听到最后一句闭上的眼睛又睁开来,脸虽潮红却带着笑说:“惜朝,你就是别人说的,刀子嘴豆腐心,真好……” 贺惜朝表示不想搭理这个鲁莽的笨蛋。 他出门招来宫女,劈头盖脸地质问她们怎么照看的大皇子,“大皇子已经烧起来了,还不快立刻去请太医。” “可宫门已经下钥,只有淑妃娘娘才能……”大宫女回道。 “那还等什么,马上去找淑妃请太医啊!” 大皇子刚揍了三皇子,淑妃怎么可能还会那么好心给大皇子寻太医,宫女面露为难,可萧弘要真烧出什么好歹来,她们也吃不了兜着走,只能去了。 萧弘身上有伤,机体发生免疫,他的烧来势汹汹,很快就高热起来。 萧弘这才体会到什么叫做病得真难受,人都快烧迷糊了。 眼前只有模糊的一个人影不断探试他的额头。“来,喝点开水,会舒服一些。” 那声音软软的,嫩嫩的,像一汪清泉冷静了他快要丢失的意识。 贺惜朝命人打水进来,不断地擦拭他的额头,脖颈,腋窝下降温,一边数着时间。 心里头越着急,他便越冷静。 景安宫无人安睡,同样芳华宫也彻夜难眠。 淑妃坐在床头,不断地轻轻拍着萧铭的胸口,他被吓到了,睡得不□□稳。 她一边拍,一边一股股怒气从心底直往头上冒,气得她理智全无,只想如何教训景安宫里的两个臭小子。 各种恶毒的念头淑妃都想了一边,可也只是想想而已,皇上当庭四十大板,将这些苦主的嘴巴全部封了起来。 不管庭杖有多放水,这四十杖下来,萧弘那气息奄奄的模样,比最惨的萧铭和贺明睿严重几分。 她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跟皇帝诉委屈,明里暗地求做主了。 一口气就这么憋在心里,等到宫女雪灵悄悄进来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后,她几乎想也不想地说:“不见。” 雪灵知道自家主子正在气头上,便劝道:“娘娘,那毕竟是大皇子,要是烧出个好歹来,皇上那儿不好交代。” 淑妃脸上露出快意的笑,恶狠狠地说:“那正好,烧成个傻子一了百了。一个白眼狼,亏我平日里对他那么好,什么好东西都往他那里送,没想到,养不熟就是养不熟。居然那么狠心,铭儿可是他弟弟啊!就为了一个野种,哼!” 雪灵本想再劝,可看淑妃冒火的眼睛,顿时不再说话了。 景安宫的宫女一直等着等着,淑妃就是不见,说是正在照顾三皇子,不得空。 她心中着急万分,可见不到人,请不来太医,她又不敢回去,只能站在宫门前继续等着。 贺惜朝数着时辰,一个时辰一到,他更换完萧弘额头上的帕子,便站起来说:“我去了,你再坚持一会儿。” 萧弘胡乱地点头,表示意识还在。 寒冷的秋夜,高大的宫门,高耸的围墙,不知何时外头还淅淅沥沥下了小雨。 “这气氛真合适。”他没有打伞,一把冲进雨夜里,朝着清正殿的方向跑去。 天乾帝这个时候也没睡,侍卫正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将中午发生的事禀告,龙案上还放着几本发皱的书,几支折断的笔,已经染墨的纸,还有一根竹竿。 仔细看,前面的都是贺惜朝东西,最后的竹竿便是萧弘殴打弟弟的凶器。 “每次大皇子要发作,都被贺惜朝给拦下来,结果几位殿下就变本加厉。直到昨日,大皇子带着贺惜朝去了芳华宫,请淑妃娘娘出面劝阻三皇子和贺明睿。可今日贺惜朝便被逼着跳冷池,大皇子看到这个场面,就跟三皇子,贺明睿,广亲王世子,平郡王世子还有其他几位小主子打了起来。大皇子年长,手上又有杆子,所以没吃亏,他们几位反而被结实地打了一顿。” 侍卫说完,见天乾帝看向杆子,便继续道:“这竹竿,是二皇子的伴读找内侍要的,后来被贺明睿拿走,准备将迟迟不跳池的贺惜朝捅下去。贺明睿被大皇子打倒在地后,这杆子就到了大皇子手里。” 侍卫将调查的结果说完,便默默地退了下去。 事情很清楚,旁边都有宫人看见,做不得假。 殿内静悄悄的,黄公公偷偷看了天乾帝一眼,只见他来回踱步,沉默无言。虽然表情依旧看不出什么,可那越来越快的步子,黄公公知道帝王不仅生气,也在愧疚中。 白日里萧弘那倔强的一跪,梗着脖子认罚不认错的模样,黄公公记得,现在的天乾帝就记得更清楚了。 还有那四十杖,一声求饶都不叫,就硬生生地受了,屁股皮开肉绽,叫人是真心疼。 黄公公想到萧弘如今的处境,不禁叹了一口气。 可这一声叹却引来天乾帝的注意,问他:“你说,弘儿受了委屈,为何不来向朕说呢?” 黄公公闻言微微一滞,心思快速转动,便道:“皇上,老奴猜测之前大皇子可能觉得这事儿不大,没必要惊动皇上。您想,昨日他便带着贺惜朝去找了淑妃娘娘,便是去求和的,说来都是亲戚,恩怨也不过是上一辈的事,说开就好。只是没想到,这样做反而惹怒了三皇子和贺明睿,逼着贺惜朝跳池,如今秋冬了,池水冷得很,那么小的人跳下水哪儿受得住,大皇子看到这样的场面定是气得极了,那时候恐怕都想不到先跟皇上说就动手了。” 黄公公的话,让天乾帝点了点头,“弘儿要不是气得失了理智,不会动手。” 黄公公连连应道:“可不是,大皇子还是太子的时候,也从未仗势欺人过,这次是事出有因。” 什么因,天乾帝神色暗了暗。 黄公公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问道:“皇上,是不是去看看大皇子?” 天乾帝有些心动,不过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算了,明日朕再去。” 黄公公立刻应了,“是,待会儿老奴派人去造办处问问,有没有新鲜的机巧小玩意儿,大皇子喜欢这些,皇上一并带去,他会高兴的。” 这倒是可以,天乾帝想到前些日子萧弘期期艾艾地找他解莫奈何的情形,那副父慈子孝的画面,让他不禁露出笑容。 黄公公心说大皇子在皇上心里还是不一样的。 然而还没等他松口气,忽然一个内侍进来禀告道:“皇上,景安宫伴读贺惜朝求见,说是大皇子发热,情形不太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边愧疚 贺惜朝跪在清正殿下,他头发被秋雨打湿,贴在脸颊上,衬得巴掌大的小脸就更小了。不仅头发,衣裳也湿了,虽然没有滴答下水,可湿潮潮的在这种秋夜分外寒冷,幼小的身体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冻得哆嗦,还是面圣紧张。 “太医说大皇子伤的有些重,晚上可能会发热。大皇子身边没人,惜朝不放心,便求着祖父又将我送回来。我回来的时候大皇子就已经低热了,我怕后面会越烧越厉害,便让宫女去求淑妃娘娘给大皇子请个太医看看,可等了一个时辰,太医依旧没来……”贺惜朝说着说着就哭了,眼泪顺着脸颊下来,让他被冻得发白的脸更加可怜,“大皇子现在浑身都是热的,烫手,人已经烧迷糊了,皇上,惜朝想来想去不知道该向何人求助,只能斗胆闯清正殿,请您救救大皇子!” 贺惜朝说完跪伏在地上,越哭越伤心,将一个着急害怕的小伴读演绎地淋漓尽致。 天乾帝听完,目光朝着敞开的殿门,二话不说抬脚就走。 萧铭渐渐睡着了,淑妃走出寝殿,便问:“还在吗?” 雪灵立刻回答,“还在,急得不行。娘娘,奴婢说句斗胆的话,如今您执掌宫务,若是大皇子真出了好歹,皇上头一个要问罪的就是您。奴婢知道您生气,可还是要以大局为重,不然最后便宜的恐怕是钟翠宫。” 雪灵在淑妃身边多年,深受信任,淑妃能走到这个地步,也少不了她在旁出主意。 淑妃想了想,便点了头,“那便去,请太医景安宫走一趟。” 雪灵立刻领命,可还没走出殿外,一个宫女匆匆跑进来,“娘娘,皇上御驾朝景安宫去了!” 顿时淑妃的脸白了。 贺惜朝去了多久,萧弘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迷迷糊糊地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全身都痛,又酸又疼,还很冷,意识的模糊让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呻.吟出声,他想动的,可是没有任何力气。 边上照顾的宫女更是吓得脸色发白,眼泪都要出来了,着急地不知道如何是好,可不管是去芳华宫的宫女,还是不发一言离开的贺惜朝,都没有回来。 她们只能冷帕子一条一条换得勤快,可萧弘全身依旧滚烫。 “难受……我要死了……”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一个明黄的高大身影出现在殿中,宫人们一惊,顿时齐齐跪在地上。 天乾帝的目光一眼就望到趴在床上,全身寒颤的萧弘。 只见萧弘面色潮红,闭着眼睛,他一只手伸出床沿,五指无意识地张开合拢,仿佛在够着什么,嘴唇蠕动,像是在说话。 天乾帝靠近床沿,俯下身,伸手去触摸萧弘的脸,却听到一声极低极低的喃喃声,“母后……弘儿疼……” 瞬间天乾帝的手顿在了空中。 一股酸涩冲进他的心肺,天乾帝蹙眉忍下,手摸上萧弘的额头,滚烫惊心。 他几乎失态地朝外吼道:“太医呢!什么才到!” 黄公公一看到萧弘的模样,心里就咯嗒一声,暗道不好,人怎么成了这样! 听着天乾帝几乎雷霆的吼声,他立刻出去催促,“赶紧去,太医走不快,就是架也得马上把他架过来!” 太医雨夜狂奔,粗气都没喘几下,便被催着把脉。 萧弘的发烧原因很清楚,他也早有准备,开了药方,又给萧弘推拿针灸,等一番折腾之后,药也煎好了,直接灌下即可。 天乾帝就坐在萧弘的床头,宫女端来药,他想也不想地接过来,亲手喂。 “弘儿,张嘴,快喝药,喝完身体就舒坦了。”天乾帝此刻的声音无比轻柔,跟白日那震怒斥责之声完全两个样子。 萧弘虚虚地睁开眼,似乎有些不确定,“父皇?” 天乾帝立刻回答:“朕在这里,先喝药。” 太医不愧为太医,一番诊治之后萧弘的神智便清醒了,脸色也有所好转。 萧弘的屁股依旧不能坐下,他还是趴着的,只能努力地抬起头,天乾帝将药碗凑到他的嘴边,他就着碗慢慢地喝下。 萧弘看那空碗一放下,眼泪瞬间流了下来,说:“父皇,儿子没下重手……” 贺惜朝站在门口,看着景安宫外由远及近的灯笼,低低一笑。 现在才来,黄花菜都凉了。 萧弘的药里有安神入眠的成分,药效发挥很快,没说几句话,萧弘就迷糊了。 直到入睡,他还一直牢牢地抓着天乾帝的手,仿佛贪恋着最后一点温情,而后者,也没有想要抽回过。 天乾帝在他的床前一直坐着,垂眸定定地看着萧弘,无人在跟前,他眼中的愧疚和心疼再也没有隐藏,就这么流泻出来。 眼前是那四十杖的画面,长棍落下,报数增加,从小小的身体里传来忍不住的闷哼声,可至始至终萧弘不发一言,不喊一声求饶,只有那双黑亮清澈的眼睛,满满的都是不屈。 周围的人,一张张的脸,上面的表情,天乾帝如今回想起来,发现他都记得。 没有同情,没有不忍,只有快意和解气,那点恶念在天乾帝的脑海里扭曲放大,最终让他心生愠怒。 这股怒气对着煽风点火的旁人,也对着不给辩解,尽快平息事态下令四十板的自己。 想起皇后临终前的嘱托,天乾帝第一次承认了自己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黄公公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低声禀告道:“皇上,淑妃娘娘来了。” 天乾帝的眼中瞬间浮现一道厉色,那眼神看得黄公公心惊肉跳。 不过很快他平静了下来,淡声问:“跪着?” “跪着,就在殿门口。” 天乾帝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拂过萧弘耳边的头发,眼底现着温柔,说:“朕记得皇后临走前让淑妃好好照顾弘儿,她答应地极好,这些年也看似做得很好,朕一直认为不争气的是弘儿自己。” 黄公公敛目垂首不敢搭话。 天乾帝自顾自地说:“皇后看走了眼,朕也看走了眼啊……让淑妃去偏殿等着。” 他慢慢地将手抽出来,见萧弘皱起脸,似要惊醒,便无师自通地拍了拍萧弘的后背,低声安抚道:“弘儿,朕去去就来,你好好休息,睡一觉后睁眼就能看到朕了。” 大概是父子连心,萧弘渐渐安静下来,天乾帝松了口气吩咐道:“贺惜朝呢,让他进来陪着弘儿。” 坐了许久的身体有些僵硬,他起身地缓慢,尽可能放轻脚步走出寝殿。 “皇上,弘儿如何了?” 淑妃朱钗未饰,粉黛全无,一张素白的脸上尽是焦心忧虑,仿佛真为萧弘挂心不已。 从前天乾帝也是这么以为,可今日之后,这个认知他推翻了。 他倒也没有发怒,只是平静地说:“太医来的及时,热度已经退了。” 淑妃提起的心瞬间放下来,欢喜道:“谢天谢地,幸好弘儿没事,不然臣妾真是……” 天乾帝没等她说完,便问:“铭儿如何?” 提起萧铭,淑妃眼泪又掉了下来,回答:“铭儿被吓住了。他年纪小,心性不稳,从来没挨过那么重的打,今天吓得不行,一直都没睡安稳过,总是喊疼,臣妾只能片刻不离地照顾他。”她小心地看了天乾帝一眼,又继续道,“臣妾一心扑在铭儿身上,芳华宫上下也不敢打搅,倒是疏忽了弘儿这边,等臣妾知道立刻命人请太医的时候,皇上已经起驾来景安宫了。” 萧铭的伤如何,太医早就已经将案脉搁在帝王的龙案上,天乾帝一清二楚。 耳边是萧弘含泪的那声“父皇,我没下重手”,再听淑妃暗中抱怨,天乾帝只觉得异常刺耳。 这宫里的皇子,包括在外的各王府世子,都有母亲细心照顾,可轮到他的长子,却是连个太医都要小伴读连夜冒雨闯清正殿才能请到,不然…… 天乾帝闭了闭眼睛说:“既然淑妃精力有限,照顾不好各宫,这后宫事务便暂时放一放,让兰妃替你分担点。” 此言一出,淑妃顿时呆了,她顾不得埋怨,连忙跪下来,求饶道:“皇上,臣妾错了,臣妾承认,弘儿打了铭儿,臣妾心中有怨,没有及时请太医。可等臣妾冷静下来,立刻就命人去了啊!皇上,臣妾真不知道弘儿的病情如此严重,否则打死臣妾也不敢耽误分毫,请皇上开恩!” 淑妃要是没了宫务,别说快要到手的贵妃位没了,就是在后宫中,她的地位都要不保。 “看样子你是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天乾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着似不想再说,摆了摆手,“别把朕当傻子,去,这次朕饶了你,下次……你好自为之。” 他似不想再说,直接离开了偏殿,留淑妃一人呆呆地跪在地上,忽然身体一松,她整个人坐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雪灵偷偷地往里面看了一眼,见到狼狈在地的淑妃,顿时一惊,“娘娘!” 淑妃回过神,一张脸顿时扭曲了,她接着雪灵的手站起来,暗恨道:“走,回芳华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肆意坦然 萧弘一睡睡了很久,等醒来的时候烧已经退下去了,当然外头天也已大亮。 他微微侧头,看到一张软嫩的小脸,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翘,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加深了那抹青黑疲惫。 睡着的贺惜朝一脸恬静安适,像只纯洁幼兔,又乖巧又可爱,让人很像抱着亲两口。 可惜等他一醒过来,那满腹的心眼配上带着小刺的话,就让人又爱又恨了。 贺惜朝没有睡熟,萧弘的一点动静就惊醒了他,睁开眼睛小手就熟练地贴上萧弘的额头。 “我没事了。”萧弘说,他现在很轻松,除了一直趴着有些艰难外。 贺惜朝放下手,伸了个放松的懒腰,问:“今后还玩吗?” 萧弘立刻摇头如拨浪鼓,“不玩了,太难受了。” 贺惜朝哼哼了两声,萧弘怕他奚落自己,忙问道:“父皇什么时候走的?” “卯时。” 萧弘呆住了。 贺惜朝瞧着他的傻样,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道:“是不是高兴坏了?皇上昨晚在你床前坐了一夜,今早等到黄公公催着上朝才离开,估摸着下朝还得过来看你,啧啧,看样子老愧疚了。” 萧弘的嘴巴渐渐裂开,止不住的笑容,他喃喃道:“值了,再难受都值了。”激动的他就想起来跳两下,可烧是退了,屁股的伤口还没好,一扯顿时疼地龇牙咧嘴。 贺惜朝无语,“淡定点行吗?别像个没见过父爱的小可怜一样。” 萧弘毫不在意,他说:“我的确没见过,惜朝,别说是我,就是萧铭萧奕,宫里所有的人都没见过,父皇居然在我床前坐了一整夜,我,我……不行了,想想就很激动,我得好好静一静。” 贺惜朝一个白眼翻上天花板,觉得萧弘的脑子还是被烧傻了。 里头的响声惊动了外面,宫女立刻端着药和早膳走进来,她们笑颜如花,神情一派轻松,看萧弘的目光都是敬畏喜爱。 “殿下,药煎好了,您喝完之后就可以用膳了,皇上特地命御膳房专门为您做的养身粥,掐着时辰送过来的。” 昨晚之前,她们的脸上还是愁云惨淡,哀叹倒霉分配到了景安宫。如今天乾帝亲自照顾病重的萧弘一晚,哪怕只在床头坐坐,这殊荣宠爱也是宫内头一份,显然跟着大皇子还是有大好前程,谁能不开心? “早膳放下,药给惜朝,你们下去。”萧弘吩咐道。 等宫女一走,贺惜朝便说:“昨晚我要是不能按照原计划回来,你还真的是危险了。” “这些人都不顶用。”萧弘捧着药碗一口闷下,咋着舌头,“向父皇要的赏赐我已经想好了。” “放心,他现在什么都答应你。”贺惜朝轻轻一扬眉,接着提醒了一句,“就是言语稍微冒犯点也没事儿。” 萧弘深有同感。 他从鬼门关走一趟,看淡了很多,也看清了很多,特别是对他的爹。 天乾帝如贺惜朝所预料一下了朝便往景安宫来。 一同来的还有大量的赏赐,以及到处搜罗而来的小玩意儿,宫人们托着托盘一一呈现到萧弘的面前。 天乾帝背着手,时不时地瞄了萧弘一眼,仿佛在等着他高兴的模样。 可萧弘看着面前晃眼的东西,神情古怪,不像多喜悦,反而问道:“父皇,您是不是对儿子很内疚?” 这么直白,让边上的黄公公惊了惊。 谁都看得出皇帝后悔打了萧弘,可没人敢这么大胆指出来,毕竟帝王决策绝对不会错,要是让其恼羞触怒,那才倒了霉。 他偷偷看天乾帝的神色,果然,脸色黑了。 “哼,内疚?” “要不然呢,之前还说玩物丧志,现在一下子送了儿子这么多,不是内疚是什么呀?”萧弘吃下豹子胆,反问起来。 黄公公也觉得大皇子的脑子估摸着是烧坏了,什么话都敢说,瞧帝王的表情,要不是大皇子还在床上下不来,怕是又要挨板子了。 天乾帝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按下不悦,问道:“那你是要还是不要?” “要,多谢父皇。” 天乾帝神色顿时缓了。 萧弘嘴角一弯,仗着自己是病患,欠收拾的话又滚了出来,“其实您也不必内疚,那个时候您也只能那么做,那么多人看着呢,您得秉公处置嘛,弘儿理解您。” 天乾帝觉得今日的萧弘有些不一样,便问道:“药喝了吗?” “喝了,连您特地命御膳房做的粥都吃了,都是您的心意,弘儿不浪费。”萧弘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天乾帝,脑袋搁在手臂上,一脸高兴。 天乾帝嘴角也一翘,“知道就好。” “听惜朝说,您昨晚一直陪着儿子,是吗?” “谁叫抓着朕的手,非不让离开。” 萧弘眼中带着感动,“您对儿子真好。” 这话情感真挚,比任何马屁都让天乾帝舒服,他舒眉和悦道:“那就好好休息,早日下地走动。” 一般天乾帝这么说的时候,别人都是顺应下来,可萧弘不,问道:“父皇,您忙吗?” 天乾帝眼露疑惑。 “不忙的话,陪儿子说说话。” 这是在撒娇吗?天乾帝有些不确定,不过人也没离开。 黄公公就这么看着皇帝从善如流地坐在了床边,“你想说什么?” 黄公公:“……”成堆的奏折不批了吗,皇上? 可没人理他,父子俩都把他当做空气。 萧弘说:“父皇,儿子得跟您认个错。” 天乾帝稀罕了,“你还有错?怎么,不该动手了?” 萧弘摇头,“没,儿子都说了,再来一次,照揍不误。” 天乾帝没有接话,神情也看不出有没有不悦。 “且不说他们做的过分,再者儿子是兄长,教训行为不当的弟弟理所应当对不对?” 放在一般人家的确如此,可皇室之中,像萧弘这样直接上手的真是少见。 “那你错哪儿了?” 萧弘脑袋一直,正色道:“儿子前头不该忍让,忍让了后面也不该去找淑妃,应该直接禀告您。” 天乾帝眉头一挑,只听萧弘继续道,“儿子之前觉得这是一件小事,不该惊动您,可现在看来,小事也是大事,反而给您惹了麻烦。” 这话究竟是谁教的?为什么听在耳朵里那么舒坦? 天乾帝真的很纳闷,萧弘变了,他非常清楚地感觉到。 曾经的萧弘哪怕还是太子的时候见到他,也是大气不多喘,话是问一句说一句,生怕出错惹他斥责,拘谨的很。 如今……真是什么话都说,肆意坦然的模样,仿佛解了身上压抑锁链,将天性释放出来,带上了孩子该有的喜怒哀乐。虽说少了对他的畏惧,可天底下惧怕他的人那么多,真不需要儿子的那份。 无畏,真实,便贴心,天乾帝觉得挺好。 “既然意识到了,下次不犯便是。” 萧弘一听就知道自己的罪过彻底没了,那么也该说说自己的委屈。 他话锋一转,埋怨道:“那您也不该下令四十板啊,看看您儿子的屁股,您忍心吗?” 打完的时候,天乾帝就后悔了,不过听萧弘的控诉,他又不想承认,便冷哼道:“朕就罚了你二十板,另外二十可是某人逞能自己代领的,怪得了谁?” “惜朝又没错!”萧弘争辩道,“受欺负的是他,差点跳池的人还是他,动手揍人的却是我,难不成这他都得受罚?他年纪那么小,二十杖下来,哪儿还有命在?我好歹是个皇子,打得再多也没人敢下重手呀。” “想的倒是清楚。”天乾帝接过黄公公递来的茶,淡声道。 萧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那当然,儿子的身边只有惜朝了,我不护着他,谁护着他?儿子一蹶不振的时候,这满宫上下,还有魏国公府只有他鼓励我。那个时候儿子就下定决心换伴读了,也的确没有走眼。” 这些话萧弘说地无意,可有些戳心,那一蹶不振是什么时候,天乾帝知道,丢了太子位的萧弘,遭受了什么,他也明白。 “父皇,儿子口渴了。” 萧弘一句话将天乾帝的思绪拉回来,黄公公几乎三步并作两步地给萧弘送茶水过去。 可萧弘还挺嫌弃他,目光瞥向天乾帝。 “要朕喂?” “嗯嗯。” 给点阳光是不是灿烂过头了? “屁股疼……” 得,那就喂。 黄公公呆呆地看着天乾帝起身,接过他手里的茶水,凑到萧弘的嘴边,一边喂一边说:“行了,休息会儿,朕也该去处理国事。” 萧弘喝完,拉住天乾帝的手,“父皇,儿子有个请求。” “什么?” “儿子以前不懂事,把母后留给我的沈嬷嬷、心蕊姑姑、常公公还有其他的人都给气走了,您能帮我将他们找回来吗?”说到这里,萧弘眼睛红了,“别的赏赐都可以不要,就这个,行吗?” 天乾帝从景安宫出来,脸色有些沉。 黄公公知道这不是发怒,而是大皇子的话让他心里沉重。 “那些人都在何处?”天乾帝忽然问。 黄公公立刻道:“沈嬷嬷在绣坊管着绣线,心蕊姑娘在浣衣局做一方管事,常义内侍在内务府司茶处,大多都在,只有几个已经没了。” 这些人说起来天乾帝还有印象,都是伺候皇后的老人,也深得信任,等皇后一走,跟着萧弘去了东宫。 等萧弘渐大,与淑妃走近,这些人也就一个个消失了。 天乾帝才刚登基没几年,正是收拢权柄,扶持朝臣的时候,根本没工夫关注这些。 若不是萧弘提出来,他还没意识到。 “还在的,你看看是否得用,能当差的都送到景安宫来。弘儿身边,也该放些可信之人。” 如今景安宫的这些伺候的人,天乾帝是不放心的,就昨晚,还是靠一个六岁的孩子勇闯清正殿,萧弘才有惊无险。 若是下次,难不成还得指望贺惜朝? “遵旨。” 作者有话要说:三章奉上,请食用,遥也是拼了。 …… 天乾帝:还是这样的弘儿好,贴心 遥:皇上,话别说满,以后常常举板子想揍人的就是您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秋后算账 景安宫的发生了什么,外头不甚清楚,可天乾帝一下朝就去探望,还带着一水儿的赏赐,足见他对着这个皇子的重视和宠爱。 这还没完,贺惜朝说过,当皇帝查清了真相,这些只被萧弘揍一顿的孩子对比伤重的萧弘,就没那么简单被放过了。 当天下午,刑罚司的内侍带着庭仗一部分前往后宫,一部分则出了宫门进了王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齐立国,孝悌为先,尔应为天下表率,却不敬长兄,持强凌弱,变本加厉,无法无天,乃皇室子孙之耻,该当罪罚!今不论身份,各领二十大板,现在行刑。” 刑罚司的内侍读完圣旨,好不容易下床的皇子世子瞬间惨白了脸,摇摇欲坠。 特别是芳华宫,淑妃眼睁睁地看着脸上还带着淤青的萧铭又被按在长凳上打了二十板子,简直要晕厥过去。 萧铭没有萧弘那股忍耐力,哭着喊着求饶着,却无济于事。 天乾帝没来,刑罚便不会中断。 二十板子之后,内侍又道:“殿下,皇上命您抄《孝经》十遍,三日后阅览。” 淑妃搂着儿子,难以置信,“他都这样了,还要抄《孝经》?” “是的,淑妃娘娘,皇上就是这么吩咐的。”内侍面无表情道。 萧铭眼中带着绝望,他很想就这么晕过去,只能求救地看着淑妃,可淑妃毫无办法。 而钟翠宫,萧奕也是同样的二十板子,外加《孝敬》十遍,不同的是,跟随在刑罚司后面还有帝王另一道圣旨,是命兰妃分管后宫的旨意。 这道旨意一来,兰妃再大的怨气也瞬间消散,反而兴高采烈地谢主隆恩。 “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淑妃。奕儿,你这板子挨得值。” 除了皇子世子,伴读们也是一样,不过这道旨意却没那么客气了,帝王用语严厉,以下犯上之言都说出来,吓得全府都跪地领旨。 而那二十大板也不像皇子们那么轻松,萧弘四十杖过个几天也能下床,这边至少得趴上半个月。 《孝经》也就免了。 到了魏国公府,贺明睿的身份毕竟特殊,仗刑的程度虽没有其他伴读那么高,可也得修养几日。 这才刚好又见伤,二夫人哭得几乎肝肠寸断。 国公夫人直接对魏国公说:“国公爷,不仅明睿,连三皇子都挨了打,这该如何是好啊?” 二夫人恨恨地说:“都是那野种,都是他搞的鬼,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本事,让大皇子对他言听计从,为的他搅得整个上书房不得安宁,都是他……” 魏国公忽然一声怒喝,“闭嘴!” 二夫人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连国公夫人也一同禁了声。 魏国公冷冷地说:“惜朝既然已经认回府里,他就是贺府的二少爷!一口一个野种,谁让你叫的?教养呢?堂堂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就是这般粗俗模样?也就是这么教导明睿仇视他的堂弟?谁搞得鬼,问问你自己!明睿不去招惹惜朝,不带着三皇子欺负他,会惹恼大皇子吗?会挨这个打吗?” 二夫人从来没被魏国公这么骂过,国公府因为亏欠她,处处给她体面,可没先到今日魏国公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她没脸。 魏国公轻易不生气,可一旦发怒,连国公夫人都不敢大喘一声,她心里再不满也只能生受了,用力地绞着帕子才能将这个难堪咽下。 然而魏国公并没有这么揭过,继续说:“不管有何旧怨,明睿跟惜朝在外人眼里就是一家人,代表着魏国公府,一言一行应当注意维护公府脸面。作为兄长,他不护着弟弟也就算了,还带头欺负他,知道给多少人看了笑话?” 魏国公想起昨日贺惜朝上下两嘴皮,小小年纪唧唧射出利箭,箭箭戳心,那冷笑、讥笑、可笑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 “要是你教不会明睿顾全大局,那就想想后果,魏国公府屹立百年,不能毁在子孙手里。” 这话已经是相当严重,二夫人哪里敢生气,只剩下心慌,她眼眶带泪无措地望向了婆母。 国公夫人毕竟跟随魏国公多年,了解他的性子,朝二夫人摇了摇头道:“你先进去照顾明睿,好好反省。” 二夫人赶紧退下去了。 国公夫人叹了一声,对魏国公道:“是妾身不是,没有管教好媳妇,只是国公爷,现在不是追究谁是谁非的时候,不知道如今宫里是什么情形,不若妾身递牌子去看看淑妃娘娘和三皇子……还有大皇子。” 魏国公回头看了她一眼,沉吟片刻说:“是该去瞧瞧了。” “那妾身立刻去准备。” 然而魏国公却叫住了她,目光深沉道:“不是你去,是我去。” 魏国公求见,天乾帝答应了。 不过这次对于这位国丈,他并没有好脸色,说来追究到底都是贺家惹出来的麻烦。 魏国公姿态放得极低,跪地一再请罪,再三保证好好管教两个孙子,天乾帝才放了行。 他先去了芳华宫见女儿。 淑妃失了后宫一半权柄,丢了即将到手的贵妃位,儿子又被打了板子,如今咬着牙和眼泪趴着抄《孝经》,对她的打击可谓巨大。 正当仓皇无措的时候,爹来了,让她整个人精神一震,捏着帕子含泪向魏国公诉苦。 “女儿真的好苦,满心的委屈无处诉说,皇上都不相信我的话,爹,女儿真不是有意不请太医,实在是气急了才延误了时辰,可没想到惜朝连一丝姑侄情谊就不讲,直接闯了清正殿,这让女儿如何向皇上交代!” 魏国公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淑妃,心里就更加沉重了一分。 他说:“你在跟为父埋怨一个六岁孩子不讲姑侄情面的时候,你先问问自己可曾真把他当做你的侄儿,把大皇子当做外甥对待?” 淑妃一怔,然后连忙说:“那是自然,每次来芳华宫,女儿不是好吃好喝好言宽慰?有什么好东西可着送到景安宫去,铭儿都没这个待遇。” “这表面功夫也就只能骗骗以前的大皇子了。”魏国公冷然道,“要真是如此,明睿跟三皇子欺负惜朝,你为何不阻止?这两个孩子亲自到了你的跟前求情,你可曾当回事?” 淑妃眼睛微动,咬唇辩解道:“女儿说过铭儿跟明睿,他们也答应了,谁知道孩子间的打闹,会闹得这么严重……” 魏国公就这样盯着淑妃,淑妃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了。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跟为父装糊涂。”淑妃的心跳瞬间加快起来,只听到魏国公毫不留情道:“你真是太得意忘形了!忘了大皇子还是太子之时,你是如何的小心谨慎。你想想上次大皇子落马之事,你是怎么做的?你的顾全大局,你的贤良淑德呢?你居然为了赌气不给大皇子请太医,是不是还想着烧坏他更好?为父听到这个消息真是惊呆了!你知不知道就光凭这一件事,皇上就看清了你的一切虚伪假象,要不是还有三皇子在,你以为只是没了贵妃位,丢了一半宫务就够了吗?” 淑妃前面还听得愤愤,到后来忍不住脸色发白,心怦怦直跳,她顾不得其它,一把拉住魏国公的袖子,恳求道:“爹,那现在怎么办,女儿不能失宠啊!” 淑妃是真急了,魏国公叹了一声道:“为今之计只能先让这件事过去,让皇上淡忘,再慢慢想办法挽回他的心。你也记住,今后也别去招惹景安宫,不论大皇子如何,好也罢,坏也罢,那都是他的事,别人如何针对他,你却不能轻举妄动,更不要寻他的麻烦,给皇上发作你的机会。” 淑妃虽心有不甘,可事到如今,也的确不能再有差池。 “好好教导三皇子,教他兄友弟恭,谦逊懂理,这样才能得皇上喜爱,《孝经》的意思就是这个。” 淑妃想了想,点头,“女儿知道了。” 雪灵送魏国公离开,淑妃则满脸失落又失神地坐在椅子上。 不一会儿听到身后响动,淑妃才回过神来,随口问道:“我爹出宫了吗?” 可雪灵没有立刻回话,淑妃便转过头看她,“怎么了?” 雪灵低声道:“娘娘,魏国公去的方向不是宫门,而是……景安宫。” 瞬间,瓷器摔在地上发出脆响,碎瓷片溅了满地,淑妃脸色狰狞而扭曲,接着乒乒乓乓地将殿内所有能砸的器皿都砸光了。 她心中怒火燃烧,眼中愤然,咬牙切齿道:“什么别去招惹!什么不要妄动!他压根就没想真正支持铭儿,他还没对萧弘死心!” “还有那贺惜朝,侄儿?他配吗?这种蠢东西,为什么要送进宫来,这一切都是他惹出来祸事!铭儿受了这么重的伤,他居然完好无损,凭什么!” 雪灵静静地站在旁边,心底叹息,却没发一言,任由淑妃宣泄。 魏国公来看萧弘的时候,后者正在午睡,脸色还很苍白,也瘦了一圈。 而贺惜朝正坐在旁边,翻着书页,轻手轻脚地,两个小家伙颇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心生感慨。 贺惜朝听见脚步声,回过头,似乎并不惊讶他的到来,就是看着熟睡的萧弘有些为难,“祖父,要叫醒大皇子吗?不过他才刚睡着。” 言下之意,还是别叫了。 魏国公瞟了他一眼道:“不必,我与你说两句话便走。” 贺惜朝于是将书放下,带着魏国公去了偏殿。 魏国公道:“老夫已去过芳华宫,劝了淑妃,今后如你所说,芳华宫与景安宫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 贺惜朝歪了歪头,问道:“淑妃同意了?” “自然。”魏国公毫不犹豫道。 贺惜朝瞧他自信的模样,啧了啧声,“真的假的,别只是随口敷衍您的?” 魏国公顿时脸黑了,怒道:“放肆,老夫既然这么跟你说,便是有把握。” “行行行,您别生气,您说什么是什么,您老出马哪儿还有不成功的道理,是?那惜朝谢谢您啦!您辛苦啦!” 贺惜朝那张脸真是夏日天气,说变就变,魏国公对他这个本事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只能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你知道就好,惜朝,祖父没别的要求,就是别惹事。” 贺惜朝嘴巴一噘,不高兴了,“您这话说的,孙儿什么时候惹事过,都是事儿惹上我的。” 魏国公不听他鬼扯,话以带到,也看见萧弘无事,便放下心,“老夫先走了。” “惜朝送您。” “不必,好好照顾大皇子便是。” 他话还说完,贺惜朝脚步就停了,刚纯粹就是装个样子,客套而已。 魏国公一股气就憋在胸口,良久才吐出来,心中暗骂,臭小子。 作者有话要说:魏国公:臭小子就不能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温和! 贺惜朝:您什么时候温和过,老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生命如此多娇hh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豆鸭、没时间、Kim、王珂、蠢萌洛球球、音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不想吃巧克力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袒露心声 臭小子贺惜朝回了萧弘的寝殿,萧弘便问:“外祖过来说什么?” 贺惜朝将话复述了一遍,萧弘摸了摸下巴,“你觉得可能吗?” 贺惜朝将椅子上的书本拿开,放在一边,重新坐下来说:“我这个祖父呢,脾气跟年纪一样大,又冷又臭,说话更不好听,高高在上像训诫一样,还喜欢扮深沉,让人猜他的心思,可一旦说了那必须所有人都洗耳恭听,而且一厢情愿地以为我们都会按着他说的做。” 萧弘听了一耳朵贺惜朝对魏国公的评价,没明白重点,“所以,淑妃到底听不听?” 贺惜朝双手一摊,“我也不知道,只是站在淑妃的角度上想,这刚训完她就出门儿往景安宫这边来探望你,你说祖父到底支持的是谁?” 萧弘大概听出味儿来了,嘿嘿嘿笑起来:“我那好姨母一定气疯了。” “皇上赏了萧铭他们各二十大板,明显是比照着你来的,也就是说他们白挨了你一顿打,还得多抄十遍《孝经》,伤着屁股趴着写字,想想都老遭罪了。”贺惜朝说得同情,可一脸幸灾乐祸,那模样惹得萧弘哈哈大笑。 “淑妃不会甘心的。”萧弘结论道。 “只要祖父没旗帜鲜明地支持谁,劝了也是白劝,还里外不是人。他说的越多,淑妃就越怨他,她跟祖父的心就越远,我们……喜闻乐见。” 贺惜朝拉过边上的水果盆,拿着小刀削苹果。 萧弘就看到那双小手一手捏着个大苹果,一手刷刷刷地削皮,动作熟练,速度又快,仿佛是练过的,不一会儿老长一条苹果皮就出来了,而刨了皮光滑的黄白果肉看起来就相当美味。 萧弘美滋滋地等着投喂,却看到贺惜朝拎着那长长的苹果皮到了他跟前,“科学研究表明苹果的营养成分大多在果皮上,这儿又不打农药,可以放心吃,相比起我,你好像更需要补补,要不,这个给你吃?” 萧弘听不懂贺惜朝具体说什么,可大致意思是明白的,他一脸控诉地看着贺惜朝,仿佛在说:良心不痛吗?我是病人啊! 贺惜朝觉得萧弘要是能动,都想揍一顿自己,忍不住一乐,收回苹果皮放盘子里,将果肉手起刀落一分为二,递过去一半,“哎,开玩笑的,别生气,生活太艰难,得找点乐子,表哥,我喂你吃,来,张嘴。” 沈嬷嬷她们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场景,一个丁点大的孩子举着半个苹果,艰难地喂着自己的小主子,而萧弘则张嘴努力地咬着,他不能动弹,可两人还笑很开心,这副温馨又令人心酸的画面让她们的眼睛瞬间湿润了。 三人齐齐跪下来,喊道:“殿下。” 萧弘闻言蓦地转头,楞住了。 他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们了,此刻他嘴里还含着一口苹果,目光却怔怔地望着地上的三人,忽然鼻子一酸,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哽咽道:“沈嬷嬷……心蕊姑姑……常公公……弘儿很想你们……” 心蕊姑娘端了一盆水进来,给萧弘洗了脸和手。 沈嬷嬷看着萧弘那正在结痂的屁股,恨不得那伤落在自个儿身上,念叨着:“皇上怎么能这么狠心,您还那么小,四十仗,就是大人都吃不消,殿下,您可受罪了。” 萧弘摇了摇头,“沈嬷嬷,别怪父皇,也是我自己不懂事。” “要怪就怪芳华宫里头的那个,真以为殿下落了难,三皇子就能稳稳当当太子了?三皇子为何会挑衅殿下,不就是跟她学的吗?哼,贱人!”心蕊姑娘的火气大,言语中对淑妃是万般厌恶,她不客气道,“耽误了殿下发热诊治,皇上居然只是收了她一半的后宫权力,真是太便宜她了!” 贺惜朝早已让了位给她们主仆,坐在边上百无聊赖地削着苹果,一边听她们说话。 此言一出,他抬头看了这位姑姑一眼,心说看来是个直率暴脾气。 “你啊,还是没变,浣衣局那苦日子没过够吗?嘴上没把门。”常公公叹了一声,回头看了贺惜朝一眼,后者扬起脸,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天真烂漫的样子。 “奴婢也就在这里说说。”心蕊姑娘嘀咕道。 沈嬷嬷不管她,就对萧弘嘱咐道:“殿下,之前怎么样都不打紧,今后您可得长点心眼,不要再被芳华宫那边哄骗去,那位看着和蔼可亲,说话温声细语也好听,可人都有私心,您啊,绊着三皇子的脚了。” 这种真心实意的话,萧弘很久没听到了,就是贺惜朝,言语中也是带着枪棍打醒为主,沈嬷嬷这种温柔的语气和劝慰,让他温暖。 “嬷嬷放心,经过这场大难,谁待我真心,谁装模作样,弘儿看得明白。” 闻言,这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眼里浮现喜悦,心蕊姑娘说:“殿下这么想就太好了,今后呀,咱们就在这景安宫,还像以前那样一心一意服侍殿下。奴婢进来的时候粗眼一看,景安宫的宫女实在太没规矩,探头探脑,嘻嘻笑笑,也不知道打哪儿调来的,怪不得请个太医都请不来!” “以后就劳烦姑姑管教了。” “殿下放心,保管让她们规规矩矩。” “殿下该换药了。”忽然边上的贺惜朝道。 心蕊姑娘说:“奴婢去端。” 贺惜朝将削了皮卖相极佳的苹果盘放在萧弘的床头,说:“我陪姑姑一起去,有些药,还挺讲究。” 常公公看着贺惜朝跟心蕊的背影,问萧弘:“殿下,这位贺伴读听说是舅二老爷的独子,刚认回来不久,您怎么会点他为伴读?” 萧弘思考了一会儿,便说:“大概是同病相怜。” 沈嬷嬷闻言眼里露出忧愁,“魏国公府……怕是……” “母后走了,关系哪儿还能比芳华宫近呢?贺明睿要是还在我身边,我反而不踏实。” 萧弘过分冷静的话让沈嬷嬷和常公公眼中露出惊讶来。 沈嬷嬷替他心酸的同时,又欣慰道:“殿下是真的长大了,皇后娘娘在天有灵,指不定多高兴。” 贺惜朝带着心蕊朝前走,萧弘不乐意让其她宫女换药,所以后续萧弘的敷药都是他亲自动手的。 心蕊看着他小小的背影,心里泛着嘀咕,要说这次萧弘受罪,也是因为这孩子的缘故,她心里头也是纳闷的,萧弘怎么贺明睿不要,求着皇上要了这样的伴读呢? 不过想到是贺惜朝雨夜狂奔勇敢地求来了皇上,这份忠心她认可,接过药盘子时,便道:“这次是多亏贺少爷机灵,不然殿下怕是危险了。” 贺惜朝乖巧道:“殿下对我恩重如山,惜朝无以回报,那个时候也没想那么多。” 心蕊含笑着点了点头,问:“直接敷伤口上是不是?” “嗯,先用边上那罐药水清理一下,再敷上去。”贺惜朝将托盘上的药的用法都告诉了心蕊,想了想,不经意道,“殿下向皇上恳求的时候还在担心沈嬷嬷,姑姑你们都已经不在宫里了,他连个信任的人都没有。” 心蕊愣了愣,忽然眼里泛着泪花道:“殿下真是懂事多了,分得清好坏。” “姑姑为什么不出宫呢,我那天听到宫女们说到了年纪就能出宫了。”惜朝好奇地问。 心蕊捧着药盘往回走,感慨道:“不放心殿下呀,他被芳华宫的那样哄骗,迟早是要出事的。皇后娘娘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们好好照顾殿下,我怎么舍得离宫呢,只是没想到皇上居然会这么狠心废太子……实在是愧对娘娘嘱托。” “家人不会担心吗?我娘就常常念叨我。” “家里早就没人了。” 心蕊和沈嬷嬷给萧弘换了药,常公公见他困顿的模样便道:“殿下睡会儿,有任何事喊一声便可,今后咱们几个在景安宫当差。” “嗯。” 等这三人一走,萧弘便问贺惜朝:“你刚刚问了心蕊姑姑什么?” 贺惜朝笑道:“这么敏锐?” “你向来不做无用之事。” 贺惜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这三位你全然相信吗?” 萧弘斩钉截铁地回答:“相信。” “你都三年多没见到他们了,这么肯定他们的忠心?” 萧弘问:“你是不是套话去了。” “是啊。” 萧弘枕着手臂轻轻地说:“我不肯定,可她们是母后最后留给我的人,若是连他们都有二心,我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谁可以相信,活着还有何意义。” 贺惜朝嘴角一抵,脸上即将露出熟悉的冷笑时,萧弘却转过来看他,目光定定,“惜朝,你也一样。我很感激你在我身边,给我出主意,教我如何与父皇相处。可是有时候我躺在床上想着,你这样聪明的人,为什么要选择落魄的我呢?你若不想做我的伴读,肯定有办法拒绝的。还有……”萧弘眼里闪过犹豫,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说,“那片林子,你出现的那个地方,也太巧了……” 贺惜朝在萧弘那仿佛洞察的目光下,第一次词穷了。 他忽然发现,在宫里能平安活到九岁的萧弘,心思其实很透亮。 萧弘看到贺惜朝的模样,眼神暗了暗,接着又似不在意道:“惜朝,你为我做的那些,我心里都记得,所以我也不怀疑你,同样的,沈嬷嬷他们,我也愿意相信,你们都是为了我。” 贺惜朝慢慢地收了笑容,抿着唇就这么看着他,神色有些复杂。 孩子毕竟是孩子,哪怕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还带着些天真,所谓那颗赤子之心。 对天乾帝有用,那对他这个新漆老树呢? 萧弘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气氛凝滞下,忽而他抬头一笑,“真难得,有把你说住的时候。” 他抬起手,对着贺惜朝的圆脸捏下去。 贺惜朝第一次没有一把打开他的手,而是看着他,接着缓声道:“我爹走了,我娘养不活我,就把我送进魏国公府。二夫人掌家,逼着要将我娘赶出去。正好那个时候,你的太子位被废,贺明睿死活不想给你做伴读。我就想着,这是个机会。于是我想办法说服祖父,把我送到你身边,顺了魏国公府上下的心,也可以替他看着你,条件是我娘还能安稳地呆在府里,衣食无忧。所以那天我是事先知道你的行踪,故意在那片林子里等着你。” 脸上的手收回去了,贺惜朝看着萧弘不发一言,问道:“还想听吗?” 萧弘不想听,他能够感觉到贺惜朝到他身边并非偶然,可那份刻意安排,连同自己的举动被算计在内,这种感觉让他心里实在不好受。这份难过甚至不比丢了太子身份少,因为那是他重新站起来的希望呀! “听吗?”贺惜朝又问了一遍。 萧弘红着眼睛,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听。” 贺惜朝继续道:“我虽刻意接近你,不过帮你却是真心实意。你觉得是我给了你希望,可何曾不是你给我带来了温暖。自从到了京,所有人看我的目光都带着鄙夷,轻视,而母亲只懂得让我忍让,唯有你把我当个宝贝一样护在身后,那四十杖,对这里真的震撼。”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窝,“我贺惜朝的心不是钢浇铁铸,和你一样是软的。那一刻,我一直记在心里,也永远不会忘记。” 贺惜朝个子矮,身量与床差不多高,他站在床边,稚嫩的手捧住萧弘的脸,贴近,眼睛直视着,用软糯的声音说出最真挚动听的话,“表哥,哥哥,惜朝很幸运能够遇见你,也永远不后悔等在那片树林里。我希望你坚强、勇敢、果断、明辨、无畏……任何一个男子汉该有的闪光品质都能出现在你身上。我想辅佐你,登上那最高的位置,哪怕到最后功成身退,退隐乡野那也是开心的。” 凑得实在太近了,萧弘能从贺惜朝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清澈清晰,满满的都是自己。 那颗酸楚的心被填了蜜,冲了温水,化开来,“我……你真厉害,惜朝,你真厉害,我现在居然一点也不怪你。” 贺惜朝弯起眉眼,笑问:“为什么要怪我?我自始至终都是跟你一根绳上的,将来也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还记得第一天我说过的话吗?” 君若不离,我定不弃。 萧弘心里默念着,他没有像此刻那样觉得,贺惜朝是狐狸精变的,三言两语,加上一副纯洁无害的面孔,将他的最后一丝怨怼也消除了。 作者有话要说:遥:你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吗? 贺惜朝:他不会再对我有疑惑,将来也没人可以用这件事离间我和他之间的信任。 遥:不,是青梅那个竹马呀~你逃不掉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追文20瓶;枝有木兮木有山5瓶;呦呦3瓶;Queen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水轮转 一个月后,打了板子的伤患们纷纷痊愈,上书房也重新开了。 这一次,当萧弘带着贺惜朝姗姗来迟时,再没有一个孩子敢刺头儿地给他一个白眼看。 屁股虽然已经好了,可那销魂的滋味儿还留在心底,谁都不想再体验一次。一月前的午时告诉诸位,大皇子是不讲究后果的,说动手绝不含糊,四十大板下来硬是不吭一声,他们可没这硬抗的本事。 更可悲的是,借着这场闹剧,这位大皇子似乎又重新得了皇上宠爱,一水儿的好东西送进景安宫去。 甚至东宫旧人都被招了回来,就是为了伺候好萧弘。 这宫里见人下菜碟的本事都练得炉火纯青,大家惹不起,自然躲得起。 萧弘带着贺惜朝坐下来,贺惜朝依旧乖巧地摆好两人的书本笔墨,如常地坐下来等师傅。 萧铭看着萧弘的后脑勺,好几次他鼓起勇气想跟萧弘说话,却都拉不下脸。 而隔壁的贺明睿,更是从头到尾一张黑脸,看贺惜朝脑袋的目光简直想将其拧下来当球踢,然而一想起魏国公的训斥和告诫,他又不得不低头,那股憋屈就别提了。 正当两人终于做好心理建设,准备求和的时候,徐直来了。 那求和……就缓缓。 诸位起身,互相见礼。 徐直的讲课依旧毫无趣味,当然都是一点点大的孩子,按照大齐的教学方式,先背会了才能讲解,所以上课就是摇头晃脑地朗读加背诵,哝哝哝的声响下,萧弘坚持了半刻钟,毫无意外地又趴下了。 而贺惜朝,这会儿可就没人敢贴他小纸条,扔他一脸墨,丢他课本,踹他椅子……欺负他这个小可怜。 特别是几位伴读,看他的目光可不是嘲笑,而是羡慕,任谁有个能代受二十仗板子的主子,也能自豪地仰起头来。 可惜,这不是贺惜朝想要的效果,皇帝对萧弘的重视可以在暗处,却不能放明处。 好不容易萧弘淡出人群视线外,可不希望再成为夺嫡焦点。 贺惜朝拖着下巴,觉得现在太平静了些……该搞点事。 正当他琢磨着怎么玩的时候,天乾帝来了! 没有太监尖细嘹长的前奏,跟后世学校里忽然出现在门边的教导主任一样,这位帝王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窗前,严肃着神情盯着里头上课的学生。 那王者之气实在太强大了,窗边离得最近的伴读一看到那身明黄,瞬间一身冷汗,头脑一片空白还不忘冒死提醒自家主子。 接着东倒西歪,或者做着小动作磨凳子的孩子一个个立马呈现标准坐姿,双手捧上课本,腰杆挺直,嘴里随着师傅大声朗读,脑袋晃动成一个频率,特别的认真努力。 贺惜朝正在想事情,是真心没发现,等他发觉不对劲时再提醒睡得不省人事的萧弘,已经晚了。 天乾帝走进上书房,所有人都跪了一地,顷刻间上书房安静地能掉根针都听得见。 只有一个人还睡得没知没觉,贺惜朝一咬牙,跪下的瞬间使劲推了萧弘一下。 萧弘迷迷糊糊地抬起头,问:“惜朝,放课了?” 刹那间,屋内发出压抑不住的嗤嗤笑声。 贺惜朝很想给萧弘一个白眼,他顶着天乾帝那几乎黑如锅底的脸提醒道:“皇上来了。” 萧弘的身体一下子就僵了,他的面前出现明黄的衣袍,顺着衣袍缓缓抬头,就见到天乾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里那抹愠怒吓得他顿时一哆嗦,嗫嗫道:“父皇,儿子错了……” 贺惜朝心说,好了,不用搞事,事情自个儿来了。 萧弘耸拉着脑袋跪在清正殿外殿,里头天乾帝正召见徐直。 这位师傅在萧弘是太子的时候不敢管,等萧弘不当太子的时候懒得管,一直对他呈现放养政策。 谁都知道萧弘课业一塌糊涂,心思全然不在读书上,两人都乐得轻松。 于是现在被抓包了。 萧弘的脑子快速转着,想着待会儿该怎么哄他爹,他就不是一块读书的料,就不要为难他也别折磨自己了嘛。 徐直进去不久就出来了,萧弘看他额头汗津津,脸有点白,就知道被骂了。 然后黄公公出来,将萧弘提溜进去。 天乾帝看着下头跪得像鹌鹑一样的萧弘,问:“伤好了?” 萧弘期期艾艾地点头,“好了。” “好了就好,这次你自己说该打多少板子?” 萧弘听了瞬间屁股一紧,那销魂滋味可是一点也不想偿,连连摇头道:“别,父皇,儿子错了,这好不容易脚才沾地儿呢,实在不想再回去躺几天!” 天乾帝顿时冷哼了一声,骂道:“错了?整个上书房,就你一人明目张胆地趴桌子睡大觉,若不是朕不心血来潮过来瞧瞧,你是准备直接睡到放课?不学无术的东西,怎么就没一点长进!还跟朕掰扯长兄为大,怎么不先说说以身作则,你就是这般给弟弟们做榜样?朕真是为你丢人!” 萧弘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地跪着。 天乾帝看着他,忽然道:“徐直说已经学了《论语》十二则最后一篇,朕要求不高,你将第一篇背诵一遍。” 萧弘一脸雷劈,呆了:“……!” “不会?” 萧弘喃喃道:“那也太久了,就是那时候会,现在也忘了……” 天乾帝缓缓地点头,“好,那你挑一篇你会背的。” 萧弘张了张嘴,绞尽脑汁之后,缓缓地吐出三个字“孔子曰……”,孔子曰太多了,他真心记不起来呀!况且孔子说了什么话,跟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背啊! 见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黑,仿佛再打个雷就能下暴雨,他心里疯狂呐喊:能不能请个外援,把惜朝叫进来,您问他,别说《论语》十二则了,《孟子》、《大学》、《中庸》……都一一给您背出来,行吗? 萧弘最终闭上嘴欲哭无泪。 天乾帝一看他那副呆滞傻楞的模样就知道,别说其中一篇,就是完整的一句都困难。 他忽然想到既然《论语》不会背,那《子弟规》呢? 念头刚起来就被他给按了下去,马上就用午膳了,可就别将自己气饱。 萧弘是什么水准,他心里大致已经清楚了,没有最低,只有更低。 天乾帝觉得有些心累,他实在想不明白,遥想皇后在闺中时就素有才名,自己勤勉用功每每得先帝表扬,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糟心玩意儿。 于是懒得再废话,“既然不想挨打,那回去把《论语》十二则抄上二十遍,三日内呈上来,那个时候总是会背了?” “二十遍?”萧弘眼前顿时一暗,差点跪不稳,抬起双手五体投地,大喊,“您不若再打我二十板子!” “打你?四十杖都不让你长记性,打有何意义?”见萧弘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天乾帝心中升起一抹快意。 抄书简直是一个折磨,萧弘抓着笔就是挠腮一天也写不下一个字,他觉得自己挺冤枉的,于是大着胆子说:“父皇,不是儿子不想努力上进,真的是一听哝哝哝读书声就下意思犯困,真的,比安神汤还好使。儿子觉得与其抄书不如请个太医给看看?” 放屁! 天乾帝及时将到嘴边的脏话给收了回去,竖起眉毛冷笑,“哪儿来歪理,犯困?古有悬梁刺股,要真克服不了,也行,明日朕就命人栽你头顶悬根绳,如何?” 那丢人可以丢出京城去了,足够宫内外笑一年。 这抄书看样子是免不了了,萧弘只能再争取减刑,“父皇,这二十遍也太多了,那么厚呢,才三天,今天算不算啊?” “算。” 萧弘整个人都不好了。 “嫌多?” “嗯嗯。” “那三十遍。” 萧弘的嘴巴顿时张成了圆形,难以置信地看着天乾帝,觉得自己幻听了。 “三十遍要是不够,那再加十遍……” “够了!够了!够了!就二十,就二十,不能再多了,儿子这就回去抄!” 萧弘从地上跳了起来,不等天乾帝上嘴唇碰下嘴唇再加个十遍,马上踩着风火轮滚出了清正殿,一溜烟儿没人影了。 天乾帝顿时出了一口恶气,大手一挥,“传膳。” 贺惜朝带着随行小太监就等在清正殿门口,看见萧弘一路屁滚尿流地跑出来,仿佛有洪水猛兽在后头追一样,便叫住他,“大皇子。” 萧弘一看到贺惜朝,顿时两眼泪汪汪,一把抓住贺惜朝的手说:“惜朝,这回你得救救哥哥,我大难临头了!” 不就上课被抓包吗?最多训一顿,罚一罚而已,还能比动手揍人更严重? 贺惜朝纳闷着,不过这里是清正殿门口,人多嘴杂,便道:“回去说。” “《论语》二十遍?” 书房里,听着贺惜朝发问,萧弘重重地点头,一脸绝望,“你们看看这么厚,那么多字,密密麻麻比《孝经》还长,二十遍啊,我就是不吃不喝不睡也抄不完,而且还得背出来……”萧弘越说前途越昏暗,最后大逆不道地猜测,“父皇真疼爱我吗?我很怀疑啊!” 贺惜朝抄起书本给他当头来了一下,“这很正常,所谓爱之深责之切,谁让你太过分。” 萧弘觉得很委屈,这人想睡觉是靠意志能够抵挡的吗? “那现在怎么办?打死我也不可能在三日内抄完。”萧弘脖子一梗,光棍道。 贺惜朝摸着下巴想了想。 萧弘眼珠子一转说:“惜朝,你帮我一起抄,你是我伴读,理应为我分担。” 贺惜朝没理他,拿过一张纸和一支笔,写写画画,萧弘凑过去,看到的是一排一排长相奇怪的符号。 贺惜朝写得很快,还不等萧弘发问,便道:“按照正常抄写速度,排除读书骑射,吃喝睡的时间,一般人一天最多能抄三遍,三天就是九遍,就算我帮你也抄不完。” 萧弘顿时一副我就说嘛的表情。 “既然按照常理抄不完,那何必要抄完呢?”贺惜朝说。 “啊?” 贺惜朝可怜地看了他一眼,“这辈子你是不可能靠读书取胜了,所以,咱们就保留一下美好的品质。” “什么?” “诚实。” 萧弘:“……”你莫不是在匡我? 这个时候心蕊在书房门口喊:“殿下,惜朝少爷,该用午膳了。” “走,先吃饭去,下午骑射,不吃饱可没力气。” “那抄书怎么办?” “能抄多少是多少呗。” 萧弘:“……”这无所谓的态度,横着不是你去面对雷霆之怒是不是啊! 天乾帝突击查看上书房的事儿,不消半刻钟就传遍整个皇宫。 所有的孩子都有惊无险地通过,除了以一睡之力成功引起天乾帝震怒被带回清正殿的大皇子,还前途未卜。 这才刚得宠一些就忘了形,各宫各院忍不住翘首以待,看皇上怎么惩罚。 很快,众人知道了。 萧铭和贺明睿连午饭都不吃,两人就拿着那本《论语十二则》一个字一个字地数过去,越数越开心,越数越解气。 “比《孝经》还多了八百个字呢,二十遍,手抄断了都不可能!”萧铭抄了十遍《孝经》,多少字记得特别牢,那三天他躺床上被淑妃逼着一边哭一边抄,都没怎么休息,紧赶慢赶才赶在三日内完成。 轮到萧弘,不仅字数多了,连份数都翻了一倍,萧铭心里头那股恶气瞬间就没了,只化成了同情。 贺明睿说:“大皇子又不可能自己一个人抄,还有贺惜朝呢。” 萧铭点了点头,“可白日里要读书骑射,就那么点放课时间,两个人抄都不够?况且还得背出来,凭大哥那脑子,怎么可能!” 贺明睿道:“他们活该。” 下午的骑射课,诸位以为萧弘不会来了,毕竟抄书要紧。 要知道如萧铭这般无聊数字数的人还有好几个,都是交上《孝经》过的,所以对比萧弘的字数,他们真是喜闻乐见。 然而萧弘还是带着自家小伴读,穿着骑马装,晃晃悠悠,不紧不慢地走进校场。 按照一般定理,缺了读书那根筋的,四肢总会发达一些。而萧弘的骑射果然就如他的身份一样,头一个。 一连三箭,箭箭中靶,气势如虹,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那二十遍的《论语》。 萧铭心底有些犯嘀咕,忍不住问:“大哥,《论语》的字数你数过吗?” 萧弘头也不回地说:“没有。” “大哥真镇定,我那《孝经》还比《论语》薄呢,抄了三天才勉强抄完十遍。” 萧弘转头看了他一眼,嘴巴一咧,笑了,“这都抄出经验来了呀,那可真是不容易,《孝经》抄了那么多遍,也该背出来了,长点记性,免得再受罚。” 萧铭磨了磨牙,觉得母妃给他出难题,谁想跟这种人和解,哼!他等着三日后萧弘完不成再惹怒父皇。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预收已开,喜欢就收藏哦,下一本哪篇预收多就开哪篇! 幻耽《老攻快减肥(星际)》 地球小年轻意外参加星际选美大会,收获狂拽未婚夫一枚,就是这胖子的吨位…… 在线求助:老攻体重严重超标,已经爆秤!他还不爱减肥,怎么办? …… 古耽《皇家报邸》 怡亲王手下小编无数,记者无处不在,敢揭常人不敢的阴私腐败,众臣忌惮之 可当他男神大将军归来,那严肃的今日说法却立刻转为狗仔追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换地抄书 似乎所有人都在担心萧弘那二十遍,连同景安宫人也一样。 沈嬷嬷他们看到那本厚厚的论语,顿时说不出话来,心蕊提议道:“要不,奴婢们也一块儿抄?” 皇后跟前当差,受重视的,都能识字。 沈嬷嬷摇头,“不成,跟殿下的笔迹不同,皇上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怎么办,殿下就是不吃不喝不睡,也写不完这二十遍啊!”心蕊着急道。 常公公皱眉思索片刻,说:“皇上心里想必也明白光靠殿下和惜朝少爷两个人是完不成的,所以找旁人帮忙也无可厚非。” 沈嬷嬷犹豫着问:“能行吗?会不会欺君?” “殿下到时候拿过去,皇上若问起来,您就实话实说。” 其实这个法子也不错,凭萧弘对天乾帝的了解,差不多便能过关,不过他还是想听听贺惜朝的意见。 只见后者正一错不错地盯着那茶杯上袅袅升起的热气,似乎没注意到他们谈话,萧弘忍不住弹了他一下。 “做什么?”贺惜朝捂着额头看他。 萧弘将常公公代抄的法子说了一遍,问:“你觉得呢?” 既然萧弘这么相信他们,贺惜朝也没必要防贼一样,便道:“这样做就真当成一个任务来完成了,皇上估计也是这么想的,没什么意外惊喜。” 这一个月的相处,虽贺惜朝没有刻意表露,可萧弘对他处处的依仗,沈嬷嬷他们都看在眼里。 都是人精儿,哪儿还不明白这是萧弘寻来的谋士呢,唯一惊讶的便是年岁也太小了些。 听贺惜朝这么说,萧弘疑惑了,“这不是任务,还能是什么?” “机会呀。” 常公公道:“惜朝少爷不妨直言。” 贺惜朝点点头,看向萧弘问:“要不是今日,殿下是不是快一个月没见到皇上了?” 萧弘一算,可不是嘛。 “感情是要常常维护的,父子之情亦然,皇上日理万机,没那么多空闲,那么只能殿下主动些,我正琢磨着找个正当理由去交流一下感情,如今正好机会来了。” 萧弘听了立刻反驳道:“我这书还没抄完呢,现在去纯粹找骂,说不定二十遍变成三十遍了。” 贺惜朝不为所动,杯子一放,说:“抄书哪儿不是抄,清正殿也可以抄。” 此言一出,顿时惊呆所有人。 太胆大妄为了! 贺惜朝人虽小,心却是比谁都大,连见惯宫里风云的沈嬷嬷都被他轻飘飘地一句话给吓了一跳。 常公公立刻反对道:“不妥,年关将至,皇上常常忙到深夜,有时还会召见大臣,殿下若是去打搅,怕真的会惹怒皇上。” 贺惜朝轻轻笑了一声,问萧弘:“皇上会因为打搅而震怒吗,殿下?” 萧弘:“……不会。” 一瞬间三双眼睛看向萧弘,仿佛在问:您怎么知道? 已经被撺掇着打搅多次但至今还活得好好的萧弘,慢吞吞地吐出两个字:“……经验。” 啥? 闻言贺惜朝整张脸都是灿烂的笑容,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 “到了那边抄多抄少都无所谓,反正皇上批折子批到多晚,您就勤勉到多晚,都是看得见的。想想您都那么努力了,抄不完背不会也情有可原是不是?” 说的非常有道理,萧弘点点头。 “而且说不定,天太晚,皇上不忍心您午夜冒着寒风奔波,还能留宿呢,其他皇子有这个待遇吗?” 那必须没有!萧弘眼里冒出火花,手中握拳,跃跃欲试。 “那您打算什么动身?” 萧弘大手一挥,“现在。” 贺惜朝满意地一拍手,成了。 “那就请常公公送殿下过去,尽量避着人些。” 常公公已经说不出话来,他们三人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被这俩孩子吓得不轻,只能道:“是。” 冬日到了,外头是真心冷,特别是晚上,寒风刺骨。 可一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萧弘又觉得特别兴奋,心底是一片火热,他觉得自己被贺惜朝给带坏了。相比惧怕,他更想知到天乾帝见到他时的表情,那一定很精彩。 沈嬷嬷将萧弘从头到尾严实地裹起来,生怕冻着他,又嘱咐常公公,“看着殿下点,别迎着风走。” 她看了眼将《论语》放入书袋子的贺惜朝,心里还是有些埋怨,且不说这样冒然前去,会不会惊怒圣驾,就是这寒冷的天儿,路上走上一盏茶都得冻哆嗦,再者避着人就不能点着灯笼,多危险。 可忽然她的手被握住了,只见萧弘从绒绒兜帽里露出一张脸,笑说:“沈嬷嬷,惜朝怕冷,你代我好好照顾他,他年纪小,却被我硬带进这深宫里,很不容易。还一心一意为我谋划,和你们一样我心里感激。宫里头有些事,我知道逼不得已,所以您也别怨他。” “殿下……”沈嬷嬷没想到萧弘能说出这番话,忍不住欣慰心酸,回握着萧弘的手,点头道,“殿下放心,您的嘱托,老奴一定办好,您路上也一定小心,别绊了磕着。” “多谢默默,我去了。” 常公公接过贺惜朝备好的书袋子,往里面一看,笔墨纸砚都在了。 贺惜朝朝他笑了笑,然后对萧弘说:“殿下,路上小心,惜朝等您的好消息。” 萧弘特别霸气地抬手挥了挥,“你赶紧进去,外头冷。” 天乾帝托起手边茶杯,呷了一口,看着挠头讪笑的萧弘,问:“不回去抄书,来这儿作甚?求饶就免了,朕是不会改主意的。” 萧弘往前一步,扒在龙案上,可怜巴巴地道:“父皇,儿子上书房不去,骑射不练,吃喝拉撒都免了,也抄不完这么厚的书,您不是故意刁难我吗?” 天乾帝笑了笑,身体前倾到萧弘跟前,“是吗,可惜朕金口玉言,收不回成命。” 萧弘见天乾帝耍赖,也不气恼,说:“那儿子也只能用绝招了。” 天乾帝一听,眉尾一动,有些好奇。 只见萧弘解开氅袄,发现他身上还背着一个布袋,接着取下布袋搁案桌上,然后一边一件一件地掏出家什,一边说:“为了让父皇知道儿子没偷懒,所有空闲的时间都放在抄书上,所以我决定这三日就在您这儿抄书,由您亲自监督我。” 萧弘的笔杆,宣纸,墨条都带来了,哦,还有那本《论语》,看样子是下定了决心。 “儿子问过黄公公了,您每日都批折子批到深夜,连后宫都少去,儿子实在心生佩服,觉得应该向您学习。所以您就在清正殿找个犄角旮旯放个小桌小椅就行,我安静抄书,不打搅您。” 黄公公闻言简直瞠目结舌,忙回头看天乾帝。 后者放下了茶杯,手指轻点着桌面,没高兴可也没生气,帝王专有的毫无情绪。 黄公公于是劝解道:“大皇子,这怕是不妥,如今天寒地冻,又是黑夜,皇上折子得批到深夜,您跟着……唉,再回景安宫,那得多危险。” 萧弘惊疑道:“这天底下还有比皇宫更安全的地方吗?我不怕,黄公公你就别担心了。” 黄公公整张脸都皱起来,“这……您年纪小,得早睡早起,熬不得夜呀!” 萧弘撇了撇嘴,“还早睡早起,书不用抄啦?” 黄公公没辙了,看向天乾帝。 “去,命人搬张桌子椅子,就搁朕旁边,既然这么有决心,那就来。” 没想到天乾帝居然答应了,黄公公忍不住道:“皇上,户部尚书马上就到了,这大皇子……” “来了就让他去偏殿等着。” 得了,既然如此黄公公于是不再多言,忙下去安排,一边走一边摇头。 不得了,真不得了。 目的达到,萧弘一边佩服自家小惜朝的同时,一边笑嘻嘻地凑上去,“父皇,乘着没准备好,儿子先给您磨墨,瞧,这墨汁儿都快没了。” 萧弘熟练地添了水,拿起砚台边上的烟松墨,不缓不急地磨起来。 天乾帝瞧着这手法,忍不住笑了,“一月不见,这手法倒是长进了不少。” 那可不,那日回去跟贺惜朝一说,后者立刻找了十几二十根的墨条,让萧弘练着,不管是站姿、手势、轻重、水量,都相当过得去。 就为了某天来帝王跟前大献殷勤,说来真是一把辛酸泪,萧弘大概能体会到后宫妃子想尽办法讨好皇帝的辛苦了。 “儿子回去特地练过了,怎么样,是不是不比您跟前伺候的差?” 天乾帝沾了墨,下笔拭了拭,“凑合。”接着又没好气道,“你要是读书也有这份心就好了。” “这您就别为难儿子了,真没那天赋啊!” 萧弘低头看了眼龙案,折子叠了小山高,一小半已经批完了,另一大半还等着翻阅,忍不住感慨道:“都说当皇上舒服,可儿子来了这么多趟,您不是在批折子就是在议事,唉,真是太辛苦了!” 天乾帝回头瞧了他一眼,惊奇道:“今日是怎么了,嘴巴裹了蜜一样。” “哪儿能啊,这是由……由衷而发。” 马屁一个个拍上去,拍得天乾帝浑身舒畅,不过他还是提醒道:“说得再好听也没用,该抄的书还是得抄,抄不完,背不会,你自个儿掂量着。”他看了一眼边上,抬了抬下巴,“去,这儿不用你。” 小桌子和小椅子已经备好了,黄公公亲自给萧弘布置好笔墨纸砚,“殿下,还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 萧弘轻轻一叹,一屁股坐下,翻开《论语》,然后拿起笔抄。 天乾帝瞅了瞅,忍不住嘴角往上一扬。 萧弘此人跟读书反冲,清正殿内□□静,他抄了两页纸,不免就开始犯困。 一声清咳从边上传来,萧弘脑袋一顿,清醒了,他目光看向旁边,只见天乾帝正聚精会神地批阅折子,时不时地还写上几笔。 萧弘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怎么,坚持不住了?那回去。”天乾帝的声音传来。 萧弘瞄了一眼龙案上没批的那一小部分,虽困得要死,不过还是咬了咬牙,脖子一扬,“不,说好跟您学习努力,哪有先撤的道理,也太不讲义气了。” 天乾帝终于抬头看着他,笑着点点头,“行,那你再坚持坚持,朕这儿快完了。” “没事,您忙您的,不用管我。黄公公,给我到杯浓茶来。” “哎。” 天乾帝站在萧弘的桌前,拿起他抄的那几份纸,翻看着。 萧弘放下笔,心里满意,嗯,又抄完了一遍。 虽说三天的时间肯定是抄不到二十的,可有多少就抄多少,也是诚意嘛。 “父皇,您忙完了?” “嗯。” 于是萧弘起身,也准备收拾收拾回景安宫去。 他放好笔墨,黄公公给他穿好氅袄,仔细裹紧了,“您可怎么回去,皇上,要不要派人送大皇子回景安宫?” 萧弘拒绝道:“不用,常公公等着我呢。”接着萧弘看了看天乾帝手里的纸,问:“父皇,您要留下吗?” 天乾帝闻言放下纸,看着萧弘,脸上带着的却是深深无奈,叹了一口气,说:“弘儿,你的字真是够难看的。” 萧弘的脸顿时黑了。 他气鼓鼓地带着常公公走进夜色中,连行退礼都忘了。 不过天乾帝倒也没追究,只是站在殿门望着那两个深色身影远去。 黄公公有些担心,“皇上,就这么让大皇子回去吗?清正殿离景安宫可至少得走一炷香的时间呀。” 天乾帝抬头望了望天上,明月当空,洒下淡淡银辉,以至于没有打灯笼也看得见路。 他忽然说:“弘儿,是避着人来的。” 黄公公一见萧弘就带了一个内侍心里就已经明白了,他垂着头,没应声。 可天乾帝却轻轻笑起来,“倒是长心眼了。” 这话不像怪罪,却有种欣慰在里头。 黄公公听在耳朵里,感叹道:“大皇子是长大了。” 天乾帝不置可否,转身进了殿内,然后飘来一句话,“命暗卫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一般子夜凌晨更新,若无它事,日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买西瓜刀的西瓜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R.重温叶落、千秋、百里清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买西瓜刀的西瓜48瓶;昼眠夜听雨、逢考必过66620瓶;歌尽桃花、千里清秋10瓶;不吃回头草、白毛狐狸、池鱼.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同床而眠 常公公觉得自己看到了奇迹,就这样,萧弘居然真的没有被皇上给赶出来,一直留到深夜,连大臣觐见都没让他离开! 天知道这么长时间常公公等在耳殿,是有多么心惊胆战。 好在,萧弘出来了,被黄公公裹成一个粽子,上下密不透风地带出来,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路上务必照看好大皇子。 本该是高兴的是,可不知道为何萧弘的表情有些臭。 路上不宜说话,一直赶回景安宫。 沈嬷嬷跟心蕊姑姑忙上忙下地给萧弘灌姜汤,送暖炉,备热水洗浴,等将他塞进被窝里才放下心来。 萧弘至始至终没说话,似乎有心事,她们面面相觑,也不好多问,便看向了贺惜朝。 贺惜朝想了想,对沈嬷嬷说:“劳烦嬷嬷将惜朝的铺盖送这儿,今晚我陪着殿下休息。” 萧弘眨了眨眼睛,这下终于说话了,“你要跟我一块儿睡?” “不乐意?” 萧弘连忙摇头,“没有。” 沈嬷嬷一听就笑了,“也别搬了,奴婢再加一床被子就是,前天日头好,都晒过。” 萧弘还从来没同旁人睡一张床过,脸上带着不好意思,他看着贺惜朝,挠了挠头,“我睡相不是很好,怕扰了你。” 贺惜朝正在压被子,他怕冷,晚上睡觉都得裹成茧才不会冻着,听到这话,于是毫不在意道:“那你睡外面,我睡里面,要是你晚上练功夫,踹你下去。” “这是我的床……”萧弘觉得凭贺惜朝的性子到哪儿都不吃亏,雀占鸠巢还理直气壮。 “我年纪小,身体弱,万一被你踹下去得病了怎么办?”贺惜朝狡辩道,“你可是冻了两个晚上都没打喷嚏的人呐,说好要护着我的……” 得了,萧弘说不过他,只得将里面的位置让出来,还得帮贺惜朝把他的被子挪进去。 “汤婆子要吗?” “要。” 萧弘有些兴奋,嗯,睡不着,一转头,就可以看到裹成茧露出小半个脸的贺惜朝。 那张包子小脸埋在被窝里,就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两排小扇子一上一下仿佛挠在他心里一样,痒痒的。 萧弘心说真可爱。 “好了,现在就我俩,说说什么事惹你不高兴,皇上训斥你了?” 萧弘不情不愿地将天乾帝的评价告诉他,然而贺惜朝非但没有安慰他,反而嘲笑道:“你那狗爬字何止是难看,丑出天际了好吗?” 萧弘不高兴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就潦草了一点,那什么不是有一种字体叫草书?我这就是。” “草书要是个人,得哭晕在茅房里。” “惜朝,你真是一点都不可爱。”萧弘怨念道。 贺惜朝于是伸出两根手指,抵在自己的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小窝,眉眼一弯,“可爱不可爱?” 萧弘顿时抽了抽嘴角:“……你这本事究竟怎么炼成的?” 贺惜朝笑嘻嘻道:“这叫卖萌,与身俱来,一般人是学不会的。” 那可不是,贺惜朝专属技能,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贺惜朝将手指缩回被子里,滚了两滚,将蚕茧缩紧一些说:“说来你这字……” 然而他还没说完,萧弘立刻拒绝道:“你别想着让我练,我告诉你,这辈子都这样了,不可能写好看!你,还有父皇,死心!” 贺惜朝简直气笑了,凡是跟学习沾边的萧弘都敬而远之,这是怎样的学渣体质。 “你都没试试。” “试都不用试,我跟你说,今晚在清正殿,我才抄了半本,眼皮子就打架,要不是父皇盯着,估摸着就能睡过去。” 贺惜朝抬了抬眉毛,“清正殿都敢睡,胆儿是真肥了。” 萧弘毫无羞愧地讪笑,于是贺惜朝一转身,往被窝里缩缩脑袋,“算了,不练就不练,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睡觉,明日还得早起去上书房。” 萧弘长舒一口气。 他平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想着今晚清正殿里发生的一切,觉得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曾几何时,他是连面个圣都哆嗦的小可怜呀! 晚睡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晚起了。 沈嬷嬷几乎是从被窝里将两人给挖起来,匆匆忙忙地将迷糊的他们洗漱好。 心蕊端上早膳,两人快速喝完粥,各拿着两个馒头,由常公公送去上书房。 当然,依旧还是晚了。 几个孩子眼里都是一副了然的模样,瞧萧弘挂着两个黑眼圈,大家心照不宣地彼此看了一眼,纷纷得出相同的结论,抄书抄晚了。 活该! 萧弘没管他们怎么想,一屁股坐下,掏出课本,就准备补个眠。 没想到,对他向来放羊吃草的徐直到了他跟前,手指敲了敲桌面道:“大皇子,这第一段由您来念。” 萧弘:“……” 贺惜朝看着萧弘那一脸瞠目的呆滞模样,忍不住垂下头,掩住笑容。再抬起头来便是焦急又担心地小声提醒道:“大皇子,倒数第二页。” 那一个早上,徐直就专门盯着他一个人,稍有风吹草动,就立刻转过头。萧弘的肩膀稍稍一塌,那必定要其起身念书。 萧弘挂着一双黑圆圈,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差点奔溃,放课时间一到,他第一个冲出了书房,只留下贺惜朝慢悠悠地整理他俩的课本,跟出去。 昨天被训的可不只是上课睡觉的萧弘,作为管教不严的师傅,徐直也一样面对了天乾帝的龙涎洗礼。 这会儿哪儿敢对萧弘放松,恨不得就一对一盯紧才好,免得再来一个失察之罪。 萧弘再一次以一己之力集中了师傅的炮火,其他的孩子乐得轻松自在。 萧弘精神有些萎靡,吃完饭都没那么香,就扒了两口,沈嬷嬷心疼,忍不住问贺惜朝:“今晚也要去呀?” 贺惜朝则转头问萧弘,“殿下去吗?” “去!”萧弘心有怨怼,“为什么不去?这么大俩黑眼圈就是要给他看的!” 沈嬷嬷摇了摇头,知道劝阻不了,于是替萧弘夹了菜说:“那殿下好歹得多吃一些,省的饿。” 萧弘很勉强地拿起碗筷,戳了戳饭菜。 贺惜朝问:“吃不下呀?” 萧弘叹了一声,满脸萧瑟,吐出一个字:“累。” 不只身体累,还有心累。 “那别吃了,里头休息一下,养养精神。” 这下心蕊都看不下去了,她说:“不吃饭哪儿成,要那么晚才回来呢!” 贺惜朝无所谓道:“换个地方吃呗。” 天乾帝今日其实不忙,净事房的太监捧着绿头牌进来,等着帝王翻牌。 天乾帝的手刚落在一块木牌上,就挥了挥手让其下去。 等太监走后,天乾帝就问:“到哪儿了?” 黄公公说:“刚出发呢,皇上放心,暗卫看着。” 天乾帝一笑,“倒是有决心。” 黄公公看了眼龙案边上的那张小桌和小椅,忍不住摇了摇头。 皇上最近对做父亲的兴致显然比去后宫寻乐来得高。 萧弘同样的打扮,照旧由着常公公冒着寒夜而来,黄公公替他脱去氅袄,取下布袋,搁到小桌儿上,还亲自送了碗姜汤过来。 “今儿个似乎晚了些,朕还以为你不来了。”天乾帝淡淡地说。 萧弘闻言幽怨地看了天乾帝一眼,“儿子今日有点累,先休息了一会儿再过来的。” 那抹眼神真是道尽了委屈,再配上眼底青青,若不是年龄和性别不对,活脱脱后宫怨妇。 真是滑稽又让人心疼。 天乾帝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他只是挑了挑眉,然后建议道:“要不,回去,早点睡。” 闻言萧弘顿时眼神一收,一屁股坐下,哼了一声,“别哄我,儿子说要坚持三日,那必定就是三日,风雨无阻,风雪无畏!您啊,就死心,别想着找后宫娘娘了!” “有志气,那朕就看着。”天乾帝也不多话,他命人将不着急的折子也一并送上来,反正没事儿做,陪着呗。 半个时辰之后,天乾帝就发现萧弘坐不住了,只见他时不时地揉揉肚子,便问:“怎么了?” 萧弘站起来,走到天乾帝面前,似乎不太好意思开口的模样,他说:“父皇,儿子有个请求……” 话音刚落,一声咕噜噜在这殿内清晰而响,天乾帝看向萧弘的肚子,“没用饭?” “嗯……” 不一会儿,一碗香喷喷的面放在萧弘的面前,是清正殿的小厨房听着圣喻急忙赶出来的。 “大皇子,还有些烫,您慢慢吃。”黄公公将筷子递给萧弘,眼里带着心疼,“您啊,功课要紧,可身子也要紧,怎么能饿着肚子来呢?” 萧弘喝完一口汤,啧了啧嘴,真鲜,忍不住道:“那时候没觉得饿,就是累了,干脆躺了会儿,看看已经晚了时辰,急忙就来了……嗯,好吃,还是父皇的小厨房里做出来的东西好吃,香。” “食不言寝不语,吃你的。”天乾帝没好气地说。 萧弘是真饿了,吃的有些快,瞧他那副狼吞虎咽的模样,天乾帝坚硬的心终于有一点内疚。 毕竟还是个孩子,不喜欢读书也没什么,他选储君又不是看谁的学问好。 见萧弘吃着,他踱步到小书桌前,取过萧弘的抄写,看那分门别类,估摸着已经又抄完一遍了。 速度倒是不慢,只是看这没一点长进的狗爬字,天乾帝那抹心疼又瞬间消失,他回过头,喊了一声:“弘儿。” 萧弘叼着面,抬头看他。 天乾帝扬了扬手里的抄写,说:“要不,你重新抄,朕看着这字闹心。” 一口汤汁从萧弘的嘴里瞬间喷出来,他一边咳嗽一边回头怒喊:“食不言、寝不语,是谁刚说的!” 最终天乾帝的提议遭到萧弘胆大包天的拒绝,他用头可断血可流,绝不重抄的坚定气势表达了他的决心。 天乾帝长叹一声,放过他了。 不过临走前,他还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弘儿,明日就是最后一天了,朕数着似乎还有十五遍。” 萧弘想了想,忍不住问道:“儿子要是抄不完呢?” “你说呢?” “会罚吗?打板子,还是……”萧弘想到如今的苦日子,顿时抓住天乾帝的袖子,恳求道,“别抄书了,父皇,其他的都行。” 黄公公瞧着萧弘那欲哭无泪的模样,很是同情,他说:“皇上,外头,下雪了。” 萧弘一愣,看向天乾帝。 后者问:“大不大,可积了路?” 黄公公道:“大,鹅毛雪,地上已经起了一层,走还是能走,就是容易打滑。” 萧弘忽然想到惜朝的话,心跳徒然加快起来,口中生津,心说父皇会留他吗? 天乾帝眉头皱的更深,低头看着萧弘,而萧弘也在看他。 萧弘心里有些发虚,顿时移开眼睛说:“那儿子还是快些走。” 清正殿是帝王寝宫加议事之处,不留后妃,连皇后都不会过夜,更没有留宿皇子的先例。 天乾帝自然也知道留下萧弘意味着什么,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对黄公公道:“派人送大皇子回去。” 失望落在萧弘的眼里,他赶紧低下头没敢给天乾帝看到。 寒风,大雪,不一会儿已经白茫茫的一片。 天乾帝走出殿门,往远去看去,只见银白之中留下一串脚印,几个侍卫随着萧弘主仆一同向景安宫方向去。 雪花被寒风刮进来,让天乾帝浑身激灵了一下。 “皇上,外面太冷,您赶紧进殿。” 殿内有四角烧着上好的银丝炭,热量足,温暖如春。 他点点头,然而脚步才刚迈进去便吩咐道:“去,将大皇子叫回来。” 此言一出,黄公公顿时呆了,一时间都忘了应旨。 直到天乾帝看过来,他才忙慌张地命人赶去。 景安宫里,众人等到了深夜,看着那鹅毛大雪,沈嬷嬷着急不已。 心蕊忍不住道:“这么大雪,是不是皇上就真的留下咱们殿下了?” 她是对贺惜朝说的,这位个头跟年纪一样小,就心眼特别多的伴读,已经成了他们的主心骨,仿佛他点了头,皇帝就真留下萧弘过夜了。 “什么时辰了?” “子时刚过。” “那再等等,说不定路上难走。”贺惜朝捧着暖炉,心说,如今真那么顺利,萧弘这个长子在帝王心里的分量可比他想象中还要重。 终于,殿门口的小太监跑进来说:“沈嬷嬷,来人了,清正殿来人了!” “是殿下吗?” “不是,是侍卫。” 瞬间,贺惜朝低低地笑起来,转个身进了内殿。 作者有话要说:萧弘:死去呀,活来,读书真的好难 贺惜朝:是吗,等落到我手里,你会怀念现在的好日子的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好名字、幸福树、瘦肉精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宁君卿10瓶;豆包5瓶;红衣的叶苏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惩罚背后 第二日清晨,贺惜朝推开窗子,只见外头银装素裹,纯洁无瑕。 大雪将所有的污秽阴暗都埋藏在下面,给人平静安宁的景象。 昨晚的雪太大了,积雪能到成人半腿高,禁军正在清扫主要通道,不过各宫各殿的门前还得自己来。 传旨的太监早就到了,今日上书房不必去,骑射也停了。 难得贺惜朝能睡个懒觉,不过他还是按时按点起来,在书房里看书,顺便等着萧弘。 按照三日之约,今日午时萧弘就得上交抄写。 二十遍是绝对抄不完的,至于背,肯定也是背不出的,就不知道能不能背出其中一两篇,不至于太难看。 若是平时,萧弘少不了一顿训斥,一顿罚。不过昨日天乾帝留下了萧弘,那肯定不会因儿子不学无术恼怒,父子俩哪怕不是同塌而眠,感情也非比寻常,萧弘这劫并不难过。 贺惜朝想到这里不知为什么,总感觉有些意犹未尽,才三天而已呀! 这个想法若是萧弘知道,定然会哭的。 大雪封道,课业停了,早朝自然也是免了。 此刻的萧弘手里捧着茶,脸上带着谄媚道:“父皇,您也看到儿子决心了,抄不完实在怪不得我。当然,我可以让惜朝,让沈嬷嬷、常公公甚至心蕊姑姑一起抄,反正您也没说一定要儿子亲手来,可这样做有何意义?您说是不是?咱们得实事求是嘛!” 萧弘将茶杯往天乾帝手里递了递,嘿嘿笑。 天乾帝没有顺手接过来,而是手指点着扶手,闭着眼睛养神。 萧弘手举的发酸,侧头看了一眼黄公公,后者无奈地摊了摊手,这对天家父子间的事儿他哪里敢管哟。 “父皇……”萧弘恳求道,“喝茶吗?” “嗯?” 天乾帝那仿佛没察觉的模样让萧弘咬了咬牙,可手真心坚持不住了,于是急中生智道:“茶好像凉了,儿子给您去换一杯。” 天乾帝终于睁开眼睛,看着还冒着气儿的茶水,摇头叹息,“尽耍小聪明。” 他接过了茶,萧弘终于松了口气,揉了揉手腕,不过心下还是高兴的,问:“那您喝了儿子的茶,这二十遍是不是就这么算了呀?” 天乾帝惊诧道:“一杯茶抵二十遍,你这算盘打得够响呀。” “哪儿二十遍,我都已经抄完八遍了!就十二遍而已。” 萧弘觉得今日必须要把这可恶的抄写给翻篇过去,再抄下去,他真的得病倒了,于是丢掉脸皮,踩下害怕,双手搭在天乾帝的腿上,俯身撒娇道:“父皇,求求您放过儿子,你要觉得不解气,再打我一顿也行,真的,抄写简直就是折磨,我都快疯了。” 天乾帝观察了他三个晚上,深以为然。 他仔细地瞧了瞧萧弘,感慨道:“弘儿,想你母后一手纂花小楷,连当朝探花郎都赞口不绝,你再瞧瞧朕的字,不觉得羞愧?” 萧弘都快哭了。 “罢了罢了,那么多歪理,这抄写就这么着。”天乾帝也头痛,为了不气着自己,只能作罢。 “谢父皇!您最好了!”萧弘奄奄之气顿时一扫而光,整个人精神起来,又是活泼可爱的大皇子。 天乾帝失笑地摇了摇头,不过转眼一想,又问:“对了,这抄算了,背呢,能背出了吗?” 萧弘高兴的脸立刻又裂了开来。 萧弘哪儿敢在清正殿用饭,一溜烟地跑回景安宫。 贺惜朝问起情形,萧弘一五一十地答了。 贺惜朝思索了一会儿说:“抄写既然皇上不追究,那便过去了,背呢,一篇都没背出来,就这么放你回来了?没说怎么罚吗?” 萧弘摇了摇头,“没有。或许父皇看我实在朽木不可雕,就随便我了。” “一篇都没背出来,听起来你好像还挺得意的。”贺惜朝讽刺道。 “呃……”萧弘摇头,可是他又很无奈,“我也不想,可真记不住。” 说到这里他把天乾帝的疑惑也一起问出来,“惜朝,你说,母后那么有才气,父皇的字我也看过,挺好看的,怎么到我这里就读不进书,写不了好字呢?” 贺惜朝呵呵两声,同情地看他,随后吐出四个字,“基因突变。” 萧弘一脸问好。 贺惜朝懒得解释,只是说:“今日,可不只是你去交差那么简单,这宫内外都知道你抄不完,背不出,所以大家都等着看你接下来会怎么样,皇上是轻轻揭过,还是重重惩罚,直接关系到他对你的态度。你回来的路上,没看到过探头探脑的太监和宫女吗?” 萧弘微微一愣,回想了一下,然后点头,“有。” “所以,你觉得皇上就这么简单放过你了,是好事还是坏事?”贺惜朝问完,起身走出书房。 萧弘一直没来,景安宫就没开饭,贺惜朝只吃了两块点心,现在挨不住了,于是回头对还在若有所思的萧弘喊道,“先吃饭去。” 萧弘杵着米饭,看着吃得香甜的贺惜朝,忽然放下筷子问:“惜朝,父皇重罚我让她们如意了,会好一些是不是?” 贺惜朝看他心情有些沉重,连饭都没吃几口,想了想安慰说:“可这取决于皇上,不是你我能左右的。往好处想,皇上是真疼爱你,不忍心罚你呢?” “嗯,但是跟我们当初想的不太一样。” 那时候说好要韬光养晦的,淡出人群之外,暗中发展。 毕竟萧弘除了背后的皇帝,真是什么都没有,可天乾帝不只是萧弘的父亲,也是萧铭,萧奕的,真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难不成拿其他儿子的命抵吗? 在这宫中,皇帝可以倚仗,却不能依赖。 贺惜朝思索了片刻便道:“也没事,各条路有各条路的走法,高调也能高调到让所有人不敢动的程度。”无非各处的明刀暗箭小心些,警觉些罢了。 只是贺惜朝有些不解,天乾帝既然当初那么果断地废黜太子,又不是真的厌弃萧弘,应该明白暗中的宠爱才是对萧弘最好的方式。 横着其他儿子得带伤抄书,轮到萧弘抄不完背不出连惩罚都没有,也太打眼了。 贺惜朝看着吃饭的萧弘,眼神一暗。 然而事实证明,贺惜朝多虑了。 午饭后刚不久,黄公公就带着手底下小太监来了。 “大皇子,皇上交代,看在您勤勉抄书的份上,《论语》二十遍未抄满便不追究了。可是您一篇都未背出,可就不能这么糊弄过去。” 景安宫的人面面相觑,而萧弘与贺惜朝的视线一对,心情却松了松。 只是看黄公公带来的人不少,像是要有大动作,萧弘下意识地觉得屁股有点疼,不过还是一咬牙道:“父皇打算打我多少板子?” 黄公公看萧弘闭着眼睛,梗着脖子,一副但凭处置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说:“殿下,您多虑了。皇上说板子对您没用,打了也是白搭。” 萧弘于是睁开眼睛纳闷道:“那父皇想怎么罚我?” 黄公公往前走了两步,对身后的小太监挥了挥手,只见小太监们鱼贯而入,往景安宫后殿而去。 看到这副场景,萧弘皱纹问:“黄公公,你这是要找什么?” “皇上说,您读不好书,不是不聪明,而是不肯用心,是被旁的吸引注意力。所以,皇上下令,将景安宫内所有的玩具,小东西,凡是引您不学好的都得找出来,收走。” 此言一出,别是萧弘,就是贺惜朝都愣住了。 心说这招简直是掐蛇七寸,厉害! 接着贺惜朝立马朝书房跑去,萧弘的宝贝们可都一一陈列在那里呀。 黄公公吩咐道:“跟上去,皇上说了,一个不留。” 等萧弘回过神来,着急地使劲跺脚,想拦都拦不住。 “惜朝,你个笨蛋,别将他们引过去啊!” 中午守在清正殿门口的各处探子瞧见大皇子完好无损地出来,脸上还挺高兴,以为皇上当真对他宽容。都纷纷猜测大皇子是又得宠了,这样都不罚,估摸着重新复立太子的可能。 芳华宫和钟翠宫气地吃不下午饭,可没想到转眼,黄公公带着大小太监就去了景安宫,那阵势看着有点吓人,心说原来算账的在后面。 于是各处的探子继续出行,蹲守在景安宫门口,好看看皇上到底给大皇子什么样的教训。 过了一会儿,黄公公出来了,他手下的太监也跟着鱼贯而出,只是各个手里捧满了大大小小的盒子,似乎从景安宫里带出来的。 正当大家纳闷的时候,大皇子从里面跟着踉跄出来,一边哭着,一边喊着:“黄公公!你别走,不要全部都带走,那还是父皇赏赐给我的,你给我留一件,就一件,给我个念想,你别都搜走啊——啊——” 萧弘死追着不放,拉着黄公公的衣服一路前行,声音凄惨,满脸是泪,仿佛这带走的不是些小玩意儿,而是他亲儿子一般。 在萧弘的背后,景安宫上下也跟着跑出来,神情满是着急,不断喊着“殿下,殿下”。 黄公公不得不派了两个小太监驾住跟随出景安宫都到了大路上的萧弘,满脸无奈地转过身道:“大皇子,皇上吩咐,一个都不剩,就是皇上赏赐的,也要带回去,您就别为难老奴了,谁让您背不出《论语》呢,唉……” 接着他让小太监将萧弘交给景安宫宫人,叮嘱道:“照顾好大皇子。” 然后一转身,抖了抖肩带着人跟物快步走了。 萧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宝贝们离他远去,顿时痛哭流涕,被常公公给抱了回去。 一场闹剧结束,各宫都得了消息,听着来人描述,可见皇上是真龙颜大怒,惩罚肯定很严厉,要知道就是当初的四十杖,萧弘都没这么哭过。 吃不下饭的芳华宫跟钟翠宫瞬间又有胃口了。 心蕊端着水盆,浸了温帕子,给哭得眼睛红肿的萧弘敷一敷。 贺惜朝坐在一边,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着萧弘,“真这么伤心?不会,就一些玩具而已,我还以为你是装的呢,演技有进步。” 萧弘猛地拉下帕子,怒瞪着这人,“当然伤心,那些可是我最喜欢的,好不容易才收集起来,你不帮我藏起来也就算了,还带人过去!惜朝,你真的好过分!” 贺惜朝上辈子是没有童年的,玩具羡慕过,不过没拥有过,孤儿院里那些脏兮兮的玩具,在渴望的年纪轮不上,等拿得到时就不屑要了。到了这辈子,内心就是成年人,更没有心爱玩具一说,所以实在体会不到这种珍爱之物的感觉。 反而觉得莫名其妙。 但是他敏锐地感觉到萧弘是真的不舍得,就因为这些在他眼里觉得可有可无的东西,对他产生了怨怼。 他虽想不明白,可还是反思一下是不是真过分了些,萧弘还没这么怨他过。 萧弘虽然气恼,说过之后倒也没放心里去。 他将帕子还给心蕊,一回头见贺惜朝沉默了,以为是自己说重了话,便问:“惜朝,你为什么跑书房去呀,还将我最珍贵的那些东西翻出来,看起来像是受了惊吓,可我知道你没那么胆小,你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贺惜朝回过神,看萧弘认真的问他,仿佛只要他给一个答案便相信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回答道:“还挺聪明的,就是因为是你珍贵的东西,被带走之后,你才会想尽办法去要回来。” 萧弘惊讶了一下,“你还想让我去父皇那儿呀!” “没错。” “可怎么要?”总不能去撒娇求?这套天乾帝不会吃第二次的。 “背书。” “……”萧弘几乎怨念地看着贺惜朝,他好不容易才摆脱掉。 萧弘虽然经过大波折后心智成熟许多,可这个年纪的男孩调皮任性依旧并不比别人少,特别是有贺惜朝在他身边。 最显著的就是读书。 凡是用记忆就能解决的问题,在贺惜朝看来都不是问题,可萧弘就是不愿意。 如后世大多的男孩子一样,数学成绩优异,语文英语一塌糊涂,越是背的内容越学不好。 甚至,明明用优异的功课就能得到帝王青睐,萧弘就愿意听贺惜朝的提心吊胆去接触天乾帝,只有还有出路,只要贺惜朝还在背后给他出谋划策,他就是不学不背。 在后世才上小学二三年级的年纪,萧弘还是需要有人逼他用功的。 这点,贺惜朝发现了。估摸着天乾帝也考虑到了,所以才出了个这样的主意。 将分心的东西都收走,想必就会放正心思。 贺惜朝正色道:“殿下,你听我说。你上课睡觉,皇上惩罚了两件事,抄书和背书,抄书的最终目的就是让你背会,所以皇上才随意说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数目,本就没期待你能够完成,可没想到最后你一篇都没背出来,辜负了他的用心,皇上虽然没有生气,可心里是失望的,能感觉到吗?” 萧弘被贺惜朝这么一说,愣了愣,接着缓缓地点头。 “上次你特意去请教的莫奈何,让皇上知道你其实并不笨,相反还很聪明,所以他对你有莫大的期许,你上课睡觉,不好好念书,他是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在惩罚你的,这你明白?” 萧弘再次点头。 贺惜朝继续说:“这三日,你能冒着寒风雪天坚持不懈地去清正殿,让他发现你虽然调皮任性,不爱念书,可却有毅力,有志气,勇于面对,这些品质难能可贵,因为是你自己提出来的,并非皇上要求。你抄书能抄几遍都不重要,这三日的表现已经足够,可是——” 萧弘听到这声“可是”顿时抬头,看见贺惜朝眼里的一丝惋惜,“可是你没有达成皇上最终的期望,虽然通过抄书来背会书这个方法并不好,然而你一篇都没背出来,却太过了。” 萧弘心里堵了起来,脸微微有些烫。 “惜朝……” 贺惜朝摇了摇头,“也是我不对,我之前没想到这么远,早知道去之前应该嘱咐你一句,背书为主,抄书为辅。” “这不怪你,是我自己太不争气。”萧弘叹了一声,他压根就没想过背书这回事。 然而事已至此,就是懊悔也没用,萧弘问:“那接下来怎么办,我去找父皇把《论语》背出来。” “不着急,好在皇上虽然失望,却并没有对你绝望,看,特地命黄公公把让你分心的玩意儿都收走了,这意思就是让你好好读书。你既然有‘人质’在他手里,所以咱们慢慢地一个一个地赎回来就是。” “惜朝,我知道了。” 萧弘是听得进去劝的,到了现在,就是再讨厌读书,他也要将逼自己一把,将《论语》背出来。 那些珍贵的玩具虽然重要,可让父皇看到他的上进成效才是最迫切的。 贺惜朝满意萧弘的态度,年纪小,任性一些没什么,只有肯听劝就强过许多人了。 “这样其实也好,你隔个几日去清正殿刷一次存在感,让皇上一点一点看到你的进步,这不仅是你的成就,也是皇上的,有互动你们父子俩的关系才会更好。” 萧弘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决意让贺惜朝做他的伴读。 他握住贺惜朝的手,感动道:“惜朝,你对我真好。” 贺惜朝笑了笑,将手抽出来,淡声道:“别忙着感动,经过这么多天,我也算看出来你现在的水准和性格缺陷,什么都不会,还坐不住,潜意识里讨厌读书上进。要知道不学无术表现给别人看叫内秀,肚子里没货那就是真草包。读书的确没什么了不起,可很多本事就是建立在这基础上,试问全国选官为何最基本的要求就是饱读诗书呢?你才九岁,其他本事暂时学不来,背些文字是最简单的了,可这你都能做的一塌糊涂,将来还指望你能干什么?” 萧弘被贺惜朝说的哑口无言,无地自容,他张了张嘴,最终红着脸说:“我这就去背《论语》。” “去,从第一篇开始,明日晚上去向皇上背出来,好赎回你的大宝贝。” “都听你的。” 不知何时,沈嬷嬷跟常公公到了门口,而心蕊端着水盆,这三人一动不动,瞧他们震惊地完全说不出话来的模样,贺惜朝嘴角一弯,对萧弘:“大表哥,年纪小的时候还能用装傻卖乖来博皇上的好感,等到再大一些,这招数就不能再用了,得拿……实力说话。” 萧弘觉得今日的贺惜朝有一些可怕,他哪儿还敢反驳,只得保证道:“惜朝,明日开始,我一定好好读书,好好听课,真的,我发誓。” 可没想到的是,贺惜朝却拒绝了,“不用,上书房你原本怎么样依旧怎么样。” 为何?萧弘内心毛毛的,总觉得贺惜朝的那张嘴里会吐出让他悲伤逆流成河的事。 “上书房那么简单的东西,何必放那么多精力,你该补眠就补眠。等这个年一过,晚饭后的时间都空出来,我亲自来教你,那时候可容不得你三心二意了。” 身后贺惜朝语气依旧平淡,可不知为何萧弘头皮一麻,心里一紧,潜意识里觉得好日子似乎到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买西瓜刀的西瓜、好名字、一只小朋友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南晓、波波10瓶;红衣的叶苏、言叶之庭、你把不到的妹、羽星、.送君千里.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肺腑叱骂 要说《论语》就是孔子与诸多学生交流的语录,用较为文言的方式记下来,充满了人生哲学。 只要理解了其中意思,其实并不深奥,背过之后也不容易忘记。 贺惜朝便替萧弘先讲解一番,再让他背诵,的确容易了一些。 这个时候,心蕊走了进来说:“殿下,惜朝少爷,淑妃刚刚去清正殿了。” 萧弘放下书,问:“她去干什么?” 心蕊说:“春节要到了,按照以往宫内都会设宴,后宫也是一样。皇后娘娘在的时候便是娘娘主持,可是娘娘一走,淑妃掌了后宫权,这差事就落到她头上。奴婢打听到,她就是借着这个由头去寻的皇上。” 贺惜朝于是道:“所以……” “啊呀,淑妃打扮地花枝招展的,大冷天就穿了薄薄几层,这哪儿是去议事呀,分明借此机会勾引皇上,要知道芳华宫已经一个多月没接到圣驾了!” 显然对于芳华宫,心蕊是密切关注。 “那我现在就去父皇那儿背书,让她算计个空。”萧弘伸手握拳,眼中闪烁着去截胡的兴奋。 心蕊高兴道:“那奴婢这就准备殿下的氅袄。” 贺惜朝揉了揉眉心,瞧着这激动起来的主仆俩,忍不住摇了摇头,叫住萧弘,无语道:“你这是要去跟妃子争宠吗,弘娘娘?” 萧弘闻言抽了抽嘴角,停下脚步,回头看贺惜朝,说:“那可是淑妃!她要是重新得到父皇宠爱了怎么办?” “她是你爹的妃子,你管不着的。而且凭淑妃的地位和能力,只要皇上还是萧铭的父亲,还会去后宫,这就是迟早的事。” “可我不乐意。” 贺惜朝有必要将这孩子的思想给掰正过来,不要听着淑妃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他说:“殿下,请问一下,您去皇上那儿背书的目的是什么?” “呃……让父皇知道我只要肯用心,也是能读好书的,并非真的不学无术。”萧弘回答道。 “没错,都是暗地里来的,是你跟皇上之间的默契,旁人不知道。可你现在过去干什么,跟淑妃别个苗头,让她知道在皇上心里你比她更重要?这样打击她一下,很高兴,乐呵一整天于是就满足了?” 萧弘:“……” “心放敞亮一些,你的敌人难道是她吗?” “不是她,还有谁?” 贺惜朝指了指萧弘,“你自己。” “啊?” “啊什么啊,造成今日局面,与其怪淑妃,不如怪你自己。毕竟不是她强按着你的头不让你用功,不是她逼着你玩耍嬉戏,上课睡觉。她最多算引诱,是你自己不争气落进她的温柔陷阱里。你一个做儿子的,盯着父亲的小妾不放,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萧弘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好,你说的都有理。” 贺惜朝对着课本抬了抬下巴,“继续背。” “哦……” 心蕊也讪讪的,垂下头,准备出去,她觉得自己眼皮子实在太浅了。 然而刚转了个身,没想到贺惜朝叫住了她,“姑姑,你让常公公派个小太监去清正殿通知一声,说大皇子今晚要向皇上赎十二锁莫奈何,请好做准备。” 萧弘才刚开始一句“孔子曰……”就呆了呆,“惜朝,还要去呀?” 贺惜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不去,一个淑妃就打乱我们的计划,也太看重她了。不过未免扑个空,还是提前跟皇上说一声,他要是还准备去后宫,我们就不必去了。” 这话说得很奇怪,萧弘不禁多望了贺惜朝两眼。 “想说什么?” 萧弘卷卷书本,在手里一砸,然后道:“这难道不是让父皇选择谁比较重要吗?” 贺惜朝无辜地眨眨眼睛,“有吗,我怎么知道淑妃也在呀。” 萧弘:“……惜朝,你好坏。” 淑妃自从被训了之后,她就一直老老实实地呆在芳华宫,不敢出来惹眼。 天乾帝是个务实之人,她便整理出一份完善的春节晚宴名单和流程,耐心地等过一个月,才作了精心装扮,带着册子来请天乾帝过目。 这个时候,天乾帝的气已经消地差不多,再看册子的内容,都是用了心的。 他瞅了眼微微垂头似不敢直面天颜的淑妃,柔弱温顺的模样让,心便被软了。 “你做是做惯的,挺好,就按照这做。” 淑妃连忙感激道:“多谢皇上,臣妾之前做错了事,心里万分愧疚,本都无颜来见您,可日思夜想,还是忍不住……” 话没说完,一双美目就含了泪,却是迟迟不敢落下,这副强忍的模样,比梨花带雨更让人容易生出恻隐之心,终于让天乾帝叹了一声,“罢了,过去就过去了。” 可这并非是淑妃的最终目的。 她是精心装扮过来的,衣裳挑的素净淡雅,脸上的脂粉也不过微微一层,只是遮了瑕疵细腻了肌肤,却衬地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越发娇柔可怜,涟涟目光虽胆怯闪烁却透露着渴望,如失水的一尾小鲤恳求着那点滋润垂怜。 “皇上,臣妾已经足足四十日未见到您了。”声音婉转,又是小心又是哀怨。 她本就漂亮,这样一来将天乾帝那颗心顿时给融化了。 天乾帝的心被挠了痒痒,想了想今晚也没甚要紧的事,便道:“你回芳华宫等着朕,晚些时候,朕处理了要事便过来。” 哪怕有些急切,可帝王就是帝王,也要装出一副镇定的无可奈何模样来。 淑妃惊喜地望着他,仿佛干涸的禾苗引来了雨露,整个人都充满了喜悦,这个喜悦也渲染给了天乾帝,他忍不住笑了,柔声道:“去。” “是。” 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淑妃婀娜着身姿退了下去。 净事房的人多有眼色,立刻准备下去。 然而,黄公公却面有难色地走进来,他是不想打搅天乾帝的兴致,可那位小祖宗,他是非常清楚在皇帝心中分量,不敢怠慢。 “皇上。” “嗯?” “那个……景安宫的人来过了,说是大皇子晚些时候要来。” “弘儿?”天乾帝眉尾微微一动,“作甚?” “大皇子说,来向您赎莫奈何十二锁,让您备着。” “赎?” 黄公公点头,“正是,老奴仔细问过了,就是这么说的。” “他拿什么来赎?” “这……老奴就不知道了。”黄公公看天乾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小心问,“是不是派人回绝大皇子,淑妃娘娘那儿毕竟还等着……” 天乾帝不笨,一听“赎”这字眼,他就猜到萧弘要干什么了。 说实话,昨日的确让萧弘给气到了,抄了那么多遍,连一篇都不会,作为爹,他都觉得羞愧。 再怎么聪明劲儿,不放到正事上,有什么用? 一气之下,搜了萧弘所有玩具,也是想知道这小子能不能放正心思,像点样子。 如今看来,成效还算不错。 “皇上?您看……”回绝哪边? 天乾帝也有点为难,一方面是好不容易愿意上进的儿子,另一边是身心放松快活娱乐…… 最终一番抉择后,儿子的那股上进心不能打击,而女人却能随时找。 天乾帝道:“通知芳华宫,今晚朕有要事,待明日。” 要事萧弘站在天乾帝的面前,将《论语》递到他的手边,期期艾艾地说:“父皇,儿子来赎‘人质’了。” 天乾帝冷笑,“人质?” 萧弘嘴巴一噘,“那可不,都是儿子的心肝宝贝,陪伴了我好几年呢,度过多少个寂寞夜晚,各个都是精心挑选才留下。可您好狠的心,一下子把我的宝贝全带走了,一个都没留下!” 萧弘眼里带着控诉,天乾帝不为所动,反而道:“要是早知道这法子能降地住你,朕早该试试了。行了,废话不用多说,开始。” 天乾帝拿起手边的《论语》,这本书昨日看着还齐整,过了一个晚上边都卷起来毛糙了,可见被萧弘捏在手里受了不少折磨。 光看萧弘对书本的态度,就知道这人是真不爱读书,天乾帝忍不住摇了摇头,将可怜的《论语》放到一边。 “您不用对照着看吗?” 天乾帝端起茶,淡声道:“不用,你背你的。” “这么厉害啊,都那么多年您还记得?” 一个马屁拍过来,天乾帝脸上露出笑容,笑骂道:“废话真多,《论语》是儒家基础,就是春闱考题也有出自这里的时候,你背不背?” “背背背,您听着哈。” 《论语》开篇第一则,字数较少,不到五百字,算是最简单的了。 不过这个朝代,还没有字句断点,刚读书的孩子一般跟随着师傅念着念着学会,或者积累了经验,明白有些字词就代表句意停顿。 所以古人读一本书需要很长时间,因为不同的断句会有不同的意思,相对来说也更艰难。 特别是对古代圣人的著作,会演变出不同的注疏,各家自持己见,争论激烈。 《论语》因为是语录,断句并不难,可对萧弘连读都没读几遍,上课心不在焉的人来说,还是有些困难。 当天乾帝已经做好半路提点的准备,却没想到萧弘背的很顺。 不仅没卡壳,就是断字断句也是对的,流畅地让天乾帝觉得面前的萧弘,跟昨天那个抓耳挠腮憋不出一个字的不是同一个。 萧弘一字不漏结束后,他忍不住咧开嘴,带着些许得意地问天乾帝:“父皇,怎么样,可否让您满意?” 满意吗?自然是满意的。 可天乾帝并没有觉得多高兴,相反脸色一沉训斥道:“所以,花些心思是背的出来的,就是因为懒,就是玩心重,带着点小聪明,就不肯努力不肯上进!怎么现在背个《论语》还很得意?弘儿,这些你弟弟们早就会了,铭儿都开始读《礼记》,论起用心,你这当兄长的真是不如他们。” 天乾帝越说越起劲,“铭儿也好,奕儿也罢,还有你其他弟弟们,他们或许没你聪明,可那份上进的态度,就强过你百倍!你问过朕为何因一点小事废了你太子之位,现在朕明确地告诉你,大齐不需要一个不学无术,只懂玩乐的太子!” 萧弘被结结实实地训了一顿,当场沉默了。 他讨厌萧铭明明想玩却选择回去读书的装好学生模样,萧奕小心眼,只会说酸话挑事儿。 然而那又怎么样,他们的学问就是比他好,在父皇眼里,他就是不如弟弟们。在他们目标明确,努力向前的时候,他还抱着自己的玩具拆拆解解。 萧弘眼里慢慢带出了眼泪,自尊心被狠狠地戳了一下。 的确没什么好得意的,只是一篇《论语》而已。 “儿子……”萧弘说不出话来,咬唇忍住。 “皇上。”黄公公递给天乾帝一条帕子,示意了一下萧弘。 天乾帝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走到萧弘面前,微微弯腰递到萧弘的眼前,叹了一声道:“弘儿,你是朕的长子,中宫所出,身份尊贵,朕对你有莫大的期许,你不该让朕失望呀!” 萧弘接过帕子,擦了擦眼睛,红着鼻子说:“是儿子让您失望了……” “现在努力也来得及,黄吉,去把十二锁拿过来。” “哎!” 萧弘看着黄公公捧到眼前的十二锁,一时间没有伸手去接。 黄公公道:“殿下,您放心,自从拿过来后,都让人好好看着,没磕着碰着,您瞧瞧。” 萧弘咬着唇,最终伸手将十二锁给推了回去,闷闷道:“算了,就放这里。” 天乾帝闻言为毛顿时一挑,只见萧弘说:“我就暂时寄存父皇这儿,等我都赎回来了,再一起带回去。” 天乾帝很意外,脸上带着诧异,萧弘抬起头,看着他,眼睛一弯道:“父皇您等着,儿子不仅要赎回,还要带别的赏赐一起,您到时候别吝啬,多多鼓励儿子。” 天乾帝对萧弘真有些刮目相看了,答应了,“好,看你本事,别明日又被朕抓住睡大觉。” 说到这个,萧弘想起贺惜朝的嘱咐,于是说:“这个,您就别管了,儿子心里有数,横竖该背的该读的我不会拉下,您随时检查便是。” 这是要藏拙?天乾帝回想这段时日萧弘的表现,立刻就想到了这点。 “儿子告退,您早些歇息。” 萧弘说完干脆利落地转身,正大光明地离开清正殿。 黄公公将萧弘送出去,回来的时候便道:“皇上,大皇子是真成长了,瞧这话,说得可真让人欣慰。” “心眼也多了。” “大皇子吃过亏了,不免多想了些,又没坏心思,也是件好事。” 这话天乾帝觉得挺对,深宫之中处处危机,萧弘又不笨,给自己留个后手无可厚非。毕竟当初,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皇上,天儿还早,淑妃娘娘那儿,您还去吗?” “算了,明日再说,把那十二锁给朕。” “是。” 作者有话要说:学渣改造计划正式开始……23333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鹤翥秦烟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生命如此多娇hh、小宝子、昼眠夜听雨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昼眠夜听雨20瓶;ZIPER15瓶;镜花水月、枫曦写意、阿柴10瓶;没时间、南晓、.送君千里.5瓶;小幺夭、木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寒假作业 萧弘回来了,却没带上莫奈何。 贺惜朝觉得不应该,萧弘整理了情绪,将过程细细地跟贺惜朝描述了。 贺惜朝点了点头,“果然和我想的一样。你虽然被骂了一顿,但是件好事,要知道,皇上之前都不曾对你说过这么掏肺腑的话。” “我知道,惜朝,从今以后,你监督我,我一定好好用功。萧铭能办到的事,能读懂的书我也能,而且我要比他做得更好。” 有这个思想觉悟是一件好事,贺惜朝称赞。 而另一边,淑妃精心布置了屋子,挑了一件薄如蝉翼的衣裳,满怀期待,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皇上今日有事的消息,又是失望又是生气。 她不甘心派了人过去看看,究竟是哪个大臣那么不长眼敢坏了她好事。 没想到,是萧弘。 萧弘大摇大摆地离开清正殿,没有一点遮掩的痕迹,出来的时候,脸色微沉,眼睛微红,似乎被里头训斥过了。 萧弘昨日为何哭得那么伤心,有心人打听一下就知道,皇上将他各处搜罗的小玩意儿都收走了。 这个年纪,正是爱玩的时候,谁都不知道大皇子视这些如同珍宝。一件不留,对萧弘来说可谓掏心挖肺。 而今日萧弘会出现在这里,诸位立刻有了解释。 肯定是求皇上来了,然而东西没拿到,反而被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这位大皇子啊,真是没救了。 淑妃听到这个消息,又是委屈又是怨愤,她觉得萧弘简直是她的克星。 同时又隐隐地觉得萧弘在天乾帝心里是不一样的,收了玩具,就跟当初收了她送给萧弘的八哥一样,其用心就是让萧弘好好念书。 这说明什么,天乾帝对萧弘还是有期待的。 毕竟是嫡长子,除非失望透顶才会真的放弃。 她看着雪灵,轻声说:“本宫记得徐直跟二嫂的娘家有亲戚关系?” “是,徐翰林能当上院正还是王阁老举荐的,李侍郎是王阁老的学生,而徐翰林娶得是李夫人的表妹。” 这弯弯绕绕的姻亲故友关系,没点记性还真弄不明白。 淑妃点了点头,“等春节晚宴的时候,碰到二嫂再好好说说。” 上书房里,萧弘照常上午奄奄,要睡不睡,下午生龙活虎,到了晚上,烛火点燃,贺惜朝将今日师傅所讲复述给萧弘,除了照常的背诵,他还做了讲解。 贺惜朝的讲解可比徐直有意思的多,萧弘一直都知道贺惜朝厉害,励志要考状元的人学问自然是好的,可没想到能厉害到这个程度,信手捏来,毫无凝塞,意思是明明白白,再笨的人都听得懂,简直是刷新了他的认知。 萧弘的崇拜之情滔滔不绝如同江河湖海。 “听懂了吗?” “嗯嗯。” “行,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背出来。” 萧弘瞬间大惊失色,“一炷香!” 贺惜朝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怎么,都已经清清楚楚了,就几百个字而已,有什么难的。” 萧弘:“……压力好大。” “你的进度已经慢了很多,年纪比二皇子跟三皇子都大,学习课本还是一样的,甚至都没人家学得好,羞不羞愧啊?所以咱们必须抓紧时间,现在上书房学的是《春秋》开篇,回头补前面的《弟子规》,昨日没去清正殿,明晚就一定要去,所以抽空把接下来的一篇《论语》也背了,争取在春节到来之前,整本结束。” 贺惜朝说完,萧弘就趴在桌子上起不来,感觉有无形的大山压在他身上,喘不过气。 贺惜朝没有搭理他这个死样,直接点燃了边上炉子里的香。 “开始了,再磨蹭下去香就燃完了。” 萧弘瞬间直起身,看过来,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嚷道:“怎么这么短!” “短就对了,背个书而已,要那么长时间干什么,效率懂不懂?”这炷香放后世也就十分钟,贺惜朝表示说短也还好啦。 萧弘吸了吸鼻子,心里好气哦,可是他没敢反驳。 他是知道了,跟贺惜朝争辩自己就是找虐去的,老老实实按照着做,还能少些奚落。 事实证明,人的潜力真是无穷,狗急了还跳墙,萧弘被逼急书就背出来。 最后一个字说完,香断了。 萧弘自己都惊呆了,觉得看到了奇迹。 “看,还是能行的。”贺惜朝满意地合上《春秋》,“按照这样的学习效率,时间还是足够的,估摸着年后我可以放心地加些新的内容进来。” 看到贺惜朝眼中的精光,萧弘真心觉得自己的未来,离头悬梁锥刺股不远了。 虽然努力上进是他自己说的,可还是想要给自己争取些喘息时间,他虚弱无力地提醒道:“惜朝,我不考状元……” 贺惜朝给了他一个“那还用说”的眼神,“我心里有数,我要培养的是帝王接班人,一代名臣我自己上就好了。” 这样的霸气的话,就是内阁首辅都不敢这么自信说出来。萧弘看着贺惜朝矮小的豆丁模样,内心深处真是复杂地难以言表。 他觉得虽然自己出身比贺惜朝要好,可其他的貌似处处都不如,嗯,除了四肢发达一些。 可这有什么好炫耀的!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怕是……不只是他呀,放眼整个宫内外,好像也没人比得上? 甚至他胆大包天地猜测,他英明神武的爹,六七岁的时候也不一定比贺惜朝聪明呢。 这样一想,萧弘就特别有安慰,还沾沾自喜,毕竟那么多皇子呢,贺惜朝独独选了他。 是?哈,哈哈!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腊月二十,上书房今日上完就停课了,而伴读们也准备放假回家,与各位皇子们有近一个月见不到面儿,直到元宵节之后才回来。 贺惜朝的随身包袱,心蕊已经整理好了。 萧弘分外不舍,拉着贺惜朝的手,说:“唉,自从你做我伴读之后,咱俩还没分开那么久过,惜朝,我会不习惯的。” 贺惜朝弯了弯眼睛,揶揄,“没人逼着你用功,你就可以松快一些,多好。” “你又笑话我,我虽然抱怨,可你要求的哪次没完成过,说归我说呗,我心里明白你为我好呀!” “你有这个觉悟,我就放心了。”贺惜朝点头道,“看看你左手边的盒子,我专门留给你的。” “什么东西?”萧弘有些期待地拿起来,一打开,引入眼前的是一张用红纸叠的信封? 上面落款是恭贺新春的吉祥话,萧弘乐了,取出信封,感觉这重量,摇了摇往手心一倒,落下九个铜板。 “这是……” “压岁钱。”贺惜朝说。 萧弘看着手心里的九个铜板,数目虽少,但这份心意却让他感动。 “惜朝,你真好。可我没给你准备呀……”他挠了挠头,觉得有些惭愧,他是兄长,反而拿了弟弟的压岁钱。 “没关系,你再看看里面。” 萧弘将这九枚铜钱放进随身的荷包里,然后拆开信封,发现一张带着喜庆的花笺单子,萧弘一看,然后……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肩膀一耸一搭,无力地感慨道:“真不愧是惜朝,过年都不放过。” 那单子没别的,漂亮字迹描述的是长长一串的家庭作业,呃,现在应该叫寒假作业。 贺惜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表哥,你得严格要求自己,读书是不进则退的,所以需日日勤勉,这近一个月,你自己规划一下每日完成的时间,别松懈了就是。” “可这么多呢,背《春秋》、《礼记》,预习《诗经》、《谷梁传》,这预习,书我能看,可我不懂意思啊,怎么预习?” “大致注解我都写在旁边了,你对照先着看就好,不要求背诵,知道它们在讲什么就行。” 这说容易也不容易,古言文字晦涩难懂,就是有注解,想要搞懂也得花不少功夫。 萧弘于是不说话了,光看这两样,他想好好玩耍是不可能的了。 可到了单子的最后,他奇怪道:“还有卷子,哪儿呢?” 他重新拿起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叠纸,每一张都是竖着写了一排疑问,萧弘仔细看去,却是五加上八得几?十三减去七得几?二十减去十五得几?十三加上六得几…… 萧弘都呆了,回头就问:“惜朝,连经算你都管呀?” 贺惜朝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这也太简单了,我早就会了。”萧弘得意道。 贺惜朝也跟着笑了,“那真是个好消息,你往后翻翻。” 萧弘往后面看,然后脸上的笑容逐渐凝滞。 因为题目的数字开始加大,不再局限于二十内,近百了,百之后就上千,再往后开始多项式连加或连减,接着混合加减法。 萧弘眨了眨眼睛,觉得花点功夫,仔细些还是能够慢慢一步一步算出来的。 可再翻几张卷子,他脸终于裂了。 用笨办法一个一个相加显然不可能解决,因为题目描述上直接写明二十个三相加得结果,五十一个四相加得结果,一百个七相加得结果…… 萧弘想想就算趴在地上一个一个算,估计也头晕自己已经加了多少个了? 至于几十个连减再往后,他连看都不想看。 贺惜朝就这么淡定地瞧着萧弘的脸色变化,扬了扬眉,问道:“简单吗?” 萧弘小心地问:“你都会?” “题目都是我出的。” 萧弘默默地看了贺惜朝一眼,然后走过去,一把捧住那张包子脸,一边揉一边喝道:“快,妖孽,变回原形!” 萧弘捂着小腿在一旁龇牙咧嘴,贺惜朝眼里喷火,喘着气整理着装,然后抬起下巴以睥睨之霸气道:“乖乖呆在宫里,好好做作业,要是让我知道你偷懒了,呵呵,我会让你知道杯具为何摆满了一茶几!” 在门口等了很久的沈嬷嬷们都没敢出声打搅,直到贺惜朝一眼瞟过来说:“嬷嬷,姑姑,公公,好好监督殿下,别让松懈了。卷子做完,五日一次便派人送到国公府上,我会批改的。” “不是,惜朝,我不会啊啊啊——”萧弘抓狂。 贺惜朝清清淡淡说:“你不会,总有人会的。今日是最后一篇《论语》,大过节的,可以去求个恩典将你的宝贝们都带回来了。” 萧弘无言以对,捧着一叠卷子顿时泪流满面,这春节都还没过呢,要是过了,等贺惜朝回宫,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办哟! 水深火热,就是那时候的状态。 九岁的萧弘一声长叹道尽了万般无奈,分外怀念曾经听上书房师傅昏昏欲睡的教学方式。 “你说,为何当初我就不好好学呢?”他发出灵魂的拷问。 可没人可以回答。 天乾帝等萧弘流利地背诵完《论语》,忍不住点头,“很好,黄吉,待会儿着人将大皇子的东西都送回去,另外造办处送上来的连环锁新式样也一并带去。” 黄公公立刻领命:“是。” “谢父皇。”萧弘扯了扯脸皮,却没有多高兴,天乾帝纳闷了,“怎么,伴读走了,不舍得?” “是啊,太舍不得,再见到他时我怕会留下高兴的眼泪。”萧弘摇了摇头,满目凄凉。 天乾帝有些莫名,就听到萧弘真诚到近乎恳切地问:“父皇,这一个月里我要是有不懂的问题,能来请教您吗?” 天乾帝笑了,“自是可以,尽管来便是。” 萧弘深深地看了他爹一眼,“儿子记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科举起步 贺惜朝出宫门的时候,贺明睿已经等在马车里了,看到他不耐烦道:“你怎么这么慢,都等你老半天!” “大皇子舍不得呗。”贺惜朝随口回了一句,便上了马车。 可进来了才发现里面已经满满当当地塞了东西,他没处落座。 而贺明睿还手脚摊开占了好大一个位置,看着他炫耀加奚落说:“姑母也舍不得我,瞧,送了好些东西才肯放我出宫。倒是你还真是一身轻松,怎么进宫就怎么出宫,大皇子舍不得也该表示表示呀。” 贺惜朝问:“让不让地方?” 贺明睿哼了一声,想了想说:“不让。” 贺惜朝点了点头,转身出了车厢问贺祥道:“除了这辆还有其他坐的地方吗?” 贺祥为难着说:“惜朝少爷,没有了,就一辆车,您要不委屈一下,马上就到府上了。” 委屈? 贺惜朝眉毛微微一动,转身回了车厢里。 贺明睿看他又回来了,忍不住得意道:“你要是求我,我就给你腾个地儿。” “幼稚。”贺惜朝说完,打开车窗,拿起手边的一个锦盒就从窗子扔去出,接着一个包裹,一个小箱,凡是他能拿得动的,毫不犹豫地都喂了窗子。 贺明睿起先愣了愣,在贺惜朝扔到第三个的时候,顿时他的咆哮声差点掀翻了车厢。 “贺惜朝!你个野种!你敢!给本少爷放下!” 贺祥一惊,连忙打开车帘,只见里面六岁跟七岁的已经搂在一起打起来了,互相扯着对方领子,贺惜朝手动弹不了,可他的腿还想踹贺明睿的关键部位,眼神冷得很,那股凶狠劲吓了贺祥一跳,连忙进去将两个祖宗拉开来。 “你放开我,本少爷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个野种!” “啊哟,大少爷,您难道忘了国公爷跟您说的吗,这话不能说呀!”贺祥驾住贺明睿劝道。 贺明睿真是气疯了,“凭什么不能说,这里没有外人,有本事你去告诉祖父!跟他和解,下辈子!” 车厢清空了一小片,贺惜朝于是不再搭理贺明睿,安稳地坐下来,还不忘对贺祥嘱咐一句,“看好了,别放过来咬人。”说完眼睛一闭,养神。 贺明睿简直气地七窍冒烟,恨不得冲过去掐死他。 然而贺祥却牢牢地抱住他,苦笑道:“这还是在车上呀,大少爷,您就别闹了,回头国公爷知道还得训斥,吃亏的是您啊!” 这是他的肺腑之言,贺惜朝就是面对魏国公都敢直接怼,贺明睿在他手里根本走不过一个来回。 可是失去理智的贺明睿不是这么想的,他的怒吼声一直持续到魏国公府门口都没停止过。 马车到国公府门前停了下来,贺惜朝睁开眼睛问:“到了?” 贺祥无奈道:“到了,您下车。” 贺明睿大概骂了一路,口干舌燥,就一双眼睛还瞪着他。 贺惜朝直接无视,尽自下了马车,回头还说:“祥爷爷,跟祖父说一下,下次分开来比较好,毕竟蠢货是会传染的。” “贺惜朝!” “惜朝少爷快走,老奴知道了,一定传达给国公爷。”贺祥努力困住要扑上去咬几口的贺明睿,恳求道。 贺惜朝耸了耸肩,带着他的小包袱,下了马车,施施然地朝安云轩走去。 贺惜朝在宫里,除了私下里日常敲打刺激萧弘以外,是一个乖巧软萌的小包子。 可一旦回到魏国公府,就跟个刺猬一样,谁挑衅他就刺谁,当家魏国公已经满手血了,对他毫无办法。 所以这个提议,魏国公听到贺祥禀告就同意了,“以后两辆马车,让他们各走各的。” 贺祥心有戚戚,连连点头。 魏国公深深无奈,也有些担忧,贺明睿明显跟贺惜朝不是一个段数,将来贺明睿当家,能降地住贺惜朝吗? 晚上,魏国公按照惯例招了贺惜朝过来,询问大皇子的情况,特别是那场宫内外特别关心的,萧弘没抄完,没背出结果被没收了所有小东西的事。 “您放心,大皇子已经重新振作起来,今天还向皇上表决心要好好读书呢。估摸着这么长时间皇上气也该消了,东西会还给他的,事儿就过去了。” 贺惜朝说得轻巧,可魏国公深知萧弘的性子,嘱咐道:“你盯着他些,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别三天热度又备懒了。” “孙儿晓得。”贺惜朝笑眯眯地答应了。 心说他敢偷懒试试? “嗯。”这一声之后,魏国公没话说了,他看看贺惜朝,后者扬着小脸也回望他,相顾无言半晌之后,贺惜朝瞧着魏国公不断捋胡子的模样说:“祖父,您还有话要交代的吗?” “暂时没有。” 贺惜朝点了点头,“您若没有,孙儿这儿倒有一件事得拜托您。” 魏国公一听,立刻就联想到了方才贺祥的禀告,心说这臭小子是半点都不吃亏,还得来告状,于是不等他说话,便道:“今日你与明睿之事,老夫已经知道了,明睿不懂事,我会教训他的。你的提议也好,今后你们兄弟俩分开走。” 闻言贺惜朝脸上露出惊讶来。 魏国公不悦道:“这是什么表情,老夫就算心有所偏,也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谁是谁非,老夫看得清。” 贺惜朝简直乐了,他眉眼一弯,大方道:“您最公正公平,惜朝知道的。” “少灌迷魂汤。” “肺腑之言,您受之无愧。不过这事儿呢,惜朝觉得还是别追究了,反正我也没吃亏,就当没发生过。” 这下轮到魏国公惊疑了,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大度过,别私底下讨回来。 贺惜朝一眼就知道魏国公想什么,哼哼了两声道:“您放心,说不追究就不追究,想想您就算训斥堂哥一顿,也不可能让他与我和平相处,反而惹得他怨怼更深,更要招惹我,我虽然不怕,可也觉得烦,万一……有个什么,您也为难,是不是?” 这虽然是个大实话,可听在耳朵里却不舒服,贺明睿毕竟是魏国公最疼爱的孙子,被这样看轻,真是又可气又无奈。 而贺惜朝还一副无辜的模样,似乎在说是你要听解释的,我实话实说而已。 魏国公深吸一口气,“好,这事过了就不谈,那你想说的又是什么事?” 贺惜朝正色道:“是关于籍贯,既然您都认回我了,这落籍也该尽快帮我落到京城才是。” 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不过魏国公还是疑惑贺惜朝为何忽然提起这件事,然而一转眼,他明白了,“你要科举?” “是啊,今年的院式是来不及了,孙儿只能等到两年后才能考秀才,明年就先取得童生资格。” 说这话的时候,贺惜朝面色淡然,显然早就已经做好了打算,小小年纪,想得比谁都远。 魏国公想到这里心情有些复杂,像豪门勋贵如魏国公府,子孙后代是不必上那科举独木桥,自有蒙阴恩职可授,轻轻松松就能当官。 贺明睿是将来的魏国公,他无需要操心这些,更没想过考科举。 而贺惜朝,既然是皇子伴读,在魏国公的打算里求皇上一个恩典并不难。 可就如贺惜朝之前对萧弘所言,不入翰林不进内阁,内阁是真正皇帝倚仗的肱骨之臣,权臣所在。而翰林院,只有靠着真才实学一步步从从院试、乡试、会试、殿试这样考上来的,前几名才能进去。 含金量非常高,不论寒门还是权贵,谁不希望自家后代能考上金銮殿,让皇上亲手点个两榜进士出身? 简直是无上荣耀啊! 魏国公一点也不怀疑贺惜朝的本事,他既然这么说,便一定有把握。 可不知为何,心中又有些惆怅,因为这是贺惜朝自己决定的事,没有商量,也没有求建议的意思,他只是通知魏国公罢了。 魏国公心里一叹,没有为难,“趁着衙门没封印,明日就让贺祥去办了。” “多谢祖父。” 魏国公摆了摆手,“你肯上进,我很高兴,需要什么,尽管提。” 贺惜朝想了想,摇头:“没什么要求,明日我想去书市看看,趁着店铺还开着我去掏几本书。” “也好,待会儿去账房支一百两银子,有什么想买的尽管买便是。” 一百两,真是大方,贺惜朝自出生到现在还没见过这么大数额的银子,魏国公府果然财大气粗。 不过贺惜朝还是婉言拒绝了,“惜朝先谢谢祖父,不过银子暂时够用了,不必给。” 魏国公皱眉,“你哪儿来的银子?” “宫里做伴读是有俸银的,而且今日离宫之前,皇上又给了赏赐,足够花销了。” “那能有多少。” “买个笔墨书本尽够了。” 听此,魏国公沉默了下来。 贺惜朝笑道:“祖父,看您说话中气十足,精神烁然,说明身体很好,惜朝就放心了,时辰不早,今天先告辞,您早点休息。” 说完他转身慢悠悠地出去了。 魏国公看着他的背影,神色更加复杂。 “国公爷。”贺祥进来禀告道,“宫里传来消息,皇上将收走的东西都还给大皇子了。” 魏国公听了微微颔首,说:“已经知道了。” 贺祥听出其中未完之音,便静静地等着。 只听魏国公吩咐道:“明日你去将惜朝的户籍落下,另外选个机灵点的小厮,只要他在宫外,就跟他进出,再去账房支两百两给他送去做日常花销。” 贺祥惊讶了一下,然后连忙应了,只是问道:“这银子若是老夫人问起来……” 魏国公道:“从我的私账走。” 得,那就是私下里补贴给贺惜朝的,贺祥明白了。 魏国公眼神一眯,不知道是自嘲还是生气,自言自语道:“这边是如同防贼一样,生怕被他分走些什么。可人家什么都不要,就是不想欠太多人情,这个国公府怕是还不稀罕啊,人自己争前程去……” 贺祥不愧为魏国公的得力老仆,第二天一早就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子到了安云轩。 彼时,贺惜朝正陪着李月婵用早饭,边上站着夏荷跟春梅。 “少爷今后进出,身边总要有个贴身伺候的小厮,阿福还算机灵,给您跑腿尽够了,您看,可还行?”贺祥脸上带笑,说话透着一股小心劲儿,就是面对贺明睿都没这么谨慎过。 他看的明白,贺惜朝到府里满打满算就半年,而且大多时间还在宫中,就见了魏国公几次面,可每一次国公爷对他的态度都是不一样的,越来越重视,到如今这说话分量大少爷早就已经比不上了。 他说着,那叫阿福的少年立刻在贺惜朝面前跪下来,“小子阿福,给少爷请安,少爷有什么吩咐,小子肝脑涂地,一定办好。”说完磕了一个头。 贺惜朝喝完一口粥,接过夏荷递来的帕子,擦尽嘴道:“起来,哪儿的人?” 这话的意思贺祥明白,他说:“阿福是家生子,老子娘都是公府老人,他娘曾经是先国公夫人身边伺候的,后来一家子到了田庄打理,前些日子他娘托老奴给他找个活计,老奴想来想去还是送到您这儿了。” 贺惜朝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赞道:“怪不得祥爷爷受祖父器重,做事真让人放心。” “您满意就好。”贺祥可是想了一个晚上的人选,按照贺惜朝的精明度儿,跟老夫人那边扯上关系的就是收下了也会尽早处理掉。 “那去准备,我待会儿就出去。” 阿福应了一声,下去安排。 贺祥却没有跟着一起走,而是说:“还有一件事,国公爷要交代给您。” 这是要私下里说了,贺惜朝于是起身,去了书房。 贺祥将几张银票放到贺惜朝的面前,“国公爷交代了,缺什么要什么您尽管说,这两百两先给您花着,不够的再补。”想了想他又道,“走的是国公爷的私账,您放心花。” 贺惜朝微微掀了掀眼皮,笑了,“昨晚还是一百两,今日就变成两百两了呀,我要是再拒绝,还能翻个倍吗?” 贺祥干笑起来,“您说笑了。” “的确是玩笑。”贺惜朝说,“既然是祖父一片疼爱之心,惜朝却之不恭,待我向祖父道声谢。” “是,老奴一定带到。” 贺祥于是放心地走了。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夏荷的声音,“少爷,阿福说马车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了。” “进来。” 夏荷推门而入,看见贺惜朝正拖着腮帮子,手里拿着一叠银票,顿时瞪了瞪眼睛,赶紧垂下。 “喏,这里是两百两银票,姐姐帮我收着,需要的时候我会向你要的。”贺惜朝漫不经心地将银票递给她。 夏荷心中暗暗叫苦,实在不敢,“这……” “都说了不把姐姐当外人,姐姐就替我保管着。这是国公爷私下赏赐的,我暂时用不上。” 夏荷就看着贺惜朝将银票放在离她近的桌边上,似乎很是信任自己,可她心里明白,若是让老夫人知道了,就是她告的密。 到时候不用贺惜朝动手,国公爷头一个饶不了她。 可她有第二条路可走吗? 夏荷欠了欠身,收了银票,“是,少爷放心,奴婢一定好好保管。” 自古明着做奸细两头是讨不了好的,夏荷被贺惜朝逼着,根本向主子报不了多少秘密,终究也会慢慢失了那头信任。 贺惜朝觉得这姑娘除了身份,行事心性皆不错,便摸着下巴道:“听说姐姐家里还有个弟弟。” 夏荷恭敬道:“是,今年才五岁。” “读书吗?” 夏荷心下一跳,惊疑地看了眼贺惜朝。 “堂哥身边一个小厮,一个书童,若干仆从,都是定好的。可我身边也就只有祖父刚赐下的阿福,还有空缺。” 夏荷手心发汗,心怦怦直跳。 “我先走了,姐姐慢慢想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书铺淘书 凡应考生员(秀才)之试者,不论年龄大小,皆称儒童,习惯上称为童生。 而真正步入万千大军厮杀的开端则是院试开始。 一场童生资格考,贺惜朝根本没当回事,只要识字,读过书都不会有问题。 所以这次他打算去看看有没有关于院试的书,最好能有前几年的卷子。 当然最方便的就是拜一位老师,直接画重点给解题思路,一条龙服务。 可这年头拜师不能随便拜,拜师就跟拜山头一样,敬了茶磕了头一辈子某某之徒的标签就撕不掉了,入朝还没为官,谁家派系已经自动归类。 贺惜朝当然可以请魏国公寻一位学位顶好的老师,想必后者也正在到处给他物色,可惜他不要。 这辈子目前来说,除了大皇子党,他还暂时不打算加入到谁家阵营里。 贺惜朝也不着急,他年纪还小,慢慢看就是,他要拜的师自然是最好的。 现在国子监和各大书院都停了课,趁着春节还没到,都到书市来淘换些有用的书,毕竟明年就是四年一次的春闱了,都想趁着最后再努力一把,所以还挺热闹。 贺祥要去给贺惜朝落籍,顺道送他们来,看到这么多人,便留下两个侍从,对阿福道:“你看着少爷点,别让人给冲撞了。”又对贺惜朝说:“惜朝少爷,您慢慢看,老奴办妥了您的户籍就来,有什么事让阿福去办。” 贺惜朝点了点头,便直接朝一家最大的书铺走去。 像他这个年纪,一般都是家中父兄领着来,找几本开蒙书,自个儿却很少见。 毕竟这般大的孩子,有的字都没认全呢,他能知道自己适合什么书?无非凑个热闹罢了。 所以贺惜朝就带着一个小厮进来,还的确惊讶了不少人。 掌柜地往他这边瞟了一眼,见他衣着体面,不吵不闹,也就随他了。 贺惜朝看着一排排书架,虽书本放得整整齐齐,可一眼望去都是蓝皮线本,除了厚薄,长相都差不多,还没有明确的分门别类,淘书真的得一本本自己看才行。 他初来乍到,等看到什么时候去,于是便想请掌柜帮他找,可是他发现今日买书的人不少,掌柜忙得团团转,有人来问都是一句,“您自个儿找找,都在老地方,有就有了,没有就没有了。” 贺惜朝估摸着自个儿去问,也是不会搭理的。 贺惜朝目光一转,在这些看书找书的书生中逡巡。 有的是新手,一本本翻过去,有的半新不旧,能大致知道自己所需书籍的位置,而有的便是常客,非常精准,翻一翻就拿上了。 书铺里人来人往,三五群人之间有轻轻的交流声,但不会影响别人。 贺惜朝看到一位白袍书生就属于常客那类,而且还是老饕,因为穿梭在不同的书架前,各式各样的书都拿。 贺惜朝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手里的书一本一本叠起来,有地方志,有游记杂书,有人物传奇……最后一摞放到了掌柜跟前说:“掌柜的,你帮我收起来,等春闱后我再来拿。” 掌柜明显跟他熟识,说话都热络多了,“谢三公子放心,都给您好好收着,话说谢老爷还是没答应您呀?” 谢三公子道了谢,长叹了一声,无奈道:“可不是,我都跟爹说了不下上百次,没兴趣做官,就想各处走走见见风土人情,去年去西域的商队我都找好了,可惜我爹以死相逼,只好罢了。” 掌柜闻言失笑地摇摇头,同情道:“谢大人真是不容易,那您这是……” 谢三公子说:“后来我好说歹说,我爹终于同意我出远门了,不过前提是我得参加明年春闱,上了两榜进士才行。时间紧迫,我来淘换几本书看看,抱个临时佛脚。” 此言一出,贺惜朝就听到身边有低低的抽气声,有几个书生凑在一起嘀咕着:“谢三居然参加明年的春闱,这杏榜名额看来又得少一个了。” “你也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我们都努力了四年,还比不过一个半路出家的?” “哎,王兄,你不知道,这家伙是个怪胎,读书跟喝水一样。国子监里的夫子们对他是又爱又恨,要不是一直没参考,上一届的状元郎就该是他了。” “这么厉害!” “我等虽不服气,可没办法,他的学问就是比咱们好,人比人气死人。” “唉,那完了,明年听说有好几个天赋之子呀。” …… 掌柜替谢三保存那些杂书之后,说:“您往第一排书架里面走,有前几届春闱卷子的合本,对您应该有用,还有几本注疏都是大儒所著,几乎考生人手一本,您找找,我记得还有几本,等明天各地学子齐聚京城,就肯定没了。” “多谢掌柜。”谢三便朝着往里走。 贺惜朝默默听着,然后对身边的阿福吩咐道:“你呆在这里别动。”说着就朝那位谢三走去。 谢三看书极快,翻找了一遍,就将自己想要的书都拿齐了,正准备去结账,突然感觉衣摆被拉了一下,他转过头,视线往下来,就见到一个个子刚到大腿的孩子,睁着大眼睛天真无邪地看着自己。 孩子粉雕玉琢,弯着眉眼,笑起来天真无邪,煞是可爱,他说:“哥哥,我叫贺惜朝,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可以吗? 当然是可以的。 谢三看着笑得灿烂的贺惜朝,对比家中噘嘴的侄儿,越看这孩子顺眼,说话下意识温柔了许多,弯腰问道:“贺小公子想让我帮你什么?” “考秀才呀,有志气,院试不难的,《论语》《孟子》《诗经》《礼记》《左传》就这些,看完背出,基本就能过了。”凭着记忆跟经验,谢三跟贺惜朝大致介绍道,然后一低头,想到这孩子的年纪,忍不住问,“你……几岁了?” “过了年就七岁了。”贺惜朝笑眯眯地伸出两只手,比出一个七的数字。 谢三:“……”他以为贺惜朝只是看着小,没想到是真小,小的他都不好意思打击。 他想了想问:“那……那些书,你都看过了?” 贺惜朝回答:“看过了。” “不错呀!”谢三惊讶了,他家两个侄子还比贺惜朝大一两岁,才刚读完《论语》,“可是院试得背出来,背比读难多了,还得知道其意,融会贯通,两年的时间怕是不够?” 贺惜朝想也不想道:“已经背完喽。” “哈?” “而且书中所讲何意,我懂。” 谢三:“……”要不是贺惜朝在说大话骗自己,要么人就是这么早慧,可他俩萍水相逢,有啥好骗。 “所以……你只要学着做文章就好了。” 贺惜朝使劲地点头。 谢三帮着挑了几本,想想如今春闱近了,书铺里都是关于会试的,没什么特别合适的书,便道:“你家住何处,前几年我考院试的书都还在,注疏什么都有,还有几份卷子,比较全,要不送给你?” 这回轮到贺惜朝惊讶了,“真的呀?”然而一想,他又推却了,“可这些一定很珍贵,惜朝不好收下。” 就是后世学霸的笔记也能卖好多钱,贺惜朝高考结束就这么干过,所以他不能要。 谢三本来还不舍得,可看贺惜朝这么知情知趣,就没犹豫了,“我搁那儿也是积灰,你知道它们珍贵,就比一般人强,好东西给懂的人,可是一件雅事。再说万一你真中了秀才,啊哟,才九岁,啧啧,想想有我的一份功劳,也挺让人高兴的。” 谢三一看就是个豁达开朗之人,贺惜朝便不再拒绝,而是道:“那惜朝谢谢哥哥,放心,两年后榜上定有我的名字。” “好,有志气,对了,你还没说你家住哪儿?” “狮子巷,魏国公府,找贺惜朝就好了。” 谢三讶然,“你是贺家人?” “是啊。” 以谢三的家世,还是知道魏国公的,可魏国公不是就一个孙子……呃,等等,他好像想起了前些日子魏国公府纷纷扬扬的事了,顿时有些同情贺惜朝。 想魏国公的能力可以随便找一位饱读诗书的儒生教这孩子,可这么点大的孩子却自己来书铺淘书,身边就跟着一个小厮,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便软了心肠道:“好,明日就派人送过来。现在,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别的书要买,谢哥哥给你找。” 那感情好,贺惜朝笑得越发灿烂。 “算术,筹经,你还要学这些?” 如今大行儒术,考试考的也是四书五经,算术已经去除了。只有小吏才会深入多学算经,为了就是统计人数和银钱之用。 当然算术一般人都学,连后院的当家主母和一二等丫鬟也会,毕竟算账也用的到。 贺惜朝点了点头,“嗯,不懂算术不知账目,容易被人糊弄。” 这考虑的很周全,谢三想了想于是说,“那弄懂《九章算术》前几章就够了。” 贺惜朝问道:“全吗?” 谢三愣了愣,“什么?” 贺惜朝从他的手里拿过那本不算薄的书,说:“这本我看过了,是初级的。” 谢三有些呆了,“那也不容易了呀。” “还好,不难。” 谢三:“……”户部尚书也就这样的水平了,能完全看懂里面的算法很厉害了好吗? “应该有更全的,不是修订了好几次了,这一本都没有增乘开方法呀。” 《九章算术》不单单是一个人著作,而是涵盖了很多算法,每个朝代都有人修订它,添加新的内容,就像大辞典一样,有详细的也有基础的,只是不容易见到完整版。 谢三蹲下身,无力地看着贺惜朝,“增乘开方法你都知道啊!” 贺惜朝脆生生地应了一下,“可这本就没提到。” 这是初级的啊,当然不可能有那么难懂的东西。 “行,我现在相信了,你是真天资过人,考个秀才不难。”要知道现在这屋子里的举人,知道这算法的都寥寥无几,更逞论研究了。 谢三见他不死心,便道:“要完整的,那你得去皇宫找,那里有最全的,可是一般人见不到。” 贺惜朝自然也知道,可还不是时候。 谢三看贺惜朝失望的表情,摸了摸下巴,“其实我那里有一套更深入的,虽然比不上皇宫里头,可已经足够详细了。” 《九章算术》毕竟不是如儒家学典一般满书市都是,只有喜欢的才会去收藏,而要收集全套,更不容易,不是贺惜朝想借就能借的。 他抿了抿唇,小心地问:“那……谢哥哥,惜朝能登门拜访吗?” 清澈透亮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谢三,露出着渴望,后者下意识地很想捂着胸口,觉得那儿都化了,抵挡不住呀。 要是自家的侄子都这么乖巧就好了。 “可以啊,不过春节期间从二十八到初五,家里人多,你避开这段日子来都行。” “好。”惜朝眼睛弯起来,高兴都要溢出了,又问:“不知哥哥所住何处?” “柳汀街,谢府,好找的。” 贺惜朝一边道谢,一边心里回想谢三的家庭背景,很快,他的笑容就加深了。 若是萧弘在这里,定知道贺惜朝又想到了其他主意。 可谢三,无知者幸福,“不用谢,来了提前一日让人通知一声,我怕不在家。”接着问,“还有其他的吗?” “有。” 一个时辰之后,谢三看着阿福手里越捧越多的书,问道:“惜朝,你老实说,是不是有一颗跟我一样闯荡天地的心?” 贺惜朝回头瞧了谢三一眼,摇了摇头。 “那怎么看这么杂的书,各方地理志买了这么多。” “喜欢看,可我懒得动。” 谢三啧啧道:“你这孩子不得了了,不过这些杂书先放着暂时别看了,考秀才说简单也不简单,就两年时间,你还是将心思放这上比较好。” “我心里有数,谢哥哥放心。” 贺祥已经办完事回来了,就等在书巷。 阿福将书都搬上车,贺惜朝跟谢三道别的时候,忽然道:“谢哥哥,能再麻烦你一件事吗?” “什么?” “明日的书能不能别送到府里,我怕……” 谢三瞬间就懂了,“那送往何处?” “送往祖父那儿就好,他会替惜朝带回来的。” 惜朝的祖父就是魏国公,掌着的可是兵部,这是要送去兵部衙门? “行吗,谢哥哥?” 也不是不行,就是挺奇怪的。不过想到贺惜朝的处境,也怕书到不了他手里,于是谢三爽快地答应了,“行。” “谢哥哥,你真好。”软糯的嗓音,配上那真挚甜甜的笑容,谢三再一次感慨自家那两个熊侄子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 柳汀谢府 魏国公自从知道贺惜朝考科举的打算,就一直在思考贺惜朝的老师人选。 他虽然常常被贺惜朝气得风度全无,可内心深处还是很为这个孙子自豪的。 如今年近封印封衙,都很空闲,一干官员等着过节放假。 可又不能不点卯,只能喝茶聊天。 这把年纪如今能磕唠的不就是家里的那些子孙后代,谁家优秀,谁家不学无事,转来转去离不开这个话题。 魏国公听着下属那看似谦逊的吹嘘,什么七岁出口成章,什么八岁一手书法很有风骨,什么小小年纪已经能够代写书信为父分忧…… 他心中嗤笑,搁贺惜朝这儿都没什么好惊讶的,要不是今年院试刚过,他都打算考秀才去了。 当然,魏国公矜持,他是不愿逞口舌的。 只是他想起这事就又骄傲又无奈,特别是意识到贺惜朝根本不愿跟魏国公府牵扯太多,早存了自立门户的打算后,他就烦躁起来。 就一点不好,臭小子主意正的让人牙痒痒。 怪不得,凭这小子的手段,要真存了争夺爵位家业的心,哪儿会不在乎族谱上有没有他的名字。 要说三个月前,魏国公不会在意这么个半道回来的孙子,可现在,他是不打算让贺惜朝如愿了。 这辈子姓贺,那一辈子就是贺家人! 所以这老师的人选真不好找。 学问就不用说了,水平低一些怕是会反被这个学生给羞辱,最好得跟魏国公府关系近一些,可惜像魏国公府这样的外戚权臣,一般很难结交到名气跟心气一样高的大儒。 都是有壁垒的。 倒是翰林院院正有点沾亲带故的联系,可惜是二房那头的,用不了。 魏国公许久不说话,下属不免有些讪讪,怕自己说错引起上司不悦。 瞧了他一眼,发现魏国公居然露出忧愁来,顿时他们精神一振,觉得该为上峰分忧了。 魏国公在他们再三追问下便道:“家中小孙后年想下场试试,可惜时间紧迫,就想给他寻个老师,想了一圈儿,也没想到什么人合适,唉,就怕耽误他。” “诶,大人,可是明睿少爷?他才多大呀,过了年也才……八岁,况且跟着三皇子,前程无量,您也太着急了。” 魏国公摇了摇头,“他哪需担心这个,是另外一个小的,学问不差,总得寻个出路。” 魏国公就两个孙子,贺明睿就不说了,铁板钉钉的未来继承人,另外一个半路认回来的,现在做了大皇子的伴读。听魏国公的口吻,是第二个要考科举,可这年纪就更小了。 “大人,院试?” 魏国公点了点头。 诸位下属:“……”吹。 魏国公见他们沉默,挑起眉毛,“不信?” “怎么会,哈哈……大人,有志气是好事,早下场试试也挺好的。” “是啊,有些七老八十还在考,真是不容易。” 魏国公耸拉下脸,哼了一声,心说,看着,贺惜朝虽然胆子大,可还真没说过大话。 正说着,有人禀告道:“尚书大人,衙门外头有位谢三公子求见。” 魏国公疑惑问:“姓谢?” “是,说是来自柳汀街谢府。” 顿时不仅魏国公,就是其他大人也惊讶不已。 这年头,讲究文武分别,连住处都是泾渭分明,武将一弄,文人一街。 凡是住柳汀街都是文官,其中以谢府为最,无他,谢家男子皆从科举,一门三进士比比佳话,祖上还出过不止一位状元郎,读书真是刻在骨血里头的。 如今谢阁老登上极位,乃天乾帝依仗的重臣,头上更有太子太傅的头衔,荣耀之至。 谢家如此清贵,乃真正读书人的楷模,再纯不过的文臣,跟魏国公府这样的外戚八竿子打不着。 谢三公子会来求见,真的挺奇怪。 很快魏国公就知道为什么了。 听谢三道明了来意,又命下人将一箱笼的书抬过来,魏国公的脸上终于淡定不起来了。 他是真的很佩服贺惜朝,就是出去买个书,也能结识一位谢家少爷,还让人亲自送到他衙门来! “虽说不该来打搅大人,可惜朝说您是他最信任的祖父,交给您,他才放心。在下觉得也对,只能冒昧前来,还请勿怪。” 谢三人模人样地行礼道谢,可其中的意思,却很明白。 贺惜朝在国公府里受到打压,要是送到府里这书是交不到他手上的,只能请魏国公行个方便了。 魏国公还能怎么说,只能淡笑着收下了,“贤侄放心。” 他非常肯定,这一定是贺惜朝的主意。 谢三微微一笑,“多谢大人,这些书都是小侄当初院试之时用过的,写了不少注解,其中还有祖父批注,皆是心血。” 别说是那些向来极少传外的科考书,就是谢阁老的批注都珍贵无比,放外头能抢疯了! 魏国公一边感慨贺惜朝的本事,一边正色道:“贤侄一片爱惜之情,老夫知晓,定交到他手上。” “再次感谢大人,小侄告退。”走了一半,他又回过头来说,“还有一事,惜朝对我府上一套书较为兴趣,可惜不外借,等过了春节,还请大人行方面让他来我府上观看。” 魏国公含笑着点头,可说不出话来,他很想现在回去问问这个妖孽,给这位三公子灌了什么迷魂汤,都到了能登门拜访的地步。 谢府清贵,谢绝权贵,很出名的! 等谢三一走,魏国公捋着胡子命人将箱笼先搬上马车,还笑骂着:“这混账,把老夫当做什么人了。” 这下,下属们没一个搭话的。 之前还不知道谢三是什么人,现在他们都想起来了,那不是谢阁老家那个八月能言,两岁识字,三岁成诗,十一岁考上秀才,十五中举人的神童吗? 只是后来被外物迷了心窍,心思不放读书上,一直到了现在都没去考进士。 可不管他现在怎么样,至少当初院试的笔记,那真是有市无价,能送给贺惜朝,这真是让人羡慕。 魏国公真没有说大话。 贺惜朝带着阿福,到魏国公的三松堂领包裹去了。 瞧着魏国公嘴角那些许得意却又努力压下的别扭神情,他说:“想笑就笑,倍儿有面子,是不是?” 放屁! 魏国公脸皮一拉,训斥道:“家丑不可外扬,你怎么可对谢三说那样的话。” 贺惜朝掀了掀眼皮,也拉下脸说:“不说清楚,他能替我送您那儿?我可懒得到老夫人那里装可怜听讽刺,历经千辛万苦还不一定拿到东西。” “胡说八道,有老夫在……” “当然,可以跟您说,让您帮我去要,可我不想让老夫人知道,免得她太关注我的事。” 魏国公冷笑道:“你以为她不知道?” “知道就知道呗,不是有您在吗,帮我挡住就是了。” 行,真是人话鬼话都是他的话,魏国公深深叹了一气,智多近妖,都是狡辩,一点也不可爱。 似乎觉得魏国公气着了,贺惜朝到了他跟前,倒了杯茶,一边说一边顺着魏国公的胸口,“来,松松气儿,就这么点小事,您就别跟我计较了,况且您不是一直想给我找老师吗?” 魏国公一口茶没喝下,顿时看向他,仿佛再问你怎么知道。 “有些事儿,你们大人想的就是太麻烦,我不争不抢,您觉得我冷血没感情,非得抓到手里边,我要是太争权夺位,您定然会觉得我野心勃勃。” “哼!” “何必呢,您想想我姓贺啊,我爹可是贺钰,您亲儿子,您担心什么呢?” 这不是担心,这是直觉,魏国公非常清楚。 “所以,你自己寻得老师,谢三?” 然而贺惜朝笑了,摇头,他自信且狂妄地说:“是他爷爷,谢阁老。” 魏国公半晌没说话,定定地看着他道:“有志气。” “那当然,不过我没见过这位传说中品格跟学问一样如同高山一般的阁老,不知道他是不是名副其实,符合我心目中的老师形象。” 魏国公刚喝下的那口茶差点就喷了,他缓了好久,才将狂妄自大的训斥话咽下,说:“你去拜访的时候,可以看看谢府门口。” 贺惜朝有些莫名,“为何?” “看看有多少读书人从早站到晚,下雪也不归,就等在门口期待里面能点评他们的文章。” “程门立雪呀!”贺惜朝惊讶。 “呵,立上三天三夜都没用。”魏国公虽然跟谢家没交集,可这样的故事早就是京城人士耳熟能详的了,谁要是被谢阁老收徒,那得多荣光,“你要是能拜这位阁老为师,祖父也就满足了。” 贺惜朝顿时若有所思。 “还有一事。”魏国公说,“国公府屹立百年,亲友遍地,过年了,都会回来,你……到时候多认认。” 贺惜朝看着他,脸上露出狐疑。 魏国公顿时不悦道:“你那是什么表情?” “孙儿以为你会让我在安云轩里安静看书,不要出去招惹是非呢。” 魏国公撇开视线,清咳了一声道:“我说了你会听?” 贺惜朝想也不想地回答:“不会。” 魏国公内心叹了一声,就知道。 “不过呢,您放心,我连老夫人她们都懒得应付,更何况一些面都没见的亲戚呢,想想都知道有多不待见我,我傻才会自找不痛快。” 魏国公听此顿时放心了。 贺惜朝瞧得仔细,笑眯眯地将脸凑上去,低笑道:“老头儿,你是不是听到我这么说很高兴?” 魏国公真是拿这古灵精怪的孙子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说:“你啊,别为难祖父就行了。” 贺惜朝一把抱住魏国公,搂住他的脖子道:“天地良心,孙儿什么时候主动找麻烦过呀,都是别人来招惹我的!祖父,惜朝再乖巧不过了。” 孩子身上就是不喝奶了都有淡淡的香味儿,跟自己逐渐老去行将就木的气息不一样。 魏国公抱着贺惜朝,抬起手有些僵硬地拍拍他的后背,然后就越拍越顺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8章 新年贺礼 五日后,罢朝封衙,正式进入一片喜气洋洋之中。 春节不管古今皆是最重要的节日,而按照魏国公府惯例,全府上下不管是谁都有额外的赏赐。 掌家的二夫人早就让账房点了银钱,每个丫鬟小厮婆子都能多领一份月钱。 一时间,国公府里都是笑容满满,说话都带着喜气。 安云轩自然也是一样,是二夫人身边的叶嬷嬷亲自带人送来的,有衣裳,有首饰,还有惯例的额外一个月月钱。 就这点上看,贺惜朝觉得二夫人这个当家主母做的也算过得去,至少明面上没有克扣过。 可李月婵似乎并不满意,她拎起衣裳,忍不住轻轻一叹。 贺惜朝坐在边上看书,闻言便问:“娘叹什么?” “衣裳真是素净。” 贺惜朝于是转头看过去,然后笑道:“咱们还在孝中呢,这颜色正合适。等过了孝期,孩儿给您买漂亮衣裳。” 李月婵将衣裳放下,让春梅收起来,坐到贺惜朝的对面说:“你啊,我说的不是我的衣裳,是你的。” 贺惜朝疑惑:“我?” “国公府屹立百年,国公爷位高权重,各处的亲戚也不是寻常人家。正好过年,他们都来了,你可以见见人认一认,可二夫人的意思,就是让咱们母子守孝,别出去……” 贺惜朝失笑道:“那样也好,就算我不在孝期,身份也尴尬,去了前头没人搭理我的,咱们就安安静静地呆在这里就好了。” 李月婵听了心里头不是滋味,摸了摸贺惜朝的脑袋,什么都没说哀叹着回自个儿屋子了。 晚些时候,贺祥送来了一个盒子,说是从宫里来的。 贺惜朝算算时间,萧弘的作业也该送来了。 盒子的封口是用蜡封住的,没有动过的痕迹,贺惜朝笑看了贺祥一眼。 后者连忙说:“惜朝少爷放心,这一到府上国公爷就命老奴给送到您这儿,没人动过。” 年节到了,贺惜朝答应乖乖呆在安云轩,不出去招惹是非,魏国公当然投桃报李,怎么会随便动他的东西,否则一个不好,等着他让全府过不上好年吗? 贺惜朝笑眯眯地将滴着冷汗的贺祥送出来,回到书房就拆了盒子,取出里面的摆放整齐的卷子,数了数,有十张。 前十张卷子都是一百内的简单加减,项数也不多,大概是小学两年级上册的水准。 贺惜朝取了笔,快速地勾过去。 以萧弘的性格,与其看书,还不如做习题,而且看墨迹的新旧程度,这十张应该都就在头两日内完成的,五天一到送来交差。 “还是阿拉伯数字好用,这看得眼睛都花了。” 如今不过百,字少,等上千成万,一个答案就得一行,贺惜朝觉得有必要将数字运用起来。 就算不推广,以后成为他俩之间的密码也不错。 他速度奇快,不一会儿十张卷子都批改完了,只是这准确率嘛…… 男孩子特有的粗心大意,再配上那副狗爬字,当真一言难尽。 “呵呵,这么基础都能错这么多,接下来是打算烤个鸭蛋过年吗?” 一张卷子也就二十到三十道题之间,除了前面三章准确率还有百分之九十,后面的就三分之二左右,换算成百分制,刚巧及格边缘。 才小学二年级!搁后世就是垫底专业户! 这家伙……贺惜朝拿着笔杆轻轻点着桌面,有些头疼,还有些恼怒。 他将批改完的卷子放回盒子里,并不着急送回去。 而是取来一叠宣纸,狼毫沾了墨,继续出题。 提高成绩,别无他法,唯有题海战术方能破解,错一做五,他冷笑着想,接下来这位大皇子应该会小心对待了? 贺惜朝花了两天时间,三百道题新鲜出炉,共十二张卷子,墨迹吹干之后,他很高兴地换了一个大盒子,封上蜡。 魏国公瞧着这大了一圈的盒子,很想问问里头装的什么,然而在贺惜朝笑眯眯的眼神下,终究按下了好奇心,让贺祥派人送去景安宫。 而萧弘此刻,正拿着笔杆算那二十个三相加的结果。 加的数量有点多,萧弘回头又去数了数,“十七、十八、十九、二十……够了,那就是六十整。” 萧弘写上答案跳到下一道题,五十一个四相加。 萧弘盯着那五十一的数量,叹了一声,认命地开始两个四为八,再加上一个四就是十二,再加一个就是十七,再加一个就是二十一…… “三十八个、三十九个、四十个……五十个……再来一个,好,二百三十九!” 萧弘大笔一挥,答案龙飞凤舞而上,然后再往下一道。 “一百个七!出那么干什么,得累死了我啊,惜朝!” 萧弘趴到桌子上表示精力耗尽,不想算了。 “殿下,休息一会儿,用些瓜果点心。”心蕊端着果盘进来。 如今这个时节,水果已经很少了,就点苹果,还是底下进贡的。 心蕊削好苹果,切成小块,用着小签让萧弘插着吃。 萧弘瞧着心蕊盘子里的苹果皮,忽然贺惜朝削苹果的手法,那长长的一条苹果皮,不禁咧了咧嘴,笑起来。 “殿下想到什么这么高兴?” 萧弘摇了摇头说:“也不知道惜朝在国公府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欺负。” 心蕊:“……”您多虑了,凭那位少爷的本事,谁能让他吃亏? “殿下和惜朝少爷感情真好。”她赞叹道。 萧弘握拳,“那当然,这叫患难之交!” 正说着,常公公走进来,捧着一个大盒子,“殿下,魏国公府送来的。” 萧弘精神一振,不过瞧着那盒子,忍不住问道:“好像不是同一个?” 常公公道:“大了些。” “惜朝装了什么?”他纳闷地开了封,率先映入眼前的是一张红纸,上面是贺惜朝那秀气整洁的字体,萧弘拿起来一看…… “表哥,见字如面,新年好。 卷子惜朝已批阅完毕,只是心情久久难以平静,没有如此刻那般体会到皇上的头痛复杂之情。想必是过年太美好,放假太欢乐,心思浮动导致错误横出,马虎尽显。惜朝非常能够理解,可学习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为使表哥沉心静神,去除浮躁,特送上新年大礼一份,错一赠五,十二张卷子祝你过个好年,望细细斟酌,慢慢品味,如骑射箭箭中靶,题题正确。 除夕夜宫内设宴文武,祖父应在邀请之列,后续卷子请置盒内封印交于他带给惜朝,只是不知表哥是否依旧期待新年贺礼,惜朝依错题而送,请谨慎思考。 您的表弟惜朝敬上,一如既往爱你哦,(づ ̄3 ̄)づ。” 萧弘:“……” 红纸从他的手中飘落,萧弘几乎颤抖着手取出盒子里的卷子,慢慢摊开。 黑色的叉叉那么显眼,一张卷子平均八个,刚开始叉叉的体积还不大,越往下,快速膨胀起来,可见贺惜朝的不满程度依次上升,到最后…… 整整齐齐十二张卷子躺在盒子的最下面,比他上交的还多了两张,似在嘲笑他的不用心。 常公公和心蕊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贺惜朝给萧弘写了什么,只见后者几乎都要绝望地哭出来。 “殿下……” “啊啊啊——”萧弘抓着头发吼了一声,然后立刻对常公公命令道,“快,昨天写完的那几张呢,上百上千的那些,拿出来,快拿出来!” 常公公不明所以,问:“殿下,不是做完了吗?” 萧弘哭丧着脸说:“我再检查检查,我怕这样子送给惜朝,这个年别想过了。” 自古学生对待寒暑假作业似乎都是以填完为主,准确无关的态度,萧弘也是同样。 没有贺惜朝监督,他蠢蠢欲动的心就先体现在作业上了,然而那十二张卷子却像一盆冰水瞬间让他透心凉。 想放松?做梦! 萧弘当然可以不做,可是他一想到贺惜朝那张充满讽刺的脸,讥嘲地吐出让他羞愤的毒液,就没敢借胆子试试,只能将卷子取出来,摁平,打算之后再慢慢细做,争取别错了。 “对了,殿下,盒子里好像还有一张纸条。”常公公提醒道。 萧弘正要去拿,可爪子刚伸出去又不敢了,他说:“你帮我看看。” 常公公瞧着萧弘那害怕又期待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只能拿起来念道:“惜朝少爷是这样写的:表哥,算学有意思,可《春秋》、《礼记》也别冷落了……哟!” 常公公学不来贺惜朝的语气,有些别扭,可想了想说:“殿下,您好像是还没翻过那两本书呀。” 萧弘沉默了一下,忽然问:“你们说,惜朝是不是狐狸变的,他怎么什么都猜得到?” 心蕊给萧弘整理了一下书桌,将那两本书取出来,劝道:“殿下,惜朝少爷要求背出来的,那还是花点时间,奴婢怕下次,就得背书了。” “他又不在,我怎么背给他听?” 心蕊同情地看着萧弘,提醒道:“初二那天,您不去魏国公府吗?” 萧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9章 除夕这日 转眼除夕到了,这日子里有一件最忙碌的事情,便是祭祖。 午饭一过,李月婵便开始焦虑,让春香去外头时不时地瞧上两眼。 贺惜朝在书房里也能听到动静,便问:“这是怎么了?” 夏荷说:“少爷,快要祭祖了。” 祭祖便是要开祠堂,家中晚辈皆需前往祭奠跪拜,虽然一整套下来,有些劳累,于一个孩子来说更是吃力,可是……这是一种资格,只有被家族承认的男丁才能进祠堂。 李月婵一直担忧的便是贺惜朝能否去祭祖,毕竟他不在族谱上。 “哦。”贺惜朝并不在意,转头继续看自己的书,拿着纸笔做着心得笔记,年后他便要去谢府拜访,没点准备怎么好意思登门,至少得写上两篇看得过去的文章! 而且谢三真的大方,一大箱子足够他看上一年的了。 夏荷见他无所谓的态度,终于忍不住问道:“少爷,您不担心吗?” 贺惜朝翻过一页,回头笑了笑,说:“放心,能去的。” 魏国公可是想将贺惜朝绑在国公府里,这种关键时刻怎么会让他排除在贺家后代之外,想必如今还等着时机把他的名字添到族谱上去呢。 迟迟不来叫人,无非是想给个恩典罢了。 贺惜朝这么一说,夏荷便放下心来。 那日贺惜朝给了她一个极为心动的条件,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认了。 她的弟弟她知道,是个读书的苗子,贺明睿身边竞争激烈,早已经被那些跟前红人给定下了,实在轮不上。 而贺惜朝,这位少爷是多么可怕的存在,夏荷伺候了他短短几天的功夫就体会到了,他既然要科举,夏荷一点也不怀疑他的实力。 能成为贺惜朝的书童,她弟弟未来的前程不会坏。 老夫人许给她的好处,或许是配个好一点的人,或者给她弟弟寻一份体面的差事,跟着大管事做学徒以后打理份产业便到头了。 可是贺惜朝问“读书吗”? 能称之为读书的,除了科举入世还能是什么? 想要科举,必须是身世清白的人家,而奴籍定然是不行的。 这个诱惑实在太大,夏荷根本抵挡不住,至此全完倒戈。 所以如今她比谁都希望贺惜朝受魏国公重视,如意顺畅。 谢三的笔记如人一般狷狂而不拘小节,而贺惜朝却就着那清瘦力透的字体注疏,做了一篇论述,接着润笔,重抄完毕,一切就绪后回头问夏荷:“什么时辰了?” “未时两刻了。” “我去躺一会儿,人来了,让他们等等,等我睡够半个时辰再叫醒我。” 夏荷知道魏国公府祭祀的时辰,还有不过一个时辰,闻言惊了惊,忍不住道:“少爷,真是如此怕是得晚了。” “无妨,没提早跟我预约,少爷我还不乐意去呢。”贺惜朝霸气无比地摆了摆手进了卧房。 夏荷轻叹一声便替贺惜朝收拾书桌,将文章给保存好,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摊着,可见是真信任她。 夏荷忍不住瞧了瞧,贺惜朝的字除了因为年纪小,手腕力量还弱之外,当真是漂亮,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工夫练出来的。 再看文章,她虽然没见过秀才的文笔,可好文章都是共同的,不明觉厉。 她近乎小心地放好,生怕磕碰了一点,就凭这一手,贺惜朝就算没有国公府扶持,也能自己爬上天梯。 等她收拾完毕,外头就来人了。 贺祥作为魏国公的得力助手,凡是关于贺惜朝的事几乎都是他办的,自然现在也是他来请,也算是给贺惜朝面子。 可惜,闭门羹。 夏荷为难道:“少爷才刚睡下,祥叔若是不着急的话,不妨再等等?” “哪儿等啊,国公爷,老爷,大少爷还有旁系近些的都快到了,惜朝少爷是不打算去了吗?你赶紧去叫醒他。” 夏荷没有动,反而给贺祥沏了茶,请他坐下说:“您也不是不了解少爷,他说的话谁能变呀,您也别为难奴婢,少爷说了,他年纪小,每日午后得睡够了半个时辰才起,来得及的。” “难不成让人都等着他?惜朝少爷今日祭了祖,上族谱不是更容易些?”贺祥有些不明白,贺惜朝难道真的不在乎吗?夏荷垂下眼睛,没说话。 人说了,还不乐意去呢。 贺祥一见她这个模样就知道是贺惜朝特地吩咐过的,也无他法,只能耐心等着。 不过他瞧了夏荷好几眼,这丫头之前是老夫人院子里的三等丫鬟,因为机灵能干,不多话,没过多久就变成了二等,要不是贺惜朝忽然出现,被指派了过来,等大丫鬟配了人,一等估摸着就是她了。 老夫人器重她,可惜……贺祥心思一转,叹了一声暗自摇了摇头,心说连国公爷都慢慢被吃死了,更逞论一个丫头呢。 半个时辰一到,夏荷便进了卧房叫醒贺惜朝。 贺惜朝揉着眼睛看到贺祥立刻起身的姿势笑了问:“那现在走?” “快快快!我的少爷诶,再不去,国公爷得生气了。”贺祥催促道。 “他生什么气,早打定的主意,为什么现在才来叫我,之前干嘛去了?” “这不是……国公爷怕其他人反对嘛。” 贺惜朝冷笑一声,“反对?堂堂魏国公还会有人反对?怕不是给我的恩典?” 贺祥讪笑着说不出话来,贺惜朝的意思很明白,谁稀罕! 等贺惜朝姗姗来迟的时候,祠堂里该到的人都已经到了。 魏国公瞄了外头好几眼,才看到他不紧不慢的步伐。 贺惜朝站在外头,等着里头发话,顿时所有的眼睛都望了过去。 魏国公简直要气死了,几乎厉声道:“还不快进来,杵在外头做什么!” “哦。” 贺惜朝慢吞吞地走进祠堂,想了想站到了贺明睿的身后,在他的旁边,还有几个不认识的旁系子弟,他耸搭着眼皮,没有理睬。 贺明睿的脸色瞬间精彩了,连忙看向魏国公。 魏国公面色严苛,很不高兴的样子,这里他的身份最高,也无人触他霉头,贺惜朝这样进来,居然没人说一个字。 于是,就这么顺顺当当地祭完祖。 又跪又拜,再跪再拜之后,贺惜朝折腾够呛。 秉着少说话,少惹事的方针,事儿一完,他便脚底抹油走了。 魏国公想逮人,连片衣角都没摸到。 再之后,除夕夜,宫中宴请。 帝王邀宗亲重臣,以淑妃为首则请诰命女眷。 按照爵位和官职,魏国公府除了大房和三房,其余皆需进宫。 景安宫里,萧弘叫住了要封蜡的常公公,“等等,我再看看。” 他将卷子取出来,仿佛临考交卷一样,瞪着眼睛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很希望能再找出一道错题来。 常公公笑道:“殿下放心,您已经看过三遍了,奴才也帮着检查了一次,定然不会有错的。” 萧弘摇了摇头,“一换五啊,题目越来越难了,我要是再多错几道,真的,睡觉时间都没了。” 正说着,沈嬷嬷进来,一看到萧弘还在纠结着那些卷子,忍不住催促道:“殿下,别看了,时间已经不多,您马上就要去泰和殿,可衣裳都还没换呢!”又对常公公道,“赶紧去封上。” 萧弘被拉去换了衣服,沈嬷嬷瞧着萧弘的个子和长相,越看越高兴,由衷赞叹道:“真好,殿下的眉眼像皇后娘娘,俊俏,可身量和气度却越来越像皇上,以后定然器宇轩昂,迷倒一大批姑娘。” “那可不。”萧弘笑嘻嘻地摊开手。 心蕊匆匆跑进来,“嬷嬷,二皇子和三皇子已经快到泰和殿了,咱们殿下也得赶紧走。” “把玉佩给殿下系上,走。” 去年的晚宴,萧弘坐的是太子位,帝王龙椅下另外放置的一把特殊椅子,而如今他只能混在皇子堆里面,较亲王品级都低了一等。 很多大臣都下意识地往他身上瞄一眼,想看看传说中已经自暴自弃的大皇子是什么模样,神情是否失落。 可惜,他们失望了。 大皇子浓眉大眼,目光如同长相一般端正,眉宇间无一丝颓废,甚至因为年岁渐长反而带了点点英气,很像当今皇上。 他的视线毫不闪烁地在大殿之下来回,看起来在寻找着谁。 坐在他身边的二皇子和三皇子似乎听到他嘴里还在念叨,凑近去竖着耳朵听了听,顿时面色囧然。 “诸天神佛,让外祖的马车坏在路上,别让他来了,我不想交作业……” “大哥,你这是在……” “祈祷。” 萧奕和萧铭互相看了一眼,觉得萧弘脑子坏掉了。 但是很快让萧弘失望了,魏国公还是走进了大殿,那神情顿时暗了下来。 “原来……马车没坏……外祖还是来了……” “大哥,外祖早就到了,刚有事只是出去了一下而已。”萧铭解释道。 萧弘怨念地看了他一眼,“不用你提醒我。” 萧铭觉得真是莫名,也懒得理他。 然后天乾帝到了。 全场起身跪下行礼,如往年一般流程。 与泰和殿不同,后面的宫眷便随意了些。 淑妃看着身边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兰妃,心里并不痛快,可是想到前些日子天乾帝连着几宿在芳华宫,又忍不住暗暗得意起来。 一时不慎,才让兰妃有机可趁,今后走着瞧便是。 不过今日不是别苗头的时候,而是…… “前头已经开席了,诸位也别拘礼,尽自用。” 她寻了二夫人过来,说着悄悄话。 若说二夫人之前最厌恶的是李月婵,如今贺惜朝的排名已经窜到了前头。 她掌着公府后院,就算不知道具体,也大致明白魏国公很重视他,这个重视程度已经威胁到了贺明睿的地位。 贺明睿接连几次吃亏,归根结底便是魏国公偏着贺惜朝。 若是再这样下去,将来这国公府会是谁的,就难说了。 魏国公的眼皮底下,她不敢怎么样,正好瞌睡的时候小姑子递来了枕头。 淑妃捂着唇笑道:“萧弘的性子不定,皇上刚罚了没多久,这课上又走神了,唉,徐大人也是为难,毕竟是皇子之尊,打也好,罚也罢,轻不得重不得。” 二夫人闻弦知雅,冷笑说:“自古便是皇子之过伴读受之,大皇子既然这么在意贺惜朝,总不忍心看着他受罚,娘娘,是不是这个意思?” “二嫂说的是。”淑妃见二夫人带着了然的笑,于是回身对雪灵吩咐道,“去将那副林谷子的千山雪原图取来。” 二夫人看着她,只听淑妃说:“听闻徐大人极爱林谷子之作,这幅千山雪原图便送他做谢礼,也算是我这个做姨母的操心弘儿学业,望二嫂转交。” 话说的是真好听,谁不知道萧弘为了贺惜朝能代领二十板子,徐直要是罚了贺惜朝,萧弘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儿来,到时候惹怒了皇上,最终得了好处的是谁…… 二夫人并不傻。 “娘娘放心,您的意思妾身一定转达。”见淑妃的脸色有些不愉,她又道,“当然明睿在宫里承蒙娘娘,将来还得靠着三皇子飞黄腾达,此事妾身自然也不会置身事外。” 此言一出,淑妃的神情顿时缓和了,她轻轻一笑,“我就喜欢明睿这样,聪明懂事,至于那一个乡野野小子……二嫂,惹怒了皇上,你想他还能留在宫里吗?” 二夫人目光微微动了动,一个不是伴读的臭小子,那还不是任她……处置。 科举又怎么样,多得是考了一辈子还只是个童生的,才只是开始而已,慢慢走着瞧便是。 晚宴到戌时就结束了,大家回家正好守岁过年去。 临走前,萧弘叫住了魏国公,接过常公公的盒子很是不舍地递给他,万分恳切地说:“外祖,您一定要跟惜朝说,我真的真的已经尽力了,贺礼千万千万不要再送过来,我……实在不敢当。” 萧弘的眼神真挚,就差对天发誓他的诚心,魏国公手里捧着盒子,有些莫名,又有些惭愧道:“殿下能记得他,是惜朝的荣幸,您放心,老臣一定传达。” “多谢外祖,也提前祝您新春吉祥,万事如意。” “老臣恭谢殿下。” “嗯,您别偷看就行。” 魏国公顿时接不上话,然而萧弘已经走了。 边上的大臣往这里瞄了两眼,都纷纷了然地朝他笑了笑,眼中不免带着羡慕。 大皇子真是一点也不避讳,这么多人前,就敢公然送魏国公贺礼,啧啧,外戚就是不一样。 天乾帝淡淡地瞟了一眼,耳边听着内侍回禀,忍不住摇了摇头道:“弘儿对那贺惜朝倒是真心实意,当初贺明睿也没见他如此。” 黄公公说:“大概是投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0章 国公教孙 大年初一,拜正年。 魏国公府比任何时候都热闹。 国公府屹立百年,姻亲故友遍地,魏国公辈分又高,来府里拜年的人络绎不绝,这还只是一些姻亲,下级都还没来呢。 然而外头再怎么热闹,跟安云轩无关。 李月婵看着埋头摇笔杆的贺惜朝,叹道:“惜朝,终究是娘害了你。”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您对不起谁都没对不起我过。”贺惜朝头也不回道。 真是懂事地让她又暖又酸。 “对了,娘,大年初二,出嫁女回门日,你要去李府吗?” 李月婵一愣,慢慢地垂下头,苦笑道:“怎么还能回去呢,姨娘早就走了,夫人定是恨我入骨,爹……怕是不在意我这个女儿,惜朝,娘回不去了,你注定也没有一个外家。” 看李月婵眼里的愧疚,和渐红的眼睛,贺惜朝点了点头,说:“不回去最好,我真是懒得应付。咱们去了也只有受白眼的份,还不如让我多看几页书。” 见贺惜朝并没有难过,还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李月婵真是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只能嘱咐道:“你也要小心身子,用功要紧,可别过了。” 贺惜朝摆了摆手,“放心,儿子心里清楚。” 他手底下正在批改试卷,是昨晚萧弘交上来的。 一看那卷子上大片大片的涂抹痕迹,东一颗西一团的黑墨,就知道这家伙收到他的大礼后,匆匆忙忙翻回去重新做的。 有的地方已被涂地完全看出清楚,只能另外找一张干净的纸黏上再写。 卷面的整洁度差到极致,但是准备率倒是挺高,五张上百至千的运算只错了三道题,两张加减混合也不过错了五道题。其中两道还是贺惜朝实在辨别不出写的什么玩意儿才打了叉。 总体来说,质的飞跃。 “所以,懒驴推磨,抽一鞭才近一步。” 不过从这几张卷子也大概看出了萧弘的能力,贺惜朝心里有数。 正午,贺惜朝被叫去吃了一次席面。 他那桌都是差不多大的孩子,以贺明睿地位最高。 这场景有些熟悉,跟上书房一样,这些孩子也都清楚该跟着谁混,一个个看贺惜朝都是鼻孔朝天,恨不得将不屑两个字写在脸上。 可惜全程贺惜朝吃饭,吃菜,只要不是正面来挑衅的,他都采取无视态度。 然而这年头,越不想惹事,事儿就越会惹到头上。 贺惜朝眼睁睁看着送菜的丫鬟被旁边绊了一脚,菜盘子撒了他前襟,湿哒哒的,还有些黏腻,看他狼狈的模样瞬间一张桌子哄堂大笑。 贺惜朝看贺明睿就坐在对面,对着他满脸的嘲弄。 他心里忍不住感慨了一问,是不是七岁,哦,现在八岁的孩子都是这般记吃不记打? 贺惜朝默默地站起来,垂头看着那还不准备缩回脚,反而洋洋得意地看着他的不知道哪个旁系子孙,脸上不禁露出讽刺的笑。 然后端起桌上最大的一个盘子,眼睛一眯,使劲全力对着那只脚狠狠地砸下去。 “啊——”杀猪般的惨叫声盖过了所有的嬉笑声,连旁边几桌也一同噤了声,惊悚地望过来。 可贺惜朝砸完之后,云淡风轻地掸了掸手,看着那不知道是断了还是怎么的脚,叹了声,“呀,不好意思,手滑了……”接着他眼神瞬间冷了一下,冰凉地说,“可惜,我是故意的。” 他说完,目光淡淡地扫过这一桌上的其他孩子,只见他们惊恐地下意识地往后闪躲了一下。 贺惜朝挑了挑眉,嗤笑,原来都是一群怂货。 只有贺明睿立刻站起来,怒瞪贺惜朝质问:“你疯了吗?” 然而贺惜朝清清只是漫不经心地瞟了他一眼,看也没看边上疼得满脸是汗,打滚哀嚎的孩子,提醒道:“给你家的狗找个大夫看看,别残了,呵。” 话说完,招了招自己的小厮,低声吩咐道:“国公爷问起来,就说我回去换衣服,不用再叫我吃饭了,本少爷心里不高兴。” 阿福咽了咽口水,低头应是。 于是贺惜朝带着一身汤汤水水,大摇大摆地走了。 魏国公一看到这个场景,只觉得满肚子气蹭蹭蹭往上涨,怒道:“他人呢?” 阿福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说:“少爷被淋了一身,回去换衣裳了,还有他说不来用饭了,心里不痛快。” 就知道这臭小子一旦受了委屈,那必定要讨回来的,魏国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忍着气道:“让他闭门思过,这五日哪儿都不许去!” 就这样? 所有的人脸色顿时一变,这惩罚也未免太轻了。 特别是被匆匆抱走就医的孩子父亲,脸上更是不忿。 魏国公见此冷冷一笑,这里可是魏国公府,他们以为是谁? 可接着目光一转盯着贺明睿便问:“明睿,惜朝的身上汤水怎么来的?” 贺明睿不满的表情顿时一僵,他看了看自己的小伙伴,犹豫起来,“是……”他心里发虚,一看便知。 魏国公心里不免有些失望,今日场面,有点阅历的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这跟宫里上书房的那出太像了。 只是那时候有萧弘为贺惜朝出头,而这里,贺惜朝自己直接上场干了,一干就干翻了全场,闹大了局面。 贺明睿不说,魏国公一转头便问:“谁上的菜?” 一个丫鬟跪到魏国公的面前,“是……是奴婢。” “怎么回事?” 丫鬟心里叫苦不迭,可是她知道绝对不能说是自己不小心,否则一切的因果便是由她而起。于是她定了定神道:“回禀国公爷,奴婢上着菜,却没想到忽然惜朝少爷边上的那位少爷伸出脚来,绊了奴婢一下,奴婢拿不稳,这菜便都淋到惜朝少爷身上了。惜朝少爷起身,见那位少爷依旧没缩回脚,于是二话不说便拿起盘子砸了下来……” 那位家长瞬间表情愣住了,脸色一红一白。 就算贺惜朝只是个妾身子,可他也是魏国公的孙子,今日祭了祖,祖先承认的贺家嫡枝血脉,受了这样的侮辱,忍下倒是无事,一旦摊开放明面处,简直是在对魏国公的不敬。 不管究其原因是谁的恩怨,受的伤有多严重,就是自作自受,还得……赔礼道歉。 那人忍下心中怨怼,躬身道:“堂叔,皆是信儿不是,回去侄儿定好好管教。” 魏国公没有为难,反而好言道:“找个大夫,好好看一看,别落下病根。” “多谢堂叔。” 他虽说叫着堂叔,可跟魏国公的血缘有些远了,身份不高,今日能在这里,也是托了族兄的面子,所以他的儿子会巴结着贺明睿踩贺惜朝,估计以前没少这么干,可惜这次踩到了深坑,断了脚。 贺明睿当天在客人全部离场之后,被魏国公送进了祠堂,面对着祖宗罚跪。 老夫人求情,二夫人哭泣都没有。 安云轩 贺惜朝吃着春香做的面,听着阿福绘声绘色地说那时情景。 “少爷,您真厉害,小的看您就那么‘啪’一下,心都要跳出来了。那位信少爷听大夫说都裂了骨头,得床上躺好几天,要是修养不好,还得落下病根呢。这么严重国公爷就罚您呆在院里里,可您本来就不出院子,这罚的跟没罚都一样。”阿福赞叹道。 贺惜朝哼哼了两声,心说那不是废话,他是魏国公府的少爷,那帮子看国公府脸色的旁系算什么东西,羞辱他,不就是给国公府没脸吗?他要是默默吃下这个亏,才是丢份行为。 “还有大少爷被关祠堂里了,国公爷很生气,估摸着得跪一个晚上。”阿福说不上幸灾乐祸,可他是贺惜朝的人,瞧着贺明睿纵容着那些孩子欺负贺惜朝,他也生气。 贺明睿啊……贺惜朝挑起面条,啧了啧,真是个天真又单蠢的孩子。 上书房他亲自上场,被萧弘揍了一次,皇上打了一次,学乖了。于是这次他就摆了个态度,笑看着底下的那帮狗腿子刁难贺惜朝。 可这有区别吗? 就算不是他干的,也是他的意思。 纵容着外人刁难亲堂弟,知道什么是家丑不可外扬吗? 贺惜朝都为魏国公头疼。 “放心,咱们的国公爷会好好去上一堂思想课的。” 当夜,魏国公打开祠堂门。 贺明睿看到他,慌忙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倔强地将脑袋一撇,没去看他。 魏国公问:“觉得委屈了?” “不是我让贺信伸的脚,您为什么罚我,连下重手砸人脚的贺惜朝都好好的,您……太偏心了。”贺明睿才刚八岁,跪在牌位前,又害怕又委屈,整个人都散发着小可怜的气息,哪儿有今日那不可一世的气派。 魏国公走到贺明睿面前,弯下腰,伸手擦了擦他的脸,缓声又一字一句清楚地道:“明睿,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孙子,是我属意的公府继承人,我对你寄予厚望,贺惜朝如何能跟你比?” 贺明睿呆了呆,有些不信,“可是……” “可是什么?”魏国公道:“可是他让你受到了威胁,嗯?” “是,您昨日还让他祭祖。”贺明睿气愤地说。 “他是贺家子孙,认祖归宗本就是常理,在他回府的那一刻,你就该知道了。” 贺明睿立刻反驳:“我不愿意。” 魏国公点点头,“所以,这就是我担心你的,也是我对你犹豫的地方。贺惜朝存不存在无关紧要,而是你,是否符合一个公府掌权人的样子。” “什么样的?” 魏国公道:“不说别的,至少敢作敢当,今日贺信为何让惜朝出丑,就算不是你的意思,也是你纵容且乐意见到的。老夫问你贺惜朝身上的汤水怎么来的,为何不直说?” 贺明睿咬了咬唇,“孙儿是怕……” “怕什么,怕人说都是你的意思?怕别人怪你?怕我责罚你?” 贺明睿眼里噙了泪,轻轻地点了头。 “可那又如何呢?你就是明着欺负惜朝,既然做了,大胆承认了又能如何?最多遭老夫一顿训斥,骂你一顿不顾全大局罢了。这样吞吞吐吐,没担当的样子更让我失望!” 贺明睿听此瞬间怔住了。 只见魏国公道:“你年纪还小,任性一些,无妨,执拗一些,也可,等长大了总是会明白大局为重的道理。可是若是做事不敢当,退缩逃避,这样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心将来将权柄交给你。想想,那些本来以你马首是瞻的孩子接下来可还愿意为你驱使?你都不敢替他们承担后果,他们敢吗?” 贺明睿眼泪立刻掉了下来,心里后悔。 “接下来细说,那些孩子不过只是旁系子弟,他们现在依附你为何?不过是因为你是魏国公府大少爷罢了,利益取舍可与你自己有半分关系?真正与你同枝同脉的却是惜朝,不管你再怎么厌恶他,他就是你亲堂弟。你私下里如何看他不顺眼,无妨。可外人面前,你就是做不出兄友弟恭的样子,也得给他一份体面。” 贺明睿听了咬了咬唇。 “心里不痛快?” “嗯……” “那也得学会憋着。保全颜面,一致对外也是我对继承人的要求。” 魏国公的目光紧紧盯着他,灯光下,贺明睿静默半晌,接着缓缓点头。 魏国公内心微微一松,继续道:“接下来再说贺、惜朝,跪了那么久,你可想过为何今日他砸断了贺信的腿,我也没怎么罚他?” 贺明睿点了点头,“想过,可是不明白。”他摇的头忽然一顿,不太情愿道,“现在孙儿知道了,他保全了国公府的颜面。” “没错。”魏国公见他开窍,心底稍微安慰,“惜朝出身如何,你再怎么讨厌他,他也是魏国公府的少爷,他们怎敢侮辱他?砸断只脚,已经是轻的了。说起上书房的那件事,也是一样,皇上为何事后那么震怒,明白了?” 贺明睿沉默下来,若有所思。 “明睿,你是不是已经发现了,惜朝没有你们想象中的胆小无知,他心里比谁都敞亮,行事很有章法,所以你们每次交锋,都是你吃亏,为何?” 贺明睿不得不承认,“他占着理。” “是啊,他总是被逼无奈才下此手。所以他每次都以这个理由,他没招惹别人,都是别人招惹他来回我,明睿,我能怎么罚他?要说偏心,我也是偏心你呀!你找他麻烦我可曾真的狠狠惩罚过你?可他若是找你麻烦,老夫却不会轻松放下了。” 贺明睿吸吸鼻子,喊了一声,“祖父……” “哎。”魏国公拍了拍贺明睿的肩膀,“所以,明睿,你得将目光放远一些,心胸开阔一些,别总盯着他。贺惜朝不是你的敌人,有祖父在,他动摇不了你的地位,相反,你若是能笼络住他,却是将来你的助力,你的本事。” 贺明睿亮起了眼睛,“明睿,明睿明白了。” “好好地给三皇子做伴读,辅佐他,认真读书,快快长大,这便是你的任务,也是祖父对你的期望。” “明睿谨遵祖父教诲。” “好,既然想通了就跟祖父出去,回去好好休息,明日还得随你母亲回外祖家,可不要肿着眼睛去啊!” “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1章 卷子卷子 初二,出嫁女回门 萧弘站在铜镜前,仔细看着自己在里头的模样,连衣裳的边边角角都得瞅一眼,自己特地还选了一块美玉别腰上。 沈嬷嬷笑道:“殿下,您是去外祖家,又不是见姑娘,怎这么讲究?” “见姑娘有什么好打扮的,那可是惜朝,我要是不精神一些,让他看着高兴一些,万一刁难我怎么办,嬷嬷,你也知道他那张嘴,心情不好,说出来的话能让人跳湖。” 萧弘捂了捂心口,觉得压力不是一般的大,深呼吸,平缓一下。 “也不知道那几张卷子还有没有错误,别到时候又送我一份大礼包,我会生不如死的!” “常仪不是替您看了吗?应该不会有错。”沈嬷嬷安慰道。 “不。”萧弘摇了摇头,“我现在想起来了,那卷子改了太多,有点……脏、乱,惜朝要求又高,我怕他看了更生气。” 这么一想,萧弘觉得前途真是一片黑暗,“快,检查一下,《春秋》、《礼记》那两本书带了没,我感觉我好像都忘了,车上再让我看一遍。” 这完全就是考前焦虑症,沈嬷嬷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这个现象时好时坏。 外头催促下,终于将一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萧弘给送了出去。 萧弘和萧铭虽然恩怨已过,不过隔阂是抹不去了。非常明显的是,两人不再坐同一辆马车出行。 萧铭的兴致不高,因为贺明睿跟着母亲去了李府。反观萧弘,却是又期待又紧张,他已经有十多天没见到贺惜朝了,心里头真是挺想念,靠着软靠,盘腿坐在车厢里,翻着两本卷边的《春秋》、《礼记》嘴里念念有词。 说实话,就是面对天乾帝,他都没这么用功过,可是他下意识地觉得不能让贺惜朝失望,那张可爱的包子脸,应该糯糯地喊他表哥,嘟起嘴巴朝他么么哒,而不是挂着冷笑,毫不留情地喷出小刺蛰的他满头包。 过年嘛,应该开开心心的。 魏国公府就两个出嫁女,可惜都进了宫,一个没了,一个没有恩典出不来。 是以这几年都是萧弘跟萧铭代母亲来给魏国公拜年。 两人先去见了老夫人,又跟着魏国公去了书房,说了会儿话后,午饭时间到了。 “惜朝呢?”萧弘终于问出来。 魏国公道:“被老夫禁足,五日内不得出安云轩一步。” 萧弘皱眉,“他做什么什么事,外祖要罚他?” “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萧铭插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终究还是说了。 “那小子居然这么敢这么大胆?” “就断了一只脚而已?” 前面惊讶的语气是萧铭的,后者不够解气的是萧弘的,然后萧弘还继续说,“贺明睿在干什么,看着惜朝受欺负他开心了?” “大哥,这关表哥什么事?不过是一件小事,贺惜朝也太过……” “闭嘴,你懂个屁。” 魏国公瞧着两个外孙,头有些疼制止道:“这事到此为止,两位殿下不必再谈。” 这一看就知道谁是谁的伴读。 萧弘跟贺惜朝在一起半年,有没有上进不知道,这气势倒是越来越足了。 “我去看看惜朝,他一定很委屈。”萧弘放下筷子,起身就走了,魏国公叫都叫不回来。 安云轩是个很偏僻的院子,而且还小,住里面一看就知道不受重视。 萧弘路过那片小林子,忍不住扬起了嘴角,那是贺惜朝设了巧跟他偶遇的地方。 现在想起来,萧弘别说怪罪,回味一下心里头还挺得意,君不见能让贺惜朝费尽心思的除了他还有谁? 午饭后,贺惜朝照例是要睡一觉。 萧弘来的时候,他刚巧躺下没多久。 跟贺惜朝随意进入萧弘寝殿一样,萧弘也没有做客人的自觉,在贺惜朝的卧房里闲步转悠。 看了一圈,得出三个字的结论,真干净。 不是说打扫的整洁,而是里面根本没什么属于贺惜朝的东西,他若要离开,大概连整理都省了,直接抬脚就能走。 贺惜朝很惊醒,陌生的气息进来他立刻睁开眼睛,半眯着说:“表哥……” 萧弘瞧他迷迷糊糊的模样,可见还没睡够,于是阻止他起身,“你继续睡,别管我,我看会儿书。” 贺惜朝闻言宛然一笑,心里了然,于是脑袋一缩,重新卷进被子里,只留下一点黑发露在外头。 萧弘向常公公取了《春秋》和《礼记》,翻开来打算重温一遍。 可是才翻了两页,他的视线不禁往床上去。 他放下书,跪趴在床上,看到贺惜朝正裹成茧子面朝着里面睡得香,安安静静。 真小,就是长了一岁,贺惜朝看起来还是又小又可爱,不睁眼睛,不伸爪子的时候怎么看怎么乖巧。 冬天,就适合冬眠。 周围太安静,气氛正好,萧弘受了感染,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于是干脆蹬掉了鞋子,脱了外衣,扯住贺惜朝的被子拉过来,“惜朝,行行好,分我点呗。” “你怎么上来了,冷冷冷,松手。” 贺惜朝死死地拽住自己的茧子,无奈人小力微,跟十岁大了一圈的萧弘实在比不过蛮力,贺惜朝满肚子火气,说:“我让人再拿床被子进来。” “啊呀,不用那么麻烦,你分我点就行了,被子这么厚,这么大,足够咱俩睡了。” 萧弘一边一说,一边将脚伸进贺惜朝的被窝里,气得贺惜朝抬脚直踹。 “哎哎,你怎么这样啊,君子动口不动手,你都动脚了!”萧弘抓住他的脚无语道。 “你丫的书背完了吗?”贺惜朝眼里喷火。 “背完了,背完了,你说的我什么时候没做到过,到时候任你抽查行吗?别闹,现在睡午觉。” 萧弘边哄边将人往怀里一圈,禁锢手脚,闭上眼睛,一副你无理取闹我也不跟你计较的模样。 贺惜朝当场没了睡意。 可他睡不着,萧弘这小子却是猪头转世,三个呼吸间均匀就了。 贺惜朝瞪着眼睛,气地很想伸出爪子挠花他的脸,可惜手脚动弹不能,稍微挣扎一下,还引得萧弘低喃,“惜朝,别闹,昨晚都没睡好,乖……就一会儿……” 有些人别看着傻里傻气,其实精明着呢,有些人别看张牙舞爪,其实心底又很软。 最后,贺惜朝瞪着瞪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一个时辰后,贺惜朝坐在书桌前,看着萧弘将《春秋》《礼记》递过来,问:“背会了?” 萧弘深吸一口气,点头,“嗯。” “意思呢,明白?” “你都讲过,我记着。”萧弘很有信心,“来,惜朝,你要我背哪几篇?全部背下来怕是没有那么多时间。” 贺惜朝认同地点头,“的确,时间有限,所以为了全面掌握你的情况,咱们来做卷子!” “又是卷子?”萧弘现在听到这个词都有阴影了。 “只要滚瓜烂熟,了然于心,你怕什么?卷子还是抽背不就是个模式,换汤不换药而已。” 贺惜朝跳下椅子,从背后取出一个用红绸子束起来的卷子,交给萧弘。 萧弘抽着嘴角道:“你早就准备好了呀?” “那当然,你的学业我可比谁都关心,你也别不高兴,我可是花下不少功夫才出的这份卷子。”贺惜朝指了指边上的一叠书道,“瞧,我连备考的书都没来得及看,所以希望你也同样认真对待,可否?” “嗯。”萧弘都要感动地流下两行泪。 红带子解开,映入眼前的就是贺惜朝的馆阁体,正楷小字,整整齐齐,看过去心里就舒服。 萧弘感慨道:“父皇一定很喜欢你的字。” 贺惜朝笑了笑,他可是专门研究过的,当今圣上严谨认真,一手楷书写得极好,连带大臣们也纷纷效仿,更逞论科举的学生,这可是加分项。 见萧弘看着卷子,贺惜朝道:“先别忙着写,我给你讲一下做题方式。这份卷子共三大题,这第一大题,最简单,单纯就是考察背诵。只要根据题目给出的上句、中句、下句或是关键提示,将全句补充完整便可。这第二大题,便是译文,考验最基本的理解,根据题目给出的课本原段落,写出你的理解,或者根据给出的简短白话说明,默写出相对应一段,前一种比较简单,后一种难度稍大。还有最后一大题,不管是《春秋》还是《礼记》,既然被放在皇子必备书籍之中,定然有治国之道,两本书有不少篇目都有劝君治国的思想,请从中各找出相对应的一个篇章,点明就行,这算是个提高题,做得出有奖励,做不出也不惩罚。” “等等,惜朝,还有惩罚啊?” “不乐意啊?那就做出来呗。”贺惜朝指了指卷子。 萧弘瘪了瘪嘴,再问一句,“那奖励是什么?” “第三大题若是做出来,上次送来的算学卷子,错误的就不必再额外做五道,保命题,有意思?” 萧弘一脑袋趴在桌子上起不来,他一点也不觉得有意思,反而觉得很累。 “来,我给你磨墨,咱们抓紧时间,别耽搁了。” 贺惜朝将笔塞到萧弘手里,推了推他,让起来。 萧弘勉强坐正身体,有些不太情愿开始做卷子。 他在卷子上默写了几句,然后毫无意外地卡住了,因为有些字他认识却写不出来。 萧弘心里头有些不高兴,拿着笔磨蹭起来。 明明只要求背诵,只要求理解,怎么就变成默写了呢? 贺惜朝见他这个模样,也没管他,而是将谢三送给自己的参考书翻开来,取出纸笔,也开始自己的任务。 没过多久坐不住萧弘的眼睛就飘过来了,见贺惜朝奋笔疾书问:“惜朝,你在做什么?” “做卷子。” 萧弘惊讶道:“你也要做卷子!什么卷子?” “几年前的院试卷子。” “那不是……考秀才?” “嗯,我参加后年的院试,那时刚好孝期也过了。” 萧弘:“……”忽然觉得肃然起敬。 听贺惜朝说考状元是一回事,可真正见他开始下场准备又是另一回事。 科举啊,就是没参加过,也知道竞争多么激烈,单单秀才,上千人参加也才取前三四十人罢了。 萧弘走到贺惜朝身后,很想看看那传说中的院试卷子长什么样? 然后…… “题目就一句话?” “嗯。” “那这句话什么意思?” “前半句出自《孟子》,后半句出自《左传》,讲的是无规矩不成方圆,按祖制治国。” “你都知道出处啊,那不得都背出来……” “嗯。” “……”萧弘觉得太不容易了,“那要求写什么?文章?” “嗯。” “怎么写啊?” “自由发挥呗。” 萧弘看着贺惜朝的背影,手腕一动一动,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困难,下笔如有神,眼中顿时露出敬畏来。 他觉得自己跟贺惜朝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再看自己的那份卷子……萧弘深深叹了一口气,拿起笔继续写起来。 见过泰山的巍峨,这种小土堆他要是征服不了,可以一头撞死了。 贺惜朝抬起头,见萧弘咬着笔杆一边念叨一边写,忍不住弯了弯唇。 “惜朝,我背得出来,字不会写怎么办?” “哪个字?” “西狩获麟的麟字。” 贺惜朝另寻了一张纸,写给他。 “原来这样。” “回去抄十遍……” “啊?” “这个字。” “……哦,还好,吓死我了。” 半个时辰之后,萧弘放下了笔。 贺惜朝将茶递给他,然后收走了他的卷子。 萧弘揉着手腕,捧着茶到了贺惜朝的身后,只见他拿着笔快速地勾过去,中途停下圈出别字,显然这些东西早已铭记于心。 到最后,贺惜朝几乎惊讶地看着萧弘,除了别字,几乎是对的。 “怎么样,哥哥我说背出来就背出来,不骗人的。”萧弘得意道。 “花了不少功夫。” “那可不,做梦都在背书,连着好几天了,就是你送来十二张卷子开始。” 贺惜朝瞧着这张卷子,很是满意地笑起来,“理解得挺好,我以为第二大题的后面根据白话默原文,你不会做。” “这两本书,我反反复复背了好几遍,读就更不用说了,那什么诵读千遍,其意自现嘛,慢慢的我就懂了。” 贺惜朝起身,将除夕夜从来的数学试卷拿出来,萧弘一看到黑团墨迹,心里就忐忑。 不过贺惜朝今日心情好,说:“这几道计算错了,估摸着常公公也没看出来,你订正一下。” 萧弘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这你也知道呀?” “猜的。” 萧弘顿时噎了一下,不打自招,说的就是自己。 贺惜朝倒也没计较,继续说:“另外,还有两道题,看不出什么东西,重新算一遍。” “这样就好了?”萧弘觉得幸福来的太快,有些不适应。 “对啊,还是你想再来几张卷子做做?” “不不不,够了够了,惜朝,你最好了。” 贺惜朝下巴一抬,坦然受之。 他将这订正过的卷子都放进了一个大盒子保存,回头对萧弘闲聊道:“余下那些算学题,都不容易了?” 萧弘狠狠点头,“什么一百个七,我得累死了。” “傻,你想想每年国库收回多少税银,要是都用这种本办法计算,得算到猴年马月去。” “所以一定有简单的法子,是不是?” “对啊,不过你自己回头先去琢磨,等我回宫,再来系统教你。” “那……卷子还交吗?” “交呀,笨办法也是办法,算对就行,错一送五,你自己斟酌一下呗。” 萧弘还真琢磨出味儿来了,靠他那笨办法一个一个加,一个个减,再仔细也得出错,出错了得再罚五题,那肯定是不行的,所以…… “我要是请人帮忙呢?” 贺惜朝笑道:“这……我就管不着了。” 萧弘摸了摸下巴说:“父皇不重视这个,万一,他觉得我不务正业怎么办?” 贺惜朝瞄了一眼桌上卷边的课本,笑容加深,“试试又无妨,放假时间嘛。” 萧弘一看就明白他的意思,叹道:“惜朝,你累不累呀,想那么多,头不痛吗?” “我脑神经网比较发达,你这单行线的没有可比性。” 萧弘一脸莫名,“哈?” 正说着,外头传来常公公的声音,“殿下,三皇子着人来问,是否回宫去,迟了怕是赶不及下钥了。” “时辰怎么过的这么快?”萧弘觉得他都还没跟贺惜朝好好说过话。 “一个时辰睡觉,一个时辰卷子,可不就过去了吗?”贺惜朝将两本书还给萧弘说,“回去,等过了元宵我就回宫了。” “嗯,昨日那件事……外祖好没道理,明明你什么错都没有,干嘛罚你禁足!我待会儿跟外祖去说,让他免了责罚,那人腿断了就断了,他自己活该。” 萧弘可恨自己不在,否则直接拖出去打上几十板子就老实了。 贺惜朝笑着拒绝了,“不用,这责罚不痛不痒,刚好让我温习书本,也省的旁人打搅。” “可是明睿他万一来找你麻烦……” “不会了。” “啊?” 贺惜朝说:“那样指点下还想不明白,他就完了。” 萧弘有些不明白,不过贺惜朝不再多言,而是催促他,“赶紧走,好好找你的帮手去,对了,千万别将我供出来。” “为什么?” “我怕你爹恼羞成怒,到时候我得隐姓埋名逃亡天涯去。” 连一个七岁孩子都不如,帝王面子往哪儿搁? “不至于。”萧弘想到那场景,觉得还是得维护一下英明神武的爹。 贺惜朝回了“呵呵”两声。 “那父皇要是问起来呢?” “就说我爹以前出给我的题。” “……这都行?” 死无对证的事,怎么不行? 临走的时候,萧弘忽然解下腰上挂着的玉佩,塞到贺惜朝手里。 “上次你给我的压岁钱我都放荷包了,小心保存着,这个你拿着,是新年贺礼。” 玉佩雕刻成两尾小鱼的形状,贺惜朝将玉佩拿起来对着阳光一看,他虽然不怎么懂玉,可这个色泽润度显然是珍品。 贺惜朝将玉佩收下,戏谑道:“九个铜板换这样的好玉,可是赚到了。” “这不看价值,看心意,我都觉得自己俗气,你别嫌弃就好。”萧弘不好意思道。 还有比铜板俗气的? 贺惜朝眨眨眼睛,送了萧弘一个比任何时候都灿烂的笑容,另附赠么么哒飞吻一个。 萧弘脸顿时一红,压着使劲往上翘的嘴角,拿出兄长的风范说教:“你刚那样我早就想说了,对我做做也就算了,以后可别对着别人也这么干,容易让人误会,觉得轻浮,知道了吗?” 贺惜朝脑袋一歪,心说七岁的孩子对着同性做能误会什么?有啥可轻浮的? 不过见萧弘认真,他就不反驳了,“那惜朝听表哥的。” “乖,以后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都给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2章 乘积之法 春节罢朝,送上来的折子都少了,只要不是八百里急报,天乾帝可以放到年后再批。 一年忙到头,总算趁这个假期可以松快松快。 虽是冬季,可后宫百花齐放,殷勤侬语,婉转奉承,天乾帝流连了好几日,可见快活。 这个时候可没有老学究直言他沉迷美色忘记朝政了。 萧弘不好意思将天乾帝从后宫拉出来,只能耐心地等着,直到外头禀告说圣驾回清正殿了。 他才穿上氅袄,揣上卷子,面圣去。 蜜糖吃多了也有腻味的时候,后宫女人虽环肥燕瘦,各款都有,可大体对天乾帝都是一个样,殷勤小心,哪怕撒娇憨气,也时不时瞧着他的脸色。 看多了,没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他就想一个人静一静。 清正殿里天乾帝拿着一个莫奈何拆拆解解,这种益智类的玩具,放在后世,都有大批成年人在玩,紧张工作之余休闲娱乐一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知什么时候,他也养成了这个习惯。 然后,萧弘来了。 “父皇,儿子总算等到您回来了!” 萧弘解了身上的氅袄,交给黄公公,展开笑容请了一个安。 “这个点……”天乾帝端起手边的茶杯道,“有事?” “儿子想您了呗。” 天乾帝眉毛一挑,一脸怀疑,萧弘于是讪笑了一下,“也是因为儿子遇到了难题,想请父皇帮个忙。” 这才是正解嘛。 天乾帝缓了神色,“说说。” 闻言萧弘掏出怀里揣地热乎的卷子,走向龙案,看到散了一桌的莫奈何,惊讶道:“父皇,您也玩这个呀。” 天乾帝清咳了一声,将木件拨到一边,“打发时间罢了,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哦,几道算术题,哎,儿子愚笨,实在想不到好办法,您给看看。” 一张几十个,几百个相同数相加的卷子摊到天乾帝的面前。 天乾帝粗粗一看,心里就有了成算,不过上面有几道题已经写了答案,笔迹太有辨识度,丑的不能再丑的定然是萧弘的。而另外那工整的馆阁体,却让他眼前一亮,赞叹道:“这字不错,哪儿来的,谁出的题?” “惜朝!”萧弘脱口而出道。 天乾帝惊讶地看过来,萧弘干笑几声,然后慢慢解释说:“题目是惜朝写给我的,可出题人却是我三舅,他爹。” “贺钰?” “是,初二那天我不是去魏国公府了吗?一个下午咱们也没干啥,就在他院子里。惜朝正在整理他爹的笔记,咱俩刚好看到这个,觉得挺有意思。”谎话嘛越编越顺,萧弘觉得有必要给贺惜朝在帝王面前刷个好感度,于是道,“父皇,您不知道,这些题惜朝都会,算得可快了,而我不会啊!” 天乾帝笑道:“你当然不会,乘除算筹之法你都没学过,怎么做?” “一个一个加起来,那五十一个四相加我算了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天乾帝失笑地摇头,“是够长的,可还是错的。” “啊?”萧弘一脸雷劈,“那该是多少?” “二百零四整。” 萧弘:“……怎么算的?” “五四相乘进二得二百,一四为四,是以最终为二百零四。” 萧弘一脸佩服地感慨道:“您真厉害,算得这么快!” 天乾帝心底微微得意,不过脸上却是不表露,“不过最简单的相乘之法而已。” “那您教教我呗。”萧弘眼里露出渴望来。 天乾帝回想了一下,觉得有些麻烦,便道:“加减为《九章》基础,接下来你差不多该学乘积除余之法,之后算学够用了,无需着急。” “可儿子现在就想知道那怎么来的,我答应惜朝明天就将卷子给他看。”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为何不懂装懂?”天乾帝喝茶淡然问。 萧弘撇了撇嘴,回道:“这话说的,关系到儿子的面子,惜朝那么崇拜我,怎么好让他失望呢!” 天乾帝被那不知所谓的面子弄的很无语。 萧弘催促道:“啊呀,您今日又不找各宫娘娘,也没折子批,时辰还不到就寝,玩莫奈何还不如陪儿子做做题打发打发时间对不对?” 天乾帝深深叹了一声,看萧弘那急切的模样,便皱着眉重新捡起那张卷子,只是再看一眼,他啧了一声,“弘儿,你这字跟人家比……” “儿子知道了!不能比,丑的要死,您就别关注儿子的字了!”萧弘有些抓狂,“没救了,您就忽略它!看题,看题。” 天乾帝好生无奈,他看下来,发现都是用乘积之法便能轻松解开的题,于是道:“《九章算法》之中有“方田”一篇,以纵为长,以横为宽,长宽之积便是方田,这些题皆可以此而解。如五十一代入长,四代入宽,得方田二百零四。” “乘积……” “有口诀。” “那口诀……长吗?” “倒也还好。” 于是萧弘大着胆子说:“您不若现在写给我。” 他看到桌上的笔墨,赶紧殷勤地磨墨起来,还拿笔沾了沾,恭敬地递给天乾帝。 天乾帝看他急切渴望的模样,没接过笔,反而笑骂道:“你啊,要是正经读书有这份执着,朕倍感欣慰了。你说你,怎么不放点心思在正业上?” 萧弘这会儿可是很有底气,他说:“这您就说错了,儿子可没耽误读书,《春秋》,师傅才刚开篇呢,儿子已经背出全文了。” 这下天乾帝真的惊讶了,只见萧弘挺着胸脯,脸上带着骄傲,一双眼睛仿佛就在说“考,考,随你考”,他就知道萧弘没说大话。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意外来得太突然,天乾帝很好奇,“怎么转性儿了?” “那日被您训了一顿,我说要好好用功,真不是一头热,父皇,我真的做得到的。”萧弘认真说,“您要是不信,尽可以考教儿子?” 萧弘的目光没有一丝闪烁,这是有准备的人才有的底气。 天乾帝笑了,“不用,朕信你。” 萧弘也咧嘴一笑,把笔再次递过去,这次天乾帝接过去了。 乘法跟加减一样,都是生活中用得到的,天乾帝虽多年不背,微微思索倒也默出来了。 “一一相乘得一,一二相乘得二……五四相乘得二十,五五相乘得二十五……九九相乘得八十一。父皇,这只到九九而已,那五十一个四又作何解?” “都是以此为基础,结合铺地锦的解法来做,或是用拆分之法,各自相乘再加也可。” 萧弘这下云里雾里了,“儿子不明白。” “还没学过乘积法,自然是难的,接下来师傅会教,到时候好好听便是。” “好,那其他题目的答案……” “朕告诉你。” 萧弘捧着两张卷子,心满意足,临走前恭维了一下,“父皇,儿子现在放心了,以后还有不会的题,来找您就对了。” 天乾帝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走。 贺惜朝收到了萧弘的卷子,一看那准确的答案,微微一笑。 翻到后面,还附了一张乘法口诀。 “这下倒是省了我的事了” 贺惜朝在那口诀之下,提笔写上三个字——背出来。 然后又送了回去。 贺惜朝的禁足解了。 他写下名帖,让人送到柳汀街谢府,明日拜见。 谢三当日回贴,静候光临。 上门拜访自然不能空手而去,贺惜朝正琢磨着送点什么体面而实惠的东西时,贺祥就来了,随同的还有一份见礼。 谢府毕竟不一样,魏国公虽然觉得贺惜朝想要拜谢阁老为师简直做梦,可内心深处还是有所期待,这小子不会无的放矢,万一成了呢? 精心着人准备的,这礼自然是最合适。 倒省了他的事,贺惜朝笑纳之后,让阿福拎上马车。 谢府是人文世家,与魏国公府尽显权贵不同,里面的亭台楼阁更追求的是意境和雅致,可细看家具摆件的用料却很讲究,都是顶好的。 贺惜朝在谢府门口下车,阿福送上拜帖,便有人引着他去了谢三的院子。 谢三正儿八经谢府嫡孙,有早慧闻名,很受谢府重视,他的院子极为宽敞,边上直接连着花园,如今梅花开的正好,点点红白,煞是好看。 谢三就站在院子门口等他。 惜朝裹成了一个球,全身雪白,他的脸埋在绒绒围脖里,像极了雪地里的兔子。看见谢三,他展颜一笑,“谢哥哥。” 谢三笑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从屋子里忽然跑出来两个男孩,皮猴儿一般窜到了贺惜朝的面前,睁着眼睛仔细打量贺惜朝,然后矮点的一个回头喊道:“三叔,你不是说是个弟弟吗,怎么是个妹妹?” 屋子里,烧着暖炉。 四人并坐榻上,男孩捂着脑门龇牙咧嘴,神情有些委屈。另一个大点的对自家堂弟说:“笨蛋,小妹妹一个人不会来三叔这儿。” 婢女上了茶水,谢三瞥了两个侄子一眼,对贺惜朝无奈道:“大点的这个是谢家第四代嫡长,谢思远,捂着脑袋跳脚的是谢思归,多有不敬之处,惜朝海涵。” 贺惜朝当然不会跟个孩子计较,于是说了一声,“好。” 谢三接着又跟两个侄子介绍,“这是魏国公之孙,贺惜朝,他年纪比你们小,学问可比你们好,如今看来更知礼懂礼,你俩学着点。” “是吗?惜朝弟弟都读了什么书?”谢思归放下脑袋上的手问。 贺惜朝想了想,看向谢三。 谢三嗤笑了一声,鄙视道:“才读完《论语》的好意思问。” 谢思远听谢三这么一说,惊讶道:“那读什么了呀?” “惜朝后年都要考院试了,你俩那五本书都没翻完呐。” “这么厉害!”两男孩瞬间瞪圆了眼睛。 贺惜朝捧着茶笑眯眯地点头,“这次是来跟谢三哥哥请教的。” “看样子是看过我给你送去的书了。” “嗯,春节惜朝哪儿都没去,就在屋子里看书。有点心得,也有不解之处,就等着来与谢哥哥探讨。” 这个时候的春节可不像后世,一点年味儿都没有,而是热热闹闹的,特别是小孩子,扎成堆,跑来跑去,能乐疯了。 读书是什么?元宵节过了再说。就是谢府家的第四代,也是同样。 虽说贺惜朝在魏国公府的处境尴尬,可毕竟也是少爷,他能放弃玩耍静下心来看书,可见其自律自控能力。 贺惜朝的身边整齐地放着三本书,两本是谢三送来的科考书,一本是他的笔记。 谢三看着笔记,心下惊叹,那字在书法大家面前并不算好,可是相当工整,阅卷的考官会非常喜欢,当然也失去了自己的个性。 这是决心要走科举呀! 谢三看了贺惜朝一眼,孩子虽小,眼睛带笑,可是目光深刻,是成竹在胸之相。 笔记已经做满了半本书,条目清晰,并不凌乱,可见用心。 谢三微微坐直了身体,本来随意的态度变得认真起来,说:“一时半会我看不完,惜朝若是不紧着要,这便放我这里,三日后我亲自给你送去,届时再做答疑,如何?” 贺惜朝摇了摇头,“怎好叫谢哥哥劳烦,惜朝再次登门求见便是。” “也好。” “另外,惜朝狂妄,做了八年前的卷子,还请谢哥哥点评。”他翻开边上的科考书,取出夹带的文章,双手递给谢三,“不为别的,只想知道自己如今水平如何,两年的时间该往何处努力罢了。” 贺惜朝说的云淡风轻,可却着实震惊了谢三。 都已经到了直接做卷子的地步了吗? 他取其中一篇,读了开篇,然后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接着抬头看向贺惜朝。 只听后者依旧不紧不慢地说:“谢哥哥慢慢看,不着急回复我,也不要因为我小,就放低了要求,毕竟院试之时,只看实力,不论年龄。” 谢三将文章收起来,然后肃容道:“惜朝,你老实告诉我,这卷子是你自己独自而作,还是旁人从中指点。” “独自而作。” 话音落下,谢三再无旁话而说。 谢思远跟谢思归,两孩子瞧瞧三叔,又看看这位惜朝弟弟,谢思归小声道:“大哥,怎么三叔看着很严肃的样子。” “嘘……别说话。” 谢三注视贺惜朝良久,而后者只是捧着茶杯暖着手,时不时地吹一下茶面,眼里带着满足的笑意,似乎一点也不知道谢三在看什么,一片坦然。 终于谢三叹声道:“区区一介秀才,与你来说如囊中探物一般。” 贺惜朝一笑,傲然道:“那是自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3章 九章算术 谢三终于知道自己到底请了个什么样的妖孽来做客,这哪儿是来请教,明明是来辩论的。 而且可悲的是……有时候他的确哑口无言,辩不下去了,这孩子居然没有乘胜追击,论个输赢,反而不动声色换了话题,递了个台阶让他下去。 这是个七岁孩子吗?谢三有些怀疑人生。 而谢思远和谢思归俩孩子听不出来,只觉得谢三跟贺惜朝你来我往,很是激烈,虽然有些话他们听不懂,可光看着就特别激动,气血就往上涌。 特别是对贺惜朝,崇拜之情简直要溢出来,看他的眼睛都是亮的。 最后谢三汗颜道:“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参加明年的会试如何?说不准就考上了。” “谢哥哥说笑了,惜朝还在孝期,不过你等着,会有那么一天的。” 贺惜朝说着,看了看时辰,“谢哥哥,不早了,我还没见到那套《九章算术》呢,能有幸看一看吗?” 谢三一愣,“你还真是来看这套书?” 贺惜朝莫名道:“那当然,不是说好的吗?” 谢三不是傻子,书铺里他只是拿贺惜朝当个比常人聪慧点的孩子对待,又见他孤身一人前来,个子都没书架高,不免生起了怜惜之情。所以替他找书,送他书籍,乃至最后邀请他来府观看《九章算术》,谢三觉得这个孩子还小,不会有别的心思。 可今日,贺惜朝所说所做的一切完全颠覆谢三对他的认知。 能克制贪玩之心,用心笔记,引起他的好感,做了试卷让他点评展现过人才能,还有那激烈辩论过程中,展示的独特观点,严谨的逻辑,让谢三不得不心生佩服,更是到了最后那及时按下的争强好胜之心,一般人真的做不到。 这样的人就只是七岁,谢三在惊叹之时也不禁心生警惕。 谢府毕竟与旁处不同,名望太盛,光是进士便有好几位,求学拜师为名为利之人太多了,谢三不得不怀疑贺惜朝那时就已经打着某个主意。 《九章算术》怕不是个借口,进入谢府的借口。 可即便如此,谢三还是不想拒绝贺惜朝,这样才思敏捷,聪慧过人的孩子,谁不想收入门下。 而贺惜朝想必一般人还看不上,那就只有……他的祖父。 可没想到贺惜朝还要看?是故作姿态,还是什么呢? 谢三心思一转,干脆摊开来说:“惜朝,等祖父得空,我便将这三篇文章请他老人家看看,成不成,之后给你回话。” 贺惜朝惊讶了一下,“谢哥哥这是要将我推荐给谢阁老吗?” 谢三点了点头,“你的天资我觉得足够,放心,我会为你说话的。” 然而贺惜朝却摇了摇头,“不必。” 谢三惊愕,“为何?” 贺惜朝笑道,“因为我暂时还没有找个师父的打算。” 说实话,谢三从没想到贺惜朝会拒绝,就算再谦逊的书生碰到这个机会,也不会装客气推辞。 忍不住他提醒说:“你可要想好了,祖父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大齐唯一一位三元及第,哭着喊着想要得到他指点的人不计其数,我是诚心为你推荐。” 贺惜朝点了点头,“我不怀疑谢哥哥的话,也敬佩他老人家。可是……”他站起身,抬了抬下巴,颇为傲气地说,“可我贺惜朝也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人,我的师父不看名,不看官位,才能出众的同时也要求品性与我合得来才行。” 谢三神情有些恍惚地在前面带路,至今脑海里还是身后那孩子狂妄肆意的话。 这是对自己有多自信且自恋才能说出来,信不信放出去,贺惜朝能被天下学子的唾沫给淹死。 可同时,谢三打心底生出一股敬佩来,能这样干脆利落地拒绝名满天下的谢阁老,他只见过贺惜朝一个人。 但愿贺惜朝不会后悔。 “《九章算术》在我二哥那儿,思归,你爹在不在?” 谢思归说:“在,惜朝弟弟要看《九章算术》?” “嗯。” 谢思归为难道:“那是我爹珍藏的,平时我看看都不行,他怕是不会借你。” “二叔爱书如命,最讨厌不懂乱翻之人。”谢思远又提了一句。 贺惜朝问:“那要是懂一些呢?” 谢三说:“那日书铺里的《九章算术》简要你都懂的话,二哥会乐意的。” “这你也会啊,惜朝?”谢思归完全惊呆了,他曾经摸过那套《九章算术》,结果被他爹发现了,一把丢出了书房,顺手还塞了他一本书巷里到处都有的简要版本,说是弄懂了,才有资格翻阅详本。 谢思归自然也是要学经算,跟萧弘现在只是加减而已一样,后头的田方、栗米、少广、方程、勾股……别说会了,看都看不懂,比四书五经还要天书。 贺惜朝道:“嗯,爹爹以前教过一些。” 以前是多以前,四五岁? 谢三摇了摇头,走进前面的院子。 谢二年纪比谢三大了许多,下巴上留着小撇胡子,听着弟弟的来意,目光看向裹得密密实实的贺惜朝,一张小脸看起来就更小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问:“今有圆田,周三十步,径十步。田几何?” 就知道会先考教,可一来就算圆田,也太过了,谢三忍不住心底腹诽他家二哥,回头想提醒一下贺惜朝的时候,这孩子答应已经出来了。 “约七十五步。”脆生生的声音,干净利落。 谢二点了点头,“为何是约?” “圆率不为三,比三多一点。” 贺惜朝此言一出,谢三就见他二哥那漫不经心的眼神瞬间变了,有一点点,嗯,狂热。 “圆率是啥,大哥?”谢思归问。 谢思远摇头:“我也不知道。” “求圆面之数必不能少,以后学到方田,你们就知道了。”谢三解释道。 说实话,他也不清楚圆率原来不为三呀! 谢二起身,在桌前来回一走,然后继续问:“今有户高多于广六尺八寸,两隅相去适一丈。问户高、广各几何。” 这个问题,贺惜朝微微皱眉,可是涉及到了一元二次方程以及勾股定理求解,相当于初中数学了。 题目大意便是:一扇长方形的门,高比宽多了6.8尺,对角线长10尺,那么高跟宽各是多少? 按照直角三角形勾股定理可知,高的平方加上宽的平方等于斜边的平方,设宽为x,带入方程求解便可。 “二哥,是不是太难了点?”谢三忍不住说。 谢二瞟了他一眼,“对你的确是难了些。” 谢三:“……”一般人都做不出来好吗? 再看两个谢家第四代,连意思都没弄懂,都不好意思问了。 他们目光落在贺惜朝上,只见他尽自走到桌前,抬头问:“可否借纸笔一算?” “请便。” 贺惜朝拿起笔,直接列了方程式,宽为x,那高自然是x6.8,两者的平方和为100,x求出来便是两个解,第一个为2.8,第二个则为-9.6,去除不合实际的负数…… “广二尺八寸,高九尺六寸。” 谢三:“……” 谢思远:“……” 谢思归:“……” 三人齐齐抬头看谢二,眼睛睁地一个比一个大,不管这答案对不对,贺惜朝能说出来就感觉是对的。 谢二定定地看着贺惜朝,道:“很好,很好。” 三人闻言齐齐趴到桌上,看贺惜朝的书写过程,然后…… 谢三问:“这写的是什么,二哥?” 谢二摸着自己下巴胡子,盯了良久,“我也不知。” 哈? 谢二没搭理这三人,对贺惜朝作了一个请势,“贺小友,里面请。” “多谢,谢……二哥。”贺惜朝差点叔叔叫出来。 谢二看了谢三一眼道:“老三在,平白就矮了一辈。” “这也能怪我?”谢三跟着走进书房里面,然而才踏进一步,就被谢二给制止了。 他说:“你带着思远,思归去别处玩耍,别来打搅我们。” 谢三不满:“为何?” “反正说了你也听不懂。” 谢三:“……” 谢二虽是进士出身,不过这么多年来依旧在户部做个主事,官儿不大。 显然他对做官也没多大兴趣,因为是个数学狂热爱好者,一心钻研他的算学。 可在这个四书五经为主流的时代,算学会乘除已经是很了不起了,更逞论开平方呢?谢二要不是自己慢慢对着书研究出来,谁能教他? 这年头请位经算老师可比大儒名师来的困难多。 也能够理解怎么会有一套完备的《九章算术》。 可自学终究有局限,好多题解不出来,而放眼京城,似乎也找不出一个一起研习探讨之人,谢二真是寂寞如雪,感慨知音难觅。 然后贺惜朝出现了。 在贺惜朝解出门户宽广的那一刻,谢二即使没有表露在脸上,可内心的喜悦却如山泉流水,连绵不绝。 那天,谢三不得不请他的二嫂出面,让书房里面的二哥放人。 要吃晚饭了呀,他二哥饿不死,可贺惜朝才那么点大,不能不吃饭,饿坏了魏国公来找麻烦了怎么办? 谢二少夫人真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抬脚进书房,将里面的一小给带了出来,对着丈夫嗔怒道:“人人说谢府以礼待人,你这让客人饿着肚子给你讲解又是什么道理?”说着牵上贺惜朝的手说,“走,别理这呆子,晚膳已经备好,贺小少爷随便用些,招待不周,请多海涵。” 说实话,贺惜朝是真有点怕了,有钻研精神的人实在过于执着,只要不理解就问,应用题好说,可有些计算公式就是没有为什么,背出来就是了,然后贺惜朝不得不跟着一起将公式推导过程推演一遍…… 一般拜客,上午登门,留午饭,下午该辞别了,不过贺惜朝却被主人硬生生拖到了晚饭后,等回到国公府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待贺惜朝一走,谢三带着他的笔记和三篇文章寻了他的祖父。 谢阁老年纪已过六十,不过身子骨依旧硬朗,他虽身居高位,可因为丰富的人生阅历,那份在上的气势内敛,凸显了文人气质,看起来有种儒雅的亲和感。 “思远和思归说,你那儿来了个小友,不仅学问出奇的好,连算学都能跟你二哥一较高下,可是这位?” “不是一较高下,二哥说了,那些困扰他许久的题,在惜朝的提醒下已经求出了解,所以惜朝的算学应比二哥要好。” 谢阁老点了点头,就着灯火,眯起眼睛看着文章,眼中微微显露出惊讶来。 “他……多大?” “刚七岁。” “奇异之才。” 谢阁老的评价很高,谢三没觉得不对,他说:“惜朝准备参加后年的院试。” “以这文章来看,破题深刻,思维缜密,除了遣词造句还需打磨之外,便是一篇佳作,院试可冲魁首。” 如谢阁老这般见识和地位,此话一出,便几乎预言后年贺惜朝的院试成绩。 谢三道:“这是他独立而作,无人指导。” “休宁,你是希望老夫收他门下?”休宁是谢三的字。 他说:“孙儿是有这个意思,凭惜朝的能力,谢府上下除了您,不是孙儿埋汰,实在找不出合适的人选,爹也一样。祖父,您说是不是?” 谢阁老微微颔首,不过他有些犹豫。 谢阁老桃李满天下,可真正敬茶拜师的学生并不多,一只手数的过来,还是早些年收下的,等入了内阁,这眼光就更高了,后二十年也不过只有一个。这些学生如今都在朝中为要职,皆是俊杰,皇上年轻有为,正是用人之际,前途似锦。 说实话,他虽然没见过贺惜朝,然而能写出这般深刻文章的人,就其中的眼界,哪怕不是七岁,与谢三一般大,他都心动。这样好的苗子,潜力无穷,他很想就此收徒。 可是,谢三或许不关注朝政,可他却知道魏国公唯二两个孙子皆是皇子伴读。 谢阁老与魏国公不同,他不是外戚,皇上信任他,就更不能跟皇子有任何牵扯。 哪怕他身上有个太子太傅的称号,可跟太子没有一点关系,不过是帝王给的殊荣罢了。 再三权衡之后,他边摇头边叹道:“可惜呀。” 谢三不知其意,还煞有其事地点头,“的确可惜,我跟他说想推荐给您,可是他当场就拒绝了。” 闻言谢阁老看过来,“什么?” 谢三道:“祖父,那小子傲得很,说他暂时没拜师的打算,就算要拜师,还得看看师父他喜不喜欢,否则再有才他也不要。” 谢阁老终于冷下脸,“狂妄小子!” “是够狂的,不过倒是真性情,孙儿便先告退了。”谢三躬身道,“哦,对了,那笔记跟文章孙儿得带回去看看,三日后,惜朝还会再来,说好的那时与他点评。” 然而谢阁老却搁在自己的书上说:“先放着。” “祖父?” “以你的水平,能点评出什么?遣词还是造句?” 谢三:“……”他今天接连受到了两次鄙视,真的! “你也就只能看出这点东西了。”谢阁老摆了摆手,“走,明日再来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4章 场外援助 天乾帝觉得很新奇,看着两日后又跑来求解题的萧弘,纳闷道:“弘儿什么时候对算学如此感兴趣了?” “比起读四书五经,这些可有意思的多,您不是说接下来师傅会教吗?就当做我跟惜朝提前预习了,来,父皇。余下的我不会,看您的了。”萧弘将卷子摊开在天乾帝的桌上。 天乾帝一看,好嘛,之前是乘积,这次变成了除商,难度加大了。 “怎么,贺惜朝也会解?” “会,而且上瘾了都,儿子派人送去,当天他就又送回来了这个,二舅舅有本《九章算术》,他都有对照的。”萧弘道。 天乾帝称赞:“看不出来,那孩子倒是心思灵巧。” 萧弘默然,何止是灵巧,简直妖孽了好吗?后面还有几张卷子等着您呢。 “那口诀儿子已经背下来了,前几道,您看看做得对不对,想是无非倒过来罢了。”萧弘指着开头几道简单的题说,“七七相乘得四十九,四十九分成七份,每份应当也是七,对不对?” 天乾帝点头,“没错。” 口诀中能够相对应的萧弘已经写了答案,几乎是对了,天乾帝指出其中的一个错误,也能马上修整过来。可是,超过九九八十一,两位数的除法,他却不会了,跟之前的五十一个四一样,关系到进位和退位的计算法则,稍微有点复杂,萧弘没经过系统学习自然做不来。 不过贺惜朝的本意也没打算让他现在就会,只是想让他对乘除做些理解,等他回宫之后不至于毫无头绪。 当然,这些都不着急,年节时分帝王空闲,正是萧弘去维系父子关系的大好时机,贺惜朝怎么会让他错过? 后宫有什么意思,陪儿子写作业才有趣呀! 萧弘不会做没关系,皇帝会做就行。 学过乘除的一般都这么认为,除法相对乘法来说要困难不少。 这个时代也一样,乘积可用铺地锦投巧,可除商在还没有竖式计算方法的时候,超过口算范畴,一般采用算筹计法或辅助算盘来做。 算盘需要珠算口诀,账房小吏用的多,帝王自然用不上,也看起来不雅观,算筹便是他所能想到的唯一法子,做是能做,就是费时间,还得取出上百根的算筹来。 萧弘看着天乾帝摆着算筹,一边算一边拆移,惊讶地问:“这么麻烦呀?” “除商本就不容易,哎,你安静点,别乱朕思绪。” 天乾帝已经很久没玩了,手有些生,而且得一边回忆步骤,一遍拆放算筹,所以当真废了不少时间。 萧弘虽然没出声,可心里疑惑,难道贺惜朝也是这么做的吗? “弘儿,有结果了,过来看,商十八。” “哦哦。”萧弘立刻将答案写上,接着往下一看,“父皇,还有最后一道题……只是这数字真大,九千八百零一均分为九十九,每份几何?” 天乾帝听了不禁皱眉,回头问:“贺惜朝当真能做出来?” 题目都是这位出的呀,自然是能的。 然而萧弘看到桌上的算筹,想到方才拆解摆放的麻烦,他就不确定了,“应该……儿子也不知道。” 天乾帝看了他一眼,只见萧弘小心问道:“那您能算吗?” 算当然能算,就是相当麻烦,估摸着等算出来时也该就寝了。 “那……要不,明日儿子再来,您要去哪位娘娘那儿,您就去?” 这招以退为进用的不错,天乾帝看着他,眼里带着深意。 萧弘讪笑着挠挠脑袋,小声道:“儿子就想跟您多呆会儿……” 天乾帝一根一根地摆着算筹,很有耐心地一个步骤一个讲解,虽然萧弘听不懂,不过他也没恼。 “算学需多练,方能准确快速,朕许久未碰,倒是生疏了……好了,来看,是多少?” “最上面一排就是商吗?” “对。” “一横四纵,横五纵一……那是……九十九?” “是啊。”天乾帝将手里的算筹放下,“贺钰倒是可惜,朕记得他的学问也好,要不是……” 不,您误会了,这都是贺钰儿子出的!萧弘默默地想。 “好了,早些回去休息。”罕见地天乾帝摸了摸萧弘的脑袋,语气温和。 第二日,贺惜朝收到的卷子,答案依旧是正确的,卷后还有一份短信,附赠这位被温柔对待的大皇子分享的兴奋喜悦之情。 高处不胜寒的帝王,就是听到后妃们忍羞带怯地倾吐爱语,也只会觉得是因为对他有所求,效果自然大打折扣。 只有单纯的孩子,不经意间的一句心中肺腑,才能一击必中。 换句话说,不管是萧弘还是天乾帝,都缺爱,也珍惜可贵的相处时光。 贺惜朝不知为何有些羡慕,他挺想贺钰的,有贺钰的那几年,是他最轻松也最幸福的时光,两辈子唯一疼他的爹呀! 可当他看到信尾萧弘额外的询问后,忍不住嗤了一声,“当然不可能用算筹那么复杂的办法,那样子做题得累死。别着急,等我回宫,就教你怎么简便运算。” 不过从中可以知道,天乾帝的数学水平其实并不高,跟谢二可差得远。 那……就有意思了。 有了四则运算,自然是要用到实践中,来,最后一张卷子,方田走起。 《九章算术》中方田一篇,便是简单的几何求解,以各种形状的田地为例,求边,求周长,求面积。 而各种形状的田地,自然涵盖了三角形、四边形、圆形、扇形、环形、弓形…… 放后世,那都是有专门的周长和面积公式的,一代入就能求解。 这个时代,要是如同谢二那般钻研自然也可以自己推演出一个类似公式来,可放到天乾帝面前……就超纲了。 天乾帝几乎无奈地说:“你何须懂这些,田方自有下面替你测算。” 萧弘问:“可自己要是不懂,底下人测的是对还是错,怎么知道呀?万一,这些人糊弄我呢?” 天乾帝失笑道:“难不成你作为皇子还亲自下田去测一测?” “可我想知道呀,父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咱们做做呗,我也想知道一个圆,怎么知道它多大?” 天乾帝模糊地回想起有个圆率来,但是究竟多少,却记不起了。 萧弘已经乖觉地替他磨好了墨,正睁着眼睛看他。 “惜朝说,这个不难的,他说二舅舅都写了方法。既然惜朝的爹能算,我的爹一样能算,父皇比二舅舅厉害多了,是不是?” 这种高帽平日里天乾帝戴的很舒服,可今日,他瞧着卷子上几道算圆田面积,扇形面积以及最后的弓形,忽然隐隐有种熟悉的紧张感。 稍微回想一下,却是当初给萧弘解莫奈何时的那种压力。 同样的是萧弘带着崇拜和期待的目光,似乎一点也不怀疑他的实力。 可问题是……没有度娘,没有谷哥,更没有作业帮,全靠一个大脑,天乾帝真心记不起来。 似乎又到了骑虎难下,爹的面子摇摇欲坠的时候了。 “咳咳。”天乾帝伸手端过边上的茶,然后微微皱眉。 茶凉了。 “皇上,老奴给您换一杯。” 黄公公很有眼力劲地过来,天乾帝点了点头,然而在杯子交接的瞬间,他漫不经心地给了黄公公一个眼神。 多年主仆,心意相通,黄公公瞬间心领神会,神色镇定地端着茶水下去。 不一会儿,一壶崭新的上好普洱端上桌面,黄公公给天乾帝奉上茶后,又给萧弘倒了一杯。 “虽说春节一过便是清明,可天气还是冷的很,大皇子喝点普洱暖暖身子。” 屋内碳火依旧燃着,可手指脚尖还是有些凉,萧弘捧着杯子,暖了手指。 卷子则暂时搁到了一边,待萧弘喝完茶,想起来时,忽然一个小太监进来说:“皇上,长秋宫来报,说是林嫔娘娘晕倒了。” 天乾帝一下子站起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估摸着半个时辰前。” “朕去看看,弘儿,你先回去。”不等萧弘说话,天乾帝已经离了龙案,两步之后不忘回头对他说,“那卷子,你放着,朕明日再派人送到景安宫。” 说完,人就出了清正殿,似乎非常急切的样子。 萧弘愣愣地望着大开的殿门,叫住黄公公,“不过是个嫔,父皇怎么这么着急,很得宠吗,怎么还要亲自去看?” “是,是啊……”是个什么,皇上一年能去几次呀。 黄公公摇着头跟了出去。 一出门,一个侍卫低声问道:“黄公公,这急报……” 黄公公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萧弘没跟上,赶紧说:“留着,下次用。” 天乾帝出都出来了,连御辇都备好,这会儿说不去也太刻意了些。 只好去了后宫,往长秋宫走一趟,关切几分。 林嫔简直喜出望外,病都好了。 “臣妾一到冬日手脚发凉,太医说小产后气血太虚造成晕厥,得花点时间多补补,将养着了。多谢皇上关心,皇上能来,臣妾实在没想到,真是太高兴了,皇上……” 林嫔小鸟依人,尽诉相思之苦。 天乾帝还记挂着清正殿那张卷子,硬着头皮敷衍了几声,赏赐了一堆好药,嘱咐多多休息,便走了。 坐下到站起不足一刻钟,可就是这样,长秋宫还是招了后宫不少红眼。 这前头刚晕,后脚皇上就来了,不是真关心是什么? 平日里倒也看不出来,没想到这么受宠,难不成这位林嫔才是皇上心里人? 各种猜测乱起,后宫又起了波澜,谁也不知道这纯粹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天乾帝坐在桌前,盯着那卷子喝茶。 黄公公瞧他犯愁的模样,便问道:“不若老奴出去问问,有谁会算学精通一些?” 天乾帝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能去问谁,看小门的还是看大门的?或者跟你一样的奴才?” 如今春节,百官还在家中放假,内阁都是空的,轮值的也就禁军侍卫,以及太医,内务府各司罢了。当然宫女和内侍也在,但这些人全部加起来估摸着比天乾帝自己都不如。 黄公公便犯了难,“这……该如何是好?” “弘儿这小子,喜好与别人不同,尽琢磨些奇怪的东西。”天乾帝忍不住有些埋怨。 一般人的爱好不过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这类高雅之物,就是天乾帝不懂,看得多听得多也能交流个一二。 而萧弘呢?玩个玩具得用巧劲,请教问题都得动脑经,天乾帝觉得这个儿子,真是令人又爱又恨,很想抓过来狠狠打几下屁股。 黄公公小心地瞄了眼天乾帝的脸色,虽然有些恼可并不怒,仔细瞅着其实还有点欣赏。 于是道:“大皇子脑子动得快,心思灵活,有股钻研劲儿,可宫里头没人能陪他,贺伴读又回了府,只能来找皇上,是跟皇上亲近着呢。” 这不用说,天乾帝也感觉到了,萧弘在他跟前是越来越没个拘束,心里有话便敢说,虽然有些放肆,可真性情,在宫里难能可贵。 天乾帝是喜欢这样的萧弘,所以他下意识地在鼓励也在保护这份父子间珍贵的亲昵和默契,一直只有佯怒和笑骂,严厉的话没有说过。 “不知道弘儿这样能保持多久,皇家,总是少的。”他叹道。 黄公公默然,他陪着天乾帝长大,那时候夺嫡哪儿还有父子兄弟一说,面上和言善语,背后狠手照下不误,权势的面前这些都是笑话。 “派人去一趟谢家,朕听谢老曾头疼说过,他孙辈的老三不愿科举,就想着到处游历,老二虽做了官,可回家就鼓弄着算学,朕不会,想必那谢老二总该知道如何解的?” 黄公公道:“是。” 谢二莫名其妙地从书房里被唤了出来,接着一张纸递到跟前,只见一位带着毡帽,还未解下披风的公公笑着对他说:“皇上听说谢主事善于算学,正好,这份卷子里的题还请谢主事帮帮忙,他老人家急着要,您现在赶紧做,做完了杂家好呈给皇上交差。” 谢阁老也在,这大过年的,宫中冒着寒夜急匆匆来人,以为有何要紧的事皇上需商量,连官服和马车都让人准备好了,没想到…… 谢阁老再好的涵养一时半会儿也回不过神来,只能叹道:“那现在就做。” 谢二拿着卷子,眉头忽然皱起来,神色有些疑惑,于是对着清正殿内侍说道:“敢问公公,这出题人可知是谁?” 内侍思索一下说:“大皇子近日迷上了算学,皇上便想到了谢主事,不知您可否解?” 大皇子,谢阁老眉头微微一动。 谢二点了点头,“能解,不难。” 内侍闻言松了一口气,“那真是太好了,您请便,另外皇上交代请您将解法也一并写出。” “是。” 本就只是简单的几何,只要知道方法,很快就有答案。 只是还要写解法,谢二不知道大皇子的水平,不过听说年纪不大,想必得写地详细一些,于是又是画图又是标注,洋洋洒洒好几张才将各题的过程和原理写完,废了不少时间。 内侍拿到卷子和解法,小心地收起来,然后一拱手,又匆匆离去。 谢阁老于是便问:“那卷子有问题?” 谢二说:“是惜朝出的,笔记一样。” 谢阁老沉眸一想,“他给大皇子出题,大皇子交给皇上求解,这是为何?” 谢二看着他祖父道:“您都想不明白,孙儿就更不明白了。没事的话,孙儿就先告退了。” 谢阁老想的比旁人多一些,不过饶是他人生阅历丰富,也想不明白,这不过是贺惜朝给萧弘找的借口,与天乾帝交流感情罢了,没别的意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5章 课上抽背 临寝前,天乾帝终于等到了他的卷子答案。 分解之详细,就是之前没映象,如今也知道怎么做了。 他给了谢二高度的评价,第二天,附上答案,让人将卷子送到景安宫去。 来人还说:“殿下,皇上交代,您若是不知这答案怎么来的,可以去清正殿询问。” 这是一点也不怕萧弘去问,显然胸有成竹,可惜萧弘不是傻子,回到景安宫躺在床上琢磨了一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一瞬间,英明神武无所不能的爹,在萧弘的心目中去掉了后面一个形容词。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说的是谁哟?”他躺在床上嘀咕着。 当最后一张卷子到达贺惜朝手里,元宵节就要到了,意味着这个长假收尾。 贺惜朝依约再一次拜访了谢家。 他翻着笔记,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得谢阁老点评,惜朝荣幸之至,也多谢哥哥替惜朝着想。” 谢三摇了摇头,叹道:“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我是真爱你的才能,才将笔记跟文章交于祖父一看,祖父对你的评价极高。惜朝,你老实告诉我,真的不打算拜师吗?祖父看起来很心动,你瞧,点评都是他写的。” 贺惜朝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为何?” “我是大皇子的伴读呀,谢家……最好不要牵扯到这里面来。” 贺惜朝一说,谢三想起祖父的那声“可惜”,于是就不再劝了。 “我年纪还小,就是过了院试,还有乡试,会试,殿试等着我,并不着急,谢阁老想必也考虑到这点。”他将笔记合上,看向外头红梅说,“惜朝虽然没见过谢阁老,可见到这份点评,其字字珠玑,切中要害,也让人分外感动。要不是……” 他摇了摇头,没再接下去,反而笑道:“怪道人说入谢府一趟,胜读十年之书。” “那真是惭愧。”谢三哭笑不得说,“不过的确祖父轻易不收文章,既然留下点评,定是仔细看过,认真解疑作答。对了,惜朝,祖父之前提过,你若来了,可以见一见他,是否需要我领路?” 贺惜朝微微一愣,没想到谢阁老对他这么感兴趣。 这是件好事,可还是那句话,不是时候,于是他起身道:“今日天色不早,明日元宵佳节,不便许久打搅,待下次,惜朝定然郑重拜谢阁老。” 既然这位谢阁老对自己有意,而自己却没法回应,那还是彼此保持个神秘感,吊着胃口比较好。 现在是招惹不起这位天子重臣,等将来萧弘羽翼丰满,到了需要的时候,他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 贺惜朝心里的算盘打得劈啪作响,脸上却镇定自若。 谢阁老递了橄榄枝,贺惜朝不接,谢三也不再多说,只是有一个疑问。 “这话应该是祖父来问你的,不过你不去,哥哥也不勉强。前晚宫里头来了个内侍,带来一张算学题,说是大皇子最近对算学着迷,请皇上帮忙,可听二哥却说是你出的题,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 这件事贺惜朝还真是不知道,不过想想瞬间明白了,只叹道天乾帝真是被逼的走投无路,只能场外到宫外求助。 既然这问题是谢阁老问的,贺惜朝便实话实说:“春节长假闲暇时多,皇上愿意陪着大皇子解题,这副父慈子孝的画面不是很美好吗?” “他是这么说的?” “孙儿未增添任何字句。” 谢阁老点点头,叹道:“非池中之物啊!” “祖父何意?” 谢阁老摆了摆手,“他既然觉得不是时候,那再等着就是,可这个孩子……他是在默默地扭转大皇子的困境,挣扎出一条通天之道来呀。” 大皇子作为嫡长,本身便是最有力的皇位继承人,只要皇上喜欢他,不管之前如何被废太子,他依旧是毫无悬念的储君,贺惜朝看得清楚,所以才让大皇子接近皇上,重新得到宠爱。 可是怎么接近,却是个学问,而请教便是最好的方式。 世人皆知大皇子不爱读书,就是想请教也问不出什么深刻问题来。倒是算学,既能体现大皇子聪明智慧,解题过程中又能增进父子感情,一举两得。 会读书的皇子不少,后宫各位娘娘抓着儿子读书背诵,如贺惜朝这般资质出众者毕竟罕见,皇子们反而毫无新奇,大皇子算学就体现出不一样来了。 凭贺惜朝的能力,考倒皇上不是难事,这不,逼着皇上来谢府求助了吗?而且看内侍又要答案又要解题方法,可见是要亲自为大皇子讲解,这可不是一般的殊荣,谁会对不喜欢的儿子如何耐心呢? 谢阁老不愧是内阁重臣,眼睛毒辣,凭着贺惜朝的一句话穿起线索,推断出他跟萧弘目的来。 “哪儿那么容易,就两个孩子。”谢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两个孩子?”谢阁老冷哼一声,“那你就是连个孩子都不如了。” 谢三不服气,“惜朝也就算了,那就是怪才。可大皇子,连太子位都能没了,我还替惜朝可惜。” “年纪小,之前身旁无人提点,犯错再所难免。可现在你再看看,大皇子岂还会再落入陷阱中。”谢阁老道,如今想来之前上书房那出,能硬生生地抗下四十杖不吭声,牢牢护住自己的伴读,这样的主子谁不愿意跟随?” “所以,祖父是看好大皇子喽?” 谢阁老摇了摇头,“皇上正值壮年,无所谓看好不看好,且瞧着。” 话虽这么说,可言语之中已经带上了期待。 这或许也是贺惜朝愿意告诉自己的原因,谢三这么一想,忽然觉得背后汗毛竖了起来。 元宵节后,贺惜朝和贺明睿进宫,上书房重新开课。 古今中外,经过一个假期的颓废,乍一开学或多或少都带着假期综合征。 其中最严重的莫过于坐前排的萧弘,半眯着眼睛,还没从睡梦中醒过来。 这不能怪他,知道今天能见到贺惜朝,昨晚有些兴奋就没睡好,再加上今日早早醒来,跟刚进宫的贺惜朝多说了会儿话,等到了上书房,这劲儿一过,瞌睡神就又回来了。 如今还没完全趴下,是萧弘的毅力在抵抗,不过也是迟早沦陷的事。 当然其他孩子虽然没有萧弘这么大胆,可注意力不在书本上的却不在少数。 与自己的伴读分开那么久,都有很多悄悄话要说。 突然,堂上的徐直点了跟贺明睿正窃窃私语的萧铭,“三皇子,《春秋》开篇共有两段,请您背诵第一段。” 此言一出,瞬间,整个上书房都立刻安静了下来,除了已经完全趴下的萧弘,各个惊讶地看着徐直。 徐直面色不改,再次提醒道:“《春秋》第一篇第一段,请您背诵。” 萧铭回过神,虽然意外,可在众人瞩目下,他利落地合上书本,开始背诵。 他显然是下过功夫的,背的很流利,末了,徐直赞赏地点了点头,“极好,那么接下来这第二段……” 他的目光在上书房里逡巡,目光所及,一个个孩子都忍不住垂下了头,撇开了脸,或干脆往后缩了缩,不愿与徐直交会。 显然谁都不希望徐直点到自己,可他们还是会偷偷地瞄着师傅,看看谁是那个倒霉鬼被抽中。 趴在书桌上起不来的萧弘就被关注地最多了,接着贺惜朝的眼里露出担忧来。 众人以为定然是萧弘的时候,徐直却道:“二皇子,请您背接下来的第二段。” 什么? 萧奕听到自个儿还觉得是幻听,“我?” 徐直点头。“是您。” 怎么不是趴着的那个?他眼里流露出深深的疑惑,觉得不应该啊,明明徐直看了萧弘好几眼。 萧奕觉得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点儿背,这个春节他尽顾着玩儿了,背书,不过是囫囵背几下糊弄过去兰妃而已。 他……背不出来。 萧奕于是支吾着:“徐师傅……怎么忽然如此严格了?” 徐直正色道:“臣之前对各位太过放松,皇上不甚满意,责令微臣严格以待,臣不敢不从。是以从今往后,所有要求背诵之篇目皆会堂上抽背,背诵结果会于课下呈献皇上。” “啊?”天不怕地不怕,皇帝谁都怕。 底下顿时一片哀嚎,唯有萧铭及其他一两位镇定自若。 特别是萧奕,简直一脸菜色,问:“那能不能从下次开始,今日……我没做好准备。” “您背不出吗?”徐直问。 萧奕很想挣扎一下,可才刚开了一个头,没下文了,只得摇头道:“徐师傅……我尽力了。” 徐直点了点头说:“此篇于春节前便要求背诵,二皇子背不出,微臣很失望。”他叹了一声,目光一转,“吴伴读,手心二十下。” 坐在二皇子身边的吴家长子瞬间白了脸,下意识地看向自家殿下,可还不等萧奕求情,徐直便道:“春节热闹,几位殿下年纪还小,好玩之心微臣明白,是以今日表现便不与皇上细说。微臣只愿诸位能以三殿下为榜样,克己自律,用心读书,才不负皇上所望。” 此言一出,萧奕便不说话了。 吴家长子只得老老实实伸出手心,结结实实地挨了二十下教尺,每一下脸色都白一分,神情都扭了,口出嘶嘶声可见疼痛。 光看着,几位伴读都心有戚戚,除了贺明睿,都纷纷回头看自家主子,希望能争气一些,别让自己挨教尺。 贺惜朝端坐着,看着龇牙咧嘴捂着手心的吴伴读,萧奕嘴上说着安慰亏欠的话,可眼中却不见半分内疚,仿佛伴读替主子挨罚是天经地义的事,目光不禁清冷了下来。 萧弘迷迷糊糊地抬起头,问道:“惜朝,怎么了?” 贺惜朝瞥了眼徐直,然后说:“无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6章 伴读代过 “所以,吴襄替萧奕挨了二十下手心?” “嗯。” “明天,你说抽到的会不会是我?” “很有可能。” 萧弘看向贺惜朝,问:“那我是背还是不背?” 贺惜朝瞟了他一眼,“整日睡大觉,拿课堂纪律当摆设的人,一个春节过去,居然会背课文了,你觉得呢?” 萧弘说:“我怕你挨打。” 贺惜朝眉毛一竖,“他想打我,你就让他打呀?” “那当然不行,谁想动你就先动我!”萧弘胸脯一拍,豪气万分道。 贺惜朝炸起的毛这才放下来,哼哼,“知道就好。” 常公公取了一个棋盘进来,搁在书桌上,另放了两罐黑白子,问:“惜朝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多谢常公公,可以了。” 萧弘看着棋盘,纳闷道:“要下棋吗,惜朝?” “不,教你九九乘法口诀。” “啊?”萧弘瞪了瞪眼睛,“我不是已经背出了吗?” “那理解这口诀怎么来的吗?知道乘法究竟是怎样的运算?”贺惜朝抓了一把白子在手里问。 萧弘说:“大致知道,父皇讲过一些。” 贺惜朝在棋盘横格里各放了一粒白子,一连放了一排,“知道也没事,巩固一下,数数,这里总共有多少个白子。” “九个。” “那现在呢?”他在那一排白子后又补充了一排。 “十八个。” “横几,纵几?” “横九,纵二。” “口诀中二九得几?” “十八……” “好,我再放一排,横几,纵几?” “横九,纵三,二十七。” “好,我把横位跟纵位交换一下,现在呢?” “横三,纵九,二十七。” “很好,现在我们来做个实际应用题,今有宫女听训,横排为八,竖排有五,刚好列成方阵,问共有几人?” 萧弘一下子就回答出来,“八五相乘得四十呗。” 贺惜朝满意了,“看来没忘记,这就是最简单的乘法,相乘两数前后颠倒不影响结果,口诀也就是这么来的。” 萧弘道:“那挺简单的。” 贺惜朝挑了挑眉,“简单就再好不过了,我们继续,在纵九后我再添一排,如今为几?” 贺惜朝放完,萧弘瞧着棋盘,微微一加,回道:“横三,纵十……三十。” “那我要是在横三之后,放一列呢。” “横四,纵十……四十。” 贺惜朝在横四之后,又再放上一列,看萧弘。 “横五,纵十……五十。” 白子在横五后放了两列。 “横七,纵十……七十。” 白子在横五之后放了三列,成了纵十,横十,一块方田全部填满。 萧弘道:“是一百。” 贺惜朝笑着放下旗子问:“现在你发现什么规律?” 萧弘点头,“数以十相乘,直接扩大了十倍。” “聪明,将这个结论也背出来,所有的数与十相乘,皆扩大十,直到十乘十为……百。” “已经背出了。” 贺惜朝满脸欣慰,然后说:“那么接下来咱们继续做应用题,还是那道,宫女听训听了一半,另一部分宫女闻讯赶来,匆忙混进队伍里站好,结果发现,如今变成了横排为一十五,竖排为五,依旧矩阵,问,后来又来了几人?” “十五乘五呀?”萧弘这下有些为难了。 贺惜朝将棋子给他,示意摆摆看。 待萧弘摆好,贺惜朝说:“将横排以十为数,余下的横五纵五往边上挪一个,看看这下能不能算?” 这样的话,左边是横十纵五,右边是横五纵五,萧弘立刻反映了过来,“五十加二十五,便是七十五人。” “对,用分割法会看起来简单的多,将较大的数字分成熟悉的单个数,先各自相乘之后再相加,结果也是一样的。”这就是后世的乘法分配律。 萧弘若有所思,忽然他问道:“可要是十五乘十五呢?” 贺惜朝笑了,“呀,这个问题问的真好,不过在教你多位数的运算之前,我得先请你背些符号和数字。” 贺惜朝将零到九的阿拉伯数字以及对应的文字写在纸上,另外还有加减乘除等于五个基本符号。 什么玩意儿?萧弘一头雾水。 “我要是说个一千一百一十一乘以九千九百九十九等于一千一百一十万零八千八百八十九,你眼睛晕不晕?” “为什么要这么大?” “全国税银加起来得上亿呢,你觉得大?” “好,是挺麻烦的,一时反应不过来。”萧弘承认道。 “好,如果我用1111来表示一千一百一十一,9999来表示九千九百九十九,11108889表示一千一百一十万零八千八百八十九,你先别管你看不看得懂,是不是干净了很多?” “是的……” “所以,你就去背。”贺惜朝说,见萧弘依旧有些犹豫,他补充道,“不只数字,就连时辰,日子都可以用此表示,将来你我密信往来,你说……” 萧弘立刻道:“我背。” 贺惜朝淡淡一笑,心说别抗拒,马上你就会觉得好用了。 第二天萧弘罕见地没有趴下来睡着,而是支棱着眼皮,嘴里念念有词。 贺惜朝纳闷,“怎么了?” “我不能睡觉。” “为什么?” 萧弘说:“万一抽到我,我睡熟了,他打你怎么办?” 贺惜朝一愣,弯起眼睛,低低笑起来,他看了看时不时往这儿瞄的徐直道:“今天不会的,你放心睡。” “你怎么知道?” 贺惜朝说:“这上书房里的孩子还没轮完,该打的也都没打呢,不会轮到你的。” 这么肯定?萧弘有些不放心,干脆拿起笔写写画画。 昨日贺惜朝要求背下来的数字和符号,他还是记一记好了,笔划别别扭扭的,有些奇怪。 贺惜朝其实并不肯定。 据他以往观察,徐直或许学问很好,可为人却非常一般,万事不沾,麻烦事更是躲得远远的。对于这帮天潢贵胄,他是睁只眼闭只眼,谁也不想招惹,但凡有一点为人师的责任在,当初贺惜朝也不会被欺负地那么惨,萧弘闹出那么大动静来。 可突然这人改变了画风,开始严苛起来,贺惜朝总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毕竟上头还有一个皇帝压着,也可能没办法。 贺惜朝打算再观望观望。 要真的徐直开始担起为人师的责任,萧弘也不该公然违背课堂纪律,适当的时候也该表现出一副恍然醒悟,开始认真读书的模样。 然而贺惜朝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放课前半刻钟,徐直开始抽背,这次是《论语》,论语已经学完,上堂课要求回去巩固。 《论语》萧弘抄过,厚厚的一本,里面十二则,每则好几篇,算下来字数真心不少。就算曾经背出过,现在忘了也正常。况且就一个晚上巩固,全本背下还真有难度。 萧铭一直以读书著称,淑妃要求滚瓜烂熟于心,不管是哪一本已经学过的,他都能张口就来,根本不怕抽背。 所以如昨日那般还是由他开头,贺明睿根本不担心自己会替萧铭受罚。 可他不担心,不代表其他的伴读也有一个会读书的主子。自家的什么水平,这些伴读心里都有底。 指定一两篇还行,全本实在是太为难了。 继萧铭之后,除了几个胸有成竹之外,谁都不想抽到自己的主子。 萧弘这次可没睡着,他也跟着其他人一起等徐直点名。 当众人以为萧弘会成为下一个萧奕,而贺惜朝可以红手心的时候,徐直却点了广亲王世子。 这位广亲王世子是除了皇子外,身份最高的一位,他是世子,不出意外铁板钉钉的亲王,无需争权夺位,所以没人逼着他读书。 他怕是继萧弘之后最不学无术的一个,背书,当然是背不出的。 他的伴读欲哭无泪地伸出手,挨了重重的二十下,垂着头,抹了一把眼睛,虽然疼,可打完也松了一口气,仿佛早知道会有这么一次。 广亲王世子之后,便是平郡王世子,这两个性质同样,爵位无需争夺,书读的好不好无关紧要。 他的伴读自然是跟广亲王世子的是一样的待遇。 两人平时走得近,伴读自然也熟悉一些,红着眼睛互相一看,纷纷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倒霉和无奈两个字。 皇子就三个,萧弘,萧铭,萧奕,其余都是世子。 世子可比皇子轻松的多,徐直告诉皇帝的那套在他们那儿没有皇子的好用,所以只要被点到名,伴读们一个都逃不了。 上书房就这么两个手数的过来的皇子世子,眼看着一圈轮下来,放课时辰到了,徐直便停止了抽背。 “今日并不理想,还请诸位再接再厉,明日继续《论语》,臣先告退。” “好像只有我没被抽到过。”萧弘说。 贺惜朝耸肩,“除了贺明睿,也只有我这个伴读没被打过。” 他们彼此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另一边却不服气了。 “那是三殿下会背,明睿才没挨打,那边算什么?” “徐师傅到底是什么意思,就逮着我们打得痛快,合着他跟我们不一样?” “下堂课要是抽不到他,咱们可不能这么算了。” “对,厚此薄彼也不是这样的,说什么严格要求,结果还有个特例,当我们眼瞎了吗,睡成那样都看不到?” “咱们就看明天!” 萧弘带着贺惜朝从这些人面前走过,听了一耳朵,于是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嗤笑了一声,眼神极度鄙视加挑衅,这个态度让本就不爽的孩子眼里,瞬间燃起熊熊怒火。 贺惜朝捧着书袋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然而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实在太灼热,那股不平不忿之感,真是想忽略都难。 他的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真是有意思,既不是他指使的,也不是他动的手,结果这帮人不去瞪着罪魁祸首,倒是对他这个漏网小鱼横眉冷对起来。 于是贺惜朝也回过头去,给出了一个冬日阳光般灿烂的笑容,还轻轻地拍着自己的胸口,一副很是庆幸的模样,看起来让人很火大。 掌心还红着的伴读们眼睛都要出血了。 转眼一天就过去了,到了第三日,同样的时间,徐直开始点名抽背。 可在他点人之前,广亲王世子突然道:“徐师傅,点过的人就不用点了,找个没点过的,才显得公平是不是?” 此言一出,响应纷纷,平郡王世子说:“是啊,那么大的活人在眼皮底下,您不会看不见?” “看见了,那早该点了,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什么关系在。”萧奕作为第一个被罚的人,很不客气地指出,虽然真正受罚的不是他。 “谁不知道三殿下学问好,都背两次了,可有些人还没开尊口呢,是,萧铭?” 萧铭内心深处也是这么想的,自从他跟萧弘撕破脸后,两兄弟至今都还没和好呢。 而且每次他想稍微复合一下关系,递个话头,后者都是爱答不理,明摆着不想再一起玩儿。 那行,他也是有傲气的,不理就不理。 这次萧铭很想跟着刺一刺萧弘,然而刚要说话,便被贺明睿拉了一下,“殿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萧铭一愣,顿时就不说话了。 事实上跟他的确没关系,他不怕抽背,贺明睿也不会挨罚,有什么不平的。 他只是觉得贺明睿的态度很奇怪,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很乐意看到萧弘跟贺惜朝倒霉吗?就是跟着冷嘲热讽几句,逼一逼徐直都是应该的。 贺明睿看见萧铭的疑惑,可他没有解释。 一个春节,几件事,祠堂里的罚跪,魏国公肺腑之言……这些让他知道,贺惜朝并没有外面看起来那么牲畜无害,那么单蠢无知,相反这家伙就是披着兔子皮的狼!虽然不承认,可他的确斗不过这个堂弟。 他隐隐期待贺惜朝接下去的动作,他知道对方不会老老实实挨打的。 在众人你一眼我一语之下,徐直似万般无奈地看向萧弘:“大皇子,那请您背《论语》第二则,第三篇。” 这次,萧弘就坐地稳稳当当看着他,然后笑问:“我要是背不出呢?” 徐直似早有预料,教尺握在手里,说:“那微臣只能按照惯例,贺伴读代为手心二十下。” 萧弘点了点头,很干脆地说:“我背不出来。” “哈,那就受罚呗!”广亲王世子道。 “都打过,不用担心,过两天就好了。”萧奕支着脑袋笑嘻嘻地说,“你看,阿襄的手已经不红了。” 吴襄手不红,可脸却红了,这种事情并不光彩,萧奕却还拿到明面上来说,实在又蠢又傻。 萧弘连鄙夷的眼神都不想给。 徐直走到贺惜朝的面前,肃着面容。 贺惜朝若是往常一样,这会儿该委屈地红眼睛,求救萧弘,然后不情不愿地站起来,隐忍地伸出手了。 可令人意外的是,贺惜朝脸上依旧笑盈盈,跟萧弘一样坐地端正,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 他说:“徐师傅,那篇我会背。” 徐直摇头叹道,“可大皇子不会。” “所以……”贺惜朝歪了歪脑袋,起了个开头,后面萧弘接下去说,“您该来找我。” “殿下不是背不出吗?” 萧弘点头,“没错,我的确背不出。” 徐直声音有些冷硬,“那贺伴读自然该受罚。” 萧弘闻言嗤笑了一声,“奇了怪了,我背不出,您却打我的伴读,什么道理?” 徐直皱眉,“贺惜朝作为殿下的伴读,未能劝勉殿下向学努力,这就是他的过错。” “原来如此。”萧弘点了点头,然而徐直还未转向贺惜朝,就听见他又说,“伴读的职责便是劝学,所以我背不出来,他得替我担责任。那问题来了,惜朝不过是伴读,得替我挨手心,那作为师傅教学的您,教不好又该受什么责罚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7章 话放这里 众人:“!!!” 全场惊呆!连徐直都当场震在原地。 唯有贺惜朝啪啪啪传来清脆鼓掌声,简直不能再刺耳了。 徐直良久才颤着声音道:“大皇子的意思是微臣无能,无法令您课上打起精神读书听讲才使您背不出书来?” “虽然这话很伤您的心,可您的课的确很无聊,让人不想睡觉都难。”萧弘一摊手,什么话都往外兜。 徐直气地发起抖来,他往旁边一看,只见众人虽然惊讶,可之后却眼里都闪着兴奋的光芒,纷纷一脸兴致地看着这场好戏。 虽说天地君亲师,老师的地位很高,可惜徐直也不过是个授课师傅而已,官位在这群孩子面前根本不够看,再加上平时不管事,谁也没打心底尊敬他。 要不是有皇命在身,谁会老老实实等他罚呢? 徐直直觉不妙,他定了定心神,觉得不能跟萧弘扯开去,他抬起手,对着清正殿的方向拱了拱,然后正色道:“微臣乃翰林院院正,宣和三十八年进士出身,三年前有幸受皇上重任,为上书房授课师傅。皇子世子年岁都不大,臣不愿太过严厉,却没想到却有负皇命所托,心中万分愧疚。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不论是平民还是贵胄,皆是如此。更因在座各位将来位高权重,更应该知礼懂礼,方能教化万民,为之楷模。微臣秉持着教书育人的信念,哪怕不是在座真正的师父,也总有一半师徒情谊,尊师重道乃大齐最重要的礼仪,大皇子此举实在令臣寒心。既然您对微臣不满,臣不若课下便向皇上请辞,只是这一堂课,只要臣还是师傅,也要坚持上完。您背不出,贺伴读就该代为受罚!” 他义正言辞,又搬出了皇上,又提起了尊师重要,倒也唬住了这帮还不算大的孩子。 于是所有人都等着贺惜朝挨手心。 可贺惜朝依旧没动,萧弘说:“徐师傅的学问自然是顶好的,可当师傅嘛,我没觉得有多好。” 徐直听得脸皮直动,只听萧弘继续道:“不过有一句话您说对了,既然父皇任您为上书房师傅,我就得尊敬您,我背不出书,您要打就打。” 萧弘伸出自己的手到徐直的面前,微微抬了抬下巴,“我萧弘读书的确不认真,可也无需让伴读代为受罚,我自个儿领了,你打。” 徐直看着面前的手,握紧教尺,忍住了才没打下去,而是说:“殿下贵为龙子,普天之下只有皇上能够惩罚,按照规定,自是伴读代为受之。” 贺惜朝听了凉飕飕地一句,“哪儿的规定,国法上有写吗?” “对啊,有吗?” 这是皇家的潜规则,怎么可能放在律法上! 徐直气地几乎要背过去。 而萧弘眼皮一掀,不客气继续道:“不管有没有,这规定也真够可笑,皇子不读书,光靠一个伴读规劝就能学好的?那像我这样一个伴读绝对不够,至少得来一打,一年里天天换个人估摸着还够呛。” “殿下这是在为难微臣?”徐直僵硬着问。 萧弘把手抬起手,到了徐直的面前,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您想罚,我认,你打我,我半个不字都不会说,事后我也不会去父皇那儿告你的状。将来谁敢拿这件事抨击您,我就敢当面跟他对峙。可是,您要是敢打惜朝,我是不服的,他背的出课文,他上课认真读书了,什么错都没有,您凭什么打他?只要您今天动他一根汗毛……呵,徐大人,我萧弘就将话放在这里,你将来别做一件错事,因为我会一直盯着你,也一定不会放过你。” 徐直被萧弘的狠话震得倒退了一步,他是真的被那双带着凶狠的狼崽子目光给吓到了。 然而这还不够,他退后了一步,萧弘便往前了一步,低声道:“仗势欺人的滋味,是您让我体会到了,呵呵。” 徐直的手脚顿时冰凉,萧弘将手放下来,轻蔑地一笑,然后抽出他手里的教尺,搁到讲台上,回头扬了扬,“放课了,惜朝,我们走。” 贺惜朝起身,“是,殿下。” 待那两人踏出门槛,这上书房里的孩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所有的人看着那远去的背影,目光很复杂,心里面不知道想什么。 萧奕比萧弘小了一些,可前后两人面对处罚的差别实在太明显,特别是他的伴读,吴襄,几乎在目送着那两人离去时垂下了头。 对比贺惜朝,其中滋味不言而喻。 突然,萧奕说:“萧弘完了。” 只见那僵硬在原地的徐直,忽然转身,疾奔而去。 有人趴在窗户上看着,“是清正殿的方向,泰和殿散朝了。” 徐直狼狈不堪的身影,可以想象皇上会有多震怒,萧奕的那句带着幸灾乐祸的话并非无的放矢。 然而那又如何?萧弘哪怕最后被皇上打地下不了床,可他就是拼着自己受罚都要将贺惜朝护住的模样已经深深印在其他掌心通红的伴读心中。 谁不羡慕?谁又不嫉妒? 而其中最复杂的莫过于贺明睿,那一瞬间,他体会到了后悔的滋味。 “表哥,如果是我,我也不会让人罚你的。”萧铭握住他的手,真诚地说,“我会用功努力,连让你代为受罚的机会都不会有。” 贺明睿重重地“嗯”了一声,“还是你最好。” 萧铭笑了,“那当然,你看着,别看大哥很嚣张的样子,可父皇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大哥的,而贺惜朝,他怕是也逃不过。” 帝王震怒,更难以承受,到时候就不是二十下手心那么简单了。 贺明睿想了想,心里瞬间安慰。 贺惜朝瞧着萧弘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步子,回想刚才那出,忍不住心中感慨,他还真没想到萧弘能说出那样一番话来,心里说实话有那么点触动。 感觉……嗯,若是再大一点,估摸着迷倒几个姑娘不成问题。 而萧弘在前面走着,嘴角是越咧越开,一个劲地回味,从脚底板到头顶,头发丝儿都是爽歪歪的。 他觉得有必要问一下被护着的小伴读,于是停下脚步,回头若无其事地问:“惜朝,刚刚我表现你还满意吗?” 贺惜朝瞧着一副快好好夸奖我的萧弘,那点儿感动的心思都化成了无语,“我满不满意不重要,感觉你自己挺满意的。” “啊?”萧弘闻言有点失望,不过想想也的确没啥好夸奖的,本来就是他该护着惜朝。 “不过很爷们,特别有男子汉气概。”没想到贺惜朝又补充了一句,萧弘惊讶了一下,顿时又裂开了嘴角,嘿嘿嘿傻笑起来,“真的吗?”他一边问着一边自言自语道,“我也这么觉得,啧啧。” 那自恋的模样让贺惜朝将“我很感动”这句来不及出口的话立刻给咽了回去。 摇了摇头,不想搭理这个傻小子,贺惜朝说:“别傻乐了,徐直一定会去皇上那儿打你小报告,你自己琢磨一下到时候该怎么面圣,别二十下手心没了,结果换来二十杖屁股板子,那就有意思了。” 萧弘哼哼两声,“你放心,我心里有底。” 贺惜朝瞧他脸上那股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自信,怀疑道:“是吗?” “那当然。”萧弘跟天乾帝接触多次,如何相处已经摸索出了模式,所以一点也不怕。 贺惜朝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往前走去。 萧弘瞧他这个样子,忍不住问:“惜朝,你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你这个样子很容易栽个跟头回来,甚至连累我也可能挨板子,到时候咱俩可得成了宫内外的笑话。” “怎么会?” 贺惜朝反问道:“为什么不会?” 萧弘说:“我没错啊,我让他打我了,是他自己不敢的,那还能怎么样?” 贺惜朝笑了笑,“现在皇上震怒,宣你面圣,假如我是皇上,我是说假如,你来面对我,咱们演示一遍如何?” “行。” “好,你进来了。”贺惜朝清了清嗓子,沉下声音呵斥道,“混账东西,谁给你这个胆子敢威胁授课师傅?徐卿乃是朕任命,代表的就是朕!萧弘,你真是有种啊!” 萧弘张了张嘴,看着贺惜朝,后者皱眉,“该你了。” “父皇,那是因为徐师傅他要让惜朝代我受罚……”萧弘才起了个头,贺惜朝便训斥道,“伴读受过天经地义,这也能成为你顶撞师傅,甚至威胁的理由?萧弘,你可真厉害!尊师重道,尊师重道,你礼义廉耻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来人,拉出去,先打二十大板涨涨记性。” “……这么快就打了?”萧弘郁闷道。 “呵,这不是废话,当初你落马压到萧铭,贺明睿不就是这么挨了皇上一顿打?他岂不是更无辜?皇上本身就认同伴读受过这个事,你还拿出来当理由,不打你打谁?世人尊师重道,徐直再不对,你这个先例一开,宫外的读书人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连带着整个皇室都得受一遍礼仪道德洗礼,皇上怎么可能让天下这么议论。你……被打定了。” 萧弘沉默了一下。 贺惜朝道:“你别不相信。” 萧弘问:“那我该怎么办?” “咱们反一下,你来扮演皇上,我是你。” “好。”萧弘于是学着压着嗓子说话,“混账东西,谁给你这个胆子敢威胁授课师傅?徐卿乃是朕任命,代表的就是朕!萧……弘,萧弘,你真是有种啊!” 贺惜朝道:“父皇,儿子不知道徐师傅跟您说了什么,让您如此气我,可一家之言难免会有偏颇,儿子作为另一个当事人,请您也听听儿子的说法,之后您是打是骂,儿子无话可说。行吗?” 萧弘:“……行。” 贺惜朝说:“后面我就不说了,拿出你的担当勇气就行。徐直不会挑他没理的地方去禀告,只会让皇上知道你做了什么无礼可恶的事。所以这件事关键便是掌握话语的主动权,千万不要赶着气头上的人说话,换个角度,让皇上跟着你的思路走,这样才能引起他的共鸣。要知道哪怕皇上后来徐直设套对付你,他金口玉言在先,你也只能吃下暗亏,事后的补偿又有什么意思?” 萧弘狠狠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私底下你跟皇上怎么玩笑,怎么撒娇都行,可这一次,不能用这种方式处理,你必须有理有据地跟他掰扯清楚,避免黏糊。”贺惜朝眼睛暗了暗,很有深意地说,“殿下,您已经十岁了,该尝试着为自己争取平等对话的权力,也要慢慢地让皇上意识到,你是一个做事果决,却并不鲁莽的人。” 贺惜朝看着萧弘,目光慢慢放冷,“所以,这一次,一定要将徐直死死地踩下去。” 萧弘握了握拳,眼里闪着光,“惜朝,你放心。” “嗯。”贺惜朝握住萧弘的手,将他的拳头掰开,又捧住他的脸,往上扯出一个笑容来,鼓励道,“别这么紧张,放松一些,我们面带微笑。” 萧弘才刚摸到景安宫门口,清正殿的传旨太监就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8章 据理力争 清正殿内 天乾帝面色阴沉地坐在龙椅上,只听到一声“皇上,大皇子到了”的禀告,便抬起眼睛,呵斥道:“让他马上给朕滚进来。” 如此严厉的字眼,可见是真生气。 徐直就站在一边,黄公公目光一撇,见到他脸上的气愤,不禁暗暗摇了摇头。 感觉身边人的举动,天乾帝看过去,便道:“徐卿先回去,这件事朕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多谢皇上,臣实在没脸再教导大皇子,愧对皇上信任。”徐直跪地谢恩,几乎老泪纵横,然后才慢慢起身,躬身退出大殿。 正好萧弘走进来,两人擦肩而过,徐直脸上面无表情,眼睛却有些红。 萧弘惊奇地回头看了两眼,只听到背后一声冷哼,他才转回去,抬头挺胸,不紧不慢地行了行礼,“儿子给父皇请安。”说完站直身体还微微笑了笑。 哪儿一点即将接受雷霆之怒的模样。 可是天乾帝很生气,他见到萧弘几乎厉声责问:“萧弘,你本事是越来越大了!居然敢威胁授课师父,谁给你的胆子?如此仗势欺人,实在可恶!” 萧弘几乎顺口地就说出来:“父皇,不知道徐师傅跟您说了什么,让您对我如此生气。可他毕竟是一家之言,难免偏颇,儿子作为另一个当事人,请您也听听我的说法,之后您是打是骂,儿子无话可说。行吗?” 萧弘说完跪下来,轻轻磕了一个头。 这个要求,就是天乾帝再不讲道理也得同意,死刑犯还有为自己申辩的机会。 天乾帝道:“他还能冤枉你不成,你说。” “谢父皇。”萧弘站起来,定了定心神,然后娓娓将这三日所发生之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到最后他说:“父皇,儿子背不出《论语》这自然是错的,我没想过逃避。我说了,无需伴读代为受罚,我自己领,心服口服,打完之后不会向您告状,甚至谁以此攻讦他,我会替他申辩。儿子再不学无术,也知道不管是平民还是皇亲,学生学不好,被师傅打手心,再正常不过,我哪儿来的理由去威胁徐师傅?” 天乾帝的怒气微微敛下,可眉间依旧紧缩,问:“那什么叫‘你将来别做一件错事,我会一直盯着你,也一定不会放过你’?” 萧弘闻言再次笑了笑,他深吸一口气,问道:“父皇,徐师傅可向您说过我为何会说这句话?” “他要罚贺惜朝,你威胁他。” “那父皇,您觉得在我已经强烈表示自己甘愿受罚之下,他还要对我的伴读动手,这有理吗?课堂之上徐师傅曾言不要断章取义,会引发误解,可没想到他自己比谁都会用这一招。” 天乾帝看着萧弘,后者身姿站得笔直,抬起头,目光与他对视,坦坦荡荡。 “伴读替皇子而过,本是应该。怎么上书房那么多人,就你自己非得特立独行?” 萧弘梗起脖子道;“父皇这话说得好没理,伴读之责是陪伴劝学,就如师傅之职便是授业,都不是过来受罪的。其他人拿伴读不当回事,代罚也不心疼,可不代表我就得跟他们一样!我珍惜惜朝陪伴的情谊,更何况并不是他背不出来,此事与他无关。我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错了就认罚,没那么多叽叽歪歪。” 是啊,这本来就是一件很简答的事情,萧弘背不出书,认罚,那罚了就是。 天乾帝的内心就是偏的,萧弘是什么性子,他很了解,若不是事出有因,定然不会做这么出格的事。 不过他有些奇怪,“弘儿,朕记得你论语已经背出来了,为何当堂不背?” 萧弘理直气壮道:“且不说儿子另有打算,可就他那样,我也不愿意背。三天的时间,上书房除了我之外所有人背了个遍,除却贺明睿,伴读都被打了。谁都知道我居长,定然背不出,可他就是将我留到最后,等书房里所有人抗议,才用那种被逼无奈的样子让我背,给我拉了所有的怨恨,似乎不罚惜朝不足以平愤,儿子凭什么背?说实话,他要是真打我手心,我反而佩服,想着改变策略,下次好好上课,没想到,哼!” 到这里天乾帝已经大致清楚了,只是徐直是他选的,不免为他多说一句:“那你不该那样威胁他,怎么,体现大皇子威武,区区一个小臣你不放在眼里?” 天乾帝这么一说,萧弘就知道这事已经定了。 他内心的大石稍稍落下,可他不敢松懈,他的目的可不只是洗脱自己的罪名,而是让徐直彻底翻不了身。 萧弘的嘴巴有点干,他咽了咽口水,决定承认这个错误,“这的确是儿子欠考虑,也是气急了,口不择言,可我不后悔。父皇,他不敢动皇子,却可以理直气壮地打伴读,这不是欺软怕硬是什么?普通人也就算了,可他是师傅啊!言传身教,他的一言一行难道不该更加注重品行吗?” 天乾帝面色微微一沉。 萧弘继续说:“儿子不喜欢告状,觉得这样子的人比较无能。可我也不愿意被泼脏水,上次上书房打架的事,人人都说是我和惜朝惹事,您也知道我们忍了很久,才不得不反击。这位徐师傅他就坐在堂上,那么多天惜朝如何受欺负他看得一清二楚,可却从来没说过一句话,或者制止过一次,哪怕他害怕受到萧铭他们的报复,可他不是会跟您汇报我们的学业吗?曾跟您提过一句?父皇,儿子不愿跟他学习这种没担当的样子,相信您也不会。” 黄公公端了茶点进来,萧弘说的太多,嘴巴干,接过茶,猛地大灌两口,结果用力过猛,呛地咳嗽不停。 “慢点喝,没人跟你抢。”天乾帝训道,但是语气却温和许多,带着一份关切。 萧弘说:“我饿了。” 上书房下课就是午时,还没到景安宫,又被拎到这么问话,这来回折腾,实在够呛。 “那老奴立刻传膳,大皇子就在这儿陪皇上用。”黄公公说着看向天乾帝。 后者没拒绝,他就笑呵呵地出去了。 “我要吃枇杷露。” “是是是,这就让厨房做。” 脑力的急速运转,加上体力的支出,萧弘真的饿惨了,端着碗,一筷子加一筷子,不一会儿,两碗饭就见了底,那好胃口看得天乾帝都不禁比平时吃得多。 怪不得人言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放一般人家怕还真是养不起。 等萧弘再要添一碗的时候,天乾帝放下筷子,制止了他,“上汤点,饭就别吃了,待会儿积食难受。” 两碗饭打底,萧弘终于恢复了力气。 他说:“父皇,这事您打算怎么处?” 天乾帝瞧他,“横竖都是你有理,你想怎么处置?” 萧弘不好意思道:“这个……儿子不敢置喙,谁不知道您最公平公正,向来不偏袒任何人,儿子只是讲清楚道理而已。” “公平公正?”天乾帝笑了一声,“朕都没问几句,你巴拉巴拉讲了一席,不就是怕朕罚你吗?” 萧弘闻言就不高兴了,“这不能怪儿子,我一进门,您问都不问清楚,就劈头盖脸地斥责我,儿子能怎么办,只能据理力争罢了。父皇,儿子已经十岁了,您不能再当我是孩子,做错事儿子就认,该承担的决不逃避,可不是我的错误,我也不让任何人冤枉我,您说对不对?” 天乾帝点了点头,“也是,不过徐直固然不对,可你也有错,认不认?” “认,没背出《论语》是我不对,也不管他做了什么,他毕竟是上书房师傅,我不该那么威吓他,这怕是唯一造人诟病之处,也是儿子鲁莽给您添了麻烦。您要是以此责罚,儿子无话可说。” 萧弘站起来,束手垂头站在天乾帝的面前。 天乾帝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看着面前的长子,又是头痛又有一丝骄傲。 他说:“徐直乃翰林院院正,翰林院清贵,天下学子向往之,读书人推崇他,你贵为皇子,却以权势压人,是真的犯了大忌。” “是,儿子知错。” “士林可压不可欺,他们什么话都敢说,就是朕也不能随意处置读书人,你以后当要谨言慎行。” 萧弘心里微微一动,点头道:“是,儿子谨遵教诲。” “罚,是一定要罚的,冲你那高高在上这句话,来人,将大皇子杖二十。” 萧弘脸色顿时白了,天乾帝看着他,忽然提议道:“或者让你伴读分担一点,一人一半?” 萧弘立刻摇头,“不,儿子自己领罚。” 护地倒是真牢,天乾帝扬了扬眉,倒是不再不多说什么。 这二十板子是在清正殿正门口打的,侍卫,宫人都看着。 天乾帝看着萧弘趴在长凳上,眉间皱起来,眼里带着不忍,他回过头看了黄公公一眼。 后者小声说:“老奴已经吩咐过了,他们下手有分寸,大皇子回头躺一晚上就能下床走动。” “他也该涨涨记性。” 二十杖很快就完了,萧弘身体一歪,就从长凳上掉下来,半响都没动弹,似乎痛极了。 天乾帝眼里闪过一道急色,“宣太医。” “是。” 待看到内侍们纷纷抬起萧弘,送他回景安宫后,天乾帝也转身进了清正殿,那回身的瞬间,黄公公听到他吩咐道:“着人去查查,春节里徐直都见了什么人。” 黄公公顿时躬身应道:“是。” 萧弘又一次在众人瞩目下被抬着回景安宫。 沈嬷嬷和心蕊简直心都要碎了,忙手忙脚地送他到寝殿。 然而当她们将萧弘的裤子脱下来时,却不禁愣了愣。 红自然是红的,可除了红好像也没什么。 二十板子? “惜朝呢?”气息奄奄的萧弘一扫要死不活,直着脖子到处找他的军师。 “这儿。”萧弘回头一看,只见贺惜朝正伸着食指戳他的屁股蛋儿,还问,“疼吗?” 萧弘额头青筋一跳,差点蹦起来,“当然疼了,二十杖啊,落到屁股上都发出响声的,那么多人看着,你以为真的只是装装样子?” 贺惜朝缩回手,笑眯眯道:“听说执棍刑的人可以根据上面的意思,以看起来同样的力度,同样的响声却能控制伤情等级,你这是……最轻的?” “父皇说不得不打我。”萧弘趴好分享感受,“就是疼,有点辣辣的,跟上一次稍微动一下能死去活来的不一样,我感觉马上就能下床。” “别,老老实实趴着,至少得过个三天才能下来。” “这么长啊!” “样子当然得装得像一些,保不定什么时候有人就来看你了。” “谁会来看我?”萧弘疑惑道。 “你的那些弟弟妹妹不来探望一下吗?上次的《孝经》白抄啦?心里怎么想的是一回事,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的,给皇上展现一下兄友弟恭的同时,顺便来瞧瞧你的惨样,啧啧,想想都开心。” 萧弘:“……” 太医火急火燎地被招到景安宫,面对着那完好无损,红通通的屁股,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医什么。 贺惜朝道:“殿下被打得痛,您看看,是不是有点肿起来了?” 有吗? “怕是三天都下不了床?” 怎么会,现在想下就能下。 “您给开方子,冷敷内服这样好得快一些。” 药能乱用乱吃的吗?太医有些凌乱。 可是能在宫里混出个人样的,都有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 板子是皇上下令打得,说是二十杖,可这哪是二十杖的伤,没有皇上旨意,没人敢私底下水成这样。 太医心思一转,立刻开了一副去热止痛的外敷药,和固本回元的养身汤药,足足三日的量,够萧弘故弄玄虚的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9章 雷霆之怒 大皇子真是不得了啊,这才刚安分不久,又开始闹事了! 所有人都觉得自从废了太子之后,这位大皇子就真的彻底自暴自弃起来,什么离经叛逆的事儿都做,上次是群揍弟弟,这次连授课师傅都顶撞,还扬言别落在他手上,那嚣张的模样,差点激起御史刀笔。 幸好,皇上英明,一顿板子下来,老实了。 而很多人心里也踏实了。 放课之后,真如贺惜朝所说,皇子和世子们组队前来慰问。 “大哥,你说你,一个伴读而已,打了就打了,二十下手心,又不会少块肉,何必换二十杖板子,你看,啧啧,床都下不来,这药味够熏人的。” 萧奕瞧着敷在萧弘屁股上的伤药,摇头叹息,可里面的幸灾乐祸让萧弘很想揍他一顿。 “不会说人话,那就赶紧滚。” “脾气怎么这么暴躁,好,不说了,弟弟送了点补药过来,给你补补身子。”看着萧弘挨揍,萧奕也不介意他说话难听,笑盈盈往他屁股上瞧了好几眼。 “托大堂哥的福,咱们上课又轻松了,徐直没再抽什劳子的背诵,估摸着是怕了你。”广亲王世子道,“弟弟也没什么好东西送,前些日子得了一副玲珑棋盘,样子挺好看,给你解个闷。” 其他几位也纷纷表示送了慰问品过来,言语中很是同情萧弘,可惜不达眼底,都是面子情。 萧弘看着他们,心里不耐烦,“看过了,知道我伤得重,你们开心了就赶紧走,东西留下,惜朝!” “殿下。”贺惜朝正端着药走进萧弘的寝殿,那味儿十里飘“香”,让前来探望的皇子世子们纷纷捂了捂鼻子。 萧弘说:“看看他们送过来的东西,拣些值钱的,有用的,其他的都扔出去。” “哎,堂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平郡王问。 萧弘侧过脸朝龇了龇牙,“戏看够了,情谊也做足了,还送些有的没的打发人的东西,当我这儿收破烂的?滚。” 萧弘一副我是伤患我暴躁的模样,气地他们连口茶都没喝,直接走了。 “总算消停了。”萧弘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 贺惜朝端着药给他,“还喝吗?” 萧弘接过来,立刻撇开脸,嫌弃道:“这是什么,味儿这么重?” “补药,好像炖过头了。” “那能喝吗?”萧弘很怀疑。 贺惜朝说:“我也不知道,就别喝了。” “嗯。”萧弘看着碗里黑乎乎的汤药,倒影出他的脸,他眼神郁郁说,“惜朝,萧珂说徐直还在上书房,父皇打了我板子,可是却放过了他。我以为就算没有像我这般严厉,也不该什么都没发生?” 贺惜朝安慰道:“哪儿有那么快,皇上总得调查一下,要办也得证据确凿了办。” 萧弘望过来,“什么证据?他就是故意针对我,这怎么找证据?” “那他为什么针对你呢?他在上书房三年,你俩都相安无事,平白无故,就开始给你下套?” 萧弘回忆道:“上次睡觉,被父皇抓到后,连累他挨训了,然后怀恨在心?” “得了,你以为他是孩子吗?再说你可是皇子,就为了那么点事,犯不着。” 萧弘觉得有道理,于是问道:“那为了什么?” 贺惜朝说:“我猜测跟后宫里某位娘娘有些关系,毕竟还有谁能看你那么不顺眼呢?” 萧弘惊讶了一下,“这么大本事,连朝廷命官她都能指挥得动?” “所以说是猜测嘛,应该不会那么蠢,祖父也不会答应。” 萧弘点了点头,“那我就再等等,父皇那儿总有消息出来。既然没有真的想要打我,那他就是相信我,徐直……”他将碗凑到嘴边,下意识地当茶抿了一口。 贺惜朝看见他的动作,赶紧一把跳开,那一瞬间,药汁被萧弘喷出了出来。 “呸呸呸,我的天,这什么味道,恶心死我了!” “不是让你别喝了吗?”贺惜朝看傻子一般的眼神望着他。 萧弘满口说不出的诡异味道,比药更难喝一百倍,差点作呕,整张脸都扭曲了。 贺惜朝抓过一旁的点心,直接塞进他的嘴里,萧弘瞪着眼睛,鼓起一张嘴,使劲地嚼着。点心干巴巴,他指了指茶壶,噎得白眼都快翻上天。 贺惜朝眼疾手快倒了茶给他,萧弘才就着吞下去,大喘一口气,似乎又活过来了。 “这药到底是谁煎的?”萧弘怒道,如此不尽心,一定要叉出去打板子。 贺惜朝一脸无辜地说:“我……” 萧弘:“……”他抹了把脸,接着发自内心地问,“好端端的你煎什么药,宫女呢?” 贺惜朝顿了顿,然后将头默默垂下45°,用委屈又小声道:“我不是过意不去嘛,就想着亲手为表哥煎一次药。” 萧弘看着贺惜朝的头顶,满心的怨念顿时如春雪消融,很是感动,他结巴道:“那真是有心,可是……这药……” 贺惜朝说:“我第一次做,反正也是补药而已,吃不死人的……” 是啊,吃不死人,却能恶心死他,回想刚刚那味儿,萧弘觉得喉咙在翻滚,他真心实力地握住贺惜朝的手说:“乖,这些粗活不用你来做,要真过意不去,今后就削苹果。” 在皇权至上的时代,帝王若想查清一件事,真的很容易。 两天后,暗中调查的人回来了。 呈上的结果,天乾帝惊讶却并不意外,他挥了挥手,让人退下,然后对黄公公说:“弘儿他,能走到今日,真是不易。” 黄公公道:“皇上消消气,既然已经知道怎么回事,办了他就是,也给大皇子一个公道。” 天乾帝点点头,淡声道,“拟旨,去徐直翰林院院正一职,命大理寺即刻捉拿归案,查封徐家,按……勾结宫闱,构陷皇子之罪。” 黄公公心下一动,这两个罪名,一个都不轻,而且勾结宫闱……看来皇上是不打算揭过了。 “是。”黄公公没敢多言,立刻下去命中书拟旨。 黄公公想的没错,天乾帝真的是气到极致反而不行于色。 他的长子,他结发妻子所出的嫡子,这些人怎敢! 天乾帝眼神冰冷,“宣魏国公。” 徐直白日还在上书房授课,晚上点着油灯细细欣赏那幅贵人赏赐的千山雪原图。 萧弘被杖二十的消息传来,他心中吐出一口恶气。 初春的天气依旧冷得让人受不了,屋内四周点着炭盆,暖气十足,他眯着眼睛神情惬意。 突然,门口传来一个急声,“老爷,不好了,官兵来了!” 话音刚落,门被一把踹开,一股寒风裹着雨丝吹进书房内,徐直浑身一哆嗦,看着屋外凶神恶煞的官兵带着火把,脸色刷白。 “奉旨,捉拿罪人徐直,立刻带走!” 那一瞬间,徐直知道自己完了。 随着他被押解而走,桌上那幅欣赏了半天价值连城的画也一同被人卷起,送进了宫。 同一时间,天乾帝如往常那般批阅着奏章,神色如常,而魏国公却跪在下面已经有半刻钟了。 他年纪不小,身体有些吃不消,可更煎熬的是天乾帝对他熟视无睹的态度,就这么让他跪着。 自从魏国公府出了皇后,出了皇妃,有了皇子外孙,他作为国丈,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狼狈地跪上那么长时间。 魏国公心里骇然,却不敢多说一句话。 从萧弘杖二十开始,他从贺惜朝的信中就知道了始末,第一个念头,他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隐隐有些担忧,生怕芳华宫又做了什么。 淑妃自然不承认,回信不知,然而此刻,他已经不敢想了。 这个时候,有人走进来禀告道:“启禀皇上,徐家已经查抄完毕,全家下了大狱,听候发落。另外,查抄过程中发现此物,请皇上过目。” 天乾帝抬起眼睛,黄公公接过捧到他的面前,是一副画卷。 天乾帝展开一半,轻笑了一声,然后合起来交还给黄公公,说:“给魏国公瞧瞧,不知道认不认得。” “国公爷,您认一认。”黄公公到了魏国公跟前,打开画轴。 魏国公抬起头,见着这幅画,顿时心中一凉,伏地求饶道:“请皇上开恩。” 千山雪原图,是淑妃的陪嫁之物。 “看来朕没冤枉她。”天乾帝淡淡地说,接着一问,“魏国公可知晓此事?” 魏国公慌忙道:“臣不知!皇上,臣不知!臣若是知晓,断断不会让此事发生,请皇上明察!” 天乾帝点点头,“这,朕信。都是外孙,不管是弘儿还是铭儿,将来……与你魏国公都一样。不过,魏国公府也不是只有你一人,总有旁人生出心思来。”说到这里,天乾帝脸色顿时一冷,手掌重重地拍在桌上,震得茶盏脆响,他愤怒道:“朕是信任她,才将弘儿托付给她,朕是信任魏国公府,才让弘儿时常去走动。你们就是这么对待朕的信任,弘儿的信任,当我们父子是傻子吗?” “臣管教不严,罪该万死。” “是罪该万死。”天乾帝收了怒气,冰冷冷地说,“魏国公管教不严,德行有亏,停兵部尚书一职,罚俸三年,从今往后禁止魏国公府女眷出入宫闱,下去。” 魏国公闭眼深深吸了口气,“谢主隆恩。” 他缓缓地起身,跪得有些久,身体歪了歪,差点站不稳。 “来人,扶着国公爷。”黄公公吩咐着,一个内侍匆匆而来,搀扶住他。 魏国公摆了摆手,“多谢公公好意,臣自己能走。” 人生百态,世事无常。 之前还在洋洋得意,觉得自己手段高明不为人知的时候,下一刻便能被狠狠地抽上一巴掌。 淑妃捂着倒脸在地上,头上朱钗摔飞出来,顿时雨打桃花,乱了发髻。 天乾帝面色冷然如霜,锐利目光像要刺穿她一般,淑妃从来没见过他这么震怒的时候。可以说,天乾帝自从登基,大权收拢之后就再也没有亲自动手过。 此时,淑妃的身体跟心一同在抖,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害怕过,她甚至觉得天乾帝一气之下想要活活掐死她。 “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对付一个十岁的孩子,贺玲莹,你的心是毒蛇盘踞的吗?”他将那副千山雪原图扔到淑妃的面前,画轴滚开,露出半幅画来。 淑妃瞬间瞪圆了眼睛,内心冰凉刺骨,一切已无可争辩,她知道完了。 “朕曾经说过,让你好自为之,看样子你是当做耳旁风了。”天乾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既然如此,就别怪朕不讲情面。” “不,皇上,臣妾错了,臣妾万死不辞,求您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再给臣妾一次机会,只一次机会。”淑妃跪地哭求道。 天乾帝却不为所动,“这话朕三个月前就听到过一次,朕也给过一次机会,可你没当回事。” 淑妃流着两行清泪不住地摇头。 “去妃位,降为嫔,收后宫主事之权,命兰妃全权管理,暂居芳华宫……” 淑妃一听,身体顿时一软,她匍匐向前,抓住了天乾帝的衣角,“不,皇上,求求您,看在三皇子的面上,铭儿的面上,饶了他生母!” 天乾帝气笑了,他弯下腰,危险地说:“你还敢提铭儿?你可曾想过这么做,让朕如何看待铭儿?他将如何面对朕,面对他的兄长?” 淑妃发丝凌乱,满眼慌张,“不是,皇上,都是臣妾的主意,他那么小,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一直最钦慕皇上,努力进学,常常苦读深夜,都是为了让皇上满意,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皆是臣妾的错。您千万不要迁怒他!” “只是降你位份,没有送进冷宫,这已经看在铭儿的面子上,不过你这么一说,朕倒是担忧起来。” 淑妃一愣,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只听到天乾帝道:“铭儿现在还小,心思单纯,可要是一直跟你这样恶毒的母亲在一起,耳濡目染,就不知道会被带坏成什么样子!他跟弘儿的关系已经恶劣,兄弟之间不该如此,所以……明日起,着人将景福宫整理出来,赐予皇三子居住。” 淑妃完全傻了,她呆呆地看着天乾帝,忽然,她跪直身体,接着重重地磕起头来,发出砰砰的响声。 “请皇上收回成命,铭儿太小,他离不开母亲啊,皇上!臣妾发誓,再敢对大皇子有任何不敬,臣妾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求皇上别将铭儿带走,求皇上收回成命啊——” 不一会儿,淑妃的额头已经青紫。 正在此时,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影跑进来,萧铭边哭边跪在淑妃身边,求道:“父皇,儿子不要跟母妃分开,求您不要带走我,求您饶了母妃!” “三皇子怎么会在这里?”天乾帝锐利的目光一下子刺向门边,他眉间深刻,怒气翻滚道,“好,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来人,将芳华宫上下的奴才都拉出去杖毙!” 此言一出,所有的宫人都纷纷跪下,磕着头哭喊求饶。 淑妃尖叫一声,“不,求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 萧铭完全呆住了,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一把抱住天乾帝的腿,“父皇,饶了雪灵姑姑,是儿子,是儿子一定要要来找母妃,不要杀人,不要!” “皇上要罚就罚臣妾,臣妾认了,雪灵她们伺候我多年,您杀了她们,如断臣妾手足,您于心何忍啊!” 天乾帝冷哼一声,“你也知道不该迁怒,可你让徐直做什么,明知道弘儿护着贺惜朝,故意让他顶撞,惹朕发怒!” 淑妃闭上眼睛,跪坐在地上,似失了所有力气,她说:“臣妾错了,臣妾不敢了,皇上开恩……” “父皇,不要……” 天乾帝看着满脸泪痕,惊惧不安的萧铭,整张脸充满了矛盾,最终他一声长叹,心有不忍,“暂时就留着这几条命。” “谢皇上开恩!” “谢父皇开恩!” “铭儿已经七岁,也该独自生活。景福宫照旧收拾,三日之内搬过去。”说完,天乾帝不等她们哀求,便抬脚离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0章 新任师傅 一夜之间,下狱的下狱,罢官的罢官,降位的降位,从朝前到后宫,天乾帝雷厉风行都给办了。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为之震动了一下。 而萧弘冲冠一怒为伴读的事迹,却广为流传。 拜徐直所赐,现在谁都知道动这位大皇子可以,动他的伴读却得准备好拼命的本事。 大皇子的屁股已经跟棍杖亲密接触过好几次,打得都能生茧子,是一点也不怕。 他是皇子之尊,再怎么嚣张跋扈,皇上除了动板子教训一下似乎也没别的办法。 而徐直……这家伙简直是个蠢货!连后宫妃嫔都敢勾结,那么多年圣贤书都是白读的? 况且大皇子有什么好针对的,书读不好,又不讨皇上喜欢,背后没人撑腰,还丢了太子之位,人自己都自暴自弃起来,别搭理他啥事儿都没有。 “徐直昨晚被赐死在天牢里了。”萧弘说。 贺惜朝并不意外,抬头看他,“怎么,于心不忍?” “也不是,惜朝,其实我没想过他去死。”萧弘讨厌徐直,也放过狠话,可是让他剥夺一条的生命,他是下不了手的。 贺惜朝“嗯”了一声,他看着萧弘,才十岁的孩子,还没运用过权势致人死地,内心依旧善良柔软。 贺惜朝琢磨着是不是该让他体验一次,毕竟帝王,总是杀伐果决的。 “惜朝,你在想什么?”萧弘问。 贺惜朝回过神,见萧弘正关切地望着自己,看着那双真诚的眼睛,他不禁撇开视线,心中弥漫出一股惭愧和不忍。 人说帝王无情,可他突然不舍得亲手将萧弘那颗柔软的心磨地坚硬,等到某一天,硬到看着自己死亡萧弘也无动于衷,那样的场面……贺惜朝觉得有些可怕。 他皱了皱眉,潜意识排斥失去这样温暖的萧弘,哪怕这不太符合一个帝王的身份。 还是现在傻兮兮地随他嘲,随他笑,会宁愿挨打挨骂也要护着他的萧弘好。 于是他说:“你把自己看太重了,徐直会死,不过是犯了皇上大忌。大臣居然敢将手伸到后宫,与后妃结党,还构陷皇子,这是在觊觎储位,赤.裸.裸地挑衅当今皇权,他不死谁死?你看看,这个罪名一出,有谁敢替他求情吗?” 别说求情了,恨不得跟他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萧弘非常认同地点头,也可以安心地吃早饭了。 吃完早膳,已经“恢复”的萧弘照旧带着贺惜朝去了上书房。 “也不知道今日的师傅换成了哪一位?” 贺惜朝说:“横竖不会更糟糕,最多对你敬而远之。” 萧弘无所谓道:“那也行。” “对了,昨天晚上教你的竖式加减法,学会了没?” “会了,那简单。这什么数字刚开始对不上,不过多用用倒是真方便,惜朝,你怎么想出来的?” “前人总结,不过如今大概也就只有你跟我懂了。既然加减学会,今晚就可以教你乘除,进度快的话,明晚就能学多位数乘法了。” 萧弘叹道:“我现在是昼夜颠倒,人以为我是猪呢,晚上睡,早上还睡,谁知道我是晚上用功睡得晚,早上还得补个眠,其中辛苦真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贺惜朝瞥了他一眼,嘴角一抵,嗤笑道:“辛苦什么,不过每日一个时辰的用功,要不是晚上油灯太暗,长时间昏暗条件下看书对眼睛不好,我非得多加一个时辰。” 放在后世,这简直不要太幸福,读书时间不过从晚上五点半用功到七点半而已,白天早上补眠,下午体育活动,哪个学校这么不负责任,要不要升学率了! 就是差一个电灯泡!贺惜朝扼腕,作为穿越人士,要不试一下?话说爱迪生是怎么发明电灯的?可电灯之前还得先有电,磁生电再了解一下……还是算了。 今天的上书房,萧弘不是最后一个就位,他们刚跨过门槛,萧铭和贺明睿从后面跟上来。 萧铭是个好学生,向来不迟到早退,读书背诵一直最拔尖,乖的不得了。 可他比萧弘来得晚,大家却没什么惊讶,都心照不宣地彼此看了眼,从里面品出笑料谈资若干。 淑妃偷鸡不成蚀把米,把妃位给作没了,降为如今的贺嫔,后宫中的身份一落千丈,简直大快人心。 虽然她针对的是萧弘,可这阴暗的下作手段,若是将矛头指向其他人呢,有谁能像萧弘那样不计后果什么事都敢做? 萧铭垂着头,一把撞开贺惜朝,自顾自地走到位置上,坐下,而贺惜朝,要不是萧弘眼疾手快,他得摔上一脚。 萧弘的火气顿时就起来了,不过被贺惜朝一把拉住,“没事,三皇子心里不痛快而已。” 萧铭蓦地抬起头,瞪着他,贺惜朝无所谓地笑了笑,跟萧弘坐到位置上。 这么点小事,他是不跟孩子计较的。 而在他的后面,一双眼睛一直盯着他的后脑勺。 不一会儿,新的师傅走进上书房。 他年岁较徐直又长了一些,头发白了半边,看起来学究模样,他抬起手拱了拱。 “老臣姓严,乃翰林院学士,受皇命所托,给诸位皇子世子们授课。光阴荏苒,飞速即逝,还请诸位莫辜负大好时光,用功读书,做顶梁支柱,成栋梁之才。江山社稷未来皆系于在座各位。”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望望台上的严翰林,然后起身齐声道:“请严师傅指教。” 师傅学生互相行了礼,然后落座。 萧弘往旁边歪了歪身体,悄声问道:“惜朝,你觉得怎么样?” 贺惜朝摇了摇头,“不知道,看看。” “咳咳……”一个严肃的眼神看了过来,只听到严师傅说,“诸位都是天潢贵胄,轻不得重不得。可老臣既然受皇上所托教授学业,那自当竭尽全力,也看不得诸位懒散懈怠的模样,否则殿下学不好,老臣还得跟着受罚。” 话音刚落,堂下当即就窃窃笑了起来,都看向了最前面的萧弘。 嘿,这是看他不顺眼呀,萧弘听着那意有所指的话,双手抱臂,心里很不爽。 而贺惜朝调整了坐姿,看着严翰林那孤傲又带着轻蔑的神情,微微扬了扬眉。他见到萧弘不高兴地看过来,愤愤的模样,贺惜朝只能失笑地摊了摊手,表示他也没办法,谁叫你得罪儒生了呢。 不管徐直做了什么,萧弘这大逆不道地威胁师傅之举就是动了这群尊师重道的敏感神经。 讲究规矩礼仪的就是看不惯萧弘这样的纨绔子,而这位严师傅能混迹翰林一辈子还没高升,更是固执中的固执,清高中的清高,绝对不畏惧萧弘“强权”! 这样的人,天乾帝也压根不担心会重蹈徐直覆辙搞拉帮结派收贿赂。 贺惜朝摇了摇头,觉得能将他挖出来,皇帝也是不容易。 就是萧弘的日子难熬了些。 可不难熬吗? 萧弘很快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针对。 严翰林讲课不怎么样,抓纪律简直是一把好手,一双眼睛放后世那就是雷达,哪儿有小动作就立刻射过去,特别灵敏。 萧弘还坐在第一排,严翰林居高临下而看,他做什么都一清二楚。 眼睛刚眯了会儿…… “大皇子,这段话,您来读。” 萧弘:“……” 他这已经第三次了,神情非常痛苦。 然而萧弘还不能说严翰林只针对他,因为其他上课开小差的也被拎起来了。 除却萧弘明晃晃地睡觉,萧奕喜欢跟周遭聊天,他闲不住嘴巴,偶尔还会发出笑声。 广亲王世子倒是写写画画,可惜撕了揉成团跟后面的平郡王世子扔来扔去,他俩好兄弟,以此交流…… 除了今日兴致不佳的萧铭,都一脸菜色。似乎怀念起以前徐直那半眯着眼睛,万事不见的时候。 快要放课的时候,天乾帝下了朝过来。 他瞟了一眼这群孩子警告道:“朕特地嘱咐严师傅要严格要求,谁若不满,尽可告诉朕,倘若以势压人,朕自当严惩。” 此言一出,这群贵胄都欲哭无泪。 放课时间一到,顿时做鸟兽散。 贺惜朝收拾着课本,突然面前出现一个人,一抬头,是贺明睿。 这孩子沉着个脸看着他,贺惜朝扬了扬眉,问:“有何指教?” “你满意了吗?” “什么?” 贺明睿说:“我娘被禁了足,丢了管家权,你满意了吗?” 萧弘站在门边等着贺惜朝,看到这个场面,他立刻走了过来,只听到贺惜朝嗤笑了一声,用熟悉的讥讽风格回答:“能不能成熟点孩子?杀人的没杀成,反而折了胳膊,不想想自己心思阴暗,却怪被害人为什么不老实等死,真是又愚蠢又恶毒,我还没迁怒你呢,你倒是自己来找骂了。” 萧弘停了脚步,还往后挪了挪,凭惜朝的战斗力贺明睿完全是自取其辱。 贺明睿神情悲愤,“你不要得意,国公府将来还是我的,祖父更疼我,你别想着雀占鸠巢,我不会让你得逞。” 贺惜朝为魏国公默哀了一秒钟,敢情祠堂那节课是白上了?然后他用轻蔑的眼神将贺明睿从头上脚打量了一眼说:“我一点也不担心,凭你的猪脑子,无需我动手,迟早会将继承人的位置自己给作没的。我只需耐心等着就好,祖父没别的选择,迟早会捧到我面前,到时候,你说我是接还是不接?” 贺明睿气地眼睛都充血了,他讨厌贺惜朝,听到他名字的时候就讨厌,“都是你,你们母子,为什么要回来打乱我的生活?你那副样子,真讨厌,明明狡猾狠毒,为什么要装成弱小无辜,我真的厌恶你,你们离开……” “贺明睿,你不要太过分。”萧弘听不下去,他走过来,站在贺惜朝的面前,警告道,“再不管好你的嘴,别以为我会对你客气。” 贺明睿立刻红了眼睛,控诉道:“你就那么护着他,我做你伴读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这么护着我?” “这个问题我还给你,我最伤心难过的时候,你在哪儿?急不可待换主子的人又是谁?”这是萧弘一辈子的伤痛,那一次是贺明睿唯一一次受他牵连的挨打,他是真无能为力,禁足一月心里一直挂念,结果呢,人正寻了个八哥专门训练说话,就是为了讨萧铭的欢心。 那个打击,要不是贺惜朝特意等着他,萧弘觉得自己真的站不起来。 贺惜朝是他的救赎和希望啊,他怎么可能不牢牢保护。 贺明睿呆呆地看着他们,良久说不出话来,这时萧铭走过来,拉住他的手,“表哥,走。” “等等。”贺惜朝叫住他们。 他从萧弘身后走出来,到贺明睿的面前,说:“贺明睿,我和娘是国公府过客,不用你说迟早有一天会离开,所以你最好井水不犯河水,告诉你母亲,也告诉你自己,别再来招惹我们!这一次我算了,不跟你计较。可下一次……”他露出一个不属于孩子的冰冷笑容,目光锋利,“下一次,我就主动出击了,我会让你眼睁睁的,却无能为力地看着手中的一切慢慢,一点一点失去。” “不是危言耸听。”贺惜朝深深地看了眼贺明睿,“你可以试试。”然后转头对萧弘说,“我们走。” 贺惜朝拥有成年人的灵魂,注定他不会跟一个孩子过不去。贺明睿无伤大雅的捉弄甚至辱骂,他当场教训教训就够了,从来没想着报复回去。 可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没有一个人能圣母地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冒犯而不反击。 更甚者,这件事,二夫人会参与其中,不是针对萧弘,而是他。 他的外表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能对一个孩子动手,他又何必心慈手软呢? 贺钰李月婵再怎么对不起二夫人,那是她们之间的恩怨,为何牵扯无辜稚子? 回去的路上,萧弘握住贺惜朝的手说:“惜朝,我一定争气,不让你失望。如果你想要魏国公府,将来……” “我不要。”贺惜朝头也不回地说。 萧弘不明白了,“为什么呀?” “因为你啊。”贺惜朝笑道,“傻瓜,你将来要是能出头,皇上是绝对不会希望你跟国公府牵扯上关系,咱俩关系那么好,我要是继承了魏国公府,那怎么办?再说,有你在,我还怕不能位极人臣吗?” 贺惜朝抬了抬被萧弘牵着的那只手,示意他俩的亲密无间。 萧弘没说话,只是心满意足地咧开嘴,笑得比什么时候都开心,而手心的那只手却握地更牢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1章 迂腐固执 豪言壮志好说,实现却难,萧弘现在就绊倒在成功途中。 景安宫里 萧弘趴在书桌上起不来,“惜朝,你想想办法,这样下去我就要死了。” 贺惜朝道:“那就好好听课呗。” 萧弘长叹一声,“听不进去,他比徐直更厉害,上他的课,不用三句话,我就犯困,实在受不了。你要不想想办法,弄走他?” 贺惜朝眨眨眼睛,摇头,“让你上课别睡觉认真听讲,他又没什么错,我拿什么理由弄走他?” “可我晚上还得跟你学些别的,早上不补个眠,我得累死。”萧弘抬起头,看着贺惜朝小小地提议道,“要不,咱们晚上少半个时辰?” “不行!”贺惜朝一口拒绝掉,“总共也就一个时辰,再少了半个,你能学个什么?现在的算学还很简单,等以后慢慢的可就不只是乘除,马上就要学未知数方程,然后开平方、几何、均分、概率统计……会越来越难,基础数学之后,还有其他农商律法税兵,你以为你时间有很多吗?” “这些也要学?”萧弘张大嘴巴,呆了。 贺惜朝肯定道:“当然要。” “天哪,那我得累死了!” 贺惜朝对这个光喊口号,落到实际就趴下的学渣很是无语,恨铁不成钢道:“累什么累,想我……我爹的学生白日四个时辰听讲,晚上一个半时辰复习作业,照样挺过来,你满打满算才学多少时间,喊个屁。” “惜朝,二舅舅对学生这么严格啊!”萧弘惊叹道。 “那当然,要是愚笨一点,半夜睡觉都是可能的。” “天哪,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时间宝贵,自然得用功读书,有的人想读书都读不了,你已经够幸福的了!” 贺惜朝想起来都要感谢后世的九年义务教育,不然他不会有那份成就,后来穿越了,也带不来那些知识。 萧弘顿时有种窒息之感,他弱弱地争辩道:“可是上书房不教这些呀,只是学四书五经,史书传记就好了。” “呵,就是因为上书房不学,我才给你开小灶,一般人想学还学不到,你还不稀罕!”说到这里,贺惜朝顿时不满了,以下犯上道,“萧弘,对你,别的我都满意,就是读书这件事,能不能有点出息,凡是有人教的我觉得都不难。”最后贺惜朝瞪着他道:”不知是谁说一定争气,不让我失望,原来就是这个争气法?” 萧弘被训得一点脾气都没有,挠了挠头,讨好道:“惜朝,你别生气,我学就是。” 贺惜朝看着他,想了想便静下心来细细道:“既然提到了四书五经和史书传记,那我就表达一下我的观点。在我看来这些东西了解就好,其实并不多重要,他们翻来覆去其实就几个意思,为臣该如何,为君当怎样,各种角色身份有其该做和不该做的,而重点作为君主,便是要宽容爱民,严于律己,亲贤远佞,广开言路,谦虚纳谏,勤勉为政……差不多就这些了是不是?” 萧弘琢磨了一下,然后点头,“可是要背出来。” “背是最简单的事,可要依此治国,你会抓瞎。” 萧弘皱眉道:“大齐以儒学治国,没有错啊!” “好,那我问你,若是你当政,户部尚书递来了折子,要求削减军资,增加赋税,原因国库空虚,入不敷出,你怎么办?” 萧弘:“……” 贺惜朝笑了笑于是站起来,将书房的门去关上,然后回来稍稍靠近萧弘。 萧弘很好奇,“你要说什么,这么神秘?” “不是神秘,是放肆,是谬论,是大言不惭,被别人听到传扬出去,我得隐姓埋名苟且偷生去了。” “这么严重?” “别打岔,听我说。”贺惜朝瞪了他一眼,然后道:“既然我们是冲着那把椅子去的,那么就好好说说治国。在我看来孔子也好,孟子也罢,上述所说的都是泛泛之论,他们都没当过皇帝,给不出太过具体的解决方式。我并不是诋毁他们,他们是圣人文豪,带来的思想皆积极向上,作为帝王应该有这无私博爱的精神,这没错。然而衡量一代帝王是否英明圣武,不是听臣下赞美,不是看史官歌颂,哪怕拥有四书五经中提到的明君该有的一切美好品质,都不算。” “那什么才算?” “看治下百姓的生活水准,是贫穷,温饱还是富裕,人口是减少还是增加,仅此而已。” “可这些跟你提到的要我学的什么农商……有何关系?” “慢慢来,我先说说我理解的国家运作。农为基础,我们就从农开始。有农民种地,产生收成,国家才能以此收税。若是农民收成越多,税收也就越多。农民若交完税收,留下吃喝之后还有富余,便会去交换一些其他日用所需,然后商贸就因此产生。越是繁华的地方,商人就越多,银钱交易频繁,涉及到各行各业,各种各样的人。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矛盾,为了公平公正,这个时候就需要律维持秩序,法来判决对错,而不是仅靠道德来让人自觉,毕竟为己逐利不仅仅是商人,是所有人,有法律才会产生敬畏,使人自觉遵守规则。而维持律法的权威却要靠兵,兵者,利器,抵抗一切违法乱纪之事,不只是抵御外敌。而兵之利器就握在帝王手里,他制定法,维护法,他画了一个圈,人民在他的规则下生活,这样最安定。” “我都快晕了,听起来也太复杂了。” 贺惜朝心说,就是要绕晕你。 “本来就很复杂,这是一个社会,有那么多人,那么多阶层,相互接触就会发生各种各样的碰撞和矛盾,光靠帝王一个人也管不过来,于是就产生了士这个阶层,帮助帝王统治,也相当于他的眼睛和耳朵。可那么眼睛和耳朵并非完全依照帝王的指示去做,他们会以权谋私,排除异己,欺上瞒下,而这一切利益所趋都离不开上述的圈子。四书五经之中的帝王之道多讲的是帝王如何驾驭百官,可帝王若是连人民如何生活都不知道,怎么分辨他的眼睛和耳朵说的是真实还是糊弄?” 最后一个反问传递给萧弘,萧弘慢慢地摇了摇头,满脑子只有一个认识,“惜朝……你真的好厉害,虽然我没听懂,已经晕了,可好像你说的特别有道理,是得都学一些。”萧弘怔然顿了顿,“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算学那么重要?” 贺惜朝道:“因为,那个圈子能够转动起来,最根本的动力就是钱呀,而钱的来去却都能用庞大而复杂的计算体现出来,且最为直观。你想想各项税该怎么收不会让百姓入不敷出,也不会影响国家运作;赈银该发多少,才能让灾民度过难关又不会让国家有负担;养兵占国库多少比例才合适;用于修建水利城墙的额度还能出多少……这些都是要算呀!银子就是那么多,怎么用,如何发挥最大的作用,用数据最能说明一切。就如那封户部尚书的折子,你最先想到的不是该不该削军资,加赋税,而是应该质问国库为何空虚,怎么个入不敷出法!拿出数据来,一笔笔开支和收入,哪笔多了原因是什么,税收少了,又为了什么,如田税若是没有自然灾害,基本不会少,是不是有官员从中贪污了?军资若是一削再削,会不会影响抗敌?都不是一拍脑袋,一封折子的事情,帝王心里要有底,权力越大,责任越大,不是那么好当的。” 萧弘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他几乎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贺惜朝,“惜朝,你为什么想的那么多呀,不是,你怎么能够想那么多!你真的只有七岁吗?跟你比起来,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贺惜朝灌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指着自己的脑袋眼睛发亮,“这是上天给我的最大恩赐,而这就是为了遇到你,你相信吗?” 萧弘忙点头,“相信!” 贺惜朝握住萧弘的手,温和又充满期待道:“殿下,您的心肠柔软,怕是不乐意用阴谋算计去争夺储位,惜朝也不愿意您变成那样,所以,我们便用最光明的方式。暂时将目光从龙椅上移开,现在埋头学本事,将来用心干实事,皇上只要不昏聩,他会选择你的。” 那晚,贺惜朝没教任何东西,就跟萧弘展望未来,树立目标,外加打鸡血了。而这一切的起因就是为了驳回萧弘想要缩减的晚上半个时辰的学习。 虽然萧弘很不喜欢严翰林,很希望贺惜朝想个法子弄走,可贺惜朝对严翰林没有什么意见,虽然上课无趣,不过是能力问题,对他而言,这个阶段的课谁来上都一样。 但是很快,贺惜朝被啪啪打脸了。 事情就出在第四天。严翰林前三天都是以提醒为主,谁在开小差,交头接耳,神游天外就叫住读书,或者回答问题。 一般出点洋相,注意力集中起来也就是了。 可是第四天,他带来了教尺。 这个时代的教尺,不用来查刻度划线,而是用来体罚的,就是徐直也用过的打手心。 学生没做好该做的,就是体罚,不管是谁,就是父母都不能说什么,甚至还得送礼致谢。 “皇上有命,若是诸位依旧不重视学业,随意糊弄,老臣便不得不采用非常之手段,请多多体谅。” 搬出了天乾帝,总是比什么都有效,看着那把教尺,所有的伴读下意识手心发痛。 严翰林可比徐直严厉的多,徐直动用教尺是为了给萧弘挖坑,只有背不出书才会挨打。 可到了严翰林,只要课堂纪律不好,被他抓住提问,回答不出就得动罚。 不多,一二三,三下,然而频率却很高。 这帮孩子散漫惯了,从来没有人会为了交头接耳一句话,或者传个小纸条被罚,可是严翰林却敢。 广亲王世子和平郡王世子冷着脸,各自看着自己的伴读伸出手被打了三下,对这老头的目光充满了厌恶。 萧奕的伴读吴襄这一堂课已经挨了两次,左右两只手各三下,神情哀叹,再看萧奕,虽然不满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萧铭秉着对贺明睿的承诺,上课认真,贺明睿好险没有挨罚。 而最倒霉的就是萧弘,他被贺惜朝规劝着好好上课,可毕竟学渣多年,一上课就困乏的毛病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前三天这严翰林只是多次提醒,虽然困倦中被叫醒有些痛苦,倒也能熬过去。 可是现在…… “听说大皇子敢作敢当,无需伴读代罚,那么这三下,是您自己领还是由贺伴读来领?” 严翰林法令纹深刻,看不出一点和善,倒是言语中多了一份刻薄。他虽然对萧弘说话,可目光却瞥向了贺惜朝。 贺惜朝没有动,而萧弘伸出了手。 教尺落在掌心发出清脆响声,严翰林的那三下是一点也不参假。 打完之后,严翰林收起教尺,转过身道:“我们继续诵读。” 贺惜朝询问地看向萧弘,后者摸摸手掌心,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三下真心不多,可萧弘不是一个坐得住的孩子,他能趴着睡一上午,可是却不能安安稳稳地坐上一刻钟,因为课真的无聊。 严翰林冷不防让他读一段话,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贺惜朝想提醒,却发现严翰林正盯着他。 于是他挨打的次数比在座的任何人都多。 当第四次打完之后,严翰林从萧弘跟贺惜朝之间走过,贺惜朝清清楚楚地听到一声冷哼,是对着他的。 除了贺明睿,所有的伴读都羡慕他,甚至带着嫉妒,可却也将贺惜朝架到了火上烤。 没有一个皇室子弟为自己的伴读挨过一下,萧弘的特立独行和贺惜朝的坦然受之,简直令人惊讶。 随着次数的增多,大家看萧弘跟贺惜朝之间的目光渐渐不一样了。 贺惜朝以为严翰林是对萧弘不满,可今天他发现了,事实上相比萧弘,严翰林更看不惯的恰恰是他。 萧弘是皇子,虽肆意妄为了一些,可他毕竟身份特殊,是主子,然而贺惜朝算什么?他居然仗着这份的宠爱真的敢让皇子受罚!而且是那么理所当然,简直岂有此理! 妾身子果真是妾身子,一点规矩都不懂。 贺惜朝从严翰林的眼睛里看到了这份鄙视和斥责。 他是小看了这个老头的迂腐和固执,几十年在翰林院不动如山果真不是没有道理,如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这种手段并不比徐直光明多少,甚至还要恶劣,因为他并不觉得自己是错的,甚至清高地以为在维护君臣身份,规范礼仪。在他的思想里,作为臣下自然是要替主君承担任何过错,所谓臣为君死,天经地义! 所以他恨透了贺惜朝恃宠而骄!他要用这种方式,逼着贺惜朝自己主动去代萧弘领罚。 可是,凭什么? 贺惜朝眼神暗了暗,既然这老头针对他,那么…… “弄走他。”萧弘道。 贺惜朝这会不再反对,而是轻轻地“嗯”了一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2章 撕破脸皮 每过十日,上书房放课,伴读归家。 萧弘跟在他屁股后面问:“惜朝,你有没有主意了,怎么弄走那老头?” “暂时没有,容我好好想想,你等我回来。”贺惜朝摇了摇头,拎起心蕊整理好的小包袱,头也不回地离开景安宫。 萧弘看着他的背影,带着浓浓的不舍,“我可不想再挨这个打了,太憋屈。” 贺惜朝回到魏国公府,按例先去拜见了老夫人。 要说之前老夫人是无视他,隐隐中带着敌意,如今看他的目光就多了一份审视和冷意。 “小小年纪心思这么深,可真是不得了,明睿这单纯的孩子,哪是你的对手,带着外头乱七八糟的念头果真跟公府里长大的不一样,你那娘教得好啊!” 看样子贺明睿将话带到了。 既然如此贺惜朝也就收了那份乖顺,身体站直,脸上浮现起那份熟悉的嘲弄,“这话难得让我认同,国公府里长大的,自然是不一样。欺负别人都是理直气壮,骂人骂得又粗俗又难堪,市井凶妇甘拜下风。再说,我要是心眼不多一点,怎么躲得过后宫跟后宅联手的险恶呢?幸好,皇上英明,大白天下,恶人恶报,阿弥陀佛。” 边上的丫鬟和婆子纷纷震惊地看着贺惜朝。 而老夫人的手重重地拍在扶手上,怒喝道:“放肆。” 贺惜朝仔细打量着老夫人的脸,佯装惊讶地问:“您是恼羞成怒了吗?” 真是大胆呀,老夫人自从当上了国公夫人之后就已经没人敢跟她这么说话了,而且还是个孩子。 老夫人气地脸色发红,胸口起伏,指着他怒不可遏道:“混账东西,没规没矩!来人,给我关到佛堂去,今日我要好好地管教管教他!” 贺惜朝眉毛轻轻一挑,幽幽着说:“那您最好还是弄死我,做干净点,否则后日进宫见大皇子,我一定弄个满身伤给他,瞧,国公府女眷不忿皇上罪责,将气撒在一个无辜孩子身上,公然挑衅皇上,看看皇上会不会放过?听说祖父已经暂停了兵部尚书一职,看样子是真不想要了。” “你敢威胁我!”老夫人气地胸口起伏。 “少安莫须有的罪名,我可没有,是您自个儿瞎想的。”贺惜朝拱了拱手,敷衍着行了礼,“既然已经见过您,我的礼数就周全了,祖父还等着我呢,告退。” 没等老夫人说话,他自己麻溜地走了。 “你给我站住!” 身后的声音贺惜朝压根没当回事。 既然都说开了,他还当什么鹌鹑,少阴阳怪气地刺他。 不知道他心情正不爽吗?撞枪口上活该,气出病来也不是他的事。 贺惜朝一出鹤松院的门就见到了贺祥,讪笑地看着他,“惜朝少爷,国公爷有请。” 这么早?不是一向入夜之后才召见的吗? 魏国公最近诸多不顺,后院起火,直接烧没了他的尚书职位,虽说只是暂停,可什么时候起复皇上也没个确切的话语。万一,这其中有谁得了皇上青眼,直接顶了他的缺也不是没可能的。 他是真恨儿媳和女儿的愚蠢,可同时又对萧弘和贺惜朝产生怨怼,不过是让伴读代罚,二十下手心又能如何呢? 怎么其他的伴读可以,放贺惜朝这里就不行了? 更没想到的是,不过这样一件小事,萧弘也真敢豁出去。这样惹是生非,就不怕皇上当真厌弃了他? 贺惜朝究竟给萧弘灌了什么迷魂汤,可以让一个主子这样护着伴读! 一个个的疑惑,让魏国公很想当面问问贺惜朝,他究竟想做什么。 然而还没等到上书房休沐,在府中闭门思过的他居然先收到了弹劾! “你自己看看。”魏国公将几份从内阁抄誉过来的弹劾奏章扔在贺惜朝的面前,脸上带着一丝愠怒。 贺惜朝翻开大致浏览一番,顿时那漫不经心的眸子变得冷然锐利,渐渐凝成一股戾气。 他闭了闭眼睛,将折子放回桌上,这两个呼吸间,仿佛错觉一般,戾气已经消散,嘴角反而噙着淡淡的微笑,混不在意地问:“祖父怎么看?” “惜朝,祖父知道你的性子,向来是不吃亏的,可是你已经看到了,那些迂腐儒生,他们现在就盯着你让大皇子代你受过这件事不放,斥责你恃宠而骄,乱君臣之别。我魏国公之前教女无方,教媳无方,现在多了一个教孙无方,呵,简直岂有此理!” 贺惜朝瞧着魏国公是已经气煞了,不过还是纠正道:“大皇子可没代我受罚,他是自己给自己受罚。” “这有区别吗?他犯错,就是你犯错,谁让你没规劝好?” “少来!”贺惜朝反驳道,“大皇子又不是提线木偶,我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是皇上,说什么听什么。我就一个小伴读,当师傅的管教不好,还怪到我头上来了?” “你在这里跟我扯歪理有什么用!”魏国公怒道。 “因为听您的口气,您的孙子没挨打,您好像还挺不乐意的。敢情他们弹劾您,您无力辩驳,就将所有的罪责推到我一个孩子身上,您也好意思?” 贺惜朝那熟悉的嘲讽,让魏国公大感头疼。 他深吸了一口气,劝道:“你就不能服一次软?那些儒生最顽固,不达目的不罢休,盯得又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何必一般见识?” “因为孙儿咽不下这口气。”贺惜朝道,“萧弘愿意为自己担责任,难道还比不过那些看着伴读为他们受罚却半点不内疚的蠢货来的强?什么礼仪规章,无非是自己给自己戴一顶维护正义的帽子,掩盖那一无是处的本质而已,有本事盯着贪官污吏去!” 魏国公听着那犀利的言语,内心深处很是认同,不过还是警告道:“看样子你是要把祖父的尚书之位丢了才满意。” “笑话。”贺惜朝嗤笑一声,“您的尚书之位是孙儿弄丢的吗?不是您的好女儿和好儿媳?” 一点也不服软,真是难以管教,魏国公深吸一口气问:“那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贺惜朝冷冷一笑,淡声道:“孙儿既然能弄走一个,自然能弄走第二个,走着瞧便是。” 然而魏国公却摇了摇头,“你想怎么弄,让大皇子惹到皇上那里去,再挨一顿板子?” “为真理而战,没什么不可以!” “我看你是太得意了!”魏国公拍了一下桌子,沉声道,“之前我是怎么说的,让你们韬光养晦,安分守己。你倒好,撺掇着大皇子不管不顾,他再这样继续下去,可就真失了圣心了!” 贺惜朝听到这里,忽然嗤嗤笑了起来,魏国公看着他,眉头越皱越深,“你笑什么?” 贺惜朝收起笑容,挑眉而问:“那祖父觉得,像我这样处处跟您抬杠,气得您拍桌子的孙子,您是越来越喜欢,还是越来越讨厌?” 此言一出,魏国公心中猛然一顿,神情微微一怔。 贺惜朝似早有预料,继续说:“祖父您放心,孙儿心里有分寸,既然事情说清楚了,孙儿这便告辞。”他行了一个礼,刚转身,似乎又想起来,提醒了一句,“对了,有件事还得麻烦您,今日心情不佳,遭老夫人训斥,不免反驳了几句,她老人家似乎不太高兴,为了避免与她冲突,省的您再说我惹事生非,您好好劝劝她,别跟惜朝一般计较。” 魏国公面色复杂地看着他那张小脸,没有说话。 贺惜朝耸了耸肩,走了。 安云轩里,李月婵早早地就等着了,看到贺惜朝便赶紧跑过去,抱住儿子,“惜朝。” “娘。”贺惜朝埋了李月婵的怀里,深深吸了口气,母亲的气息总能最安抚孩子,他烦躁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晚饭已经准备好,就等你了。”李月婵道。 “这个你爱吃,多吃一些。” “喝口汤,别噎着。” “要不要再来一碗?” 李月婵都没怎么动筷子,尽顾着贺惜朝,后者忍不住笑问:“娘看起来很高兴。” 李月婵摸了摸脸,“有吗?” “有,什么喜事儿跟儿子分享一下?” 李月婵扬起笑容说:“虽然有些不厚道,不过没有蘅芜苑盯着,的确是松快不少。” 蘅芜苑是二房的院子,贺惜朝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那边应当会消停些日子,娘,您不用提心吊胆。” 李月婵挽了挽耳边发髻,“惜朝,国公爷大怒,当场发落了二夫人,你说是不是有可能……” “没可能,贺明睿一直是祖父最中意的继承人,您别多想了。”贺惜朝一口否决。 闻言李月婵轻轻一叹,摸了摸贺惜朝的头。 晚间歇息的时候,夏荷如往常一般替贺惜朝铺了床,暖了手炉,细心周到地让人挑不出一丝的错。 可是贺惜朝总觉得这姑娘一直在偷偷瞧着他,脸上带着犹豫不决,他现在一副豆丁模样,也没什么乱七八糟可猜测的关系。 那么便是有所求。 一直到惜朝换了寝衣,上了床铺,夏荷都没开口。 惜朝不得不道:“后日一早,我就得进宫去,十日之后再回,你的事要是能拖到那个时候,现在不说也无妨。” 话音刚落,夏荷便跪了下来,磕头道:“请少爷救救我。” 贺惜朝微微一皱眉,思索几息,松了开来,“今日我与老夫人撕破脸,看样子是连累你了。” 夏荷赶紧摇头,“不怪少爷。” 贺惜朝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走之前会将此事办好。” 夏荷感激道:“多谢少爷。” 然而等他第二日起床之时,春香着急地对他说:“少爷,夏荷姐姐被孙嬷嬷带走了,看起来像是回不来,夏荷姐姐说请少爷一定要救救她。” 贺惜朝的脸色顿时沉下来,无能之人便是这样,敌不过正主,就拿下人撒气。 他一边起身,一边吩咐道:“这里不用你,去叫阿福,让他马上打听国公爷此时在何处。” 春香立刻应了一声,匆匆而去。 贺惜朝不紧不慢地穿好衣裳,洗好脸,梳好头发,一切准备就绪后,阿福到了。 “少爷,国公爷歇在章姨奶奶那儿了。” “好,我们走。” 魏国公很头疼,“不过一个丫鬟,既然是老夫人赐给你的,自然她便能收回去,算了。” “算了?”贺惜朝眼神锐利,“既然已经赐给我了,那就是我的东西,凭什么不经过我的允许就将人带走?” “卖身契在她手里!”魏国公没好气道。 “那您去要过来,这次我连人带卖身契都要。” 魏国公立刻否决道:“这是内宅之事,老夫不便插手。” 贺惜朝点了点头,“好,既然祖父不愿意,那孙儿只能自己想办法,老夫人显示了她的权威,就是希望惜去朝挑战她喽,如他所愿。” “胡闹,她毕竟是你祖母,昨日那次出言不逊也就算了,你还蹬鼻子上脸了?”魏国公不悦道。 贺惜朝笑了,“她跟我可是半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我的祖母好好的在祠堂呆着呢。祖父,人都是讲道理,不能倚老卖老,人是我的,她不能带走,必须完完整整地送回来。” “惜朝,那丫头不是夫人放在你身边监视你的吗?她收回去应该顺你的心才对。” “少装糊涂,我能留她到现在自然是因为她现在是我的人,一个丫头我都收服不了,景安宫我怎么混?”贺惜朝说完,接着他往前一步,抬起头,抿唇,眼里带着一丝受伤,放软了声音道,“贺明睿告诉我,您跟他说过,在您的心里,我永远也比不过他,看样子果然如此,我的要求能打发就打发,从不为我的委屈出一次头。老夫人说的也对,在外头的总是比不上家里的,您能留我到现在怕是因为还有利用价值!” 魏国公眼皮子抖动,心里告诉自己这小子在示弱诈他,可依旧忍不住心虚。 他说:“换一个人,换一个更好的,怎么样?” “行,那把您三松堂的半夏给我。”贺惜朝干脆地说。 “大胆!”半夏能够进出三松堂,自然是深得魏国公信任,给了贺惜朝,且不说国公府里的人怎么看待,就是半夏知道的事情都不能让贺惜朝知道。 贺惜朝会要她,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呵,着急什么,我还不稀罕呢!”贺惜朝冷笑,“只要把夏荷给我,还有他的弟弟,我身边缺个书童,她们姐弟的卖身契都一并给我送来。” 贺惜朝看魏国公气地胸口大起大伏,忍不住继续刺道:“我本以为祖父在这府里是说一不二的存在,看样子是我多想了,毕竟您连后宅都管理不好……” “少给老夫用激将法!”魏国公怒道。 “那不用激将法换个别的,皇上也没说什么时候复您的职,惜朝帮帮您如何?” 魏国公怀疑道:“你还能管得到朝堂?” “管不到,可大皇子总能替他外祖求个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3章 赌注去留 当天下午,夏荷就被贺祥送了回来。 贺惜朝瞧着贺祥,后者恭敬地递上两张身契。 “惜朝少爷,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没有了,多谢祥爷爷。”贺惜朝满意地说。 “您满意就好,老奴告退。” 等贺祥一走,夏荷便跪了下来,贺惜朝问:“有对你动手吗?” 夏荷摇了摇头,不过身体有些晃。 这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贺惜朝叹道:“起来,跪了那么久今日不用你伺候,下去歇息。” “是,少爷。”夏荷眼里带着泪,又磕了一个头,“多谢少爷。” 贺惜朝看着夏荷的背影,心情微微沉重。 他的运气是真的好,就是魏国公偏心,府里女眷针对他,他至少不是一个能被随意打杀的奴婢,否则别说科举,自由和性命别被捏在主子手里,日子还怎么过? 第二日一早,贺惜朝进宫。 萧弘一见到就问:“怎么样,想到方法了吗?” 贺惜朝将弹劾魏国公的奏章告诉他。 “这些人有病,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还考了进士,就为了抓咱们这鸡毛蒜皮的小事?”萧弘觉得他要是皇帝,头一个先把这群没用的官给贬了,简直浪费国库银子。 “他既然坚持,那就顺着他,不过只是代罚也太没意思,不如什么都代劳了。”贺惜朝对萧弘淡声道,“再挖个坑,将他埋了就是。” 拜严翰林所赐,萧弘那瞌睡虫已经吓跑了一半,如今的姿态是坐在椅子上,微微垂着头,半睡半醒。 当他的头轻轻一点一点的时候,“大皇子,请继续念下一段。” 那声音死板刻薄,瞬间让萧弘清醒了过来,他抬起头,看到那张令纹深刻的脸,于是回头道:“惜朝,你代我念。” “是。”贺惜朝端起课本,一字一句清清爽爽地诵读下来,停顿断句完全正确,两百个字不到,一会儿就念完了。 严翰林的脸跟个冰霜结住似得,看着萧弘问:“大皇子这是何意?” 萧弘支着脑袋,漫不经心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懒得念,有伴读在,他代劳就是,都一样。” “老臣是让您念。”严翰林不悦道。 “可我想让伴读代念。既然罚能代罚,念为什么不能代念?”萧弘反问着,接着他一转身问:“你们说是不是?” 此言一出,上书房萎靡的众人精神顿时为之一振,眼里纷纷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底下纷纷应和道:“是啊!” 萧弘简直说到他们心坎里去了!他们开小差做小动作怎么了?有伴读在,找伴读去呀,何必为难他们呢?反正是回答不出问题来,也是伴读受罚。 大哥/大堂哥赶紧上,弄他丫的死老头!这是所有上书房的孩子共同的心声。 严翰林相比萧弘,可见更让人讨厌。 严翰林眉头紧皱,挤出深深的川字,“殿下这是在跟老臣胡搅蛮缠?” “讲道理便是胡搅蛮缠,要说这本事您可比我强多了。这不是您说的吗,臣得为君分忧,都弹劾到我外祖那儿去了。好像惜朝不为我分点忧,你们连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一样。既然如此,我想了想也的确是这个理,您放心,今后我犯错一定让惜朝代我领了。可既然分忧,那就多分一些,问题这种小事找他去,他要是回答不出,您尽管罚,手心不够,打板子都行,如何?” 严翰林深吸一口气,忍下怒气道:“这样您更可以堂而皇之三心二意,如何能读好书?” “谁说我没好好读书了?”萧弘不悦道,“我就是看不惯您的作风而已,尽抓着我们那点芝麻绿豆的小事打罚,却忽视了课堂本身,您上课枯燥无味先不说,这进度也比之前的徐师傅慢了很多。” 严翰林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大概所有的师傅被学生指着上课差劲,都会有这种羞辱感。 他忍不住讥嘲道:“大皇子嫌慢嫌无味,看样子都已经自学成才,无需老臣教授?” 严翰林这么一说,萧弘便顿了顿,他看了贺惜朝一眼,然后脖子一扬,嘴硬着:“没错,我都会。” “好。”严翰林立刻喊了一声,“既然如此,大皇子敢不敢去皇上面前让老臣验收读书成果?” 这下萧弘沉默了。 大家都没想到会转变成这个动向,去皇上那儿,就凭萧弘那半吊子,岂不是就去讨打的。 “大哥……你冷静一点……”萧奕摒弃了恩怨,劝道。 萧弘一时半会没有答应,就听到严翰林冷笑,“皇上面前,这伴读代背怕是不成了?大皇子就别勉强了。” 谁都知道萧弘刺头,这几天严翰林是真的看萧弘不顺眼,逮着机会要将这个桀骜不驯的孩子给收拾服帖了。 激将法一出,所有的人心里暗道一声,坏了。 果然就听到萧弘头脑一热说:“去就去,还怕你了?” “大堂哥,你疯了?”平郡王世子怪叫一声。 你背得出才怪,你可是皇上罚抄二十遍,都没背出论语的人呐!这是所有人的心声。 广亲王世子提醒道:“大堂哥,你要是背不出,这老头可就更猖狂了,你可得想清楚。” 萧弘没有说话,似乎在犹豫,而严翰林却当场将此事砸实了:“那就这么说定,待放课,便去求见皇上。” 突然贺惜朝喊了一声:“等等。” 严翰林看他,“怎么,是要劝大皇子吗?” 贺惜朝笑了笑,“自然不是,只是严师傅,既然去皇上面前论个输赢,总有赌注?若是大皇子通过您的考教了呢?” “老臣哪还有脸面给大皇子授课,自当辞官而去。” “好,就这样!”萧弘一锤定音。 严翰林摸着胡子,反问着:“那若是大皇子通不过呢?” “今后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绝不废话。”萧弘说。 “善。”严翰林一抚掌,看向边上的贺惜朝,振振道,“国有礼法,家有规章,任何乱纪朝纲之人都该受到严惩,大皇子别舍不得就好。” 萧弘瞬间怒目而视,众人当他又会放下什么狠话,却听到他回头就对贺惜朝说:“惜朝,把书给我,我马上再背一遍。” “……”几个孩子听此顿时手掌盖住眼睛,心说:完了。 放课时辰一到,所有的人连午饭都不去吃,一同涌向清正殿。 伴读们却被留在了外面,吴襄看着贺惜朝,忍不住担忧道:“大皇子能行吗?” 这可是关系到他们日子将来好不好过,是以分外紧张。 贺惜朝抬头看了看天手:“这两天殿下连睡觉都省了,就是在背书。估摸着能行的。” 别估摸着呀,一定要肯定。 要是那老头赢了,他们挨打的时候必然更多,简直一片黑暗。 大概从来没有如此时此刻这么希望萧弘争气点,贺惜朝瞧着他们双手相合念念祈祷,忍不住一哂。 天乾帝看着跪在下面的萧弘跟严翰林,又瞧了一眼边上站立的几个孩子,眉头皱得简直能夹死苍蝇。 只听到严翰林俯身痛哭道:“老臣无能,实在无法管教大皇子,让他嫌弃老臣讲课乏味,进度缓慢。老臣发现大皇子打盹,请他回答问题,却不想被大皇子数落了一通,臣实在无法胜任这一职,请皇上另寻他人!” 天乾帝简直头疼,对着萧弘斥道:“弘儿,你又想干什么?” “儿子什么也没干,就跟严师傅打了个赌。”萧弘脸上也是诸多不满,对着旁边的严翰林说:“有的没的说那么多干什么,严师傅,您若是要跟父皇告状,那您继续,我就回去吃饭了,也别浪费咱们的时间,下午可还有骑射课呢!” 大概没想到萧弘会这么说,不仅严翰林就连其他的孩子也当场愣了愣。 这可是皇上跟前呐! “什么赌?”天乾帝倒是没恼,他已经习惯了,只是有些莫名,好好的上课怎么扯到赌注上去了?他瞟了周围一眼,指着萧奕道,“奕儿,你说。” 萧奕咧了咧嘴,只能硬着头皮将刚才所发生之事讲了一遍,“大概就是这样了,父皇。”他行了一个礼,赶紧溜回到人群中去,他可没有萧弘这胆子,见到皇帝爹还是很怂的。 “所以,就这点小事?”天乾帝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这不是小事,父皇,师傅是来教授学业的,可惜如今这位严师傅就盯着咱们犯不犯错,稍微不如意,就罚,这不是严格,这叫苛责。因为频频叫人回答问题,至今为止才学《春秋》第四篇,简直本末倒置,不知所谓,这样的师傅,儿子觉得很不称职。” “老臣冤枉!”严翰林大呼一声,“老臣兢兢业业,一心求几位皇子殿下学好,却不想让大皇子如此憎恶,实在寒心呀。如大皇子这般,大概只有一位万事不管,随他课上熟睡的师傅才能令他满意。” 天乾帝听到这里,再看几个孩子,跟谁一条心一目了然,严翰林能让不对付的这帮孩子凝成一股绳,也是厉害。 他微微一叹,端起手边茶杯,呷了一口道:“不是打了赌,下了赌注吗?该怎么样,就按照你们赌注来,现在开始,严卿打算怎么考教?” 严翰林说:“皇上,大皇子说他都学会了。学会不仅意味着背诵,还要知其意,皇上看,如何?” “意思?可都没怎么教过呀。”广亲王世子跟平郡王世子说着。 “别找一篇生僻的背。”平郡王世子也担忧着。 天乾帝的目光往他们身上淡淡一瞥,顿时俩孩子消了音。他说:“既然只上了《春秋》前四篇,字儿不多,弘儿,你就在这里从头到尾背一遍。” 天乾帝话音刚落,边上的孩子瞬间惊呆了,眼前一暗,顿时毫无希望,然而却听到萧弘说:“这算考教吗?严师傅认不认?” “怕是大皇子背不出来。” 天乾帝听到这里,看了严翰林一眼,微微摇摇头,“背,朕做主。” 萧弘于是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听好了。” …… 严翰林呆呆站在原地,萧弘背完最后一句,对他说:“请严师傅点评。” 严翰林涨红了脸,他吃惊又羞愤地问道:“大皇子既然会背,为何提问从来都支吾回答不出?” 萧弘冷嗤一声,“您提问从来都是冷不防地来一下,我都不知道你问了什么,怎么回答?只能任你罚,可罚完你都不再重复一遍问题,就是为了罚而罚。您这么做,不就是带着机会逼着惜朝不忍心主动来替我挨罚吗?说实话,您的行为比当初的徐师傅更令我不齿。” “严卿是否还要再考教其意?”天乾帝听到萧弘的话,语气已经冷了。 “父皇,结果也是一样。”严翰林还没回答,萧弘便道,“从前日放课开始,我什么都没干,就在背书。惜朝离宫之前将各篇目之意讲解给我听,我连觉都不睡,挑灯夜战就是为了今日。” 严翰林抖着声音问:“大皇子难道是故意让老臣做这个赌注?” “当然不是,这赌注还是您提出来的,我只是做好准备而已。” “既然赌了,就愿赌服输,来人,拟旨,去严子文翰林院学士一职。”显然天乾帝也对这个上书房师傅不太满意。 严翰林没想到天乾帝就这么直接下令,顿时脑袋一懵,头脑一热道:“大皇子如此宠幸贺惜朝,可有汉武韩嫣之象,非大齐之幸。” 萧弘一愣,没明白什么意思,可突然龙案上传来重重的一响,惊得所有人一跳,却是天乾帝拍了桌子。 “住嘴!”天乾帝震怒,眼里带着厉光,怒视着严子文,“胡言论语,来人,重罚四十大板。” 此言一出,严子文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眼里闪过恐惧,他忽然伏地求饶,“臣口不择言,请皇上赎罪,臣无心之语啊!” 天乾帝没有理会他,反而厉声高喝:“带下去!” 侍卫很快进来将人拖出去,不一会儿传来打板子的声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4章 默默维护 天子怒气,没人敢触霉头,这些孩子小心呼吸,连挪个脚步都不敢,生怕惹恼天乾帝跟着一顿板子。 萧弘还在思索严子文之前的话时,天乾帝深吐一口气,对着已经战战兢兢的儿子侄子们摆了摆手,“都回去。” 他们赶紧行了礼,萧弘犹豫着也退了出去。 走出内殿,他们才重重呼了一口气,萧奕拍了一下萧弘肩膀,笑道:“大哥,你什么时候那么用功了,吓死弟弟了。” 萧铭忍不住也往这里看了一眼。 只见萧弘伸出手掌摊开,哼哼道:“我的手都被打肿了,那死老头,只要能弄走他,别说两个晚上不睡觉,就是十个晚上我也拼了。”接着他打了个哈欠,“困死,以后总算可以安心睡觉了……惜朝!” 萧弘一看到等在门口伴读中的贺惜朝,立刻抛弃了这些刚跟他统一战线的兄弟,如蜜蜂见蜜一样飞过去,第一件事就是……邀功…… “惜朝,看见那老头被叉出去的样子没,解不解气?” “嗯,辛苦殿下。”只是贺惜朝还有些疑惑,不过是打了一个赌而已,怎么还有四十板子,这老头是做了什么惹怒了皇上。 萧弘没注意到贺惜朝的思考,他刚刚经历一场“战斗”,力气耗尽,摸了摸肚子,拉起贺惜朝的手说:“走,我们回景安宫,我要饿死了。” 离开清正殿一段距离后,贺惜朝便要询问,却听到萧弘说:“惜朝,汉武韩嫣是什么意思?” 贺惜朝一愣,“什么?” “严老头当着父皇的面说我有汉武韩嫣之象,惹得父皇大为震怒,于是挨了四十板子。”萧弘摸着下巴,“我琢磨着要不是严老头是个老翰林,估摸得到下面跟徐直作伴。” 汉武韩嫣…… 贺惜朝皱眉眯眼,冷笑道:“那老头真是够恶毒。” 萧弘看过来,便听到贺惜朝解释,“汉武帝知道?” “嗯。” “韩嫣是他自小一起长大的伴读,与武帝感情深厚,形影不离,听说时常同塌而眠。待武帝登基,韩嫣地位水涨船高,为天子宠臣,不过也因此恃宠狂妄,忘了臣子本分,见藩王驱车直行,淫乱后宫,陷害忠良,贪污受贿,罪名一大堆,是为佞幸。” “这样啊……”萧弘点点头。 贺惜朝问:“你不觉得这跟我们很像吗?伴读,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形影不离,同塌而眠,你还那么护着我,将来你要是……我不就是韩嫣第二?” 萧弘听了立刻不高兴了,“胡说,你又不是恃宠狂妄,你明明是恃才而妄。那些都是没影子的事,干嘛按在你头上?” 贺惜朝眉尾一扬,没有否认,不过他还是觉得麻烦。 不管那老头是有心还是无意,天乾帝要是放进心里,他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萧弘这一而再再而三为他出头,虽然不是他们找事,可依旧太打眼。 贺惜朝觉得自己有必要换一个人设,一直躲在大皇子背后的软糯包子显然已经不合适,那么……引导不思进取的大皇子积极向上的学霸型伴读总是讨皇帝喜欢的? 本色演出么…… 他一边思索一边往前走,走着走着发现萧弘不见了,回头一看,这人站在原地拉下好大一截。 “你怎么不走了?”贺惜朝纳闷。 萧弘抬起头,对他说:“惜朝,你先回去,我去趟清正殿。” “为什么?” 然而萧弘没回答,而是撒腿就往后面跑,跟在身后的太监看看萧弘的方向,又看看贺惜朝,最终跟着一起跑了。 萧弘走了又折回,跑得还气喘吁吁,天乾帝有些奇怪,他正准备去用午膳,于是又坐了回去,问道:“怎么回事?” “父皇,汉武韩嫣……”萧弘大喘一口气,“我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哦?说来听听。” “韩嫣是汉武帝的伴读,自小感情深厚,因武帝亲近宠爱,固恃宠而骄,做了不少目无王法,欺君罔上之事,他是个佞臣,对不对?” “不错,谁告诉你的?” “惜朝,我问他的。” 天乾帝微微蹙眉,“他倒是懂得挺多。” “是,他年纪比我小,可懂得比我多得多。父皇,我得跟您说清楚,惜朝虽然跟我一起长大,可他不是韩嫣,也不会是韩嫣。” 天乾帝问:“何以见得?” 萧弘睁大眼睛,认真道:“因为他不只是我的玩伴,还是我的小师傅啊!” “小师傅?” “嗯,就是师傅。”萧弘脸上有一些犹豫,最终一狠心决定实话实说,“您可能不知道,刚被您废了太子的时候,儿子怨过您,怨过所有人,他们都说是我的错,可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不服气,您凭什么废了我!连外祖也不帮我说话,只让我安分守己,慢慢讨您欢心。只有惜朝,他说不管是落马还是林嫔娘娘小产,都不重要,不是您废了我真正的原因。” 天乾帝心里有些惊讶,就见萧弘垂下头,闷闷道:“他说,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我一点也不像个太子,我担不起储君的责任,我不懂百姓生计,不知治国之道,连最基本的功课都没好好学,就是运气好,出身好,才当了太子……被废也是正常的。” 这下惊讶从心里表现到了脸上,天乾帝很意外,“这是贺惜朝说的?” 萧弘重重点头,“是啊,虽然不好听,可是我觉得有道理,我的确没做一件该做的事,他这么说,我心里很不好受,却也能理解您的苦心。” 说到这里,萧弘的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来。 天乾帝大概也回忆起来,于是轻叹一声,安慰道:“是朕为难你了。” “嗯,可我现在一点也不怪您,真的,我明白父皇都为了我好。只是那时我有些沮丧,但他让我不要灰心,说我要是自暴自弃,除了让别人笑话以外,只会让您失望。他让我振作起来,因为现在不配,不代表将来也不配,好好努力,总会有回报的。” 天乾帝非常认同地点头,又忍不住赞了一声,“他小小年纪,心思倒是透彻。” 萧弘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父皇,那个画面我能清清楚楚地记一辈子,回宫以后我就在想,这样的人,我一定不能放过,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也得让他在我身边,现在他成了我的伴读。” “所以你背后的军师是他?”天乾帝前后一想萧弘的变化,就明白了,“怪不得,做事开始有头脑,知道讨朕欢心了。” 这话听着不像是欣慰的样子。 萧弘偷偷瞄了一眼天乾帝,见他神色不明,便道:“惜朝说,都是真心换真心,没有一个父亲会讨厌自己的儿子,他让我站在您的角度上多想想,互相体谅,就能知道您也很不容易,国家大事都够您忙的,还得为我操心。父皇,在这宫里,只有您待我真心实意,我之前愚蠢,没看明白,现在我正努力向您学习,以您为榜样!” 说到这里,萧弘握了一下拳,非常有志气的模样。 天乾帝微板着的脸瞬间破功,失笑道:“我读书时候可没你这样三天两头睡大觉,用功得很,上书房的师傅都是夸奖的。” 萧弘的脸微微一红,讷讷道:“儿子,这不是在努力了嘛,就是上书房讲课太无趣,特别容易让人犯困。惜朝也拿我没办法,只好用完晚膳,抽出一个时辰给儿子讲课,说实话,比严老头讲得有意思多了。” “一个七岁孩子……” 萧弘顿时不高兴了,“七岁孩子怎么了,父皇您别看年纪小,他心里可有打算了,跟他一比儿子都不好意思白长三岁。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就立志考状元,如今考秀才的几本书都已经背完了,后年就下场,说不定咱们大齐最小的状元郎就是他呢!” “志向倒是挺高,可十年寒窗不过是起步,多得是白发苍苍还在苦熬的人,大话不要随便说。” 萧弘与有荣焉,“您别不信,下次他做文章了我带给您看看,就知道惜朝有没有才能。所以,别说什么汉武韩嫣,他自己就可以争得锦绣前程去!人说了,指望我,得猴年马月去呀。” 这话挺在理,天乾帝看着萧弘失落的模样,忍不住一哂,“说了一大堆尽是好话,就是别让朕为难他。” 萧弘道:“是啊,儿子就怕您误会他。我好不容易找到的挚友,珍惜都来不及,自然容不得别人污蔑他。” 天乾帝想了想说:“的确,谁想动他都倒了霉。” “这不怪儿子。”萧弘辩解道,“咱们谁都没招惹,就那些人莫名其妙看我们不顺眼。我虽然年纪小,可不代表就能随意欺负。惜朝是我的人,别说他没错,就是有错也由我来惩罚,他们跳出来算什么东西!” 说完不等天乾帝反驳,萧弘便考过去,抱住他的腰,埋在他的怀里,蹭了蹭脸说:“父皇,惜朝劝我努力向上,让我做一个坚强、勇敢、果断、明辨、无畏……一堆美好品质的男子汉,而不是将目光狭隘地放在宫中一隅。我生而为皇子,不想碌碌无为,我想做一个对大齐有用的人,可这些无谓的斗争辩解,弄得我们好累……父皇,儿子还小,您帮帮我。” 有时候坚强之后的一抹脆弱和无助最能击碎一个人的心,天乾帝的内心就被萧弘剖白深深地触动了。 天乾帝忽然发现,不知不觉中,那个顽劣的长子已经脱茧蜕变,他在努力成长,勇敢地向前走,可是前方道路荆棘,他走得太艰难。 他的手放在萧弘的背上,轻轻拍着,说:“别怕,父皇帮你。” 萧弘从清正殿出来,脸上洋溢着笑,一直到景安宫都没消下去。 贺惜朝问他,他还隐秘地摇摇头,“别问了,反正不是坏事,惜朝,你别担心,万事有我呢!” 贺惜朝头一歪,一脸莫名。 萧弘笑眯眯地转身去,准备上骑射课去。 他不想告诉贺惜朝。 对一个人好无需将所有付出的事情都说出来,自己默默回味,也是美滋滋的。 而贺惜朝看着他的背影,也忍不住弯唇一笑,笑骂一声,“笨蛋……” 不说难道他猜不出来吗?只是这样被小心护着的感觉,贺惜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里涨得满满的。 以真心换真心,可不只是父子之间呀! 严子文被罢了官,挨了四十杖,对他这个年纪来说,跟要了命也没什么两样。 这是上书房第二个师傅栽在了大皇子手里,起因还是冲冠一怒为伴读。 天乾帝在翰林院的名单上选了又选,还是犹豫着没选中人,已经眼瞎了两次,再选一个糟心的,他得怀疑翰林院是不是养了一群废物。 最终他将差事丢到了内阁。 “这既要不畏皇权,能管得住尊贵的皇子世子,又不能迂腐无趣懂得变通,还需饱读诗书上课风趣……这皇上的要求也太高了?” 内阁大臣拿到圣旨,看着那上面几个要求,头立刻就大了。 “这都不是重点,是要让大皇子满意才是。他不满意,怕要赶走第三个了。” “这也太任性妄为,皇上也由着他!” “中宫所出,又被废了太子,皇上心里是内疚的,多有宽容,也能理解。” “那人选呢,谁去?一个没了命,一个至今还在床上躺着,谁敢呀?” “什么时候这上书房讲课成了洪水猛兽了,唉……” 这个时候,一个儒雅老大人走了进来,几个大臣纷纷见礼,“谢阁老。” “这是怎么了,诸位愁眉不展,可是哪出又受了灾?”谢阁老笑问。 一个大臣将圣谕给他看,“阁老,不若您选个人?” 谢阁老自从贺惜朝明确拒绝他的收徒后,就不免对他另眼相看,连带着大皇子的消息也关注了几分。 这上书房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便道:“讲课就讲课,何必揪着那点君臣之别不放,不过是孩子而已。” “您又不是不知翰林院里老学究最多,偏偏就爱钻牛角尖,这大皇子也难伺候,不知道选谁好,您看……” 谢阁老道:“交给老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5章 谢家师傅 谢阁老收了圣喻,面见了天乾帝。 “让谢卿为此种小事费心,朕实在过意不去。”天乾帝有些惭愧。 谢阁老笑道:“皇上此言差矣,皇子乃社稷将来,这师傅的确不能随意了。殿下们年纪尚幼,性情未定,引导正确的人生之道可比读书来的重要,皇上犹豫不定估计也在于此。” 天乾帝重重地点头,“谢卿是说到朕心坎里去了,只是朕不知翰林院中还有谁能够胜任?” 谢阁老沉吟片刻,“其实学问好坏倒是其次,殿下们学的还都浅显,进士便足够,只要人品得当,能管住便行。” “是啊,管得住。可谢卿也看到了,想要管住弘儿可不容易。”天乾帝语气中很是无奈,可其中又带了一份宠溺,可见并不如外头所言,大皇子失宠于帝王。 谢阁老说:“观两次风波,不管是徐直还是严子文,皆因想通过大皇子之错达惩罚其伴读的目的,以公徇私,其心不纯,本该严惩,这与大皇子无关。若就着两事,要说大皇子不听管教,老臣并不赞同。” 天乾帝笑了,“谢卿倒是替弘儿说话。” 谢阁老摇了摇头:“臣家中也有儿孙,其中顽劣叛逆者不在少数,大皇子这样还真算不上。” 天乾帝很是认同,自家孩子当然是好的,“那谢卿之意是……” 谢阁老说:“孩子天性好动,若是个古板严谨之人,怕是上课无趣,不妨寻个年轻活泼点的试试?说不定能跟皇子们聊得来。皇上,如今皇子所学不过几本书,并不难教,四月便是春闱了,新任的进士,您可以看一看。” 谢阁老说话不缓不急,却让天乾帝连连点头,“是啊,孩子都不爱听说教,谢卿建议可行。” 谢阁老回到家中,招了谢三过来问话,“会试还有一个月,休宁,你准备的如何?” “祖父,您放心,中榜不难。”谢三很有信心。 谢阁老点点头,“三甲如何?” “啊?”谢三吃了一惊,忙说,“不是只要考进进士就好了吗?” “老夫改变主意了,从今日开始,你每日一套卷子,连做一月,老夫亲自点评,务必进三甲。” 谢三感觉眼前顿时一黑,一座大山从头顶压下,仿佛透不过起来,他垂死挣扎道:“可爹说只要中进士就好,孙儿就能四处游历去了,您不能随便增加难度呀!” “你爹答应的,又不是老夫答应的。”谢阁老轻嗤一声,有些嫌弃道,“你有点出息,惜朝小小年纪就奔着状元而去,作为老夫的孙子,你也当勉力才行。” “我怎么能跟他比!”谢三仰天长啸,“我不是自取其辱吗?” 真是烂泥糊不上墙,谢阁老摇了摇头,不过想想家里也就谢三参加今年春闱,他的希望最大,只能想办法将这没出息的烂泥糊上去,于是一摆手说:“连三甲都考不进,有什么资格去逍遥,赶紧滚去读书。” 谢三觉得这老头年纪越大越无理取闹,而且还不让人反驳,他真的有苦说不出,只能灰溜溜地转身离去。 不过迈了半个门槛,他又回来了,“祖父,孙儿还是想问问,您为何定要三甲?” “老夫自有深意。”谢阁老给了一个让谢三想撞墙的理由。 谢三抹了把脸,勉强讲着道理:“作为当事人,您总得让我心里有个准备?我要真考上了,我可不信您真放我去西域。别到时候又提什么条件,我跟您说,逼急了,孙儿可就直接跑了。” 谢阁老睨了他一眼,后者色厉内荏地抬头挺胸。 谢阁老冷笑一声道:“老夫不跟一个举人讨论,赶紧走。” 谢三:“……”这个家里他还有没有一点地位? 只要不跟没喝孟婆汤的贺惜朝去比较,谢三可谓是天资过人,在国子监那尖子生满地走的地方也能独占鳌头。 四年前他便有争三甲的实力,只不过后来脑子抽风,突然迷上四处游历,这才没下场。 那是他学业的巅峰,如今要在一个月内恢复到那时水平,谢三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蒸馒头争口气,为了自由,为了话语权,他决定拼了! 终于,苦熬了一个月,接受谢阁老一个月冷嘲热讽的点评,被批得一无是处,差点怀疑人生时候,他成功地站在了金銮殿上,与众多厮杀进殿试的贡生一起等待最终圣裁。 谢三偷偷且得意地看了站在文官之列首位的谢阁老,仿佛在说,你孙子一切皆有可能。 谢阁老没搭理他。 谢三站的位置在前排,可见会试的成绩名列前茅,天乾帝一看见他这清俊之才,心中极为欢喜,深深看了他一眼,当场点了探花郎,赐翰林院编撰一职。 新出炉的进士以及翰林院编撰摇着扇子,春风得意地看着他祖父说:“谢阁老,您看下官可有资格与您商谈了吗?” 谢阁老还没说话,谢老爷抬脚就踹了他一下,“什么阴阳怪气,有你这么跟祖父说话的吗?一个探花就得意成这幅样子,要是状元,岂不是得把你供起来?” 谢三摸着小腿,神情很委屈。 谢阁老朝他笑了笑道:“别急,估摸着马上就来了,你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 谢三疑惑中,下人来禀告:“太爷,圣旨来了。” 天乾帝对谢三很满意,谢家清贵,不管与宫中还是外戚,不沾一点关系,又年轻有为,才学出众,担任个上书房师傅必然不会有错。 可谢三不乐意呀,他听着圣旨的内容,回头望着他祖父,问:“有商谈的余地吗?” “抗旨是要掉脑袋的。” 传旨太监笑呵呵道:“教导小皇子,可是一件荣耀的事,皇上是欣赏信任谢探花,您快接旨。” 谢三简直要哭了,他拿着圣旨,翻来覆去想不明白问:“祖父,此等荣幸自古皆是翰林院学问最好的大人,孙儿年纪太轻,怕有负圣望。” 谢阁老摆了摆手,“无妨,已经走了两个,这第三个,皇上要求不会太高。都是些孩子,无需多大学问,别惹出麻烦就行。” 听谢阁老的口气,是早有打算,说不定还是他老人家的主意。 谢三有些奇怪,“祖父,您跟孙儿交个底,咱们谢家向来不牵扯皇亲,您怎么忽然间让我去上书房当师傅,一牵可把皇子世子下一代权贵全连上了。” 谢阁老说:“惜朝在大皇子身边。” 谢三:“……”他抽了抽嘴角,一言难尽地看着谢阁老,最终摇头感慨道:“孙儿还以为您的格调有多高呢,啧啧,敢情那时候惜朝拒绝您,您脸上是无所谓,背地里很难过呀!祖父,您口是心非的本事,孙儿算见识到了。” “臭小子,废话这么多!”谢阁老恼怒道,“那样灵秀的孩子,谁见到不心动?要老夫说,都是你们这帮子孙不够争气,你若是有他那般天赋,老夫何必巴巴盯着那小子!” 谢阁老虽然德高望重,才学杰出,可如他这样有名望的学士,整个京城也有好几位,各个都是书生竞相拜师的对象。 贺惜朝尚且年幼藏宫中无人知,要是后年院试一过,才能一显,那怕是要被好几家争抢的了。 这年头,喝茶磕头的师徒堪比父子,因为谢三的关系贺惜朝提前进入了谢阁老的眼前,虽说因为大皇子以及为国公府让谢阁老有些犹豫,可让他就这么放开,谢阁老也是不愿意的。 正好,上书房的师傅自己作死,留出空缺来,谢阁老能不谋划一下? 而谢三觉得这老头简直不可理喻,“惜朝那样子,放眼大齐还能找得出第二?祖父,您可差不多是内阁首辅了呀,孙儿斗胆问您一下,七岁的时候,您有这个见识吗?” 谢阁老怒瞪着他,觉得这小子分外欠抽。 谢三好不容易逮了机会,越发放肆,“爹是您生的,我是爹生的,您看,您都没有,咱们怎么会有呢。孙儿年纪轻轻就是探花已经青出于蓝了,要不是时间紧迫,还真能给您考个状元回来……唉唉唉,祖父放下,有话好好说,这要是砸下来孙儿可就去不了上书房给您盯着徒弟了呀!” 眼看着谢阁老抄起了书房上的镇纸要给这小子当头一下,谢三连忙往门边窜去,求饶。 “哼,知道就好。”谢阁老放下镇纸,掸了掸袖子,“过来,听老夫说。” 谢三听到这话,便恭敬地站在谢阁老面前,知道有嘱咐要说。 “谢家出仕靠的是科举,升迁靠的是政绩,是以谢家子弟不论在朝堂,还是地方,皆受皇上信任。虽然上书房接触皇子,可既然是所有皇子,也就不存在站队拥立之说,你只要立身正,只管教导,无妨。” “听祖父教诲。” “也可观诸位皇子资质和心性。今上英明,大齐日益强盛,可毕竟皇上也会老去,三十年后大齐会如何,要看上书房了。” 谢三想了想说:“祖父,孙儿斗胆,您若一心要收贺惜朝为徒,怕是免不了陷入将来的储位之争。惜朝年纪是小,可他野心不小,一心科举目标明确,就是要位极人臣。他是伴读,受大皇子如此信任爱护,他是一定会送大皇子上储位的,祖父,您要被他拉上船吗?” 谢三神色认真,面容严肃。 谢阁老看着他脸上带着欣慰,可还是失笑道:“傻小子,宫内风云变幻,朝堂又怎能独善其身,真正的纯臣是做不到天子近臣呀。惜朝之才,我虽欣赏,可若大皇子难当大任,与我谢家也当敬而远之,你好好看看。” 谢三闻言表情有些复杂,听到这里,他大概是明白谢阁老真正的意图了。 没有什么比当上书房师傅能够看出一个皇子的资质,而且光明大正且不受皇上注意。 谢三叹了一声,“看样子孙儿想出去游历,是不可能了。” “五年,五年之后大皇子开府,你想去哪儿祖父都支持你。” 皇子十五离宫建府,那时候谢三避嫌正好离开,而五年的时间将一个皇子的性情能力也可看得差不多了,算盘打得是真的妙。 严子文罢官之后,这一个多月都是翰林院的教习临时代课,面对诸位皇子世子,他哪儿敢多说一句话,更不敢对公然趴下的大皇子有所不满,所以相安无事。 看着谢三,萧弘对贺惜朝说:“看样子父皇是没招了,选了个新出炉的探花来讲课。” “谢家人,应该比较知情知趣。” 谢三会出现在上书房,贺惜朝还真的挺意外的,但转眼一想,也就明白了。 他微微一笑,心说既然谢阁老想看,那就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潜力股。 他俩起身,跟着其他孩子一同跟师傅见礼。 见惯了头发半白的老翰林,这样一个风度翩翩的年轻师傅显然很受喜欢,光那张脸就让人赏心悦目。 这些贵胄们很给谢三面子,都看着他,没开小差。 谢三低头就能看到前排打量着他的大皇子和边上笑眯眯的贺惜朝,想起祖父的嘱咐,抽了抽嘴角。 能教出谢三这样活泼性子的谢家,并不会太死板。 一堂课两个时辰,放后世四个小时,要都是诵读,背诵,讲意,这帮孩子没睡着,谢三自己先得憋死。 况且书本的内容就这么多,一堂课总不能讲个三四篇,是以诵读、背出、讲意一条龙结束之后,看着还多出来的半个多时辰,谢三自我发挥了。 他也算是博闻强识,乱七八糟称之为杂书的,他都看过不少,挑个有意思的讲讲,让这帮一直在宫里都没怎么体验过宫外生活的孩子大开眼界。 课堂气氛一扫昏昏欲睡,立刻就活跃起来。 意外的,以这种不正紧的讲课方式,谢三好评如潮。 就是大皇子这睡神,也难得有了兴致,谢三上了三天课,抓到了窍门,发现这群天潢贵胄也不算难相处。 至此,谢三坐稳了上书房师傅的位置,天乾帝也终于放心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6章 两年之后 两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在此期间,魏国公闲置了三个月又立刻起复,而贺嫔也凭借着一番手段重新被封为淑妃,跟兰妃分管后宫之权,天乾帝的后宫又再次平衡起来。 此时贺惜朝九岁,除服出孝。 然后紧跟着院试就到了。 上书房放课之后,贺惜朝照旧留了下来,向谢三请教,而萧弘如往常那样百无聊赖地等在门口。 萧奕经过他的身边,看不惯萧弘对贺惜朝那股言听计从的样子,忍不住刺他:“大哥,你是主子还是他是主子,你这也太宠着了?他也真敢让你等那么长时间。” 萧弘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说:“我乐意。” 萧奕给了他一个白眼,“你看着,持宠而娇,迟早得爬你头上去。” 萧弘打眼过去,“爬,我乐意,谁让我家惜朝优秀呢,考秀才的人呀,多问问题是好事。正紧读书人,我可不能给他扯后腿,你说对不对?” “好心当成驴肝肺,咱们可是皇子,他考秀才又怎么样?” “我有面子。” 萧奕噎住了,一干贵胄顿时回头看了眼自家伴读,后者惊恐地连连摆手,生怕被逼着也下场,求饶道:“殿下,我不行的。” 出息! 萧弘嗤笑了一声,拖着长音道:“这考完秀才呢,得考举人,考完举人,又考进士,通天大道,一根独木桥,万千之中奋勇厮杀而出,堪比上战场,想想都特别难!”萧弘扒着门框看着里头跟谢三说话的贺惜朝,越看越得意,“我不得不佩服我自己,眼光真好,你们啊,啧啧……” “这秀才是说考就能考的?大堂哥,话说这么满就不怕闪了舌头?”广亲王世子不悦道。 萧弘回头伸出一根手指,“不信?” “不信!” “行,我们打个赌如何?” “大堂哥想赌什么?” “这个么……来点有意思的,要是惜朝考上了,你们几个扮成丫鬟的模样来上课,伴读不许替,怎么样?”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赌注……那要是没考上呢?” “我穿成小丫鬟的模样给父皇请安去。” 几个皇子世子顿时惊呆了,连刚刚进入上书房的四皇子都觉得他的大哥太疯狂,这是得有多自信才说得出这样的赌注。 男人的颜面呢,不要了吗? “怎么,不敢了?” “敢!赌啊!”广亲王世子眼睛发亮,当场放下话来。 “不过才九岁,我不信,赌。”平郡王世子跟着说。 “我也赌,可大哥长得一点也不像个姑娘,太丑了!”萧弘今年十二,身量已经较同龄人高出很多,而且长相并不纤细,因为多年骑射练武,比较强壮。 他扮成丫鬟,估计得吓跑不少人。 “父皇看到一定惊呆了,哈哈。” 萧弘双手抱臂看着这一群“小丫头”,挑眉而笑。 而里面,谢三将谢阁老的点评交给贺惜朝说:“祖父交代了,接下去每五日做一篇交给他老人家便可,其余时间多多巩固四书,这次的院试主考是礼部侍郎,偏好在四书里择题。” 贺惜朝将翻开着文章,见到谢阁老的笔迹,忍不住道:“多谢他老人家百忙之中还抽空为我点评,惜朝受之有愧呢。” 谢三内心呵呵,而脸上带着大方得体的微笑,“无妨,祖父爱护有才之人,希望你能走得远,行的正。” 贺惜朝也回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然后行了一礼,“多谢师傅解惑。” 谢三摆了摆手,让他赶紧走。 他祖父要收的徒弟,自己得叫师叔,如今小师叔叫他师傅……怎一个乱字了得。 而萧弘对贺惜朝只有更佩服没有最佩服,连谢阁老都能搭上关系,简直想都不敢想。 他虽然是皇子,可这样的重臣,他见都见不着,见到了也说不上话,人压根不会搭理他。 “你真的没拜师吗,惜朝?”萧弘问。 “没有,我干嘛那么想不开找个师父管着我,还得鞍前马后伺候他。”贺惜朝无所谓道,“不过阁老非要指点我,我也不能驳了他好意,对不对?” 那些蹲在谢府外的书生知道会想打死你的!萧弘心说。 可同时他又忍不住骄傲,灯光下,萧弘放下笔,歪着头枕着胳膊趴在桌子上看着对面的人。 萧弘觉得此生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用一个时辰的跪请换来一个贺惜朝。 瞧,他家小惜朝真是又可爱又有才,谋略胆识样样不缺,对他还一心一意,得此伴读皇子何求?想想都美滋滋的。 贺惜朝一抬头,看到这人的蠢样,顿时眉头一皱,“你傻乐什么,卷子做完了没有?” 萧弘一听,回过神来,有些怨念的看了贺惜朝一眼,拿起笔一边做题,一边感慨:就是有时候太凶了一些,唉…… “惜朝,能不能问个问题。” “说。” “这些什么行程问题,经济问题,还有鬼的牛吃草……惜朝,我为什么要算这些,也太刁钻了?” 贺惜朝正低头看自己的书本,做些摘抄,闻言便道:“想想军事战争不就是行军速度和时间的问题吗?要是皇上派你赈灾不就牵扯到牛吃草的分配问题了?至于经济,有兴趣可以去了解一些内务府采买,你会发现很有意思的。” “原来如此。”萧弘点头。 “听明白了?” “嗯。” “好,现在你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香要烧完了。” 萧弘一回头,那香已经要到底了,嘴角一抽,马上低头看题。 “错一罚五,没做也是一样。” 一声长叹从萧弘口中而出,“惜朝……” “嗯,乖,自己去盒子里拿张卷子做。” 萧弘:“……” 一转眼,院试就在眼前。 贺惜朝告了假,回到国公府。 院试一共两场,每场一天,朝入暮出。 春香连夜做了几张春饼,李月婵帮着检查考篮,笔墨纸砚生怕少了什么,耽误儿子大事。 前一个晚上,安云轩所有人都在忙碌,只有贺惜朝是清闲的。 做了这么多张卷子,背后又有谢阁老及探花指点,他胸有成竹。 秋高气爽,竹林飒飒,难得吃完晚饭溜达溜达。 夏荷跟在他身后,忽然听到脚步声,一回头,她惊讶了一下,然后对前面的贺惜朝说:“少爷,大小姐来了。” 贺惜朝转过身,果然看到贺灵珊带着一个丫鬟走来。 贺灵珊今年十六了,这样在后世还是个初中生的姑娘,放这个时代过了生辰及笄之后便得定婆家,差不多该出嫁。 贺惜朝没关注她,却也没听说她议给了谁。 贺灵珊长相清秀,算不上顶漂亮的美人,不过以贺惜朝的眼光觉得再长大一点会更好看。 只是不知道今天来找他做什么? “大堂姐。”贺惜朝见了礼。 贺灵珊盈盈欠身回礼,然后从身边的丫鬟手里取了一个小符说:“昨日去了护国寺上香,佛前许愿让堂弟高中秀才,请大师念了这护身符,祝愿堂弟顺心如意。” 贺惜朝考秀才,除了安云轩和魏国公,这府里上下没一个期待的,估摸着还巴不得他考不中。 贺灵珊突然来这么一出,贺惜朝挺意外的,不过这是好意,他便收下了,“多谢大堂姐,费心了。” “有些晚了,堂弟别嫌弃就好。” “怎么会,堂姐能记得,惜朝很高兴,姨娘在屋里,堂姐到里面坐坐,喝杯茶。” 贺惜朝侧过身,做了一个请势。 贺灵珊咬了咬唇,没有动。 贺惜朝看着她,她脸色通红,似难以启齿,“惜朝,我……”之后便怎么也开不了口。 贺惜朝等了会儿,便道:“堂姐,既然来了,难道还要将话带回去吗?” 秋风带动树叶沙沙作响,夜已入,灯火之下贺惜朝的脸有些晦暗不明,可贺灵珊看到了他的笑,以及那双洞察的眼睛。 她最终噙着泪说:“惜朝,姐姐走投无路了,老夫人将我的生辰八字给了溧阳公主府,互换了庚帖。” 贺惜朝估摸着她来就是为了她的终身大事,便问:“溧阳公主府的谁?” “大少爷,詹少奇。” “姐姐不想嫁,为什么?门当户对不是吗?” 贺灵珊说:“母亲不放心,仔细让人打听,好不容易才探听到,大少爷他……”贺灵珊一个闺阁少女有些说不出口,可此刻也别无选择,“他屋里人已经死了两个,皆是……凌虐而死,我好害怕……” 虐待狂?贺惜朝瞬间脑海里想到了这么个人。 不过他还是有些疑惑,“我记得两年前老夫人就想跟溧阳公主府联姻,至今还没定下来?” “没有,母亲死活没松口,而且那时候我才十三,不着急,老夫人便没再提。” 贺惜朝点点头,“两年多的时间,足够再寻一个青年俊杰,没看上的?” “有,母亲喜欢的,老夫人都拒绝了,不是觉得门不当户不对,就是家境贫寒,要不是家风有恙,匹配不上,总之任何人都能寻出不当之处,便一直拖到现在。” 而且拖无可托,过了十六,还没定婆家,算是老姑娘了。 明看着为贺灵珊好,无非是拖到年纪大了,不好再挑三拣四,只能闭着眼睛嫁了。 老夫人这种手段,贺惜朝非常不耻,淑妃一脉相传,对萧弘做的废养也是同个道理。 不过他也觉得挺奇怪,贺灵珊又不是贺惜朝,一个姑娘家,除了嫁妆,出嫁之后师分不到一点家产,为什么这么做贱她? 溧阳公主府,有什么利益往来吗? 贺惜朝暂时想不明白,不过他还是问:“姐姐来告诉我,便是觉得我能帮上忙,那么我要做什么?” 如今子女婚姻在父母手里,所谓父母之命,要是头上还有权威的祖父祖母,父母也说不上话。如贺灵珊这般,大夫人没有决定权,而且娘家势力不比国公府,也没有话语权。 贺惜朝一个孙子,当然更管不到。 贺灵珊被贺惜朝这么一问,顿时说不出话来。 她想做什么?无非病急乱投医罢了。贺惜朝能让贺明睿三番两次吃亏,能明着跟老夫人对着干,能将丫鬟从老夫人手里强硬夺回,是不是也能为她这个堂姐…… 贺灵珊不说,可贺惜朝猜出来了。 他问:“姐姐,你有跟祖父说过你不想嫁吗?” 贺灵珊苦笑道:“庚帖都换了,祖父自然是同意的。” “光看门第来说,溧阳公主府的确配得上国公府,詹少奇要是没那个毛病,你也愿意嫁的。”贺惜朝笑道。 贺灵珊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点了头。 “所以问题来了,祖父知道詹少奇有虐待,虐杀屋里人的事吗?” 贺灵珊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贺惜朝眉挑了一下,“那姐姐现在与其跟我说有何用处,不如去三松堂寻祖父,告诉他。” “我?” “自然,这是姐姐的婚姻大事,你不去谁去?” “可我一个闺阁女子,如何能谈论这些,祖父怕是要恼了。”贺灵珊为难道。 “姐姐如今也在跟我谈论这些,不过是换个人而已。祖父是我的祖父,也是姐姐的祖父,他对你可能没有贺明睿一样疼爱,可也不会看着你跳火坑。魏国公府,无需靠牺牲女子幸福来维持,一个公主府不算什么。” 贺灵珊紧握着拳头,犹豫不决。 自从父亲死了,老夫人扶正,二房得势。她作为国公府的大小姐却只能见着二房脸色过日子,母亲软弱,让她一个劲忍让,万事委屈打落牙齿和血吞,从没想过寻找魏国公做主,因为她是女孩儿,怎能跟长孙相比。 贺惜朝就这么看着她,没再劝说。 正在此时,夏荷道:“少爷,祥爷来了。” 贺惜朝看了贺灵珊一眼说:“让他过来。” 贺祥是来召见贺惜朝的,看见贺灵珊还有些奇怪。 现在来找他,无非是问问明日院试的事,贺惜朝觉得没什么好说,不过总得给老头面子。 “我这就去。”接着他转身问贺灵珊,“姐姐要跟我一起去吗?” 一起去? 贺灵珊有些害怕。 “姐姐不去的话,那就认命,以后他揍你的时候,也要学着忍和让,多买些伤药熬着,一辈子看谁熬过谁。大夫人问起来也要记得笑,不然她得跟着心疼。”贺惜朝淡淡地说,接着抬脚就走。 贺灵珊蓦地抬起头,“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贺惜朝微微弯起唇角,停下脚步,“走。” 就如贺惜朝所言,魏国公见到他,问的第一句话便是,“明日可有把握?” 贺惜朝觉得是废话,不过还是耐着性子说:“只要我能顺利地考下来,应是丢不了人。” “你做事,我放心。”魏国公点头,然后嘱咐几句,“知道你才能出众,不过也要谦逊,别骄傲自满才是。” “祖父放心,我比谁都懂这个道理。”贺惜朝道。 “东西都检查过了?” “娘看了十遍有余,应该没有遗漏。” “明日让贺祥送你去。” “多谢祖父。” 然后,魏国公发现没什么可再说的了,“那你去。” 贺惜朝行了退礼,他来这里纯粹是多走几步路,消食来的。 不过他记得外面等候的贺灵珊,想了想还是多问了一句,“大堂姐的婚事,祖父是同意了吗?” 魏国公皱眉,奇怪地看他,“你还操心这种事?” 贺惜朝顿时不悦了,“都是自家姐妹,关心一下,您还嫌多余呀?” 魏国公被噎了一下,说不过他,便道:“定下来了,是溧阳公主府的嫡长子。” “哦,听起来门第不错,可嫁人重要的还是人品,未来堂姐夫怎么样?” 魏国公笑了,“你还挺像模像样,人品嘛,自然是年轻俊杰,跟灵珊般配。” 贺惜朝撇了撇嘴,“您见过了?” “嗯。” “那也应该私下里打听一下,这年头衣冠禽兽比较多,要是有个万一……可是堂姐一辈子的幸福。” 魏国公道:“夫人打听过了,没什么不好。” “哦,老夫人打听的?”贺惜朝的语气明显充满了怀疑。 魏国公看着他的模样,眉间越深,“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问祖父,万一那人品行不佳,您还让堂姐嫁过去吗?” “那自然不可,我魏国公府的姑娘还怕找不到好人家?”魏国公不悦道。 贺惜朝闻言心下一定,眉眼弯起带着笑,拍马屁道:“您这话说的从未有过的霸气,惜朝给您点个赞。” 魏国公哭笑不得,“做什么鬼样子,明日天不亮得起来,赶紧回去歇息。” 贺惜朝躬身行礼,“知道了。对了,祖父,大堂姐就在外面等着,她像是有话要跟您说。” “灵珊?” 贺惜朝点点头,出去了。 他看到门口出神望着天上月亮的贺灵珊,忍不住一叹,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姑娘罢了。 “堂姐。” 贺灵珊回头,“惜朝。” “你进去,还没下定,一切都来得及。我问过祖父,他说魏国公府的姑娘不愁嫁,你跟他好好说说,他会为你考虑的。” “好。”贺灵珊经过他,还未抬脚迈进门槛,她便停了下来,回头脸上带笑,“谢谢你,惜朝,不管成不成,姐姐都谢谢你。” 贺惜朝一笑,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7章 秀才之名 第二日寅时未到贺惜朝就被李月婵给挖了起来。 洗漱打扮,吃上状元饼,拜了文曲星,然后被送进了车上。 贺惜朝睡眼朦胧地在马车里摇摇晃晃,很快就到了考场。 天还未亮,不过考场外却已经人满为患,大多都是来送考之人。 贺惜朝从车上下来,贺祥将他送到考棚前,寻了一个地方,嘱咐道:“这里拐角,人不多,惜朝少爷小心别人冲撞,老奴跟阿福就在前面,有什么事您尽快唤我们。” 贺惜朝接过阿福递来的考篮,点了点头,“好。” “少爷文曲星下凡,定然能高中,老奴等您的好消息。”说着贺祥跟边上的考官模样的打了声招呼,指了指贺惜朝,后者惊讶了一下,然后点了头。 寅时一到,开始点名。 贺惜朝跟着人前进,点到他时,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大概没想到还有年纪这么小的考生,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贺惜朝对了姓名、籍贯、面貌、年纪等,考官盖了章证实身份后,由小吏检查了考篮并搜身,最后放入了考场。 还真是来考试的,众人惊讶地互相询问。 “这孩子是谁家的,这么小也来考试?” “太狂妄了,记得之前最小的年纪也该十二了,这才多大。” “叫贺惜朝,听说过这样的神童吗?” “没有,是不是哪家子弟来下场试试?”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贺惜朝抬起头微微一笑,没说话。 倒是跟在他身后一个年过半百的童生,看着他不住的摇头叹息。 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后生可畏! 进入考场,核对了姓名,一人一个单间。 击云板之后,全场肃静,然后考官开始发试卷,一天时间答题,天黑交卷。 贺惜朝接了考卷,看了一眼,然后不紧不慢地打开考篮,放好笔,研好墨,他做的慢条斯理,等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思路也就有了。 院试不比会试、乡试,题目大同小异,贺惜朝做过不少类似的卷子,又有谢阁老点评,不一会儿就破题完毕。 巡逻的考官带着差役经过他的隔间,别人还在抓耳挠腮的时候,这孩子已经润笔着墨了! 等别人开始下笔的身后,他将卷子收到了一边,拿出春饼和水壶,开始用午饭! 这一看就知道不是胡来就是有才。 主考官礼部侍郎听着同僚谈论,不免好奇来看看。 别人不知道,他是清楚这个孩子来历的。 没办法,两年前大皇子为了他闹翻两任上书房师傅,那动静实在太大了些,作为礼部侍郎他听了一耳朵对贺惜朝无礼骄纵的评价。 如今这孩子是这场院试,乃至历届之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他不得不多做关注。 然后他就发现等别人好不容易松口气,总算能安心填肚子的时候,这孩子已经趴在板桌上睡了一午觉。睡醒之后就开始整理篮子,收拾笔墨,将写有自己姓名的浮签解下,时刻准备着好走人了! 看他全程气定神闲的模样,礼部侍郎对他的那张卷子是真的很好奇,很想问问考得如何,不过考场纪律生生忍住了。 一直到最后,击云板再次响起,收卷,清场。 贺惜朝交卷的时候,还对他笑了笑,然后挎着小篮子带着自己的出场排跟其他考生一起离开。 一连两场皆是如此。 全程就两个字可以诠释他:淡定。 考完回家,沐浴洗漱,用晚饭。 贺惜朝虽然不惧任何考试,但也认真对待,这两日他并没有关注其他。 待考试落定,他才记起贺灵珊。 夏荷禀告道:“奴婢打听到,溧阳公主府回了话,说大小姐八字相符,要来下定,听说和老妇人日子都订好了,可是国公爷没答应,说因为是头个孙女,很重视,也要着人去问问八字吉凶,把日子往后延了。” 这日子往后延,而不是取消掉,说明魏国公并没有完全相信贺灵珊的话,八成私下里去调查了。 不过这也是好事,只要确认詹少奇行为不端,这桩婚事就不会成。 他虽然跟大房关系不近,可毕竟是爹唯一嫡亲的侄女,能拉一把是一把。 三日后,放榜。 阿福一早就蹲守在考场外,看着考官前来,立刻将大半个春饼塞进嘴里,抬手一抹跟众多蹲榜人一起往前挤,仗着敏捷的身手挤开里三层外三层,终于到了榜下。 他也不需要在到处找,直接抬头看榜首。 京城贺氏惜朝,年九,就是了! “中了,中了,榜首,是榜首,少爷是榜首!” 阿福从来没有像今日这么崇拜贺惜朝过,九岁啊!听着旁边人说的,大齐乃至往前几个朝代就没有这么年幼的秀才老爷过,还是榜首呢! 他一路吵吵嚷嚷地回来,沿路各院都惊讶不已,知道安云轩的那位惜朝少爷去参加院试,大伙儿都以为不过是去试试,没想到不仅考了秀才,还是第一名。 真的假的? “我亲眼见到的,不会有错,我家少爷的名字就在头一个,九岁!” 他咧着嘴,骄傲地仿佛是自个儿考上了一般。 李月婵听到这个消息,一把将被吵醒的贺惜朝抱紧怀里,眼泪刷刷刷地留下来,“惜朝,娘不是在做梦,娘真高兴,你爹在天上看着也一定也高兴,娘……” 她说不出来了,抱着贺惜朝哭得不能自已。 贺惜朝蒙圈地反抱李月婵,安慰道:“这不是好事情吗,您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儿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我想起你爹……他,他要是还在,该多好……” 说起贺钰,贺惜朝沉默下来,只能搂着他轻轻拍着说:“这只是第一步,儿子运气不好,下一届的乡试在三年后,算算时间,乡试后的会试得再过个三年,那个时候儿子刚好十五岁。娘,现在高兴成这样,以后我中举,中进士,您不得乐疯了?” 李月婵用帕子拭着眼睛,又哭又笑:“你真是不怕闪了舌头,举人,进士哪有这么好考。你爹也算天资聪颖,也不过是个秀才。”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自然比我爹优秀,娘,你放心,等我中了进士,做了官,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咱们了,您再等我几年。” 李月婵听到这里,眼里又是骄傲又是……她咬了咬唇,问:“惜朝,你真的想好了吗?国公府真的都不要吗?魏国公对你很重视,你如今是秀才,他怕是会更器重你,惜朝,这里是你爹的家,本该有他的一份呀!” 这几年随着贺惜朝崭露头角,李月婵的心思便开始起来了。 贺惜朝不得不打消它,“娘,在爹跟您离开的时候,他就放弃了属于他的一份,儿子没脸也不想去要。” 李月婵顿住了,别开脸去。 “您别老是盯着魏国公府,说实话,这里看起来光鲜亮丽,可其中烈火烹油深入体会才知道,魏国公府除了魏国公,还有三皇子身边不知前程的贺明睿,旁系都拿不出手,游离在权力之外。可想而知,作为家主,得担多大责任,与儿子而言这简直是累赘。”贺惜朝看着她说,“我们只是国公府的过客而已。” 李月婵叹气道:“你的主意总是最正的,娘还能说什么。” 魏国公很高兴,走路都是带风,虽说一个小小的秀才,在京城中实在算不上什么。 可是,权贵之家出了一个会读书之人本就是一件意外的事,更何况九岁的秀才呀,又是案首,这样的成绩举人会困难吗? 明眼人都知道这孩子前途无量。 当天国公府门房收到了很多拜帖,看着落款姓氏,饶是魏国公年纪一大把,也忍不住啧啧舌头。 都是如今赫赫有名的大儒啊! 他将名帖都平放在桌上,搓了搓手,脸上露着难以抑制的喜色,听到脚步声,难得和颜悦色道:“惜朝,你过来看看。” 贺惜朝凑到桌边,拿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张,“城东王氏?”他顿了一下,然后看向桌面其他几张,惊讶道,“哟,都是呀?” “都是啊!”魏国公指着他手里的那张说,“汾阳王氏,几百年的世家,入仕做官的族人不知几何。而京城城东王家这一枝,接连进士出身,王阁老便出自城东王氏,你外祖可是他的学生。” “跟我有什么关系,哦,对了,我记得徐直能当翰林院院正可是他举荐的,拜他所赐,我因恃宠而骄出名了。” “徐直坟前的草都半人高了,你还真记仇。不过这次下帖的跟王阁老没关系,他是旁系,这次是嫡枝,更不了,老太爷可是帝师,辅佐当今皇上登基收拢权柄,又在皇上稳当之后毅然辞官荣养,很得皇上尊敬,他的学问也是极好的。” 贺惜朝点点头,“哦,那这封帖子的意思这位帝师要收我当徒弟?” “当然不是,否则你不成了天子师弟?多大的脸呀!”魏国公对贺惜朝的异想天开很是无语,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不是他?”贺惜朝将名帖一丢,“那有什么意思。” 魏国公很想扶额,“虽说无法直接收你为徒,可以你的能力,也就只有这位王老大人才能指点呀。没师徒之名,有师徒之实有何区别?而且王家的帖子下的最快,可见对你是真上心。” 贺惜朝看了他一眼,扬起笑容揶揄道:“祖父,您这话,特别像劝姑娘出嫁的媒婆。” “放肆,有你这么说话的吗?”魏国公吹了吹胡子。 “无名无分,不要。” 魏国公摇了摇头,再一次对他孙子的高傲有了新的认识,他想了想的确也不妥,便寻了另一个。 “那不如这位。” “岳山书院岳山居士……什么来头,您介绍介绍?” 魏国公都打听清楚了,便道:“这京城之中,除却国子监,便是这岳山书院最为出名,每届春闱皆有多名学生进士中第,而开山创派的就是这岳山居士。他乃洪和年间的状元,因当时朝中风气污浊,他不愿同流合污便辞官开了这书院,教书育人。如今桃李满天下,内阁之中便有他的弟子,在士林之中很受尊崇,这些年他已经不再收徒。能给你发这帖子,惜朝,他对你很重视。” “原来如此。”贺惜朝再次点了点头,然后问,“内阁中都有弟子呀,那得多大年纪?” “嘶……估摸着差不多八十了。” 贺惜朝道:“离大皇子开府还有三年,三年之后才能真正离宫拜学,您确定他还在?” 魏国公不确定,于是将这份名帖也放到一边。 “还有这一位是……” …… 魏国公几乎将桌上帖子的来历都说了一边,说得口干舌燥。 他一边端起茶杯润喉,一边看着从头至尾没什么太大欣喜的贺惜朝,不满了,“你小小年纪挑三拣四的本事倒是厉害,这每一个搁外头都得让人疯狂,你还嫌弃!” “您也知道我年纪小呀,我又不着急。”贺惜朝也端起茶,寻了把椅子坐下。 魏国公看他,“那……可有想法?祖父该带你去见谁?” “谁也不见。”贺惜朝说,“都是名人,规矩肯定大,我可不愿意找个师父管着我,嫌太自在?” 魏国公一听,顿时怒道:“臭小子,那你还让我一个个给你介绍过来!合着早打定了主意,耍老夫呢!” 贺惜朝看着吹胡子瞪眼的魏国公,乐了,“怎么能叫做耍呢?”他往那些名帖上瞟了一眼,“祖父。您该开心呀,都是大儒,您这辈子什么时候收到他们的邀请了?这几乎涵盖了京城素所有名望大家了,孙儿给您这个机会,全部拒绝掉,想想是不是又爽又过瘾?” 被贺惜朝这么一说,魏国公抬起手凑到嘴前清了清嗓子,将翘起的嘴角给压下来。 这些大儒虽然受人追捧,可都有一个特点,看不起权贵,特别是魏国公府这种外戚,不屑于来往。 魏国公想到一一拒绝回去,心里莫名有些得意。 “既然如此,那便算了,不过看了一圈,倒是没有谢家。” 贺惜朝喝茶挑眉不语。 即使再不待见贺惜朝,这面子还是要给的。 各房各院都送来了贺礼,其他的都是象征性的东西,倒是大房的礼有些厚,上好的文房四宝一套,都是用得上的。 在贺惜朝进宫之前,贺灵珊又匆匆送来了两双鞋并几个荷包过来。 “惜朝,姐姐没什么好送的,这两日跟丫鬟一起赶出了两双鞋,你试试看,合不合脚。这些荷包,给你把玩,宫里头赏人也行,只是我女红不大好,你别嫌弃。” 贺惜朝的衣裳鞋子,从小到大,差不多都是春香做的,以舒适为主,偶尔来不及买成品。到了国公府,有了针线房和绣娘,四季衣裳轮新,更没人替他做了。 贺惜朝对穿着并不挑剔,干净妥当便行,他头一次收到姑娘送的鞋子,一时间很新鲜,贺灵珊说的谦虚,可这针脚,即使他这个外行也看得出很是细致,可见花了不少功夫。 嗯,他挺意外的,不过收到礼物,也很高兴。 “姐姐怎么做这个?” “闲来无事,想着你到府里那么久,都没送过你什么东西,我很惭愧。” 是很惭愧,贺惜朝他们母子刚来的时候差点骨肉分离,她们没说一句话。而等贺惜朝凭自己的本事在府里站稳脚步,贺灵珊却厚颜请他帮忙,虽是走投无路,可也羞愧难耐。 更何况,贺惜朝的确是帮了。 贺惜朝没说话,直接试了鞋子,踩在地上走两步。 “怎么样,是不是大了?我问春香要了你的鞋样子,想着秋冬袜子后,你又在长个儿,便放了些余量。” “挺好的,穿上厚袜子就刚好,姐姐估的很准。”贺惜朝道。 贺灵珊便放下心来,“那就好。”她看着贺惜朝,不过九岁的孩子,眉清目秀,大了必定俊俏,“你越来越像三叔了。” 她是见过贺钰的,那时候她是府里唯一的孩子,很受宠,贺钰对她很好。 只是后来物是人非了,一切都不一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8章 秀才可疑 贺惜朝的院试成绩,不只宫外关注,就是宫内也很紧张。 皇榜一开,消息瞬间就飞进来。 除了萧弘以外,上书房所有成员顿时哀嚎一片,雷劈头顶。 “骗人的,怎么可能!”广亲王世子抓狂,逮着广亲王问,“爹,有没有可能弄错?才九岁啊,从娘胎里出来就读书也不过读了九年,那些十几二十,甚至四五十岁的都是白活了?” 广亲王是皇帝的弟弟,只要不谋逆就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对科举向来不关心,虽然他也觉得不太可能,摸着儿子的头说:“管那么多做什么,那是皇上该操心的事,你又不科举。” 不,我不想穿丫鬟的衣服去读书啊!广亲王心中呐喊。 平郡王世子跟他心意相通,躺在床上,对平郡王说:“爹,我身体不适,明日烦您给儿子告个假,儿子不去上书房了!” 平郡王摸了摸他的脸,抹了满手的白粉,纳闷了,“上书房怎么了,让你装病也不去?” 平郡王世子委屈极了,道了缘由,最后他深情而问:“爹,您说会不会贺惜朝提前得了题,找人代做呀,那什么科举舞弊不是也有吗?” 平郡王一惊,呵斥道:“胡说什么,这科举舞弊是能随便说的吗?查出来是要掉脑袋的,不是掉考生的脑袋,是主考官的,你当他们是傻子?” 世子顿时不说了,哀叹一声。 不过这些不关心科举的尚且疑惑,那真正同一场考试的学生却更加怀疑。 其中有不乏被看好的案首人选,本以为胜券在握,却不想让一个名不转经传的九岁孩子夺了去,有些难以置信。 科举历来悠久,往前推两个朝代都找不出像贺惜朝这个年龄的案首,一时间质疑之声不绝。 又不知从哪儿传出上书房的那个赌注,萧弘那信誓旦旦明显不觉得贺惜朝会失手的赌注顿时让这种质疑声更加响亮,坚信其中有猫腻。 御史闻风而奏。 还没从喜悦中恢复的魏国公第二日一早便遭受到了御史台轮番质问,更有不明真相者逮着他外戚身份又是一顿狠踩。 他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全,接连被打断,一时间他怒意翻滚,差点以死明鉴。 两张卷子被呈现到御前,那是贺惜朝的答卷。 天乾帝一看便认出了这个字迹,的确是那孩子的,很漂亮,非常工整,在场的不少官员,特别是武官还比不上他。 只听主考官礼部侍郎出列道:“皇上,臣能保证那两日在考场上的确是贺惜朝本人,答卷也是他所书写,臣亲眼所见。只因他答题速度较其他考生快上许多,两份卷子皆在午时之前完成,臣不免多关注几分,是以不存在考场上作弊现象。” “要是再此前得了题目,提前背出呢?答题自然迅速。” 礼部侍郎闻言,立刻看过去,“那便是泄题,若真如此,臣理应当斩。”礼部侍郎掷地有声道,“万事定罪需要证据,否则便是污蔑,臣请皇上明察。” 天乾帝点了点头,“是要明察,科举乃立国安邦之策,不能有任何阴私舞弊现象扰乱公平。但也不能因为年纪,质疑一个才华横溢的考生。” 魏国公听了顿时一掀衣袍跪在大殿下,发出毒誓:“老臣以项上人头担保,我孙儿贺惜朝凭真才实学考得案首,请皇上明察!” 此言一出,犹如斗鸡一般的御史们瞬间被掐住了脖子,因为魏国公这毒誓太容易应验了,是否真才实学,一试便知,若不是……堂堂魏国公当庭毒誓,难道还能食言不成? 连天乾帝也震惊不已,说实话,他看到这两份卷子也是心存疑虑,这实在难以想象是一个九岁孩子所写。 他定了定心神,说:“魏国公先起身,你是朝廷重臣,不要拿命当儿戏。” “老臣多谢皇上体谅。”魏国公拜了拜,然后坚持道,“皇上,臣因皇后娘娘福泽,恬一个国丈之称,子孙皆有蒙阴可走,实在没有必让孙儿舞弊。科举不易,臣敬佩读书人,可孙儿有才,能考取功名,臣更为欣喜,是以臣愿意为孙儿做个担保,不管是官位、爵位乃至性命,臣都无妨,臣相信他。” 天乾帝颔首,便看向内阁诸臣,问:“谢卿,有何建议?” 谢阁老道:“皇上,此事很简单,另出题,招贺惜朝再考一次便可。” “诸位爱卿觉得呢?” 没有任何人反对,皆赞同,包括魏国公。 天乾帝于是起身,“那就这么着,明日就在这大殿上诸位看着他再考一次,朕出题。” “退朝——” 天乾帝下了朝,没回清正殿,而是直接去上书房。 这个时候,上书房还没放课。 不知怎的,他心里有那么一丝丝的内疚,今日朝堂,若不是魏国公以死明鉴,他并不想当场决定如何处置这件事。 无他,贺惜朝是萧弘的伴读,而那臭小子这几年来跟护老婆似得,就没让任何人动贺惜朝一根手指头,这里的任何人包括天乾帝,挨多少板子抄多少书都没用。 虽然处置一个伴读,天乾帝确定没有一个皇子敢多说一句话,但除了萧弘。 要是不跟他说通了,这死孩子就跟被动了老婆似的能不管不顾闹起来,更让他头疼的是,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理直气壮的歪理一堆,气地天乾帝想揍他又舍不得动手。 这会儿让贺惜朝明日泰和殿复考,估摸着又要跳脚了,天乾帝几乎可以想象萧弘梗着脖子质问:就因为年纪小就能质疑惜朝吗,凭什么就他一个人考?要是他没作弊,怎么办?简直欺人太甚! 天乾帝一边想着那场景,一边失笑,他的长子真是让人一言难尽,很是头疼。 “皇上,到了。”黄公公提醒了一句。 天乾帝下了御撵,制止了太监传声,走向上书房。 刚好放课时间到了。 “来,你们几个小丫头赶紧过来请安,磨蹭什么,说你们呢!” “抬起头来给大爷我看看。” “啊哟,这长的,太寒掺了,不会脸着石子地滚了一圈,啧啧,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萧弘!”这是忍无可忍的怒喊。 “喊什么喊什么,大爷的名字是你们几个小丫鬟能叫的,来,小铭儿,小奕儿过来垂肩,余下给爷唱个小曲儿解解闷……” 萧弘嚣张的声音传出来,黄公公偷瞄着天乾帝的脸色,简直不忍直视,心里忍不住给大皇子默哀。 这叫什么,得意忘形? 谢三趴在讲课桌上笑得起不来,哎哟妈呀,太乐了。 大皇子真有意思。 几个伴读也是一同的丫鬟打扮,想想看,主子都穿了,他们敢不穿吗? 满脸大写的尴尬。 只有贺惜朝坐在座位上,托着脸看着这场闹剧,他是没兴趣凑这个热闹的,然后不经意地一转头…… 呃,他觉得萧弘的屁股又该肿的。 “皇上来了!” 众被压迫的“丫鬟”非常解气,统一用一副“你活该”的表情目送着萧弘垂头丧气地被天乾帝提溜走。 谢三吓了一条,给大皇子鞠了一把同情泪,脚底抹油赶紧溜了。 而贺惜朝则带着景安宫的小厮一同陪着萧弘到了清正殿,门口等着。 不知是否是错觉,不管是天乾帝还是黄公公皆看了他好几眼。 天乾帝在清正殿内来回慢慢地踱步,看着下面跪得老老实实的萧弘,冷笑道:“萧大爷,需不需要找几个宫女给你唱个曲儿呀?” 萧弘闻言缩了缩脖子,抬起头露出一副讨好的笑容,“父皇,您才是爷,要不,儿子给您唱一个,您别生气了。” 天乾帝顿时骂道:“嬉皮笑脸,没个正型,瞧把你能的,秀才又不是你考上,得意个什么劲。” 萧弘讪笑,“儿子又不用考试,惜朝考了也一样。” 天乾帝瞪了他一眼,忽然问道:“刚刚那话是从哪儿学的,如此不粗俗不堪。” 萧弘嘿嘿笑了两下,然后问:“如果儿子说是谢师傅教的,您信吗?” 谢卿这么教导儿孙的?天乾帝顿了顿说:“……以后不许学。” “是,儿子最听父皇的话了,能起来了吗?跪着膝盖疼。” 这顺杆往上爬的本事也是没谁了,天乾帝不耐烦地扬扬手,后者立刻爬起来,掸了掸衣摆,然后问:“父皇,您叫儿子来有什么事儿要吩咐吗?” “看出来了?” “是啊,就那么一个赌,何必将我唤到清正殿来教训。” 天乾帝指了指边上的椅子,“坐,有件事你给跟朕老老实实地回答,否则出了事,朕也帮不了你,到时候哭着喊着跳湖都没用。” 萧弘惊讶了一下,“这么严重?” 天乾帝严肃道:“就这么严重。” “您先别吓唬儿子,究竟是什么事?”萧弘想了一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天乾帝也不拐弯抹角,问道:“你对贺惜朝就那么有信心,他一定能中秀才?” 萧弘想也不想地回答:“那是自然,这可是惜朝呀,我的小师傅,他什么才能,我一清二楚。” “连篇像样的文章都写不出来,你能知道什么叫有才?不是说几句看似有道理的话就是经天纬地之才。”天乾帝淡淡地说。 “这还是不简单,您考他一下……等等。”萧弘忽然眯起眼睛,狐疑地看着天乾帝,问:“不过是一个秀才而已,您为何如此关注?最近天下太平,您没事可做了?” 就差一点,天乾帝就可以顺水推舟了,没想到这小子这么警觉。 他说:“今日朝中有御史质疑贺惜朝的卷子并非他所做,高中案首,名不其实。” “放……胡说八道!”萧弘立刻跳起来,一连三问,“有证据吗?看见他作弊了?我家惜朝用的着作弊吗?” 就知道会是这样,天乾帝扶额,“你那么激动做什么,既然没有,岂不是更好。” 萧弘据理力争,“父皇,我是气愤,子虚乌有的事,能够随便污蔑的吗?” 天乾帝说:“也不算是污蔑,弘儿,贺惜朝的卷子朕看过,朕敢说就是进士的卷子也不一定比他做的好,他才九岁,谁家孩子有这种本事?遭受质疑也不是没道理,想想你九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别说萧弘九岁,就是现在要他作一篇像样的文章,都跟要命似得。 “这没什么可比性,甘罗十二还为相呢,惜朝这样算起来十五才中进士。”萧弘说着便理直气壮起来,“要说他作弊,那主考官呢,他有什么话可说?科举乃天下首要之事,考场戒备那么森严,听说入场都需要脱帽子搜身,防止夹带小抄作弊,他看到惜朝有可疑之处?” “没有。”天乾帝说着看向萧弘。 萧弘眨眨眼睛,觉得天乾帝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便反问:“您这是什么意思,既然不在考场作弊,难不成我偷题目给他?” “没错,大臣就是如此质疑的。”天乾帝端了茶,“谁让某人信誓旦旦地打了个荒谬的赌呢?” 萧弘张了张嘴,惊呆了,“我怎么不知道我那么神通广大,连考题都能偷到?父皇,您老实说,是不是暗中给我藏了人手,他们自作主张给我偷考题去了?” 天乾帝差点一个茶喷出来,气笑了,“少胡言乱语,事情既然出了,就如你所说,当堂再考一次便是,是驴是马,拉出来遛遛。” 天乾帝这么一说,萧弘便知道毫无周旋的余地,当然也没必要拒绝,只是…… “明日儿子也要去。” 天乾帝皱眉,“你得去上书房。” “能让我每日坚持读书的就是惜朝,他不在,儿子读不进去书。”萧弘下巴一抬,“再说,他一个九岁的孩子面对你们那么多虎视眈眈的大人,他得多害怕,万一他紧张,答得不好,岂不是要被生吃了。” “胡说,你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能给他鼓励,给他支持,还有……对了,弹劾的奏章呢?”萧弘问。 天乾帝纳闷,“要这做什么?” 萧弘磨牙道:“明日待惜朝考完,我要一个一个送还回去,堵住他们的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9章 未来何如 贺惜朝听了萧弘的话,点点头。 萧弘道:“惜朝,明天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做惊世之才,你放心,我就在边上,别害怕。” 害怕个两个字怎么写,贺惜朝不认识。 按照往常给萧弘讲完课,盯着他做完习题后,差不多该就寝了。 然后沈嬷嬷带着宫人捧着被褥枕头走进他的卧房。 贺惜朝觉得莫名,看着萧弘问:“这是做什么?” “今晚我陪你睡。” 沈嬷嬷笑道:“殿下是害怕惜朝少爷明日怯场,陪您说说话。”说着她便跟宫女一起将床铺好,然后退了出去。 贺惜朝有些嫌弃,“我一个人睡得好好的,你来我反而睡不好。”话虽然这么说,他还是往里头挤了挤,“你安分点,不然踹下去。” 萧弘笑眯眯地爬上床,钻进被窝里,两人脸对脸,他忽然感慨道:“惜朝,要是我们一直都这样形影不离就好了,你回家考试的那几天我都不习惯。” 贺惜朝白了他一眼,“不可能的。” 萧弘一听不乐意了,“为什么?你信任我,我也信任你,就是将来……有机会坐上那把椅子,我也会像现在这样,保护你,听你的话,不是挺好的吗?” 贺惜朝嗤笑了一声,“你将来不娶妻生子了?后宫那么多嫔妃,一天轮一个都行。况且,要说最信任之人,也会是你的王妃,那样才能稳定长久。” “那你呢?” “我?”贺惜朝笑了,“我自然也一样,作为朝廷重臣,为皇上分忧解难,作为家中顶梁支柱,当顾妻儿老小喽。” 萧弘看着贺惜朝,沉默下来,他心里隐隐有些排斥那样的未来。 “人嘛,都有自己的生活。”贺惜朝看他不太高兴的模样,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萧弘的鼻子,笑道,“只有孩子,才会想着伙伴永远不分开。” “我不想娶妻。”萧弘说。 贺惜朝不以为然,“等你大一点再说,少年慕艾,长大了自然而然就会想的,别到时候拉着宫女厮混忘记正事就行。”贺惜朝说着打了个哈欠,“现在睡觉。” 然后他翻了个身,面朝着床内侧去了。 萧弘盯着贺惜朝的后脑勺,心情忽然很郁闷,他是很认真地跟贺惜朝说着未来,他觉得自己能办到,可贺惜朝压根就没当回事。 长大后自然而然会想别人,可他为什么会想别人?他现在满脑子就是惜朝呀! 萧弘纠结着,却没人回答他,也许一切都要等长大后。 第二日一早,贺惜朝按部就班地用完早膳,清正殿的内侍就到了。 他询问道:“公公,需要带什么吗?纸或笔?” “贺小少爷直接去就成了。” 萧弘眼上挂着两个黑眼圈,神情有些萎靡。 贺惜朝便道:“没睡好呀,那我自己去,你要不去上书房趴着?” 萧弘有些怨念地看着贺惜朝,昨晚一直到很晚才迷迷糊糊睡着。结果做了噩梦,梦里就看见贺惜朝背对着他朝着一个姑娘走去,他怎么喊都不回来,吓得他一下子就醒了。他盯着贺惜朝的睡颜很久很久,渐渐地才再次没了意识,然而没过多久贺惜朝就将他推醒,天快亮了,要起床。 萧弘给了贺惜朝一个幽怨的眼神,“惜朝,你真狠心。” 这莫名其妙地忽然来一句,就是贺惜朝聪明绝顶也猜不到为什么。 “那你去不去?” “去,你虽然对我无情,不过我不能无义,说好陪着你,就陪着你,才不会像你那样狠心抛弃!” 一大早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贺惜朝往心蕊看去,后者连忙无辜地摇了摇头。 贺惜朝跟萧弘在泰和殿外等候,因为里头正在早朝。 不过今日早朝结束挺快,估摸着都想看看那位九岁的院试案首,是以任何事都没掰扯太久。 很快,在他俩等了近一个时辰后,里头宣了。 泰和殿内,文武百官泾渭分明站立两旁,中间留出一条五人并肩宽的走道,他们的目光齐齐望着从大殿门口走来的两人,神情中微微有些惊讶。 只见前头这位身着绣有金织蟠龙的朝服,虽脸庞稍显稚嫩,可身量已是拔高与成年男子一般,他微抬着下巴,眼神坚定却张扬,目光随着脚步在两旁的文武大臣流过,嘴角微勾,神情似笑非笑,看起来分外桀骜不驯。 无疑这位就是谁冒犯谁倒霉的大皇子了。 大皇子身高腿长,可步子却不大,走得慢正好让身后一个微微敛目的小公子跟上。小公子仿佛年画上的小金童一般,长得极好,他跟着大皇子,落脚平稳,不紧不缓,虽未开口说话,却有似山岳般的沉静稳重气质。 显然这位便是让大皇子牢牢护在身后,以九岁的幼龄拿下本届院试案首的贺惜朝。 大皇子带着伴读走到丹陛之下,一撩衣摆双双下跪行礼。 “儿臣萧弘拜见父皇万岁,万万岁。” “学生贺惜朝拜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平身。”天乾帝低沉的声音响起。 他坐于龙椅之上,萧弘这一路走过来,看得清清楚楚。 这孩子周身锐气蓬勃,张扬肆意,似不把文武百官放于眼中,隐隐有一股睥睨之气,那是天家皇子的无上尊贵。 天乾帝看在眼里,微微颔首。 他没有拒绝萧弘同来泰和殿,便存着让他见见朝臣的意思。 萧弘已是十二,过了年便是十三,也该是慢慢进入朝政,为君分忧了。 而刚一亮相,萧弘毫无忐忑怯意的表现令他满意而骄傲,他的长子就该无惧无畏的模样。 萧弘会在这里,显然如他的传闻那般,将伴读护地极牢。 只听到他说:“父皇,听闻朝中上下对儿臣伴读贺惜朝以九岁年龄考中秀才很是不服,甚至不惜占用朝堂如此宝贵的时间,就为了上书请父皇核查此事,儿臣觉得简直无稽之谈。惜朝按照院试规则顺考而下,毫无可疑之处,却单论年龄质疑,儿臣分外不服。” 天乾帝皱眉之时,他转头看了看两侧的百官,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天才遭人妒,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若是将来惜朝不小心以十二岁之龄中举,十五之龄中进士,诸位大人岂不是要再惊吓一次?为了避免父皇的龙案被这种无聊的奏折淹没,儿臣就将惜朝带来了,恳请父皇当场考验,给惜朝正名,也给儿臣正名!” 萧弘掷地有声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回响,震得文武百官满脸惊愕。 天乾帝觉得他得收回刚刚的评价,这臭小子何止是骄傲,简直是无法无天,这种张狂的话他们父子俩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居然在百官面前也敢大放厥,也不怕将来自打嘴巴。 所有的人都觉得萧弘言过其实,可只有在萧弘身后的贺惜朝扬了扬唇。 “大皇子话说得再漂亮也无用,既然人已经在这里,直接考校便是。”这是御史大夫说的话。 “弘儿。”天乾帝看了他一眼。 萧弘回过头,只见贺惜朝对着他微微一笑,轻轻点了头。 “你别怕,我就在边上。” 待萧弘一靠边,就听到天乾帝道:“贺惜朝。” “学生在。” “满朝文武面前,朕再问你一次,你可愿当庭再考一次?魏国公可是以项上人头为你担保,你可要想好了。” 贺惜朝抬起头,稚嫩的声音却不卑不亢道:“无论何时何地,学生无所畏惧。” “好。”天乾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希望你当得起大皇子和魏国公的信任,来人。” 两个侍卫迅速地殿中摆好了一人桌椅,另有内侍放置笔墨纸张。 “今日时间所限,便只给你一个时辰当堂作考。至于题目……”天乾帝在百官之中看了一眼,忽然指着御使大夫一笑道,“游卿如此怀疑,不如由游卿出题。” “父皇!”萧弘当场就不干了,他忙问,“若是出个刁钻之题该如何是好?” 天乾帝顿时瞪了他一眼,然后道:“院试之题出自五书,游卿可不要偏离了。” 御使大夫立刻躬身接旨,“请皇上放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0章 率由旧章 御使大夫沉吟片刻后道:“不愆不忘;率由旧章。” 此题一出,萧弘率先皱起眉头,《诗经》他已经学完了,这句话的意思他明白,若要无过无错,只有遵循旧制就好了。 然而此意完全跟贺惜朝平日里所说所做背道而驰,贺惜朝什么时候是一个遵循古制的人?他可是连孔孟圣人都能批判的啊! 魏国公有些担忧,他倒是不怕贺惜朝写不出文章来,就怕太胆大妄为,要是写了不该写的话,到时候这朝堂吵作一团,大皇子和贺惜朝得成为众矢之的。 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 然而他还没出列,便听到贺惜朝问:“皇上,学生是否开始答题?” 天乾帝没觉得这题目有什么不好,可是萧弘皱眉,想必并不容易,院试是一天的答卷时间,今日临场时间短暂,的确为难这个孩子,于是便道:“以此做题,一个时辰可够?” 天乾帝的话让众位大人顿时皱眉,如今已是巳时两刻,加上一个时辰的作答时间,还有评阅,回府,怕是得未时才用得上午膳。 早晨都是天不亮起床,胡乱吃了些垫垫肚子便来上朝,这一早上站下来,本就又累又饿,再拖延,身体吃不消呀。 大臣有心反对,可想想却无正当理由,毕竟一场考试就算两个时辰也是应当的。 这个时候从头至尾没参与议论的大臣,便对那些质疑贺惜朝舞弊的官员不满了。 大皇子说的对啊,好好的,没有证据全靠猜疑,凭什么重考? 再说,他们吃不上饭,这孩子也吃不了,还得绞尽脑汁做题,要是考得不甚理想,似乎也情有可原。 大臣们窃窃私语中裹着这股怨念和同情,大多都感受到了。 内阁学士之中,有人对谢阁老说:“谢大人,虽说再多一个时辰也是应当,可大臣之中毕竟年老者不少,您看……” 谢阁老抚着短须,合眼微眯,贺惜朝的文章他也看了上百篇了,此题并无难处。可是就因为看的多了,便能瞧出这孩子骨子里的离经叛逆,于此题正好背道而驰,一个时辰怕还真不够。 他正准备出列,然而贺惜朝却说:“谢皇上,不过无需那么久,半个时辰够了。” 此言一出,顿时让人吃了一惊。 谢阁老迈出去的一只脚缩了回来,却皱眉看向贺惜朝。 小子狂妄! 这是所有人的心声,就连天乾帝也是面露惊愕,“半个时辰?” 贺惜朝微微一笑,“是,时辰已经不早了,大臣们都是一早上朝,为了惜朝这点小事拖到现在,学生心里很是愧疚。” “你可要想要了,做不出院试卷子的水平,就是你话说的再好听,也是无用。”御史大夫提醒道。 贺惜朝转过头看他,清澈透亮的眸子闪烁着自信的光芒,他一字一句道:“大人,学生说了,半个时辰,足矣。”接着他面朝天乾帝,躬身行礼,“皇上,开始。” 贺惜朝给砚台里加了清水,执起条墨,不缓不急地开始研磨。 他手法很漂亮,轻缓有序,腕正身直,目光认真而专注。 礼部侍郎看着,微微颔首,他想起考场上的贺惜朝也是如此的淡定,周身透露着一个稳字。 不管最后考得如何,便是此刻的气度,也让人对他充满了信心。 半个时辰,放后世便是一个小时,高考语文最后的作文时间一般45分钟,尽够了。 贺惜朝花了十分钟的时间研磨,而在十分钟的时间里,一篇千字的作文已经构思完毕。 不愆不忘;率由旧章。出这个题目的意图就是为了从各个角度谭明遵循古制旧章的好处,儒家文化之一,谈及祖制祖训,必然崇尚仰慕,一切文章开端便是“先贤”“先圣”之言,就如当今大齐朝已经经历几代,可开国太.祖之言依旧为后代皇帝所遵,可见尊崇至深,若是偏离其轨,必然遭受责难质疑。 这当然是有好处的,遵循古制即便会犯与先贤同样的错误,可毕竟有先人的解决办法可依,借鉴或照办便是,极利于稳定,不至于因为“推陈出新”引来让人无措的灾难。再者“先圣”“先贤”深谙世道,因为经历过动荡,考虑问题较为详细深刻,知道矛盾所在,故而不管是立法还是制定章规,总是适应当时社会发展,利于稳固统治,自然受后世推崇。 谭述了这些,将好处一一罗列起来,再举几个例子,最后来一个歌颂大齐,赞美旧制的结尾,这篇文章就这么完成了。 在儒家思想大行其道,孔孟先圣为世人准则的时代,这篇文章不会出错,加上文笔用词,典故加成,可以算是一篇不错的文章。 今日便可以用此给出个交代。 可是贺惜朝不想这样。 且不论他告诉萧弘,也是一直在传述的理念便是务实求新,就是天乾帝,他也想试试。 他在宫中三年,虽然没有怎么直接接触过天乾帝,可这位年富力壮的帝王心胸开阔,每日勤政不怠,从萧弘、谢三或是魏国公及谢阁老依稀言语之中,他可以感觉到这位天乾帝是想要一番大作为的。 他似乎并不满足于人们歌颂中的开国盛世,因为壮年,他还想要更上一层,开创属于自己的时代。 而一味地遵循古制,成就最多复制,却无可超越。 甚至因为时代的局限性,开国初始还未显现的问题,经过一代又一代的传承,到了现在,有些弊端苛漏已经不是单单用祖制就能捂住了。 天乾帝若是想要成就一番大业,最好的办法便是挣脱祖制的枷锁,与时俱进,因地制宜,时刻发现阻碍国家发展的矛盾,解决矛盾才是真正推进社会发展的根本所在! 可是此积极想法光有帝王响应,若无百官跟从,甚至反对,也是灾难。 祖制虽然求稳,可也禁锢人的思想,造成懒于思考,得过且过的惰性。 四书五经选进士,光有嘴巴,没有脑子不在少数,从一开始便被孔孟戴上了思想枷锁,到后来挣脱者能有几人?有谁敢问孔,刺孟,发展新的学术? 太少了! 俯瞰泰和殿文武百官,有多少还在想着如何干实事,造福百姓,发展国家的问题? 一个新思维的提出,怕不是思索其可行性和局限性,完善试行,而是一竿子打死的有违祖制。 贺惜朝想到这里,笔根暂停,没有写下去。 这可是封建时代,如此标新立异怕不是收到嘉奖,而是以大不敬先祖的名义给予地牢的待遇。 他皱起了眉头,然后将跨时代的话给划了去。 众人只看奋笔疾书的贺惜朝忽然停下笔,面露出难色。 也是,这题目对于一个九岁孩子来说还是太难了一些,在场大臣有些挑眉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九岁的案首简直无稽之谈,还半个时辰足矣,肚里没墨,自然是够了。 萧弘有些不解,他不知道贺惜朝在犹豫什么,他问了时辰,便喊道:“惜朝,还有一盏茶的时间。” 贺惜朝微微抬起头,眼眸一眯,然后拿过边上空白的答卷纸,然后以更加清晰整洁的字迹重新抄誉。 当黄公公喊一声:“时辰到。”贺惜朝瞬间停下了笔,他站起来,双手恭敬地执起卷子,微低头递交给收卷的黄公公。 然后离开座位,走到丹陛之下,听候。 他的脸上一片淡然,仿佛此后之事与他无关。 只有看到萧弘关切的目光时,他才轻轻点了头。 萧弘顿时放下心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1章 李家来人 时间有限,这篇文字篇幅不会很长,天乾帝一会儿便能看完。 可是并没有,他看得很仔细,脸上甚至露出惊讶来,最后变为了沉思。 天乾帝垂眸,看着下方的身姿站得笔直的贺惜朝,心中之惊喜和复杂,难以言表。 底下的大臣都直着脑袋看着天乾帝,就是事不关己的武官都好奇这孩子是否名副其实,都在等帝王一个结论。 “游卿,题目是你出的,你自己看看。” 天乾帝没有评判,而是将这篇文让黄公公递给了御使大夫,并再次道:“游卿看完了便传一传,都瞧瞧,朕不评价,等诸位爱卿都看完了,再来评一评。” 御使大夫从天乾帝让他来看文,而不是直接甩给魏国公或者大皇子时,便知道答案如何。 可就是如此,当他看到这张答卷的时候,还是惊诧不已,若不是亲眼看着贺惜朝一字一句地写下来,若题目不是他随性而作,他真的不敢相信,一个九岁的孩子能在短短半个时辰之内写出这样一篇文章。 他仔仔细细读了两遍,旁边的大臣实在好奇,忍不住道:“游大人,可否让下官一观?” 御史大夫将卷子给了他,然后面容复杂地看向殿中站立的贺惜朝,只见后者朝他微微颔首,接着弯唇露出一个微笑,彬彬有礼,并无得意之色。 卷子在文官之列中传阅,所到之处虽无声响,可在彼此眼神之中便可找到答案,纷纷惊叹地看向殿中的孩童。 “你们那边看完了,那就传这儿来,陪着站了近一个时辰,也让我们看看。”武官们朝这里喊着。 谢阁老手握着卷子,大概是贺惜朝风格的卷子看得多了,瞧得很快,到了末尾,微微摇头,“还是胆大了些。” 他听到对面喊声,忍不住失笑,便亲自送过去。 武官只要不是世家出身,识字读墨的本事欠缺了一些,有的连奏报都是军师写的,不过架不住想看热闹。 他们瞧不出门道,只是看看这字迹就知道那孩子学问甩了他们好几条街,稍微有点墨水的勉强能读懂,周围一解释,顿时恍然大悟。 厉害啊,九岁能写成这样,真不容易,要是搁他们身上,上阵杀敌都比写这种伤脑筋的文章轻松一些。 魏国公看着,心下微微感慨,他没见过贺惜朝的文章,这小子藏得深,书房夏荷也管得严,从未有张带墨的纸张流出,是以并不知道贺惜朝那案首之才究竟到了何种地步,如今看来,此子就是为了科举而生。 “国公爷,下官羡慕呀!”边上的官员低声恭贺道。 魏国公只能谦逊地一笑。 卷子依旧传看着,而天乾帝则唤了一声:“游卿,可有话说。” 御使大夫深吸一口气,出列,恭敬行礼道:“皇上,臣……若非亲眼所见,实在不敢相信,可如今,只得道一声庸才碌碌,井底之蛙不知天上星耀闪烁。臣眼界所限,惭愧。” “其余爱卿呢,可有异议?” 所有的大臣摇了摇头,谢阁老道:“皇上,无需多问,贺惜朝当为院试魁首。” “好。”天乾帝笑道,“既然你们没有,朕有,贺惜朝。” “学生在。” “此文你尚有余力,话未说完,可是?” 贺惜朝听此,垂下的脸上微微翘起了嘴角。 这文前篇谭述遵循古制的好处,到后篇却只提出了一个问题。 论遵循古制,应崇儒家先贤的朝代,在大齐之前不只一朝一代,为何延续至末,皆逃不开冗官污吏、土地兼并、苛捐杂税等历史性问题?若说古制有错,应变法革新,可为何有朝末代皇帝因大举支持变法,违规祖制,想要根除上诉问题却官民沸反,反而加速王朝覆灭? 是以在遵循与变革之间,或许并非如泾渭之界如此清晰,却需后人摸索和探求。 贺惜朝到了这里,这文便结束了。 而如何摸索,如何探求,这些具体的方法,他想说的话,却没有写上答卷,在草稿上被三行重墨给抹去。 后世都知道一项改革总是得预设之后调查取样,再数据分析,接着定点小范围试验……一步步,循序渐进方能如列车入站,平稳顺利。 只是现在为时过早,贺惜朝若是写了给帝王一个念头,怕是要在朝中造成大的轰动。 大皇子羽翼未丰,他年纪稍小,无权无势,实在没必要冒出这个头。 是以天乾帝这一问,贺惜朝道:“是,皇上,不过后续留白,学生尚未有任何进展,不敢胡乱而作。待学生慢慢求证,寻找稳妥之法,再来填白。” 天乾帝点了点头,“甚好,你年纪虽小,却有这般见识,朕实在高兴,魏国公有个好孙子啊,怪道敢发如此毒誓。” 魏国公出列道:“皇上谬赞,老臣惭愧。” “无妨,既然考验一过,这秀才案首之名依旧归贺惜朝,朕为他正名。”接着天乾帝看向贺惜朝,“朕极为期待,后续的乡试,会试,你又有何惊世之卷而出,令朝中上下皆为惊叹。” 贺惜朝昂首挺胸,大声道:“必不负皇上所望。” 天乾帝宽慰,他看了眼萧弘,只见这小子频频向他眨眼示意,他想到昨日萧弘的请求,顿时大感头疼,于是赏赐了贺惜朝之后,立刻道:“时辰不早,累诸卿等待许久,这便退朝。” 黄公公立刻一甩浮尘喊道:“退朝——” 文武百官下跪,萧弘瞪大眼睛觉得事情不对,他还没有把奏章甩那些大臣脸上呢! “弘儿,走了。” 天乾帝看他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一哂。 傻小子,要是让他甩奏章,这些官员岂不是得羞愤而死。 萧弘不在乎,他还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有一个盛气凌人,得理不饶人的名声呢! 贺惜朝泰和殿内一举成名,皇上赞誉有加让瞬间所有质疑之声都消了音。 不消一日,贺家二少爷天才之名不胫而走。 魏国公再次收帖子收到手软,可惜那些名师他都只能忍痛暗爽地一一拒绝掉。 魏国公府,蘅芜苑 二夫人端坐着,看着偶尔来探望的母亲,眼里带着深深的难以置信,“爹是这么说的?” 李夫人握着女儿的手,心中不忍,却也只能点点头,“如今谁不知道贺家二少爷,天生聪慧过人,让圣上嘉奖,文武大臣称赞,哪怕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秀才,也注定要飞黄腾达的。你爹的性子……唉,你知道,哪怕月婵做出那样丢人的事,可她有一个好儿子,这就强过百倍,他怎么会不认这个外孙呢?” “那我的明睿怎么办,我怎么办吗?爹难道就一点也不顾惜咱们母子吗?”二夫人愤怒道,“这才第二天,爹消息可真灵通,恨不得当场认亲。” 李夫人轻叹一声,不住地安慰,“你别着急,你爹也只是想认这个外孙罢了,在他的心里明睿自然更重一些。” 看着二夫人嘴角冷笑一挂,怒意难忍的模样,她再劝,“玉溪,听娘一声劝,有些事情你劝阻不了,何不大方一些,最重要的是明睿,只要他能继承魏国公府,这比什么都重要。魏国公就是对贺惜朝再重视,可他毕竟是个妾身子,又在外头那么多年,怎么比得上明睿的情分。你不要做傻事,让人抓住把柄,这就够了。” “可这口气女儿实在咽不下。” “咽不下也得咽,贺惜朝年纪轻轻,名声如此之显,未必是件好事,慧极必伤,古话总有道理。”李夫人道。 二夫人微微一愣,“娘的意思……” “且等着,有人比你还着急呢。” 话说着,门口来报,“二夫人,三房李姨娘来了。” “快让她进来。”李夫人说着深深地看了二夫人一眼,握了握她的手说,“为娘不会害你,听娘的。” 李月婵带着春香,忐忑地走进蘅芜苑,看着坐着的二夫人和李夫人,欠身行礼道:“二夫人安,李夫人安。” “都是自家人,怎如此分生,这里也没外人,叫母亲便是了。”李夫人笑着对李月婵道,“过来,这么多年没见,这模样变了不少,外头受了不少苦?” 李月婵呆了呆,她从来没想到李夫人会如此和颜悦色地跟她说话,没有打她也没有骂她,一时间愣在原地。 二夫人看她这个模样,心里一股气便涌上来,李夫人暗中握了握她的手,她才撇开脸去说:“娘都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 李月婵回过神,慌忙道:“还,还好,谢夫人关心,夫人身体健康,一如当年,妾身深感欣慰。” “唉,人老了,面上光鲜,里子也锈起来,这把年纪,你们都有了孩子,看着都过得好好的,母亲心里也安慰。”李夫人叹了一声,然后拉着李月婵的手笑道,“过年也没见你回娘家,惜朝都那么大了,既然回京,总该带他回去认认外祖的门?” 看着李夫人的笑容,李月婵顿时一行清泪而下,跪下来道:“女儿实在没脸回去见爹,更没脸见母亲,都是女儿的错,怎敢带他冒然登门……” 她俯身哭着,二夫人厌恶地盯着她,李夫人横过来一眼,然后拉起李月婵道:“好了,这事儿不要再提,提了心里都不舒坦,你姐姐如今过得还行,就让这事过去。。” 李月婵捏着帕子拭着眼角,“是。” “你也很久没见你爹了,嫁出去的姑娘,虽然泼出去的水,可也要常回来看看。” “是,等惜朝休沐,得空便带他来拜见爹。” “这就是了。”李夫人说着回头,身后的嬷嬷送上一个匣子,她说,“你是我跟前长大的,你的嫁妆我也备了许久,却没用上,那些古董字画就不送过来了,倒是银子和田契,什么时候都得用,你拿着。” 李月婵连忙退却:“不,母亲,女儿不能收,您留着。” “这本该是你的,没什么应不应该,府里头就算有你姐姐,也有看顾不到的时候,自己打点着用。” 李月婵为难地看了那匣子一眼道:“可女儿在这里什么都有,用不上……” 李夫人摆了摆手,“你用不上,那就给惜朝,他在宫里打点的地方更多,再说过个几年,要娶媳妇儿了,你这个婆婆什么像样的东西都拿不出,岂不惹人笑话,拿着。” 李月婵咬了咬唇,最终下拜道:“多谢母亲。” 李夫人顿时笑了,“这才是,你去,我跟你姐姐再说会儿话,我也该走了,你有空就带着惜朝回家。” 等李月婵一走,二夫人眼神阴郁,问道:“爹交代的事情,娘办完了,这要走了?” 一根手指头戳到了二夫人的额头上,“你啊你,脾气就是这样直来直去,你爹的事再重要也可以多等两天,可今日我来,还不是为了你。” “我能有什么事,管家的对牌也被国公爷收回去了,又进不了宫,一身清闲。”二夫人闲闲地说。 “溧阳公主府的大少爷不是要跟国公府的大小姐结亲吗,怎么现在还没消息?” 说到这事,二夫人也奇怪道:“老夫人也着急呢,可国公爷说是得等护国寺的玄悲大师回来再合一合八字,大小姐毕竟是头一个孙女,国公爷很重视。” “玄悲大师什么时候回来?” 二夫人摇头,“说不准呢,听说是下月。” “就怕八字不合。”李夫人淡声道。 “为什么,溧阳公主府门当户对,咱家大小姐嫁过去再好不过,难不成……国公爷知道了?” “有人在议论詹大少爷的屋里事。” “娘怎么知道?” “前些天受了越侯府的帖子赏菊,不小心听到几位贵妇在暗中议论。” 二夫人怔了怔,“这都传开了……” 李夫人点了点头,“快了。老夫人的如意算盘若是再不打可就落空了,毕竟是嫡亲孙女,魏国公怕是不愿。” 二夫人咬了咬唇,“因着詹驸马为皇上尽忠,詹家握着京城守卫军,深受皇上信任,那詹大少爷更是炙手可热,若是能跟他结亲,再好不过了。溧阳公主又与先皇后有嫌隙,也不会倒向大皇子那边,如此好的姻亲……娘,我得去趟婆母那里。” 李夫人笑道:“去,娘这便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2章 婚事定局 清正殿 天乾帝笑着抬了抬手,“平身,这一年到头都也见不着你几次面,今日倒稀奇了,知道来看看皇兄,坐。” 溧阳公主挨着椅子坐下,笑着,“皇兄恕罪,最近忙得很,实在抽不得空,前些天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臣妹就不请自来了。” “哦,是少奇那孩子?” “可不是么,里里外外相看了不少人家,不是嫌姑娘长得不入眼,就是嫌性子闷不合意,挑剔极了。”溧阳公主喝了口茶,“要臣妹说,这娶妻娶贤,长相外貌都是其次,可这臭小子就是不听,头疼死我了。” “少年慕艾,正是如此。”天乾帝笑道,“你啊,为了夫妻和睦,最重要的还是少奇自个儿愿意,否则成了怨偶,最终还是你不是。” “皇兄说的一点也没错,所以臣妹不是耐着性子让他选吗?十个不行,就二十个,二十个不行,就一百个,这满京城的大家闺秀,我就不信他一个都看不上!要真是都不入眼,也是他命里如此,活该打光棍。” “胡说八道。”天乾帝失笑着,“所以这是看上谁家的了?” “那天臣妹真是烦了,图个耳根清净,去了护国寺上香,结果碰上魏国公家的大姑娘,真是水灵,听着像是给她兄弟祈福来的。臣妹冷眼看着,那举止端庄淑雅,一看就让人喜欢,回头跟那臭小子一说,皇兄猜猜怎么着?” “看上了?” “是啊,不仅看上了,还脸红了。”溧阳公主哼了哼,“平日里霸道的很,臣妹就没见过他这样的!” “哈哈……”天乾帝大笑起来,“这下你可以安心了。” 溧阳公主眼睛一弯,整张脸都是满意的笑容,“所以臣妹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就向皇兄求个恩典,给他俩一份体面。” 天乾帝想了想道:“若真是如此,便是一对佳偶,朕赐婚也是应该,不过魏国公府就一个待嫁的姑娘,他是什么意思,可愿意?” 溧阳公主抬起手,用帕子捂了捂嘴巴,说:“皇兄,您外甥什么样貌,魏国公能不喜欢吗?前段时间亲自见了一面呢,听少奇说,还是满意的,您要是不放心,不如现在宣魏国公来问问。” “现在,这么着急?”天乾帝惊讶。 “臣妹着急呀,您外甥好不容易看中了一个,错过了臣妹去哪儿再寻个满意的媳妇儿,非得累死不可。”溧阳公主眼睛一瞪,“魏国公府也在相看好人家,听说越王府的大公子也有意向呢,您可得给您的外甥使使劲,不然臣妹可不依。” “好,好,黄吉,宣魏国公。” 溧阳公主帕子沾唇,掩住那抹笑意,感激道:“多谢皇兄。” 三松堂 魏国公听着下面人来报,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脸上布着寒霜。 贺祥小心地问:“国公爷,溧阳公主府……” “不要再提了,灵珊就算变成个老姑娘,也不嫁这样的人。” “是。” “派人准备一份厚礼,老夫写份回信,一起送到公主府去。”魏国公说着坐下来,然而毛笔刚吸饱了墨,还未落笔,便听到门口禀告,“国公府,皇上召见。” 魏国公站在清正殿内,听着天乾帝的询问,脸上震惊,心中却冰凉。 溧阳公主就坐在一旁,笑问:“知道国公爷舍不得灵珊,我要是有这样的姑娘,也舍不得她嫁人。不过姑娘大了,总是得找婆家。少奇一心求娶,将来一定疼她,请国公爷放心。” 天乾帝闻言也是点头,“朕这外甥,朕知道,是个好的。少奇努力上进,他如今在御林军历练也有两年,差不过也该升上一升。” “啊呀,那臣妹真是谢谢皇兄了,少奇定然不负皇兄所望。”溧阳公主高兴地盈盈一拜,然后回头问魏国公,“国公爷,这样可放心?” 溧阳公主眼神定定,带笑的眼睛藏着一抹强势,而天乾帝则一脸期待,显然非常满意这桩婚事,他若拒绝便是不识好歹。 魏国公嘴里犯苦,各种念头脑中频出,最终却是恭敬道:“灵珊从小娇养长大,不免幼稚天真,今后还请公主多多包涵。” 溧阳公主顿时笑得花枝乱颤,“魏国公真是太谦虚的,我就喜欢灵珊那性子,皇兄,您看……” “男才女貌,佳偶天成。” 魏国公出了宫门,顿时怅然一叹,他对贺祥说:“公主府不用去了,就这么着。” 回到魏国公府,鹤松院内,他对老夫人吩咐道:“给灵珊的嫁妆再加三成。” 老夫人瞧着他的脸色,心里顿时一喜,连忙道:“妾身明白,大姑娘是这府里头一个出嫁,定要热热闹闹的,不过国公爷瞧着似乎不太高兴,可是出了什么事?” 魏国公看那关切的表情,顿时横了她一眼,他正想质问,忽然说不开去,这事既然已成定局,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你好自为之。”他最终放下这么一句话,似是累了,转身便走。 孙嬷嬷扶住老夫人,低声问:“夫人,怕是国公爷知道了。” “那又如何?”老夫人冷笑道,“溧阳公主可算是长公主中的头一份,驸马为皇上牺牲,皇上更加怜惜她,詹少奇就算有那种毛病又能如何?以后嫁过去多带几个陪嫁丫鬟便是,跟公主府的联姻比起来什么都不重要。” 孙嬷嬷愁绪道:“您说的是,可那位毕竟是大老爷唯一的女儿,国公爷心里不痛快,今后大小姐那儿有什么,定是埋怨您。” 老夫人一笑,“无妨,我都是半截身子埋黄土的人了,所作所为无非为了子孙,难不成还怕那点埋怨?” “老夫人说的是,那大小姐呢,若是她惹出事端来,这结亲不成反结仇……” “哼,面条似的人能闹出什么来,出嫁从夫,三从四德难不成白念了这么多年?就算现在一副要死要活样,一旦嫁了人,就立刻老实了,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况且,她娘还在府里呢!” “老夫人英明。” 老夫人听着冷笑了一声,“别看国公爷一副为难样,可这国公府里,怕是只有她们母女不乐意了。” 贺灵珊呆呆站在原地,全身冷的仿佛坠入了冰窖。 魏国公心中不忍,“灵珊,是祖父无用,早该退了这门婚事。” 大夫人听着,跪下来,痛哭道:“国公爷,您想想办法,珊儿无需高官厚禄,只求一个疼她之人,门第我们都不要了,您再求求皇上,收回成命……” 魏国公长叹一声,“晚了,抗旨不遵,全家都得搭进去。” “珊儿是老爷唯一的女儿呀,国公爷!”大夫人泣不成声,似要晕厥。 提起长子,魏国公心上一痛,不禁一同红了眼睛,“老夫……对不起他呀!” 此言一出,便是再无周旋可能,魏国公道:“你替珊儿多多准备些,需要什么尽快开口。” “国公爷,国公爷,珊儿不能进那个火坑,国公爷,您救救她——”大夫人见他要走,立刻匍匐着往前,似要抓住那最后的救命稻草。 大夫人经过贺灵珊的时候,却被贺灵珊一把拉住,“娘,算了,是女儿笨,都是命,早已经注定的,别……求了……”她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可哀莫大于心死,那似冷静的话语无端让人更加心酸。 “珊儿……” 贺灵珊抬起头,看向站在门边的魏国公,她勉强扬起一丝笑容,欠了欠身道:“为了孙女的事,劳烦祖父费心,实在不孝。” “是老夫对不起你。”魏国公说。 贺灵珊摇了摇头,“不怪您,都怪孙女儿自己,早该求祖父做主,否则也不会让您为难。”她睁着眼睛,可眼泪就是这么掉了下来,她死死地要咬住唇,没有发出一丝哽咽。 魏国公不忍再看,心揪如刀搅,愧疚地让他待不下去。 直到魏国公的身影离开,贺灵珊才软倒在丫鬟身上,默默流泪。 贺惜朝知道这个消息,已经是用晚饭的时候了。 皇上赐婚也是件大事,不一会儿就在后宫传开,心蕊听了一嘴,想着跟萧弘和贺惜朝都有关系,便也当谈资说了几句。 贺惜朝一听当场皱眉,“溧阳公主?” 心蕊点头,“是啊,溧阳公主亲自进宫求皇上将魏国公府的大小姐指给她的嫡长子,皇上还招了魏国公来询问,两家都有意,便赐婚了。” 贺惜朝冷嘲道:“两家都有意,真是好祖父,一门好亲事。” 萧弘听着觉得不对劲,便问:“怎么了,这门亲不好吗?詹少奇也算年少有为。” 贺惜朝瞟了他一眼,“嫁人难道只看表面光鲜?” “他怎么了?” 贺惜朝看着萧弘懵懂的样子,想了想便将那事说了。 “这……那外祖为何要答应,不是让表姐受罪去的吗?”萧弘大为吃惊,“连屋里人都打,这是什么男人啊!” “无能的男子只会窝里横。”贺惜朝心情烦躁,放下筷子,不吃了。 萧弘看着他,想了想说:“要不,我去跟父皇说,看看能不能请他收回成命。” 贺惜朝打眼过去,“你去?” “嗯,谁让你不高兴呢。”萧弘道。 贺惜朝顿时白了他一眼道:“别天真了,木已成舟,无可更改,你去,除了受到皇上的训斥,别无好处。” 萧弘挠了挠头,“我只是将实情告诉父皇。” “皇上不会想听这个实情的。”贺惜朝冷静地说,“指婚的旨意就算没下,金口玉言也已经开了,你现在告诉皇上,是让他自打嘴巴。让他知道圣旨是在将一个姑娘推火坑里,他得多膈应。况且祖父都没说什么,你跳出去只会惹得一身骚,毕竟这件事我们管不到。” 贺惜朝面无表情地说:“这门姻亲,除了大舅母和堂姐,与魏国公府,甚是后宫中的那位都有好处。”他顿了顿,忽然看向心蕊,“姑姑,溧阳公主跟皇后娘娘关系如何?” 第二日上书房放课之后,贺惜朝回到魏国公府。 下人们正将一台一台的带着红绸的妆奁往里头抬,阿福说:“少爷,那是溧阳公主府给大小姐的聘礼呢,足足摆满了一个前院,下人落脚地方都没有,可见公主对大小姐的看重。” 贺惜朝瞥了他一眼,径直穿过。 安云轩里, 李月婵一边给贺惜朝夹菜,一边说着今日公主府下聘的事儿,言语中颇多羡慕。 “公主府的确财大气粗,光是玉如意就有好几柄,可是让娘开眼界了。” 贺惜朝喝下一口汤说:“既然是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求娶的媳妇,自然得大方些。” 李月婵闻言很是认同,看着贺惜朝笑眯眯道:“我儿也渐渐大了,再过几年,娘也得四处相看好姑娘,得早点给你攒聘礼才是。” 贺惜朝眨眨眼睛,“我才九岁。” “是啊,转眼就到九岁了。”李月婵叹息,“眼看着你一步步上进,这今后媳妇儿的门第也只会越来越高,娘现在不攒,怕是到时候拿不出像样的聘礼,就让人笑话。” 贺惜朝狐疑地看着她,“您打算怎么攒?” 一个盒子放在贺惜朝的面前,贺惜朝打开,取出一叠银票和田契,看数目可真是不少。 “打哪儿来的?” 李月婵有些忐忑,自家儿子面对这么多银子和田产,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不像她,看到的时候着实惊吓了许久,才淡定了下来。 “你外祖母来过了。”她轻声地说。 李家?贺惜朝冷哼一声,“您就这么收下了?” 李月婵心里微微有些紧张,“你外祖母说这是娘的嫁妆。” 贺惜朝盖上匣子,没有说话。 李月婵忍不住劝道:“这也是你外祖的一片好心,惜朝,银票你拿着,进了宫可以打点一番。” 贺惜朝拨着杯中浮叶,忍不住讥嘲道:“我在宫里已经三年了,现在才记得送银子过来,让我打点谁去?” 李月婵有些坐立不安,她叹道:“你外祖就是这样的人,如今你高中秀才,又得皇上嘉奖,与他也有面子。你是魏国公府的少爷,可要是将来有李府帮助,也是一处人脉,不是?” “这个人脉可得建立在儿子一路高中,不栽跟头上,若是稍有不慎怕是连门都敲不开,娘,您觉得有用吗?” 李月婵听得出贺惜朝的嘲讽,不过她毕竟出自李家,能跟娘家关系缓和也是心中一愿,“不管怎么说,也是你外祖。” 贺惜朝看得李月婵的想法,到嘴的冷硬话便不说了,只得道:“既然您都已经收下了,也没有退回去的道理,您将来要走动也随您,不过别拉上儿子,儿子读书繁忙,没空到处窜门。” “知道了。”李月婵见贺惜朝不愿意,也没办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3章 退无可退 贺惜朝心情有些郁郁,他是一早就知道魏国公是什么样的人,可听闻这个消息,依旧不免让人心寒。 贺灵珊可是从小养在跟前的长孙女,这样都肯嫁过去,也真是万事不离一个利字。 不过他倒是奇怪了,怎么好端端的溧阳公主进宫求旨去了呢? 吃完晚饭,贺惜朝在院子里溜达,夏荷跟在他的身后说:“前天李夫人来探望二夫人,又请了姨娘过去。姨娘收了那匣子离开蘅芜苑后不久,二夫人便匆匆去了鹤松院,李夫人是自己离开国公府的。” 连母亲都不送出门,这么着急,贺惜朝勾了勾唇,便听到夏荷继续道:“阿祥去侧门寻老房头喝个酒,便看到鹤松院一个不起眼的洒扫小丫头出了侧门,估摸着一个时辰才回来。” “嗯,你费心了。” “这是奴婢应该做的,只是大小姐……” 贺惜朝没有接话,圣旨已经下了,无人能更改,再多说无益。 只是他看着远处而来的两个身影,回想着心蕊的答案,目光终于泛出冷意。 既然都不把一个柔弱的女子当回事,那就别怪他伸手了。 夏荷欠了欠身,行礼道:“大小姐。” 贺灵珊微微笑了笑,灯光下,不过十日不见,她似乎又消瘦了一圈,一张本就不大的脸更显小了,凸显着那双愁绪的眼睛。 贺惜朝皱起了眉头,“这么晚了,姐姐有事,让丫鬟唤弟弟一声便是,何必亲自过来。” 贺灵珊说:“屋里呆了闷,便出来走走,想着惜朝你今日回府,姐姐没处去,便转到这里来了。” 自从得了指婚消息,大夫人就病倒了,见到女儿便是满眼的心疼和对老夫人的恨意,连带着整个国公府都受了一遍诅咒。 贺灵珊心中本就凄苦,再听着这些话语,差点压抑地寻死,剪刀都拿起来好几次,却被丫鬟夺了去,主仆抱头痛哭,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挨过来。 白日里她不愿出来,不想听着下人恭贺的话往心里扎刀子还得露出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 是以到了晚些,夜幕降临的时候,她才带着丫鬟往这里走,这个府里,若说对她还存着一丝善意,也就只有这个堂弟了。 “外面冷,姐姐不如去书房坐。” 贺灵珊这次没拒绝,跟着走进贺惜朝的书房。 她第一次来,看了一圈,面色有些奇怪,“惜朝,你这里……” “怎么了?”贺惜朝问。 贺灵珊摇了摇头,“没什么。”这个书房是贺灵珊见到的最干净的一个,没有任何关于主人喜好的东西。 跟萧弘第一次来一样,给贺灵珊的感觉仿佛贺惜朝随时都能拍拍屁股走人,没有任何留恋,已经三年了呀! 的确,这个地方能有什么留恋。 夏荷端着茶壶进来,分别倒了茶水,氤氲的水汽从茶杯中袅袅而起,贺惜朝道:“既然事情成了定局,姐姐有何打算?” 贺灵珊双手捧着茶杯,暖了冰凉的手指,“我不知道,要说从前我还幻想过夫君的模样,以后举案齐眉,相互扶持着过日子,可如今……就跟身在冰窖一样,想象不出还有什么期盼,或许便是这样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只是那边……我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姐姐在害怕?” 贺灵珊手指顿时抓紧,良久才说:“我能不怕吗?死了两个屋里人了,或许马上轮到我。” “那些皆是没有名分,身份低微的丫鬟,可姐姐不一样。圣上的指婚虽然让你无法反抗,可也是一道保护符,他不敢要你的命,况且还有魏国公府。” “国公府?”贺灵珊自嘲一笑,“惜朝,是谁让我落到这个境地,我哪儿还敢奢望。” 贺惜朝呷了口茶,问:“姐姐可知为何鹤松院一定要你嫁进公主府?” 贺灵珊寒着面容,冰冷道:“詹家握着王城守卫军,溧阳公主又是圣上的胞妹,若是与魏国公府结亲,于后宫中的淑妃娘娘和三皇子皆有莫大好处,自然也关系到明睿。”她顿了顿,看贺惜朝等着她,便继续说,“而詹家或者公主,若是一直想要这份体面和尊崇,也想跟国公府联姻,毕竟三皇子深受皇上宠爱。”接着她苦笑一声,“谁都在算计,我不过是一件工具而已。” “姐姐没有提到大皇子,为何?” 贺灵珊看着贺惜朝,“娘说,溧阳公主不会支持大皇子。” 贺惜朝眉尾一挑,“原来如此,她们的算盘打得是真好,不过却也忘了,维系两个家族联姻的关键,却是姐姐你,就是公主也不敢让你有任何意外。” 贺灵珊苦笑,“我知道,可就算死不了,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贺惜朝身体往前一倾打断她,“日子是人过的,好不好不是一个男人就能左右。你有圣旨,有国公府,两个表弟是皇子,两个姑姑是皇后跟妃子,你完全可以在公主府抬头挺胸,为何要惧怕区区一个詹少奇?” “他是丈夫呀,夫为妻纲呀……” 贺惜朝低低地笑起来,“看,这就是鹤松院明知道是火坑也敢将你往里面推的原因,因为她们一点也不怕你脱离掌控呢!” 贺灵珊一愣,握着杯子的手指节泛白。 “去他.妈的夫为妻纲,我只知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越是窝里横的人,越会欺软怕硬,姐姐,当一个男人给不了你幸福的时候,就该一脚踹开他!若是踹不开,也要将他死死地踩在脚下,不敢招惹为止。” 贺灵珊顿时瞪大眼睛,瞠目结舌地看着贺惜朝,“惜朝,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想的跟别人不一样。可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都是人生父母养,谁比谁高贵呢?幸福的定义可不是依靠男人的宠爱来评定的,无非是让自己过得舒心、顺心、开心罢了。” 贺灵珊手脚有些发麻,从小从《女则》,《女戒》,《孝经》中长大,遵循三从四德的姑娘,大概从来不知道何为反抗,她觉得贺惜朝在给她打开一扇危险也未知的大门。 “姐姐,你好好想想,你有护身符,你是维系两个家族的关键,就是大逆不道又能如何,休了你吗?让两个家族反目?不可能的。” 贺灵珊有些颤抖地捧起茶杯,润了润喉咙,她的心很乱,非常乱,到最后,她说:“惜朝,我怕我做不到。” 她的眼里带着恳求。 贺惜朝握着她的手,哪怕捧着温热的茶杯,贺灵珊的手指依旧带着凉意。 他轻轻叹了一声,然后低声却郑重地说:“别怕,那就保护好自己,尽量别让他伤害你。姐姐,等弟弟几年,等我长大,我来接你离开那个牢笼,我养你,可好?” 瞬间,贺灵珊的眼睛红了,一颗一颗地泪珠子掉了下来。 “惜朝……” 贺惜朝抬起手,拂过贺灵珊的眼睛,手指沾了眼泪,“爹曾经对我说,他有个侄女,可讨人喜欢了,让我以后遇见她,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别受人欺负……可是我发现她被人欺负的时候,我却无能为力,我现在太弱小了。我只能希望她能等我,等我有实力,不惧任何人的时候,能作为她的依靠,保护她,姐姐,你能等惜朝吗?别向命运低头,别轻贱自己,行吗?” 贺灵珊嘴唇轻.颤,那无声的哭泣顿时化成了哽咽,也顾不得什么,一把抱住贺惜朝,放声大哭起来。 夏荷端了水盆和帕子进来,茉莉给贺灵珊擦了脸。 贺灵珊起身,“惜朝,我该走了。” 贺惜朝送她出去,“眼睛肿了,回去要是不方便去厨房要鸡蛋,就用冷帕子敷一敷,明日会好一些。” 茉莉赶紧应了,“是,二少爷。” 贺灵珊站在门槛前,她回头对贺惜朝道:“谢谢你,惜朝,不管怎么样,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别担心。”她咬唇却没敢做出承诺。 贺惜朝似没看到她的犹豫,只是道:“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姐姐,多多陪陪大舅母,她只有你了。” 提起母亲,贺灵珊心中蓦然一痛,她转身离开的步子,并不稳。 贺惜朝就靠在门边看着她们主仆离去,夏荷忍不住问道:“少爷,大小姐会反抗吗?” “不知道,路指给她了,若是认命,那就真的等死。”贺惜朝吩咐道,“你回头取五百两银子,换成小面额的送过去。” “是,还是少爷心善。” 心善?不,他其实也一样。 溧阳公主府是他的失误,他没提前打听清楚公主跟皇后的恩怨,否则怎么也要费点心思将这个婚事给搅没了。 而现在事情成定局,便看看这位逆来顺受的姐姐将来能不能给他带点惊喜。 “对了,少爷,姨娘那边正准备去李府。” 提起李家,贺惜朝脸上带着不耐烦,“让她去,多去几次就知道那所谓的娘家,亲情中掺杂的是什么?” “是。” 一旦赐婚旨意一下,这六礼走起来便非常的快,待贺灵珊及笄之后,下月便是迎亲的日子。 贺惜朝提前几日告了假,在萧弘幽怨的目光下回国公府送嫁。 大房似乎是真的认命了,不吵不闹,安静备嫁,这让国公府放心下来。 “娘,吃点东西。”贺灵珊接过粥碗,凑到大夫人跟前。 大夫人直愣愣地看着床顶,说:“外头真吵……” 贺灵珊垂下头,将心酸压下,“是啊,给女儿送嫁来了。”所有人都觉得是一门好亲事,就算知道内里阴私,也不过感叹一声她的苦命,甚至还有人风凉话,说养大的姑娘不就是这个时候派上用场的吗? 贺灵珊听在耳朵里,人都已经麻木了。 “都是娘不好,娘保护不了你……”大夫人看着贺灵珊眼角流泪,贺灵珊匆匆起身,将粥碗交给大夫人的丫鬟,微微哽咽道,“二表弟好像回来了,我给他做了几身衣裳,我送过去,娘,你……吃点东西,女儿等着您送嫁……” 说着匆匆跑了出去,扶着门框站了许久,将心酸苦楚都咽下后才离开。 大夫人怔怔地看着女儿的背影,消瘦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黑沉沉,捏着锦被的手,骨节泛白。 贺惜朝收到两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很是惊讶,“姐姐,你都要出嫁了,还给我做衣裳。” 贺灵珊扯了扯嘴角,摸着衣服料子说:“我不想绣嫁衣……可没事情做,怕自己想东想西,就给你做了两身,你试试看,今后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贺惜朝于是默默地脱下外裳,然后一件一件地更换。 贺灵珊手支着脸,看着贺惜朝说:“爹还在的时候,别人让我娘再抓把劲生一个弟弟,好让我有一个依靠。我那时候在想,弟弟能给我什么依靠,可现在发现,有弟弟真好。” 贺惜朝系腰带的手一顿,“我也希望有个姐姐,娘什么都不会,还是第一次穿上姐姐的衣服。” 贺灵珊笑了笑说:“惜朝……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大伯母?” 贺灵珊点头,“真不愧是秀才老爷,一猜就准。姐姐没有牵挂,只有娘我放心不下,我走了以后请你帮我照顾她。” 贺惜朝回头看她,“我答应你,可是姐姐,若是你过得不好,我再怎么照顾也无济于事。” 贺灵珊顿时淡下笑容,暗了神色,咬了咬唇。 “我送姐姐回去。” 有时候事情总是那么突然,碗碎裂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大夫人身边的丫鬟惊叫了一声,让缓缓走来的贺惜朝跟贺灵珊顿时变了脸色。 “娘!” 大力地推开房门,看到房梁上那根绸缎,贺灵珊心神剧裂,撕心喊道:“娘——” 贺惜朝抬头一看,人还在晃荡,“快把她放下来!” 他抱住大夫人的腿往上,指挥着丫鬟放好倾倒的凳子上去将她脖子上的绸缎取出。 一旦松了颈项,便立刻将人放平在地上。 贺灵珊哭着爬过来,搂住大夫人全身震颤,张开嘴抵死般无声大哭。 “姐姐走开。”贺惜朝将她推开,对着大夫人的心口,双手交叠用力按压起来…… 贺惜朝推贺灵珊用了力,她后倒在地上,呆滞地看着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母亲,还有抿着唇沉着脸色努力抢救的贺惜朝,听着丫鬟们的哭泣声,一颗心被狠狠地撕开来,又千疮百孔地粘合在一起。 终于大夫人忽然传来一个呛声,喜极而泣的贺灵珊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那么清楚地知道,退无可退这四个字。 鲜艳的红盖头遮住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贺灵珊被扶着向高堂拜别。 堂上坐着的是魏国公和国公夫人。 魏国公道:“嫁为人妇,当记得刻尽本分,恭顺夫婿,孝敬婆母,莫要丢魏国公府的脸面。” 贺灵珊扶着茉莉的手顿时一紧,盖头下的唇扬起一抹讥嘲,她一直都刻尽本分,从未有逾矩,然而乖顺的结果却是什么呢? 她没有下拜,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老夫人说:“你娘,府里不会亏待的。” “小姐,夫人没来。”茉莉轻声地说着,言语中带着一股怨愤。 自从大夫人自缢被救下之后,就被看管起来,到了今日出门的日子,也没让她出来送女儿一程。 “你娘心绪不定,这大喜日子就不要多生是非了,等你回门的时候,便能见到她。”老夫人说。 贺灵珊的膝盖缓缓地弯曲,跪下来,磕了一个头,最终咬着牙将字说全了,“孙女去了,祖父请多保重。” 一声叹息从魏国公处传来,“珊儿,你也多保重。” 贺惜朝站在一边,瞧着这场虚伪的拜别礼,微微翘了翘嘴角。 人心凉薄,可见如此。 贺惜朝和贺明睿一起送嫁,贺灵珊上了花轿,落下轿帘的时候,她忽然说:“惜朝,姐姐想试试,能不能有个不一样的活法。” 贺惜朝隔着回答,“好,弟弟就在你的身后,坚持不住了,就转个身。” 喇叭唢呐,咚隆呛,国公府嫁女,公主府娶媳,都是高门权贵,十里红妆,热热闹闹。 百姓们涌出来看热闹,眼中露着艳羡,郎才女貌,端的是天作之合。 三日后回门,贺灵珊梳着妇人发髻,一身福贵地跟詹少奇一同进门。 她的嘴角微微泛青,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白.粉,笑起来的模样假的让人心酸。 詹少奇虽一路搀扶着她,可不经意间落在贺灵珊身上的目光却带着一股狠戾和……忌惮。 大夫人挣扎到现在就是为了等女儿回门,看到她的模样,心痛地简直难以自持。 然而贺灵珊却施施然地端茶说:“娘,女儿没有吃亏,他肩膀上的血窟窿可还没愈合呢!” 大夫人一愣,就见贺灵珊扶了扶头上耀眼的金簪,眼神微冷,嘴角浮着一丝讥笑,“只要他不敢弄死我,就别再想动我一根手指头。” 其实脱胎换骨,不过一瞬间罢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4章 好不好吃 转眼便又是两年。 冬去春来,又到了播种插秧的季节。 按照惯例,每年这个时候帝王便会带领文武百官到郊坛举行春耕祭祀,祈祷今年风调雨顺,庄稼大获丰收。 接着在观耕台亲自下地耕种,完成三推三.反的亲耕礼。 虽说这代表着帝王对农业的重视,不过实际上只是沾沾土,做个演示而已,离真正的耕种还差得远。 大概觉得后代子孙生于富贵,忘了太.祖建国时的艰辛,天乾帝这次舍弃了观耕台,直接带领皇亲重臣去了皇庄,真真实实地去体验一次农户的辛苦。 “农桑乃国之根本,尔等作为皇子更因重视,都下地试试。” 天乾帝说着,庄户挑来了耕犁,几个竹篮,里头放着种子,都搁在田垄上。 得了,再不愿意,在皇帝眼皮底下,也都不约而同地卷起裤腿,拿上犁和竹篮。 天乾帝可是给他们划了各自地块,早弄完早休息。 不过怎么播种呀? 庄头恭敬道:“几位殿下,土地先得用犁翻一翻,松了土,才好播种,犁要扶牢,不然容易翻,播种得均匀,不然挤苗。” 一个老农带着小孙子小心地走过来,磕了头之后,带着犁和篮子下了地,老农在前面牵犁,翻起泥土,后面孙子把跟着撒种,耕完一排之后,便上了田垄,再一次磕头,得了赏银后离去。 都是养尊处优的手,怎沾染过土腥气,几个皇子不约而同地转身,将自己的伴读一起拉进田里。 一看就知道前面拉犁的人吃力,伴读们很自觉地牵着犁绳。 看着他们吃力地磕绊模样,勉强才挪动分毫,萧弘觉得很奇怪,“不是现在用牛耕地了吗,怎么没有牛?” “大概是皇上让大家体会农民辛苦。”贺惜朝说,“下地吗?” 萧弘瞧着贺惜朝那双握笔的秀才手,“伤了你怎么办?你别下来。” “那总要有人给你播种。” “没事,我去借头牛,这有牛不用,傻子吗?” 萧弘说着沿着田垄走远了。 “惜朝,大哥干什么去,不耕地啦?”萧奕看了看前面的天乾帝,后者正往这边看过来。 “别偷懒啊,地儿都划分好的,大哥还最多,他自己不耕,没人帮他。”说着一咬牙,往前挪一挪,“这什么鬼东西,这么重!” 年岁都还不大,所以地很小的一块,不过是让他们知道耕种不易罢了,可能不易到这个程度,这些天潢贵胄还真是傻了眼。 其实分给他们的土地都松软,就是单纯用人力都好犁,当然前提是方法得当。 这些从未真正下过地,是连器具都认不全的少爷们自然不会。 萧弘去了挺久,连天乾帝都走过来问:“惜朝,弘儿呢?” “大皇子他……”贺惜朝往远处一看,“他来了。” 众人定睛过去,不由地傻了眼,好家伙,迎面而来的是一头黄色小牛,旁边优哉游哉牵着的才是萧弘。 “你去找牛了?”天乾帝皱眉道。 萧弘笑嘻嘻地说:“是啊,人拉太费劲,有畜生代劳的何必亲自花力气,多蠢呀!” 众多拉犁的皇子:“……” 贺惜朝很想扶额一下,嘴欠,会造报应的。 主旨不是来种地,是来体验农耕的天乾帝,闻言冷笑一声,“你既然有牛,那就把你弟弟们的地都给种了,能者多劳。” 萧弘:“……”报应瞬间来了。 其余皇子纷纷解气地将篮子往边上一扔,让伴读赶紧解下犁绳,萧奕率先笑道:“多谢大哥,弟弟感激于心。” “大哥真聪明,这取巧的本事弟弟拍马不及。”萧铭也笑着拱了拱手,非常利落地带着贺明睿上了田埂。 萧弘甩着牛鞭,随着牛翻地往前一边走一边撒种子,只是他毕竟不懂赶牛,要让这畜生往前走,还是有些吃力。 贺惜朝向老农拱了拱手告别后走向萧弘,后者不满道:“你怎么下来了?” “陪你说说话呗。”贺惜朝笑着接过萧弘手里的篮子,抓了一把种子问:“表哥,知道这种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 “稻谷,我们平时吃的白米饭。” 萧弘看着手里的谷粒,忍不住凑到眼前仔细看着,“原来没剥壳长这样呀!” “是啊,长见识了。” 这些都是被筛选过的种子,粒粒饱满。贺惜朝手一翻,谷子落下来,掉到泛起的松泥上,“等它们长成禾苗,还得分开再移种到水田里,便是插秧,六七月水稻开花,九月左右稻子成熟,落雨之前抢收,打谷脱杆,暴晒,储存或者脱壳,一年四季,就靠那么几天的收获了。” “可你之前给我讲过的农事,有的地方一年可以收获两次。” “南方,或者雨季丰富的地方,能够达到一年两熟,甚至有一年三熟,地域不同,气候温度和含水量都不一样,可这些都是作物成熟的关键,所以天下粮仓就那么几个,因为那里的气候适合农作物生长,而京城在北,其实种对水要求更少的麦子会好一些。” “原来如此。”萧弘赶着牛,两人一同往前走,萧弘觉得,“惜朝,好像也不是很艰难,有牛,耕地并不慢,你看我们已经快到头了。” 贺惜朝白了他一眼,“你这才多少距离,再说皇庄呀,土地肥沃,又有耕牛。可天底下有耕牛的人家能有几户,奢侈之物,有牛,就不算贫穷了。更多的是靠人力拉的犁,一人在前,一人在后,你看看萧奕他们犁了半天,也不过两步的距离,一个个还累得要死。” “那是他们太没用了。”萧弘鄙视道。 贺惜朝凉飕飕地说:“你行你上呀!” 萧弘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地甩牛鞭。 “其实讲了农事之后,我就想着找个机会让你下地一次,好好体验一次汗滴禾下土,、没想到皇上正有此意,挺好。” 萧弘算看出来了,“惜朝,你好像很希望我深入民情,体验民事,什么都要体验一下。” “不好吗?”贺惜朝反问道,“治理国家又不是嘴上说说,若是连民生百态都不了解,怎么管的好?如果有机会,也真希望你能从一方县令开始,基层经验和认识,能让你知道民之所需,民之所难,将来君往何处就有参照了。” “我已经不惊讶了,反正你说什么都有理,我现在,只想把这块地给耕完。”萧弘嘿嘿笑着。 贺惜朝呵呵两声,“怕是有点困难,你回头看看。” 萧弘回头,顿时张大了嘴巴,“我觉的我走得挺直的,怎么歪成这幅样子?” 翻起的土清晰地画了一个大圆弧,最后的小尾巴还打个拐。 贺惜朝抱着篮子说:“别看你在赶牛,其实是牛在溜我们。” 小黄牛哞哞叫了两声,对着萧弘的眼神似乎充满了鄙视。 放牛娃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萧弘要疯了,拽着小黄牛的尾巴,让它打直了走,可惜没有主人看管,小黄牛放飞自我,一路哞哞,留下一条条优美而凌乱的曲线。 贺惜朝有些烦恼地捧着脸,蹲在田埂前说:“表哥,我都不知道哪些地方撒了种,哪些地方没撒了呀。” “大概都撒了。你看地都翻起来了,就是没……比较乱。” 贺惜朝指了指一个角落,“可那里还没翻过。”再往边上一看,还有漏网之鱼。 黄牛就站在一旁甩尾巴,萧弘觉得将牛顺利地赶到目的地他自己都能犁完了。 他一边拉着犁绳吭哧吭哧,一边问后面的贺惜朝,“惜你说我要是不耕完会怎么样?” “抗旨不遵……那再耕一块?” “不,那得累死呀——” 晚上萧弘趴在床上起不来,肩上一道清晰的红印,是拉犁绳压出来的。 “不吃饭吗?”贺惜朝走过来问。 “累瘫了,简直比骑射练武还要累。”萧弘气息奄奄,成大字而瘫。 贺惜朝戳了戳萧弘赤.裸的脊背,瞧着那蜂腰削背,有那么一丝丝羡慕,“不知道是谁说的,耕地也不是很累。” 萧弘摆摆手,“我收回那句话,太辛苦了。”他被贺惜朝的手指戳得有些痒,忍不住翻过了身说:“惜朝,我饿了。” “早给你备好了,喏,起来吃面。” 萧弘起身接过一个大海碗,满满的面条上滚了一个荷包蛋,体力活之后便很容易饿,况且萧弘正是长身体时候,吸溜吸溜大口就吃起来。 贺惜朝笑眯眯地看着他,问:“好吃吗?” 萧弘一边吃着一边评价,“还行,就是跟宫里的不能比,不过庄上的厨子也不能强求。”他咬了一口荷包蛋,“蛋也有些老。” “那你还吃那么快。” “我饿了嘛,再难吃到嘴里也……惜朝,你干嘛——” 萧弘一脸莫名地看着一把抢过自己碗的贺惜朝,只见后者眯着眼睛很危险地看着他说:“不好吃就别吃了,我让大厨给你做一碗真正好吃的。” 萧弘嚼了嚼嘴里的面条,咽下的瞬间总觉得脊背发凉。 正在此时,常公公走进来说:“殿下,黄公公来了。”他的目光在那碗上转了一圈,见几乎快吃完了,便笑道:“想不到惜朝少爷不仅才华好,厨艺也不差,殿下,好吃吗?” 好吃吗? 贺惜朝冷笑,“蛋太老,面难入口,一点也不好吃。”说着站起身,端着碗冷哼一声出去了。 常公公跟萧弘对视了一眼,两人瞬间沉默了下来。 黄公公走进来,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便问:“殿下,这是怎么了?” “黄公公,您有事吗?”萧弘的脸上带着一副我完了的绝望表情。 黄公公放下药瓶,笑道:“皇上知道您受累了,特地命老奴送来这瓶缓解酸疼的药,让您好好休息,皇庄上要待三日呢,让您不要着急,慢慢来。” 萧弘沮丧地说:“劳烦黄公公走一趟了,请代我向父皇谢恩。” “是,老奴一定传达,对了,刚刚看到贺伴读气鼓鼓地出去,两位这是吵架了?” “我将他气跑了。” 感情这么好也能气跑啊,黄公公惊讶了,常公公轻声跟他道了始末,他不禁捂嘴笑起来,“啊呀,这真是……年轻就是好,杂家告退。” 待黄公公一走,萧弘欲哭无泪地转头看常公公,“你说惜朝还会回来给我上药吗?” 常公公没说话。 萧弘充满希望地确认,“他会来吗?” 常公公勉强道:“应该……不会来了。” 萧弘抓狂,“怎么没人提醒我是他做的啊啊啊!我要是知道,就是跟黄连一个味儿,那也必须是世间难寻的美味啊!”萧弘说着立刻从床上滚下来,踢啦着鞋子生龙活虎地跑出门,到了隔壁,扒在门板上请求道,“惜朝,再给我一个机会好好夸一夸,一定让你满意,行吗?” 门板里面吐出两个字,“不行。” 第二天一早,萧弘竖起耳朵,听到隔壁响动,立刻一个鲤鱼挺身而起,偷偷跟常公公打了手势,跟在贺惜朝后面……然后他就蹲在灶房后头不走了。 听着里面摔面,切板,下锅的声音,萧弘觉得幸福地冒泡。 “进来,再尝一下,好不好吃。”里面传来贺惜朝的召唤声。 萧弘立刻麻溜地滚进去,看见同一个造型的荷包蛋和白面条,笑嘻嘻道:“那必须好吃,宫宴都比不上,瞧这颜色,瞧这形状,啧啧,只有我家惜朝做得出来,哎呀,我差点忘记了,惜朝,你好厉害,连面都会做呀!” “少贫嘴,昨日是技艺生疏,是有点没味道,今天你尝尝看,有没有进步?” “有有有,好吃。”萧弘一边吃,一边赞叹,到最后连口汤都没留下,最后再来一个总结,“好吃。” 贺惜朝挑了挑眉,上辈子别的不行,这面条还是拿手的。 他一般不给别人做,只是萧弘,与他来说不一样。 况且,想吃他的面有那么容易吗? “感不感动?”贺惜朝问。 萧弘狠狠点头,“感动,特别感动。” “你满意就好。”贺惜朝笑道,“接下来,我就开始布置作业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5章 开府选址 他俩站在昨日的耕地面前。 贺惜朝说:“方老头是老把式,也是皇庄的佃户,这块地到时候让他再休整休整,等稻秧长出来,移栽水田的时候我们再过来。” “插秧?” “嗯。难得有这个机会,既然第一步耕地播种已经做了,后续的就继续跟进,每个关键步骤都来体验一次,一直到到最后丰收打谷为止。” 萧弘问:“这就是作业呀?” 贺惜朝看他,“对,实践作业。” 萧弘想了想也挺有意思,便点头了,“好。” 贺惜朝嘴唇一弯,“别到时候喊苦就行。这是其中之一,另一个便是写一篇跟踪观察的记录和心得,要求五万字。” “五万字!”萧弘差点一个跛足掉下田垄,“惜朝,你这是要我命啊!” “足足有一年的时间,秋末才割稻脱杆,我会教你怎么写观察报告,区区五万字并不多。”想想后世任何一篇大学论文,没个十万字是下不来的。 贺惜朝说的轻松,但萧弘还是觉得前途灰暗,他挣扎道:“可这皇庄是内务府的。” “所以需要你跟皇上去求个恩典呀。” 萧弘肩膀一松泄了气。 贺惜朝瞥了他一眼道:“做什么怪样子,明年你就要开府出宫了,也就意味着朝堂已经在你眼前,给皇上留个务实扎实的印象很重要。” “你是说把这五万字呈现给父皇?” “不好吗?别小看这五万字,字字都体现着你的用心。皇上都说农桑为国之根本,亲自带领下田,不就体验农之不易吗?可就这么区区三日,能体会出什么来?没有亲自种出过粮食,就不会知道粒粒皆辛苦是有多辛苦。” 贺惜朝指着这片农田,“你看,四四方方一块田,你知道如何栽种能保证最大的产出吗?秧苗与秧苗之间多宽的距离不会挤苗也不会浪费土地,水稻田的水量需要多少不至于旱死,亩产现在能做到多少了?再以此推测,估算一下全国土地的总共亩产,便也能估计每年农税能上交多少银子,再往下计算,国库的银子能进几分,来年可用到何处去,便能提前做个规划……” 贺惜朝回头瞄了一眼张着嘴巴惊叹的萧弘,收回手问:“大皇子,你觉得这以小见大可不可行?” “这怕是不容易,再说粮食不仅是稻谷,还有麦子,种植方式不同,亩产也不一样呀。”萧弘道,“况且你昨日还说南方等地能一年两季,京城这里的亩产更不能代表整个大齐?” 贺惜朝高兴地点头,“孺子可教,样本分析的精髓算是掌握到了。不过这次只是提供一个做事的思路而已,想要做到准确和详细,光靠一个人,一群人都不够,如今真正该考虑这些问题的是朝中的大臣,不是你。” 萧弘点点头,很是认同,然后问道:“今年是父皇四十整寿,肯定与天同庆,我正想着该送他什么礼物,得有意义一些,惜朝,这五万字我好好写,以此为贺你觉得如何?” 贺惜朝眼前一亮,“这个好,奇珍异宝皇上看得多了也不稀罕,现在无非用心二字才能打动他。”他思忖着,“看来得再添一些别的,皇庄毕竟属于皇家,要想真真体验民情,也该去周边村庄看看。” 天乾帝听着萧弘的请求,忍不住笑道:“你这是种地种上瘾了?” “当然不是,那么辛苦,儿子肩上的印子都还没消呢!” “那这是哪一出,知道农之不易便足矣,你贵为皇子无需做这些,读好书将来为朕分忧便是。” 萧弘道:“可读书再好我又不用考状元,我问过农户了,我播下去的是稻谷,可怎么长出来的我不知道,我想自己种出一把谷子来。” “你这是宫里呆的闷,打着这幌子出宫去?”天乾帝斜眼看他。 萧弘不高兴了,“您总是觉得儿子不学无术,那您等着吃我种出来的白米饭,到时候可别太感动了。” “呵。”天乾帝失笑了一声,“你既然这么说,那朕就等着,别看着看着就半途而废。” “绝对不会!” 萧弘得了圣喻,只要休沐的日子,便可以光明正大出宫去。 六月的日子,太阳已经毒辣,萧弘带着草帽,穿着粗布短襟,挽着裤腿,插在水稻田里,跟着老农一起一伏插着秧,别看这简单的动作,可重复多了,腰背就受不了。 贺惜朝也带着一顶帽子,坐在田埂边手里拿着水壶问:“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还有一点。”萧弘抬起手擦掉额头的汗,他觉得真累,可是看着一颗颗葱苗般的稻秧水中直立,一排排的,又特别有成就感。 这块田是他自己一点点种出来的,以后会结穗,长出谷子。 “我再加把劲,咱们争取早点回宫,惜朝,你晒不晒,要不先回去?” “我带着帽子,不晒。” 萧弘闻言就不多说什么,只是又弯下了腰,从刚开始的生疏到现在,动作已经非常流畅了,速度也快了不少。 贺惜朝站起来,卷起裤腿,背上水壶,然后下了水田,慢慢淌到萧弘的身边。 萧弘起落间忽然见到一只水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一转头,就看到贺惜朝对他笑,他忍不住也咧开嘴。 萧弘手上握着稻秧,两手脏乎乎的,贺惜朝将水壶凑到他嘴巴,他便就着喝了半壶水,抬起袖子抹了一下嘴巴,舒坦多了。 “看不出来,表哥,你挺能吃苦的。”贺惜朝赞叹道。 “既然做了,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再说我跟父皇保证过……”萧弘抹着汗,忽然眉头一皱,看着贺惜朝道,“你别下来呀,水里有蚂蟥,吸着你怎么办?” 贺惜朝一惊,“啊,那你呢?” 萧弘抬起了腿…… “疼吗?” 贺惜朝往萧弘的腿上撒了盐巴,留下几处血印子。 “疼倒还好,就是看着恶心。”萧弘嫌弃地看了眼地上黑乎乎的东西。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贺惜朝没下过地,完全理论派,还真没注意到这些。 常公公送来了止血药粉,劝道:“惜朝少爷给殿下撒一撒,回头让沈嬷嬷和心蕊看到,该心疼了。” 这天内务府呈上京城各处闲置王府,以供皇帝给大皇子挑选出宫府邸。 天乾帝就着图纸挑了几个地方,便有些犹豫,“黄吉,朕看这几处都不错,你说哪个更好。” 黄公公看了两眼,心里有了数,笑道:“皇上都选不出来,老奴哪有这个眼光,不过这府邸将来毕竟是给大皇子居住,皇上不若问问大皇子更喜欢哪个?” 天乾帝觉得有道理,“去把弘儿叫来。” 正说着,一个小太监进来禀告:“皇上,景安宫宣了太医,像是大皇子伤了腿。” 天乾帝蹙眉,“怎么回事?” 半个时辰之后,天乾帝吃惊道:“蚂蟥?他还真去插秧了?” “是,大皇子跟着农户一起劳作了一天,腿上沾了蚂蟥,留了印子,景安宫人不放心,宣了太医。” 天乾帝失笑着摇头,“这孩子,真是较真。” 黄公公道:“皇上,那这图纸……” “派人送过去,让他自己挑好了再来找朕,另外让太医好好看看,别落下什么毛病。” “是。” 图纸送过来的时候,萧弘正被沈嬷嬷摁在了床上休息。 贺惜朝则安静地坐在一边削苹果,表兄弟俩一起听沈嬷嬷关切的念叨,态度认真,不敢反驳,相视苦笑。 “殿下别觉得奴婢多嘴,您愿意体验民苦这是好事,可您贵为皇子之尊,如何将自己的安危置身事外,如今只是蚂蟥,若是遇到毒蛇该如何是好?景安宫上下皆系于殿下,乃至将来万民都仰赖殿下,您一言一行应当三思。再说惜朝少爷,您才学出众,连皇上都夸奖,知道您做的一切都为了殿下,殿下也信任您,可不能让殿下胡来呀,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若是殿下有个万一,头一个遭殃的就是您!” 沈嬷嬷苦口婆心,一番肺腑,贺惜朝只得道:“多谢嬷嬷,惜朝记下了,来,吃个苹果,消消气。” 沈嬷嬷看着那黄白果肉,眼神却瞥向萧弘,后者连忙跟着保证,“知道知道,嬷嬷放心,您赶紧吃苹果,惜朝削的,不吃就发黄了。” 认错的态度真是非常好,可就怕阳奉阴违,沈嬷嬷想再说几句,然后清正殿来人了。 两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皇子开府便封王,这王府大院自然是气派的。 内务府送上来的宅子都是曾经显赫一时的王府,只是后来因着各种原因被贬被杀,都回归内务府所有,大多发生在天乾帝登基后不久。 这些封存的宅子也有十来年,虽有内务府时常派人清扫,可无人住居最终也逃不过萧条荒废。 依着清正殿送来的图纸,萧弘跟贺惜朝一起选了几处,就等休沐的时候实地再勘察一下。 “大皇子,这原是荣亲王的府邸,先皇在位时,荣亲王就极受宠,这宅子也是修得最气派,甚至……比当初圣上都富贵一些。”在前头领路的内务大太监低声对萧弘道,“别看如今荒草齐身高,等整修之后,您就知道有多华贵,特别是后花园,那真是又大又漂亮,整个京城找不出第二处比这儿还气派宽敞的了。皇上将这处宅子给殿下挑选,可见对您的宠爱。” 萧弘懒得听这太监掰扯,“主院在哪儿?” “请跟奴才来。” 萧弘皱眉,“这不是去后院的路吗?” “可主院不就是……殿下的意思是……” “我又没女眷,去后院干什么,当然是前院住的地方。” “奴才明白了。” 前院的主殿是一出三进院子,除了地方宽敞一些,也不大,萧弘有些不满意,“也太小了。” “啊哟,我的殿下,这您可以改呀!” 萧弘有些嫌弃道:“造都造完了,改动起来也太麻烦。这个荣亲王也奇怪,后院要那么大做什么,自己住的多委屈。” 大太监嘿嘿笑起来,“殿下,等您大婚之后有了王妃,再迎进侧妃侍妾,这后院不就热闹了吗?您也不会长宿前院,不过听说荣亲王女眷较多,这后院就越扩越大了。” 萧弘眨眨眼睛,王妃,侧妃……他忍不住回身看了眼贺惜朝,问道:“惜朝,你觉得呢?” 贺惜朝周围看了一眼,微微弯了弯唇道:“这可是比潜龙邸都富贵的宅子呀!”作为儿子,还是别比老子住的还要好了。 萧弘思忖片刻,“那换一个。” “这便是吴郡王所在的府邸,因子嗣单薄,无人袭爵,便收回内务府,宅子不过五年,还算新。虽然没有荣亲王府的大,不过您开府封王,这规格自然要往上提一提,将边上的两座宅子打通划分进来,地儿也就宽敞了。前院就在这儿,您看看。” 萧弘溜达了一圈,“前院倒是挺大,不过是不是偏了些,离魏国公府有点远呀!而且书市也不近。” 大太监纳闷了,离书市那么近做什么? “再换一个。” “这是诚亲王府,跟荣亲王一样,获罪贬为庶民。诚亲王之前最喜舞文弄墨,爱结交文人,因文人门客较多,来往频繁,这前院就修得越来越大了。而且离书市并不远,过两条街就到了。” 萧弘似乎挺满意的,走进里面仔细地瞧了瞧,最后拍板道:“就这个。” 贺惜朝没觉得这宅子有多好,“怎么挑这个?你不是最讨厌文人墨客那一套吗?” “可是你喜欢啊!你看,这主院够大,东西厢房也挺宽敞,完全可以住我们俩,耳房给伺候的人住,尽够了。你想逛逛书市,买个笔墨纸砚书本什么的想去就去,将来要是想邀请个读书人做客也方便,边上的屋子整理出来当书房会友,不是挺好的,况且,离魏国公府也不远,惜朝,你觉得怎么样?” 萧弘兴致勃勃地说,可贺惜朝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说:“表哥,你才是这个府邸的主人,何必要跟着我的喜好来?” 萧弘理所当然道:“我对住的没什么要求,你满意才好。” 贺惜朝心里微微一动,唇往上勾了勾,“笨蛋,我也没有结交文人的爱好。” 萧弘惊呆了,“啊,那你不喜欢呀?要不我们再看看?” 贺惜朝失笑道:“没有不喜欢,只是……将来我毕竟要离开的,你这样做让我有些无所适从了。” 萧弘撇了撇嘴,“那就别离开呗?都说好了要形影不离的,你怎么可以抛弃我!偌大一个王府,就住我一个人,也太孤单了。” 贺惜朝听了简直哭笑不得,“再过几年,皇上也该给你指婚,你得娶王妃呀,哪儿还会孤单。” “我都说了我不娶,行不行呀?” “开枝散叶也是一项重要任务,行了,别开玩笑了。” 萧弘抿唇没说话,他是很认真的,可贺惜朝一直觉得他说的是孩子话。 也不看看谁才是个孩子,他都十四了! 贺惜朝看萧弘沉默下来,便不打算再劝,“算了,宅子怎么样无伤大雅,毕竟离东市近,以后逛街也方便,挺好,就是离皇宫远了些,你将来上朝得起早了。” “怕什么,我骑马,一会儿就到了。”萧弘确定下来之后便转身往外面走,“就这个了,回宫后我会跟父皇禀明。时辰还早,要不,陪你逛逛书市,我还没去过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6章 口吃书生 贺惜朝是有空闲便来书市淘书的,倒不是为了明年的乡试,而是这个时代能够汲取知识的途径较少,书籍则是最好的方式。 出宫休沐的日子他并不爱呆国公府,所以认了路之后便常常过来溜达。 这一条书巷,各个书铺,贺惜朝差不多都光临过。当然逛的最多的还是曾经跟谢三偶遇的求知书斋,因为最大,书籍最多。 乡试在明年秋季,是以现在书斋里还没被各种卷子注疏给充斥,但已经渐渐多了。毕竟这两年没有春闱,乡试便是最重要的考试。 拜众多院试同考所赐,疑他舞弊之声传达御史,让他金銮殿上大大出了一次名,如今谁不知道魏国公府的二少爷天赋过人,小小年纪已经被皇上记心上了,院试案首,乡试似乎也轻而易举。 贺惜朝带着一个高挑的少年进来,一时间吸引了不少目光。 掌柜一看到他就热情地招呼道:“贺少爷今日来的真巧,刚新到了一本有意思的书,您一定喜欢。” “什么书?” 掌柜的从柜台下找出一本蓝皮线本,放到贺惜朝的面前,“就一本,您来的早,便给您,谢三公子就没有了。” “《天工开物》……”贺惜朝拿起来随手翻了翻,眼睛顿时一眯,“好书,多谢掌柜。” “啊呀,您太客气了,您要是常常光临小斋,蓬荜生辉呀!”掌柜在这书斋迎来送往的诸多书生,看人一贯很准,四年前贺惜朝就这么点大的孩子,能让谢三连科考书都送出去,那必定才学杰出,高中进士大有可能。 结果,还真被他猜对了,连皇上都惊叹不已。 而且他算是知道了,越是大有可为的人,越不是死读书出来的,不管是谢三还是贺惜朝,瞧书读的,真是又杂又乱,旁门左道似乎最喜欢。 萧弘随手翻了两下,然后合上书本,“惜朝,这讲得是什么?” “手工业,造纸、做蜡、烧窑、榫卯……都是能工巧匠的心血结晶,我粗粗看了一下,貌似只是简单介绍,不过能写出这样一本书,对我了解大齐的科技水平很有帮助。” 萧弘:“……你不会让我也学着造纸做蜡之类的?”毕竟连稻谷都种了…… 萧弘白了他一眼,“当然不可能,注定是管理型的人才就不必当技术人员了,这些关系到生产力,影响国民经济水平的事,暂时我弄懂就行了,至于你嘛……”萧弘在贺惜朝的灼灼目光,忍不住挺胸收腹,气沉丹田,便听到贺惜朝继续说,“脸上茫然一片,就不难为你了。” 贺惜朝抽回书本,轻笑着往那些摆放各种闲书的地方走去。 而萧弘看着他优哉游哉的背影,肩膀一搭,大大松了一口气。 虽然知道贺惜朝做事有章有度,可时常冷不丁地拓宽学习内容,他还是压力不小,毕竟内容的增加,也就意味着作业跟考试离他不远了。 侍卫和内侍都在外门,贺惜朝身边没跟着小厮,他几乎是看一本拿一本,很快叠出了厚度。 萧弘见他瘦胳膊承担不起太大的重量,立刻屁颠屁颠地凑上去,替他接过书本,足足有十来本,贺惜朝才拍了拍手道:“好,就这些,可以看很久了。” 宫里的日子很无聊,除了给萧弘讲课,业余时间也就只能看书。 不过他们刚一转身,忽然从旁边的书架后窜出来一个人影。 萧弘立刻将贺惜朝拉到身后,警觉道:“谁?” 那人影身体一僵,顿时说道:“我……我……学生……” 萧弘皱了皱眉,发现是个书生,还挺胖,“你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我……学生……是……是……是……” 萧弘等了半天,这书生一路的是,就是憋不出后面一个不一样的字来,反而将脸涨的通红。 “你口吃啊?”萧弘等得不耐烦,随口道。 那书生回答:“是……是……啊……” 萧弘嘴角一抽,所以到底是不是口吃? 贺惜朝从他的背后伸出脑袋,打量了那书生一眼,接着目光在书生手中一直紧握的书本一转,笑眯眯地便问:“哥哥,你是来找我的吗?” 听到贺惜朝的声音,书生立刻抬起头来,眼睛带着光,狠狠地点头,“是……是啊……” 贺惜朝指了指书生手里的书,“有疑问?” 书生闻言将书恭敬地用双手举起来,放到贺惜朝的面前,微微弯腰低头道:“学生……有处不解,冒昧请教……” 贺惜朝接过书,看着那被圈出的词句,以及边上的批注,歪了歪脑袋。 萧弘抱着手臂,烦躁地靠在墙上,看着贺惜朝耐心地给这个书生讲解。 温声细语,嗓音软糯,还时不时问上一句,“明白吗?”或者“没事,那我们就换一个思路,这样理解也可以……” 萧弘听着忍不住跺了跺脚,龇了龇牙。 他的神情已经从刚开始的无所谓,变到惊讶,接着不耐烦,现在不满,然后还带着一丝,嗯,幽怨。 跟着贺惜朝学也有五年了,从来都听到这小子这种口气对他说过。 讲了三遍,还一脸迷惑的,居然没有得到贺惜朝招牌讽刺语“你是猪头吗?猪都学会了,你脑子怎么还不开窍!” 这口吃的死胖子到底什么魅力,让贺惜朝这么有耐心! 萧弘又是不解又是嫉妒,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忽然冒出来的书生。 又胖又矮,夏天本就穿得少,天气一热衣裳贴着肉,就更肥硕了,长得说好听点是富态,说难听点就是头猪!而且是头笨猪,讲三遍都没得要领,更何况还是个口吃呢。 大概唯一的优点便是家境还不错,衣着料子讲究,可这有什么用,只能说地主家的傻儿子。瞧那腰间挂着的是什么玩意儿,居然是算盘!还纯金的!好歹挂个玉,掩一掩那一身暴发户的气息! 萧弘用极为挑剔而偏见的眼光去看,简直一无是处。 可就是想不明白,他家惜朝为何对这个胖子这么和颜悦色。 他想不明白,求知书斋里其他的书生更不明白。 书斋就那么点大的地方,贺惜朝虽然压低声响回答,可他们还是听得见。甚至为了听得更清楚,他们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贺惜朝的才能无人质疑,听到他的解答,很多书生都认同地点头,甚至有恍然大悟者,取出随身携带的笔墨纸,将重点记了下来。 能得皇上赞誉果然才思敏捷,与众非凡。 可是另一个,他们就跟萧弘一样鄙视了,什么样的蠢货听着这样的解答还不懂,根本就是浪费时间,还不如让求教的机会让给他们呢…… 考到乡试这个关卡,四书五经这类的早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差别的无非是策论中的文采和观点陈述的问题。 贺惜朝在一边解答的时候,已经涉及了这些,实在非常可贵。 他们起先还觉得向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弯腰求教,有些拉不下脸面。 可是脸面能让他们考中举人,中进士吗? 萧弘撇嘴点脚,有些后悔干嘛那么善解人意地陪贺惜朝出来逛书巷,明明是他俩独处的美好时光,吃吃喝喝玩闹多好。 他虽然很想拎着这胖书生的脖子将他扔出去,然后拉过贺惜朝,不过瞧后者正全神贯注地传道解惑,他又舍不得打搅,只能告诉自己耐心点,无非是个不相识的路人,等回宫了就会相忘江湖。 “多,多谢贺……贺……贺……” 也不知道是胖书生口吃还是真不知该如何称呼,贺惜朝摇头道,“叫我惜朝,哥哥怎么称呼?” “在下,在下……姓罗,单单名黎,家住……元丰巷罗府,惜朝大恩,我,我无以感谢。金银俗物,怕,怕不入,惜朝之言,若……若有差遣,我定然不二话!” 贺惜朝再好的涵养,这一番话下来便有些脸裂,忍不住直接问道:“罗哥哥说话一直如此吗?” “是,也不是。待熟识,会好一些。”罗黎不好意思地说,现在其实已经好多了。 贺惜朝点点头,目光在他腰上一顿说:“好,差遣就不必了,举手之劳而已。不过罗哥哥腰上的算盘倒是小巧别致,不知能否割爱?” 别致?萧弘闻言不可思议地往罗黎腰上别的金算盘看去,觉得贺惜朝审美堪忧。 然而罗黎却是一把将算盘挂件给摘了下来,递给贺惜朝,带着满满地喜悦道:“惜朝,你也喜欢呀,真,真是太好了,我,我那儿还有别的,你要不要?” 贺惜朝接过算盘,放手里还有点沉,纯金的,他弯了弯唇,“不了,有一个就好,多了就没意思。这就两清了,对了,我要是休沐会时常来书斋,你有问题就留着,要是运气好遇上了,我再给你讲解。” “真,真的?”罗黎高兴极了,“好,好,我一定常来。” 萧弘掏了掏耳朵,见着死胖子总算走了,忍不住松了口气,可没想到他才刚往前走一步,旁边忽然又窜出几个书生来,转眼将贺惜朝围住。 看那模样简直跟之前的罗胖子打着一样的主意。 他瞪了瞪眼睛,喊了一声,“惜朝。” “哎,你要不再等我一会儿?”被围住求教的贺惜朝也很无奈,忍不住讪笑,“天还算早……” 贺惜朝脸上带着歉意,萧弘还能说什么,他除了等还有其他选择吗? 最终他叹了一声,“你慢慢来,我不着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7章 武功秘籍 萧弘觉得一时半会儿贺惜朝是脱身不了,他自己干等着也无趣,便出了门招来了贺惜朝的小厮阿福,“你去里头等着,你家少爷若问起来就说我出去逛了,半个时辰后回来。” “是。”阿福弯了弯腰,走进求知书斋。 萧弘对读书没什么兴趣,笔墨纸砚也不懂,他纯粹是求知书斋里头呆闷了,出来瞎逛,就看个热闹。 书巷里,一间间的店铺都是书斋书肆,有大有小,当然也良莠不齐,有像求知书斋那样卖正经书的,也有的主打纨绔子喜欢的风月话本。 “公子,要不要进小店看看,浮生居士新出的《多情李玉莲》,《秀霞仙子》可受欢迎了,特别有意思。”突然一个拐角的小书铺伙计对萧弘讨好着笑。 这懂行的一听书名就知道,很不正经,不过萧弘还真没看过这样的,便问:“这么奇怪的名字,讲的是什么?” 伙计愣了一下,打量了萧弘一眼,衣着粗看并不华丽,可那腰上的玉佩却色泽透亮,再细看衣裳布料极为考究,可见是大家公子出来的,就是有些不谙世事,别看个子高,可年纪似乎还小,于是便笑起来,“讲什么小的不好说,可保管有意思,您若无事不妨先看看?” 萧弘也无聊,便进了书铺,接过伙计递来的《秀霞仙子》,翻阅起来。 若是贺惜朝在这里,大概瞟上几眼就知道这是一本睡前风月读物,适合夜深人静的时候看,讲得是一场天上人间的爱情故事,类似牛郎织女,不过既然在这偏僻的小书铺卖,自然还有些香艳,用词大胆,非常能浮想联翩。 归一下类便是上不了台面,被家中长辈发现定然挨罚的……艳书,看见就要烧毁的那种。 别看萧弘跟着谢三,学了不少纨绔话,可本质上他对男女之事还处在近乎无知的纯情阶段。 他皱着眉,翻着页,只觉得书中这叫仙子的怎么这么恬不知耻,私相授受不说,此男好坏不知便肌肤相亲,还是仗着仙法高明无所顾忌?可全篇下来也没见这仙子有多厉害,全完是男的说什么就是什么,动不动就往床上而去…… 萧弘虽然心里嫌弃,可那些描写却都没跳过,看得比较缓慢。 伙计瞄着他,萧弘这种虽然鄙视但舍不得放开的表情,他是见得多了。 这回碍着面子不买,下回偷偷让小厮来寻的更多,甚至光看文字意犹未尽,想看些更敞亮直观的画册他们也能提供,这也是这小铺子明明地方偏僻,分外不起眼却依旧不乏客人的原因。 “伙计。”突然店里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摇着扇子说,“把上次给爷的那本《春日三十六式》再拿一本,给我兄弟。” “啊哟,是樊爷啊,您看得好?”伙计谄媚地问。 “好,画得的确详细,分毫毕现,爷看来看去就你们这儿还有点看头,赶紧的。” “哎,是是,两位爷稍等。”伙计笑着进了帘后。 “方弟,放心,看了这本秘籍,保管练出上等功夫,如今为兄已经神功大成,那些小贱蹄子看为兄的目光无不是崇拜涛涛,情意绵绵。”那摇扇子的信誓旦旦地说。 “真是如此,得多谢兄长。” “不过你得藏好了,若是让弟妹看到,怕是得跟你急,嘿嘿。” “这话说的,我练这功夫还不是为了她。” “哈哈,也对,到时候在方弟的勇猛之下,弟妹定然一扫如今的凶悍模样,变得柔情似水,离你不得。” …… 萧弘就在边上,他有些茫然,觉得这话听不大懂,不过有个关键点他是听到了——神功! “来了来了,两位爷久等,您可收好了。”伙计捧着一个方盒过来,那盒子雕花还挺精美的,里头定是珍贵之物。 樊爷道:“银子记爷账上,若是有其他好物,都给爷留着。” “您放心,您走好。” 待这两人一走,伙计才看向萧弘,“这位公子,您怎么说……” 话未说完,一锭银子拍在柜台上,萧弘道:“给我来一套那什么多少式来着?另外这本我也拿走了。” 伙计惊愕地看着萧弘,忍不住问道:“公子,您知道他们拿走的是什么吗?” “武功秘籍。”说完萧弘咧嘴一笑,“看不出来你这小破地方还有这等好东西。” 伙计:“……”觉得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在。 “犹豫什么,是银子不够吗?”萧弘不悦道。 “够够够,您稍等。”没有赶客的道理,伙计于是进去捧着盒子出来,交给萧弘的时候想想还是多说了一句,“公子,这本秘籍您可要收好了,可别给他人看到。” “为什么?” 这还能为什么,谁把这玩意大咧咧地由着旁人观看?他抹了一把脸说,“您一看身份就尊贵,与您交好的小店也怠慢不起,可这是最后一套了呀!” 原来如此,萧弘点头。 等萧弘拎着盒子溜达地回到求知书斋的时候,贺惜朝已经等在门口了,看见他手里的东西,不禁问道:“买了什么?” “好书!”萧弘高兴地说。 嗯?贺惜朝微微一愣,萧弘一向对文字的东西敬谢不敏,他能找到什么好书?别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萧弘见贺惜朝狐疑的模样,顿时胸一抬说:“你那是什么表情,我找的是武功,兵书!”反正也差不多。 不过直觉不能让贺惜朝看到这些书。 萧弘读经史不行,可对行兵打仗还是挺有兴趣的,贺惜朝便没在意,“天色已经不早,我们回去。” 马车上,萧弘看见贺惜朝手里把玩着那只金算盘,顿时想起来了,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认识那个胖子?” “你说罗黎呀?” “嗯。” “不认识。” 萧弘不高兴了,“你不认识还那么有耐心给他解惑,都三遍了,你居然没有不耐烦!还想着下次继续教!想想你指导我的时候,说到第三遍我脑袋上必定被你安上个猪头。” 贺惜朝打眼过去,“不高兴了?” 萧弘哼了一声,“你不觉得该给我一个解释吗?我想来想去那胖子没什么过人之处,还口吃,话都说不清楚,就算将来高中,也当不了官。” 贺惜朝笑道:“以他的水平,能考中举人已经很不错,进士别想了。”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呀?难不成你看中他那个俗不可耐的金算盘?” 萧弘随口一问,没想到贺惜朝还真的点头,把算盘递给他,“看,纯金的,能值不少钱呢。” 萧弘:“……”他一言难尽地看着贺惜朝,憋了许久,才道:“惜朝,你要是缺钱跟我说。” 贺惜朝闻言便嗤嗤地笑起来。 萧弘觉得自己受到了鄙视,“我说的是真的,这算盘那么俗气,带出去太丢人了,回头让心蕊姑姑给你找几块上好的玉佩,对了,上次送你的双鱼佩呢,怎么没见你戴着?” “那玉佩那么贵重,戴在身上磕坏了怎么办?至于这金算盘……”贺惜朝眼睛一眯,“罗黎读书可能不大行,可这算账的本事应该是一等一的。” “算账?”萧弘有些不明白。 “你的王府地址既然已经选好,府官配置是不是该注意一下了?别的先不说,这管银钱的必然得是一个门儿清,内务府送来的那些官员,鱼龙混杂,不堪用。” 萧弘没想那么远,听到这里,他还是很疑惑,“你觉得这胖子行?可话都说不利索。” “说话清不清楚不重要,账面记清楚就行。”贺惜朝无所谓道。 萧弘觉得有那么点道理,但仔细一想有点扯,“你都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就先把我府里的账房管事给定了,万一人家不愿意呢?毕竟看他今日模样是冲着当官去的。” 贺惜朝不以为然道:“都说了,以他的才能中举已经到头,进士就别想了。瞧他的打扮,家里不缺钱,很有可能是商贾出身,如今奋力拼搏,无非要一个功名在身,让家中生意更加顺当罢了。再说这当官哪儿不是当,你堂堂亲王府邸的账房管事也有个六七品了?就是进士出身,刚开始也就这个品级,背靠王府,以后有其他想法谋个缺处,也更容易些。只要心里敞亮,不怕他不答应。” 萧弘忍不住一叹,“你说的都对,可就怕他让你不如意。” 贺惜朝背靠在车厢上,瞧着外头说:“合适的人哪儿能那么容易找到,慢慢接触便是。不过,他有口吃的毛病,这样的要么自尊心过强,要么容易自卑,我看今日给他指点,我都没说什么,他额头上的汗都能汇成小溪流,可见紧张地不行。今日能向我请教,怕是将一年的勇气都给花光了,就是不知道什么事逼他至极?” 萧弘看贺惜朝若有所思的模样,感慨了一句,“我现在能够理解谢师傅当初所言。” “什么?” “街上偶遇看起来分外乖巧的孩子不能搭理,说不定就是一只披着白兔皮的狐狸。” 贺惜朝闻言抬起脚对着萧弘就狠狠一踹,“我都是为了谁啊?” 萧弘笑嘻嘻地揉了揉被踹的地方,没敢躲,只道:“惜朝,你真好。” “少来。” 说笑着,马车便停了下来,常公公的声音传来,“殿下,惜朝少爷,魏国公府到了。” “那我就先走了。”贺惜朝下了马车,对着车窗的萧弘招了招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8章 所谓长大 回宫之后,萧弘先去了清正殿,确定了府邸,又陪天乾帝说了会儿话,直到有大臣求见才回到了景安宫。 贺惜朝不在宫内的时候,是萧弘唯一休息的日子,一般都把玩一会儿新得的机巧小玩意儿后,就早早上床睡觉。 不过今日有点奇怪,夜已经深了,可书房里头还没有动静。 心蕊看了看时辰,猜测是贺惜朝临走前又布置了什么任务,便带着一盘凉糕和去了冰的绿豆汤敲了敲门,“殿下,您要不休息一会儿,奴婢带了些点心来,您垫垫肚子。” 萧弘没回答,心蕊微微皱眉,又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才传出萧弘的声音,“姑姑进来。” 心蕊推开门,从身后的宫女手里端过盘子,走进书房,她将盘子搁到一边的高几上,盛了一碗绿豆汤,“这是去了冰的,不算太寒凉,给您消消暑气,还有一盘凉糕,不甜不腻,刚刚好。” 她见萧弘依旧埋头苦写,不禁心疼,忍不住埋怨道:“惜朝少爷也真是的,好不容易休沐呢,应该让您好好休息才是,每晚用功已经很辛苦了,何必抓得那么紧。” 萧弘放下笔,抬起头来,揉了揉僵硬的脖子,讪笑道:“不怪惜朝,他没让我马上写完,是我自己不想拖着,姑姑别埋怨他。” 心蕊闻言笑起来,“殿下真是一点都不让人说惜朝少爷呢。您放心,奴婢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惜朝少爷就是让您日日用功也是为您着想,奴婢心里清楚,就是心疼您太累罢了。” 她将绿豆汤递到萧弘手里,劝道:“既然不着急,殿下吃完就早点歇息,晚上灯光暗,仔细害了眼睛。” “好。” 萧弘吃了两块凉糕,又喝下一碗绿豆汤,心下舒爽多了,将空碗交还给心蕊,说:“姑姑先去,我马上就好。” 等心蕊关上门,听着脚步声离去,萧弘抬起屁股,拿起被慌忙坐下藏起来的“武功秘籍”,一边嫌弃一边瞪大眼睛地看着…… 萧弘一向睡的好,可今早却有点不安稳,梦里五光十色,看不清什么场景,可又觉得自己很累,仿佛需要一个口子宣泄才能……忽然他睁开眼睛从梦中醒来,不过两息的时间,还有些茫然的眼睛顿时睁大,接着一把从床上坐起来,然后尴尬地左右一看。 时间还早,没人进来。 可是他有些羞赧,想了想偷偷下了床,夹着腿绕到后面翻着柜子。 他似乎记得心蕊将里衣泄裤搁这里了。 然而时间紧迫,他又紧张,一时半会儿没翻到不说,还弄出了响动。 心蕊听到动静便走进来,看到萧弘的模样,纳闷道:“殿下,您在找什么东西?” 萧弘绕到屏风后,换了一身里衣泄裤,神情有些沮丧。 心蕊笑道:“殿下害羞什么,这说明您已经长大了,是一个男子汉呢!” 男子汉是这样区别的?萧弘有些不解。 “所以没什么事儿?可为什么会突然,嗯……”他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觉,脸上有些燥热。 他忽然想起书房里的那本秘籍,昨晚翻看的时候身体就有些奇怪,两者应该有点关系。 他漫不经心地戳着桌上的早膳,觉得等贺惜朝回来有必要告诉他一下。 谢三讲课风趣,抛开课本之后嘴上就会跑马车,大概被束缚了将近五年,压抑了些,只能用这种方式安抚那一颗等待放飞的浪荡之心。 其他人都听得津津有味,说到有意思的地方瞬间放声大笑,笑点向来不高的萧弘也是如此。 可贺惜朝发现今日的萧弘有些心不在焉,凡事都慢了几拍。 他微微皱眉,有些不解,昨天傍晚分开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一个晚上的时间发生了什么,难不成受到皇上训斥了?可为什么今早景安宫上下没人告诉他? 贺惜朝神情有些阴晴不定,他思索了许久情形,都想不出哪个地方不妥当出了纰漏。 只是上书房时间,不好直接询问,贺惜朝就耐下心等到放课。 进了景安宫,到了萧弘书房,贺惜朝正准备开口时,萧弘递给他了一本书。 《秀霞仙子》……这是什么书? 贺惜朝一愣,接过来看,前面翻了两章,大段大段地描写这位仙子的何如的美貌,多妖娆的身段,笔墨重点在前凸跟后翘之间,一股淫.邪之气隐隐透过纸面传出来。他往后翻了几页,挑了挑眉,然后明白了。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兵书?”贺惜朝问道。 萧弘别看平时大大咧咧,有时候还挺有心眼,他没敢直接把大尺.度秘籍交出来,而是先用这本文字描写探一探贺惜朝的底线。 或许贺惜朝早熟什么都知道的印象太深,他也不管这东西对于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合不合适。 听贺惜朝这么一问,萧弘有些难为情,吭哧吭哧了两声道:“我真不知道……听到旁人说什么练武,神功大成之类的,我还真当民间有什么高深武艺,所以也买了一本……” “真不知道呀?”贺惜朝睨着他,一脸不信,戏谑道,“就是武功秘籍也跟兵书不相干?知道遮掩一下,就没提前看过?” 萧弘抬头望天,不说话了。买这本纯粹偶然,真正的秘籍还藏地严严实实。 贺惜朝将书往桌上一放,心下顿时松了一口气,哭笑不得地说:“表哥,你可真厉害,这么长一个书巷,头一次去就能找到这门儿,卖这些的铺子可是开得很偏僻呢,这叫淫.书。” 萧弘表示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他挠了挠头,脸有些红。 突然腰窝被轻捅了两下,只见贺惜朝眨着眼睛,用手肘支着他的腰窝,低声坏笑问:“哎,看过之后有什么感想,身体没变化吗?” 萧弘惊得差点跳起来,“你怎么知道?” 这么大反应,贺惜朝惊愕之后,瞬间就趴在桌子上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真,真的有呀……哈哈……有没有做春.梦呀?早上是不是火急火燎地换裤子了?心蕊姑姑她们知不知道?……啊哟,我家大皇子长大了,哈哈!” 这很好笑吗? 萧弘赤红着脸,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忽然他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么详细,难道你……”萧弘觉得难以置信。 贺惜朝连忙摇头,无辜道:“没,我还是个纯.情的孩子,不懂这些的。” 骗鬼呢!要说纯.情也是他好吗?贺惜朝一看就是个深谙此道之人,这放后世就是老司机一个。 萧弘心里嘀咕,比他想得周到,比他有头脑也就算了,怎么这个都那么清楚,他打哪儿来的经验? 贺惜朝看着他阴晴不定的神色,清了清嗓子安慰道:“这也没什么,你都十四了,是该第二次发育。情况正常,身体健康,这个现象表示你已经有繁衍后代的能力,嗯,俗称传宗接代,就是这样。” “可我才十四呀!” “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有能力不代表马上就能当爹呀,总得先有个姑娘?这么说来,估摸着很快就会给你安排上侍妾了。” 贺惜朝说着就有些惆怅,不知不觉中那个伤心难过的小可怜废太子都长大了!他下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圆嫩水滑,跟着白煮蛋一样,离成年还早得很。 而萧弘一听,顿时跳脚拒绝道:“不要!” 贺惜朝没当回事,这个时候总要口是心非一下,不过他还是提醒道:“虽然性早熟一些,但是别沉溺其中,做多了,容易肾虚伤身,你还小呢,得学会控制。” “都说了我不要!”萧弘差点以死明志。 贺惜朝咯咯笑起来,“好,不要就不要呗,这种事的确不能乱来,得跟自己喜欢的人做才有意思。” 萧弘瞧了他一眼,没说话。 沈嬷嬷听到心蕊的话,顿时高兴极了,“殿下总算长大了,等开枝散叶,老奴就是到了地下都能向皇后娘娘交代了。” “嬷嬷,是不是该给殿下找两个贴身伺候的?” “要的。”沈嬷嬷思索着,“这人得好好相看,年纪得稍微大一些,性子温和一些,长相中上便可,最重要的是安分守己,知道疼人,王妃还得几年才进门,不要惹出麻烦来。我们殿下也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将来总能给她一份体面。” “是呢,而且身家一定要清白,可不能跟后宫的那几位有一点关系。”心蕊道。 说到这里,她们不免又多了一份担心,沈嬷嬷说:“皇子的侍妾,一般是后宫的娘娘来选,可如今执掌宫务的却是淑妃跟兰妃……这不是明晃晃送钉子进来吗?” 心蕊叹道:“要是皇后娘娘在就好了。” 这种话说着已经没有什么意思。 “要不,问一问惜朝少爷该怎么办?”心蕊犹豫着说。 沈嬷嬷惊愕,“连这种事也问他一个孩子?” 然而沈嬷嬷说完后跟心蕊对了一眼,却发现似乎只能这样了。 事实证明,贺惜朝真不是一般的孩子,他压根就没问为什么要选侍妾,而是皱眉道:“为何如此着急,殿下才十四岁呀?” 沈嬷嬷被贺惜朝这么一问,倒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只能说:“殿下长大了,总不能……自力更生,受这方面的委屈,岂不是奴婢们的不是?” 哪方面的委屈?不就是用手吗?哪个男人不是这么过来的?贺惜朝腹诽,却没有惊世骇俗地说出来。 “可王妃不是没进门吗?”他要是未来的王妃,还没成亲,丈夫房里的小妾就有好几个,不知道几手货了,想想就糟心,“万一要有了孩子,不是打王妃的脸?”他以己度人,那时候八成很想阉了那家伙。 沈嬷嬷笑起来,“惜朝少爷想的周到,不过您放心,不会有庶长子乱了安宁。人看好了,调.教妥当才会放到殿下身边,也省的殿下受旁人撺掇寻了乱七八糟的人来,坏了身子。再说殿下提前熟练起来,于王妃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洞房花烛的时候不至于没个轻重,伤了王妃。” 这套论据,贺惜朝给了一百分。 沈嬷嬷瞧贺惜朝沉默下来,叹了一声,“奴婢为难惜朝少爷了,您毕竟还小。” 贺惜朝思忖了片刻说:“不管什么原因,这事儿还真急不来,明年殿下就该离宫了,本就杂乱,侍妾身份再怎么低微,也是殿下身旁之人,万一……惜朝说句不好听的话,嬷嬷好心就办了坏事。毕竟享乐并不是必需品,安稳才是重中之重,您说是不是?” 沈嬷嬷点了点头觉得有道理,“是奴婢着急了。” 心蕊想了想道:“可不管早晚,总是有人要来的。现在我们不主动去寻一个妥当之人,等后宫中意识到了赐人过来,可就被动了。” 赐人?那也要这儿肯收才行。 贺惜朝弯唇脸上露出嘲讽之意,正待说话,就见萧弘带着常公公黑着脸走进来说:“那她们试一试,看我收不收!上书房的师傅都被我撬翻了,难道还会捏着鼻子收个麻烦?打哪儿来,滚哪儿去,不肯走的,那就埋地下当花肥!” 萧弘因着这件事心情很不好,他很后悔干嘛没事逛书巷,逛了也就罢了,还看了那种淫.书画册,弄得身体有变,惹来一堆麻烦。 他发誓那本秘籍是再也不看了,找个机会烧掉。 沈嬷嬷跟心蕊对视了一眼,眼中露出失望来。 贺惜朝事不关己地抿唇吃茶,幽幽地说:“这人嘛,还是要皇上赏赐的才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9章 千秋之节 今年是个繁忙的一年,帝王四十整寿,普天庆贺。 宫里宫外都忙着千秋节,内务府各司更是脚不沾地,萧弘的府邸定了快三个月,这成型的图纸才送到景安宫。萧弘又改动了些地方,来来回回,最终的图纸在十月初才定下来。 “诚亲王府年久失修,以这帮家伙的磨蹭程度,明年底能搬进去就算快的了。” 萧弘一手拿着镰刀,一手揽过稻杆,镰刀对着根部往上一寸之处用力一划,稻杆齐齐截断,然后整齐地搁在身后。 “千秋节乃重中之重,所有人都忙着这件事,进度慢也没办法。反正也不着急着搬进去,随便他们。倒是你那篇五万字的报告,写好了吗?”贺惜朝将这一把一把坠着金黄稻穗的稻杆收拢归置。 “差不多了,等今日结束就把后面的补完,可结尾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写了?” 贺惜朝回答:“没事,待会儿趁着脱杆,我们去农庄坐坐,了解一下。” “好。”萧弘站起来,举着镰刀的手抬起,用手背抹了一把汗。 “都九月了,日头还这么毒,今天回宫,肯定晒红一圈,沈嬷嬷又要念叨了。”他回过头看着弯着腰蹲在田里的贺惜朝,便拾起边上的草帽,走过去罩到贺惜朝的头上,“你在看什么?” 贺惜朝转过头,微微往上抬,从草帽下露出那张圆润的脸,举起手凑到萧弘的面前,“看,这支稻穗好漂亮,沉甸甸的金黄色,比姑娘的金步摇都好看。”贺惜朝弯着眼睛,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灿烂又喜悦,“送给你了。” 萧弘接过,放在手里,忍不住也高兴起来,“这是我种出来的。” 他的手上有一条条的伤痕,是初拿镰刀方法不当不小心割到的,被汗水一染,有些火辣辣地疼,然而这些小伤在看到满地金黄的时候却都毫不足道。 “这么饱满,剥了壳,要是上大锅蒸一蒸一定很香。”贺惜朝说。 “好,那我再使把劲,快点割完,然后送去脱杆脱壳,咱们晚上先吃上一碗。”萧弘一握拳,兴致高昂。 随着千秋节的临近,后宫各殿也都活络了起来,不是绞尽脑汁寻着稀罕物,就是来个别出心栽的贺礼。 后宫牵扯朝堂,背后有点势力的都在满天下找奇珍异宝,好在帝王面前得脸。 芳华宫 淑妃看着面前这座精巧绝伦的琉璃浮屠塔,满意地点头,“真是难为爹能寻个这么漂亮的东西出来。” 雪灵赞叹道:“可不是,听说是从南边来了,国公爷花了好大的价钱才买下来给娘娘,等千秋节一到,娘娘呈现给皇上,一定能得皇上喜爱。您在妃位也太久了,这几年来您殚精竭虑管理后宫,这辛苦是谁都看得见的,合该再升一升,将钟粹宫彻底比下去。” 淑妃抚摸着手指甲套,微微一笑,“那边打算送什么,打听清楚了?” “清楚了,是一个青花万寿纹瓶,不过一尺来高的瓶子,可是大大小小纹了各式各样一万个寿字,浑然天成,说来也是件稀罕物。不过再怎么比,都比不上咱们这座浮屠塔,这可是真正的功德塔呢。” 淑妃的手轻轻拂过琉璃塔,心里不免一动,问道:“景安宫呢,有那么个才思敏捷的小秀才在大皇子身边,怎么也不该什么表示也没有?” 雪灵摇了摇头,“奴婢没用,自从皇上将东宫那些老人送到景安宫后,就不好打听了。之前倒没听说景安宫有什么动静,可今日午后,大皇子去了内务府,开了皇后娘娘的私库,想必是要拿皇后娘娘留下的东西应付千秋节?” 淑妃冷笑一声,“大姐出嫁,几乎掏空了国公府,这好物自然是不少的,当年十里红妆,可是让人羡慕的紧。” 雪灵扶着淑妃坐下,“可贵重是贵重,却没诚意了些,可比不上咱们三皇子的千福字,笔笔都是孝心。” 提起萧铭,淑妃眼里带着安慰,有些心疼道:“那孩子,半年前就说着要给皇上写福字,每日不断,写坏了又要重写,唉,就是较真。” “三皇子读书好,又有孝心,上书房哪一个师傅不夸奖的,皇上每每考教都是第一,赏赐的笔墨纸砚都用不完!哪像大皇子,不学无术,还总是惹皇上生气,皇上都不搭理他了,就算身边跟着个神童又能如何呢?而二皇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书都背不好,钟粹宫兰妃天天头疼着。现在看来看去,就咱们三皇子最优秀了,等千秋节一到,三皇子肯定最得皇上喜爱,娘娘就放心。” 雪灵的话简直说到淑妃的心坎里去了,这是不是皇后有什么打紧,最后入住慈宁宫才是赢家。 淑妃悠悠地捧起茶,淡声问:“萧弘即将开府,府邸都定好了,那我们的人呢?” 雪灵应道:“娘娘放心,背景都干净着呢,就是查也查不出跟芳华宫的关系。景安宫三寸之地,人员精简,上下一捋,的确难以安插人手。可这亲王府邸,前院后院东路西路,上上下下得多少人手,埋进几根钉子并不难。” “你办事我向来放心。”淑妃笑着再看那座浮屠塔,“爹也总是偏向我的。” 魏国公倒也问过贺惜朝贺礼准备的如何,如果没有,他愿意帮忙。 不过贺惜朝想了想,说已经备妥了。 的确妥当了,心蕊等人看着萧弘将那那柄白玉镇纸放进锦盒之中,忍不住担忧道:“这样会不会太没诚意了,皇上对大皇子不坏,却……” 沈嬷嬷道:“殿下,还是别送了,这还是皇上送娘娘的,皇上准能认出来,娘娘还有不少体己留给殿下,不如再派人去寻一件好物?” 萧弘摇头,“放心,父皇不会在意的。那么多奇珍异宝亮相,再好的东西也看不出好坏。况且,明年就开府了,到处要银子,得省着花。” 贺惜朝没有异议,他看着那柄边角已经有些圆润的镇纸,微微一笑。 千秋节终于在期盼之中到来了,大齐朝四海升平,百姓安生养息,国力蒸蒸日上,周边附庸小国不计其数,也派遣使者前来贺寿。 天乾帝龙颜大悦,“只消除了西北匈奴之患,大齐便无外忧,朕任重道远啊!” “皇上,有镇国公镇守西北,匈奴暂不敢犯我边境,大齐日益强盛,待兵强马壮之时,匈奴不足为患。” “皇上千秋鼎盛,勤政为国,此乃大齐之福。” “皇上万岁,万万岁。” …… 今日天乾帝生辰,听了一耳朵的吉祥如意话,却依旧非常高兴,抬手平身,“今日不说朝事,诸卿便与朕同乐。” 萧弘作为皇长子站起身,端着酒杯道:“儿臣祝父皇身体健康,事事顺心,愿日日常笑,刻刻开心,越来越年轻。” 大皇子说的祝词跟他的人一样,毫无文采可言,俗气地少见,让人不鄙视都难,估摸着四岁的六皇子都比他会说话。 天乾帝简直哭笑不得,叹道:“弘儿,你这文采跟你的字一样,真需要下点功夫。惜朝,你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怎不督促督促?好歹将你的才气分他一点呀!” 贺惜朝起身,一本正经道:“皇上,学生尽力了。” 此言一出,周围立刻响起了低笑声。 淑妃跟兰妃分坐在天乾帝身边,一个捂着帕子,一个拿着袖子,掩饰着嘴角那抹嘲意,可待一抬头瞧见对方,却又彼此冷冷地一哼,别过脸去。 天乾帝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萧弘一眼,摇头叹息。 而随着萧弘的祝词,内侍呈上了他的贺礼,另有他人唱到:“大皇子献上白玉狮头镇纸一柄,祝皇上万岁,万万岁。” 白玉镇纸呈到天乾帝的面前,黄公公取了镇纸到皇帝的面前,后者深深地看了两眼,示意放回去,然后说了一声,“赏。”便再无声响。 周围的笑意就更加浓了。 既萧弘之后,萧奕、萧铭以及其他小皇子也相继起身说恭祝话。 萧奕送了一幅吴道子的真迹,想要寻到是极为不易,天乾帝很高兴,不免赞赏了几句。 而萧铭的千幅字,却让天乾帝大为开怀,直赞孝心可嘉,用心可叹,看萧铭的目光是骄傲疼爱,甚至感慨道:“朕之诸子,有三皇子这般孝心,朕别无所求,贺礼贵重不在价值,却在用心二字。赏,大赏。” 萧铭脸色微红,眼神带着浓浓的崇敬之情,附身下拜,“父皇心系江山,殚精竭虑,儿臣却只愿父皇身体康泰,福如东海。只恨儿臣年纪尚小,无法替父皇分担一二,甚为愧疚。” 这话说得天乾帝大为欣慰,“无妨,你还年幼,如今便是好好读书,待大一些,朕有的是差事让你分忧,到时候别躲懒呀!” “儿臣定然不让父皇失望!” 淑妃听了这话,紧紧地捏着帕子,才能让激动的心情平息下来,她微微侧过头,看下面的朝臣,目光纷纷看向萧铭,其中惊叹之意让她极为满意。 这一个个皇子看下来,谁比得上她的儿子。 兰妃也捏着帕子,却是心有不甘,她不是没想过让萧奕也写个千福万寿,可是萧奕那字也就比萧弘好一点,送到皇上面前别挨骂已经是好的了哪儿敢那么做。 “马屁拍得真响。”萧弘对贺惜朝努了努嘴。 贺惜朝低笑道:“这个时候不拍什么时候拍,可怜我的大皇子,没那文采只能干看着。” 萧弘哼哼两声,“大庭广众之下有什么意思,重要的是私底下,放心,论拍马屁,本殿下舍我其谁?” “噢,那就拭目以待。” 待皇子的贺礼一过,淑妃不逞多让,举起酒杯盈盈看向天乾帝道:“臣妾做过错事,皇上能不计前嫌,依旧信任并将宫务交由臣妾打理,臣妾心中万分感激,恨不得肝脑涂地以报皇上恩德。只能尽力管好后宫,让皇上无后顾之忧。今日借助皇上千秋,臣妾斗胆坦言心中所愿,只愿能陪伴皇上长长久久,朝朝暮暮,臣妾此生无憾。” 淑妃此言着实戳中了天乾帝的心窝子,不说大话套话,只是表达那份情意绵绵,便让男人的心软地一塌糊涂。 瞧天乾帝那份怜惜之情,贺惜朝不得不赞叹,论抓住男人的心,还是女人厉害。 一座精巧绝伦的琉璃浮屠塔被两个内侍抬进殿内,巧夺天工的技艺让朝臣们大为惊叹。 “臣妾不知怎样才能表达皇上的丰功伟业,偶然间寻得这座浮屠塔,便是天意所在,皇上让四海升平,境内安稳,百姓安居乐业,这便是功德无量,臣妾卑微,除了皇上,世上无人享有此塔。” 没有一个帝王不喜欢恭维,哪怕以举国之力供养的帝王让国家繁荣昌盛本就是职责所在。 “爱妃有心了。”天乾帝道,他下了龙座,特地到了这半人高的塔前仔细观赏,待回到龙椅,他沉吟道:“淑妃娴静淑德,为六宫表率,晋为贵妃,居芳华宫。” “臣妾谢皇上荣恩!” 淑妃笑意满满,待看对面兰妃,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要不是理智尚存,就要拂袖而去。 贺惜朝看了眼边上的萧弘,忍不住握了握他的手。 “别生气,只是个贵妃而已,你要不高兴,我想想办法让她……” 贺惜朝话没说完,萧弘清咳了一声,嘟囔道:“你可别乱来,我不怕她,却怕你受到伤害,她是父皇的妃子,怎么样都是父皇说的算,我要争的也不是那些。” “知道就好。”贺惜朝说,“放心,她要是老老实实当她的贵妃也就罢了,若是敢伸爪子,我们就让她本该是什么样回到什么样。” “惜朝,你真霸气。”萧弘叹道。 贺惜朝笑眯眯地说:“我能做的也不过狐假虎威而已,还是得靠你立起来,所以今晚好好表现。” “嗯,只是惜朝,你为什么一直盯着那座琉璃塔?” 贺惜朝问:“表哥,你觉得那玩意儿值多少钱?” 萧弘摸了摸下巴,“上万两总是要的?” 贺惜朝闻言冷笑一声,“呵,上万两啊,倒是真大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0章 观察报告 千秋节就在这热热闹闹之中过去了,淑妃母子在这日大放光彩,无人争其锋芒。 可以想象在今日之后,芳华宫和景福宫门前会有多少热闹,三皇子依旧是皇子之中最炙手可热的那一个。 辰时之后,宴会散场,天乾帝今日高兴,喝得有些多,不过他向来节制,也不过微醺而已。 “去将大皇子送来的镇纸取来。” 黄公公捧着一个锦盒,到了天乾帝跟前,打开。 天乾帝取出这柄白玉狮头镇纸,仔细地抚摸着,眼里带着怀念,“这是朕送给嘉怡的,朕记得她惯用的那柄磕坏了,还难过了许久,正好内务府送了一对相似的过来,朕将其中一个给了她。” “皇上记性真好。” 天乾帝说:“嘉怡走了十多年,可朕每每想起她的音容笑貌似乎就在眼前,朕送她的东西,怎么会忘记。”他感慨着,脸上露出淡淡笑容来,可下一刻仿佛想到什么,笑容一敛,不悦道:“弘儿倒是会偷懒,朕的千秋节就捡了他母后的东西送来,一点诚意都没有,亏朕如此疼爱他!”而且还是他自己送出去的,想起来便是一肚子火气。 黄公公讪笑道:“皇上消消气,大皇子怕不知其中典故,刚巧拿了这件。他还未领差事,又无旁人打点银两,手头怕是有些紧,这珍贵之物一时拿不出手。” “少给他说话!朕是指这些吗?铭儿也未花一两银子,可一片纯孝之心令朕感动,弘儿就算字迹难看,若是能跟铭儿一样亲手写上几个福寿朕也宽慰。” 天乾帝将镇纸放下,越说气性越大,最后带上了失望,黄公公也想不明白一向深知皇上心意的大皇子怎么会办出这样的糊涂事。 正说着,一个内侍进来禀告:“皇上,大皇子来了。” “哦,亡羊补牢来了?”天乾帝冷哼一声,“晚了!” 黄公公咽了咽口水,小心地问:“那是否宣大皇子?” 天乾帝横了他一眼,“让他来,朕要看看还有什么花样。” 黄公公听此捂嘴一笑,心说看着生气,其实还是期待的。 萧弘不是空手来的,他手里还拎了一个食盒。 无视黄公公一个劲地给他使眼色,萧弘带着欢快的步子径直走到天乾帝面前,仿佛看不到他爹的那个黑脸,笑眯眯地问:“父皇,儿子的贺礼看到了吗?觉得怎么样?点评点评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黄公公听了差点跌了一跤,他觉得大皇子真是疯了,他都不敢看天乾帝的脸色,只是犹豫着今日大好日子动板子怕是不吉利。 天乾帝抬起这柄镇纸,冷冷地问:“你说的是这个?”要不是这柄镇纸是皇后的东西,估摸着这会儿就能被砸个粉碎。 “哪儿能啊,这是儿子代母后呈上的贺礼。”萧弘道。 天乾帝眉间一蹙,“你说什么?” 萧弘说:“儿子那天去整理母后私库,无意间翻到了这柄镇纸,下面还压着一句母后写的小诗,惜朝说……嘿嘿,是母后对父皇的一片痴心呢,儿子觉得放在库房里太可惜,便接着您的千秋呈献给您。” 他一边说一边瞄着天乾帝的脸色,那副黑如锅底仿佛随时能来个雷霆之怒的表情慢慢散去乌云,只留下怔然。 萧弘心里嘿嘿,面上却惊讶道:“父皇您没看到那句诗吗?儿子以为您与母后是有默契的呢。” 萧弘说完,天乾帝突然拿过桌上的锦盒,将其中的铺垫都取了出来,看着下面躺着的方寸小笺,以及那熟悉漂亮的纂花小楷,眼眶微微浮起湿意。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可知? 皇后是个温婉端庄的女子,极少表露如此缠绵悱恻的爱意。 大婚的时候,天乾帝还是皇子,夺嫡之争惨烈残酷,不管是朝堂后宫,都是刀光剑影,阴谋算计。要不是皇后替他牢牢守住王府,在后宫中尽力周旋,让他毫无后顾之忧,天乾帝不一定能够坐上那把椅子。 他有不少兄弟就是后院起火,殃及自身,才最终落得凄惨下场。 那样一个温婉的女子,若不是对他真心实意,怎么能为他做到如此,如此殚精竭虑,身体哪儿能好,所以生下萧弘之后不久撒手人寰。 回想往日,此刻天乾帝仿佛心被击中了一下,微甜之中带着酸疼。 他拿起那枚小笺,轻声地说:“朕知道呀……” 萧弘看着天乾帝怀念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酸涩。 想起今日宴席上耀眼夺目的淑妃,高傲不甘的兰妃,还有其他众多看不清面容的妃嫔……皇帝对皇后是真心的,那这些女人呢,是否也带着些许爱意? 一个人可以将感情分给那么多人吗?萧弘没体验过,他不懂,想必是能的。 正当他愣神的时候,黄公公突然道:“皇上,这下面还有一本册子,看起来还挺厚实。” 黄公公的话让萧弘跟天乾帝一同回过神,天乾帝看了那册子一眼,摆了摆手,“好好收起来,朕待会儿细看。”皇后之语,天乾帝虽然想立刻翻开来看,不过面前还杵着儿子。 他将伤感一收,斜了萧弘一眼,不悦道:“既然是你母后的贺礼,那你的呢?” 萧弘抬起手,指着那册子,“这就是啊。” 黄公公立刻将册子呈上。 翻开第一页,萧弘那独特的狗爬大字就印入眼前,天乾帝皱着眉道:“水稻种植实验报告及后感?什么东西?” 萧弘说:“不是写了吗,就是种植报告跟后感呀,您看看内容呗,儿子写了五万多字呢,花了大半年的时间,研究种植技术,那块地不仅亲自耕种,还亲自插秧,亲自割稻……可辛苦了。” “五万字?” “可不是,都是儿子一个字一个字亲自写下来的。” “看出来了,这文采不是你写的朕都不信。” 萧弘撇了撇嘴说:“您能忽略字迹跟文采吗,内容才是关键!” 五万字看下来得一个时辰,天乾帝只能大致翻阅一下,不过只是这粗粗一翻,却已经足够惊讶。 这与其是一份观察报告,不如说是种稻心得。 耕种,插秧,割稻……每个步骤都写得极为详细,何时开始,怎么做,困难如何,该注意什么,清清楚楚,步骤的末尾还引用了多位老农的经验,或俗语,或谚语,带着节气口口相传的歌谣,表示并不是胡诌而来,是有根据的。 天乾帝通过这些文字,脑海中仿佛可以想象一副画面,萧弘一边劳作一边与老农谈天,虽然辛苦,却也心满意足。 这是只有亲自体验过,花心思深入民情才能写出来的。 天乾帝快速地翻阅着,他忽然停手指着一张图问:“这是什么?” “流程图,一个框框代表一个步骤,箭头所指便是下一个步,父皇,是不是一目了然?” 天乾帝点点头,“这是谁教你的?” “惜朝呀!您看第二页。” 天乾帝翻过去,上面写着——编者:萧弘,指导:贺惜朝…… “你们还分工?” “惜朝告诉我怎么写会更清楚,更有条理一些,给了儿子一个框架,里面的内容都是我一字一句斟酌出来的,三日前完成了初稿,他审了一遍,去掉一些模棱两可的内容和废话,最终版本就是您手上的这个。” “朕看里面有不少数量,可经得起推敲?” “当然,都是算出来的。惜朝说报告既然是给别人看的,文采好不好没关系,重要的是要严谨,不能用似是而非的话,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若是拿不准,再去调查或者干脆不写。” 这话让天乾帝很是认同,他称赞道:“这话说得好,若是地方官员也能用这样的方式给朕上奏折,朕花的精力便能少很多。” 萧弘脸上一派与有荣焉,“父皇跟惜朝说的话一样呢,他让我以后当了差,为您分忧的时候就这么上折子,您能一目了然,也免得再派人调查核实,儿子做事心里也清楚。您还别说,做了这份报告,我可是牢牢记得怎么种稻了。” “贺钰生了一个好儿子呀!贺惜朝能在你身边,这样指点你,如师亦友,极好。” 萧弘得意道:“儿子的眼光自然是最好的。” 天乾帝看着萧弘,身量都快跟自己一样高了,朝气蓬勃,充满干劲,是少年人的模样,性子虽然不拘小节,可要沉下心做事,却也毫不含糊。 朕心甚慰,大概便是此刻他的心情。 萧弘凑到天乾帝跟前眨眨眼,“父皇,您觉得这份生辰礼如何?儿子可是花了近八个月的时间呕心沥血完成的。” “呕心沥血是这么用的?” “啊呀,您别管这些。刚进来的时候,瞧您那脸啊,黑的跟锅底一样,是不是觉得儿子对您不上心?” 天乾帝哼了一声,“知道还问。” 萧弘啧啧两声,“唉,儿子本想跟您玩个惊喜,没想到弄巧成拙了……早在您要我们体验农之不易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定要给您一份大礼,您向来务实,不喜虚头巴脑的东西,儿子向您学习这么多年,自然深得真传,怎么会让您失望呢,现在高兴了?” 这张嘴巴啊,唧唧真是能说会道,也越来越没个顾忌。 天乾帝有心斥责一句,可不小心漏了嘴边笑意,只好道:“话是说得越来越好听,不过朕想不明白你为何放得如此隐秘,今日晚宴上若是直接献给朕,这拔得头筹的人便是你了,也好让大臣们看看真的大皇子可并不是只会惹是生非。” 萧铭那千字幅再有心,可格局跟萧弘的五万字报告完全不能比。 萧弘毫不在意道:“儿子才不喜欢这种喧哗取宠的手段呢,既然给您的贺礼,何必人尽皆知,好像那份孝心非得摆在明面上一样。再说,儿子可是长子,将目光都聚过来,那底下弟弟们的心思岂不是白费了?” “胡说八道,什么取宠不取宠,铭儿那是一份纯孝,朕切身感受地到,哪像你,小心思一堆。” 萧弘气地鼻子都要歪了,“这话实在太冤枉儿子,论纯孝,我也不比他差呀!”他拍了拍食盒。 萧弘一进来天乾帝就看到了,似不在意道:“怎么,还送夜宵来了?” “是啊,席面上的东西看着好看,却不好吃,儿子看您喝了不少酒,却没吃几筷子,现在胃里肯定难受。”萧弘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食盒。 黄公公连忙过来,“殿下,让老奴来。” 黄公公从食盒里面取出一碗白米饭,一盘翠绿青菜,一盘荷包蛋,以及一叠……酱瓜。 这估摸着是天乾帝见过最朴素的一顿夜宵了。 “米饭是儿子亲手种出来,挑了最好的送到厨房,让大厨教着蒸上的。荷包蛋和青菜我不会,是惜朝掌勺的,酱瓜是皇庄上的老农送的,割稻那天中午在老农家吃过,特别清脆可口,想着给您带来一些尝尝。您喝了酒,又是晚上,还是吃得清淡点,可以睡个好觉。” 萧弘见天乾帝盯着面前的饭菜没说话,他又加了一句,“能力有限,不好吃您也别嫌弃,不然明年儿子就不学做长寿面了。” 话虽这么说着,可萧弘言语中是有些忐忑,等了半天,见皇帝还是没动筷,他失望地嚷道:“您还真嫌弃啊!” 话音刚落,黄公公递了块帕子给天乾帝。只见后者默默地接过,淡定地摁了摁眼角,然后举起了筷子。 萧弘:“……” 我的妈呀!惜朝!惜朝!惜朝!救命呀!我要被灭口了!我看到了什么!父皇的眼泪!我的天啊——萧弘面上呆滞,内心疯狂呐喊,已经语无伦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1章 价值几何 父子俩都没有说话,一个埋头吃,一个魂出天外。 黄公公连布菜都免了,站在角落当空气,看萧弘的目光,只表达了一个字——高。 外头的小太监探头探脑,黄公公悄声走出去,小太监说:“贵妃娘娘差人送来了一碗芙蓉莲子羹。” 黄公公看着小太监呈上来的食盒,接过之后就转身进了门,又悄悄地搁在了角落。 此时此刻,送来的就是龙肝凤髓也比不上大皇子的一碗白米饭。 天乾帝吃完,搁下筷子,萧弘回过神赶紧递上一杯茶,讪笑道:“忘记煲汤,您将就。” 天乾帝的目光在萧弘的手上轻轻一瞥,然后问:“手怎么受伤了?” 萧弘毫不在意道:“哦,割稻的时候,镰刀不熟练,划了一下,就这个伤痕最深,早就已经结痂,马上就没了。” “让太医看过吗,别留了疤。” “看过了,沈嬷嬷一看见到就急忙忙地宣太医,其实就点小伤而已。”萧弘收回来,摸了摸伤痕,忽然福临心至,贱兮兮地凑过去,“您是不是很感动,很心疼啊?” 看着那张忽然凑近的坏笑脸,天乾帝不知该承认还是否认,只能喝了一口茶,悠悠地落下一句评语:“没规没矩。” 话虽这么说,不过眼里还是带着笑意的,“说,要什么赏赐?” “那您开心吗?”萧弘期待地看着天乾帝,眼睛一眨不眨,后者无奈只能点了点头。 萧弘于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父皇,今日是您的生辰,儿子做的这些可不是为了让您夸奖,也不是为了赏赐,只要您告诉我您很开心,这就够了。毕竟为一个人付出,最高兴的莫过于这份心意对方能体会的到么。” 萧弘说完,提起黄公公整理好的食盒,就这么晃晃悠悠走出清正殿,心情看起来非常好。 黄公公小心地询问道:“皇上,是否歇息?” 天乾帝看着桌上那本厚厚的折子,忽然笑道:“他说,明年给朕做长寿面是不是?” “是,老奴也听到大皇子这么说了。” “今年蒸米,明年下面,他倒是什么都不忌讳。” 黄公公说:“大皇子一看就不是拘泥于小节之人,敢想也敢做,怕也不屑于做这样的君子。放眼大齐,能吃到儿子亲手做的饭菜,这样的爹也不多见,老奴真为皇上高兴。” 是啊,天乾帝今日震撼了,失态了,帝王之尊高处不胜寒,让他越发体会到孤家寡人的滋味时候,萧弘的亲近和放肆,仿佛一抹阳光给了他温暖,他贪恋着。 原来普通人家的天伦之乐,他也可以触摸到。 这碗饭,天乾帝能记一辈子,是儿子亲手做的,他甚至很想问问文武大臣,谁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黄吉,你说弘儿既然不是为了给朕寻贺礼,那为何开皇后私库?” “这,老奴猜想大皇子怕是……” “缺银子了。” 萧弘一回景安宫,便问:“惜朝呢?” “惜朝少爷在书房呢。” 萧弘点点头,淡定地走过去,打开门,然后不紧不慢地关上,之后…… “萧弘,你个白痴,给本少爷放下来!” 贺惜朝愤怒地蹬腿,踢着二话不说把自己抱起来的某个神经错乱的笨蛋,两手捏住萧弘的耳朵往外扯,不知道这人发什么疯。 萧弘似乎一点也不觉得疼,反而怪叫道:“惜朝,惜朝,我真的要乐疯了,你知道我刚刚看到了什么,感觉这辈子都值了!”他抱着贺惜朝疯狂转圈圈,要不是不想让人知道,估摸着还要大喊一声。 人小力微的贺惜朝挣扎了片刻之后,一个白眼翻上天花板,然后放弃抵抗。 他发誓每天一定要多吃一碗饭,丫的,太丢人。 等萧弘发完疯后,低头看贺惜朝满脸寒霜才讪笑地将人放下来,还替他抚平衣裳的褶皱,“我就是有点太高兴了,你别介意。” “不,我很介意,你要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事没完。”贺惜朝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他。 萧弘挠挠脑袋,便将清正殿的一幕仔仔细细地描述了一遍,“你能想象父皇居然感动地掉眼泪吗,我的天哪!我差点尖叫了!” “大惊小怪。”贺惜朝哼了一声,倒是能理解萧弘的失态,不过他还是提醒了一句,“别得意忘形,仗着这份宠爱要是谁都不放在眼里,迟早也会是祸害。” “放心,我有分寸的。” 贺惜朝点点头,“但愿如此,希望你没有在皇上面前贬低别人的贺礼。” “……”萧弘听了有点心虚。 贺惜朝一看他飘忽的眼神就知道,这家伙有些飘飘然了,“怎么说的?” “就说了他们搏虚名而已,况且我也没说错。”萧弘不以为然道,“萧铭那什么千字幅,还有那吉祥话,不就是吸引父皇的称赞和朝臣的目光吗?” 贺惜朝白了他一眼,“谁都看得出来,皇上心里也清楚,可是用得着你说吗?特别是你还是他们的兄长。” “兄长?”萧弘嗤笑了一声,“他们什么时候把我当做兄长过,哪个不是恨不得想尽办法踩我下来。” 如此恩怨分明,也是萧弘的性格,贺惜朝笑了笑,然后摇头道:“可是皇上不会想这些,可能我说这话有点早,不过防患于未然,你要是一直跟萧铭他们斗鸡眼一样,皇上会担心的。” “担心什么,难道我会害他们,他们别来害我就行了,一个个背后势力比我还大。”萧弘不满道。 “诶,还真被你说对了。”贺惜朝看着他,低声道,“你猜,皇上现在最中意的储君是哪一位?” 萧弘心里砰砰跳了两下,他有个答案,可没敢说。 贺惜朝咯咯笑了起来,“不说便不说,不管背后势力有多大,有多少朝臣支持,最终谁坐那把椅子还是皇上说了算?” “这是自然。” “皇上若心有所属,那他最担心的是什么?” “什么?” “储君对兄弟的态度。不管皇上自己是如何登基,作为父亲,他是不会希望看到新君登位,可其他的儿子却没有活路的未来。” 萧弘皱眉,“他们要是老老实实的,谁有空找他们的不自在?” 贺惜朝眉尾一挑,看萧弘自动带入,不禁弯了弯唇,“夺嫡是残酷的,有任何的可能,谁愿意放弃。可是现在还没开始,你跟萧铭他们便已经有了隔阂,看起来矛盾还越来越深,这不得不让皇上多想,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刻,你可会顾念一丝兄弟之情?而他真的能放心将位置让给你吗?” 萧弘抿了抿唇,心下震惊,他没想到那么远。 他是皇后所出,又是长子,宗族观念来说,他是最特别的,也最毫无争议的储君人选,后宫所有孕育皇子又有心争夺帝位的妃嫔都视他眼中钉,因为拉下他,其他皇子才有争夺的资格。 弟弟们虎视眈眈,萧弘会去亲近才有鬼呢,哦,曾经亲近过,然后太子身份没了。 “父皇这是在难为我。”萧弘说。 “十根手指虽有长短,可毕竟十指连心。试想你能那么护着我,却讨厌萧铭他们,难道我能尊贵过皇子,亲近过亲兄弟吗?” 萧弘理所当然地说:“虽然我非常不认同这句话,你在我心里当然比他们重要,可不得不承认,父皇好像就是这么想的,他不希望看到我贬低那帮兄弟。只是……让我故意去亲近,惜朝,我怕装不下去。” “无需你热脸贴冷屁股,只要让皇上以为,你有长兄之风,对弟妹有所关照,这就够了。毕竟你马上就要出府了,平时见面的时间会少的很多。” 萧弘啧了一声,“麻烦。” 贺惜朝笑道:“别恼,非独生家庭的就是有这种烦恼。你让我想想咱们做点什么,话说上书房的日子也没几天,最后的散伙饭总是要吃的。” 千秋节之后的休沐日,贺惜朝回到魏国公府。 晚饭之后,他坐在三松堂的书桌前,笑眯眯地问:“祖父,您说贵妃娘娘那座琉璃浮屠塔得值多少银子?” 魏国公看了他一眼,道:“老夫可是问过你的,要不要替大皇子寻个贺礼,你拒绝了。” 贺惜朝点了点头,笑容依旧,“可不是,离千秋节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来问孙儿,却不知道寻这座琉璃塔您又花了多少时间?” 魏国公端起了茶杯。 贺惜朝身体微微往前,单手支着脑袋就这么盯着魏国公,看魏国公细细地品茶,一举一动极尽优雅缓慢。 但是再慢也有喝完的时候,贺惜朝询问道:“孙儿再给您倒一杯?” 论耐心,贺惜朝有的是。 魏国公毕竟理亏,说:“你想如何呢?” “您还没回答孙儿的问题呢,那琉璃塔多少钱?” “一万两。” 贺惜朝眉间微动,冷下声音道:“惜朝年纪小,却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一万两上哪儿买去?” 魏国公深吐一口气,“一万五千两,就是这么多。” 贺惜朝嘴角微扬,又立刻拉下来,“您对那边可是真大方,可怜我家大皇子,没了母亲,连外祖都不把他当回事,还口口声声关心他,啧啧,到头来一边风光无限,该嘉奖的嘉奖,该晋位的晋位,另一边得可怜巴巴地翻皇后娘娘嫁妆,皇上也就瞄了一眼而已,明明他才是长子呀……” 魏国公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没听完就起身从身后的书架上取下一个匣子,放到贺惜朝的面前。 “行了,你看看。” 贺惜朝打开,一叠白花花的银票,他快速地一数,眉毛一挑,然后嫌弃道:“就两万两呀……” 魏国公眼睛一瞪,“这还不够,比那座塔还多了五千两了。” 贺惜朝冷笑一声,“笑话,那座塔难道真的只值一万五吗,贵妃的身份,朝臣的重视,皇上嘉奖,这些可是无形的财富呀,就是多给五万两都平不了。” 魏国公清咳了一声,“你不是不稀罕府里的东西吗?” “啧啧,论脸皮的厚度,孙儿真是甘拜下风。皇上又不是我的爹,可是您两个外孙的,我只是替大皇子不值而已,真是厚此薄彼。” 论奚落的本事,贺惜朝还真是无人能敌。 魏国公沉吟片刻喊道:“阿祥。” 贺祥进来躬身,“公爷。” “再去取一万两。” 这么多?贺祥惊了惊,见贺惜朝面不改色地喝茶,魏国公道:“赶紧去。” “是。” 贺惜朝将盒子搁到手边,“那孙儿就勉强替大皇子收下。” 足足三万两呀!魏国公看他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真是一口老血憋心里,“难为你了,啊。” “应该的。” 贺惜朝装巧卖乖的本事,魏国公无话可说,只得换了话题,问:“明年大皇子开府,府里上下需要不少人手?” “怎么,祖父是想要安插什么人进来?”贺惜朝笑问。 魏国公不悦道:“什么安插,话说真不好听。大皇子深宫之中,也没什么信任之人,老夫不过提供几个让他驱使罢了。” “这样呀……”贺惜朝眼珠子一转,大方道,“行,把名单给我,我来安排。” 这么容易?魏国公有些狐疑。 接着就听到贺惜朝说:“反正不管是国公府,还是后宫各殿,总是会想办法塞人进来,名单在手,也省的我挨个找钉子。” 就知道会是这样,魏国公没有训斥,也没有反对,反而笑骂道:“你啊,满身的心眼,祖父真是说不过你。” “孙儿就当夸奖了。” 说完祖孙俩一同笑起来,只是彼此眼里都带着一抹深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2章 李家回门 十月匆忙过去,又是一个春节到来。 这个春节,贺惜朝的名字被写进了贺家族谱,如今他是正经的贺府少爷,安云轩内除了他自己无所谓,其余的皆分外高兴。 初二,出嫁女回门的这天,李夫人身边的嬷嬷特定来了一趟,定要接李月婵跟贺惜朝去李府。 在李月婵恳求的目光下,贺惜朝答应了。 李府老爷,当了十多年的侍郎,五年前从礼部转为了户部,虽然平级挪动,可是户部自来默认比礼部高一等,况且如今的户部尚书年迈,诸多事宜已经由他说了算,就差最后腾个位置了。 李月婵已经十三年没有见到父亲,乍然一见,不禁热泪盈眶,“不孝女儿拜见父亲。” 跟在李月婵身后的贺惜朝抽了抽嘴角,无奈地跟着一同默默下跪。 李侍郎看着他,叹了一声,“起来,过去的事不必再提,既然已经在京里,今后便多来看看为父。” 李月婵哽咽道:“是。” 李侍郎跟魏国公年纪相仿,然而与魏国公的威严相比,他更多了一份儒雅,他看着李月婵身后的贺惜朝说:“这就是惜朝,来,到外祖跟前来。” 贺惜朝起身,走了过去,见礼,“外祖。” “好孩子,小小年纪便能考中秀才,真是聪慧过人,外祖也与有荣焉!”李侍郎赞叹道。 贺惜朝谦逊地笑了笑,“您过奖了。” “今年秋闱,可会下场?” “是。” “可有把握?” “当勉力一试罢了。” 李夫人在旁听着便笑道:“老爷这话问地可就多余了,惜朝考得可是院试案首呢,朝中大臣凡是见过那日殿前考验谁不知道他的才能,一个区区乡试怎会没把握,就是考个解元也不意外呀!” 李夫人朝贺惜朝招了招手,她身边的嬷嬷捧着一个金镶玉的状元锁,看玉的成色润度,便知是一件难得的珍品。 “几年前寻来的好物,一直搁着没给人,如今倒是发现原来就为了惜朝准备的,好孩子,来,拿着。” 这个见面礼可真是贵重,就是在皇家都不多见。 贺惜朝瞟了一眼边上的二夫人,那脸色虽然平静,可手上也拧了帕子。 还有贺明睿,他见过的好东西不知凡几,这个状元锁虽然好,可也没让他眼红的地步。只是到外家,向来他是最受宠爱的一个,如今被贺惜朝带走了关注,这个心理便不平了。然而毕竟不是当初的七八岁,十三岁的孩子也知道什么是隐忍。 “母亲,这是不是太贵重了,惜朝还是个孩子,况且明……” 李月婵很忐忑,然而还没说完,李夫人便摆了摆手,“着急什么,有惜朝的,自然有明睿的。只是惜朝头一次见面,不免多说了几句话。放心,还藏了一柄如意呢,是同一个样式,正要送给他们兄弟俩。以后呀,要彼此多多帮衬,明睿,来,这是你的。” 两兄弟,一个锁,一个如意,李夫人一碗水端地很平。 “瞧这俩兄弟,长得都好。” 屋子里的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行了,祖辉,你们几个带着明睿和惜朝去前头耍,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可以玩到一块去,也让我们女眷说说话。” 李祖辉是李府的嫡长孙,在他的身边还有几个孩子,大大小小,有嫡有庶。 李家除了魏国公府二夫人跟李月婵,还有几个出嫁的姑奶奶,带着孩子也一同回来了。 客人多,李家大房为了今日招待便没回去,另挑了一个时候回门。 这么多孩子在一块儿,看起来比魏国公府枝繁叶茂的多。 大概都是被交代过的,李祖辉对贺惜朝很照顾,玩什么都带上他,在场他年纪最大,很有兄长的样子,照顾挺好。 贺惜朝里子毕竟不是个孩子,对这些半大小子之间的玩乐没有兴趣,就坐在边上看着,李祖辉叫了几次,便也随他了。 贺惜朝等着,不一会儿有个管事到了他跟前说:“表孙少爷,老爷有请。” 费劲心机让来他,想必李侍郎也不仅仅只是想见见他,总得问些话。 贺惜朝起身,朝李祖辉点点头,便跟着管事走了。 贺明睿朝他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蹙眉。 “明睿,该你了。”李祖辉走过来,递签子递给他,忽然低声道,“祖父有意让他跟着王阁老进学。” 王阁老? 贺明睿抬手一掷,签子入壶,说:“他高傲的很,当初那么多大儒想要收他为徒,都让祖父拒绝了。” “可王阁老却是朝廷重臣,又是祖父座师,他要是有野心就不想给大皇子拉拢拉拢吗?” 贺明睿看他,“那外祖是什么意思?” 李祖辉笑了笑,“明睿,跟你提个醒,你有没有发现大皇子自从让贺惜朝当伴读之后很不一样!” 贺明睿说:“当然,以前他根本不会做惹怒皇上的事情,现在他倒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出格地简直让人瞠目结舌,谁不在看他的笑话。” 李祖辉摇了摇头,“不对。” 贺明睿皱眉,“怎么说?” “上书房皇子互殴的事情可还记得,他只不过被打了二十板子,另外二十板子是贺惜朝的不算,可你们呢,白挨打了不说,所有人二十板子加《孝经》,皇上还下圣旨斥责,他倒是成了苦主。再接着,他为了一个伴读直接威胁徐直,看起来很是背德叛逆,可结果呢,依旧不过二十板子,徐直却没了命,贵妃娘娘丢了妃位。再往后,严子文四十杖直接瘫在床上,而他什么事都没有……那么多的事情,你发现没有,他虽然惹怒皇上,可最终的结果往往倒霉的是别人。”李祖辉很有深意地看着他。 贺明睿沉下脸色,“你是说他并非自暴自弃,而是有意为之,可这也太危险了,皇上如今对大皇子可是非常头疼,一句夸奖都没有。” “看,这对主仆可把你们都骗过了,若真遭到皇上厌弃,别说是头疼,提都懒得提。” 贺明睿讥嘲了一声,“表哥倒是懂的很多。” “我也是偶尔间听到祖父跟爹的谈话才想明白,虽说咱们李家支持三皇子那么多年,改弦更张不易,可谁让贺惜朝也是祖父的外孙呢?不需要多少亲近,只要有这层关系就够了。将来不管是条退路,还是一枚棋子,贺惜朝能够走地更高一些,祖父是乐见其成的。” 贺明睿的脸色隐晦不明,他忽然道:“你说我祖父知不知道。” “都是老狐狸,怎么会不知道,更何况大皇子也是魏国公的外孙,不然贺惜朝的族谱是怎么上去的?” 贺明睿冷笑了一声,接着他看向李祖辉问:“那你呢?” “我自然是站在你这边的,咱俩才是嫡亲的表兄弟。” “大哥,该你了。”远处的孩子正朝这边喊着。 “来了。”李祖辉拍了拍贺明睿的肩膀,“你若觉得我说得对,那就得尽快告诉娘娘和姑母,早做准备。”说完他就往前面去了。 当贺明睿和李祖辉还在担心贺惜朝成为王阁老弟子的时候,贺惜朝已经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李侍郎很不解,以他的观察,贺惜朝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不应该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眯着眼睛打量着从来没接触的外孙,便听到这孩子说:“外祖,和孙儿谈感情就好,这学业上的事情您就别操心了。毕竟徐直是怎么为难我的,我还记得非常清楚,对于王阁老,我敬而远之。” “这可就意气用事了,惜朝,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听外祖一声劝,斟酌利弊之后再做打算。”李侍郎颇有深意地说。 贺惜朝的视线在这间书房里飘过,墙上名人字画,格架上都是珍贵摆件,书桌上的文房四宝,他虽不太懂,也也知道是稀罕物。 他收回视线笑道:“多谢外祖,不过还是算了,我拒绝了那么多名师,忽然接受了王阁老,就得罪了太多人,斟酌之后觉得,不划算。况且……” 他微微抬起下巴,自信且张扬地说:“王阁老教不了我什么,对于科举我没觉的是件难事,自然也没打算找个师父约束。” 李侍郎虽对这小子的狂妄很是不悦,不禁泼冷水道:“为官可不是只会读书就行了,看看那些翰林院呆了一年又一年的老进士,就知道人脉有多重要……” “可我是大皇子的伴读。” 李侍郎冷笑一声,“大皇子?区区毛头小子要是朝中无人,身份再高贵也是枉然。” 贺惜朝点头,“似乎挺有道理。” 李侍郎循循善诱,“所以王阁老不重要吗?” “外祖,说得好像只要我答应,王阁老就会立刻站在大皇子这边忠心耿耿地替他办事一样,您确定吗,这么容易?”贺惜朝反问道。 李侍郎笑了笑,“你如此聪慧,总能有办法的。” 这话可真不要脸,贺惜朝有这么好糊弄的? “也许有另外一种可能。”他忽然放低声音说,李侍郎微微皱眉,就听到他继续说,“也许……大皇子可能就因为我是王阁老的徒弟,跟李家牵扯太多之后就不会再那么信任我了。” 闻言,李侍郎眼中顿时一凌。 贺惜朝心中嗤笑,然而面前他却一摊手,“相比起一个阁老众多学生当中一位,一个李家的好外孙,纠缠太多关系在身,我更愿意做大皇子身边最独一无二且纯粹的那个,您是说不是,外祖?” 李侍郎深吐一口气,笑道:“果然聪慧。” 贺惜朝提了桌上的茶壶,给李侍郎续上说:“人最忌讳地便是看不清自己的立场,什么都想要,什么都不放弃,很有可能什么都得不到。惜朝虽然狂妄,却还是知道自己的斤两,没那能力周旋在如此复杂的蜘网里,外祖,请原谅惜朝的不识抬举,请喝茶。” 李家的席面上,大家笑语晏晏,李侍郎对贺惜朝很重视,夹了好几筷子,令人侧目。 贺明睿看着贺惜朝坦然受之的模样,一转头就看到李祖辉带着深意的目光,眼神不禁暗了暗。 席面结束,也就该回了。 贺惜朝向李夫人告别后,便在屋外等着李月婵,却发现在李月婵身后还跟着两个陌生的小丫鬟,十二三岁的年纪,身着粉色杏色的衣裳,一个圆润,一个苗条,相同点都很好看,等再大一些,便是美人胚子。 他转头看向又看向二夫人,同样的两个人。 什么情况? 马车上,李月婵无奈道:“这是母亲赏的。” 什么?贺惜朝觉得自己听错了,“所以您就这么接受了?您知道这两人是来干什么用的?” 李月婵说:“娘也知道这不妥,不过长者赐,不好辞,要不要搁屋里头你自己打算。”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贺惜朝真觉得他娘脑子有点问题。 他定了定神道:“您既然知道不妥,为何要接受?我是大皇子的伴读,可以说是他最信任的人,我身边一丝一毫的马虎都不能有,您倒好,给我弄两个一看就知道别有用心之人进来。” “不是,惜朝,娘也不想要,可是那个时候若是说不,你外祖母定然不悦,娘好不容易才缓和了关系,不想……” “不想什么?”贺惜朝逼近地问,“那个所谓的娘家有那么重要吗?重要的过你儿子?” “你怎么会这么想,惜朝,你别生气,你若不想要,我们就打发地远远就是,别让她们跟前伺候,反正人就我们手里,随便我们怎么安排。” “安排?呵,安排什么,还得给她们找屋子住,寻人看着她们不会乱跑乱听?”贺惜朝说完,立刻开了车帘对阿福命令道,“到了府里,立刻去寻个人牙子过来。” “是,少爷。” 然而李月婵听到他这么一说,惊道:“惜朝,你干什么,你这么做岂不是打了你外祖母的脸?断了季家的关系。” “没错,儿子就是要断了它。” “不行,你外祖母说,你外祖给你寻了一个阁老当老师,如此好的事,你……” “我拒绝了。”贺惜朝冷冷地打断她。 李月婵瞪大眼睛,愣住了,“为什么?” “别有用心的老师我要来干什么?王阁老作为李侍郎的座师,他早就暗中支持了三皇子,你信不信,真拜了他,我要是听话还好,不听话,一顶忤逆的帽子压下来,我就要喘不过气了。到时候,大皇子猜忌我,三皇子靠不上,我这辈子就这么完了,我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部白费,届时别说李家,就是魏国公府都没有我们母子的容身之地。” “不,不会,母亲还打算让我参与……” “参与什么?” 李月婵摇了摇头。 贺惜朝道:“不管是什么,李家现在对你和颜悦色,看着疼你都疼过二夫人,不过有所图罢了。娘,您要知道您毕竟不过是一个庶女……而且让她的亲生女儿大丢脸面的庶女罢了。” 最后一句有点重,贺惜朝看到李月婵怔怔的脸上,瞬间流下两行清泪,就这么默默地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会说出这样话来。 贺惜朝有些后悔,想道歉,可是他知道一旦道歉,今日所说便白费了,所以最后也是沉默。 哒哒的马蹄声和车轮转动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来,车厢内的气氛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 良久,李月婵才说道:“惜朝……你是不是嫌弃娘了……” “没有。”贺惜朝否认道,“您是我娘,我永远都不会嫌弃你。只是我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你说:早在我们上京的时候,苦苦哀求魏国公的时候,李家不闻不问的时候,我就不想跟他们有任何联系,您总是不听,娘,您告诉我为什么?” 李月婵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贺惜朝点点头,“那我猜测了。这辈子天底下只有两个人会无条件地包容您,一个是爹,一个我,您心里其实很清楚,所以您可以任性地不顾我的劝阻去接近李家,不管我接不接受,带着为我好的名义去品尝那危险又虚幻的亲情,满足虚荣心,因为您知道就算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可能不管您。或者您的儿子看起来总会有办法解决,所以才肆无忌惮。” 李月婵一听顿时急了,“不是,惜朝……你误会娘了,我真的只是以为这样对你会更好一些,所以才……” 贺惜朝深吸一口气,“好,那儿子再说一遍,真不需要您操这份心,您只要好好的,我就满足了,您,能答应我吗?” 李月婵拧着帕子轻轻地点头。 贺惜朝重重地吐出了那口气,接着魏国公府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3章 善后争执 书房里,夏荷一五一十地将今日所听所见禀告给了贺惜朝:“姨娘离开李家那么多年,李家女眷之间的话题她插不上嘴,便只是安静地听着。可忽然二夫人跟李夫人讨人,说是之前让李夫人帮忙调.教的两个丫鬟她要带回去,大少爷已经十三了,该备上屋里人。二夫人夸赞李大少爷身边的两个通房丫鬟安分老实,是个好的,她信任李夫人的眼光。李夫人很高兴,便让人去领人,结果却带上来了四个丫鬟。说另外两个是给少爷您准备的,毕竟您也十二了,她不会厚此薄彼。姨娘一听便呆住了,接着立刻推却,说您还小,不着急。” 推却了?那现在杵在院子里的是怎么来的? 夏荷见贺惜朝看过来,便继续道:“李夫人说您不小了,不用三年的时间也该用得上,可以先放在身边培养培养,看看心性。可姨娘说她做不了您的主,李夫人的好意她没办法领。结果二夫人便奚落她,说她没用,李家其她女眷更是明里暗里地嘲讽,姨娘便有些坐不住了。” 这显然是一个坑,吃准了李月婵懦弱不敢硬气反驳,便用这样的攻心计去逼迫她。 “见姨娘还是犹豫,李夫人便道男孩子不论多聪慧,于知人事上总还是要母亲来操心,不然若是在外头不小心被不三不四的人带坏了,到时候哭瞎眼睛都没有。就一个儿子,可不就要注意点吗……” 夏荷话未说完,便听到贺惜朝一声冷笑,“我娘就把人应下了,还得谢个恩。” 夏荷垂下眼睛,“是,奴婢劝阻不了,请少爷责罚。” “那么多人在,你的确劝不了。”贺惜朝一想象那个画面,就觉得恶心,他端了茶抿了一口,“那王阁老又是怎么回事?” “是李家大少夫人漏的口风,祖辉少爷今年十八,也要考举人,不过他的才学不如您出众,言语中对李老爷将您推荐给王阁老而不是祖辉少爷很是羡慕。姨娘一听,整个人都欢快了起来。” 虚荣,胆小,优柔寡断,他娘一路被那群女人牵着鼻子走,这智商就算卖了儿子最终这银子还是落不进口袋…… 从前怎么就没发现李月婵有这些毛病呢? 贺惜朝想来想去,只能归结于小镇地方,见的人少,格局也小,老爹就一教书匠,这些品质还没有发挥余地。 宁愿三个神一样的对手,也不要一个猪一样的队友,更何况这还是自家娘,敬而远之都不行。 可既然是命运的安排,贺惜朝除了无奈接受,自嘲了一声之后还能做什么? “我在安云轩呆的日子不多,你替我看着她,不论出去见什么人,或者谁来见她,等我回来,你都仔细地向我汇报。若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就让阿祥来找我。” 夏荷领命道:“是,少爷。”她欠了欠身后,面色又有些犹豫。 “怎么?” 夏荷说:“今日还有一件事奴婢觉得奇怪,李夫人说是得了好些江南来的绸缎,都是好料子,要各位姑奶奶和夫人都带回去,便让我们这些丫鬟跟着嬷嬷一起去领。” “你觉得她是故意支开你们?” “奴婢没有根据,也只是猜测,可夫人们身边都没有伺候的人,这并不妥当。” 贺惜朝眉间蹙起,只觉得心情烦躁,他说:“盯紧她。” 魏国公府如今就两个孙少爷,渐渐地长大,有些想法的丫鬟们几乎是削尖了脑袋往两个地方里挤。 可无奈贺明睿的院子几乎被二夫人一手把控,他身旁的伺候的人虽一应俱全可都是经过严格筛选,一发现小心思第二天就能找不到人。 而安云轩,若贺惜朝不想要,就没人能送进去。就是魏国公赏赐的,他都能顶回去。 是以,不管是贺明睿还是贺惜朝,她们都没机会。 然而,今日从李家回来,她们看到了什么,来了四个漂亮陌生的姑娘,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干什么来的。 李家真是好手段,可谁让都是李家女儿呢? 众人还在叹息的时候,忽然安云轩叫了人牙子来,夏荷几乎毫不留情地让牙婆将这一粉一杏给带走。 这俩丫鬟跪在院子里哭的梨花带雨,抵死不从。 “我们姐妹是跟着姨娘来伺候少爷的,也过了明处,如今少爷的面都没见着,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让夏荷姐姐容不下我们,可是问过姨娘,问过二夫人?”粉色衣裙一边哭,一边质问着。 杏色衣裙的也道:“是啊,我们好歹也是李府出来的,嬷嬷精心教导了许久,就怕给夫人丢人,可现在包袱都没放下,就要让人牙子带走我们,也太不将李府放在眼里。夏荷姐姐好歹是国公府的一等丫鬟,岂是不知其中利害关系?” 夏荷站在她们前面,掀了掀眼皮微笑道:“姨娘头疼着呢,此等小事就不必打搅她,如今你俩的生契就在少爷手里,他放话不想要你们,这安云轩就没有你们的容身之所。至于二夫人、李夫人……安云轩的事情,她们管不着。” “夏荷姑娘好大的口气。”夏荷话音刚落,安云轩门口便走来了两个嬷嬷,她们各带了一小丫鬟,一个孙嬷嬷,一个顾嬷嬷,分别出自鹤松院和蘅芜苑。 “如今,二夫人管家,夏荷姑娘觉得二夫人管不到安云轩?”顾嬷嬷冷笑问。 自从贵妃重新掌权,二夫人也拿回了管家对牌。 孙嬷嬷也耸拉着法令纹,“看样子是连老夫人一并没放在眼里。” 夏荷看着这两位到来,柳眉微蹙,她欠了欠身,笑道:“不过是安云轩的一点小事,何必劳烦两位嬷嬷来一趟呢?” “怎么是小事,李府乃魏国公府姻亲,若是不想要人,当场拒绝了便是,何必带回来,这带回来了地都没站稳呢,就要发卖,这是诚心让李贺两家?魏国公府岂能容下这等心怀不轨之辈!”顾嬷嬷义正言辞道,一双厉眼直射夏荷。 孙嬷嬷瞥了她一眼,淡声道:“别以为离了老主子,收了一点小恩小惠,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过一个奴婢,你跟她们有什么区别?” 这她们便指代着地上的两人。 夏荷咬唇,两手悄悄地握成拳,她深吸了一口气道:“嬷嬷说的没错,心怀不轨之人就不该在这里。奴婢是一个卑贱之人,所做无非听从主子的命令,跟嬷嬷其实没什么两样。奴婢现在在安云轩,幸得惜朝少爷赏识,管着这一亩三分地,便不能让主子失望。这两个人,少爷看她们不顺眼,就不能在安云轩呆下去。” “长者赐,不敢辞,惜朝少爷可是秀才老爷,这等道理总是懂得?”顾嬷嬷脖子一抬,往前一站,“大齐以孝悌为先,惜朝少爷今后入朝为官,若是传出不敬长辈之嫌怕是有碍仕途,这个后果你个丫头能担当的起吗?” 夏荷闻言愤愤道:“嬷嬷这话就有意思了,合着若是少爷铁了心不留这俩人,这不孝不悌就得人尽皆知,这是嬷嬷自己的话,还是代表了二夫人?” “好一个刁钻的丫头,竟敢攀扯主子!”孙嬷嬷怒道。 “二夫人是主子,本少爷就不是喽?” 贺惜朝从书房里转出来,他的身后跟着春香,一看就知道这丫头看对方来势汹汹,去报信了。 “少爷,奴婢没用,这点小事都没办好。”夏荷朝贺惜朝欠了欠身。 贺惜朝看向孙嬷嬷和顾嬷嬷,见她们没动,忍不住笑了,“看样子,两位嬷嬷是等着本少爷给你们行礼呀!” 孙嬷嬷跟顾嬷嬷僵了僵脸皮,一同福身,顾嬷嬷道:“少爷勿怪,是老奴太生气,夏荷这丫头仗着您的宠爱,作威作福,老奴一时间便失了礼数。” “礼数?不是口口声声指责本少爷不敬长辈,教我做人吗?我还以为说这话的不是个奴婢,而是二夫人跟老夫人本人呢!论作威作福的本事,夏荷还欠缺了一些。”贺惜朝淡淡地瞥了一眼夏荷,“学着一些,别给本少爷丢人。” “少爷教训的是,奴婢自当以两位嬷嬷为楷模。”夏荷诚恳道。 “惜朝少爷,老奴也没说错。”顾嬷嬷作为二夫人身边的掌事嬷嬷,自是看不惯他,便道,“任何有规矩的人家,哪家晚辈不是对长辈恭恭敬敬,惜朝少爷自从到了府里,面对老夫人,二夫人,说顶撞就顶撞,伶牙俐齿气病了老夫人多少回,如今凭着任性,李家夫人赐的人也说不要就不要,可曾将国公府的名誉看在眼里,长辈放在眼里?也就老夫人,二夫人仁慈,不与计较。” 贺惜朝看着顾嬷嬷那不忿的模样,点了点头,夏荷往前一站道:“说到规矩,国公爷跟前的贺祥都跟少爷恭恭敬敬,顾嬷嬷又是仗着什么身份对少爷大呼小叫。任何有规矩的人家里,主子们的礼数先不谈,奴婢以下犯上却是放哪儿都得重罚的。” 顾嬷嬷气地双眼冒火,一个黄毛丫头都敢对她说重罚,她倒要看看难不成贺惜朝还能真将她怎么样。 贺惜朝今日窝了一肚子火,正没处发泄,他笑眯眯地等着,眼中杀机一现之时,孙嬷嬷一把拉住顾嬷嬷,笑道:“二夫人不知道说过多少了,你呀,这执拗的脾气就是改不了,少爷再不是,岂是我等能够说的,回去,自己找二夫人责罚。” 别看安云轩小,可在这国公府里还真是特殊的存在,无他,就因为魏国公的重视。 贺惜朝要是抓了不敬的罪名在魏国公面前闹一闹,顾嬷嬷难道以为魏国公会手下留情? 有点可惜,贺惜朝的确很想杀鸡儆猴一下,况且还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不过算她们识趣,“行了,不就是两个人吗?不仅我这儿有呀,大堂哥那边也收下了,觉得怎么样?” 顾嬷嬷深深吸了一口气,稳定情绪回道:“两个丫鬟知情知趣,大少爷自然是觉得好。” 孙嬷嬷也劝道:“惜朝少爷也别一味地往外推,两个丫鬟而已,您先使唤使唤,若是不好,再发落了也行呀,也能给李府一个交代。” 贺惜朝没搭理孙嬷嬷的话,只是点头,“堂哥用的好,我就放行了。夏荷,把身契给顾嬷嬷,让这两个也一同伺候堂哥去,就当做我这个做弟弟的一片心意。另外,既然是我院子出去的,你有空去照看照看,别地儿都没站稳,人就不见了。” 贺惜朝此言一出,夏荷差点喷笑出来,连忙将将人的身契塞进顾嬷嬷手里。 “惜朝少爷,这怎么能行!” “怎么不行,我是没有堂哥的好定力,这俩漂亮姑娘杵在眼前,我哪儿还有心思看书呀。要是因此耽搁了考不进举人,这好心送人过来的那位,以及苦苦劝着留下的两位,是不是良心过意不去了?”贺惜朝讥嘲地一笑,“外祖母都说了,咱俩是兄弟,一家人,互相该帮衬,请堂哥将我这儿的红袖添香分担了,多大点事。” 贺惜朝懒得掰扯,转身回房,不过走了一半,他又忽然回头,带着一丝冷意道:“若是还不带走,我得跟祖父好好聊聊两位背后的别有用心了,滚。” 夏荷看着顾嬷嬷不情愿地将两人带走,轻吁了口气。 而贺惜朝则走进了李月婵的屋子,李月婵正坐在窗前,看着他。 “娘都看到了,您的一步退让,儿子得花多大的力气才能麻烦丢出去。” “惜朝,娘对不住你……”李月婵眼睛一直都是红的,如今有沁了水。 可贺惜朝看得太多了,心肠不免麻木了一些,“院试马上就到了,若真传出我不孝不悌的话来,功名说不定还真没了。” 李月婵惊了惊,只见贺惜朝疲惫地揉了揉鼻梁,“这几天我都没有好好看书,尽忙着这些琐事。娘,宫里头我步步为营,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差错,我本以为回家能松快一些,可好像比在宫里都累。” “惜朝。”李月婵伸手抚着贺惜朝的眉间褶皱,“娘知道错了,再也不会了,以后都听你了,好不好?娘心疼你……我本来想来帮帮你,可是我反而让你担心……” 贺惜朝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放在脸颊上蹭了蹭,然后笑道:“娘,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我如今还能做什么事?”李月婵问道。 贺惜朝眼里流露出羡慕,说:“别人都能穿娘做的衣裳和鞋子,我也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4章 西山春猎 春节过后,贺惜朝回宫,这也是他最后一年进宫了。 景安宫里,沈嬷嬷和常公公商量之后,交了一份名单给萧弘,“殿下,这是皇后娘娘留给您的,娘娘交代等您开了府,再交给您。” 萧弘跟贺惜朝互相看了一眼,一齐望向那份名单,显然这些都是皇后在时为儿子暗中培养的人手跟人脉。 “第一页是可信任之人,皆是受过娘娘大恩,誓死效忠之人,这么多年殿下虽然不知道,可默默在为景安宫做事。”沈嬷嬷道。 第一页的名字并不多,不过涵盖的范围却很广,宫里宫外都有,毕竟是十五年前的人手,能留下来的宫女如今变成了姑姑跟嬷嬷,小太监也在各司成了管事,这个势力不容小视。 只是萧弘小时候不懂事,将沈嬷嬷,常公公等心腹皆贬走,这些人自然也沉寂下来,不敢冒头,最终萧弘一步一步错,直到狠狠栽了一个跟头。 如今,东宫旧仆归来的景安宫能得到后宫各处的消息,跟这些人是分不开的。 而名单里,在宫外的一些人,萧弘却没什么印象,这么长时间,经过职位调动,就是当初的御前侍卫也该外放驻边去了。 不过有两个名字却比较特别。 “傅昕,傅晫,这个姓氏……是不是跟祖母有关?” 沈嬷嬷宛然,“惜朝少爷聪慧,您祖母便是姓傅,这两个就是傅家的子孙,算起来应该是娘娘的表侄。” “可傅家已经没落了。”萧弘道。 沈嬷嬷点头,“是,不然魏国公府如今的这位岂是那么容易扶正?贺明睿怎能堂而皇之地称之为嫡长孙?”沈嬷嬷说着叹了一声,“只是傅家也不争气,做了错事,生生败了家业,要不是娘娘,傅家这会儿已经没人了。” 贺惜朝问:“这两兄弟年纪都不大?” “不过二十出头,如今傅昕刚提拔为御前三等侍卫,傅晫还是玄武门侍卫。傅家荣辱皆系于殿下,他们自是效忠于您。”沈嬷嬷道。 贺惜朝一笑,“娘娘想必心里也记挂着。” “是啊,娘娘说了,如果这俩兄弟能担个事儿,还请殿下多看顾傅家一些,若是能重振门楣,自是最好,可倘若扯您后退,就不必留了。” 萧弘点点头,“我知道了,那后面这些人呢?看起来是朝中大臣,可好多都没听说过。” 此时常公公道:“地方上的官员,殿下还没入朝堂,自是听得少。这些朝臣殿下就斟酌着接触,十五年过去了,当初就是听娘娘的,如今怎样,已经不好说了。” “都不是什么重臣……” 常公公笑了,“自然不是,后宫毕竟不能干政,又如何能结交天子近臣?” 贺惜朝赞道:“皇后娘娘睿智。” “不过,也有封疆大吏啊,惜朝,你看这个旬阳。” “算了,这样的大佬,现在还是劝您别自取其辱了。”贺惜朝说。 “我就说说。”萧弘将名单合上,“多谢沈嬷嬷,常公公,我心里有底了。” 待沈嬷嬷和常公公离开,萧弘感慨道:“母后真好,惜朝,这下就算开府也不是两眼抹黑了。” “能动用的要么在宫里,要么职位不高,我劝你暂时先别动,看看皇上会不会为你打算。”贺惜朝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在萧弘面前,另一杯自己喝了。 萧弘认同地点头,接着他端着茶杯,看着贺惜朝。 贺惜朝觉得那眼神有些怪异,不禁纳闷道:“怎么了?” “初二那天,我等了你很久,你都没回来。” “我陪母亲去了李家。” “哦……”萧弘拖了一个长音,状若无事地问,“李家对你应该很好,这么才学过人的小秀才,定要好好招待,好好拉拢的。” 怎么闻到一股子酸味儿?贺惜朝转头看萧弘,后者正侧着脸看着一处盆景,但耳朵却是朝这边竖起来了。 这么阴阳怪气,难道王阁老的事情萧弘知道了? 贺惜朝动了动眉,冷笑,心说那些人嘴巴倒是快,可是自己坦坦荡荡,也不怕质问,便道:“我又没答应,是谁在你面前嚼舌头离间咱们?看样子离近出府,景安宫人心浮动,心蕊姑姑该好好整治一次了。” 此言一出,萧弘一下子转过头来,“骗人,既然没答应,那人怎么就带回来了,还一下子带了两个!” 贺惜朝刚要生气,顿时一楞,“什么人?” “如花美婢。”萧弘的眼神很不高兴。 贺惜朝立刻想起来了,他觉得萧弘的脑子有问题,“你既然知道那两个丫鬟,也应该清楚当天回来之后我就打发走了呀!” “这是犯了什么事,当天就惹怒你了?” 贺惜朝反问道:“李家送来的人,犯不犯错,重要吗?” 萧弘不解,“那你带回来做什么?” “我母亲耳根子软有什么办法。”贺惜朝一笔带过,然后用莫名其妙地看萧弘,“你这个关注重点也是奇怪,你不问问李家到底什么打算,倒先关心起美婢来了?” “李家还能有什么打算,无非哄骗你们母子俩亲近他们呗。贺明睿的正经外家,跟芳华宫关系匪浅,要是能动摇你,与那边好处多多,再不济,你们走动多了,也能让我感到不舒服。你向来聪明,这不用我提醒,你都知道的。” 这不是说得挺有道理呀,贺惜朝纳闷了,“所以都十多天了,你还在纠结两个早就没影子的丫鬟,想什么呢?” “我是担心你。” “嗯?” 萧弘坐正身体,非常严肃地说,“这亏得是李家送来的人,你没兴趣。要是别人呢,是不是就收用了?我跟你说,惜朝,你才十二,可千万别糊涂,美色误人,我问过太医了,那种事情,太早做对身体真不好,容易失去精气。” 贺惜朝无语,这个真不用萧弘提醒,他比谁都清楚。 “再说我十五了都没侍妾呢,你也太早了。”萧弘嘟哝着。 贺惜朝死寂地看着他,呵呵两声,“你要是想要的话跟沈嬷嬷商量去,保管明天就送人过来,反而是那什么乱七八糟的仙子少看,容易阳.痿早.泄。” 萧弘:“……” “能胡思乱想那么多天,说来说去,还是春节的作业太少了。” 萧弘:“……” “春天到了,少年,先管好你自己的下半.身。” 贺惜朝起身,意有所指地往萧弘下面瞄了一眼,淡定地走了。 萧弘:“……”他忽然很想捂一下。 去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边境稳定。 今年天乾帝忽然心血来潮,带上宫眷和百官去西山围场打猎。 西山围场是皇家围场,早在皇帝到来之前,禁军就提前扎营安寨,围场内的活物都清理了一遍,避免大型野兽惊扰圣驾。 萧弘一身骑射劲装,背着大弓,骑着骏马,如今不过十五的年纪,已经高大挺拔,脸庞虽然依旧青涩,可渐渐退去稚嫩,轮廓变得棱角分明起来,再一身从不收敛的肆意张狂…… 跟在萧弘身边的贺惜朝瞧着两旁红着脸,偷偷往大皇子身上瞄了一眼又一眼的女眷,忍不住撇了撇嘴。 这幸好还没长成个男人,要是再大一点,荷尔蒙分泌旺盛的时候,萧弘站出去估摸能引起尖叫,光靠那张脸就能骗到不少纯情小姑娘。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惆怅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体会那依旧细腻光滑的手感,唯一安慰的是身子开始抽条起来,虽然身高跟边上的家伙差距是越来越远了,不过也已经渐渐脱离了令姑娘们母爱泛滥的队伍。 “小三岁呢,还能再长。”贺惜朝自言自语道。 贺惜朝与萧弘不同,他骑着一匹温顺的母马,像模像样地拿了一把弓,马侧跨着一个箭筒,零星几根箭,一看就是滥竽充数来的。 文弱书生,嗯,不适合这种粗暴野蛮的活动方式。 萧弘听见他的自语声,以为贺惜朝害怕,便低下头叮嘱道:“惜朝,你要不在这里等我,里面乱,我怕伤到你。等我打到好东西,晚上给你加餐。” 贺惜朝回过头,是男人都出来了,伴读们围在各自主子的身边,贺明睿更是一身骑马装,英姿飒爽地跟萧铭说话,连只有八岁的五皇子都在侍卫的带领下骑了一匹小马,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大概只有女眷安分地呆在大后方。 于是不乐意了,“我也要打猎。” “你那准头,别猎物没沾上,人给你戳个窟窿……”萧弘眼看着贺惜朝眯起眼睛,危险地看着他,于是讪笑地摸脑袋,很没原则地说,“行,射人就射人,大不了我上门亲自去赔罪。” 这是多昏聩之君才说得出话来,贺惜朝白了他一眼,“我去骑马散步总行了?” 萧弘松了一口气:“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采果子都行。” 贺惜朝抬脚就踹了过去,后者笑嘻嘻地扯了一把缰绳,完美躲过。 大皇子读书乱糟糟,这骑射本事真的没话说。 正玩闹着,后面的二皇子,三皇子,广亲王世子,平郡王世子等人打马过来,萧奕说:“大哥,光打猎也无趣,咱们来比试比试如何?” “你们跟我比试啊?”萧弘下巴微抬,一脸倨傲,仿佛在说找虐。 广亲王世子哼哼两声,“知道大堂哥的骑射是兄弟间最厉害的,自然不单单跟你比。” 萧铭说:“大哥一向跟伴读形影不离,怎么比赛却要分得那么清楚?” 谁不知道贺惜朝的骑射跟萧弘的文采是同一个水平,拖后腿用的。 “大哥不敢?”萧奕问。 萧弘舔了舔唇,裂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弟弟们如此有兴致,哥哥我不好扫兴,来呗。” “既然比试,总得要点彩头才有意思?”平郡王世子道。 萧弘玩味地问:“那你们想要什么彩头?”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异口同声道:“今日晚宴,大哥要是输了,穿女孩子的衣裳给父皇敬酒去!” 萧弘惊讶道:“哟呵,这次不怕丢人了呀?” “不怕,谁赢谁输还不定呢!” “等等。”忽然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只见贺惜朝支着下巴看着他们,“这输赢是怎么判断呢?是大皇子要猎的最多,将诸位都比下去,还是只要超过诸位当中一对就算赢了?”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萧奕说:“大哥那么厉害,自然要都赢了我们所有喽。” “那不公平啊!”贺惜朝摇了摇头,“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弓都射不远,能猎只山鸡都是侥幸,纯属拖累大皇子,不是欺负人吗?” 这下几个犹豫起来,要是剔除伴读,那毫无疑问,萧弘碾压所有人,可加上伴读,的确有些不公平。 贺明睿看着他,忽然笑了一声,“平时的骑射课不努力,自然只能拖后退,怎么,这会儿不愿共进退了?” 贺惜朝看过去,贺明睿扬了扬下巴,哼了一声。 萧弘于是满不在乎道:“得了,就这么着,我还没扮过小丫头呢,体验一次也挺好。” 贺惜朝眉尾一挑,“我可不跟你一同穿女装。” “别啊,有难同当,扮姑娘也要一起扮么,你打扮起来一定好看。”萧弘很是期待。 贺惜朝拒绝,“不要,你太丑了。” 凡是萧弘跟贺惜朝的争执,最终的结果都只有一个,萧弘总是没原则地推让。 几年来上书房的日子,他们太了解了,于是不等萧弘投降,萧铭顿时将赌注砸实了,“那就这么说定了,谁反悔谁没种。” “行,你们几个小丫头骗子好去选衣裳了,晚上穿点好看的,别给小爷我丢人。” 论嘴贱的本事,萧弘自成一派。 萧铭哼了一声,“大哥还是先想想自己上哪儿弄套合适的衣裳,毕竟像你这么魁梧的女人可不多见。” “哈哈……这说的对。”自从淑妃升品级之后,萧铭已经隐隐成为皇子中的第一个,说话气势都不一样了。 萧弘坐在马上,摸着下巴看着他,眼里带着笑意,“那就先赢过我再说。” “你打算怎么办?”贺惜朝说,“别指望我能射中一只兔子。” 萧弘的目光望向林子深处说:“谁赢谁输可不是看谁猎的数量多,比的可是种类。咱们往林子深处去,要是碰到些大家伙,猎上几个就够了。” 贺惜朝微微皱眉,“会不会有危险,万一有猛兽……” “不会,早就有人来清过场了,猛兽怎么会放进来,万一伤到父皇怎么办?”萧弘见贺惜朝担心,便说,“有侍卫跟着的,你若是不想去,就别进去了,在外围转转就好。” “那不行,人都说了共进退,我哪能安逸地呆在外面。你们打猎,我就远一些看着好了。再说,我家表哥英勇强大的模样,怎么能错过,是不是?” 萧弘一听,眼睛顿时放光,油然而生一股浩气壮志,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画面。 丛林之中,他拉弓满弦,目光一凌,放出疾驰一箭,射中野兽眼睛。他下马拔剑,与狂暴的野兽英勇搏斗,一个转身之间,他长剑刺向身后,直进那心脏之处,高大的野兽顿时发出临死前不甘的吼声,如山的尸体轰然倒塌,震动地面,带起尘土,让他的发丝跟着飞扬……然后他淡定地一甩剑上血珠,朝远处怔怔望着他的小伴读走去,贺惜朝眼中倒影着自己的英雄盖世…… 贺惜朝歪着头,看萧弘目视着前方一块大石,嘴角慢慢地裂到了耳根,接着脸上浮起一抹红晕,渐渐扩散直到脖子根处,全身洋溢着激动人心的幸福喜悦……将中二病演绎地淋漓尽致。 贺惜朝很想离这蠢货远远的,可想到那女装,只能抬脚踹过去,“回神了!里面没秀霞仙子等着你,赶紧打猎去。” 萧弘摸了摸小腿,回头看着竖着眉毛,用看傻子的目光看自己的贺惜朝,失落地叹了一口气。 果然,想象跟现实相差太多了,而且林子里也没野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5章 树林遇险 萧弘既然想要去林子深处狩猎更大的动物,自然要寻个向导,一个西山围场的侍卫便自告奋勇地带他们过去,于是萧弘带着贺惜朝和保护的侍卫一同跟着他进入林子。 待他们一走,有个御林军校尉模样的人看着他们远处的背景,不禁问道:“大皇子这是去哪儿?” “说是要去林子里找找大家伙。”一个驻守的侍卫回答。 他眉间拧出川字,“这西山围场不同狄兰,最大的也不过是些鹿和野猪,哪儿来的大家伙?何必绕那么远?” “这谁知道呢,大皇子向来与其他皇子不同。”那侍卫说着,不解问,“对了,陆校尉,您怎么关心起大皇子来了?” “正好路过,不过觉得奇怪而已,毕竟是皇子,若出了什么事,皇上必然震怒。” “这……您多虑了,大皇子带着护卫,西山又没凶恶的野兽。” 陆校尉点头,“还是小心为上,这些贵人,可不能出一点意外。” 西山虽然不大,可林子多年养护,树木也非常茂盛。 这边少有人来,路小,骑马不便,萧弘他们便弃马,带着弓箭往前走。 远处的围猎声响渐渐远去,可相对来说的动物却多了起来,贺惜朝看到了不少野兔,山鸡在林子穿梭,还见过一头幼鹿的身影,只是一听到他们的响动就立刻跑远了,给萧弘引弓搭箭的时间都没有。 再往里头,整个树林便安静下来,护卫队长忍不住道:“大皇子,不如就在这里,已经没有人了。” 萧弘回头看了一眼贺惜朝,这里就这位秀才老爷最文弱,于是便答应了,让前面带路的侍卫停一停。 那侍卫回头,抹了下额头上的汗说:“再往里两百步就是野鹿栖息的地方,说不定能找到头鹿。” 西山围场最大的猎物也就这头鹿了,萧弘眼睛一亮,转头问:“惜朝,你还能走吗?” 贺惜朝虽然不好舞刀弄枪,可也没真到走两步路就受不了的地步,于是嗯了一声。 “那早打完早回去,等我猎到了头鹿,咱们就等着晚上看这些臭小子的笑话。” 贺惜朝听着他大言不惭的话,忍不住送了他一个白眼,“少做梦,赶紧走。” 这侍卫没说谎,越往里面看到野鹿的身影就越多,萧弘一心猎头鹿,便直接放过了它们。 直到他走到了一个水潭前,看到那健硕高壮,犄角一路分成七个支岔,低头饮水的雄鹿,萧弘知道他找到了。 他抬手对所有人给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然后慢慢从身后的箭筒里取出一根羽箭,轻轻地搭在弓上,将弓弦一点一点拉成饱满,尖锐的箭矢对准那头鹿的眼睛。 虽然这画面跟之前脑补的不太一样,不过没有野兽有头鹿,若是能一箭射死,那也非常激动人心了。 惜朝应该会非常崇拜我的?萧弘暗搓搓地想着。 随着他俩年纪增加,贺惜朝那亲亲的可爱动作是越来越少了,萧弘嘴上不好意思说,可内心深处特别的怀念。 他调整姿势,让自己放松,以便一气呵成,让动作流畅帅气。 若是他射中了……萧弘挑起唇角,下意识地回过头看一眼贺惜朝,然而那一刻,他瞳孔骤然一缩,嘴角的笑容还僵在原地,来不及细想,刹那间手中的箭便对着贺惜朝射过去…… 所有人都屏住气等待着萧弘猎鹿,可是却不想萧弘会调转箭头射向贺惜朝,那一刻侍卫根本来不及动作。 而贺惜朝就眼睁睁地看着那箭朝自己射过来,他眼睛瞪大,一动不动,似乎吓傻了。 当箭矢擦着他的耳边鬓发而过,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往前一扑。 “惜朝,快跑——”萧弘惊恐地大喊下,一声野兽的嘶吼从贺惜朝身后传来。 匍匐在地的黑影直立而起,庞大可怕,它吃痛的怒吼着,一把扯掉眼睛上的那支箭,顿时血液飞溅,落在了贺惜朝的脸上。 这辈子加上辈子,贺惜朝从来不知道他还能跟一只黑熊如此近距离接触,近的对方只要抬脚就能踩死他。 心上的惊惧来不及细想,性命攸关之下,他几乎是用生命带动了四肢往前一滚,躲过了发狂的黑熊胡乱的一拍,接着便站起身,用尽全身力气朝萧弘跑去。 死亡的威胁下,贺惜朝顾不得多想,他只知道唯一能够存活的机会就在萧弘那里。 而黑熊听到响动,剩下的一只完好的眼睛看到贺惜朝奔跑的背影,立刻就追了上来…… 其他人就在眼前,护卫却并没有上前解救贺惜朝,反而下意识地将萧弘保护起来,甚至拉他撤离,“殿下,危险,快走!” 此情此景,听着这话,萧弘眦眼欲裂,他几乎嘶吼道:“走你娘,救他!”他想搭弓,可是如此情急之下,他的手不禁在颤抖,这样的状态射不射得到黑熊难讲,若是伤到贺惜朝,他这辈子都会活在悔恨中。 最终,他丢掉弓箭,抽出腰上宝剑,一把将身边护卫推开,往前两步,待贺惜朝跑到跟前,他将人瞬间扯到身后。 “表哥……” 贺惜朝这辈子最安心的时刻便是被萧弘拉到身后的那刹那,任前方危机重重,险象环生却还有一个人肯为他一命相护,哪怕现在的萧弘不过是一个还未褪去青涩的男孩,可那背影在贺惜朝眼睛却比谁都伟岸雄厚。 黑熊那张牙舞爪的身影倒印在瞳孔中被快速放大,萧弘心跳擂鼓,他反握住剑柄,抬起手剑对着黑熊奋力一掷,接着立刻转身拉起贺惜朝就往后跑。 “殿下!” 从萧弘迎上贺惜朝,将人拉身后到掷出这一剑,不过两息的时间。 护卫们几乎心惊胆战地围过来,护着这两人往林子外跑。 萧弘的这一剑刺进了黑熊胸口,可黑熊皮厚,根本杀不死它,疼痛让黑熊更加狂暴。 它虽动作稍缓,口中怒吼,可接来下的行动却更加快速,猩红的眼里就只有那个伤害它的人,直直地冲过去。 一路上横冲直撞,不算粗壮的树被它一掌拍断。 这个时候已经没人纠结这头如此庞大的黑熊是从哪儿来的,放在他们眼前的便是生跟死。 眼看着黑熊越来越近,护卫队长道:“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一定会被追上。”说着忽然看了身旁两眼,下一刻三人停了下来,“我们留下,其余的带着大皇子立刻走!” 留下意味着什么,这里所有人都知道,可没人反对。 他们自然不愿意死,只是家中还有妻儿老小,若是能为萧弘牺牲,至少家人能得到妥善安置。 他们在黑熊面前停下来,抽剑,打算以命相搏。 萧弘回头一看,脚步瞬间跟着放慢了。 他看见黑熊冲着他在咆哮,抬起掌一把拍飞一个侍卫,似不愿意与他们多做纠缠,眼睛紧紧地盯着萧弘,要冲向他,可却被侍卫阻拦,显得更加暴躁。 “它是冲着你来的,不知道是因为你伤了它,还是……”贺惜朝喘着气说,黑熊会出现在这里,本来就非常奇怪。 “殿下,快走!不要辜负队长一片苦心!”边上的侍卫劝着。 萧弘定定地望着黑熊,最终抹了一把脸道:“不走,我们去帮他们。” “殿下!” “少废话,它是冲着我来的,我们人多,再大不过一个畜生,不信弄不死它!”萧弘的剑还插在黑熊的胸口,“把弓箭给我。” 侍卫们立刻看向贺惜朝,眼里带着恳求。 贺惜朝说:“那就快,已经有人受重伤了!表哥,射他要害!” 萧弘搭起弓箭,此时此刻,恐惧久了,惧意在慢慢消退。 他看着努力搏斗的三人,沉着地拉开弓,定下心神,“今日是我执意要进深林来猎鹿,诸位运气不好,跟着我涉险,若为我丧命于此,萧弘今后余心难安,咱们一同进来,就得一同出去。” 嗖——箭矢破空响起,疾驰的箭射进黑熊另一只眼睛,缓了它拍下的巨掌,一个侍卫连忙拖着断腿往旁边一倒,死里逃生。 “快,将他拉回来,大家包围上去,小心!”贺惜朝喊道。 既然萧弘不肯走,侍卫们再怎么劝也没用,反正今日不成功便成仁,大不了交代在这里。 若是萧弘不幸,他们自裁谢罪便是。 这样想着,这些侍卫便立刻举剑而上。 他们本就是同一小队,彼此之间战斗都有默契,将黑熊围困起来,一人遭受攻击,其余人一同刺向黑熊,阻止他的动作。 黑熊瞎了两只眼睛,它虽然嗅觉灵敏,可血腥味弥漫,又有人不断骚扰,再加上萧弘暗中的冷箭,它咆哮嘶吼,越来越狂躁。 萧弘平稳地又搭上了一箭,却忽然对旁边说:“惜朝,你最弱,留在这里也无用,你赶紧出去,找人来救我们。” 贺惜朝的视线蓦地收回落在萧弘脸上,他看着萧弘冷静的脸,口中干涩问:“我要是赶不及呢?” 箭矢瞬间射出,擦着黑熊厚厚的皮毛而过。 萧弘立刻又拉了一箭,“我会等你回来的。”他顿了顿,“我保证。” “好。”贺惜朝答应了,他转身,说,“萧弘,这辈子我跟定你了,你的那条命给我好好留着。” 话音刚落,萧弘听见了那急促而去的脚步声。 贺惜朝将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他自从到了这个时代,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奋力奔跑过。 而且是在树林里穿梭,他自己都不知道能跑这么快,而且如此有耐力。 可他的脑海里依旧还是只有一个字——快。 再快一些,有人在等他。 眼前是一棵又一棵的树,仿佛到不了尽头,他都不知道他们是这么深入,什么时候才能到外围,什么时候才能碰到人,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救萧弘,一团团的乱麻充斥着脑海里。 忽然前面传来了脚步声,贺惜朝心里一喜,却又有一丝害怕。 他怕找来的不是救兵,而是…… “听到声音了,大皇子就在那一片,快,应该来得及救驾!” 陆峰说完,忽然前方窜出来一个人影,一个少年虽然衣衫凌乱,浑身狼狈,却满脸惊喜而急切地对他喊道:“跟我来,大皇子就在前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6章 赌约之由 “大皇子猎到了一只大黑熊!” “真的假的?西山哪儿来的这种大野兽?” “当然是真的,我亲眼看着他们将熊瞎子尸体扛出来的呀!好家伙,真大,也不知道大皇子怎么碰上的。” “大皇子怎么样,可有受伤?” “这就不知道了,太医已经过去诊治,估摸着不严重,。” “这西山围场的管事是怎么办的,连这种凶恶的野兽都放进来!” “大皇子无事便罢,若是有事,这一串的人都得掉脑袋。” “诶,你说,是不是有可能……” “这话可不能乱说,听说大皇子去了深处的林子,才碰到的。可能排查的时候侍卫疏忽了,没看到这只熊瞎子,刚巧就……” “奇怪,你说大皇子做什么跑那么里面,就带了那么几个人?” “这放在大皇子身上有什么好奇怪的,大皇子不是向来特立独行?” “这倒也是。” “不过可真是厉害,咱们要是碰到熊瞎子,逃都来不及,哪儿还想猎杀这畜生啊!” …… 广亲王世子跟平郡王世子带着手下的猎物走过来。 平郡王听到这些议论,顿时惊叹一声,“熊瞎子?萧弘那么猛啊,连熊瞎子都敢猎!哥,看样子咱们输定了。” 萧弘一只黑熊在手,他们就是打了头鹿都比不上。 广亲王世子没理会他的话,只是皱眉说:“走,我们去看看。” 黑熊的尸体就放在广场之上,来来往往的人惊叹的,惊疑的,害怕的都有,不过想要靠近看得仔细些却被拦住了。 旁边守着一队侍卫,禁止任何人接近,一个兽医正对着尸体进行探查。 这是只成年雄性的尸体,体型巨大,它一双眼睛模糊滴血,身上还插了一根根箭矢,看起来是被箭射瞎的,密密的刀剑伤口布满整个尸体,可见是得花多大的力气才能将它杀死。 黑熊胸口还插着一把剑,剑的主人,便是萧弘。 广亲王世子跟平郡王世子看到这只黑熊可怕的尸体,两人纷纷惊了惊。 “这么大!”平郡王哀嚎了一声,“完了完了,又得穿女孩子的衣裳了,哥,怎么办,丢不起这个人啊!还是晚宴,那么多人,父王也在,要是看到我打扮成那幅鬼样子给皇上敬酒,他会揍死我的!” 正说着,萧奕带着伴读走过来,一看这个情形,蒙了,“我还以为是假的,老天爷,大哥是什么狗屎运,这样子的都敢猎啊!他怎么不上天去?” 说着他转头看到平郡王世子,埋怨道:“萧宇,都是你,出的什么馊主意,这样子叫做我们保证能赢?晚上咱们丢脸能丢出京城外了。” “嘿,这能怪我吗?二皇子,你不也没反对?”平郡王世子冷笑道,“找大皇子打赌的时候,你可比谁都积极!” 萧奕脸色顿时黑了,广亲王世子劝道,“这话现在说有什么意思,愿赌服输,这么多人呢,要丢脸一起丢,只是……” “哥,只是什么?”平郡王世子问。 广亲王世子待开口的时候,萧铭带着贺明睿来了。 他们像是刚从林子里出来,身后的侍卫还抗着猎物,收获不错,一头母鹿和一头小鹿,还有两只野猪,一只狐狸,野鸡山兔若干。 若不是萧弘的黑熊在前,说不定他还能争得头彩。 这对主仆看见那黑熊脸上的神情统一的震惊。 “大哥是在哪儿遇到这只黑熊?也太惊险了!” 平郡王世子说:“还没问,大皇子没在林子外围,听说走地挺深。” “大哥不会是为了赢过我们,特地跑里面去猎?”萧铭问。 “显然就是如此。” “那……跟我们没关系,是他自己要去的。”萧奕连忙否认道。 “可是二哥,是我们跟大哥打的这个赌,西山围场出现如此凶恶的黑熊,本就是一件奇怪的事,父皇一定会彻查,若是大哥将此事告诉父皇,我们一定会受怀疑……”萧铭没有说话,但毫无疑惑会引起天乾帝的注意。 “乱说什么,谁知道大哥会去林子深处狩猎,他那性格,本就不管不顾,就算没这个赌注,保不定他也会去。再说,林子那么大,他走哪条路谁估摸地准?” “这简单,找个人带他去就是了。”广亲王世子淡淡地说。 萧奕一愣,“什么?” “大皇子想要深入林子没错,可他不认路,一定会找熟悉的人带他们进去。”贺明睿说,接着眼睛一瞟,见那个兽医起身,于是喊住他,“这只黑熊可有异样?” 话音刚落,皇子世子们都看向那个兽医。 兽医立刻跪下来说:“禀告殿下,小人在他的毛发里发现芩花花瓣,可此花……不该出现在大皇子受袭之处才对。” 兽医说完,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 “你这是什么意思?” 兽医解释道:“此花西山虽然也有,可离野鹿栖息之地相隔甚远,黑熊守领地,无缘无故不会走那么远。” “二皇子,现在你觉得这件事跟我们没关系吗?那熊要么是别人放进来的,要么就是别人引过去的。”广亲王世子道。 萧奕往前走一步,质问兽医:“你确定?如今春季,说不定野兽为了□□走远也是可能的。”兽医还未回答,他又冷冷地说,“你想清楚再回答,要是说错了,这事儿就可就大了,得死很多人。” 这下兽医犹豫起来。 萧铭听着,脸上露出不赞同,他对萧奕说:“二哥这是干什么,若是让父皇知道我们如此威吓他,便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什么威吓?”萧奕冷冷道,“我是让他确定了再说话,有错吗?一头熊又不是人,林子那么大,走远一些怎么不可能?如今要是证实了这头熊不是疏忽的,而是有人故意放进来或者引过去,若是再发现有人诱导大哥进林子,这山西围场定要翻天了!咱们也要好自为之……” 萧奕虽然不够担当,可这话说的没错。 正在这时,两个御前侍卫走来,二话不说将这个兽医给带走了。 这下所有的人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弑兄这么罪名可直接能将一个皇子彻底废了。 忽然,萧铭问:“这个赌是谁提议的?” 顿时平郡王世子成了焦点,他心底一慌一急,最后一怒道:“看我干什么,我就想报个上次的仇,让大皇子出个洋相而已。我是平郡王世子,铁板钉钉的下任平郡王,没道理去针对大皇子。” 没错,不论将来那龙椅上坐的是谁,耽误不了他们袭爵,这里最没可能动手的就是他俩。 平郡王世子阴晴不定的目光就看着萧奕跟萧铭,论作案动机,这俩位的嫌疑可是最大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某些人借着这次机会暗中做手脚,好让所有人跟着一起背锅。谋害皇子啊,这个罪名真大,可大是大,成功之后的好处却多!” 平郡王世子冷笑着说完的那一瞬间,因为一只黑熊,四人组合顿时四分五裂,萧铭跟萧奕更是彼此对视着,边上的伴读们一个都不敢出声。 最终广亲王世子看不下去,说:“行了,什么都没确认,现在互相猜疑有意思吗?谅那兽医也不敢随便说话,就是真有人心怀不轨,也确定不了是谁,栽赃嫁祸也不一定,皇子们都一个个长大了,还有底下小的呢,五皇子也很得皇上喜爱,是不是?” 贺明睿拉了萧铭一把,顺着台阶而下说:“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大皇子,毕竟这个赌注除了咱们没人知道。” 萧铭迟疑道:“可今晚要打扮成姑娘啊,咱们输了不是吗?”而且他之前还说没反悔谁没种来着。 说到这里,顿时所有人都一脸黑线,谁知道最终的结果会是这样。 萧奕咬牙道:“那就装一回孙子,由着他开条件,走,我们去探望大哥。” 萧弘的大帐里, 太医小心地替萧弘清理了伤口,正了手腕,然后道:“手腕幸好只是错位,没有伤到骨头,臣已经为大皇子正好了,之后多多修养,五日内少用力便可。其余多是擦伤,大皇子吉人天相,不碍事。再者今日受了惊吓,臣开一副安神汤药,大皇子在睡前喝下。” 萧弘点点头,“多谢王太医,我既然没事,就别让父皇担心了。” “是,臣明白。” “另外,跟着我的那些侍卫,劳烦王太医多多照看,无论什么药,尽管用,务必让他们早日恢复。” “是。” “常公公,替我送送王太医。” 常公公取出一个荷包,放入王太医的手里,掀起帐帘,“王太医,请。” “殿下太客气了,多谢殿下。”王太医感觉那手里的分量,高兴地连连谢恩。 待常公公跟王太医一走,萧弘带笑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此刻他心里一团乱麻,纷纷乱乱都是他回头见到黑熊出现在贺惜朝身后的那一幕,心至今为止依旧跳地厉害。 他闭了闭眼睛,又瞬间睁开,实在不敢想象若是他那一刻只顾着射鹿没回头呢? “惜朝……”他叹了一声,无端地后怕。 “叫我?”贺惜朝掀开帘子进来,此刻他已经洗漱了一遍,除了脸上的擦痕,看不出之前的狼狈。 贺惜朝一进来目光就落在萧弘的手腕上。 萧弘连忙抬了抬手臂说:“我没事,太医说错位,已经正过来,只要好好休息就行。” 贺惜朝心下松了一口气,走进来,在萧弘身边坐下,小心地托起他的手腕,手指轻轻地碰了碰那依旧红肿的地方,柔声问:“疼吗?” 萧弘连忙摇头,“不疼。” 贺惜朝看着萧弘,黝黑的眼睛似有千言万语,又无一句可说,他沉默着。 萧弘的手腕是拉着他逃跑躲避时扭伤的,只是那个危机时刻,没人注意,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受着疼痛来拉弦射箭。 等黑熊倒下,解了危机,这才发现萧弘的手腕肿得跟馒头一样。 萧弘其实可以放弃他的,可是没有。 此情此景,所有致谢感动的话语都苍白无力,似乎只有将心一同掏出来才能还上一两分恩情。 贺惜朝此刻非常理解英雄救美,美人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这种庸俗的戏码,如今落在他自己身上,他脑海的也就只有倾其所有成全萧弘的想法。 以身相许?无奈男儿之身,否则倒也还得轻松了。 贺惜朝的沉默让萧弘有些担心,“惜朝,你是不是很害怕?” “怕,谁不害怕?”贺惜朝涩然的声音让萧弘的眼神顿时暗了下来,可接着又听到贺惜朝说,“可到了你身后就不怕了……萧弘。”贺惜朝唤了一声,萧弘下意识地挺了挺脊背。 贺惜朝看他那副竖耳倾听的模样,顿时宛然一笑,张开双手拥抱住他,凑到他的耳边说:“谢谢你,表哥,你真是个英雄。” 萧弘面色发烫,眼神带飘,唯有嘴角咧开到耳根,差一点就发出痴傻的笑声来。 虽然今日发生的与想象中不太一样,可貌似结果是相同的。 惜朝说自己是他的英雄,哎呀娘诶,萧弘很想跳下榻去蹦两下。 贺惜朝说完便起身给自己倒茶去了,由着床上那人傻乐。 等他喝完一杯茶,续上第二杯,估摸着差不多的时候,他说:“那带路的侍卫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7章 利弊之分 黑熊不会无端攻击人,除非被激怒,或者饿惨了。 可林子里到处都是动物,没理由找人下口。 死里逃生之后,萧弘回想起来,一个自告奋勇的侍卫,一只恰好在野鹿栖息地方出没的黑熊,这一切都透着巧合,可能吗? 不可能,因为这个侍卫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不是让人好好看着他吗?” “咬舌自尽,或者说畏罪自戕。”贺惜朝说。 萧弘并不意外,这个侍卫不会平白无故地带他去找头鹿,自然是有人让他这么干的。甚至不管萧弘能不能平安地从里面出来,他都活不长。 “惜朝,你说会是谁?” “我不确定,不过我们可以推断一下,试想若是要让黑熊发挥作用,关键就是要引你过去。可去不去无人敢逼迫你,想要显得不那么刻意,自然你自己想去最好。” 萧弘眼神一暗,“是那个赌注。” 贺惜朝点头,“目前看来的确如此。以你的性格是不会拒绝这个赌注,甚至为了赢,肯定另辟蹊径去深山猎大动物去。哪怕你一时想不到,到时候也会有林子某处有野鹿栖息的消息传出来,依旧让你心动。” 一股怒意瞬间从心底攀升,萧弘紧皱着眉,他强忍着那股怒意确认道:“会是他们吗?”好歹是兄弟,平时互相看不顺眼,可也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萧弘有些不敢相信。 贺惜朝说:“他们的嫌疑是最大。不过若说他们勾结在一起策划这场事故,我觉得不太可能,广亲王世子和平郡王世子就没有必要,都不是小孩子,哪怕再讨厌你谋害皇子的罪名却不是他们能承受的。所以余下的萧铭和萧奕,倒是很有可能利用这个赌注,暗中布置,他们自己办不到,可身后有钟粹宫和芳华宫,这两位娘娘就不好说了。当然,这是根据赌注来推算,可如果没有这个赌注,若有头鹿的消息传给你,你会不会去?” 萧弘想也不想地回答:“不去。” 这个答案让贺惜朝惊讶了一下,“为什么?” 萧弘看了他一眼,“你肯定不想去,那我猎鹿的英姿给谁看呀?” 贺惜朝愣了愣,“头鹿呈现给皇上不是更好吗?” “这种大出风头的事我可不做,要送也要我亲自烤了悄悄送过去才显诚意。”对于如何讨好他爹,萧弘深有体会。 贺惜朝重重点头,“非常好,你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一般人还真想不到,按照你在外的人设,我是说你给他人的印象,便是桀骜不驯,特立独行,又目中无人,狂妄自大,被撺掇着去猎个头鹿大出风头很正常,毕竟,你骑射很不错。” “所以也有可能是别人?” “是,你挡了太多人的路,谁都想要将你挪开,况且底下的小皇子们也在渐渐长大,都有理由。” 自古嫡长子虽重视,可他们受到来自各方威胁也是最大的,萧弘杵在这个位置上,无可避免。 今日之事,将来不会少。 贺惜朝想来也为萧弘心累,“胡乱猜测没有意义,你想知道谁是凶手,只有一个办法,等皇上来了告诉他,彻查到底,总会水落石出的。” 没错,他是苦主,发生这么大的事,自然要查。 萧弘觉得他应该这么做,可是他有些犹豫,“我脑子有点乱,我现在很想立刻去找父皇将那混蛋揪出来,将他碎尸万段。可是我有一种感觉,这样做虽然一时快意,但似乎并不合适,惜朝,你给我分析分析,给我指出一条……最正确的路……” 何为最正确的路,无非是基于此将利益最大化,事情闹大还是按下怎样对他更有利一些,暂时的隐忍能否获得更大的回报。 萧弘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带着一股迷茫,按照以往,他定要讨回一个公道的,可是如今,他开始有所顾忌,开始寻思利弊。 这个转变看在贺惜朝眼里,他心情些许复杂,不过这样的萧弘才更加成熟。 他沉吟片刻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西山围场上上下下的主责官员必然逃脱不了罪责,再加上自尽的侍卫,显然便是有人故意对你下手。查是必定要查的,只是如何查?今日是围猎的第一天,文武百官,后宫女眷都在这里,若下御旨彻查,必然上下戒备,凡是有所关系之人都会被盘查,这场春猎还没开始就得结束在人心惶惶之中。再者,真调查出结果来,还能秘而不宣吗?若是跟我们猜测的一致,真是出自后宫之中或是上书房,这不仅关系到皇家脸面,还有父子亲情,谋害皇子多大的罪名,按照国法可是得问斩,再不济也得流放千里,皇上舍得吗,朝堂后宫又该如何动荡?可不重罚又怎么堵住天下之口,百官后宫都看着,假若轻轻放下,怕是底下的皇子们有样学样,就真的无所顾忌,永无安宁。最终不管怎么选择,要么伤的是你,要么是皇上。” “所以父皇会暗中调查,是吗?”萧弘眼里露出一丝不甘心,他不仅是为自己,还有面前冷静分析的贺惜朝,“就是真知道是谁做的,父皇也不会公布于众。” “大概是的,皇上所做一切都是求一个稳,毕竟我们也没事。小惩大诫会是他的选择,手心手背皆是肉,还能如何?可是如果表哥作为苦主请求皇上做主,皇上于情于理都得给你一个交代!他再不愿意,也不能寒了你的心,否则文武百官该怎么看你,你这个大皇子是一点分量都没有了,他只得下令彻查。” 萧弘听着默默地点了点头,他想到天乾帝对他的好,心里不禁带了一分不忍心。 贺惜朝看着他,继续道:“既然彻查,所有相关人员不论是谁都得查问,赌注作为引诱你去密林的最直接因果。他们四个乃至伴读都是从头到尾调查,皇子世子之尊,非常有损他们的颜面,若是发现有人参与其中也罢,若是没有,必然对你有所迁怒,你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就更加岌岌可危。还记得早些时候我曾说过的兄友弟恭,关系这般恶劣,想要修补就难了,虽然这并不是我们的错。” “所以该点到为止是不是,惜朝?”萧弘苦笑道。 贺惜朝摇头,“我只是将后果分析出来而已,没要求你沉默。因为他人不知道什么叫做命悬一线,什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那种惊惧害怕,常人根本体会不到。这辈子我都不想再尝试一次,明明我们什么都没做,却遭他人陷害,为什么不能要求找出幕后黑手严惩,这是理所应当寻求的公平啊!至于皇上,牵扯进来的都是他的儿子,或许还有他的女人,他的臣子,没有道理因为他的为难,而让长子将委屈咽下,那也太岂有此理了!” 萧弘听着心里稍微好受,他算是知道了,“我是不是怎么做,惜朝,你都支持我?” 贺惜朝弯着眼睛,重重地嗯了一声,“你若想要水落石出,我会想办法帮你安抚旁人,你若隐忍任凭皇上做主,我虽然做不了什么,却更加心疼你。” 萧弘觉得他再大的委屈在贺惜朝这句话之下都没有了。 “惜朝,你真好。” 这句简单的夸奖,萧弘每说一遍,便让贺惜朝的嘴角弧度加深一分。 正说着,门口常公公道:“殿下,二皇子、三皇子、广亲王世子和平郡王世子来了。” 萧弘眉尾一挑,立刻躺好,还有些红肿的手腕搁在旁边贺惜朝腿上,看着一个两个走进来说:“你们大哥我受了伤都不知道来看一下,看来是自觉地去挑姑娘的衣裳去了,怎么样,都选好了吗?” 四个人身后还跟着各自的伴读,一听到这话,顿时眉头打结,萧铭忍不住回嘴道:“真是祸害遗千年,大哥哪儿受了伤,不是好好的吗?说话中气十足,比我们都有劲……” 萧铭说完,收到不赞同的目光三对,顿时憋红了脸。 萧弘可不管这些,奚落道:“眼睛没跟外头的熊瞎子一样,我手腕肿成这样看不见?” “只是肿了手腕,大堂哥,你就谢天谢地,那么大一只熊瞎子,一般人能活下来都是奇迹。”广亲王世子说,接着他问贺惜朝,“太医怎么说?” 贺惜朝回答:“骨头错了位,已经正过来了,这几日都不能用力。” “那就好好养着,别骑马射箭了。” 广亲王世子说完,帐内就没话可聊。 萧奕想端杯茶,发现都没人给倒的,按照以往脾气他必定得嚷嚷,可这回儿他却按下来,憋着问:“大哥,你这儿茶也没得喝呀?” 他的眼睛往贺惜朝那儿一瞄,后者虚捧着萧弘手臂压根没起身倒茶的意思。 “你们要是渴,自己倒,就在那桌上,动动手的事儿。”萧弘说。 所有人都一同抽了抽嘴角,吴襄眼疾手快地去倒茶,顺便给其他三位主子也倒上。 贺惜朝这个伴读做的真是……让同行好生羡慕。 有了茶,那就慢慢地喝呗,至于赌注的事儿,都有些说不出口,就怕一开腔遭到萧弘嘲笑,是以都等着旁人。 萧弘另一只手摸着下巴,打量着面前看似淡定实则有些焦躁的几个,待一杯茶快要喝尽,他说:“怎么,几辈子没见过茶了,到我这儿可尽着喝?要不要再给你们上道点心?” “咳咳,当然不是,大哥,我们是来探望你的。”萧奕勉强笑道。 萧弘点点头,“是吗?那好,你们看也看过了,我没什么事,多谢几位弟弟的好心,回,哥哥我得休息了。” “别啊,大堂哥。”平郡王世子连忙道,“我们就想请你帮个忙。” 萧弘闻言一拍床铺,“对嘛,这才像你们,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此献殷勤必定有所求,就别整这些虚的了。有屁快放,小爷若是心情好,说不定就答应你们。” “大哥你说话怎么这么不好听啊!”萧铭无奈道。 这个时候也别在乎好听不好听,萧弘不就是这么个人吗,习惯就好。 广亲王世子说:“大堂哥,是关于赌注。” “你们想要反悔?” 被萧弘一语中的,几人脸上都有些尴尬,萧奕厚着脸皮说:“大哥猎了熊瞎子,那毫无疑问比咱们厉害,若是平时,穿姑娘的衣裳也就穿了,反正也不是没穿过。只是……” “只是……我不信大堂哥觉得这是个意外,熊瞎子一看就是有人故意放进来害大堂哥的。”广亲王世子干脆摊开来讲,“我们听到的时候都很震惊,第一想到的就是这个赌注,可是大堂哥,我们四个虽然跟你不合,但从来都是明着来,这种阴毒的事情不会做,也没必要这么做。”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广亲王世子端了一杯茶到萧弘手边,笑道:“可也麻烦不是,若是那些人无能查不出什么,岂不是把我们当做疑犯来看待了,我们虽然不怕,但这个时候在皇上心底留下不敬大堂哥的印象也得不偿失,所以还请大堂哥高抬贵手。以后有用得着弟弟的地方,尽管开口。” 萧弘看着那杯茶,微微一笑接过,“的确,你跟萧宇除非脑子进水才会参合进来……” 萧奕一听顿时跳起来,“大哥什么意思,这更不可能是我啊,说句不好听的,大哥真有什么事,弟弟可就第一个受到怀疑,父皇正春秋鼎盛,想某些事情实在太早了一些。” “你倒是想得听明白。”萧弘评价道。 剩下的萧铭,只能说:“弑兄的罪名谁敢承担,一旦被发现,不仅我完蛋,就是母妃也跟着遭殃,她如今是后宫之首,多少人盯着她的错误,我实在没必要这么做。” 还有一句他没说,萧弘如今可威胁不到他的地位,天乾帝最受宠的儿子可不就是他吗?再加上背后势力,何必大费周折给自己埋下这么一个祸根。 萧弘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点破,而是说道:“行了,既然都知道来探望我这个受惊的大哥,说明还顾念着点兄弟之情。这么多年来,你们是什么品性我还不了解呀。就这么着,要不是你们非得打这个赌,我才懒得看你们扮姑娘的样子,又不好看。” 当初你可是兴致勃勃的呀!众人腹诽的同时,又有些不确定,“大哥的意思是……” 萧弘将手上的茶杯交给贺惜朝说:“咱们兄弟之间的玩笑,何必闹得人尽皆知,是不是?” “大哥爽气,多谢大哥!”萧奕赞叹道,说实话,他的压力是最大的。 谁都知道萧弘对下就是他,若是没了萧弘,他立刻成为众矢之的,谁都得怀疑他。 “不过既然大堂哥赢了,这彩头还是要的。”广亲王世子说,“这西山围场还得呆上几日,大堂哥受了伤拉不了弓,不如我们多猎一些,明晚我做东,到我那儿去烤野味,如何?” “这个好。”平郡王积极响应。 贺惜朝听了看了萧弘一眼,后者立刻会意,“这算什么彩头,今天我听说你们可猎了不少好东西。我呢两手空空就一头熊,也别整别的了,就今日晚宴之后,你们来我这儿,把猎到的好东西都拿出来,然后自罚三杯给我压压惊,怎么样?” “好,既然大哥说了,那就听大哥的。”萧奕道,“我一定来。” “今日我猎了一头母鹿和一头小鹿,还有两只野猪,尽管够,狐狸不好吃,皮子倒不错,就送给大哥了。”萧铭也很大方。 “那就多谢三弟,正好给我家惜朝打个围脖,他冬天怕冷。” 众伴读:“……”再一次实名羡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8章 顾全大局 没想到这么顺利,几人离开萧弘的大帐还有些不可思议。 平郡王世子摸着脑袋说:“其实大堂哥虽然嘴巴坏一些,但人还是不错的。要不然非得坚持这个赌注,皇上一问,咱们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就算是一个巧合,大堂哥因此涉险是事实,总免不了一顿板子。是,哥?” 广亲王世子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没说话。 萧铭回头道:“本就不关我们的事,大哥也知道最多一顿板子,还不如送我们一个人情。” “是啊,这查也不是那么好查的,大哥既然无事,父皇大动干戈的可能就不大。”萧奕赞同道,“他若坚持,岂不是惹父皇不快?” “大堂哥本就是不管不顾的性子,他可不怕惹怒皇上。”平郡王世子说。 “看,他这个人情送的还是挺值的,你不是为他说话了吗?”萧奕讽刺道。 平郡王世子今日之后跟萧奕便有些不合,闻言眉毛倒竖,就要反驳,却被广亲王世子劝住,“得了,事情都这样,还有什么好说的,今晚我们是一定会来的,你们随意。” “我又没说我不来。”萧奕嘀咕着撇了眼萧铭。 萧铭没说话,不过看他的目光有些冷淡。 这两人虽面上看不出什么,可他们之间的距离隔得却有点远,两个伴读更是一句话都没有。 这件事究竟是谁做的,他们心里都存着疑惑还有一丝忌惮,因为赌注实在太巧了。 “我去给母妃请安,有什么事派人通知。”萧铭说着,便朝其他三个点点头就带着贺明睿走了。 萧奕觉得没意思,也带着吴襄离开。 看着他俩不同的方向,平郡王世子有些不得劲,感慨道:“还是小时候好。” “人都是要长大的,我们也一样,心思总是更深一些。”广亲王世子说,“对了,我还没问你,怎么忽然间提议去打这个赌?” “这个么……”平郡王世子挠了挠头,“说起来还是昨天上茅房的时候,我听到隔壁有人说话。” “说什么?” “挺猥琐的,估摸着是哪个大臣或者侍卫,说是去那种地方玩乐,里面有个头牌是个倌儿,年纪小身段好,抹上脂粉穿上衣裙就是花魁都比不上。我刚开始还不知道倌儿是什么,后来他们扯到了贺惜朝。” “贺惜朝?” “嗯,说大皇子身边的那个伴读长相才好,要作个姑娘打扮,估摸着大堂哥眼里就没别人了。”平郡王世子说着。 广亲王世子皱眉,“什么人敢如此编排皇子,不要命了!你没看看是谁?” “我这不是没结束嘛,等我出去,人早就走了。”平郡王解释道,“他们这么一说,我就挺好奇的,还真想看看贺惜朝姑娘打扮的模样,所以就提议了这个赌注。” “这两个人不是随便说说,他们是故意讲给你的。抓住了他俩,应该就得找到谁才是幕后黑手了。” “可是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呀!” “你上茅房就一个人,边上伺候的呢?” “是顺子,不过我之前弄脏了衣裳,他去拿一套换洗的了。” “顺子有没有看到?” 平郡王世子不确定,“这……就不知道了,哥,我回去问问。” 等天乾帝来探望萧弘的时候,一应牵扯到西山围场的官员都已经关押起来待审,至于那个自尽的侍卫,尸体也已经被悄无声息带走,消息没有散播开去。 而围猎并没有中止,而今日晚宴也没有取消的旨意下来。 和贺惜朝说的一样,天乾帝显然更倾向于暗中处置而不是明令彻查。 萧弘看着天乾帝,见他轻抚着自己的手腕,眼中带着心疼,心情一时之间很是复杂。 “太医已经看过了,只是骨头错位,休息几日就好。”萧弘有些闷闷地说,虽然早有准备,可天乾帝当真这么做的时候,萧弘不免还是有些委屈。 萧弘的反应让天乾帝知道这孩子已经猜到了,心中感慨的同时,反而不知该如何安慰,或者再多的安慰也显得苍白。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有人蓄意谋害,作为萧弘的父亲,天乾帝应该给他主持公道,揪出幕后之人,严惩不贷。可是为了大局,为了稳定人心,为了不陷入两难之地,带着私心的天乾帝最终还是选择了暗中调查,这就意味着哪怕最后查出来是谁做的,也不会以谋害之罪论处。 西山围场黑熊之事在明面上只能是因为疏忽大意的一个意外而已。 这么做,憋屈的就是萧弘,他不高兴也是正常的。 天家父子之间,有时候就得兼顾太多东西。 气氛有些沉重,黄公公站在天乾帝身后,有点着急。 忽然他似有所感地转过头,见贺惜朝正对他眨眼睛。 黄公公一顿,想了想于是说:“皇上,那么大一只黑熊,老奴远远看了一眼,就是个尸体,都心惊肉跳的,更别说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那不得吓死!大皇子不仅不怕,还能将它打死,真是太勇敢,老奴太佩服了!”黄公公朝萧弘伸出一根大拇指,接着又转头对天乾帝问,“您说是不是,皇上?” 天乾帝见萧弘看过来,便点了点头,“勇猛,不愧是朕的儿子,颇有当年太.祖之风。” 萧弘闻言嘴角立刻翘起来,得意道:“那是当然,儿子别的不敢夸,这骑射的本事是师傅都称赞的。不就是一个长毛畜生嘛,有什么可怕的,来了照样成了我的猎物。” 就吹,贺惜朝垂下头没让自己笑场。 天乾帝则抽了抽嘴角,没反驳他,那些跟他一起去的侍卫,虽然都活着,可一个个伤势不轻,哪儿有萧弘说的那么轻松。 不过也行,他高兴就好,便顺着话说:“朕很是欣慰,看来等再过几年,朕的大皇子能为朕护国安邦了。” 萧弘闻言立刻大言不惭,“父皇您放心,不用过几年,就是现在需要,儿子也愿意为您分忧。” 天乾帝虽不想打击,可还是忍不住劝道:“弘儿,做人还是脚踏实地一些为好。” 萧弘眼睛一睁,不满道:“您不信?问问儿子的骑射师父,我是不是百发百中?” “战场岂能跟平时练习相比吗?” “这不是没经验嘛。” …… 这俩父子开始正常说话,黄公公不禁松了一口气,回头再看一眼贺惜朝,就见这位又对着门边努努嘴。 黄公公心里感叹一声,得,还没这位有眼力劲儿了。 他于是跟着贺惜朝前后出去,将里面让给这对父子俩。 到了门口,就见贺惜朝回身朝他笑着拱手道:“公公,真是多谢您了,请恕惜朝方才无礼。” “这话说的,杂家也是为了皇上和大皇子,说来还是杂家得感谢小公子提点。”黄公公笑呵呵并不在意,大皇子身边的红人,前途无量的才子,他自然也愿意亲近。 “惜朝只是觉得父子俩之间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说开比较好。” “小公子说的是。” 待帐子里只有天乾帝跟萧弘,萧弘便将那科插打诨的话语一收,垂下头微微撇开脸,半晌后轻声道:“父皇,儿子其实没什么本事,听说这西山有野鹿栖息的地方,有头鹿,儿子便想讨您欢心,正好那侍卫说他知道在哪儿,便让他带路去了。他倒是没骗我,可就是没想到在儿子瞄准那喝水的头鹿时,黑熊从背后靠近了惜朝。幸好我发现的及时,一箭射过去,射中他的眼睛,才让惜朝有机会逃走。那熊真大,发起狂来连盘口粗的树都能一掌拍断,它似乎认准了我,一路朝我冲过来,儿子没那么勇猛,那个时候害怕极了。” 天乾帝默默地听着,他虽然没碰到过黑熊,可曾经直面生死的时候也不少,那种感觉他一直都记得,所以能够感同身受。 萧弘继续说:“侍卫们为了让我先逃走,留了几个下来打算阻挡片刻。可留下来意味着什么,是死啊,儿子别的本事没有,却不想让他人因为我的过失丢了性命。况且还不一定能逃走,索性就豁出去,拼上一把。这手腕什么时候伤的,儿子想不起来,只是那时候根本顾不得疼痛,不停拉弓射箭,就想跟大家一起活下去,黑熊皮厚,又发狂不怕疼,伤了好多人,要不是惜朝带着陆校尉过来支援,儿子怕是……见不到您了……” 天乾帝忍不住握紧拳头,又松开来拍了拍萧弘的肩膀,听着那平淡的描述,即使知道如今无碍,可心照样揪起来,到了末,他起身道:“弘儿,你安心休养,父皇会给你一个交代,不管是谁,朕都要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他的长子是最无辜,没道理到头来还要再委屈他,天乾帝觉得他的考量周全了别人,却忽略了萧弘,这并不该。彻查便彻查,谁做的,到时候就让国法来办。 然而下定决心的天乾帝没想到萧弘摇了摇头,还伸手拉住他,说:“儿子这么说,不是逼着您为我做主,只是想找人倾诉而已。在回来的路上,儿子已经想过了,虽然您是我的爹,可也是皇上,得顾全大局。围猎才刚开始,百官女眷都在,何必弄得人心惶惶。再者,那幕后之人身份不会简单,怕是跟我,跟您都有关系,牵连甚广,为了皇室颜面也罢,为了父子兄弟情谊也好,最好就是不申张。儿子虽然委屈,可更心疼您,不想让您为难,反正我也没事,父皇……您本想怎么做,那就做,反正我都支持您,也信任您。” 天乾帝觉得这话肯定不是萧弘自己想出来的,是贺惜朝支的招,否则怎么会那么动听,那么体贴,那么温暖想让他流泪呢? 可是这毫无文采,句句白话,都是萧弘的风格,这孩子哪是心疼他,明明是让他更心疼呀! 天乾帝深深地看着面前的长子,眼中流露出来的疼惜看在萧弘眼里都动容不已,“弘儿,朕真是……”他吐出一口气,“好,朕有你这个儿子,真好,你长大了,明白朕的苦心,有子如斯,朕无有所憾。” 萧弘咧嘴一笑,“句句都是肺腑,您别觉得肉麻就行。” 天乾帝失笑道:“是肉麻,可也听得舒畅。你这么懂事,朕反而更不想委屈你了,只是朕总有些顾忌,不得不考虑。不过你放心,究竟是谁,朕一定会找出来,到时候如何处置,由你说了算。” “别。”萧弘连忙拒绝,“说句不好听的,这么想让我消失的,不是跟我一个姓就是您的解花语,真由我说了算,反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既然相信您,您自己处置就是。” “行,想的真是明白。” “那当然,我又不傻。”萧弘说到这里,眼睛跟着眉毛一动,“不过儿子委屈也不是白受的,您得补偿我。” “你想要什么补偿?” “今日跟着我的那些侍卫得好好奖赏,没有他们,儿子可没机会跟您这儿说体贴话。” “准。” “另外,那位陆校尉……父皇,儿子马上就要开府了,这侍卫统领得选一个有能力的,可我两眼一摸瞎,不知道谁合适,我觉得他就挺好的。” 萧弘话里的意思天乾帝明白,他笑着反问:“你以为他为何会去找你?” 萧弘闻言一愣。 “看样子,你挺满意,朕就放心了。” 萧弘愣过之后,顿时高兴起来,“原来您早就为我选好了,是他呀!” “陆峰救驾有功,朕该嘉奖。那些侍卫临危护主,一并都给你。” “多谢父皇,不过陆峰是什么人,父皇怎么选了他?” “你可知陆博远?” 萧弘眼前一亮,“定远将军?” 天乾帝颔首:“不错,这你倒是清楚。” “儿子虽然不爱读书,可正经书里的兵书还能看上两眼的。定远将军白露山一战可谓精彩,自然就记住了。” “你这么说朕就不知道该夸奖你还是训斥你。”天乾帝很是无奈,这会儿他还挺感谢贺惜朝,至少这小子没有真的不学无术,“陆博远的儿子很早就战死沙场,他就只剩陆峰这个孙子,等陆博远也没了,就靠这小子顶立陆家门户,朕看着他也争气。你既然向往兵事,朕便将他给你。” “陆家应该还有旧部?”萧弘问。 天乾帝一笑,看着萧弘意味深长地说:“你要是有本事,大可收拢试试。” 萧弘狐疑地看着他,“真的假的,儿子今日可是跟您报备过了,到时候真到了我手里,您可不能抢。” 天乾帝失笑,“你尽管放手去做,不过弘儿,朕丑化说在前头,若是用些见不得台面的下作手段,朕也绝不留情。” 萧弘哼哼道:“什么见不了台面,无非是威逼利诱,放心,儿子靠的是个人魅力。” 萧弘抬了抬下巴,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天乾帝不忍打击,“行,你便靠魅力去征服,这个,朕一点意见都没有。可还有想要的?” “有。” “说。” 萧弘嘴贱道:“儿子都这么委屈了,您哄哄我呗,来,说点好听的……” 贺惜朝跟黄公公在门口待了一会儿,就见天乾帝初来了,对他说:“这几日,让他安分一些,既然受伤了,好好休息。” 贺惜朝恭敬地应是。 他走进里面,就见萧弘捂着额头碎碎念,看见贺惜朝,于是控诉道:“惜朝,父皇真是过分,我就想让他哄我说些好听的,他居然打我。” 拿皇帝开刷,也是厉害,这嘴贱毛病不知道是从谁那里学过来的,贺惜朝懒得理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9章 兄弟聚会 黑熊风波在西山围场起了一圈波澜,今日的晚宴,众人都在暗暗猜测帝王会如何处置。 只见高座上的天乾帝道:“我大齐先祖骁勇善战,方争得天下。后代儿郎生于和平,朕唯恐耽于安逸,疏于骑射。今日围猎,看来是朕多虑,观各家收获丰硕,可见雄风未失,朕甚欢喜。” 天乾帝说着便望向皇子之处,“其中最让朕惊喜的便是朕的大皇子,敢于深入山林,面对强于自身百倍之猛兽,临危不惧,沉着冷静应对,最终将人人见之而逃的黑熊斩于剑下,此等勇猛实在让朕赞叹!颇有当年太.祖之风!重赏!” 这是天乾帝第一次在这么多人前赞扬萧弘,萧弘高兴地起身行礼,朗声道:“多谢父皇。黑熊皮厚毛实,儿臣愿将它献给父皇,给您在冬日里添一件御寒披风。” 天乾帝笑起来,“我儿孝心可嘉,勇气可叹,朕深感欣慰。”他看萧弘的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喜爱,然而话锋一转,他又道:“黑熊虽未伤到大皇子,可西山居然有如此危险的野兽却不知,可见勘察之人是如何的敷衍怠慢。若是闯入了营地,惊到女眷,或是伤到了他人,便是死罪难辞。今去西山上下所有官员之职,流放西北,以儆效尤。” 天乾帝此言一出,众人便知帝王便将这次黑熊定性为一场意外,显然是不再深究了,至少明面上这事到此为止。 这虽然是在预料之中,可对大皇子却不公平。 然而众人看过去的时候,萧弘却没有什么失落或是怨怼的表情,仿佛早已心知肚明。 今日下午,天乾帝探望了萧弘,虽然谁都不知道父子俩说了什么,可现在这个场景,显然天乾帝已经安抚了萧弘,达成了一致。 边上的贵妃微微皱起眉来,而对面的兰妃也带着一丝探究,眼里纷纷带着忌惮。 那个赌注,帝王也许不知道,可是她们却已经从儿子那里知晓了。 萧弘能大方地放过几人,虽说按照帝王深沉就是知道也不会拿萧奕萧铭怎么样,可心里猜疑总是免不了的。 萧弘总归送了一个人情,按理也该松了一口气,可见到天乾帝跟萧弘之间的默契,她们又担忧起来。 萧弘若重得帝王喜爱,又嫡又长的他,怎还会有别人的机会? 那么大一只黑熊,怎么就没干脆弄死他,弄残也好呀…… 天乾帝说完,晚宴便正式开始,舞女进场,丝竹奏乐,再加上平时吃不着的烧烤野味,不一会儿席面的气氛便火热了起来。 “你找着人了吗?”广亲王世子问。 平郡王世子摇头:“没有,我问过顺子,他没见到什么官员或是侍卫模样的人,倒是碰到了两个小厮打扮的出来,应是他俩。这样想来,这幕后之人倒是用心良苦。” 广亲王世子说:“若是大臣,我本想挨个敬酒过去,让你听听声音辨一辨,看来,是用不着了。谁身边没有几个下人,两个不起眼的小厮,找起来跟大海捞针一样。” 平郡王世子点头,“算了,哥,我看大堂哥也不追究了,横竖不是咱们做的,也没必要抓着不放。” 广亲王世子看了看跟身旁贺惜朝有说有笑的萧弘,轻轻颔首。 席宴亥时不到就结束了。 之后贺惜朝让人在萧弘大帐前点起篝火,准备酒水和瓜果。 接着广亲王世子和平郡王世子带着猎物先到了,不一会儿萧奕跟萧铭也前后脚到,还有年纪更小的四皇子跟五皇子也在内侍的带领下过来。 围场不像宫中,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既然萧弘做东,请兄弟聚会宵夜,干脆便将现在上书房内皇子们都请过来。 四皇子五皇子年纪小,不宜饮酒,便上了些甜果酒,果汁就沾了点酒味儿。而其他几人萧弘就不客气了,给他们各自边上放了一个酒坛子。 “你们几个都自觉一点!” 萧弘朝萧奕萧铭他们四个努了努嘴,几人也不废话,各自倒满三杯一干而下。 “好,爽快。”萧弘端着酒杯朝他们伸了伸大拇指,接着他站起来。 “今日借着好机会,大哥我请诸位一同过来聚一聚,也多谢弟弟们赏脸。不为别的,就是我发现咱们兄弟平日里交流不多,感情不够深厚,我反思了一下,发现这是我做大哥的不对,没看顾到你们,没怎么关心你们,实在愧对兄长这个称呼,我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所以我自罚一杯。” 萧弘说着举起酒杯一干而尽,这一番开场说辞让萧奕他们几个完全愣住了,纷纷用奇怪的目光询问看向贺惜朝。 这是被黑熊吓傻了? 萧弘看他们一脸见鬼的表情,顿时不满道:“你们那是什么意思,哥哥我好不容易煽情一下,你们也太不给面子了!” 对嘛,这种语气才是萧弘正确的说话方式。 萧奕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大哥,你好好说话就是,何必整那些,我都想叫个太医来给你看看。” 萧铭也点头,“总感觉你身后还有一个大坑,等着我们跳下去。” 萧弘一听,嘿嘿笑起来,“就你们俩想得多,别说,想请你们一同吃顿饭交流交流感情的事儿,我还考虑的蛮久。我马上就要开府出宫,上书房呆的时间也没几天,不管咱们之前有啥恩怨,这么多年同窗下来总有几分情谊在?” 这么一说,其他人倒也惆怅起来。 是啊,他们四人抱团跟萧弘对着干的日子马上就要一去不复返了。 那些日子里他们打过架,告过状,一同挨过板子,撬过师傅……虽说彼此看不顺眼的日子占了大多数,但是也有同仇敌忾的时候。 如今回想起来,的确有种别样的不舍情绪。 那常年霸占上书房的首排座位,吸引师傅主要注意力,读书垫底及挨罚专业户的瞌睡王要走了,他们会不习惯的。 特别是萧奕,试想班里最后一名转学,这倒数第二名就得忧伤了。 他比萧弘小两岁,还得坚持两年的时间,可他做不到萧弘铜墙铁壁般的厚脸皮,面对皇帝,他得抖死。 这个时候,萧奕倒是特别佩服萧弘,很想请教一下那嬉皮笑脸面圣,抄书挨板子还一笑而过的本事。 萧弘起了一个开头,一下子引起了大段大段的回忆,那黑熊带来的不快便慢慢淡化了。 说来才不过十岁出头的少年,夺嫡的念头还没那么强烈,正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兄弟之间相处了那么久,就是看不惯也没多大的仇恨,无非就是一个服气和不服气,服软和不服软的区别。 萧弘这一自我检讨,倒是直接递了一个软梯,几人再梗着脖子不接茬就太不给面子。 气氛热络起来,萧奕问:“大哥,你的府邸什么时候建好?” “估摸着得今年底了,等我搬进去,你们要是宫里呆闷了,就随时去我那儿玩。” “真的吗,大哥,我也想去,宫里拘束,这也不让做,那也不让做。”五皇子兴奋道。 萧弘朝他一笑,“行,只要父皇同意,你们随便来,不过我那儿虽然不比宫里规矩大,可要是干坏事我也是要揍的。” “啊?” “啊什么啊,若是乖乖的,就带你们去玩好玩的,保管宫里头没见过。” “那大哥我要来。” …… 广亲王世子心里藏了事,没多说。 经过今日,他忽然推翻了以前的认知。 平郡王世子没什么心眼,可他不是。 他一直想着那两个故意在茅房说话给萧宇听的小厮,能知道萧宇的动向和他的品性,还能确保这个赌注被萧宇提起,又得到大家一同认可的人,一定就在他们中间。 萧奕或者萧铭,再不济伴读,除却这几个人,他想不出还有谁。萧奕大大咧咧,吴襄没有主见,这对主仆的心思相比萧铭跟贺明睿浅了许多,广亲王世子一番考量之后,怀疑的目光便在萧铭跟贺明睿停了更久一些。 不管话说得有多好听,平时有多交好,用上这种卑劣的手段,广亲王世子就觉得分外不耻,况且还拉所有人下水。 要说萧铭,不过是因为有个贵妃娘,会读点书,看起来谦逊一些,也没多出色。要论才能,萧弘身边的贺惜朝才不显山不露水,一出手便是个秀才案首,直接到达圣听。 这样才思敏捷的人,默默地在萧弘身边待了三年,这才厉害。 其实细想起来,萧弘真的有外面认为的那样自暴自弃吗?不,不读书不代表不懂人情世故,敢向皇上顶撞,据理力争不过是他因为他无畏坚持罢了。 广亲王世子看着在几个皇子中间,自信从容,言语中带着长兄风范的萧弘,举手投足之间的那股张扬霸气,仿佛雄鹰待展翅……特别的耀眼瞩目。 他若是帝王会不喜欢吗? “哥,大堂哥好像不一样了。”平郡王世子惊讶地对他说。 “嗯。” 不仅这两人惊讶,就是边上默默看着的贺惜朝也涨满了一股成就感,在萧弘身上已经找不到六年前那彷徨无助小可怜的影子,这是他自己亲手打造出来的呀! 萧弘似乎能感觉他的视线,回过头来给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带着一股傻气,不管他在外如何,面对贺惜朝,展现的总是最纯粹的一面。 那个笑容不仅贺惜朝看到,一直关注的广亲王世子也看了个正着,不禁愣了愣。 他忽然想起平郡王世子说的那俩小厮的话,心里顿时产生了一股异样,不过很快被他甩出了脑后。 真是淫者见淫,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有点默契不是很正常的吗? 广亲王世子这样想着便站起来,走向贺惜朝。 片刻之后,贺惜朝是惊诧地望着他,“为何告诉我?” “告诉你就是告诉大堂哥,我只是不想让人利用了而已。”广亲王世子说。 贺惜朝点点头,“我代大皇子感谢世子。” “道谢就不必了,若是能找出是谁,告诉我。”广亲王世子说着又重新打量贺惜朝,后者笑问,“世子还有何指教?” “你……觉得大堂哥能吗?” 贺惜朝闻言弯了弯眼睛,说:“这种事谁说了能算?世子自己看。” 萧弘走了过来问:“你俩说什么呢?” 贺惜朝抿嘴一笑,广亲王世子翻了个白眼,“才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大堂哥,你也太管的太多了?” “你偷偷跟我家惜朝说话,谁知道你打什么主意。” “我能打什么主意啊,他又不是姑娘。”广亲王世子说完,为了挑衅萧弘还对贺惜朝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萧弘浑身上下散发着即将炸毛的气息,回头就看贺惜朝,那目光似乎在要一个解释。 贺惜朝扶额,忍不住道:“别那么幼稚行吗?” 这时,黄公公走过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内侍,手里托着盘子,他笑眯眯地说:“皇上听闻大皇子设宴招待众位皇子世子,龙颜大悦,便赐下八道菜和两坛好酒,这酒不烈,胜在醇厚,难得几位殿下有兴致,稍微喝一些也无妨,多坐一会儿,兄弟之间说说话。” 萧弘道了谢,待几个内侍一一将菜跟酒端上摆放好,黄公公躬了躬身便带着人迅速退下。 萧弘于是指了指那坛酒对广亲王世子说:“喝不喝?” 广亲王世子眉尾一扬,“皇上赏赐的当然得喝,大堂哥,你可比我大,以大欺小似乎不太好。” 萧弘也不叽歪,直接道:“你想找人帮忙也行。” 话音刚落,平郡王世子立刻积极响应,“哥,我来帮你。” “啊呀,二对一不太公平哟。”贺惜朝在边上说,接着回头看萧奕萧铭他们,“不来帮帮你们大哥吗?” 萧奕一顿,接着撸起袖子说:“那行,我来助大哥,萧铭你呢?” “你俩的年纪都大,我去那边。” 四皇子和五皇子互相看一眼,然后异口同声道:“大哥……” “你俩不许喝酒,边上看着。” “啊……咱俩帮你呀!”两个小的不高兴了。 萧弘看着他们嘴角一扬,“放心,二打三也照样把他们喝趴下!” 贺惜朝咬着苹果,就看着这一个个不超过十五岁的在那里大放厥词,内心淡定呵呵。 呈上来的野味烧烤有鹿肉、野猪肉、兔肉……一一都放在各自的桌上,说是拼酒,但这几人都照吃不误。 几个伴读都没喝酒,就怕自家主子东倒西歪。 贺惜朝看看几人的状态,差不多有些上头的时候就宣布散席,又命侍卫分开护送着人都回自己帐子。 而他则照顾着已经有些傻愣的萧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0章 醉态失态 “都走了?”萧弘定定地看着贺惜朝。 “当然走了,难不成真到了桌子底下抬回去?” 萧弘侧过头,沉吟了一会儿,才煞有其事地点头,“嗯,他们年纪太小,真醉了,父皇会不高兴。” 说话间有点大舌头了,贺惜朝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脸颊,拿着手指头在他眼前晃了晃问:“这是几啊?” 萧弘不高兴了,“一啊,我没醉。对了,萧珂找你说了什么?”他忽然回想起来,控诉地看着贺惜朝,“死小子是不是说我的坏话?” “你想多了。”贺惜朝说,“既然没醉,那起来,已经半夜了,早点睡觉,我们明天再细说。” 萧弘闻言就这么看着贺惜朝,没动。 “又怎么了?” 萧弘嘿嘿笑起来,朝贺惜朝伸出两只手,讨好道:“惜朝,我好像起不来,你拉我一下。” 贺惜朝无语地握住他的手,拉他起身。可这人现在属秤砣的,贺惜朝用了力都没撼动一分,便皱眉道:“劳烦您动动屁股成吗?不知道自己有多重?” “哦。” 萧弘答应着,于是当贺惜朝再一次用力,他抬起了屁股,可不知道是力量不够还是故意的,这人又一下子坐了回去…… 三岁的年龄差下,贺惜朝的力气怎么能跟这种人相比,两人也没放手,萧弘坐下去的瞬间也拉着他往下,于是一个站立不稳,他倒在了萧弘身上。 萧弘双手一张,将他抱住,还歪了歪头说:“惜朝,这个算不算投怀送抱?” “……”贺惜朝额头瞬间拧出一个“井”字,撑着萧弘的胸膛气来,看到这人一脸无辜的模样,很想一巴掌下去。 萧弘不觉得他家伴读的耐心已经到了极点,还不怕死地说:“你别生气嘛,我那天看《秀霞仙子》的时候就有这么一段,嘿嘿,不过她是故意的,你不是,而我故意的……” “啪!”萧弘的脑门上挨了一下,贺惜朝黑着脸磨牙道:“不好意思,有蚊子。” 三月哪儿来的蚊子,不过萧弘脑子现在不灵光,就呆头呆脑地“哦”了一声,然后摸了摸脑门说:“惜朝,你没打死呀,没见血。” 贺惜朝深吸一口气,他觉得自己脑壳疼,接着气运丹田警告道:“萧弘,你要么自己起来,要么我去找人将你扛起来,你选一样。” 萧弘于是噘嘴慢吞吞地起身。 “跟上。”贺惜朝转身想大帐走去,萧弘亦步亦趋地跟着。 常公公带着人已经将寝衣和洗漱用具准备好了,屏风后还有一大桶热水。 “现在脱衣服去洗澡。”贺惜朝道。 “哦。”萧弘很听话地拉腰带,一瞬间将自己脱了精光。贺惜朝忍不住瞧了两眼,内心啧啧两声,身材真好,一看特别有力量。当然还不免往他那儿瞄了一下,目测他将来的王妃应该会挺幸福,贺惜朝有那么点小小的羡慕,不过不怕,他安慰自己还会长呢! 萧弘眼尖,“惜朝,你在看我。” “看你两眼怎么了?”贺惜朝双手抱胸问。 萧弘思考了一下,好像是没什么,便干脆敞开手说:“你还要看吗?后背看不看?”他转过了身,给了他一个白花花的屁股。 贺惜朝一个白眼都要翻到帐顶去了,“不冷吗,还不赶紧去洗,水要凉了。” “那你要不要一起洗?” “不,谢谢,我没有跟人共浴的癖好。” “那好。”萧弘的声音有些失落,接着便传来水声。 贺惜朝坐在桌边思考着今晚广亲王世子的话,两个小厮…… “惜朝,那你给我来擦擦背呗。”萧弘充满期待的声音传过来。 贺惜朝思绪顿了顿,没搭理他,可那头又传来催促声,“惜朝,惜朝……” 叫魂啊! 贺惜朝头脑一乱,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回头就吼了一句:“找常公公!” 立刻世界安静了片刻,常公公就在帐外,听着声响进来问:“殿下?” 萧弘有点委屈,却拒绝了,“不用你,常公公。”今天喝了点酒,胆儿有点肥,被吼了一声之后,他还不怕死的对着屏风外喊道,“你来嘛,惜朝,惜朝……” 喝醉的人是这样的?贺惜朝真的是长见识了。 “以后再让你喝酒才有鬼!”他怒气冲冲地走进屏风后,萧弘正坐在浴桶里,双手扒在桶边缘,眨着眼睛看着他,“惜朝,就知道你心软……” 贺惜朝:“……”他的铁石心肠哪儿去了,离家出走了吗? 贺惜朝拿起边上帕子,沾了水认命地给他擦背,“等你大婚,大婚之后有老婆操心我就能解放了。” 萧弘枕着手臂,侧过头看着蹙眉不悦却依旧给他擦背的贺惜朝,不禁弯了弯唇。 老婆有什么好,当然是小伙伴更好。 贺惜朝的一缕头发垂到了眼前,萧弘抬手把玩着绕着圈,贺惜朝大致抹了两下,感觉到手酸之后,就将帕子一丢,“行了,起来……嘶,萧弘,你他娘的干什么!” 贺惜朝看着自己绕在萧弘手指上的头发,感觉自己离暴走不远了。 似乎察觉到了贺惜朝的忍耐极限,萧弘赶忙放开他的头发,然后站起来,带起哗哗水声。 大概水里呆久了,头脑已经有点清醒了,他换好衣裳坐在床榻边,看着贺惜朝说:“惜朝,咱俩一起睡呗。” “不,我有床。” “别嘛,一起睡,我这儿床大。” “我不跟醉鬼一张床。” “我没喝醉。” “呵呵……” “好,有一点点。”萧弘想了想说,“可你不在,今天我睡不着。” 贺惜朝觉得这货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越来越厉害了,便道:“安神汤,今日太医开了,喝上一碗保管一觉到天亮。” “那我是怕你睡不着,黑熊那么可怕,惜朝,你肯定吓坏了,对不对?” “安神汤我也会喝,多谢关心。” 萧弘叹了一声,“可我想跟你说说话。” “明天说。” 萧弘闻言失落道:“惜朝,你好冷酷无情呀,你今天还说感动呢,我就想让你陪陪我,你都不愿意,原来都是好话骗骗我的……” 贺惜朝很是头疼,萧弘瞧他无语的神情,顿时积极地往里面挪了挪,拍了拍床铺说:“来嘛,来嘛,我们都睡过多少次了,一回生二回熟,你还扭捏什么呀?”他拍了一半,忽然道,“哦,你都是睡里头,那我让你给。” 说着他下了床,然后瞪着亮亮的眼睛看着贺惜朝。 此情此景,贺惜朝还能说什么,再拒绝就太过了,“好,我去搬床铺。” 萧弘立刻殷勤道:“我给你搬。” 三月的春季,天气虽然已经没有冬日那么寒冷,不过还是有点凉,厚被子是要的。 更何况贺惜朝怕冷,将自己裹得严实才好入睡。 萧弘侧头看着他又问:“萧珂今晚跟你说了什么?” 贺惜朝笑了,“你怎么这么关心?” 萧弘凑近贺惜朝说:“以前你都装着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没人知道你有多聪明,多厉害,可现在,你已经不装了,如今怕是谁都知道因为你在我身边,所以我才有了今日。” “所以担心我被拐跑呀?” “是啊!” “放心,区区一个世子,我还不放在眼里,好歹你马上就是亲王了呢!” 萧弘听此忍不住庆幸了一下,自己是个即将开府封王的皇子。 贺惜朝说:“广亲王世子说了一件事,关于这个赌注。” “什么?” “是有人故意引导平郡王世子提起这个赌注,来找你打赌的。” “怎么说?” 贺惜朝看了他一眼,然后淡淡地将广亲王世子学过来的话说了,“这样一来,再提个醒,上次输给你穿了女装这几位本就不服气,不怕打不成这个赌,以你的性格也一定会答应,后面的事不用说了。” 萧弘呆了呆,他俩如今躺在床上,脸对着脸,萧弘将贺惜朝的面容看得清清楚楚,真的一点瑕疵都没有。 继承了贺钰跟李月婵样貌中的优点,贺惜朝虽然还没长开,轮廓还圆润,可精致的五官,那一身书卷之气,和向来淡定的从容姿态结合在一起,将来光那儿一站,一身风姿怕是得迷倒不少人了。 “惜朝,你真好看。”萧弘忍不住夸奖道。 贺惜朝挑眉,冷意泛起,“怎么,你还真这么想?” 萧弘下意识地摇头,“没有的事,咱俩是兄弟。”可内心深处,萧弘觉得,要是贺惜朝真是个姑娘,他还真看不到旁人。 不对,现在贺惜朝也不是个姑娘,他也没看到旁人呀? 萧弘心里有点纠结的时候,贺惜朝说:“我跟广亲王世子的观点一致,八成就是他们几人当中一个,只是究竟是谁,还有待考量。这黑熊应当也是山西围场里的,毕竟从外头悄无声息地运一头这么大的野兽进来,上下打点的人太多,引过去则会简单一点。既然陆峰今后是你的侍卫统领,让他去调查这件事应当可行。” “你觉得呢?”贺惜朝追问了一句。 萧弘胡乱地嗯了一声,“明日我就让他去办。” “还有小厮,围场人多嘴杂,既然已经做了这件事,为了避免被认出来,肯定尽快离开,不会再来。只要从这几人当中调查那些今日来了又走,然后再也不来的小厮,大概能确定,这需要点时间,是不是?” “嗯嗯,你说的都对。” 贺惜朝皱眉,“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萧弘正纠结那姑娘不姑娘的问题,他又不好说出口,只得道:“我想睡觉了。” 贺惜朝不疑有他,“那就休息,我们明日再说。”说着他习惯性地翻了个身,面朝里。 今天折腾了一天,又差点丧命,贺惜朝至今还能这么冷静,纯粹是因为那过于老成的灵魂。 可即使这样,他回想起来还是一阵后怕,更逞论只有十五岁的萧弘呢,思及今日那惊险的一幕,他的内心又不禁柔软起来。 这样想着,他又回过头想要看看萧弘,结果刚好触及这人的视线…… “你不是睡了吗?”贺惜朝纳闷问。 “要睡了。”萧弘闭上眼睛说。 过了片刻…… 萧弘讪笑,“惜朝,你怎么不休息呀?” “我想知道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既然睡觉为什么还睁眼睛?”贺惜朝是真闹不明白此刻萧弘的脑回路,还是说醉酒的人就有发神经的时候? 萧弘嘿嘿嘿笑起来,似乎心情极好,他再次闭上眼睛,“我真的要睡了,惜朝,你要看着我睡着吗?” 原本贺惜朝就是这么打算的,不过萧弘这么一说,他便觉得挺幼稚,于是干脆翻了个身,眼不见为净,“随你。” 萧弘看着贺惜朝的后脑勺,将枕头往前挪了挪,要靠的更近一些,接着他伸出手,虚虚地对着前面拱起的被子做一个怀抱的姿势,比划了一下似乎刚刚正好,便心满意足眼里带笑。 安神汤之下睡得都挺安稳。 不过到了后半夜,贺惜朝是被热醒和动醒的。 身后一个巨大的火炉紧紧地贴着他,手脚并用将他抱在怀里,这还不算,腰窝上居然还能感觉到有个坚硬的东西在使劲蹭…… 活了两辈子,贺惜朝什么不知道,喝了酒又吃了鹿肉的少年,血气方刚的年纪,身体可不就有反应了吗? 但是再怎么理解,当有个男孩跟个泰迪一样搂着你一下一下,作为同样的男孩子,贺惜朝很不高兴。 这个不高兴的后果就是…… “砰”一声,一个重型物体掉下了床。 外头火把的光芒照在帐子上,里面虽未掌灯,但也看得清楚。 萧弘揉着脑袋,坐在地上一脸茫然。 “惜朝?”他的目光落在床榻上一同坐起身的贺惜朝,瞧着他面无表情的模样,心下微微一抖,小声问,“你怎么了?” “少年,低下头看看你自己的两腿之间,有何感想?” 萧弘一垂头,看着精神奕奕顶起一个帐篷的某物件,“……” “梦到谁了?身材火辣的美人?还是那什么秀霞仙子?” 萧弘摇了摇头,拉过一同滚下的被子立马盖上,一张脸瞬间从脖子根红到头顶,眼睛连看都不敢看。 这副纯.情的模样,让贺惜朝那点不快瞬间消失了。想想上辈子的自己,青春期的时候估摸着比萧弘还窘迫,于是便揶揄地笑问:“要不,我去跟常公公说一声,给你找一位纾解一下?” 萧弘一听,用力摇头,“别。”他的脸依旧红着,全身都散发着无所适从的紧张,听到贺惜朝的话,忍不住控诉道,“惜朝,你怎么这样?” “哪儿样,这不是很正常的吗?”贺惜朝靠在床头,笑眯眯地建议道,“那就用手,你慢慢来,我回自个儿的床上睡去。” 贺惜朝起身,搬起自己的被子去了屏风后另一张相对较小的床,这会儿萧弘倒没反对。 贺惜朝回来拿枕头的时候,见他还坐在地上,便蹲下来问:“怎么,摔疼了?” 萧弘有些呆愣,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神情很是复杂,然后抱着被子站起来,回到床上说:“你去睡。” “行,你慢慢来,要是不会我教……”贺惜朝本想说我教你,但到嘴边立刻咽了回去,差点忘了现在他才十二岁,身体都没发育好,哪儿来的经验,于是话头一转,“我叫常公公去找个人来教你。” “不用,我会的,你赶紧回去睡。”这个时候萧弘不愿意贺惜朝呆在这里。 害羞嘛,正常,贺惜朝打了个哈欠,天色还早,他正困着,“那行,你自己解决哈。” 一架屏风将这个大帐隔成两个地方,萧弘躺在床上,听着那头细细索索的声音,就知道贺惜朝已经叠好了被子,钻进去继续睡。 萧弘内心有点乱,其实他做了什么梦已经记不清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不希望贺惜朝因此对他生气,可真看到对方毫不在意的模样时,他又有些失落。 少年慕艾的年纪啊,一切都是懵懂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1章 谁的衣服 天乾帝除了第一日下场围猎,其余时间则是忙碌地接见当地官员和处理奏折,后宫的妃子带过来几个,但召见的次数也不多。 不过底下有谁猎到好物,那是第一时间呈上御帐之前,天乾帝收下的一部分,多是赏赐出去。 大皇子作为伤员,骑射暂停,自然受到重点关注,只是他不愿意安分的呆在帐子里,傍晚听着御帐那边的响动,就带人溜达过去。 “这只狐狸谁猎的,挺完整,就是小了些,皮子还不够做件袄子,不过胜在柔软,儿子就勉为其难收下了。那几只貉子到还可以,能凑出一件披风,就一并给我。至于这头鹿……有点脏了,算了,我就不要了,您赏赐给别人,把另一头的小鹿皮给我就好。” 当着天乾帝的面萧弘挑挑拣拣之后,示意边上的侍卫给他送到自己帐子去。 侍卫犹豫了一下,小心地看向天乾帝。后者揉了揉眉心,疑惑道:“你要这么多皮子做什么?” “儿子伤了手,打不了猎。”萧弘说。 “不是赏了几张好的给你了吗?” “那哪儿够。” 天乾帝纳闷了,“你又不是姑娘,还得变着款式做衣裳?” “儿子之前跟惜朝说好了,要给他打两个围脖,两副手套,两对耳套,两顶帽子还有至少两件披风,两件皮袄换着穿。当然凭我的本事,这是绝对不在话下的,可现在伤了手,兑现不了诺言,所以只能从您这儿凑一凑了。”萧弘摊了摊手,表现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天乾帝深深地看着他,内心深处涌现出一股名为陈醋的发酵酸意。 知道给伴读猎这猎那,就没想到老父亲? 当然,只要天乾帝想要,前仆后继给他打的人海了去,可那能一样吗? 天乾帝看黄公公殷勤地招呼着侍卫将萧弘点明要的皮子拣出来,不禁微微眯起眼睛,很想发自内心地吼一句,送什么送,朕自己留用! 他心里有些憋闷,看萧弘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天底下让萧弘在意的只有两个人,一个贺惜朝,一个就是他爹。 天乾帝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可突然冷下来的气息他还是捕捉到了,眼珠子一转,他便笑嘻嘻地凑上去问:“您不高兴了呀,那么大一只黑熊,儿子不是送给您了吗?” “哼,难不成你还敢自己留着?” “嘿嘿,父皇,您别吃醋呀。您那么威武霸气,而山西围场的这些皮子都软,颜色还浅,衬托不了您的威严。什么时候咱们去狄兰围场,那儿不仅有熊,还有虎狼,儿子一定给你打上一整套,如何?” 这话天乾帝爱听,不过还是怀疑地打量着他。 萧弘一拍胸脯,“放心,我熊都猎了,虎狼还有什么可怕的,明年就去!” 天乾帝点点头,“朕本打算秋围去狄兰。” 萧弘立刻反对道:“那不行,惜朝那会儿得乡试呢。” 天乾帝脸顿时一黑,后者清了清嗓子,埋怨着:“您看看您,为啥跟惜朝吃醋呢,儿子可真为难。” 天乾帝瞧他那副欠揍的苦恼模样,看得心烦,便驱赶道:“东西都挑好了,要没事就赶紧走。” “儿子有事。” 黄公公上了茶,萧弘说:“这熊不是外头运进来,就是在西山有人引过去,这两天我就让陆峰在林子里查看线索,但是林子大,他暂时没什么进展,不过听说父皇您派去的人已经查出点东西来了。” “他倒是什么都跟你交代。”天乾帝道。 萧弘动了动眉,直接道:“他可是我的侍卫统领,若是敢对我隐瞒,还想不想跟我混啦。” 当着旧主的面敢这么说话的也就萧弘了,天乾帝朝黄公公点了点头,便有一个侍卫捧着一个托盘走进来。 侍卫沉声道:“属下根据兽医指示,在西山芩花附近找到了一处洞口,老把式去看过,应该是黑熊所居住之处,而且在洞里,还有一只幼熊尸体。” “尸体?母熊死了孩子,还跑那么远,寻仇吗?”萧弘纳闷道。 “属下推测是的。” 萧弘惊讶,就听到侍卫继续说:“在幼熊的身上还缠着一根布条,兽医检查幼熊的死因多是因为被这根布条勒死的。” 他手里的托盘上就放着一块黑漆漆的破烂布条,上面沾了土,还有一股淡淡的臭味。 萧弘皱了皱眉,走过去,黄公公劝阻道:“殿下,太脏了,您可别碰上。” “没事。”萧弘心里有一个猜想,他将那破布拎起放地上展开来,看着边缘缝合的痕迹道:“是件衣服。”他回过头,问天乾帝,“父皇,您觉得是谁的?” 天乾帝问:“查出来是什么料子?” 黄公公道:“云锻,每年进贡的量不多,因质地平滑轻薄,多是用作主子们的贴身衣物。” “弘儿,这事你自己来,还是朕替你查?” “儿子自己来。” 萧弘的衣裳配饰之类的都是由心蕊掌管的。 消息一传来,心蕊跟沈嬷嬷立刻将萧弘的衣物都清点了一边,又严厉地审查了景安宫上下凡是能接触到萧弘衣物之人。 等萧弘回来,她禀告道:“殿下,奴婢仔细检查过,您的衣裳都没有丢。” 这个结果让萧弘意外,“一件都没有?” “没有,主子们的衣裳,不论是送出去浆洗还是修补,收回来的时候,都是要好好检查,核对过的,防止混淆给主子惹麻烦。您贴身的里衣,更是不会送出来,浆洗都是景安宫的盏月在做,奴婢查过都对的上。” “难道不是我的?”萧弘疑惑道。 贺惜朝想了想问心蕊,“姑姑,殿下那些穿不着的衣服呢?” 心蕊回答:“衣裳若是还新的就都留着,那些穿过几次不会再穿的,都会拿去焚烧。” “确定都烧掉了?” 心蕊摇了摇头,“衣裳都会交给小安子去烧毁,得问小安子了。” 小太监跪在地上,听着问话,他冷汗顿时就下来了,“殿下的衣裳都是好料子,一点就着,所以应当是烧干净了。” “应当?你亲眼盯着全部烧完了?”萧弘冷声问。 小太监眼神有些飘,萧弘眯起眼睛,“老实说话。” 慌忙磕头道:“殿下赎罪,奴才有时候偷懒,看着起火,就放心回来了……实在没想到还有人会来偷衣裳呀!殿下,请再给奴才一次机会,奴才今后定盯着烧完才回来!殿下恕罪!” 小安子是常公公手底下的,出了这件事,他自然也要负责,便跟着跪下来,“殿下,是奴才没管好下人,请殿下责罚。” 贺惜朝听着小安子的话,忍不住问:“殿下,那件衣裳可有烧过的痕迹?” 萧弘摇了摇头,“没有。” 贺惜朝沉吟道:“可能也不是从这里来的。” “若不是,难不成用的不是我的衣裳,是你的?” 此言一出,不管是贺惜朝还是萧弘都一同愣住了。 是啊,萧弘跟贺惜朝几乎形影不离,哪怕贺惜朝骑射水准差的出奇,可既然参与到赌注之中,自然会跟着去。用贺惜朝的衣裳勒死幼熊,母熊愤怒地寻着气息去找“凶手”,也说得通。 萧弘那么护着贺惜朝,中途丢下他逃跑的可能性也不大,要死自然是一起死。 然而心蕊道:“可惜朝少爷的衣裳,奴婢也点过,没有遗漏。” 听此,贺惜朝眯着眼说:“我回国公府查一查,如果真是我的衣裳丢了,那么这件事就跟贺明睿脱不了干系。” 然而可是,夏荷却摇头了,“少爷,您在府里的日子不多,几件里衣奴婢都收着,没有丢。若是之前,那也用处不大,都没什么您的气息。” “云缎的材质,我记得有两件。”贺惜朝说。 夏荷点头,“是,一件收着,另一件在姨娘那里。” “为什么会在娘那儿?” 夏荷笑道:“姨娘最近学着在给您做衣裳呢。她怕做不好,拿了一件做样子。” 贺惜朝一听,脸上也露出笑容来,他问:“最近李府有动静吗?” “没有,您那么下李夫人的脸,怕是不会来了。姨娘刚学会做袜子,也没空想这些。” 贺惜朝松了口气,“那就好,不过也别松懈了。” “是。” 既然贺惜朝也没丢衣裳,那件衣服到底哪儿来的呢?难道真是萧弘没有烧完的被偷出来? 贺惜朝暂时没有头绪,姑且就这么认为。 日子一天一天过,转眼到了夏末,萧弘的生辰就要到了。 清正殿里,礼部呈上的几个封号,天乾帝最终圈了一个“英”字。 等生辰之后正式受封一下,萧弘便可称之为英亲王。 对于这个封号,萧弘给予高度赞扬,“还是父皇懂儿子,英明神武。” “少拍马屁,生辰一过,便要离宫,你虽未及冠,可也是个大人了,今后得学着给朕办差事。整日喊着为朕分忧,真用到你的时候,可别丢朕的脸。” 萧弘一听,立刻起身,立正站直,抬手抱拳道:“父皇放心,儿子绝对会以您为榜样,兢兢业业办公务,认认真真学做事,谦虚求教,不懂就问,爱岗敬业,废寝忘食……不仅不给您丢脸,还要为您争骄傲,您觉得怎么样?” 天乾帝等萧弘说完,吐出一口气,一言难尽道:“骄傲不骄傲,朕不奢求,反而你这一套空话下来,朕挺担忧。” 萧弘一摆手,“您别担忧,真不是套话,我这叫表明心志。对了,您还没说打算给儿子安排什么差事?六部当中哪一部?” “你想去什么地方?” “这个嘛……”萧弘摸了摸下巴,“儿子跟惜朝商量一下,去工部。” 天乾帝面露惊讶,“怎么想去工部?”虽说六部尚书品级一样,可地位却不同日而语。 执掌官员升迁的吏部为首,握着国库财政的户部为次,全国科举选拔的礼部第三,武职选授处理兵事的兵部第四,天下百官刑狱的刑部第五,而工部对百官一丝威胁也无,就管着工程,怎么建,用什么建,说白一点就是按着上面要求埋头干就行。 按照这个官场默认次序,才有李侍郎从礼部转到户部,同样都是侍郎,却是升迁的说法。 萧弘作为天乾帝的长子,第一个封王的皇子,一般也不会弄到工部去,不然让官员如何作想? 不过萧弘显然有自己的打算。 他说:“工程、水利、器具、矿冶、度量等,直接关系到各行各业,关乎民生,儿子想先看看大齐如今……嗯,那个生产水平,心里有底之后才好做些别的。” 天乾帝有点兴趣,“怎么说?” “不说别的。就儿子那座亲王府邸,具体要多少时间,多少人力物力,关键多少银子合适,儿子是一点想法都没有,至少在工部,我能了解一些。另外常常听您说,哪儿哪儿又发大水了,冲毁堤坝,上折子请求重建水利。若是不懂,怎么知道重建个堤坝得多少银子,多少徭役呢?由着下面人说了算吗?再者每年的军需除了兵饷之外,便是武器装备,一把剑一顶盔甲可不单单关系到胚料,还有匠人的锻造时间,时间也是钱嘛。说白一点,工部就是用钱、用人的基础花销部门。只有知道怎么花钱才能知道怎么节省,怎么规划预算,怎样将银子用在最合适的地方,是不是啊,父皇?” 这些话大体都是贺惜朝问他的,萧弘照办着过来,直白简单,却让天乾帝眼前顿时一亮,有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虽然萧弘万句不离银钱二字,显得市侩,可当皇帝多年的天乾帝深知有钱好办事的道理。 国库要是富裕,他做皇帝也轻松。 天乾帝脸上带笑,“不错,你有这个觉悟,朕很欣慰,既然想去工部,那就去。” “儿子没让您失望?”萧弘笑嘻嘻地问。 “事儿都没办呢,就先邀功了,怎么,还有事要求?” 萧弘竖起大拇指,“真不愧是父皇。” 天乾帝笑了一声,“说。” 萧弘搓了搓手道:“那什么,儿子不是要开府了嘛,手头有点紧,您看……要不要资助我一点呀?生辰的赏赐,那些不实用的东西就算了,换成银子?” 天乾帝给了他一个穷疯了的眼神,并毫不留情地将他赶了出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2章 辞官不成 萧弘回到景安宫,找到了贺惜朝,本想求个安慰,却发现后者在用功做题。 乡试马上就要到了,西山围猎回来之后,通过谢三,贺惜朝每隔五日收到来自谢阁老的考题和点评,最近正在查漏补缺。 院试时一炮而响,让贺惜朝受到各方的关注,他这个最年轻的秀才能否在乡试之时也脱颖而出,大家都看着。 考得好,似乎理应如此,考得不好,便是伤仲永之流,狂妄自大,骄傲自满大概会贴在他的脑门上。 无形的压力较起初大了几倍,哪怕贺惜朝对自己有信心,也不敢托大。天下天资过人者繁多,若是不认真对待,会阴沟里翻船的。 这种关键时刻,萧弘是不敢多打搅他。 直到贺惜朝最终将草稿上的文章抄誉在干净的纸上,放下笔后,萧弘才开口说话。 贺惜朝吹着墨迹笑道:“你既然都这么说了,皇上定然会有准备,况且按照惯例,会有一笔安家银子,暂时足矣。不过开府之后,别看亲王薪俸不少,可要养一个王府的人,又要培植自己的势力,将来打通关系,是远远不够的。” 萧弘递了一盏茶给贺惜朝说:“母后的陪嫁,你我都看过,有些田庄铺子,哪怕营生还行,也杯水车薪。” 贺惜朝点了点头,喝了口茶,“来钱最快的无非是底下孝敬,皇子若有了实权,深得皇上重任,自然会有官员依附过来,银子的多少很大程度上代表着忠心,你收不收呢?” 萧弘迟疑了,“我不想收,可是这样做似乎也不对。惜朝,你觉得呢?”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贺惜朝道,“我没当过官,不知道如今官场风气,但是有一点却是确定的。” “什么?” “自己赚来的钱不烫手,来路正当,花的也理直气壮,可别人送来的银子背后总是有所求,拿钱办事,定带着风险。” 萧弘很是认同,可是问题来了,“怎么赚钱?”他顿了顿,补充道,“赚大钱!” 贺惜朝想了想,回答:“经商呗,话说谢师傅是不是准备辞官不干了?” 还记得被自己的祖父坑进上书房的谢三吗? 虽说在上书房已经有五年,可他一直没有忘记自己那游历放浪的自由之心。 谢三可深深记得谢阁老说的话,等萧弘开府他就可以卸了职位,想去哪儿去哪儿,如今很快就能实现了。 谢探花文采斐然,一封体面的辞官奏折揣在袖子里已经很多天,就等寻个黄道吉日呈到御前。 然而……被皇帝无情地打回来,不允。 天乾帝看着郁闷的探花郎,安慰道:“谢卿才能出众,上书房五年,兢兢业业,劳苦功高,也该办些实事,便升为礼部郎中。”的确很不容易,上书房之后就没出过什么事,天乾帝对他很看好。 而谢三闻言则呆了呆,他是真的想辞官,并非以退为进求升迁呀! 但是看天乾帝你该满意了的表情,谢三只能将不知好歹的话给咽了回去,谢主隆恩之后,立刻奔向了他祖父。 谢阁老闲闲地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皇上舍不得你,也是好事,你既然已经接受了,老夫如何替你婉拒?便先做着,七品编修一下子越了两级成五品郎中,一般人哪儿来的这份殊荣,皇上是看中你呀!” 不,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谢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祖父,眼里都是满满的控诉,他委屈道:“祖父,您老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谢阁老冷哼一声道:“老夫怎么食言了?只要你能辞官,你想去哪儿老夫自不会阻止,可皇上不让,老夫有何办法?” 谢三闻言脸上尽是悲愤,气地很想一甩袖子,拎上包袱,直接一走了之。 可惜他不敢,最多甩袖出个门槛。 “等等。”背后传来谢阁老的声音。 “做什么?”谢三不高兴回头道。 “惜朝的卷子,今日他该上交了,拿来。” 谢三:“……”说,我是不是你亲孙子! 贺惜朝跟谢三坐在酒楼里,听着这位新鲜出炉的礼部郎中满腹牢骚的委屈,重点批判了谢阁老为老不尊,食言而肥的行为,顿时无语。 “真不想当官呀?”贺惜朝问。 “当然,本来说好的考中进士让我走,然后祖父非得让我进三甲,进了三甲又骗我在上书房呆了五年,面对一群鼻孔朝天的天之骄子,如今好不容易熬到头了,结果……惜朝,我真是命苦呀!” 谢三仰头喝下一杯酒,满脸凄然而痛苦。 然而对面坐着的却是一心出人头地,摩拳擦掌准备勇闯名利场,终极目标人上人的贺惜朝,压根一点共鸣都没有,全程面无表情,最多干巴巴地吐出一个字,“哦。” 谢三顿时一口老血憋在心里,他自问是有多想不开在贺惜朝身上找认同感。 他忍不住摇头,“你小小年纪功利心如此之重,这可不好。” “不好?”贺惜朝闻此眉眼一挑,嗤笑一声,“我一没偷,二没抢,三不欺,四不诈,凭本事考科举做官,将来靠政绩说话升迁,功名利禄在身也是我付出努力的应有回报,怎么就不好了?” 谢三想了想说:“君子淡泊名利,惜朝,虽然你不是小人,可也会让人看轻。” “那这样的君子不当也罢。试想若是人人视名利为粪土,这国家大事小事谁还会尽心尽力去管,边防杀敌谁会勇猛而上?没有功勋权柄奖励,你看看可有君子会为天下大义自我牺牲?别说什么名士淡泊名利令人赞扬,全是狗屁,真不追求名利,那就藏好自己的山头,别闹得人尽皆知啊,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某山住着某士,等着三顾茅庐提高声望,那才是真正的虚伪,呵。” “呃……”还真挺有道理的。 最后贺惜朝一口茶喝下,看他,“我爱名利,则承当更多重任,你想自由,则失去名望权力,只要不背德违法,付出则收获相应回报,追求什么都是人身自由,就无所谓高低贵贱,谢哥哥,你说是不是?” 谢三瞠目地看着他,忍不住啧了啧舌,“惜朝,你要是谢家人,我祖父可得给谢家列祖列宗烧高香了。” 贺惜朝微微一笑,“我要是在谢家,也无需这么殚精竭虑,可未必能有现在的成就,不过也只有幸福的人家才能养的出谢哥哥这样开朗天真,令惜朝羡慕。”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贺惜朝都羡慕在正常人家里被父母宠大的孩子,无忧无虑有自己的梦想可追求。 就如谢三,虽说一直被谢阁老坑在了京城,可若真想走,谢阁老也会成全他。 “谢哥哥还是想要离京吗?”贺惜朝问。 “那当然,可不是不行嘛。” “还想去西域?” “是啊,我跟你说过吗?我马队都找好了,人前些日子还问我走不走。”谢三郁闷道。 贺惜朝一哂,“那惜朝帮帮你。” 谢三惊讶地问:“你有办法?可我的辞官折子被驳回了,皇上还给我升了官。” 贺惜朝胸有成竹地一笑,“那就想办法让他同意呗,不过谢哥哥去西域,怕是得带点任务去了。” 看来是有门,谢三一扫丧气,惊喜道:“什么任务?没事,只要能去,让我做什么都行。” “别着急,在此之前先提供我一些东西。”贺惜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有了它们,事情就好办了。” 贺惜朝休沐的日子只有一天,陪着谢三吃完饭,刚好溜达到书巷。 乡试临近,书巷里很热闹,特别是求知书斋,不少学生模样早早地就等在里面,带着笔墨纸,翘首看着门口。 一个胖乎乎的素衫书生更是站在门边,他腰上现在挂着的是一只小金笔,赫然便是被贺惜朝要走金算盘的罗黎。 自从贺惜朝初见罗黎,被他那真诚求教的态度,以及贵重金算盘的礼物所感动,认真地作了讲解,并说好只要有空,便会过来解惑。 当日有幸遇见这一情景的书生们也抓住了机会,纷纷得到了满意的解答,一传十十传百,来求知书斋寻偶遇的书生就更多了。 大家都算着他休沐的日子,早早地来书斋等着。 一般贺惜朝会在吃完午饭之后过来找书看 “罗兄,你觉得今日贺先生还会来吗?”另一个书生忍不住也跟着走出来。 罗黎摇头,“不,不知道,他若有兴……兴致会过……来,若是发懒,怕是就……不来了。” “今天都这么晚了,看样子我们得白等一场。”有人失望道。 “十日前也没来,唉,为什么就不能提前说一声,让我们这样干等着,姿态也未免太高了!”一个书生埋怨道。 此言一出,罗黎顿时看过来,“兄……兄台这话……不对,先生只说……偶……遇到可以请教,没……没让我们等……” 罗黎说话听在耳朵里实在太累,有人听不下去便附和道:“我等也是真心求教,临近乡试,总希望能再抓紧一些,贺先生才高八斗,他倒是不怕,可……也该稍微替我们着想一下呀。” “是啊,是啊!” 罗黎的脸顿时涨红了,他说:“不……不是,你们也太……太……太……”越急,他越结巴。 旁边一个年龄相仿的书生翻了一个白眼,然后脸色一正,讥嘲道:“你们也太得寸进尺了!贺先生凭什么得为我们着想,是他兄弟还是亲戚?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他能放下身段遇着了耐心给我们解惑指教,已经难能可贵。一没给束脩,二没端茶倒水为他鞍前马后,他不指导我们也是应当,哪儿来的那个脸皮,亏的是读圣贤书!” 此书生利落的嘴皮说得当场众人哑口无言,罗黎激动地看着他,狠狠地点头,“兄,兄台说得对。” “兄什么台,我比你小。”书生鄙视了他一眼,“哼,若是靠你给小贺先生争辩,先生都被唾沫给淹死了!” 罗黎被骂了也没生气,反而憨笑地挠挠头。 正说着,身后传来清脆的击掌声,“说得好。” 众人听着这熟悉的声音,一回头,只见贺惜朝就站在他们后面,赞赏地看着那书生。 “贺先生来了!” 一个人一喊,书斋里面听着响动,脚步声顿时响起,纷纷涌上了二楼。 而门口的这些人看到他,有的心虚往后缩了缩,有些崇拜地满脸激动,特别是被贺惜朝赞赏的书生,之前的镇定全然不见,眼里冒着星星眼,就差扑上去。 “今日本不想来了,不过友人请客吃饭,恰巧离这儿近,就溜达着过来消消食,没想到呀……”贺惜朝笑眯眯地望了一圈,“大家赏脸给了先生的称呼,我觉得却不太合适。惜朝年纪小,能力有限,可担不起教书育人的责任,万一这考不好怪罪过来我可就里外不是人了,所以……” 他的眼神最终落在起先冒头嫌他姿态高,不够善解人意的那些书生身上,温度一降,冰冷地说:“不是你们的爹,更不是你们的祖宗,考不考得好关我屁事,强行塞责任过来的,都上了我的黑名单,就别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可担当不起!” 贺惜朝毫不客气揭了他们的脸面,让这些书生脸红羞愤,怒道:“贺惜朝,你……” “别用这种不忿的眼神看着我,愿意与各位讨论切磋是因为我乐意,来不来随我高兴,你们管不着,既然是来求教的,那就把腰弯一弯,恭敬一些。没落的一分好处,还得受埋怨,我吃饱了撑的?” “就是,贺先生愿意给我们解惑,那是荣幸,不愿意,也没什么好埋怨的。” “对啊,就是书院里的夫子也没贺先生讲得好,贺先生都没要什么回报,说来还挺惭愧。” “贺先生别生气,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我们一直在这里等您,您什么时候来都行。” …… 人啊,有时候真不能太善良,便宜多占了就理所当然了。 贺惜朝扬了扬眉,抬脚往里头走,一边走一边道:“我忙得很,休沐的时候就想做些轻松的事,大家想听就来,一切随缘。” 大家跟着他往二楼而去,徒留下几人站在原地,接着一甩袖愤然离去。 书斋毕竟是买书看书的地方,人多嘈杂也不行,掌柜的当机立断,整理出了二楼,摆了桌椅,让求教解惑都在二楼进行。 贺惜朝一到,人一满,就封了二楼不给进,所以提前占座也是很有必要。 既然是贺惜朝来讲解,哪怕他年纪最小,可也有一师之名,书生们跟他兄弟相称自是不合适,最后都恭敬地称呼一声先生。 在场的几乎是对乡试没有多少把握,又没有好师傅教导,才会抓紧一切机会求教,所以资质上欠缺了一些。 通俗点讲,就是没开窍。 小贺先生时间有限,耐心不多,还全程。再要想有个好脾气是不可能的,往往直截了当地点评,不会委婉全脸面。 特别是罗黎,初见贺惜朝温和耐心的话语印象太过深刻,等到第二次,他就知道为何萧弘当初那么不忿,贺惜朝的毒舌不客气起来简直让人羞愤到死。 罗黎被他挑剔地简直怀疑人生,可无奈谁叫贺惜朝说得一针见血,所以哪怕字字锥心也得含泪听下去。 幸好,难听归难听,疑惑总是被解开了,甚至若是贺惜朝心情好,还会好好指导一番,教授一下如何破题如立题,取长补短,这个时候底下的书生便挥洒墨水奋笔疾书了。 要知道这种指导一般人可听不到。 举人这一考试,加入了策论。破题,立题这些基本功便不说了,如何写好一篇策论,观之言而有物不空洞,却是多数人的难点。 策论的中心便是立意,符合当下国情国礼谭述自己的观点并加以论证或给出解决方案,完成这三步便是一篇有内容的文章,忌讳却又最容易犯的就是泛泛而谈。 朝廷选人无非为了做官,做官就是要干实事,为百姓做事。 此时的书生都明白读万卷书的重要性,可却少有真正去体验一下民情之人,或是离开那一亩三分地,去游历见识一番。想想都脱离了群众基础,怎能写出一篇真正于国有效的国策来? 萧弘让贺惜朝当做储君来培养,也脱离不了务实二字,这些书生若是高中必然做官为民,他更希望将来不是随大.波逐流之人,所以他在讲完解题技巧的时候,往往会灌输这一思想,留一些调查民生,体验民情的任务,就看有心人愿不愿意跟着他走了。 临走前,一个书生挤到了贺惜朝的跟前。 “小贺先生,帮我瞧瞧这道题,上次您临走前出的算学题,我算了很久,没得要领。” 这个书生,贺惜朝熟悉,刚刚伶牙俐齿帮着他怼了那几个得寸进尺之人,年纪不过比贺惜朝大了四五岁,还未中秀才,但很机灵,叫方俊,特别崇拜贺惜朝。 留数学题是贺惜朝的恶趣味,一般书生都不感兴趣,考试不考,自然也不会花功夫在这上面,毕竟大齐的才子算术普遍差。 然而对于方俊,只要是贺惜朝说的,哪怕只是提了提,他都会去做。这样的人在少数,贺惜朝对他留心,平时也多关注一分,于是看了看题,是个求比例的方田,不算难,他正要解答,可留意到身旁的罗黎,便说:“罗黎,你替方俊解释。” 罗黎刚刚被贺惜朝打击地体无完肤,此刻忽然听到点名,一时间有些没回过神来。 他还没说话,倒是方俊先叫起来,“他来解,他会吗?” 不是方俊看不起罗黎,后者实在没表现出多聪明的劲来。 罗黎本想一试,听到这份怀疑就没好意思再凑过去,可贺惜朝却说:“他会,他算术可比你好多了。” 贺惜朝说的非常肯定,不仅方俊,就是罗黎自己也很惊讶。 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罗黎在科举上的愚钝有目共睹,让人甚至怀疑他的秀才是怎么考出来的。所以像这种一般人根本不会的算数,给人的感觉他更不会了! 然而殊不知他出自商贾之家,虽然说话结巴,可天生对数字敏感,算账理才一把好手,就是吃亏在嘴上。 他从来没表现出这个天赋来,不知道贺惜朝是怎么发现的,可是这种认同让罗黎很高兴。 “看吗?”贺惜朝问。 罗黎狠狠地点头,“看。”他看上一眼,思索了一会儿便对方俊道:“我……我教你。” 方俊有些嫌弃,“你话都不利索。” “我,我给你写……写过程,详细一点。” 贺惜朝听着,弯了弯唇,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3章 私下补贴 乡试又称秋闱,在深秋举行。 考前十日,贺惜朝打算出宫会府里待考,不过在此之前,萧弘的生辰到了。 大皇子十五岁的生辰,算是大日子,一早帝王的贺礼便到了。一流水儿的赏赐,古玩字画,雕花摆件,文房四宝……内侍们捧着一一摆放进来,占了满满一个院子,沿路引了不少艳羡。 然而萧弘没见的多高兴,他对贺惜朝悄声说:“这些都中看不中用,堆在库房里还不能卖掉,都说换成银子了。” 贺惜朝放眼看过去,都是好东西,显示的是帝王对即将开府的大皇子那份疼爱和重视。 随着这些而来的还有今日最重要的册封旨意,萧弘被封为了英亲王,待三日后大朝之上正式受封,同时另赏有三十万两的安家银子。 听着那三十万两的安家费,萧弘顿时笑颜逐开,“父皇还不算小气。” 三十万两说少不少,说多不多,不过能暂时支撑一段时间,后面的就得看自己的了。 “殿下,您要谢恩便晚点去,皇上刚召见了几位重臣商议,去早了您得多等。”清正殿的传旨太监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收进怀里,满脸带笑道。 萧弘点点头,“多谢公公提醒。” 随后,各宫各院的贺礼也陆陆续续到了,毕竟是亲王,这贺礼都不轻,萧弘还发了一笔横财。 中午摆了宴,几位皇子,宫外的世子也都携了贺礼来,自西山围场共醉一晚之后,兄弟间的气氛便和融了不少。 宴罢小睡片刻,萧弘去了清正殿,向天乾帝谢恩。 天乾帝抽了个空见他,看着萧弘傻乐的模样,忍不住一哂,“三十万两就高兴成这样?再给你添点是不是得睡不着了?” 萧弘眨了眨眼睛,顿时闪烁着精光,惊喜道:“您难道还要私下里贴补儿子吗?”他搓了搓手,故作矜持,“那多不好意思……” 天乾帝靠在龙椅上拨了拨茶沫,闲闲地说:“不好意思就算了……” “别!”萧弘立刻跳了起来,“要要要,开府之后吃喝都得自个儿来,开销多大,府里修缮完还得装饰,这一花一草一块石头都得花钱,三十万俩可不禁花。还是父皇心疼儿子,我哪能拒绝您对我的疼爱呀!” 天乾帝轻笑一声,看了黄公公一眼。 后者手里捧着一个锦盒,笑呵呵捧到萧弘面前,“殿下,皇上一早就命老奴准备好了,等您的生辰一到就给您呢。” 萧弘美滋滋地开了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叠银票,毫不忌讳地数了数,越数越开心,到最后惊呼一声,“父皇,爹,您怎么这么好,弘儿简直爱您死了!” “什么乱七八糟,说话没个顾忌。”天乾帝笑骂着,可看萧弘毫不掩饰的喜悦,眼里不禁带着浓浓的笑意。 萧弘不以为然,“咱父子俩私底下有什么关系,儿子高兴就是要让您知道,还讲究那么多累不累呀。啊哟,我一下子就发财了。” “出息,不过十万两而已。” “这哪儿是十万两的事,这是您的心意,重比千金!”萧弘嘴里的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倒,跟不要钱一样。 天乾帝发现只要见到萧弘,听着他瞎扯心情就很好,这十万两也是给的心甘情愿。 “银子收好,出去之后别宣扬,要是让人知道,可没有下次了。” 萧弘一听,顿时乐开了花,头点的跟鸡啄米似的,“知道知道。” 瞧着他暗爽的表情,天乾帝仿佛随口地说:“今日生辰,让御膳房给你做一碗长寿面吃。” 萧弘摆了摆手,“不用,惜朝说他给我做呢。” 天乾帝呷了口茶,“是吗……有人给你做,确实比厨房做的有意义,再难吃都好吃。” “可不是,那父皇,儿子先告退了,多谢您喽。”萧弘扬了扬手里的银票,塞进衣襟里,接着利落地行了礼,眉飞色舞,脚步轻快地离去。 天乾帝看着他的背影,片刻忽然冷下了脸,哼了一声。 黄公公惊讶地眨了眨眼,刚刚父慈子孝氛围不是很好吗,怎么转眼皇帝不高兴了? 黄公公回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偷偷地侧脸一看,发现天乾帝就瞪着他。 他心下一抖,差点跪下来,最终小心地请示:“皇上?” 天乾帝没搭理他,垂下眼睛喝茶,一盏茶下了之后,才淡淡地看似感慨了一声,“下月,朕的生辰也到了。” 黄公公一听,稍稍一愣,接着恍然大悟,差点捶胸顿足。 面,面啊! 啊哟,老天爷!皇上,您想要提醒大皇子别忘了给您做面,您说清楚啊,就这么一句话,他哪儿能想到呢? 萧弘回景安宫的时候,贺惜朝正在写一封折子,看起来不像是卷子,于是便问:“惜朝,你在写什么?” “谢哥哥不是想辞官去西域吗?” “你有好办法了?” 贺惜朝将折子给他,“你看看。” “这是……之前咱们商议的边防商贸?”萧弘惊讶地看着贺惜朝,“你准备让谢师傅呈给父皇?” “没错。” “可是,父皇会同意吗?”萧弘很怀疑,他说,“惜朝,你说过,如今的大齐虽说与西域各国有商队往来,但很少,说到底朝廷是禁止的。第一管控麻烦,第二防止各国细作混入。然而至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完全阻止,不过是因为商队过边境都得打通关卡,送上不菲的孝敬,边境苦寒,这笔银子便默认是边关将士的收入,也减轻了军饷的压力。再者商队回来总会带西域新奇的玩意儿,价格虽不菲,可大家都喜欢,便就这么默认了。走私的银子又不上交国库,都落入各自腰包,要他们掏出来,跟割肉一样,估摸着内务府也参与其中。若真要展开边贸,大臣们一定反对。” 贺惜朝笑道:“是啊,要有人去各国谈判,要统一度量,还得抽派人手驻军,制定刑罚惩戒,就是没利益相关的官员,想想也是麻烦,还折腾。正好胡狄虎视眈眈,边境有些不稳,现在谁提出来现成的反对理由,倒霉到底。” 萧弘闻言瞪了瞪眼睛,不解道:“那你还让谢师傅呈给父皇,这不是坑他吗?” “撇开他人利益,只谈边贸,于国可有利?” “那是当然,大齐物产丰富,茶叶、丝绸、瓷器……各国巴不得跟我们多交易,牛羊马匹,都是真金白银的买,抽上一成税进国库,都能充盈许多。父皇在位多年,大齐经过修生养息,虽说已不像当初那般捉襟见肘,可要是哪儿有大灾,父皇也倍感压力。” “那你看看,这本奏折提上去,单论皇上,他会心动吗?” 萧弘跟着贺惜朝学做报告,学做预算,学做分析……所有的都离不开计算跟数据,以及大量的图表,文字描述部分也是严谨简略,让人一眼看懂明白。 这份折子便是一份关于边贸方案计划,不算详细,可是却罗列了一条一条的好处,这些好处可不是凭空出来的,都是经过计算列表,折线表达而延伸出来的,分外直观,很有说服力,可行性强,就更让人心动。 光是最后那关税…… “两成三,惜朝,可以收那么高吗?”萧弘吃惊地看着最后末尾的计算结果,他已经不是个经济小白,在贺惜朝的熏陶下,对大齐如今各种税收都有些了解。 儒学之下,大齐重农抑商,虽然随着天乾帝开明执政之下,商业正欣欣向荣,可商税依旧不能跟农税相比,农税有一成,商税却只有半成,出现这种啼笑皆非的结果,无非一直沿用着那句官不与民争利,以及私底下的官商勾结罢了。 而边贸关税说到底也是商税,居然能有两成三这么高,萧弘很惊讶。 “若是开展,对外售卖的大多也就是茶叶、丝绸、瓷器之类利于运输和保存的东西,本身就是暴利,利润两倍三倍甚至四倍五倍不止,就是征个三成四成的税都行。”贺惜朝笑道。 萧弘问:“这些数据从哪儿来的呀?” “谢哥哥给我的。” 萧弘点点头,“惜朝,以我对父皇的了解,他会心动,可还是那句话,阻力太大了,就是父皇愿意也不一定能够推行。”萧弘将折子还给贺惜朝,“你为什么那么着急呀,之前不是说等我进入朝堂,握上权力能够主事时再做这件事吗?” 贺惜朝笑道:“没错,可这件事毕竟不好做,哪怕利国利民,也会遭到绝大多数利益受损的官员反对。枪打出头鸟,谁提出来的,群起攻之都不为过。如今谢哥哥这么想去西域,他若愿意向皇上进言,与我们不是一件好事?” 萧弘一听,愣住了,“你想让谢家出这个头?” “是啊。” “谢阁老怎么会答应?” 贺惜朝拿着折子点了点桌面,朝萧弘眨了眨眼睛,“谢阁老不答应,那别让他知道就好了。” 谢三一心离京去西域,谢阁老显然并不同意,既然如此这事怎么还会让他祖父干预,定然是脖子一梗直接递到御前,那时候谢阁老想阻止都晚了。 萧弘想到这里叹息道:“惜朝,谢阁老还一路指点你的文章呢,就算你没拜师也算半个师父,你这也……”太坑师父了。 贺惜朝肩膀一耸,眼神微冷,不客气道:“谢三在上书房观察了那么久,阁老也该表个态了。你又不是商品,还得掂量掂量值不值得回报,老是隐在幕后,若即若离,我也累得慌,不逼上一逼,还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呢!” 大概也只有贺惜朝敢这样算计一位权倾朝野的阁老,还……不肯拜师。 萧弘觉得他若是谢阁老,非得吐上一口血。 “况且,这不过是一个方案,想要正式推行,没个几年的前期准备根本不行。皇上若有心,定然秘而不宣直接派谢哥哥先去西域调查一番。这样两三年的时间下来,正好你也差不多熟悉了的官场,有了自己的势力。到时候皇上若选派主事之人,你毛遂自荐便是,而谢家若是不肯参与,那就直接退出。届时除了因为给皇上提了这个建议而遭受点骂名之外,谢家也没什么损失。”贺惜朝冷静地说。 这样一来与萧弘的压力确实小了不少,在外人眼里,这不是他的提议,他只是为父分忧罢了。 可若真是如此,萧弘有些不忍心,“那你跟谢阁老之间怕是得形同陌路了。”甚至可能更糟。 贺惜朝垂下眼睛,抿了抿唇:“边贸是一件好事,若真跟我们志同道合,谢阁老该支持我们。他若是生我的气,我任打任骂,端茶倒水,跟前伺候随他使唤,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他老人家消气就好。如果他迂腐守成,不愿相助,也趁早远离,免得将来因理念不合撕破脸皮。” “惜朝,你想的真远。”萧弘叹道。 贺惜朝抬起头,对着他笑,“不远可不行,你一个新手进入朝堂,想要做出什么成绩给皇上看,背后若如无人支持,会很困难。谢阁老至少明面上跟我们没有关系,他若是站在我们这边,暗中帮助引导你,我们就能走地顺利。我这么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谢阁老既然一直在指点我,说明他挺看好你,我不过想把这个关系给砸地更实罢了。” “那谢师傅呢,他可是谢家人,探花郎,没那么容易被说服?” 贺惜朝想到那日谢三的一席话,淡淡一笑,“谢师傅是君子啊,自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以无私求奉献了。” 萧弘挠挠头,不管用什么法子,他知道贺惜朝已经成竹在胸,做好准备。想到此,他忍不住面露惭愧,“惜朝,没有你我怎么办呀!我都想不到这些。” 贺惜朝不在意地摆摆手,“为我的主君出谋划策是我的责任,不用谢,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他眼睛一弯,嘴角带着笑意。 他对萧弘,若是起初还有利用的心,可现在,哪怕全天下都放弃萧弘,他都愿意陪他走到最后,无条件地为他付出一切。 贺惜朝的冷硬心肠,他的狡猾奸诈,到了萧弘面前,只剩下一片柔软。 萧弘重重地点头,“我当然相信你,这世上我最相信的就是你。” 贺惜朝扬眉哼哼了两声,瞥了他一眼道:“刚看你挺高兴的,看样子谢个恩是又从皇上那儿得了什么好处。” 萧弘立刻想起来了,他从怀里取出那叠银票,放在贺惜朝的面前,大手一挥,“惜朝,给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4章 边贸之谈 “皇上私下给的?” “嗯,足足十万两呢,还让我不要说出去,嘿嘿。” 贺惜朝了然,“那看来不是从内务府走的账,是皇上的私房钱。” 萧弘惊奇道:“父皇还有私房钱?” “那当然,难不成花一笔银子都得闹得人尽皆知吗?”贺惜朝也不推拒,直接收下,揶揄地看他:“怎么样,高不高兴?我敢打赌,到了萧铭,萧奕这里,也就明面上的三十万两安家费,皇上是不会再补贴了。”毕竟谁的私房钱都很珍贵,皇上也不容易。 萧弘嘴巴咧到耳后,一把拉住贺惜朝的手真诚地说:“惜朝,你当初让我克服恐惧,逼着我跟父皇打好关系实在太太太正确了。父皇虽然明面上对我不怎么样,可私底下却对我极好。我作为皇长子,要什么明面上的好啊,底下的实惠才是最重要的对不对?” “是这么说没错,不过随着你开府办差事,这明面上的好也不能缺,皇上会越来越重视你,今日的赏赐就是最直接的表现。而越到这个时候,越要镇定。” 萧弘点点头,“我不会辜负他的期望,也不会让你失望。” “这我不担心,你要做错了,我可不会管你是亲王还是谁,敲打不误。” 正说着,心蕊走进来欠了欠身道:“殿下,绣坊送来了您的朝服,不如现在试一试?三日后册封,朝会上您得穿着,若是有不合身的地方,拿回去重新改还来得及。” 萧弘一听,拉起贺惜朝的走说:“惜朝,走,陪我去试试。” 贺惜朝托着腮看着萧弘穿上深色冕服,带上头冠和朝珠,原本青春朝气的少年顿时多了一份沉稳威严,冕服双肩上用金线绣出的金龙张牙舞爪,显着无边的尊贵。 这种气质,在后世已经找不到了。 恍惚间贺惜朝有些不认识这样的萧弘,总觉得他离自己很远。 总有一天,萧弘会再换一身明黄,带着无上的权势走上那把最高的椅子,那个时候,他怕只能站在队列之中,抬头仰视。 随着萧弘开府临近,六年来他与他之间那亲密关系会慢慢转变,最终会变为一君一臣相得益彰的关系。 虽说这是贺惜朝最初的期望,可不知为什么,他现在有些不愿意看到那样的画面,不想接受萧弘对他的疏离。 “惜朝,好不好看?”忽然萧弘说话,将贺惜朝的思绪拉了回来,只见这人张着手臂在他面前转圈圈,又是抬头,又是挺胸,摆了好几个姿势,回头问,“我是不是特别威武霸气?惜朝,你有没有崇拜我?快,叫声哥哥来听听。” 贺惜朝抬头看了眼天花板,觉得自己刚才的惆怅有些多余,这人穿什么都一样的傻,“不是想吃面吗,我给你去做。” 此话一出,萧弘眼睛都亮了,“好好好,多放个荷包蛋,惜朝,要糖心的。” 贺惜朝不仅给萧弘打了个荷包蛋,还多烧了一个鸡腿,面里放了几根绿油油的青菜,色香味俱全,感动地萧弘吸溜吸溜嘴巴没停下过。 到最后连口汤都没剩,打了一个饱嗝赞叹道:“惜朝,你好贤惠哦,你要是个姑娘就好了。” 贺惜朝嗤笑,“怎么,帮你出谋划策不够,还得负责暖床?” “没,我没这个意思,就是觉得你好。” 贺惜朝哼哼两声,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推到萧弘的面前,“那我就再好一些呗,喏,生辰贺礼。” “你还给我准备了贺礼呀,我以为刚才那碗面就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萧弘惊喜地擦了擦手,将盒子打开,取出一只扳指,驼鹿角盘骨而制,扳指中部带有一整圈髓腔孔。 贺惜朝说:“本想送你一把弓或是一柄剑,可是西山围猎之时,皇上就赏赐了一把给你,我也不懂兵器,找不到更好的。想想,射箭也该用到扳指,陆校尉说驼鹿角盘骨的扳指最好用,这只不是什么名品,也不贵,你可别嫌弃。” 萧弘将扳指套到自己的拇指上,摸了摸上面的纹路都还新的,并非古物,自然不贵重。可这又怎么样,是贺惜朝送他的呀,这就比什么都珍贵了。 他郑重地说:“我今后凡是射箭一定带上它。” 贺惜朝顿时露出高兴的笑容来。 萧弘的生辰礼一过,贺惜朝就离宫回国公府去了。 中举便可挤身士一层阶级,有时候运气好,还可以去某些偏僻的地方做父母官。 与头一次考院试不同,这次乡试大多知道贺惜朝能够高中,下人们瞧着贺惜朝眼里都带了一丝恭敬。 魏国公明令这几日府里上下不得打搅安云轩,让贺惜朝好好看书备考。 然而贺惜朝本人却并不在意,他约了谢三出来。 谢三啧了啧声,看着贺惜朝递过来一本折子叹息道:“还有三日就得乡试了,你居然还有空帮我想办法,惜朝,你要是考得不好,可怪不得我呀!” 贺惜朝闻言轻哼了一声,“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你可没那么大影响力。” “那就好,那就好,不然我就过意不去了。”谢三说着打开了折子,“这是什么?” “你看一看,若是觉得可行就抄誉一份,自己润色一下呈给皇上。” 谢三立刻快速地浏览起来,一边看一边惊诧道:“边贸!惜朝,你真是太大胆了!” “有什么不可以吗?” “是根本不可以好不好,朝廷明令禁止,你还让我提这个,你的办法不会是触怒皇上让他直接革我的职?” 贺惜朝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对着折子抬了抬下巴,“劳烦看完了,再发表评论。” 谢三听着狐疑地继续往下看,到了最后他惊呆了,“两成三的关税,你也太黑了!” “谢哥哥,我发现你这个人挺有意思的,一惊一乍,可是能将你的固有思维打破一下吗?你觉得多,给出理由来呀?” “商税也才半成而已。”谢三道。 “合理吗?” “不合理又如何?”谢三带着深意说,“这买卖想要做大背后就得有靠山,靠山也得要银子堆起来,比税可多多了。” “没错,虽然我很想改一改这个规则,不过很可惜暂时没那么大的力量。但是边贸,利益纠葛相对较少,所以我想试一试。” 谢三端起茶,没点头也没摇头,并不表态。他不傻,贺惜朝给他这么一份东西,里面的好处对君王来说太诱人了,他若是向皇上提起,皇上一定心动。 可是这于谢家来说却不是一件好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贺惜朝也一同端起来茶,他显得并不着急,只是说:“这件事于国于民皆有好处,等边贸成功,便可着手改商税,按照如今商业的发展,收上来的税会是一笔不小的数字,等大齐的主要财政收入从农税转变到商税,万千底层的农民也就不用从口粮中分出一大部分交于国家,他们可以大喘一口气过上稍微富于一点的生活了。” “这可不容易呀。”谢三说。 贺惜朝一笑,“当然,这只是打算,其中涉及到人和事实在太多,可能十几年几十年都不一定成功,虽然困难可既然是对的,总要试着往这个方向努力,是不是?” 谢三默然。 贺惜朝继续说:“不谈远了,再说边贸,并不仅仅为了增加税银,还利于边境稳定。谢哥哥应该知道胡狄对大齐虎视眈眈,西域诸国虽无动作,却不代表不想从大齐身上捞到好处,不过因为国家众多又弱小,暂时没有机会罢了。可一旦大齐示弱,胡狄联合西域,那可就危险了。若是能靠银子或是牛羊马从大齐手里换得他们所需之物,何必担着风险与胡狄联合掠夺呢?甚至为了保持这种稳定,西域还会帮着大齐监视胡狄,不是一举两得吗?每年小国派使团来京祝贺,皇上都得赏赐大一堆的珍贵之物,还不如让他们用银钱买呢。” 谢三轻轻地点头,他看着贺惜朝,有些犹豫不定,“惜朝,哥哥相信你有这份心,光这本册子,我就知道你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之前你说过,你爱名利,却也想为家国天下做事,此等胸怀和志向是我所不及,于情于理我应当助你。只是……此事干系重大,哥哥也不是迥然一身之人,所以我不能随意答应你。” 贺惜朝给谢三续上茶水,谅解地微笑,“没关系,本来按照我的计划,是要等到我高中状元,步入官场之后再提,那个时候大皇子也有能力主持大局。只是听到谢哥哥想去西域,想着若能提前三年让谢哥哥去探一探,了解西域各国的情况,与接下来开展边贸会更顺利一些。的确带着我们私心,谢哥哥勿怪。” 谢三摇了摇头,“无妨,说实话,惜朝,我真的很惊讶,这件事于国于民有利,可对于大皇子来说却吃力不讨好,毕竟百官的拥戴很重要,侵犯他们的利益,就是贵为亲王都是一件可怕的事,若中途夭折,大皇子怕是与那把椅子就更远了。” “多谢谢哥哥,不过这是我跟大皇子一早便商议好的事。大皇子生在皇家,夺嫡争位无可避免,可若将目光一直盯着那把椅子,也未免太狭隘了一些。再说坐上那把椅子不仅仅是得到无上的权势,更承担了莫大的责任。观之当今圣上,日日早朝不辍,非病重不休,操心不完的国事,不就是为了天下苍生?大皇子不懂那些须臾拍马之事,也不屑一顾,他就算要争夺,也要用实际行动说话,用那颗为国为民的心去争夺,相信皇上必定会慧眼识珠,寻得最佳接班人。” 说到这里,贺惜朝的眼中放出自信的光芒。没有谁能比他一手栽培出来的大皇子更合适那把椅子。皇帝只要不瞎,非萧弘莫属。 谢三怔怔地看着贺惜朝,良久没有说话,他的心跳加快,似有一股热血从心底喷发。 自从遇到贺惜朝,他就知道此子非池中之物,有他在身边,大皇子极有可能化龙腾飞,将来成就一番伟业。只是没想到,不用将来,如今不过十二岁,一个区区秀才,却已经准备好凭借着大皇子搅出一番风云,做他人不敢想,不当做的事。 谢三口中微涩,他的视线落在那份折子上,里面的文字,图表和数字,一看就知道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出来的,也不是他估摸着拍脑袋写上去。那严谨计算和推演,跟贺惜朝那带着过分骄傲近似狂妄的口吻刚好截然相反,使这个少年充满了别样的魅力。 什么君子该淡泊名利,跟贺惜朝相比,谢三觉得他自己显得幼稚而可笑,他自行惭秽。 “这个法子颇为不妥,谢哥哥请等惜朝几日,待乡试结束,我再想想别的法子,总能助你去西域的。” 贺惜朝说完,伸手向折子,便要拿回来,却不想被谢三一把按住。 “你等等,让我考虑考虑。” 贺惜朝一顿,垂下眼睛,轻声说:“谢哥哥你……可要想好了。” 谢三慢慢地将折子收进袖子,仿若无事道:“天色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乡试,祝一切顺利。” “借谢哥哥吉言。” 贺惜朝看着谢三远去的背影,举起茶杯,轻轻抿上一口,嘴角微扬,心情愉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5章 里衣风波 谢三什么时候递折子,贺惜朝就不关心了,余下的三日时间,便是好好休息,练练字,养足精神,迎接考试。 考前一天晚上,李月婵兴匆匆地来找贺惜朝,身后的春香则捧着一件白色的衣衫跟过来。 贺惜朝看了一眼那件雪白的里衣,忍不住弯起了眼睛,神情之中很是期待。 李月婵拎起那件崭新的里衣展开在贺惜朝的面前,歉意地说:“惜朝,娘不会女红,这才刚学了没几个月,怕是做不好,你试试看,要是哪儿不舒服,娘再改改。这么多年来,我都没想着给你亲手做几件,娘想来真是对不住你。” 贺惜朝没忙着换衣裳,而是执起了李月婵的手,看着上面一个个针眼,很是心疼,柔声地问:“疼不疼呀?” 李月婵笑着摇摇头,“不疼,娘一边缝一边想,怎么就没想着早点给你做衣裳呢,我这个当娘的真是太不称职了。来,赶紧换上,让娘看看。” “嗯。”贺惜朝脱了外裳,拿过里衣到屏风后去更换。 听着那悉索的声音,李月婵忍不住问道:“还合身吗?” 贺惜朝系着带子走出来,一边整理一边说:“舒服倒是舒服,就是,是不是太大了些?” 他抬起手,袖子伸直盖住了半个手掌,下摆垂下差点到了脚跟,直接大了一圈。贺惜朝忍不住甩了甩袖子,“娘,明年都能穿,你这尺寸也放的太多了。” 李月婵走到他的面前,理了理他的衣襟,不解道:“奇怪了,我是按照你那件里衣的尺寸做的,没放大呀,难不成是我量错了?” “怎么会,您量了两遍了,奴婢也看过,没错。”春香说。 “没错怎么会大了。”李月婵卷起贺惜朝的袖口,比了比余量,“还得收这么多,惜朝,你脱下来,娘再去改改。本想让你明日穿着去考试,看来是不行了。” 然而贺惜朝却没有动,他紧抿着唇,眼中露出一抹令人发憷的冰冷,听着门口的响动,目光就落在刚进来的夏荷身上。 夏荷心中一跳,脸上骇然,立刻道:“奴婢马上去查看,春香,少爷原来那件云缎的里衣呢?” 春香觉得气氛不对,赶紧说:“奴婢去拿。”夏荷跟着一起去了。 李月婵望了望两个丫鬟匆匆的身影,又瞧着神色已经淡下来的贺惜朝,忍不住问:“惜朝,怎么了?” 贺惜朝朝她淡淡一笑,“孩儿先把衣裳换下来。”说着绕回了屏风后。 不一会儿,夏荷跟春香进来了,夏荷手里拿着的便是那件云缎的里衣。 夏荷跟春香将这件里衣摊开,拿着李月婵新做的去比对,尺寸刚好对上。接着她又翻出贺惜朝平日里在穿的另外一件,平铺放上去,底下的里衣尺寸却大了一圈。 接着她有又对了针脚,收边以及做工,发现都不一样,一看不是同一个人做出来的。 最终夏荷跪在贺惜朝面前道:“少爷,那件云缎的里衣不是您的,是奴婢疏忽大意,让人掉了包,请您责罚。” 贺惜朝点点头,现在能够确定西山围场勒死幼熊的衣服是他的。 而能够在魏国公府里将他的里衣偷出去,是谁不言而喻。 不过此刻不是算账的时候,安云轩里的东西,他贴身的衣物能够被偷出去,可见还有三心二意之人。 不揪出来,这次偷衣服,下次投毒呢? “那件云缎的里衣,春猎前您最后一个休沐日,奴婢记得还穿过。等您一走,第二日便拿去洗了。”夏荷回忆道。 “谁洗?” “是奴婢,您贴身衣物都是奴婢亲自洗,不过……那日发月例银子,账房那边催得紧,我洗完之后便直接将盆搁在了井边,打算回来之后再晾,等我回来的时候已经晾好了。” 夏荷回忆起来,事情就越来越清晰,“那时候奴婢没多想,以为是谁随手帮我晾了。那日奴婢比较忙,傍晚春香将衣裳收回来给我,我以为早上也是她晾的。” 春香一听否认道:“不是我呀。” “只是我以为是你。而且傍晚收回来时候上面还勾了一个洞,云缎质地轻薄顺滑,可容易勾丝,平时奴婢都很小心打理。那洞不大,若不是春香心细,提醒奴婢,奴婢还发现不了。” 说着夏荷打开那件里衣,翻找了一下,超出了衣襟前的一个勾洞,的确不大,白色的衣裳一眼看去很难发现。 贺惜朝微微皱眉,问春香,“你看出来的?” 春香摇头,“是……可是……喜儿说衣裳被风吹落了,她捡起来给奴婢,又提醒奴婢看看有没有坏,奴婢这才翻了翻,看到了那洞……这样想来,的确挺奇怪,那衣裳既然掉到了地上,能勾出个洞,怎么就没沾一点灰呢。” “喜儿?” “是咱们院里扫洒的小丫头。”夏荷说,“人很勤快,平时不声不响,看着挺可靠,奴婢倒是有心提拔她,只是现在看来她的心不小。” 贺惜朝手指点了点桌面,问夏荷:“勾丝的里衣,你准备怎么办?” “自是不能给少爷再穿了,一般坏了的衣裳都会剪碎了扔掉或是烧了,不过这件是云缎的材质,奴婢有些舍不得。正好姨娘要样子,奴婢便给了姨娘。” 如果这件掉包的里衣被处理掉,贺惜朝是再也查不出幼熊身上的那件究竟是谁的了。 特意选了云缎,不就是希望所有人都怀疑是萧弘的,以此来混淆视听。 可惜也因为云缎,稀缺地各宫各院都有数,魏国公府里更少,赏赐下来的也都给了各院主子做了里衣,想要根据贺惜朝的尺寸另外做,这云缎得从哪儿来?最简单的办法便是直接从贺明睿那里拿上一件。 贺明睿比贺惜朝大一岁,个头自然高一些,大一圈正常。可如果不穿,也无人发现。 喜儿毕竟是外院扫洒的小丫鬟,不知道这件故意弄破的衣裳不仅没销毁,还被李月婵拿去做了样子,最后依旧穿到了贺惜朝身上。 “少爷……”夏荷是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她红着眼睛将头磕在地上,“是奴婢监管不严,奴婢有罪,辜负了您的期望。” 李月婵跟春香听了一耳朵,只知道贺惜朝的里衣被换了出去,便问:“惜朝,究竟发生了什么,喜儿为什么要拿你的衣裳?” 贺惜朝看着李月婵关切的目光,淡淡道:“儿子前几天丢了一块玉佩,是大皇子赏的,琢磨着便是院子里有人手脚不干净,正查着。” “这样呀,夏荷事忙,监管不周的地方肯定有,若是不严重,就别罚得太重了。”李月婵求情道。 贺惜朝微微一笑,点头,“娘说的是,您先回去,衣裳有点大,劳烦您再改一改,儿子期待早点能够穿上您亲手做的。” 李月婵一听,连连点头,“好,那你早点休息,什么事儿能乡试考完再处置不迟。” 贺惜朝起身送李月婵出门。 在他还没想到怎么利用的时候,这件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对方绞尽脑汁,机关算尽,可天意如此,还是让他知道了。 贺惜朝回过身的时候闭上了眼睛,他回想着近在咫尺的黑熊,咆哮的吼声,尖锐的利爪,一掌就能拍飞一个侍卫,想到萧弘用红肿的手腕拉开弓箭,再想到贺明睿若无其事地跟着萧铭来慰问…… 贺惜朝睁开的眼睛的那刹那冷的如同极地寒冰,夏荷压根不敢看他。 过了良久,那抹戾气才从贺惜朝身上散去,夏荷小喘一口气,偷偷抬头看他,却发现他在微笑。 贺惜朝自然要笑,因为谁也不知道如今贺明睿的命就掌握在他的手里。 天乾帝对自己的儿子可能舍不得下手,可一个伴读,敢谋害皇子,还想活命? 贺惜朝当然很想现在就送这位堂哥到地下去,可惜他如今也是魏国公府一份子,贺明睿一旦被定罪,他也不能独善其身。 魏国公虽然摇摆不定,跟个墙头草一样,但他还需要魏国公府二少爷的身份,暂时不能受贺明睿牵连。 贺惜朝冷静地斟酌利弊后,决定将这么大一个把柄留着,将来保不定可以好好用一用。 想想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洋洋得意的时候,忽然间发现脖子被掐住,那惊愕惶恐的样子也一定很有趣。 “少爷……”夏荷忐忑地唤了一声。 贺惜朝看过去。 夏荷咬了咬唇道:“那喜儿怎么处置,若是冒然办了她,奴婢怕打草惊蛇。可留在这里,怕她再做与您不利的事。” 人自然是不能留着,而这件事也提醒了贺惜朝,安云轩不安全,得加派人手。 可是加人手最怕的便是混入心怀不轨之人。贺惜朝差就差在手上暂时没什么势力,国公府里也没什么自己的人,只能退而求其次,借力打力。 可怎么借呢? 贺惜朝想了想说:“去弄点泻药来。” “少爷这是……”夏荷眼睛一瞪,“您明日可是要考试了呀!一连三场,若是吃坏身子可怎么办!” 贺惜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吃一点没关系,就是因为明日大考,一点泻药才有效,否则想要引起咱们国公爷的重视,少爷我得吃砒.霜了。” 只要能快速见效地达到目的,贺惜朝对自己一向很下得了手。 既然算计他没做干净让他知道了,哪怕暂时要不了对方的命,也总得付出代价! 晚饭后,阿福慌慌张张地跑向了三松堂,见到贺祥着急地说:“祥叔,我家少爷已经拉了三回肚子,人都虚脱了!” 贺祥一听,心道坏了,二话不说进去禀告魏国公。 大夫急匆匆地带进安云轩,给躺在床上精神萎靡的贺二少爷诊治。 望闻问切了一番,又试了桌上没让人收拾的饭菜,没跑的,就是被下泻药了。 明日便是乡试第一次场,魏国公非常不希望看到贺惜朝因为坏了身体进不了考场,是以听到这个消息,便立刻赶来看他。 听着大夫的结论,他眉头紧拧,脸黑的如同锅底一般,他问:“大夫,严不严重?” “贺少爷用的不多,不算严重,多喝水,卧床休息。小人开一副汤药,喝下去会好一些。” “那明日能恢复吗?大夫,明日我孙儿可是要下场考试的呀!” 贺惜朝神童之名,整个京城都知道,可什么出身,大家也清楚,这权贵人家的恩怨,大夫虽然身份低微,可见的却不少。 明日就是乡试,今晚就被下了泻药,一看就是有人不希望这位神童中举。 大夫犹豫了一下,恭敬地说:“贺少爷身体健康,今晚好好休息,就能恢复很多。只是毕竟虚脱,精神上可能比不得原来,国公爷见谅。” 人自然不会有事,可会不会影响考场发挥就不清楚了。 魏国公面露担忧。 京城上下是不是都关注贺惜朝,魏国公不知道,可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乃至天乾帝却很期待看到贺惜朝的考卷。 若是考场失利,深入探究原因,魏国公府能够包揽京城笑料一整年,他魏国公还有什么脸面出去见人。 为了绊住三房出头,二房下泻药让他考不了试,哪个讲究的人家做得出来? 魏国公想到这里,真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可是他气到极致,反而冷静,贺惜朝才名远播,就是这次失利,也能考下一次,最多绊住他三年罢了,二房也没必要这么做。 再说贺惜朝满肚子心眼,走一步看三步,也保不定…… 忽然床上的贺惜朝说:“没事,祖父,我照样能考。” 魏国公坐到他的床头,轻叹一声,“这事祖父自会给你一个交代,可是惜朝,你真的有把握?” 贺惜朝指了指床边的水杯,魏国公给他端了过来,他喝了一口润了润苦涩的喉咙说:“放心,这关系到我自己的前程,哪能不拼命。就是晕倒,也得出了考场再倒。” 贺惜朝一句话,魏国公那点怀疑都消失了。 是啊,这可是他的前程,贺惜朝一个劲地想要脱离国公府,早点进入朝堂,没道理自己先耽误个三年,为了就将这盆脏水泼到二房那边去,什么事能比乡试还重要? 魏国公想到这里便安慰道:“你好好休息,不用想其他,专心科考,等你回来,事情定会水落石出。”他站起身,肃了面容,对贺祥命令道,“今日凡是经受过安云轩饭菜的所有人都给我带下去,一个个严加审问。” “是,公爷。” 魏国公一走,徘徊在门口的李月婵立刻跑了进来,“惜朝,你怎么样了?” 看着李月婵眼里的担忧,贺惜朝内心有些愧疚,“我没事,娘,你去休息。” “我怎么能休息好呢,如此关键时刻,居然对你下药,姐姐她……也太过分了!”李月婵咬着唇,脸上带着不满。 这就是平时太针对他的后果了,还没调查出真相来,所有的人都觉得是二夫人做的。 贺惜朝这栽赃手段并不光明,可相比起对方更恶毒的残害,他是一点愧疚都没有。 “少爷,该喝药了。”夏荷端着药碗进来。 李月婵扶着贺惜朝起身,端过药碗,舀了一勺送到他的嘴边。 贺惜朝喝了一口,眉头皱起,再看李月婵又一勺过来,忍不住道:“娘给我,我一口闷了,这样喝太苦。” 李月婵点点头,将碗递了过去。 贺惜朝见夏荷看着他,便说:“娘,你帮我再去检查检查考篮,顺便让春香多做几张春饼,明日带进考场的东西,您替儿子把好关。这里有夏荷在,您放心。” 李月婵想想是这个道理,“好,娘这就去,一定给你看好了,你好好休息,别担心。” “谢娘。” 李月婵回头提醒道:“赶紧把药喝了。” “好。” 待贺惜朝闷下这一碗药,夏荷取了蜜饯递给他,接过空碗放在一边,她说:“喜儿被祥叔带走了。” 贺惜朝淡淡地应了一声。 夏荷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少爷,喜儿虽然是提食盒的人,可她并没有下药,奴婢担心她不会承认,到时候让国公爷怀疑到您身上该如何是好?” 贺惜朝轻笑一声说:“你以为咱们的国公爷会管她承不承认吗?她既然敢替那边调换我的衣服,自然得了那边莫大的好处,想查还能查不到?有这些证据在,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夏荷恍然大悟,不过她还是有些疑惑,“奴婢觉得她并不知道那边要少爷您的衣裳去做什么,相比起面对国公爷的雷霆之怒,她怕是更愿意供出那件事来,或是以此威胁,指望着二夫人救她。” “那再好不过了。”贺惜朝弯唇勾笑,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最好狗咬狗,将这件事揭露出来,那时候你说咱们的魏国公会怎么做?他是大义灭亲,将媳妇孙子都交出去,还是犯欺君之罪,继续隐瞒呢?又该如何面对大皇子和我这个苦主呢?” 贺惜朝想到这里,露出期待来。 夏荷的心微微一抖,轻声说:“若真如此,那国公府怕也是……”谋害皇子如此大的罪名,魏国公府怕也无法再安然存在。 贺惜朝闻言瞥了他一眼,“怕什么,就算魏国公府倒了,只要跟着本少爷,还愁没地方去吗?” 贺惜朝一想到那即将修缮完的英王府,就分外有底气,大不了投奔他的表哥去呗。 魏国公府一倒,萧弘虽有些影响,不过芳华宫最大的依仗却没有了,说来于萧弘也是一件好事。这样一想,贺惜朝倒是认真考虑起来,是不是暗中去推一把,干脆摊到明面上,让整个京城都动荡一次,那场面肯定很有意思。 他越想越带劲,被拉肚子拉到萎靡的精神都振奋起来,跃跃欲试。 夏荷默默地看着唯恐天下不乱的自家少爷,忍不住提醒道:“少爷,二夫人不会让喜儿说出来的?”关系到生死,二夫人没那么傻。 贺惜朝一听,那股兴奋顿时散了去,靠在床头无趣地撇撇嘴,“是啊,要是我宁愿捏着鼻子认下下药的事,也不会让那丫头说上一句话。等着,那丫头活不过今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6章 挑拨离间 第二日天色未亮,夏荷服侍着贺惜朝一边穿衣裳,一边禀告道:“少爷,您猜的没错,喜儿昨晚畏罪自尽了。” 贺惜朝啧了一声,“可惜了。”不过这么心急,倒是真印证了他的猜测。 夏荷道:“这毕竟是个人证,少爷,她死了,那……调换里衣这件事岂不是无法指正?” 贺惜朝接过帕子,擦了脸,“不着急,又不只是她一个人经手,谁唆使她的,谁将贺明睿的衣裳交给她又带走了我的……联系到西山春猎,勒死幼熊的人,和引诱黑熊的人又不是同一个,我们只要找到一个就够了。” “这可不好找。” 贺惜朝斜眼看她,“喜儿的事一出来,你觉得这些人还能安稳地活着,将来有一天反过来威胁她?” 夏荷恍然大悟,“二夫人一定会尽快灭口的。” 贺惜朝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灭口是迟早要灭的,就算没有这件事,她也不会让这些人活太久。不过是因为皇上还在派人调查,又怕引起我的警觉,这才没有动手。如今她一定等不及了,可是因为下药一事魏国公正盯着她,只能蛰伏下来,等本少爷乡试一过,中了举,魏国公不再关注时,再一个个地清理掉。” “原来如此。”夏荷替贺惜朝整理衣襟,可是她还是犯愁道,“可这府里是二夫人管家,让一些下人悄悄消失,不引人注意,也不是一件难事。” 贺惜朝冷笑,“给本少爷下药,阻止我的科举,又公然灭口,她还想管家?” 他穿戴整齐,洗漱完毕,抬脚出了房门。 外间的桌上已经摆好了早膳,看这丰盛程度,贺惜朝眯了眯眼,经过昨晚这一出,这早点更是没人敢动手脚。 不过贺惜朝想了想依旧没有坐下来,而是吩咐阿福:“带上东西,我们去找祖父。” 顺便去点把火。 魏国公精神头不是很好,安云轩的扫洒丫鬟自尽,前半夜还在喊冤,后半夜上吊,没人动手脚鬼都不信。 可是既然是他带走的人,难道真以为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那也太小看他这个魏国公了。 贺祥走进来,低声禀告几句,魏国公听到这个结果是一点也不意外。 他叹了一声道:“本以为钰儿亏欠她,想想一介女流殊多不易,老夫总得给她几份体面。没想到是宽容太多却是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堂堂百年公府,公然出现此等荒唐之事,她真是无所顾忌。” 真以为有了贺明睿,他就不敢动她了吗? 魏国公目光沉沉,贺明睿跟贺惜朝的脸在脑海中交替而过,一个念头瞬间起了来。 虽说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孙子,可若是没用,也不是无可替代的。 “惜朝呢,可起身了?”他忽然问道。 贺祥说:“安云轩已经掌灯了。” 魏国公点点头,“你待会儿送他过去。那孩子要强,你跟监考官打声招呼,他若支撑不住,便提前送出来。三年的时间,也耽搁的起,身子要紧。” 贺祥躬身道:“是,小的明白。” 正说着,外头有人禀告:“国公爷,惜朝少爷来了。” 魏国公仔细瞧着贺惜朝,“看着精神还不错,老夫就放心了。” 贺惜朝笑道:“大夫的药喝下就没再闹肚子,孙儿睡了个好觉,年轻恢复快。” 魏国公也露出一点笑容,问道:“可用过早膳?” “没有,孙儿想来想去还是跟您一起用……”贺惜朝笑容不变,“比较安全。” 此言一出,魏国公顿时沉下了脸色,目光锐利地看着他。 贺惜朝也收起来了笑容,定定地回望过去,一点也不退地说:“我饿了。” 馒头、花卷、豆花、白粥、包子、清口小菜……一样样丰盛的早点端上桌子。 贺惜朝不缓不急地擦尽了双手,目光在豆花跟包子上停了停,下一刻,这两样便被恭敬地放在他的面前。 他舀了一口豆花,无视对面射过来的威严目光,撕开包子慢条斯理地吃起来,全程诠释了什么叫做淡定,吃的还比平时多了一点。 而魏国公却没什么胃口。 待贺惜朝吃完,擦了嘴角,他说:“听说喜儿死了,祖父可有什么跟孙儿交代的?” “今日大考,你还有工夫关心这些?老夫说过,待科考结束,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贺惜朝听了低低一笑,“孙儿自然是相信祖父秉公办事,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每场考试结束回府之时,孙儿还是陪祖父一块儿用三餐。只是……安云轩离这儿有点距离,麻烦了些,那个晚上干脆孙儿就跟您同吃同住好了。那边手再长,总伸不到您这儿。” 魏国公一听顿时眉头打结,“惜朝,你不要借题发挥,经此一事,谁还敢动你安云轩上下?老夫岂会……” “诶,祖父,话说的太满,脸会被打肿的。”贺惜朝抬手止了魏国公的话,好心地提醒一下,“孙儿记得我从宫里回来的那晚家宴上,您可是明明白白地下了命令,谁都不许打搅我考试,一切以此为重,不是吗?” 魏国公顿时一噎。 贺惜朝看着青花瓷碗上的花纹,不仅没理会魏国公涨红了的脸,还狠狠地上去踩了一脚,“这样看来,您贵为魏国公,似乎说话已经不太好使了。” 此言一出,魏国公此刻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唉……”贺惜朝叹了一声,略有同情地看着他,“祖父,您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也是没办法的事。想想,大伯没了,我爹没了,只有一个二伯,将来您可不是得依仗着他们嘛。” 魏国公目光危险地看着他,警告道:“惜朝,你这是在挑拨离间?” “呵……”贺惜朝轻笑了一声,目光在魏国公微微握紧的手上一转,接着也淡下笑容,冷冷地说,“堂姐,堂堂魏国公府嫡长女,姑姑乃大行皇后,两个表弟是皇子,什么样的人家嫁不了,结果还得按着头许给那种男人……”贺惜朝想到被逼着满身伤的贺灵珊,思及自己,忍不住提高音量质问道,“祖父,家中女子嫁的不幸,丢的可是男人的脸!她们为什么这么有恃无恐,您不会不清楚!还是说您其实也满意公主府联姻带来的利益而默认了?” 魏国公那向来高高在上稳券在握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胸口起伏,差点对着贺惜朝一巴掌拍下去。 “放肆,你知道什么!老夫已经写了拒婚的帖子,可没想到皇上赐婚,老夫晚了一步有何办法?灵珊不幸,老夫也难过,可她既然是贺家女儿,就不能抗旨不遵!” 贺惜朝心中冷笑他的虚伪,可面上却不得不收敛了起来,“是么,看来孙儿是错怪您了。可既然这样,就更说明您已经控制不住魏国公府了,连孙女的婚姻都不能做主。您已经无力庇护,那么这场考试,我想来想去,一定要好好考,就是拼了命也得考出个名次来,要是再等个三年,我怕到时候不是泻药,而是砒.霜了。” 魏国公的瞳孔顿时一缩,贺惜朝接着低低地自嘲道:“自从我来到这府里,您总是警告我不要耍阴谋诡计,不要招惹是非,时刻忌惮着我会给国公府带来不安宁,我要是受了委屈申辩几句,您就觉得我放肆,不服管教。可是,您有没有想过,孙儿要是真想搅弄风雨,就凭她们那些低劣的手段能在我手里过几个回合?如此过分之下,我有做过一件于府不利的事?我至今忍让着,不就是因为爹娘曾经所做作为带来的愧疚,可事实上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贺惜朝!”魏国公低喝了一声。 然而贺惜朝依旧仰起头,一字一句道:“国公府管不好儿子,李府教不了女儿,才造就了我处处受人诟病的身份,我是不是也该有所怨恨?您总嫌我不拿自己当贺家人,可是您拍着胸脯扪心自问,这里是我的家吗?我在宫里尚且无需担忧有人对我不利,大皇子甚至为了护着我能跟黑熊拼命,可是到这里,有人会为我说一句话吗?除了娘,有人心疼我吗?为什么拼命科举,这是我唯一能摆脱困境的出路啊!可是现在连这条路都不肯给我……”贺惜朝说到这里,顿了顿,垂下眼睛抿唇道,“那就只有……离开,或是鱼死网破!您就别怪我了。” 魏国公被贺惜朝决绝的话震了震,坐在桌前良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一杯茶搁到了他的手边,只听到贺惜朝轻声说:“孙儿所求不多,只想要一个安稳的地方罢了,求祖父体谅。” 魏国公没有动,贺惜朝说完便转身出了门。 门口,贺祥正站在台阶下讪笑地阻止国公夫人,“老夫人恕罪,实在是国公爷有话嘱咐惜朝少爷,不让人打搅,您不若等一等,里头很快就出来了。” “你让老夫人等?”孙嬷嬷怒喝一声,“有什么话不能当着老夫人的面说,老夫人来,是有要事,一定要马上见到国公爷,你让开。” “啊哟,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正对峙着,贺惜朝出来了,至于门口的老夫人,他是目不斜视地下了台阶,径直穿过。 蹲在一旁的阿福,顾不得行礼赶紧跟了上去。 贺祥受了魏国公命令,一定要送贺惜朝去考场,自然耽搁不起,于是回头叫住了一个丫鬟:“你立刻进去禀报一声,说老夫人求见国公爷。” 说完,他也追着贺惜朝的背影而去,不管身后主仆那阴沉的脸色。 “真是太没教养了,国公爷也不好好管教他,以后岂不是要翻天了!”孙嬷嬷愤愤道。 “好了,现在不是争这个的时候。”老夫人制止了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我更担心国公爷会怎么处置。” 孙嬷嬷说:“人死了也不能说明是二夫人做的呀,国公爷就算怀疑,也最多让二夫人闭门自省,贺惜朝又没什么事,老夫人代几日掌家就好。” 可事情有这么简单吗?老夫人想着方才贺惜朝离去的场景,有些担心。 这时禀告的丫鬟出来了,她欠了欠身道:“老夫人,国公爷说让您回去,他暂时不想见您。” 孙嬷嬷顿时惊讶地望向老夫人。 老夫人定了定神,握着佛珠上了台阶,然而刚到了门口,两个下人便挡住了去路,“老夫人,您请回。” 下人面无表情,没把她当一回事,一动不动。 老夫人等了一会儿,里头一点响动都没有,终于不甘地转身。 “老夫人……”孙嬷嬷担忧地说,“公爷为何不见您,这……” “这件事是不能善了了。”老夫人说,“我是真想不明白,李玉溪那蠢货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既然敢如此大胆地下药,怎么就不干脆下.毒呢?毒死了这个贱种,岂不是比阻止他乡试更一了百了?” 孙嬷嬷也想不明白,“真的是二夫人做的吗?” “不是她做的,我问她为什么不否认?还敢派人去灭口,我看她是被这么多年顺风顺水的日子给糊了心窍!连我也生生被她连累!”老夫人暗怒丛生,嫌恶道,“怪不得贺钰不想娶,这样愚蠢自大的人亏得给我儿生了明睿。你看着,这次可不是仅仅丢了一个管家权那么简单。国公爷,是动了真怒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7章 妒忌执念 贺明睿回到了魏国公府,直奔着蘅芜苑去,见到二夫人,立刻问道:“娘,您为什么要给贺惜朝下药?” 贺明睿在宫里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惊呆,立刻求了贵妃出宫来。 二夫人神情淡淡地对账合账,顾嬷嬷赶紧带着丫鬟下去,到门口守着。 “娘!”贺明睿见二夫人没搭理他,忍不住又换了一声。 二夫人这才看过来,带着自嘲口吻说:“为什么,你居然问我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 贺明睿惊讶又不解:“我?娘,儿子虽不愿看他中举,可这岂是一包泻药能够阻止。您这样做,反而将儿子推到风口浪尖,让人以为我嫉妒他,见不得他好,才让娘做出这样的事来。” 二夫人听着儿子天真的话,忍不住问:“所以,你也认为是娘让人下的药?” 贺明睿疑惑,“难道不是?” 二夫人看着他说:“安云轩的喜儿,她老子在外好赌成性,输得差点被人打断手脚,过年都东躲西藏避债。没想到过了一个年,倒又出现在赌坊里,手面宽得很,明睿,你说为什么?” 贺明睿面露惊愕,下意识地垂下头撇开了眼睛,低声说:“安云轩的人儿子怎么会知道。” 二夫人满身无力,“明睿,你心虚的时候就喜欢低头看左边。你是从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你想什么,娘怎么会不知道?” 贺明睿手脚渐渐发凉,他紧抿着唇,眼睛微缩。 二夫人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个头快要超过自己的儿子,“你自以为做得干净,可要不是娘在后帮你善后,你如今怕是已经在天牢里了。” “您都知道了……” 二夫人轻轻点头,“娘执掌中馈那么多年,府里发生了什么,我一清二楚。你院子里的那些人虽然做的小心,可也逃不过我的眼睛。你想动贺惜朝,我虽疑惑,但也没阻止,可没想到,你是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西山围场的消息一传出来……娘被你吓住了。” 二夫人这么一说,贺明睿知道已经瞒不住。他的眼睛是瞬间红了,突然跪下来,看着二夫人:“娘,对不起,儿子,我……我胆大包天,连累了您,可是我没想过对付大皇子。娘,我只想让贺惜朝去死,我真的憋屈极了,我都快疯了!自从贺惜朝来了之后,祖父器重他,大皇子护着他,现在就连外祖都对他另眼相看!他又是秀才案首,又得各方大儒争相收徒,皇上在朝堂上大为欣赏,期待有加,这整个京城他贺惜朝的名字比我响亮得多,一个贱种过得比我都风光!” “如今在这府里,人人对他都恭恭敬敬,看他的目光就跟看祖父一样,那我算什么!谁还在乎我这个大少爷!”贺明睿是真的压抑久了,这些话他憋在心里早就想说,“我不想听到别人将我跟他比较,不想让人告诉我不如他,更不想挂着笑脸故当做无所谓……我真是讨厌他!我不想见到他啊!” 二夫人听着贺明睿不忿不平压抑的话语,又是心疼又是酸涩,连忙将他拉起来,搂进怀里,安慰着:“明睿,我的儿……是娘没用,让你受委屈了。” 二夫人回想起六年前那小子翅膀没硬,鹌鹑般的模样,后悔不已,“当初娘早就应该寻个法子让他跟他爹团聚去。” 贺明睿擦了擦眼睛,倔强道:“是,我的确不如他聪明,他还没站稳脚跟就敢将眼睛落在大皇子身上。人人以为他傻,可他比谁都精明,他有那个本事让萎靡不振的大皇子重新站起来。娘,三皇子其实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得宠,大皇子更没有外头传的那般受冷落,在宫里待久了会知道,大皇子想做的事情哪怕再离经叛逆一样能达成,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仗着皇上宠他呀!” 二夫人并没有恍然大悟的模样,而是抬起帕子替贺明睿拭了拭眼角,“娘不傻,看得清,英亲王,单这一个英字已足以证明皇上对大皇子的期许,只是知晓地太晚了。贵妃娘娘如今想要再打压大皇子,实不像当初那么容易。所以,你被逼无奈铤而走险,娘不怪你,哪怕将来事露,娘也愿意陪你共赴黄泉。” 贺明睿还未收起的眼泪顿时又流了下来,“是儿子鲁莽,连累娘受了冤枉还不能辩解,儿子真是不孝。” “傻瓜,你是我生的,为了你,娘什么都能做,又怎么会在意区区一点冤屈。只是明睿,娘有点不解,你怎么知道西山围场有只刚生产的母熊?” 说到这里,贺明睿道:“是祖辉表哥告诉我的。” “祖辉?”二夫人惊讶了一下,“他怎么知道?” “说来也巧,舅母娘家不是有人在西山围场吗,他随着舅母回去的时候偶然间听到的这个消息。” “那人手……” “是爹找的,大皇子平安出了林子之后,那领路的侍卫立刻就死了,西山围场大大小小的官员和侍卫,都被流放,也查不到爹那里。” 二夫人听到这个消息真的心情复杂,没想到自己娘家人都牵扯了进来。 她也不问这个主意是谁出的,总之一旦事情败露,所有的人都别想活命。 贺明睿此刻也意识到严重性,联想到贺惜朝中泻药之事,更觉得蹊跷。 “既然不是药不是您下的,那会是谁呢?难不成贺惜朝自己吃的泻药栽赃给您……”贺明睿说到这里,顿时睁大了眼睛,带着一丝慌张,“娘,是不是他知道了?” 二夫人显然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于是摇了摇头,肯定道:“不会,若是他知道,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让喜儿死了?应该想办法看押起来,要么以此要挟我们,要么直接捅上去,将我们送进天牢一了百了。” 是啊,若是二夫人握着这么大的把柄,定然就这么做了。 贺惜朝可不蠢,要是泻药的剂量掌握不好,吃坏了身子,这乡试可就生生耽误了,付出这么大代价,就为了栽赃二夫人,说不通呀。 “那会是谁呢?” “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娘既然已经认下,就算是个巧合这个屎盆子照样扣在我的头上,当务之急是接下来该怎么办。”二夫人道。 “娘有法子?” 二夫人的视线落在门上,轻轻地说:“先等着,你祖母已经去见国公爷了。” 话音刚落,门口的顾嬷嬷禀告道:“夫人,孙嬷嬷来了。” 二夫人神色一凌,“快请她进来。” 孙嬷嬷的脸色并不好看,进了门连口茶都没吃,直接不客气地说:“二夫人,老夫人一早吃了闭门羹,如今心口正痛着呢,她老人家实在想不通,您究竟图什么?” 二夫人微微垂了垂眼睛,“是媳妇迷了心窍,走错了。” “您这一步下去,直接将国公爷给惹恼了,这事老夫人说了她没那个本事善后,您啊,还是早点收拾收拾,去家庙里祈福。” 此言一出,贺明睿顿时惊叫道:“孙嬷嬷,母亲为什么要去家庙,那不是做错事的人才会去的吗?” “明睿。”二夫人制止了他,然后对孙嬷嬷说,“我知道了,这就让人收拾,还请孙嬷嬷转告老夫人,媳妇对不住她,可掌家之权不能丢,还请老夫人多费心,一切都为了明睿。” 孙嬷嬷见二夫人干脆,倒也收了那股气,叹声道:“二夫人放心,老夫人就是考虑到这些,才不得不先重罚了您,来堵住国公爷的嘴。明睿少爷是老夫人的命根子,她岂能不多考量。待事情平息之后,老夫人会想法子让二夫人早点回来的。” “多谢孙嬷嬷。” “唉……夫人懂得就好,那请将对牌交给老奴。” 待孙嬷嬷一走,二夫人似失了力气坐在桌前,怔怔地望着桌上茶壶。 “娘……”贺明睿喊了一声,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二夫人看他,笑道:“做什么这副模样,娘不过是换个地方呆着,委屈不了我。” “可儿子心疼。”贺明睿哽咽道。 二夫人心口一酸,眼眶湿润,她拭了拭眼角,将贺明睿拉到自己的身前,冷静地说:“凭贺惜朝的本事,乡试的名次不会低,再来一个魁首也说不定,不过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国公爷高兴,府里热热闹闹的,盯着咱们的目光就少了。娘虽然不在,可顾嬷嬷会跟着你,趁这个机会,明睿,一定要将那些经手的人弄干净,若是因为娘丢了权力,有任何不便之处,那就告诉老夫人,让她帮你,总之不能再留着任何后患了!不管老夫人对娘有多不满,可她疼爱你的心不比娘少,你且记住了。” “是,娘。” “祖辉那里……” “表哥不会说的,这件事他也出了不少主意,没道理我倒霉他能安然无恙。”贺明睿也不是没有心眼的人,李祖辉撺掇他,他都记得,有些人手还是李祖辉去安排的。 可二夫人听了没觉得多高兴,只是点点头,“派人去说一声,让他自己处理好。” “好。” “去,既然回来了,就去见见你祖父,别给娘求情,多说说宫里事,让他高兴。” 贺明睿鼻子一酸,告了退。 下人来禀告二夫人被老夫人罚去家庙的事时,魏国公正练着大字,听到这个消息,眼皮也没抬一下。 不过倒也没有阻止,似乎满意老夫人的处置。 贺明睿回来请安,他倒是见了。 贺明睿听着二夫人的话没有求情,尽量捡着宫里头三皇子受皇上嘉奖的好话说,企图让魏国公高兴一些。 魏国公也应和着,没有迁怒的样子,气氛还算不错,直到他偷偷抬起头瞧了祖父一眼,看到魏国公落在自己身上那深沉陌生的目光,心顿时又凉又慌。 魏国公虽脸上带笑,可笑意根本不达眼底,他在考量,仿佛在估探价值一般看着贺明睿。 这个目光让贺明睿手脚发凉,脑海里乱成一团麻,再多的话也说不下去。 “祖父若是忙,孙儿先,先告退了……” “去。” 贺明睿几乎逃一般地走出三松堂,到了屋外才能喘口气,可之后他又陷入了茫然,因为他不得不猜测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两日后下午,贡院开门,乡试第一场考试结束了。 贺祥带着阿福几人等在门口,看到考生们纷纷涌出考场,立刻拉长着脖子仔细找寻着。 终于在人差不多都走光的时候,才见到贺惜朝慢吞吞地提着考篮走出来,脸色跟其他考生一致,很不好看。 吃喝拉撒在里面三日两晚,秋日到了晚上还比较冷,没有火炉,只能穿可拆缝的衣裳,一条没有里子的毡毯,饶是贺惜朝良好的修养,也不禁暗暗地咒骂了一声。 想想接下来还有两场,真是折腾的够呛。 这考的岂止是才学,还有体力跟忍耐力!哪怕为了减少进入考场的次数,贺惜朝也要一次性通过,重考要人命。 “惜朝少爷,您还好?”贺祥看着贺惜朝那萎靡的模样,非常担心。 阿福拎过考篮,跟着贺祥搀扶着他进入马车。 到了车上,贺惜朝才松了一口气,摆摆手,“我现在就想好好洗个澡,吃点好的,再睡上一觉。” 安云轩上下早已经备齐,沐浴的水都一直是热的。 等贺惜朝一到,立刻洗漱用饭,从头到尾更换了一身。 被褥换了新,曝晒过,看起来对贺惜朝非常的诱惑,不过再怎么疲惫困倦,他还是先问道:“府里怎么样,咱们的魏国公可有什么处置?” 夏荷道:“还没有,不过二夫人被老夫人送去了家庙祈福,您乡试的第一天下午就走了,对牌如今在老夫人手里。” 贺惜朝嗤笑了一声,“她下手倒是快。” “顾嬷嬷没有跟着去,反而跟在大少爷身边,大少爷如今就在府里。” “怕是等着我中举转移了魏国公注意力之后,赶紧善后。” 夏荷点头,“少爷说的是,可国公爷也没说什么,这两天风平浪静,老夫人管着家,少爷,奴婢担心就这么过去了。” “不会,越是不声不响,国公爷的后招就越大,没动静,是因为本少爷没回来,今晚也该给我一个交代了。”贺惜朝说着揉了揉鼻梁,神情满是困倦,一双眼睛带着血丝,朦胧看人。 夏荷忍不住劝道:“少爷,您刚考完一场,不若先歇息,养足了精神才好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贺惜朝闻言笑了笑,却摇头,“我也想休息,可是不能,越到这个时候我越不能掉以轻心。”他思索了片刻吩咐道,“你待会儿去见一见大伯母。” “大夫人?” “对,堂姐出嫁前嘱咐我要照顾好大伯母,我寻思着总在呆在院子里容易将人闷坏,如今这个时候,不知道她有没有兴趣争一争管家权。” 夏荷惊呆了,看着贺惜朝满心佩服,“是,奴婢立刻就去,大夫人一定愿意。” 没有谁比大夫人更恨二房,她处处忍让,结果换来了贺灵珊后半辈子的不幸,作为一个母亲,若有机会掌权,报复那些恶人,她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一旦大夫人掌权,这府中二房想要暗中动作可就难了。 想到此处,贺惜朝铺开纸,执起笔快速地给贺灵珊写信,有些合作还是做女儿来劝说会更好一些。 “你去的时候把阿福叫来。”贺惜朝吩咐着。 “是。”夏荷恭敬地出了门,然而站在门口,她又忍不住回头望着奋笔疾书的贺惜朝……他人只知贺家二郎聪明绝顶,胸有丘壑,心计谋略样样不缺,可不知道他背后得付出多少心血和思虑。 因为无处依靠,只能自己承担,柔弱的肩膀硬是扛起一座座山,有哪家儿郎在一场大考之后不是忙着养精蓄锐,而是殚精竭虑地布置一切,他只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人罢了。 贺惜朝虽然是她的主子,夏荷却非常心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8章 管家之权 夏荷回来的时候,贺惜朝已经躺下休息了。 她轻轻给贺惜朝掖了掖被子,瞧着眼底那抹青黑,忍不住叹了一声。 然而刚合上房门,外头魏国公派人来了。 “今晚席面,魏国公交代惜朝少爷一定得去。”来人这么说。 夏荷点了点头,“知道了。” 她看着时辰,有心让贺惜朝再睡会儿,不过不到半个时辰,还是叫醒了他,说了这事。 贺惜朝睡眼惺忪,夏荷递了冷帕子给他,一敷人立马就精神了。 “好,现在就去。” 这次席面,各房各院的主子都到了,就是有名份的姨娘都能靠个边儿坐坐,除了已经去了家庙的二夫人。 大夫人稳稳地坐在老夫人下手,这次她没有称病不出,反而精心打扮了一番,隐隐带着贵妇的气势。 老夫人看了她好几眼,大夫人垂眸喝汤并不理睬。 贺惜朝在考场里吃了三日的烤饼,有些倒了胃,看着满桌的山珍海味,倒是挺想吃,却不敢多用,就着厨房小火慢炖,精心烹煮的百香小米粥养养脾胃,无视对面射过来的冰冷视线。 他不想见到贺明睿,若是抬头多看几眼,他怕自己冲动了送他去死。 因为是家宴,倒也没有那么多规矩,男人女眷不同桌,却都看得到。 只听到魏国公的一声清咳,所有的人都放下了筷子和汤勺,等待着他发话。 魏国公先看向贺惜朝,“这第一场考试,觉得如何,可还应手?” 贺惜朝微微颔首,笑着回答:“相似的题目做过,并不算难,就是里头吃住有些难熬。” “接下来两场身体吃得消?” “祖父放心,孙儿坚持的住,定不会让您失望。” 魏国公顿时露出笑容来,“好,我贺家子嗣多走蒙阴,少有科班出身,可想要走得高远,入阁拜相,非两榜进士不可,祖父很高兴!与贺家更是骄傲,就是列祖列宗在上,也保佑出息的子孙。所以……” 魏国公忽然收敛了笑容,严肃着脸,犀利的目光一一看过在场的各位,冷冷地道:“在这关键时刻,却有人因一己之私,阻止惜朝科举,不将贺家的荣誉放在眼里,如此自私阴暗短见,老夫严惩不饶!”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目光都往二房看过去,因着二夫人不在,二老爷和贺明睿平均了这场洗礼,微微有些坐不住。 “没错。”老夫人睁开眼睛,捻着佛珠应和着,“不管有何恩怨,可皆是贺家人,当以家族为先,老二家的行为偏颇,没有容人度量,该去家庙之中修身养性,好好反省,若是依旧不改,国公府也容不下这等不忠不孝的媳妇!” 贺惜朝听了只是扬了扬唇,目光往大夫人那儿一瞥,后者嘴角挂着冷笑,眼带憎恶。 魏国公却很是认同,赞赏道:“你做得很好,内宅不安,家族不宁,是该好好整治。” 老夫人立刻道:“妾身惭愧,因着想要偷懒,将事儿都交给了老二家的,疏于管教才让惜朝遭了罪。这次,妾身定打起精神里里外外好好整治一番,任何偷奸耍滑、背离主子的都严加惩治,绝不让国公爷失望。” 老夫人这么一说,众人彼此看了一眼,纷纷撇了撇嘴,露出失望来。 谁不知道老夫人跟二夫人一个鼻孔出气,这管家权从二夫人移到老夫人手上,有什么差别。 把人都叫过来吃这场家宴,还以为魏国公会有点不一样的举动,没想到跟之前都一样,无非是二夫人被送到家庙去了,可什么时候回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毕竟快过年了,李家来往总不能继续住家庙。 果然魏国公点了点头,“你有心了。” 老夫人听了扬起笑容,二老爷跟贺明睿也松了一口气。 贺明睿挑衅地看了贺惜朝一眼,后者咸咸淡淡地没搭理他,心说还没结束呢。 突然魏国公话锋一转道:“只是你我年纪都大了,老夫实在不忍你太过操劳。” 老夫人立刻笑道:“国公爷体恤妾身,妾身心里感激,只是府里人才凋零,老二家的一去,妾身实在不知还有谁能担得了中馈。妾身虽然年纪大了,可身子骨硬朗,还能支撑个几年,想着等明睿或是惜朝成了亲,有了新人进来,再放开手去也使得。” 算盘是打得真好,不过有人却不会让她如意。 “老夫人是将妾身忘了。”大夫人捏着帕子拭了嘴角,目光坦荡地看向魏国公,微微一笑,“爹说的没错,老夫人年纪大了,心力有限,这当家主母事务繁多,临时管个几日还好,一年两年可真是吃不消。若是累倒了老夫人,传到外头去,还指不定怎么编排呢!不是小的偷懒就是老的不肯放权,都有损国公府颜面。” 大夫人忽然杀出来,令所有人都惊愕不已。 自从大老爷去世,大夫人带着大小姐守孝之后,人就越来越低调了,平日里从不多说一句话,若不是岳灵珊出嫁的时候,大夫人自尽了一回,府里都快将她遗忘了。 “你……”老夫人心中有骇,就见大夫人施施然地起身,对魏国公福了福说:“爹,儿媳是长房长媳,当初也是以宗妇身份嫁进贺家,凭婆母看重,一进门就帮着管家理事。要不是大爷去的早,珊儿还小,儿媳心力交瘁只能退下来,否则也劳烦不到二弟妹。如今珊儿已经出嫁,儿媳了无牵挂,既然二弟妹犯事,又无其她可主事之人,儿媳作为贺家一份子,合该出来理事,为爹和老夫人分忧。” 是啊,当初选择大夫人,本就是冲着未来的当家主母去的,自然没有谁比她更合适。 魏国公看着她,思索起来。 老夫人再也坐不住了,她有些着急地说:“国公爷,老大家的许久没管事,突然接手怕是得引得府里慌乱。” 大夫人听着嗤然一笑,“照老夫人您这个说法,这当家人是不能更换了,看来还得等着二弟妹回来。” “当然不是,只是谁家换当家主母都不是一件小事,总得有个过程。” 这个时候,贺惜朝凉凉地说:“原来咱们这个国公府里的事可比后宫要复杂,毕竟皇上说换人可就直接换了。” “这能一样吗?皇宫里可是有内务府帮持。”贺明睿瞪着他道。 贺惜朝一口小米粥下肚,幽幽道:“理事看账不看人,账目清晰什么都好说,要是藏着猫腻……的确不好换,心虚嘛。” “你说什么!”贺明睿蓦地站起来,眼露凶光,“我娘兢兢业业为了这个府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由得你这么污蔑!贺惜朝,你别一副无辜的样子,你到底怎么中泻药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哦?”贺惜朝放下碗,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他,差点喷笑出来,“我还真不知道,二夫人认地那么快,挺让人意外,既然堂哥有疑问,不如再查查,还二夫人一个公道,如何?” 贺明睿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可是听着贺惜朝信誓旦旦的话,内心又是火冒三丈,恨不得冲上去撕破他的脸皮。 看他一红一白的脸色,顾嬷嬷顾不得什么,赶紧端了一个莲子羹放在他的面前,“大少爷别动怒,您上了火,赶紧吃上一碗去去火气,惜朝少爷是您的弟弟,何必一般见识。”又忍不住低声劝道,“您忍一忍,想想夫人。” 贺明睿的拳头握紧松开,松开握紧,酝酿了许久才将这口恶气吞下,慢慢地坐下,看贺惜朝的眼神却仿佛能够杀人。 而贺惜朝则看着他,唇角微勾,缓缓地伸出了一根中指在面前,然后蓦地往下。 蹭一声,贺明睿那闷下的火气顿时蹿了起来,顾嬷嬷惊呼一声,“大少爷!” 贺惜朝看着面前的拳头,和抓着自己衣襟的手,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带着讥讽的笑微微靠近贺明睿,轻声拱火道:“有种就动手,也让我看看你贺明睿在这府里究竟有多少分量,还是只是个张牙舞爪,虚张声势的……懦夫。” 话音刚落,贺明睿眼睛一睁,拳头落了下来。 然而就离贺惜朝的眼睛不差寸毫,贺明睿的手被他父亲牢牢地握住,后者微微摇了摇头。 这一拳头下去,贺明睿在魏国公心里的那点情分就完了。 只听到砰一声响,却是魏国公的手重重地拍在桌上,震得杯碗碟子碰撞脆响。 “住手!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祖父!我之前的话白说了是不是?”魏国公震怒的声音传来,贺明睿愣愣地怔在原地。 所有的人都看着他,似乎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贺惜朝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接着站起来,无视魏国公那充满怒意的一张脸,淡声说:“我吃饱了,管家之事我一个晚辈插不上话,不论是谁,惜朝所求不过一个安稳之所,魏国公府若待不下去,也总有他处可去,无所谓。” 说着,他便离了席,带着夏荷就这么走了。 魏国公看着他的背影,轻吐一口气,对着大夫人说:“也好,如今府里不太平,老夫人精力不济,你做媳妇的的确不能袖手,既然大房愿意管事,那就管。这种乌七八糟的破事不要再发生了,否则唯你是问。” 大夫人微微一笑,点头称是,“爹放心,这儿可是珊儿娘家,为了珊儿,媳妇也定会好好管理,一定秉公办事。” 魏国公颔首。 这样一来,此事便再无更改可能。 大夫人看向面有不甘的老夫人,提议道:“既然弟妹已经走了,府里也耽搁不起,不如散了席就让妾身将对牌带回去,明日便着手理账,不是妾身自夸,虽多年未动,可技艺没有生疏呢。” 老夫人待要说话,大夫人便看向了魏国公,后者没有异议,“就这么办,你辛苦一些。” “可有些事,老大家的怕不清楚……” “没事,若有不懂之处再来请教老夫人也一样,实在不行,还有二弟妹呢,不是将顾嬷嬷留下来了吗?”大夫人清清淡淡地往贺明睿身后瞥了一眼,那顾嬷嬷顿时身体僵硬了一下。 二夫人刚嫁进国公府的时候,大夫人还掌着家,顾嬷嬷有幸体会过一二。 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真不是一句空话。 大夫人管家,头一件事便是查账,她了无牵挂,根本不看任何的脸色,凡是对不上账的,一律革职打发出去。 这空缺出来的位置,正好安插上自己的人手。 若是毫无根基之人当家,还得愁无人接手,可大夫人没有这个担忧。 她当年风风光光嫁进门,就是做当家主母来的,陪嫁的人手从厨房到针线,采买到跑腿,哪怕田庄铺子都应有尽有。早些时候被二夫人打压着沉寂下来,如今大夫人重新掌家,自然都回来了。 一个萝卜一个坑,哪一处都有替换的人,再不济,还有先头国公夫人留下的,如今都在她手里。 身后的林嬷嬷一边给大夫人敲背,一边说:“早知如此,夫人当初就不该让这个位置,大小姐的婚事也能说上一句话。” 大夫人看着信,轻轻摇头,“哪儿那么简单,那时候大爷没了,婆母也撒手人寰,国公爷就听着那对母子,我要是不退,珊儿怕是长不大。” 林嬷嬷回想那时,不禁叹了一声,“夫人委屈,只是老奴想不明白,二夫人怎么忽然出这种昏招。” 大夫人笑了笑,“这不是她做的,我跟她做了那么多年的妯娌,知道她,不过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摁着头只能认了。” “那会是谁做的,倒是便宜了咱们。” “不只是便宜了我们,还有三房呢,我倒是觉得是惜朝做的,虽不知道为什么让李玉溪不敢辩解,不过这样做未免对自己太狠些,万一耽搁了科举就得不偿失了。” 林嬷嬷感慨道:“二少爷也是不容易。” 大夫人想想李月婵那模样,叹一声,“是啊,没爹娘帮衬的孩子只能自己硬站起来,难为他小小年纪思虑这么多,要是摊上好父母,这孩子能走得更顺当。” 林嬷嬷很认同,见大夫人看完了信之后放到烛火上烧了,便问道:“夫人,大小姐说什么?” “她让我帮着三房,不遗余力地助贺惜朝。” 林嬷嬷被那不遗余力的字眼给惊讶了一下,“大小姐对惜朝少爷倒是真心实意。” 大夫人淡淡道:“他们是嫡亲的堂姐弟,自当走得近一些。珊儿如今虽过得冰冰冷冷,可至少比受折磨要好,这点,我感激他。我这辈子只有珊儿,她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夫人……” “我记得婆母临走前给贺钰留了一部分嫁妆,你整理出来再添一些,等贺惜朝中举,咱们好好地送上一份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病如山来 贺惜朝了却一桩心事,应当轻松一些,不过等第二场考试一下,他就知道身体有些不对劲了。 “少爷,有点发热。”夏荷担忧地说。 贺惜朝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是有点儿。 他知道是怎么回事,是身体熬狠了的结果。 考试环境恶劣,又要冥思苦想,每一场下来都是煎熬,回家本该要吃好喝好睡好,养好精神再迎接下一场考试。他倒好,考前让自己先拉了一回肚子,回府之后更是忧思忧虑,东询问西安排,想得比考场里还要多,仗着年轻为所欲为,这下身体吃不消了。 贺惜朝头稍稍有点晕,躺进被子里,裹得全身严实还觉得冷,他想着这病来的真不是时候,哪怕再过两天等他考完就是下不了床都行。 “还有一场,少爷,您吃得消吗?”夏荷咬了咬唇,“您身子最重要,三年时间也……” “不行,我都考完两场了,第三场熬也要熬过去。”贺惜朝闭着眼睛说,“那么多人等着看我的笑话,我不能认输,不仅要考完,还要得解元!” 他步步为营,走在刀尖上,好不容易开了局面,怎么能再耽搁个三年。 想到这里,贺惜朝睁开眼睛,眼角微红带着发热而来的湿润,目光却坚决逼人,“有没有能暂时将热度压下来的药?” 夏荷犹豫了一下,“这……少爷,怕是没……” “一定有!就是副作用大,伤身体罢了。”贺惜朝盯着她,“无妨,哪怕事后躺上一个月,用一年,三年乃至更长的时间养回来我都愿意,去拿来。” “奴婢手上没有呀!” “找大夫人去,让她给我想办法!让阿福去找坛酒,给我擦身体,若是明早还不退热,就让我服下。” 贺惜朝向来说一不二,夏荷无法,只得领命而去。 她刚开了门,就见到李月婵端着一碗羹汤,问她:“惜朝还在睡呀?” “是,少爷累了,睡得正沉。” “这样呀。”李月婵有些失望,“我给他做了一碗莲子羹,回来的时候看他上了火气……既然没醒,就让他继续睡,这羹我就放灶头上再热着,等他醒来再吃。” “姨娘有心,等少爷醒了,奴婢来告诉您。” 打发了李月婵,夏荷匆匆跑出了安云轩。 贺惜朝的病来势汹汹,物理降温能退下一些,可依旧还有些热。 “大夫人说,这药见效是快,可不根治,不过是将病症强压下来罢了,一旦过了药效,反扑就更凶,少爷可得想清楚。” “好。”贺惜朝没有犹豫,一口吞下。 他闭着眼睛靠在车厢里,摇摇晃晃地到了贡院,等下了车时,药效发挥,贺惜朝那沉重的身体慢慢清爽起来。 这是暂时的,他知道。 所以当考卷一发,趁着神清目明的时候,尽快作答。 乡试的卷子相比院试自然难上许多,不过贺惜朝准备充足,又憋着一股劲,反而思绪顺畅,下笔如有神,比前两场都来的迅速。 到了下午,他已经作答完毕,只需将字迹干干净净地抄到答卷纸上便可。 他喘了口气,喝了口水,不敢耽搁便提起笔蘸饱墨。 半个时辰之后那股明显的头晕脑胀开始袭来,贺惜朝抿了抿唇,加快了抄写…… 写完卷子,他将笔一丢,就着水吃下一个饼子。待吃完之后,墨迹风干,他将卷子小心卷起来,搁到了号房角落,然后拉过毯子,往里头板床一躺,睡了过去。 贺惜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浑浑噩噩地吃饭喝水,大多都是躺着的。过了两个晚上之后,只听到号房前传来一声低唤:“贺惜朝,贺惜朝。” 贺惜朝办了半晌才直起身,回过头,朦胧中见考官带着衙役到了他的面前。 “到时间了?” 只见他脸色潮红,嘴唇发白,眼神迷离,起身时候都在打晃,考官不禁担忧道:“你这是病得不轻,得赶紧出去请大夫。” “到时间了?” 贺惜朝又问了一句。 “还没有,得到酉时,可你能坚持地住吗?” 贺惜朝没有回答,又继续躺下来。 考官与衙役们面面相觑。 “大人,看样子烧得厉害,不能再耽搁了。”身后的衙役说。 “可看他的模样是要坚持到最后,怕是不肯离去。”另一个衙役道。 考官想了想说:“下官去请主考大人,你们在这里看着。” 主考官乃礼部尚书,一见到这个情形便觉得麻烦。贺惜朝身份特殊,受上头关注,他若是在考场出了事,保不定魏国公和大皇子会怎么发难,就是皇上那儿都说不过去。可要是提前送出考场,这名次资格是不是要取消了? 想到这里他问:“贺惜朝的卷子答完了吗?” “下官看他第一日下午就答完了。”考官回答道。 当时觉得这孩子狂妄,想都不想就下笔做卷子,要知道第一日大多数考生还在思来想去,如何破题立意呢!卷子珍贵,落笔无悔,不到最后都不会写上去。 可现在看来,这孩子怕是早就知道自己身体不适,强撑着早点写完休息。 是啊,一连九天六晚,就是一般成人都够呛,更何况才十二的少年,生病也是正常的。 礼部尚书思考片刻,便道:“把卷子收起来,将人送出去。” 萧弘大半个月没见到贺惜朝,想念地紧,又听说贺惜朝考前被下了泻药,顿时着急地不行,沈嬷嬷和常公公劝了半天才打消了他翻宫墙出去的念头。 后来收到消息,贺惜朝不打紧,这才带着对魏国公的怨怼挨着日子到了院试结束,一早就穿戴一新出宫来接人。 他想着贺惜朝定然是挎着考篮闲庭漫步般走出考场,虽有一丝狼狈,但应当不减他丝毫风采。 他都打听过了,里头根本不是人呆的,等贺惜朝一出来,一定得接回宫里好好照顾,魏国公府太不让人放心,还不如放到自己的眼皮底下。 他亲自盯着御膳房做了入口即化的点心,备了温茶,马车里又大又布置地柔软舒适,让人一上来就能体会到他的用心。 想到贺惜朝感动地唤他表哥的画面,哎呀,萧弘就激动地两眼冒光。 萧弘兴奋过头,起得太早,宫门一开,就迫不及待地出来了。 到了贡院门口,才发现离开门还有大半天,门口都没什么人。 常公公哭笑不得地对萧弘说:“殿下,要不先去前面酒楼坐坐,等下午开了贡院,再过来接惜朝少爷不迟,让小墩子在这里守着便是。” 萧弘虽有些不情愿,不过干坐大半天也无趣,他朝有官兵值守,又大门紧闭的贡院看了一眼,无奈地点点头。 然而刚一转身,就听到小墩子叫道:“殿下,开门了!” 萧弘立刻回头,就看到一对官差扶着一个人出来,一个差役左右一看喊道:“魏国公府的人可在?” 阿福知道贺惜朝身体不好,这两日就一直等在贡院门口,就怕他家少爷有个万一。 提心吊胆地过了两日,突然听见官差的喊话,顿时一惊,心道坏了,连忙跑了过去。 然而还不等他跑近,就见一个高大年轻的公子窜地比他还快,像一道风一样经过他身边,一把从官差手里接过贺惜朝,搂进怀里,着急地唤着:“惜朝!惜朝!” 阿福定睛看去,却是大皇子! 贺惜朝知道自己失策了,他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听着耳边的呼唤,他睁开迷蒙的眼睛,重影交叠,看到萧弘的脸放大在自己的面前,表情尽显着急。 “表哥,是你啊……”贺惜朝喃喃地说,他心机算尽,却栽在了病魔上,实在不甘心。可看着萧弘那心疼的脸,不知怎么了,那股不甘顿时化为了委屈,鼻子一酸,他抓住萧弘的衣襟,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萧弘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心脏噗通噗通跳,简直要吓死了! 天哪,跟贺惜朝相处了那么多年,第一次看到他哭……他的手脚跟心样慌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连发出三问:“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身体怎么这么烫?” 越问贺惜朝哭的越伤心,吓得他都不敢说话了,到了末,贺惜朝轻轻说:“我想回家……” 回,回家? 哪儿的家,魏国公府吗? 那种鬼地方怎么还能回去? 萧弘一想着那泻药,就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将贺惜朝一把抱起,对阿福抬了抬下巴,冷冷地说:“你回去告诉魏国公一声,惜朝本殿下带走了,等养好了再考虑送不送回来。他要是照看不好,我自己照顾。” 说完抱着人上了马车,小墩子一甩马鞭,马车就朝宫里而去。 马车里温暖柔软,跟号房里冰凉坚硬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仿佛做梦一般。 贺惜朝被萧弘半搂在身上,这人身强体壮,从他体里传来的热量让贺惜朝想要远离,可是又贪恋那点安全和依靠,不舍得离开。 马车有点颠簸,贺惜朝低喃了一句,“难受……” 萧弘立刻打开窗子喊道:“赶稳一点!” 小墩子吓了一跳,几乎提心吊胆地赶着车。 常公公倒了杯水给萧弘,劝道:“殿下,让惜朝少爷喝点水,会舒服一些。” 萧弘点点头,将贺惜朝抱直身体,接过水凑到他嘴边,低声哄道:“惜朝,来,张嘴,喝点水,乖,慢点喝,会舒服的。” 贺惜朝平时小大人一样,什么时候这么脆弱过,萧弘看着他红扑扑的脸,变得浓重的鼻息,慢慢地小口小口地喝完这杯水,心尖像是被揪了一下,生疼生疼的。 他知道高热的痛苦,可若是可以,他愿意替贺惜朝受这份罪。 “还有多久才到,快一点。”他催促道。 马车不能直接到达景安宫,得走一段不少的路,贺惜朝人都已经烧糊涂了。 萧弘下了马车,站稳蹲下.身,对常公公说:“把惜朝放上来。” “殿下,还是老奴来。”常公公劝道。 “别废话,你背我不放心,颠着他怎么办,赶紧的。” 常公公于是不再多言,扶着贺惜朝到了萧弘背上。 萧弘缓缓起身,稍稍调整了姿势,吩咐道:“小墩子,你马上去叫太医,一刻钟内我要见到人。”说完他一把托住贺惜朝的屁.股,朝景安宫小跑去。 贺惜朝趴在萧弘背上,听着脚步声,感受着起伏,微微睁开眼睛,轻声唤:“表哥……” “我在,你再坚持坚持,很快就到景安宫了。”萧弘的喘息声从前头传过来。 贺惜朝听着他变重的呼吸,不禁怔然出神,眼睛又朦胧了起来。接着他轻轻地将脸贴在萧弘还不算太宽的肩上,微弯起唇角,问:“重不重呀……” “不重,你才几两肉,轻得很。”萧弘说着喘了一下,脚下微顿,将贺惜朝往上一提,继续往前小跑。 贺惜朝闷闷地笑起来,他抬起没什么力气的手,环住了萧弘的脖子,脑袋往萧弘的脖子上蹭了蹭,闭上眼睛说:“那累了也别放开我……” “你别说话,就在前头了。”萧弘脚下不停,看着景安宫的宫门,心里着急。 “好不好,表哥,别放手……”背后的人意识不清还想着要个答案。 萧弘忙不迭地回答:“好好好,我死也不撒手,你说什么是什么,祖宗,求你歇一歇,咱们病好了说啥都行。”萧弘憋上一股气,冲进了景安宫。 作者有话要说:遥:心疼我家惜朝,咬手绢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薇和希、水桶城主10瓶;Joy、吃瓜群众5瓶;酸奶君3瓶;一朵草莓花、照片成书、夭夭桃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病去抽丝 萧弘第一次怨念皇宫修那么大做什么,从宫门到景安宫他跑得气喘吁吁,额头都是大汗。不过他顾不得擦拭,一鼓作气将贺惜朝背进了卧房。 这个时候贺惜朝已经烧得没意识了,不□□稳地躺在床上。 心蕊将汗巾给萧弘,他胡乱抹了一把脸,伸手摸着贺惜朝的额头,惊道:“这么烫!太医什么时候来,赶紧派人去催啊!跑不动给我架过来!” 听到萧弘的吼声,贺惜朝虚虚地睁开眼睛,面向着萧弘的方向,“表哥……” “在在在,我在!”萧弘立马窜回床边,见贺惜朝仿佛在说话,就俯下.身将耳朵凑过去。 贺惜朝带着哭腔说:“我难受……” 萧弘:“……”他只觉的贺惜朝那细弱的声音沿着耳朵一路钻进心底,将他的心拧巴拧巴,揉搓着,一下一下地跟着难受。 他语录伦次道:“我我我,我能怎么办?惜朝,告诉我怎么做才能让你没那么难受啊——”他烦躁地搓着脑袋,头发揉成一个鸡窝,最终不知打哪儿来钻出一个想法,伸直手到贺惜朝的嘴边,“要不,你咬我?” 贺惜朝幸好是迷糊了,看不清也听不见,不然定送他一个你是白痴吗的眼神。 “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人,考个乡试怎么弄成这样?”这个时候沈嬷嬷也走了进来,看见床上的贺惜朝,皱眉道,“别都杵在这里,赶紧解了惜朝少爷的衣裳,给他擦擦身,脖子、腋下、胸口,都擦一遍,散散热。” 沈嬷嬷一说,萧弘立刻去解贺惜朝的衣领。 心蕊看了,便说:“殿下,让奴婢来。”宫女端了凉水盆带着帕子进来,她将帕子浸到水里,轻轻拧了拧到了萧弘身边。 萧弘下意识地有些排斥,不过理智还是让他站起来,让到了一旁。 心蕊脱了贺惜朝的外裳,解了里衣,帕子沾了凉水,沿着贺惜朝的脖颈一路绕到腋下,然后到了腿股间,轻轻擦拭,动作娴熟,也轻柔。 贺惜朝舒了舒眉,大概舒服了些,没有醒来。 这个时候,王太医被催魂一样踩着风火轮到了。 把了脉,看了舌苔,又听了胸口,王太医面露疑惑,“殿下,贺伴读是不是服过虎狼之药?” “虎狼之药?”萧弘瞪了瞪眼睛,“怎么说?” “贺伴读身体虚弱,全身高热,可舌苔艳红,脉象冲撞,呼吸不畅,像是损伤心肺,应是服用过醒神丸。”王太医说。 “那是什么东西?” “醒神丸药效迅速,可短暂压制高热,使神清目明。可它并非对症之药,高热虽退,却是被压入器脏心肺,一旦药效过去,高热反噬更加凶猛,就如现在这个模样。” 王太医一解释萧弘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贺惜朝备考三年,已经考完两场,让他放弃最后一场,定然不愿意。凭他的心性,一定会想法子继续考完,哪怕会因此付出更大的代价。 萧弘看着床上的贺惜朝,又是生气又是心疼,还很自责,要不是他没用,什么都要贺惜朝考虑,否则也无需贺惜朝这么拼命。 “能治吗?” 王太医点头,“能,就是退热。只是这烧来得汹涌,想要完全退下得需几日,在此期间,会反复发热,所以身旁不能离人。热度一过,再好好调理,温养心肺,便能康复。” 萧弘觉得幸好他把人带回宫里来了,否则魏国公府那地方,别说养病,不要加重病情都是谢天谢地。 王太医一手针灸下去,贺惜朝的热度便退了些,虽说依旧烧着,不过已经没有难受地虚弱翻滚了。 之后王太医去开药,心蕊带着人更换帕子,萧弘就蹲在床边,静静地看着贺惜朝。 这个时候,萧弘才发现安静下来的贺惜朝真的好小一个,因为不喜武,带着文人的脆弱,激着他的保护欲。 他握着贺惜朝的手,另一手描绘着床上人的眉眼,轻轻抚平着蹙起的眉,小声说:“早点好起来呀,惜朝,以后这种吃苦受罪的事让哥哥来。” 贺惜朝掌灯十分才醒过来,头依旧昏沉,有些记不得发生了什么事。 烛光下,看到头顶熟悉的床帷,他知道这是在景安宫,再时光往回倒转,然后便串起了画面。 他侧过头,就见萧弘下巴支在手臂上,趴在床前笑盈盈地看着他说:“惜朝,你总算醒了呀。” 有时候感动就在那么一瞬间,光影斑驳之中贺惜朝看到萧弘的那张笑脸,被病魔折磨的压抑心情顿时豁然开朗起来。 “你一直都在吗?”他抬起手,够向萧弘的脸,仿佛要确认这份真实。 萧弘狠狠地点头,“那当然,你烧成那样,我哪儿能放心走开!惜朝,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我要是不早点去接你,你怎么办?” 他半空中截住贺惜朝的手,搁到了自己心口,往下一摁,“你摸摸,现在跳的依旧很厉害。” 贺惜朝闷闷地笑起来,脸颊不知道是因为高热还是什么,通红着。他侧了侧脸,想放开手却又舍不得。 萧弘衣裳穿得不厚,他身体向来好,不算单薄的胸膛下是颗有力的心脏,如他本人一般活泼有力。 再看萧弘其人,一双俊眉下的眼睛清澈地倒影着床上的贺惜朝,可见满心满眼都是他。 贺惜朝身体懒洋洋的,骨头依旧酸疼,可他好像感觉不到那份痛苦,只觉得自己深处暖阳之中,鼻尖嗅着幸福的味道。 不是一个人,不用体会那份孤独,有人守着他,比什么都好。 “表哥,谢谢你。” 谢谢你第一时间来找我,谢谢你一直没有放开我,更谢谢你陪在我的身边。 贺惜朝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当初选择萧弘有多么的正确,不,是幸运。 “咳……”萧弘被贺惜朝带着温情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傻笑着,“谢什么,咱俩谁跟谁,哥哥我照顾你应该的,就是……”他忽然记起来,立刻严肃了表情,沉声道,“那虎狼药不能再吃了,你知不知道本来养个三四天就能好的病,现在得花上大半年的时间才能康复,惜朝,你真是乱来!” 贺惜朝微微一愣,心说萧弘怎么知道的,不过太医院能人辈出,检查地出来也是正常。 只是说起这件事,他的神色暗了暗,“我知道,这药是我自己求来的。我不想再等个三年,那样会打乱我所有的计划,更拖累你的脚步。还剩下一场,我想这会儿熬一熬总能坚持下来的,哪怕会有三五年卧床病榻我都再所不惜……” 萧弘听着直皱眉,“惜朝……” “可我还是失败了!”贺惜朝抬起头,眼里带着浓浓的不甘和无可奈何,以及一份认命,“哪怕我用了药,在第一天就答好了题……”他自嘲了一声,“这大概就是上天注定不让我得偿所愿,是我太贪心了,让别人栽了跟头,自然也有轮到自己的时候。” 然而萧弘却摇了摇头,不赞同道:“惜朝,我没你聪明,没你想得远,可不管什么理由,在我心里你比什么都重要,甚至重过于皇权。我说的是真的,如果要让你的健康去换,我宁愿自己撞得头破血流,哪怕最终……最终得低头臣服在我那帮弟弟脚下,也好过你缠绵病榻。” 他说到这里,也放宽心地笑着,“我以前觉得当太子很重要,可现在觉得也非得那把椅子不可,惜朝,如果父皇选择我自然最好,不行,咱俩好好过日子,自由自在也没什么关系,你真的不用这么拼命。” 贺惜朝听得心里温暖,嘴角高高地扬起,任谁知道自己被别人到重要位置都高兴,可他也觉得萧弘天真,“你可是嫡长子,你觉得你的弟弟们继位,还有你自由自在的时候吗?最好的下场莫过于圈禁,跟头猪一样被关在一亩三分地里,时刻担心着什么时候看你不顺眼,寻个由头宰了。” 萧弘无语地看着贺惜朝说:“我就打个比方,让你知道你对我最重要,没说不争那把椅子呀!真是的,总是猪头来,笨猪去,都被你说傻了。” 贺惜朝听着乐了,头一歪道:“可我就喜欢你这头笨猪呀!” 萧弘眨了眨眼睛,“真的呀?” “嗯。” “那猪就猪。”萧弘嘿嘿笑着,尽显憨傻气,贺惜朝很不想搭理他。 里头传出说笑声,心蕊便端着药进来,萧弘回头一看顿时拍了下脑袋,懊恼道:“看我,差点就忘了,惜朝,醒了就赶紧喝药。别看现在热度稍稍退了一些,王太医说得反复个几天,药一定得喝。” 一股不太友善的味道随着那药碗钻入鼻腔,贺惜朝忍不住撇开了脸。 萧弘将碗凑到他嘴前,笑嘻嘻道:“这是第一碗,后面还有呢。王太医说你太不爱惜自己了,那种虎狼药居然也敢吃,年纪轻轻吃坏了身体,老了怎么办?他一生气就一口气给你日开了六碗药,每天喝,喝到热度完全退了为止。” 听萧弘那口气,似乎还挺认同的,一点也没有体谅贺惜朝的不容易。 贺惜朝有些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瘪了瘪嘴。 萧弘将快要翘起的嘴角压下来,严肃着脸,坚定地说:“现在对我撒娇没用,我会监督你的,每一碗都得喝完。快,别磨蹭了,凉了就更难喝,乖啊!要不,我喂你?” 贺惜朝喝了一口,压着那股恶心说:“有点烫了。” “没啊,我端着碗呢,没觉得烫。” “你皮厚。” 萧弘一听忍不住自己尝了一口拭了拭,顿时一股七窍生烟的苦感直冲云霄。 萧弘那扭曲的脸,夸张的表情取悦了贺惜朝,他忍不住笑起来,低喊了一声,“笨蛋。”然而接过碗,一口闷下。 萧弘瞧他高兴,也不说破自己特地逗他笑,只是递了块饴糖过去,“只能吃一块,去去苦味儿。” 生病的贺惜朝,耍着那些小心机,怎么看都可爱。 “一天没吃东西,饿吗?” 贺惜朝作为病患,享受着在床上就餐的待遇,厨房上一直蹲着的小米粥,放着些鸡丝,山药,炖的极烂,入口即化,闻着那香味儿就很有食欲。 他舀着勺子,一口一口地吃着,萧弘看得出来,他没什么胃口。 生病的人,山珍海味在嘴里都是寡淡无味,只是贺惜朝知道,不吃东西没力气跟病魔抗争,所以跟喝药一样逼着自己吃。 好好的人变成这个样子,固然因为虎狼药的关系,可要不是身体不适,也不会铤而走险。 萧弘一想到那泻药,目光凌冽,问:“那泻药是谁下的,惜朝,你知不知道?贺明睿,还是他娘?” 贺惜朝吃完小米粥,将碗递回去,擦了擦嘴说:“我。” 萧弘吃惊地看着他,“你?给自己下?” “嗯。”贺惜朝讲身体靠在大软枕上,面对着萧弘的不解,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二夫人被送去了家庙,却留下了心腹顾嬷嬷,跟在贺明睿身边就是为了等老夫人掌家后再一一清除后患。她们想的是好,可惜被大夫人中途截了胡,如今正揪着下面人的错误,快速地将二夫人的人拔除换上自己的。贺明睿再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灭口,已经是不可能了。可是他着急,他怕等大伯母真的完全后宅,就再也没机会,所以一定会犯蠢,我们只需要盯着他,就能找到其他的人证了。” 萧弘顿时满目寒霜,一股戾气从他身上弥漫而起,咬牙切齿道:“贺明睿,他找死!” 萧弘只要一想到那黑熊从贺惜朝背后出现的那副画面,便恨不得将幕后黑手碎尸万段。 “他是该死,不过不是现在,我还在魏国公府里,不能受他牵连。”贺惜朝冷静地说。 “你还要回去?”萧弘惊愕道,“贺明睿为什么敢这么针对你,不就是仗着外祖对他的宠爱吗?偷衣服,谋杀,一连串的事,惜朝,魏国公府与你一点也不安全。虽说泻药是你自己下的,要是他怀恨在心,下次就给你投.毒了呢?英王府马上就建好了,你跟着我走,只要有我萧弘一日,定然把你护地周周全全,一根毛都不掉,好不好?” 萧弘这话说过很多遍了,贺惜朝起先不当回事,可如今,提起英王府那仿佛就是一个家一样,被萧弘潜移默化下,他已经下意识地憧憬那个暂时也能属于他的地方。 不过还是那句话,现在不是时候。 “我年纪太小,又只是个秀才,还不能自立门户,是脱离不了魏国公府的。我将来可以时常住在英王府,只是论起来依旧是贺家二少爷,不能与魏国公府决裂,更无法将娘带出来,否则一顶不忠不孝的帽子压下来就够我喝一壶的了。” 贺惜朝看着萧弘转眼珠子,提醒道:“也别想着将贺明睿的事情捅出去让魏国公府倒了,贺家一倒,我也就跟个丧家犬一样,连科举都不行。” 贺惜朝只能等萧弘强大,等他脱离魏国公府,才能在大厦将倾的时候保全自己。 “所以我为什么拼命想要考试,明白了?” 萧弘抿了抿唇,点头,看贺惜朝奄奄的模样,显然说多了话,身体又不舒服了。 “这些事儿暂时别想了,你身体最重要,躺下,再睡一觉。” 贺惜朝嗯了一声,然后看萧弘,“那你呢?” 萧弘理所当然地说:“我在这儿守着你呀。” “那不是太辛苦了。” 萧弘给贺惜朝挪开了靠枕,扶着他躺下来,一边掖被子,一边唠叨:“别看现在退了烧,太医说会反复的,你身边不能离人,我要是走了,你万一烧起来怎么办?” “不是有宫女在么。” “那我可不放心,总是要亲自盯着你才好。” 贺惜朝躺在床上。面向着萧弘,后者也望着他,脸上带着笑意,还伸手摸了摸他的鬓角,哄道:“乖,睡觉,睡醒了之后就真的好了。” 贺惜朝抿嘴笑,乖乖地闭上眼睛。 萧弘就盯着他看,然后贺惜朝睁了眼睛说:“你要是不嫌弃我会过病气给你,不如上来一起睡?” 贺惜朝话音刚落,就见萧弘直起身体,裂开嘴笑,忙不迭地说:“不嫌弃,不嫌弃,你这是身体虚发热,又不会传染,哪儿会过病气。” 一边说着,他一边快速地解了外裳。 贺惜朝掀开被子,往里挪了挪身体,萧弘钻进去,“这样好,你要是晚上不舒服,要喝水,你稍稍推我一下,我立刻就能醒。” “嗯。” “不舒服,一定叫我。”萧弘似乎是累了,躺下来对贺惜朝再嘱咐一声就闭上眼睛,可搁在被子外的手还不忘给身旁人掖个严实。 贺惜朝怔然,过了良久,他也渐渐合上眼睛,可忽然又听到身旁传来一声低喃,“惜朝,你要早点好起来呀……” 贺惜朝眼睛微动,可没有睁开,然而被子下的手却忍不住抚上心口,恍然间,他也想着,要是一辈子就这样该有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遥:咳咳,很纯洁的友情,大家都看出来了?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y~y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四爷啊26瓶;林将军20瓶;vvxf5瓶;以苏ˉ﹃ˉ3瓶;粥粥、有颜即可、憧憬未来qxy、38092178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乡试资格 那晚贺惜朝睡得很熟,似乎做了一个梦,可醒来后他却记不清了。 身旁已经没人,宫女琉月支着脑袋坐在边上,听着细微的响动,立刻转过头,惊喜道:“惜朝少爷,您醒了呀!” “什么时辰了?” “巳时了,这一觉您睡得真久,奴婢正琢磨着是不是先叫醒您喝药用早膳。” 琉月说着扶贺惜朝直起上身,拿过一旁的软靠搁在他背后。 贺惜朝问:“殿下呢?” “殿下去上朝了,估摸着时辰也快散了。” 贺惜朝这才想起来,萧弘过了生辰就开始跟着听政,昨天这人是告假去接他的。 琉月回答,“您先稍等一会儿,奴婢唤人端药来。”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黄公公一甩浮尘,长唱一声。 殿中官员齐齐下跪,恭送天乾帝离去。 萧弘起身,跟上了前面的御驾。 清正殿里,天乾帝淡淡地瞥了一眼不请自来的萧弘,拨着茶沫,漫不经心问:“有事?” 萧弘一见到他爹,脸上就扬起了笑容,说:“今日朝堂上,儿子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您呢。” “哦?” “江东巡抚弹劾洛淄县令鱼肉百姓,致使满街皆是流离失所卖儿卖女之人,民不聊生,您为何不下令调查,反而按下不提?倒是江州知府弹劾江东巡抚徇私枉法,包庇奎梁县知县吞了税粮,您却派御史去查实,为什么呀?” 天乾帝一听,微微扬了扬眉,目光落在御案上叠起来的奏折,说:“左边一摞的第三封给大皇子看看。” 黄公公立刻拣出了那封奏折,送到萧弘的面前,“殿下。” 萧弘展开一看,“江东暴雨又遭大水了?儿子记得那堤坝似乎已经修了好几年了?” 天乾帝点头,“河道窄,雨势一大,水流湍急,就容易冲毁堤坝,不是下面不好好修,实在地势特殊,不容易。” “既然遭了水,两岸百姓就遭殃了,会有流民产生?” “就在奎梁县,所以那个地方朕体恤百姓不易,免了赋税。” 萧弘摸了摸下巴,忽然问:“奎梁县跟洛淄县离得远不远呀?” 天乾帝顿时欣慰地笑起来,“就在隔壁。” “所以是奎梁县的百姓成了流民跑到了洛淄县,才当街流离失所,卖儿卖女的事?” 天乾帝轻轻颔首。 萧弘看着天乾帝胸有成竹的模样,又忍不住问:“虽然说得通,可光靠这封奏折就能断定吗,父皇,您不该这么武断的呀,是不是还有其他密奏?” 天乾帝毫无惭愧道:“那是当然。” 萧弘:“……” “不过你能想到这些已经很难得,可还他事?”天乾帝看着他,目光带着深意。 萧弘眼珠子一转,带着一丝矜持一丝为难道:“那个,有嘛肯定是有的,可儿子想了想,似乎不太好过问,所以……唉,还是就算了。” 天乾帝看着他装模作样,内心嗤笑,面上却从善如流地点头,“既然算了,那就回去。” “别啊!”萧弘顿时一扫他的口是心非,身手敏捷地窜到了天乾帝的跟前,蹲在龙椅旁,扶着那把手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天乾帝,埋怨道:“父皇真是的,明知道儿子来这儿是为了什么,就不能配合我一下呀。” “奇了怪了,有求于人的又不是朕,作甚还得配合你?”天乾帝拍了拍他的脑袋,哼笑。 萧弘于是搓着手舔着脸问:“那儿子求您,您可答应?” “你觉得呢?” 萧弘开门见山道:“惜朝卷子都答完了,虽然没坚持到最后,可该考的他都考了,取消资格也太过分了?” “规矩就是如此。” “可他没办法呀,他都病成那样了!”萧弘一想起贺惜朝昨日被衙役扶出贡院的模样,止不住地心疼,“您是不知道,为了这场考试,他硬生生地用虎狼药将病给压了下去,就为了能熬过这三天,昨日人都烧糊涂了。” 天乾帝有所耳闻,对贺惜朝的决绝非常意外,“何必如此着急,再过个三年他依旧是最年轻的举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不爱惜却是过了。” “当然着急了,乡试之前的那晚他都被下了泻药!堂堂魏国公府公然下药呀!试想三年之后,难道就能顺利考试?自然是抓住一切机会,能坚持就坚持!”虽说是贺惜朝自己下的,可也是对方逼人太甚。 萧弘想到黑熊背后,忍不住愤怒起来,他看着天乾帝,很想知道说要给他一个交代的父亲,为什么现在还没说法。 已经查出来了还是没有呢? 天乾帝倒是不知道这件事,闻言皱眉摇头,“魏国公是越活越回去了。” “这话儿子非常赞同。” 萧弘蹲的膝盖酸,他站起来,顺手摸了摸天乾帝的茶杯,又瞟一眼,然后对黄公公招了招手。 当着壁纸的黄公公立刻拎着茶壶过来给帝王倒上。 这份细心跟眼力劲也是没谁了,天乾帝内心愉悦地呷茶叹息。 萧弘见天乾帝高兴,便继续道:“当然,不管什么原因,惜朝提前离了贡院就是事实,您要一定按着规矩办事,儿子也没话可说。只是我作为他的主子,总想为他再争取一下。惜朝的卷子您瞧过吗?” 天乾帝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您觉得怎么样,若是按照正常录取,可为第几?” 天乾帝没有回答他,而是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天下考生众多,若是开了先例,岂不是遭惹非议?” 萧弘道:“儿子只是觉得朝廷科举取士,就是为了选拔人才,三场考试,以最终考卷优劣来评判高低,与是否提前离场没有太大关系。惜朝已经完成了试卷,也上交了,从流程上来说并无不妥。开这个先例,甚至今后科举更改规则,也不是不行?” 他看到天乾帝似乎在考虑,于是再接再厉,以退为进道:“再当然,科举流传近千年,一直在演变,现在的规则存在总有它的道理,真不能更改,那也惜朝命该如此,只能重考。” 接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儿子总是有私心,毕竟我都上朝了,总希望朝中也有自己的人,惜朝是最合适的,只是他现在还是个秀才……”萧弘深深地泄了气,请求道,“若是能行,您就体谅体谅进了朝堂还两眼一抓瞎,特别不容易的大儿子!” 天乾帝面对萧弘总是有一份常人没有的宽容在,况且贺惜朝的卷子的确令他惊艳,特别是最后一张,居然是带着高热在一日的时间内写下来的,此等才情简直为之惊叹。 有一句话萧弘是说对了,科举不过是选取人才的途径罢了,如果明知道那人有才而拘泥于死板的规则上,那可就与科举的目的背道而驰。 这个时候门口的小太监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禀告:“皇上,众位内阁大臣已经到了。” 萧弘一听,只能告辞,“那父皇您忙,若是儿子让您为难了,您就当我放了个屁,别当回事。惜朝还年轻,三年就再三年,大不了三年后的乡试儿子亲自盯着他周围,总能顺利考下来的。” 天乾帝瞧着他善解人意的样子,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于是便道:“行了,待会儿朕与诸位爱卿商议一番,再做定夺。” 此言一出,萧弘顿时眉开眼笑,一溜马屁拍下来,“亲爹,您真是我亲爹!父皇,您对我真是太好了!我我我该怎么报答您呢?我怎么那么幸运!儿子认准您了,下辈子我也要做您儿子……” 天乾帝扶着额,很想骂上一句没个正形,可刚一张嘴,先流露出了笑意,只能摆摆手道:“报答就不必了,说过的事记住就好,可别让朕失望,去。” 萧弘喜滋滋地回了景安宫,走进贺惜朝的卧房,后者恹恹地正拿着一本书百无聊赖地翻着,听着脚步声回过头。 萧弘一看他无精打采的模样,就知道身体依旧不爽利,关切道:“还是不舒服呀?” “好多了,就是依旧有点头晕,浑身使不上劲儿。” 萧弘的手摸上贺惜朝的额头,“还有点热,药喝了吗?” “已经两碗了。”贺惜朝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萧弘嘴角一翘,说教道:“看,这就是你不爱惜身体的后果,以后还敢不敢再胡乱用药?” 贺惜朝斜眼睨过去,不高兴问:“教训我呀?” “哪儿敢,祖宗,我是怕了,再来一次,我先得被你给吓死。” 贺惜朝抿着唇,眼里浮出笑意,然而还没挂多久,琉月端着药碗进来了,“惜朝少爷,该喝药了。” 十里飘“香”的味儿,光闻到就有种胃里翻滚的感觉,贺惜朝眼里明显写着拒绝。 “我感觉差不多已经好了。”他看着萧弘端过的碗,非常认真地说。 萧弘赞叹:“那太好了,说明王太医开的药方有效,再喝两天,就能药到病除。来,乖,这碗也给喝了。” 贺惜朝眯着眼睛看他,忽然道:“你是不是变狡猾了。” 是你变傻了,又傻又可爱。萧弘在心里补充一句,这样的贺惜朝平日里根本见不着,只有被病魔带走一部分智慧后才能有幸见识到,得珍惜。 “没有的事,是你懒得跟我计较。” 贺惜朝认同地点点头,于是接过碗一口闷下。 萧弘递过去一块蜜饯,贺惜朝嫌黏腻沾手指,干脆低头咬进嘴里。 萧弘缩回手,捻着手指,若无其事地问:“用午膳了吗?” “没有,等你回来呢。” 萧弘说:“等我做什么呀,我什么时候回来你又不知道。况且你还是病患,不能饿,我得跟姑姑说一声。” 贺惜朝笑道:“你为了我去向皇上说情,我等你也是应该的。” “这……你怎么知道?”萧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我又不傻。而且看你高兴的样子,皇上是同意了。” “父皇没明着答应过,直说跟大臣商议再定夺,可内阁之中谢阁老为大,所以惜朝,你应该能如愿了。” 贺惜朝顿时说不出话来,他就看着萧弘,重重地嗯了一声,显然感动坏了。 萧弘有些得意,“哥哥好不好?” “好。” “那叫声好哥哥听听。” 贺惜朝虽然发着烧,可头脑还是清醒的,顿时一言难尽道:“表哥……那种淫.书还是少看。” 清正殿内 天乾帝明黄公公传阅三份乡试的卷子,然后道:“各位爱卿看看,贺惜朝这解元可当或不可当,给朕个说法?” 直接提到了解元,可见帝王的意思很明确,贺惜朝依旧算考完了三场,可被录取,无需再质疑他的资格。 能进入内阁的都是人精,各位阁老都见了卷子,跟三年前贺惜朝考秀才时所做的答卷相比,立意更为深刻,行文也更加周密,唯一不变是那言简意赅的语句,和字里行间务实做事的态度。最后一张更带着年轻人该有的锋芒和风发意气,很精彩的卷子。 撇开提前离场的问题,解元之名实至如归。 而皇上是欣赏贺惜朝的,几个大臣都感觉的到。 所以谢阁老说:“甘罗十二为相,传为一代佳话。今有贺惜朝十二中举,也是史无前例。不知皇上是否跟老臣一样,也期待本朝鞥出现一位三元及第,载入史册?” 王阁老道:“就怕其他考生不满。” 另有一个阁老道:“有何不满,若不能以才情论真章,而是靠他人倒霉才能掉个车尾,也不过是个庸才罢了,取之无用。” 天乾帝赞道:“还是谢卿懂朕,朕在位多年历经几届会试,各州解元终考为会元者还未出现,倒是这个贺惜朝每张卷子都深得朕心,朕很期待。” 帝王一句话,内阁诸臣再无可反驳。 从古至今,能三元及第之人,就是一个朝代兴亡更替结束都可能出不了一位,一旦产生,必然名垂千古,连同当朝帝王都能在青史留得一名。 而天乾帝这么一说,贺惜朝今后的会试,只要不出纰漏,状元之名就是他的了。 “今日朕之言,入各爱卿之耳,不得出尔等之口,谨记。” “臣等遵旨。” 作者有话要说:遥:有小红在,惜朝怎么可能白考呢? 天乾帝:又是被拍马屁的一天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晶萧怡2个;小宇宙、hey~y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蠢萌洛球球43瓶;记忆中的緄22瓶;3566562719瓶;咩都唔知15瓶;蔻11瓶;澄碧、赵小黏、逸菡10瓶;●═冰晶萧怡8瓶;啾啾啾7瓶;叶、一朵草莓花3瓶;芣苡2瓶;子车若轩、wmmm、有颜即可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解元之情 在宫里呆了八天后,贺惜朝回到了魏国公府。 魏国公见到他仔细打量了两眼说:“看起来瘦了,没想到会得如此重的病,幸好吉人天相,化险为夷,现在可好了?” 贺惜朝面露愧疚,抬手行礼道:“多谢祖父关心,已经好了。是孙儿托大,本以为熬一熬能够过去,却差点误了自己。还连累府里名声,让祖父担忧,实在不孝。” 萧弘院试门口截人,又毫不留情地数落魏国公府一顿,将贺惜朝直接带回宫里,置魏国公府颜面于脚底之下,还来回摩擦。 如今外头哪儿不是在传贺惜朝受到魏国公府苛待,带着重病也要科考的闲话。 魏国公本对贺惜朝的歉疚在此之下顿时化成了恼怒,责怪他不知轻重硬要考试,更怪他不顾全大局,让国公府丢了脸。 可贺惜朝一回来就低声致歉,魏国公再多的怒气也只能噎喉咙里,最终流泻出一丝嗔怪道:“你也是,平时那么玲珑剔透,怎么那时候就随着大皇子走了?你这一走,祖父我可就见不得人了。” “孙儿那时候都已经烧糊涂了,哪儿还知道发生了什么。”贺惜朝说着说着将歉疚一收,理直气壮地看着魏国公道,“太医说是身子虚,又忧思忧虑过重,才导致邪风入体,您说孙儿向来好好的,区区一场乡试也没让我怎么担心,为什么会生病?” 泻药。 魏国公脑海里瞬间浮现这两个字,顿时什么怨怼的话也说不出口。 可贺惜朝却并不高兴,他都勉强自己先低声下气,这老头还埋怨他,烦不烦?于是脾气上来不客气地说:“您说的也对,孙儿真是吉人天相,幸好大皇子一早来接我,我才能安心地去景安宫治病,要是在府里……我还得提防某些人暗中使坏,病都养不好。” “行了,别当老夫什么都不知道,如今大房掌家,不就是你的意思?提防,你还需要提防谁?”然而话一出口,魏国公便后悔了,他说一不二,被人顶撞就恼怒地训斥习惯了。面对贺惜朝,总是记不起来得换个方式。 而贺惜朝就是这样,你好言相说,他也彬彬有礼,若是倚老卖老训斥起来,他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服软屈服,而是带着尖刺直接刺回去,辩的你哑口无言为止。 果然就见他唇边挂起熟悉的讥嘲,反问道:“您说是谁?他可是您承认的未来继承人,我一个科举考试都不一定能顺利的人,不提防,我能活到现在吗?孙儿跟那边已经没有和解的可能,唯有平衡。大夫人掌家,与我来说最大的好处不是压了二房一筹,而是我能喘口气,不用时刻警惕。而与您却是拨乱反正,不偏不倚最好的选择,要说实惠,您才是得利最多的那个……” 贺惜朝说得多了,嗓子干呛了喉咙,他难受地指着桌上的茶水。 魏国公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水,让他顺了气,皱眉道:“行了,难受就别说了。” 贺惜朝微微憋红了脸,摇头道:“祖父,病了一场之后,我想了很多,生命有限,时间珍贵,有太多的事情等着我去做,实在不该浪费在无谓的勾心斗角上,所以我跟您说句心窝子的话——孙儿既然还在这府里,我就希望这里越来越好,为了我自己也不会损害它的名誉,不会为了一己之私,什么都不顾,鼠目寸光地让人又可恨又可悲。所以今后发生了任何事,请您想想我说的这句话,再来质问我,这样,我们祖孙之间的关系能够更加和谐一些。将来惜朝要是有出息,定会好好孝敬您,毕竟您收留了无家可归的我和娘,这份恩情,惜朝记在心里。” 魏国公沉默了片刻,抬起手准备摸一摸贺惜朝的头,却发现孙子已经不知不觉长高了,长大了。 或许没有贺明睿十多年从小看到大的情谊,可六年的相处,情分也差不了多少,况且这个孙子的确出类拔萃,让他欣赏赞叹。 魏国公最后改为轻拍他的肩膀,不禁放软了口吻,“回去躺着,好好休息,早点将身体养回来。” 贺惜朝弯了弯眼睛,“听祖父的,不过我有件事,还请祖父同意。” “什么事?” “这次乡试,要是高中解元,请为我操办一次。” 魏国公惊讶了一下,“你不是提前出了贡院吗?” “我答完了所有的卷子,如今就在皇上手里,有大皇子为我说情,这资格就取消不了。”既然不取消资格,那解元便是十拿九稳的事。 贺惜朝傲然地抬起头。 魏国公瞬间明白了他的想法,让他激动的同时却又犹豫起来。 贺惜朝也不着急,说:“祖父慢慢考虑,还有一段时间才放榜呢,惜朝回去乖乖地休息去了。” 贺惜朝大部分时间住在宫里,回魏国公府一月不过三四天罢了,这次又在景安宫住了八天,再回到这里却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隐隐对这里带着一丝排斥和对宫里的想念走进了安云轩。 李月婵见到他安然无恙,自然欣喜激动,上下一边仔细打量着,一边嘘寒问暖,让贺惜朝那股惆怅感消失了。 “娘,我现在没事了。”他安慰道。 “你吓死娘了,大皇子也真是的,怎么不将你送回府里,娘就是想照顾你都没法子。” “宫里太医自然比外面好,幸好有大皇子在,儿子才能捡回一条命。”贺惜朝不太高兴李月婵埋怨萧弘,便问,“有吃的吗?” “有有有,都在灶膛上热着,娘去端过来。” 贺惜朝点点头,看了夏荷一眼,然后走进了书房。 “少爷,您清减了。”夏荷看到贺惜朝忍不住说。 “不用担心,会养回来的,府里如今怎么样?” 夏荷禀告道:“大夫人盯得紧,老夫人那儿暂时没什么动静,大少爷回了宫,顾嬷嬷也不敢擅自行动,除了倚靠老夫人和二夫人的下人担心自己被大夫人捉了错误被处置,府里一切太平。” “大伯母的确手段高明。”贺惜朝评价道,如此大动干戈,却没出什么乱子,可见大夫人管家的确有一套。 “可是这样,如何抓住大少爷的把柄?” “没有机会那就创造一个,待会儿你去见一见大伯母,就说我要做一身体面的衣裳,请她帮忙寻个好裁缝。” 夏荷听了面露疑惑,不知道贺惜朝为何突然做衣裳。 贺惜朝淡笑一声,“等本少爷中举,府里大摆筵席时候穿。” 晚些时候,夏荷去见了大夫人,说了请求。 大夫人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去复命。” 夏荷欠了欠身,退下了。 林嬷嬷一边给大夫人锤肩,一边问了同样的问题:“不是说惜朝少爷没考完就被送出来了吗,难道还能中举?” “有大皇子在,向皇上求个情,贺惜朝有真才实学,一个乡试破个例也不是不可能。”大夫人说。 林嬷嬷称是,可转眼一想,她疑惑道:“不对啊,区区一个举人就要做衣裳摆宴席,国公爷会同意吗?” “自然不可能只是一个举人,他才名在外,若是没有解元,哪怕只是第二名都不会这么张扬。” 如此自信,看来大皇子在皇上面前的分量可见一斑,不仅保留了乡试资格,还能争取解元……大夫人这么一想,顿时惊讶极了。 可惊讶过后,她突然大笑起来,“看来咱们的国公爷现在是睡不着觉了。” 魏国公的确睡不着觉,他现在很矛盾,非常犹豫。 贺惜朝要大办筵席来庆贺他高中解元,魏国公自然不怀疑他的实力,可是大办?以魏国公府的名义大办? 这不就是明着要他择向大皇子了吗? 那置三皇子和贵妃于何地! 到时候魏国公就是长了三张嘴也无法跟贵妃和三皇子辩解呀。 可不给贺惜朝办……说得过去吗? 解元啊,多有面子的事,再看贺惜朝在提前交卷的情况下都能中解元,可见皇上对他是真的看重,说不定还等着他三元及第呢! 本来贺惜朝对魏国公府就没什么归属感,若真寒了这个孩子的心……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动静来。 如今的贺惜朝在魏国公心底的分量已经不是六年前的了,贺明睿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望,他不舍得放开这个很可能让贺家更上一层楼的孩子。 再者贺惜朝的背后还有萧弘,拒绝了贺惜朝就是拒绝了萧弘。 现在还以为萧弘是一个不得宠的皇子,那也是一代蠢人,皇上对大皇子的重视就从封号上便能看出,英亲王,那可带着莫大的期许呀! 萧弘和萧铭,谁都有可能,他都不想放弃。 魏国公于是进退维谷,寝食难安,第一次觉得若是真取消了贺惜朝的乡试资格也没什么不好。 接下来的日子贺惜朝就安心地在安云轩养病,一直到放榜的日子。 三年前同样的情形又演了一遍,阿福踩着风火轮,一路喊一路跑进安云轩,“解元,我家少爷是解元!” 真的中了! 敲锣打鼓的报喜声传到正厅,魏国公的神色有些复杂。 他看着面带微笑,坦然受下人们恭喜的贺惜朝,最终轻轻一叹。 当日的家宴上,魏国公欣喜非常,连连赞扬了贺惜朝,他喝多两杯,到了末宣布道:“贺家已经多年未出举子,惜朝争气,秀才举人皆为魁首,实乃贺家幸事,合盖好好操办一次,让人也知我魏国公府子孙可不只是靠蒙阴的纨绔子,也有真才实学之人!” 此言一出,顿时老夫人和二老爷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二老爷当场道:“爹,你……” 魏国公摆了摆手,“我心里有数,如今外头谣传纷纷,皆道府里容不下他,给惜朝大办,也是让人看看国公府对他的重视,让谣言不攻自破,保全脸面。” “国公爷,大皇子不明真相妄加指责,擅自将惜朝带进宫才引得谣言纷纷,妾身不明白,为何惜朝由着大皇子,使国公府蒙羞。”老夫人几乎失了往日镇定,言辞急切又有失身份。 贺惜朝听了只是微微扬了扬眉,既然目的达到,他就不计较对方的口不择言了。 可是大夫人却说:“老夫人这话就不对了,惜朝乃大皇子的伴读,大皇子要带他走他还能不走不成?况且,来人不是已经禀告了吗,惜朝那时候烧的可是连话都说不清了。” 魏国公轻轻颔首。 老夫人见此心中一凉,想到宫里的女儿和外孙,努力保持着冷静,“国公爷,妾身说句不好听的话,哪怕是解元,也只是一个举人,大肆操办是不是太张扬了些?况且,不管什么原因,惜朝提前出了考场是事实,如今皇上仁慈,没有取消他的资格,我们若是大办,岂不是得惹他人不快?” 二老爷一听顿时同意,“是啊,爹,惜朝毕竟是我侄子,他能中举儿子也高兴,可是本就是皇上法外开恩,再不低调行事岂不是惹皇上不快?万一收回了解元,不就得不偿失了?” 这样一说,魏国公觉得有些道理,目光不禁看向贺惜朝。 贺惜朝神色渐淡,说:“我都不担心,诸位又有什么可担心?” 这是铁了心要大办了。 大夫人轻轻一笑,奇怪道:“光耀门楣的事儿,放在哪家都该好好庆贺,邻里邻外也等着过来沾沾解元的聪明才智,怎么到了如今堂堂魏国公府反而畏首畏尾起来?” 丢人的事情做了可不是一两件,五年前上书房徐直的事儿可都没忘呢!那时候怎么就不怕皇上震怒了? 大夫人说着露出一丝鄙夷来。 魏国公不再犹豫,拍板道:“就这么定了,五日后是个好日子,老大家的,你辛苦一些,好好操持。” 大夫人立刻站起来,“爹放心,媳妇省的。” 当芳华宫收到消息的时候,贵妃气得当场砸了一套名贵的青花瓷器。 “爹这是干什么,是要踩本宫的脸吗?” 雪灵看着神色狰狞的贵妃,顿了顿,然后安慰道:“娘娘,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什么误会?”贵妃捏着拳头,一双美目带着怒火,“将二嫂送去家庙,将管家权交给大房,如今还要给贺惜朝庆贺,大摆筵席,呵呵,不就是要弃了我们母子吗?我真是想不明白,我已经位列后宫之尊,就差一步就可以成为皇后,铭儿好学谦逊,受皇上喜爱,爹为什么还要支持萧弘?” “娘娘,不应该呀,魏国公是聪明人,奴婢斗胆,请魏国公来见您一面,当面说清?” 贵妃神色阴晴不定,正要答应,却听见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母妃,儿子亲自去一趟,问一问外祖。” 萧铭带着贺明睿出现在门口,后者木着一张脸,垂着头可见听到这个消息,看起来似乎打击更大。 贵妃则看着贺明睿,眯起了眼睛,“明睿。” 贺明睿顿时一惊,抬起来头,“姑……贵妃娘娘……” 只见贵妃虽口气温和,可眼中充满寒意,说:“你可是魏国公府的未来,不要输给那个贱种呀!” 贺明睿顿时心底发凉。 作者有话要说:遥:一回来就搞事,累不累呀? 贺惜朝:呵,这才是乐趣所在。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532918、南迷子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幽影草30瓶;2661761628瓶;笔墨姝17瓶;路梫然15瓶;杉哥迷妹10瓶;380921784瓶;反寒树、莫言3瓶;默默家的默默、小小方、★夜★、Peachjyi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吐露实情 第二日,萧铭还未动身,魏国公却下了朝求了恩典先来了芳华宫。 雪灵喜道:“娘娘,可见魏国公还是向着娘娘跟三皇子的。” 贵妃抚了抚头上金钗,嘴角略勾,“那本宫就看看他如何解释,走。” “老臣见过贵妃娘娘。”魏国公行礼道。 贵妃扶着雪灵的手缓缓地坐下,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地拨着杯中茶叶,淡淡地说:“爹不是忙着您好孙子的庆贺宴吗,怎么有空光顾我这芳华宫?” 魏国公说:“你二嫂做的好事,给人下了泻药,以至于惜朝冒着高热都要考完试,如今他高中解元,贺家光宗耀祖,于情于理都该大办。” 茶盖碰撞杯盏发出清脆的声响,贵妃放下茶杯,冷笑道:“区区一个解元要大办,那等考中进士又该如何,祭祖的时候他是不是该站到明睿前头去了?” 魏国公沉默了下来,贵妃难以置信地问:“爹,您难道真有这个打算吗?明睿可是您从小看到大的呀,他的启蒙还是您手把手教的,贺惜朝如何比得上明睿的情分?他不过半路回府,娘还是个拎不清的妾,与国公府能有多少感情,您别被他给骗了!” 魏国公看着贵妃急切的样子,摇头道:“你对他不放心,老夫何尝又不是?不到万不得已,老夫是不会这么做的。明睿虽意气用事些,但大体无错,老夫岂会舍弃他?可是这次,实在是二房做的太过分,老夫若不作出对惜朝重视的样子,安抚好他,将来他必然对国公府越来越离心,贺家之难就在眼前了。” 贵妃听着眯起眼睛,“爹,您是在吓唬女儿?一个举人而已,无权无势,靠着萧弘还能威胁一个百年公府?舍了就舍了,他娘若是不带他上京,也没这个人。”贵妃越说越觉得来气,恨不得时光回溯派人在贺惜朝上京的时候就做掉他。 “舍了就是敌人,不舍还是贺家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想想这六年来,你自己暗中针对过大皇子多少事,如今大皇子如何了?”魏国公提醒道。 贵妃握紧了拳头,抿嘴未语。 “他是解元,今年十二,翻遍了史册都没有这样的天生之才,朝中大臣乃至皇上,谁不知道贺惜朝的大名,皇上正等着启用他,不得不承认,他将来走的定比明睿远。” “就算如此,这于铭儿有何好处,爹这么器重他,置我们母子于何地?您还将管家权给了大房,为何不交给母亲?”贵妃质问道。 这里自然有魏国公的私心,就如贺惜朝所说,老夫人连同二房已经快要不把他这个国公爷当回事了,他岂能如她们的愿? 魏国公沉吟道:“你母亲?你二嫂能做下这等事,不就仗着你母亲?玲莹,爹虽然偏向你们,可也不希望国公府弄得鸡犬不宁,甚至老夫的话也当耳旁风。” 这最后一句话,贵妃听在耳朵里,心却咯嗒一声。 “可是二舅母不可能那么蠢,到了乡试前夕给贺惜朝下泻药,这不是明摆着让人怀疑她吗?” 这是只听到门口一声响动,萧铭说着带着贺明睿进来,魏国公见到他,行礼道:“见过三殿下。” “这里没有外人,外祖无需多礼。”萧铭道。 贺明睿给魏国公施礼,“祖父。” “是啊,爹,二嫂执掌中馈那么多年,岂会做这种自毁长城的事?”贵妃回过神,附和道。 魏国公定定地看着贵妃,“如果不是她,那娘娘以为是谁?” “贺惜朝,是他自己下的,为的就是栽赃给二舅母。”萧铭直接道,“外祖,说句不好听的,二舅母既然能够下成功,为什么不干脆投毒,毒死他就更不会对明睿产生威胁。单单一个不痛不痒的泻药,过一晚上就能好,简直跟个闹剧一样。” 萧铭一边思索一边继续,“他以为自己不会有事,可泻药虚了他的身体,乡试三场难熬,身体吃不消自然就高热起来,他聪明反被聪明误,差点误了乡试。” 贵妃一听眼前一亮,对魏国公道:“对,爹,那泻药究竟怎么来的,您查一查便清楚了!” “若当真是贺惜朝院子里的人偷弄进来的,栽赃陷害,他还让外祖给他大办庆贺,这样玩弄心计之人,简直令人作呕,外祖,迟早有一天魏国公府也会毁在他的手里!” 三皇子侃侃而谈,贵妃眼睛发亮,可魏国公却并未动容,淡淡地说:“事出之后,涉事的丫鬟当夜被灭口,动手的就是明睿之母,对于下药之事,她也未曾辩解一句,娘娘和殿下不知道吗?” 萧铭的那股稳券在握的自得之感顿时戛然而止,贵妃垂眸道:“母亲是写信给女儿过,可二嫂为何这么做,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如此明显的栽赃陷害,爹不该放任不管呀!” “明睿,你怎么说?”魏国公冷不丁地问到贺明睿。 贺明睿心下一颤,抬起头。 “表哥,二舅母有没有说过为什么,这当真是她做的?”萧铭问。 贵妃站在萧铭身后,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他,“二嫂做了也就做了,何必再派人灭口,安云轩的丫鬟就算指认她又能如何,除非……她是怕那丫鬟说出什么来?” 贺明睿越听心下越慌,他强压下那股惶恐,连忙道:“我不知道,母亲说就是她派人去下药,只是不想让贺惜朝那么风光,并不想害他性命而已。” 贵妃厌恶皱起眉头来,暗暗低骂了一声,“蠢货。” “好了,不过是一场筵席,也代表不了什么,娘娘乃后宫之主,应当方寸不乱。皇上的生辰马上就到了,与其关注府里,不如好好琢磨讨好皇上。前些天儿,找到了一幅山河海宴图,皇上似乎寻了很久,这份贺礼皇上应当喜欢。” 魏国公安抚着,可贵妃似乎并不高兴,他道:“娘娘,您是老夫的女儿,与我关系更为亲近,你在宫里不容易,爹也知道。只要有机会,爹定然助你一臂之力,可现在还是太早了,皇上不会乐意见到他们兄弟相争。明年便是秀女采选,您该想想如何尽贵妃之责,大皇子也该有侍妾了……” 魏国公走了,萧铭带着贺明睿也回自己的景福宫去。 路上,萧铭神色微凝,他跟贺明睿从出生就认识,一同陪伴读书,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今日贺明睿的失态,他看在眼里,心中不免沉重。 显然,刚刚在芳华宫,贺明睿没有说实话。 萧铭侧过头看了一眼,贺明睿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直到了景福宫,进了书房,他退下所有宫人,对贺明睿道:“表哥,如今只有你我两个人,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贺明睿回过神,看着严肃的萧铭,顿时一怔。 “自从贺惜朝乡试开始,你一直都在担惊受怕中,我真的很疑惑。” 贺明睿一听,脸色微白,“都看得出来?” “不是,因为咱俩一起长大,我熟悉你才发现你不对劲,表哥,我有什么秘密都不瞒着你,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 贺明睿的神情复杂了起来,他看着萧铭,犹豫着。 萧铭说:“是不是跟下药有关,那药的确不是二舅母下的,难道是你指使下的?不对啊,就是你指使的,也无需灭口……”他一顿,微微睁了睁眼睛,“真被母妃说中了吗,贺惜朝院子里的丫鬟握着你们的把柄,可是什么呢?” 贺明睿见萧铭急切的模样却说不出口,只是撇开了脸,“你别问了。” 贺明睿从来不知道,他那一时的不忿,一时的冲动,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若是让萧铭知道,让贵妃知道,他该怎么办? 他觉得自己快被逼疯了,二夫人的话还在耳边,可没想到后来掌家的不是老夫人而是大夫人,大夫人手腕强硬,很快就控制了国公府后院,他想动手一直没有机会,又怕打草惊蛇,只能按兵不动。 这一拖就拖到了贺惜朝从宫里回来,他无法,只能求助老夫人,可这个时候就是老夫人都不敢随意动作,府里如今到处都是大夫人的眼线。 若是在外院动手,又怕惊动了魏国公,让魏国公知道他做了什么,这辈子,魏国公不会再看他一眼,说不定就当场舍弃他。 贺明睿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无助,仿佛要窒息了。 忽然,手上一重,却是萧铭握住他的手,真诚地看着他说:“你不告诉我,我怎么帮你?表哥,咱们什么情分,比兄弟更似兄弟。你知不知道这一个月下来你变瘦了,我看着很着急,可你不说,我无从下手呀,你不信任我吗?” 贺明睿内心顿时天人交战,他看着萧铭,不禁反问自己,他能信任吗? 萧铭不像萧弘那样几乎全天下宣布贺惜朝是他罩着的,谁也别想动。因为循规蹈矩,贺明睿跟着萧铭受不了什么惩罚,贺明睿回想,有什么事萧铭也是维护他的。 “表哥,我也可想像大哥护着贺惜朝一样护着你,不论你做了什么事!” 萧铭此言一出,贺明睿顿时重重点头,下定决心道:“好。” 书房里安静如鸡,贺明睿看着萧铭那太过震惊的表情,心中万分忐忑,唤了一声,“殿下……” 萧铭回过头面对着贺明睿,喃喃道:“表哥,你也太大胆了。” 贺明睿顿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萧铭此刻也是心乱如麻,他活到十二岁,做的最胆大的事情就是杖毙了几个看不顺眼的奴才,或是暗中给萧弘使使绊子,要他杀人,他不敢。同理可得,他也没有这个能力处理这般棘手的事。 他最先想到的便是告诉贵妃,让母亲给他想法子。 可是一想到贵妃如今对贺明睿渐渐不满,他又不敢告诉贵妃。 “你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情!表哥,你可是我的伴读呀……要被父皇知道,我,你就没命了!”萧铭埋怨道,“唉,你早该告诉我的,现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难道早告诉你就有办法了吗?贺明睿苦笑着,听着萧铭未尽之言,他也明白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见着萧铭苦恼而慌张的模样,贺明睿反而镇定了下来。 他说:“黑熊在西山这个消息我也是偶然得知,想着若是能成,哪怕他俩其中任何一个有损,对我,对殿下和娘娘都是一劳永逸的事,没想到他们的命真大。不过说这些都没有用,总之都是我的错,与殿下没有任何关系,将来真要东窗事发,我也会一力承担,请殿下放心。” 贺明睿这么一说,萧铭有些羞愧,他知道之后的第一个念头的确就是会不会牵连自己。 他将贺明睿扶起来,安慰道:“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程度,那丫鬟不是已经被二舅母灭口了吗,余下的再想办法一个个清除掉就是了。贺惜朝既然舍弃了这样的一个证人,显然他并不清楚黑熊的事情,否则……凭大哥那护短的性子,我俩哪儿还能这般安稳呢,别自己吓自己了。” 萧铭说得自己都信了。 贺明睿点点头,“多谢殿□□谅。” “宜早不宜迟,一定要尽快勇除后患!” 贺明睿苦笑一声,他若是能找到机会,也不用这么忧愁了。 萧铭也想到关键,不免跟着愁起来,他在书房里踱步,他思索着,忽然道:“贺惜朝不是大办吗?那时候不仅是他,乃至大舅母所有的精力怕是都放在宴席待客上,哪儿还顾得上后宅,你说是不是?” 贺明睿若有所悟地说:“殿下说得对。” “他想风光,行啊,哥儿几个给他做脸,且让他先得意着,待清除后患,再跟他算账不迟。”萧铭道。 到了此时,贺明睿已经顾不得心中的不平,甚至有些希望贺惜朝的庆贺宴顺利进行。 景安宫里,常公公走进书房,对萧弘禀告道:“殿下,魏国公今早求见了贵妃,三皇子和贺明睿都在,呆了有大半个时辰才走。” 萧弘啃着苹果,将折子往边上一丢说:“我那好外祖啊,这是亲自安抚来了,不舍得惜朝,也不舍得芳华宫,呵,就是不知道,贵妃领不领情。” “还有一事,今日贺明睿又告假出宫去了。” 萧弘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然后嘿嘿笑起来,“有点意思,你把这消息给惜朝送过去,他知道该怎么办。另外待会儿让傅昕傅晫过来见我。” 贺惜朝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写请柬,既然大办,自然要广邀宾客。 亲戚不关心,同窗好友之类的,就上书房那些。 都是贵胄,再看不顺眼冲着他们的身份也要请! 贺惜朝要让全京城都知道魏国公对他的重视,而贺明睿……呵呵,贺惜朝在知道对方正琢磨着他这条命的时候,就不想放过他了。 贺惜朝曾经说过他会让贺明睿一点一点看着这些对方极力在乎的权势被夺走,他说到做到。 着急了那么久,对方唯一的机会可就在庆贺宴上,那就拭目以待。 贺惜朝想到这里,好心情地继续写请柬。 不过夏荷进来禀告:“少爷,有一位自称罗黎的公子求见。” “罗黎?”贺惜朝有些惊讶。 “是。” “那就让他过来。”贺惜朝记得罗黎这次是名落孙山了,罗黎对读书并不开窍,这个结果贺惜朝并不意外。 可怜他还挺用功的,贺惜朝心情不错,表示可以安慰他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蠢作者又没定时,已经傻了 …… 贺惜朝:我就给自己下了药而已,大家怎么那么紧张 遥:是啊,你就下了个药而已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摇啊摇2个;hey~y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染倾寒20瓶;安迷修最爱的小马、团团圆圆10瓶;cvhjk,b5瓶;芣苡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心得笔记 “恭……恭喜先生荣得解……元!”罗黎对贺惜朝抬起手恭贺道。 “皇上宽容罢了。”贺惜朝摆摆手,浅笑着将一封请柬递给他,“三日后祖父为我设宴,我没什么特别要好的友人,你要是得空,便过来喝两杯酒。” 罗黎受宠若惊,可他没有接过请柬,而是说:“先……先生好意,学……学生不该推辞,可,可是后日我……我该回老家去了……” 说到这里,罗黎神情有些沮丧。 贺惜朝皱眉不解,“回去做什么,潜心读书?” 罗黎摇了摇头,似不想多说。 贺惜朝却道:“你的基础差,这次没高中在我预料之中,老家有好的师傅指导吗?若是没有,以你的水准闭门读书也开不了窍,还不如留在京里,我指点你。” 罗黎听了为之动容,“先生……” “大皇子已经参政,我也无需进宫伴读,接下来我得为三年后的会试做准备,时间会比较充裕。” 贺惜朝的意思已经很明确,罗黎非常心动,可同时他又有一丝疑惑,“先生,您……您为何对我……这么好?我……愚钝,又,又结巴,大家……大家都在说,我……我不配受您青……青睐……” “那个大家是谁,求知书斋一同来求教的?” 罗黎点头。 “五十步笑百步,在我看来都一样的笨。” 罗黎讪笑,很可悲地发现还有道理的。 “我交朋友可不看学问,求的是眼缘,况且我觉得你不笨,算学就比一般人强,无非对经学不通而已。”搁后世,就是严重的文理偏科。 “学……学生家里经商,从,从小对算学感兴趣,也就……这点本事……”罗黎羞愧道。 “所以你还是要回去?”贺惜朝瞧着他,询问,“你还参加科举吗?” 罗黎摇了摇头。 贺惜朝惊讶,“都已经考中秀才,半个功名有了,为何不继续?你家里又不缺钱,供不起你读书。” 罗黎有些难以启齿,不过贺惜朝待人以真,他还是说了。 “学生羞愧,这……秀才还是拖……拖着关系才掉……个车尾,再往上考,实在吃……力了些。家中小弟已经……中举,爹的意思……小弟比学生会读……读书,让……小弟留京,学生回去……跟着经商。” “你家似乎做的是茶叶生意,在江南一代还挺有名气。” “惭……惭愧。” 贺惜朝并不在意,反而对着他一笑,“你不想回去的,不然那日不会那么勇敢地找我求教,明知道自己学问差,却还想拼一拼。” 罗黎苦笑地点头,“是,不想。家弟乃……乃庶出,学生不……不想……” 他说不下去。 可贺惜朝却听明白了,罗家家财万贯,为了保住家业甚至更上一层楼,定然希望家中子孙能入仕为官,庇护生意。可两个儿子,总有取舍,大儿子读书显然比不上小儿子,而且中举的希望渺茫,自然回去跟着父亲经商。将资源全部供给小儿子,科举做官走关系都容易些,也省的家中为难。 从家族的利益来说,这样的安排最好。可单就罗黎自己,他的处境就尴尬了。 所以他不想回去,可没有中举,比不过庶弟,似乎也只有听从父亲安排这一条路。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贺惜朝很理解。 他似乎也没有强留人的理由,不过有一点他好奇,“你有口吃,经商据我所知,嘴皮子先得利索,不然不利于谈判,这样你爹还让你回去?” 贺惜朝对罗黎向来直接,罗黎也没有被直接揭了缺陷的恼怒,而是不好意思道:“学……学生不会说话……可,可理账还,还行。讲生意,有掌柜,爹也还……年轻。” 贺惜朝一挑眉,“那还不如让你再考个几次试试,万一中了呢?一门双举人,也不坏啊,还是你弟弟不乐意?” 罗黎想到老家的来信,沉默了。 又是嫡庶不合,贺惜朝不认识罗家小弟,自然倾向于罗黎,他放下茶盏说:“如果你真不愿回去,还想再考一次,我倒是有个建议。” “请……请先生说。” “我这儿有个职位,品级不高,但大小也算半个官。问问你爹,英王殿下赏识你,邀你在英王府供职,他可答应?” “啊!”罗黎震惊地张了张嘴,“英,英王殿下?” “没错,给你留了账房管事的位置。”贺惜朝淡淡道,“考进士不就是为了做官,通门路吗?那英王这个门路你爹要不要?” “可,先生,您,您能代,代表,英,英,英……”罗黎越激动,越说不清话。 贺惜朝听得累,直接道:“区区管事,我能说上话,所以你放心,尽可以写信去问。” “这,我,能,我能胜任吗?先,先生,我怕……怕给你丢脸。” “账务管理清楚就可,这又不需要多说话,还是你要再考虑考虑?也是,做事情总会耽误功课,三日后给我答复便是。”贺惜朝很宽容地说。 罗黎立刻摇头,“不,学生,乐意,我爹他……也一定,定会同意。” 能直通皇子的门路,罗老爷得乐疯了。罗黎没想到当初自己撞着胆子拦下贺惜朝,会得他的眼缘,心里又是庆幸又是高兴。 自从庶弟中了秀才后,罗黎就越来越不被重视,他不傻,可苦于无法改变。若是能进英王府做事,他在家里的地位会迅速高升,母亲也会万分欣慰。 一想到这里,罗黎起身向贺惜朝行礼,“学生,定……好好做事,不辜负先生的……期望,和,和英王殿下赏识。” “好。英王府还没落成,估摸着要等年后,到时候再上任。” 罗黎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一旦心中石块落地,罗黎那张愁眉沮丧的圆脸也高兴起来,他说:“先,先生,有一件事学生,得告诉您。” “你说。” “您,您提前,出了贡院,皇上,还点了您做解元……大家,都说是大,大皇子为……为您徇私,说,说情。这不,不公平,想要,去讨个说法,您得小心。” “落第之人心有怨气也是正常的。”贺惜朝表示无妨,乡试不像会试那样因为名次之分关系到资质选官,除了第一名跟最后一名会因贺惜朝有所影响,其余没差。 前者没了解元头衔,后者又得重考一次,不过皇上为了顾及这次公平,又命主考官多录取了一位,所以除了名次,真不受影响。 会有义愤填膺者,不过是不忿贺惜朝背后有大皇子为他奔波争取,或是浑水摸鱼求个损人不利己而已。 天才遭人妒,贺惜朝很理解他们。 罗黎却道:“先生怕……怕是不知,学生听说有人正……联名向御史请,请愿,求,求皇上……取消先生的资格。” 贺惜朝眉宇微皱,他本不想管,可转眼一想萧弘开府在即,万一让别有用心之人引到萧弘身上怎么办?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却不能让萧弘再被骂一次。 想想曾经因为气急威胁了一句徐直,就引起了士林狂怒,让天乾帝不得不打大皇子一顿平读书人怨气。 这次若是弄得不好,可能也得惹得一身腥.臊,萧弘在读书人之中的名声已经挺臭了,可不能再来一顶干预科举的帽子落下来。 虽然萧弘是为他求情了。 考虑这些,贺惜朝思索片刻道:“这样,罗黎,我正想出一本复习资料,针对院试、乡试各类型试题,如在求知书斋那样讲解重难点,到时候修成刊印,你觉得会有人要吗?” “先生要出书?”罗黎又惊又喜。 贺惜朝谦逊道:“不是书,就一本复习资料,我将我自己的笔记整理起来,结合多年考题经验,出一份心得罢了。” 罗黎连忙说:“学生求赐一本!先生大才,您的心得笔记多……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您,真是高洁无私!”这回说话真是无比顺畅。 只是无私? 贺惜朝自然没那么好心,他轻轻颔首,“既然有人想要,那就好办了。你帮我办一件事,这本资料一个月后成册,凡是这次乡试落第的考生,不,只要是这次乡试的考生想要这本资料,就凭准考身份到你地方登记签字,到时刊印下来按照登记赠送,无多,不售卖,只限这三日。” 这样一来,看看最后还有谁联名弹劾他?贺惜朝微微一笑,端茶喝水。 “对了,你要是说不清楚,就请方俊帮你。” 罗黎连连点头,很激动地领着差事走了。 罗黎根本不担心没人要,他派人在各个客栈和书院说了一声,便有书生争相而来求证签字。 “真的吗,是贺解元出的笔记心得?”所有人都会问上这么一句。 方俊起先还会解释,到最后他也懒得说话,直接写了一份告示贴在了求知书斋的门口,上面写了这本资料的介绍,针对院试,针对乡试,各种题型,重难点讲解……末了,还有贺惜朝的签字和印章。 想要,上二楼带着考生身份证明来预定。 这一传十,十传百,来的人就越来越多,有的没参加这场乡试也不好意思地来问能不能订上一本。 “多少银子都行,求给个方便。” 贺惜朝是个传奇,纵观历史有多少人年纪轻轻就能凭借卷子进入帝王之眼?他们虽然没见到过贺惜朝的卷子,可想想都知道一定惊才绝艳。哪怕他不是进士,可没人怀疑他会在三年后落第,甚至猜测状元之名也非他莫属。 自然能得到他的心得笔记,虽不能与他比肩,肯定也大有裨益。 罗黎和方俊本还拒绝,因为贺惜朝只交代了这场乡试的考试,可架不住来询问的人多,有的还想给自己家刚入学的孩子求上一本。 “那去问问先生?” 贺惜朝思索片刻后,“那就多留出一百本,先到先得。” 当日,这一百本一放出,立刻被预定完毕。 考生们联名请御史弹劾贺惜朝的消息前脚刚刚传到国公府,后脚贺惜朝的考题资料就已经被预定一空。 贺惜朝当不当得起解元之名,联名请皇上收回他的资格能有多少可能性?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皇帝金口玉言,哪有那么容易更改。 联名签了字,哪儿再好意思去求书,一旦对比名字,两头都沾的岂不是面子里子都丢了干净,受人鄙视? 若说硬着骨气不要书,可万一里头真有真知灼见,于科考有益,其他考生有自己没有,岂不是大大吃亏了?已经落第,难道三年后再失利一次?这样想来自然是自身的利益更重要。 于是所谓联名也就不了了之了。 之后贺惜朝的庆贺宴就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恭喜宿主捕获户部尚书候补一位,请好好调.教,争取早日上任。 贺惜朝:就一个可不够,我的公司可有一整个财务团队。 系统:……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VT的小克拉?、略略略~、崽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Eality70瓶;沫い茉乖30瓶;楚子航、许我的永安20瓶;梧舞雾10瓶;挑灯看剑、反寒树5瓶;筒4瓶;红衣的叶苏3瓶;26753821、光明大使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庆贺之宴 贺惜朝到了魏国公府一直很低调,人们认识他更多的是大皇子那个轻不得重不得的伴读。 他极少顶着魏国公府二少爷的身份在外行事,也懒得理睬贺家姻亲,上了族谱后,逢年过节也是爱答不理。 这样之下,作为长孙常常被魏国公带在身边的贺明睿更得贺家姻亲喜爱,也得魏国公重视,将来谁继承国公府一目了然。 而贺惜朝,别招惹他,就相安无事,他看起来只是一个寄居国公府的过客。 不过接连两场考试夺魁,让贺惜朝名声鹊起,当魏国公要为爱孙大摆筵席之后,大家就将这个结论推翻的同时又得到一个讯息。 国公府的继承人或许要更改了…… 一大早,魏国公府门口的马车就已经络绎不绝。 旁系子弟自然趁着这个机会与国公府多多走动,早早到来露脸,瞬间来观望观望。 这么大的事情,二夫人依旧在家庙没有回来,可见传言真的不是空穴来风。 就算是下了些药,可也没耽误贺惜朝中解元,一个多月的家庙惩罚也差不多了,除非魏国公真有换人的想法。 好在老夫人并没有甩开手去,大夫人一人难免捉襟见肘,她虽然精神头不算好,可也帮着招待宾客,倒是消除了一些猜疑。 贺灵珊在大夫人身边坐下,捧着茶轻声问:“娘,那边怎么忽然这么好心?”她意有所指地瞟了上头一眼,只见老夫人正和颜悦色地与一旁系女眷说话。 女儿这次回来,见着气色还不错,大夫人放下心来低声说:“还能为什么,不就是为了他的好孙子吗?她要是再称病撂担子,娘虽然累一些,可也保证这府里她们想再插手也没那个机会了。” “母亲的手腕,女儿是相信的。”贺灵珊夸赞道,瞧着大夫人斗志高昂,信心满满的模样,仿佛当初在女儿出嫁时候那股灰心绝望是个幻觉,贺灵珊心中感慨着。 大夫人嗔了她一眼,悄声问:“他人呢,也来了?” 这个他自然指詹少奇,贺灵珊伸手抚上头上金钗,勾了勾唇说:“来了,公主非得让他跟我一起来,就在外头呢,碰着熟人了说几句话,说待会儿就来拜见您。” 自从成亲之后,贺灵珊一改闺中素雅清新,变得艳丽俗气起来,一只金钗永远戴在头上。她这个动作是无意识的,大夫人每次只要一提起詹少奇,就会看到她这个动作,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 大夫人压下心中酸涩,却说:“这会儿怎么倒知道来见我了?你们……” 贺灵珊放下手,淡淡地说:“我们不过相安无事,那么多莺莺燕燕上赶着到他跟前,有没有我也不差。他看上谁,我麻溜地就给他弄进来,乌七八糟地搁在后院里,只要不到我跟前烦,随便他们怎么荒唐,这般贤惠大度还能让他说句好。” 这岂是过日子的人家!大夫人为女儿委屈。 贺灵珊抬头看到大夫人心疼的表情,不禁握住她的手笑道:“娘这是做什么,如今女儿的日子逍遥快活,就是公主都挑不出我的错来,您就别担心了。” “可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灵珊,总要有个孩子?” “孩子?”贺灵珊脸上几乎浮现起抑制不住的憎恶,“他碰我一下我都恶心,更别提跟他生孩子,有这样的爹,娘,孩子能好?” “那你今后怎么办?” “惜朝说他养我。”贺灵珊玩笑道。 大夫人苦笑着摇头,就是一般亲姐弟,也没有养出嫁姑奶奶一辈子的道理,不过她倒是听出来,女儿是想要离开公主府。 “这可不容易。” “只要家里兄弟出息,愿意为我出头,会有这么一天的。我手上有钱,安心过自己的晚年,也无需他人来养。”上轿前贺惜朝对她说的话,贺灵珊都记得,也只有贺惜朝这么说过,“所以我得帮他,就冲着这句话我也要帮他。” 贺灵珊目光坚定,对未来充满期望。 大夫人心中一震,可为了贺灵珊眼里的那抹希望,她也要不遗余力地守护住。 说话间,人陆陆续续进来,贺灵珊作为出嫁姑奶奶也帮着招待年轻的女眷,再然后,李家来人了。 李夫人带着大儿媳走进来,大夫人便上去招待,领着去了老夫人跟前。 李夫人道:“玉溪做了错事也就罢了,今日是惜朝的大事,怎么也没见到月婵,她这个娘也得露露脸呀!” 李月婵作为一个妾,身上没诰命,没品级,有什么资格出来招待来客,大夫人正推脱着,却听到老夫人说:“亲家说得对,都不是外人,她作为惜朝之母,儿子出息,也该有这份体面,去安云轩请李姨娘来。” 大夫人眉头都皱起来,可老夫人说话倒也不好拒绝了。 安云轩内,贺惜朝早就随着魏国公出去见客,老夫人派人来叫地时候,李月婵眼里几乎放出光来,可她倒还知道自己的身份,便拒绝道:“老夫人的好意,妾身心领了,只是这个大好日子,还是别去扰人了。” “姨娘,李夫人也来了,二夫人去了庙里,她怕是看了心里不好受,您合该去侍奉左右。老夫人说了,您是惜朝少爷的母亲,有这份体面。” 夏荷带人去安放外头送来的贺礼,只有春香陪着李月婵。 来人这么一说,她倒是坐不住了,“那,那好,妾身去去就回。” 贺灵珊见到李月婵真的精心打扮地来了,惊愕地看向大夫人。 但凡拎得清一些的,都不会出来。 贺惜朝的母亲又如何,她身份就一个妾,这里正经夫人那么多,难道还能跟她说话不成,岂不是自己降了身份? 她这一出来,平白给儿子添了说嘴笑料。 “娘,看来惜朝真的得倚仗您了。”贺灵珊看着周围明上惊讶暗中鄙夷的目光,唏嘘道。 “人这个出身啊,真是得靠运气。” 再说前头,魏国公既然有心给贺惜朝一个机会,自然是做的漂漂亮亮,邀请了不少好友同僚过来,一一带着他介绍。 “老贺不得了,这么个神童孙子可给你长脸了,瞧你那满脸褶子,心里高兴?” 同为勋贵,梁国公的年纪跟魏国公一般大,两家走的也近,自然说话不客气了些。 “不是嫌孙辈小打小闹,不来吗?”魏国公也揶揄着。 梁国公哼了一声,“老夫寻思着得带小孙孙过来沾沾才气儿,说不定也开窍了呢?人呢,过来我看看。” “惜朝,快见过梁国公。” 贺惜朝穿戴一新,腰间悬挂着萧弘送的双鱼佩,头戴玉观,唇红齿白的少年郎,跟个玉人一样,看得就让人喜欢。 “这模样好,看起来就像个读书人。”说着梁国公回头喊了孙子过来,“不是吵着要见贺惜朝吗?这会儿闷葫芦了?” 魏国公身后站着一个年岁跟贺惜朝相仿的少年,闻言过来见礼,神情有些激动,他说:“贺先生,你出的那笔记还能让我订上一本吗?我收到消息的时候太晚了!” 正说着,门口来报:“国公爷,二皇子、三皇子携四皇子、五皇子来了!” “哟呵,好大的排场!”梁国公眯起眼睛笑道。 接着又有一个兴奋的声音过来,“国公爷,广亲王世子和平郡王世子来了!” “得了,得了,赶紧去,都是小贵人。”梁国公心说贺惜朝的面子还真的不小,上书房的皇子皇孙都过来庆贺。 不过是不是少了一位? 魏国公对他拱了拱手,“老夫失陪。” 几个皇子世子亲自到来,着实给贺惜朝长了面子。 门口来往宾客纷纷惊讶地看着一水儿地天潢贵胄,羡慕的目光就别提了。 瞧瞧贺家二郎,伴读能做到这个份上实在令人嫉妒。 魏国公带着贺惜朝给几个皇子见礼,萧奕最年长,笑道:“魏国公忙去,让惜朝陪着我们就是。” 都是年纪相仿熟悉的,魏国公也就不再久驻,招待其他宾客去了。 贺明睿听到萧铭的到了,匆匆从里面跑出来迎接,萧奕转着眼珠子在他脸上瞅了两眼,戏谑道:“明睿,你脸色可不好,怎么,惜朝中了解元,你太高兴这两天没睡好觉?” 萧奕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逮着人痛脚使劲踩,似乎还挺沾沾自喜的模样,贺明睿好不容易强装出来的笑脸,顿时挂不住了。 萧铭冷冷道:“二哥,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今日既然是好日子,就别惹不痛快了。” “是吗?三弟那么积极地带着四弟和五弟过来,我还当以为是明睿中了解元呢。”萧奕若有所指地说。 萧铭微微一笑,“惜朝也是我表弟,我来外家理所应当,四弟五弟年纪小,带他们出来不过凑凑热闹。倒是二哥,这好像跟你没什么关系?” 萧奕会来自然是来看热闹的,当初贺明睿多么炙手可热,贵妃想尽法子将人换到萧铭身边。 可如今魏国公府眼看着就要更换继承人,不知道现在他们有没有后悔?来的宾客越多,身份越高,他们就越不高兴。那么是吃下这个委屈还是再搞点事情,萧奕唯恐天下不乱,很期待。 “怎么没关系,惜朝可是咱们上书房里头一个解元,多有面子,父皇说了,让我来沾沾书卷气也是好的。” 上书房一同呆了六年也没染上,就今日碰个面能沾什么书卷气,鬼扯。 萧铭正要讽刺回去,就见广亲王世子有些不耐烦,左右一看,问:“惜朝,大堂哥呢?他居然没有一早就来?” “殿下有事情耽搁了,会晚点到。” “什么大事还能比你重要?”平郡王世子惊讶地嚷着,贺惜朝只是回他微微一笑。 突然,门房跑了过来,急切又震惊道:“惜朝少爷,大皇子……英王殿下来了!魏国公请您去迎接。” “来了就来了呗,大哥早该来了,还接什么接,直接带过来就是。”萧奕道。 “不是,英王殿下是带着亲王仪仗来的。” 萧弘自从收了册印,身份已经从一个普通的皇子涨成了超品亲王,不过府邸还没完成,他如今吃住依旧在宫里,除了上朝时候衣裳换了一件,感觉也没差。 这亲王仪仗是从来没有用过,这会儿突然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让内务府点齐了仪仗人马,带出来了。 几个皇子世子跟着贺惜朝到了门口,就见到这浩浩荡荡的队伍。 云顶华盖,敲锣清道,仪卫值守两边,长直的队伍将狮子巷占得满满当当…… “这也太夸张了!” 所有人的心里都是这么个想法。 “我父王出行都不敢这么干。”广亲王世子惊叹地摇摇头,只觉得萧弘疯了。 只见萧弘肃着面容从轿子里出来,周围所有人都向他行礼,他像模像样地抬了抬手,然后就走到贺惜朝的面前,瞬间嘴巴一咧,得意洋洋地道:“惜朝,你等急了,瞧,我给你镇场来了,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有面子?” 所有人闻言都抽了抽嘴角。 贺惜朝默默地点点头,瞧着那长长的仪仗队神色很是一言难尽。 萧弘自顾自地说:“其实这仪仗还是精简的,内务府非说没必要那么隆重,擅自给我裁了好多人,不然定更加气派。” 不,现在已经很气派了,贺惜朝看向他说:“真是难为你了。” “不难为,我还给你带了礼物。”说着两辆马车被拉了上来,马车后面满满当当的大小箱子,闪瞎了不少人的眼睛。 “乖乖,我怎么感觉大堂哥不像是来祝贺的,反而是来迎亲呢?”平郡王世子喃喃道。 此言一出,几人都再一次看过去,纷纷恍恍惚惚地点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hey~y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y~y2个;军装下的女装、清风、26753821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城南花必败14瓶;岔、Idon299、六月中、3569432110瓶;流水无痕9瓶;芣苡3瓶;江渝青、零`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谢三甩锅 大皇子的不着调众人都再一次体会,荒唐地让人简直哭笑不得,估摸着这一整年街头巷尾谈资都有了。 不过不管众人有多腹诽,可这封王的皇子和没封王的就是不一样,萧弘只要不面对贺惜朝,那股超然尊贵的威严众人还是能体会的到,越发深刻的脸庞,酷似当今圣上。 瞧着这模样,皇上怎么会不喜欢?可不是,这一不祭拜祖庙,二不奉旨出行,哪个亲王会大咧咧地将仪仗摆出来扰民,回头御史要是参上一本怎么办?显然英王殿下并不在意。 谢三手拎着一个小礼盒,拿着一把折扇看到一向宽敞的狮子巷如今水泄不通,实在……很想调转回去。 可一想到家中几乎酝酿着风暴的祖父,他还是带着小厮挤向了大门。 别家都是便服出行,就萧弘明晃晃的亲王礼服上身,萧奕萧铭下意识地想跟这个脑子有点不清楚的大哥保持距离。 “你们那是什么眼神,羡慕嫉妒了?”萧弘一掸身上一尘不染的礼服,斜眼打过去。 你哪只眼睛看出了这些,那么明显的嫌弃看不见吗? 萧奕啧啧嘴巴,摇了摇头道:“大哥,真的,你说说惜朝是个大才子,一身书卷气儿,你却整的跟个暴发户一样,你俩搭吗?” 萧弘回头一看贺惜朝,头戴玉冠,一身月白绣着暗纹祥云的儒衫,腰间挂着双鱼佩,简单大方得体。 而萧弘自己,绣着金龙的玄色礼服,带着朝珠,光一条腰带上就镶了不少宝石,满身的富贵。 他俩一站在一起……的确…… “俗气,太俗气。”广亲王世子叹息。 “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堂哥你要来抢亲呢。”平郡王插嘴道。 四皇子,五皇子非常认同地点点头。 萧弘有点怀疑自己了,回头问自家小伴读,“惜朝,你也这么觉得?” 贺惜朝上下打量着萧弘,接着带着极度欣赏外加崇拜的眼神感慨道:“特别威风霸气,很称殿下英武,惜朝觉得很好看。” 瞬间,众人只觉得萧弘若是有尾巴就能立刻翘到天上去,嘴角咧到耳根处,昂首挺胸,就差嗷上一嗓子,他挠挠脑袋嘿嘿笑着,“我也这么觉得,咱俩这叫做一武一文,一外一内,哪儿不搭了?都是嫉妒咱们!别搭理他们。” “嗯,殿下说得对。”贺惜朝重重地点头。 你俩互相吹捧去!其他人一同翻了个白眼。 萧铭跟贺明睿互相看了一眼,便道:“我随明睿去拜见外祖母,先失陪了。” “诶,那把小四跟小五带上,他俩可是跟着你出宫的。”萧奕说。 萧铭于是问四皇子跟五皇子,“你俩跟着大哥,二哥,还是和我去正院?” 老夫人是萧铭的外祖,跟四皇子和五皇子可没有关系,哪儿来的拜见一说,自然留下来。 看着他俩离去,贺惜朝便转头道:“还不到开席,不如去水榭那边看看菊花打发时间?有几位公子也一块儿来了,可以说说话。” 魏国公府乃勋贵,来庆贺的公子也都是相同出身,虽然不像贺家兄弟那般与诸多皇子世子如此熟稔,可见面也都认得出来。 一般大小的年纪,说着说着便有话聊开了。 这里身份最高的就是萧弘,他那身虽然太扎眼,却也吸引着他人注意。 不过英王殿下对他们兴趣缺缺,偶尔交谈两句还成,多说了便有些不耐烦,这个年纪的勋贵子弟能聊什么,无非斗鸡遛狗,东家里长的风流韵事罢了。萧弘跟他们没有共同话题,眼珠子围着贺惜朝身前跟后转就能打发时间。 萧奕看在眼里,只觉得萧弘真傻,如此好的结交机会白白放过。 萧奕会来,除了看好戏之外,自然也想借此跟勋贵子弟结交的念头。他的伴读吴襄出自兰妃娘家,兰妃出身不显,吴家自然不能跟魏国公府相比,是以他很想跟这种百年勋贵搭上关系。 只是常年在宫中,这种机会少之又少,虽说在贺惜朝的庆贺宴上有些不厚道,不过萧弘萧铭都不在意,那就便宜他了。 所以在大皇子那里说不上话的公子们,突然发现二殿下更平易近人一些,自然不再热脸贴冷屁股,纷纷围绕到萧奕身边说笑玩闹。 广亲王世子跟平郡王世子则无聊地玩双陆,四皇子和五皇子各站在一边跃跃欲试。 萧弘挪到贺惜朝的身边朝着萧奕啧啧嘴,“这人可真不客气,把这儿当他的地盘了。” 贺惜朝无所谓道:“这不是挺好的吗?说实话,让我招待这些纨绔,还不如多看几页书,二皇子愿意为我分担,我打心底感激他。” 他穿着广袖儒衫,煮茶分茶之时得一手拉起袖子,露出一截洁白的手臂,萧弘往那儿瞄了好几眼,直感慨真白。 萧弘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上的扳指说:“平时这个时候,萧铭也一定会来,论笼络的本事,他不逞多让。可现在都没出现,看样子是有重要的事情给绊住了。” “祖父芳华宫走了一趟,贵妃估摸着将怨气都撒在了二夫人身上,贺明睿又不敢辩解,只能憋屈。可以他的心性,憋不了多久,三皇子只要问了,他就一定会说。” 萧弘嗤笑了一声,“怪不得萧铭将老四老五给带出宫了,恨不得让你的宴席越隆重越好,最好人手忙不过,方便暗中摸鱼。呵,他们也就只能想出这个招了。” “是啊,宫里能走动的皇子都来给我庆贺,那是多大的殊荣,原本不想来的人,如今都匆匆来了。”贺惜朝分好茶,托举到萧弘的面前,做了一个请势,“不过是一个区区解元,排场都快比得上越王爷做寿,原本准备的席面已经不够,临时又得加派人手补上,后院如今漏的跟筛子一样,正合他们的意。” 贺惜朝煮的茶好不好不知道,看那套动作还挺唬人,萧弘品了品,赞道:“好喝,惜朝,你真厉害。” “不过装模作样罢了,茶是千金难买的顶尖大红袍,随便怎么泡都好喝。” 萧弘一介粗人,自然不在意这些,只觉得嘴里唇齿留香,便将杯子往贺惜朝面前一搁,“那再来一杯。” 贺惜朝斟茶期间,萧弘低声问:“人我都带进来了,你打算怎么用?” 贺惜朝一看萧弘那张扬到直冲天际的亲王仪仗就知道人手都混在里头,用这个方式堂而皇之地将人带进来也是他独一份了。 “不着急,其实早前,大伯母已经替我盯上了几个可疑之人,等席面开的时候,暗中跟着就是。” 萧弘点点头,不过他还是有些不解,“按照我们的计划,是在他们派人下杀手时将人救下带走,可不管是杀了来灭口之人还是放回去,不都打草惊蛇了吗?” 这点贺惜朝自然也想到了。 “不打紧,不管是谁,来了就别想走,可都是证人呢。那些被派来灭口之人,难道还天真的以为办完了事,自己就能活下来吗?”贺惜朝轻笑一声,“聪明点的,自然是留下一份口信亡命天涯去,至于那边信不信,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要是不信,贺惜朝想到那副他们那副惶恐不安,如惊弓之鸟一样看谁都怀疑的样子,就更加令他高兴。 他从来不是一个好人,一直没动二房是因为魏国公府本就不属于他,说来他冒然闯入也是一个罪过,只要相安无事到他长大,他就会带着母亲离开。 小打小闹发些脾气他都不计较,可想要他的命,不好意思,那只能让你先去死了。 萧弘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将空了的杯子照旧放到贺惜朝面前,“再来一杯。” 贺惜朝撩起半边流云般的袖子,执着茶壶,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视线关注着杯中茶汤,那模样真是沉静又美好。 萧弘觉得自己光喝茶不吃饭,就这样看着一天都行。 色泽酒红澄亮的茶汤倒了八分满,轻轻放在萧弘的面前,贺惜朝说:“这杯喝完就别喝了,大红袍利尿,小心频繁跑茅厕。” 萧弘所有美好的想象都在这句话当中化成了泡沫……面对着这茶,他一时不知道是喝还是不喝。 最终他还是一口干了,毕竟这茶是惜朝倒的,不能浪费。 “你俩倒好,躲在亭子里悠闲,惜朝,你这个主人公,不好好招待贵客,倒是躲懒来了!”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戏谑声,只见谢三悠闲地走过来。 贺惜朝起身,展露笑颜,“谢哥哥,前头好像是听见说你也来了,可没见到人。请坐,喝杯茶。” 谢三也不客气,直接在萧弘身边坐下,执起贺惜朝斟上来的茶汤,叹道:“馥郁花果之气,浓长清幽,入口回甘,如鸡汤鲜美,色红,清澈透亮,此乃大红袍是也,极品。” 贺惜朝赞叹道:“正是,谢哥哥是懂茶之人。” 谢三一笑,“我就这点爱好。”他回头看了一眼边上尊贵无比的萧弘,“大皇子,牛饮三杯适合而止,就别糟蹋这好茶了。” “茶不就是用来喝的吗?就你们读书人穷讲究。”萧弘撇了撇嘴。 谢三摇头一叹,慢慢品着茶,目光悠远,似乎带着一点忧愁。 贺惜朝跟萧弘对视了一眼,贺惜朝说:“我本想谢哥哥这么高雅之人,定不愿来这般吵闹的席面,没想到惜朝的面子还真大,能请的动你。” 闻言谢三放下杯子给了他一个幽怨的眼神,“我的确不想来,可家宅不宁,无奈只能出来一躲。” “……怎么了?” 谢三呵呵一笑,“你说怎么了?你给我的那边贸折子我背着祖父呈上去了,我一看到皇上翻着这折子晾了我半个时辰,我就知道他很心动。于是,咱们的谢阁老也知道了,于是他一回家就大义灭孙。幸好我跑得快,不然估摸着谢家祠堂上应该有我这个不肖子孙的牌位。” 谢三用幽默诙谐的语气轻描淡写地说着,可听在另外两人耳朵里,却是一番惊心动魄的画面。 贺惜朝连忙斟了一杯茶,萧弘恭恭敬敬地双手端到谢三的面前,用看勇士般的敬仰目光感慨道:“你受累了。” 谢三长叹息以掩涕兮,端起茶杯跟着萧弘一口牛饮而下。 “这几天我一直躲在外头,没敢回家,你那请帖估摸着就搁在祖父书桌上。所以,惜朝,哥哥我想来想去,还是得来通知你一声,谢阁老很生气。他年老成精怕是早就猜到靠我这颗脑袋是想不出这么绝妙的主意,写不出这么异想天开还挺有道理的折子,也挖不了这么一大一个坑让他跳下去,所以,你……当好自为之。” 贺惜朝:“……”虽然早有准备,可忽然觉得内心很慌怎么办? “无需向我赔礼道歉,你把这余下的大红袍送我便罢了,至于我家里的那老头,你还得想想法子去哄一哄,哄完了,我好回家。” 萧弘被谢三这甩锅的话给震惊了,“那不是你祖父吗?” “是啊,可我没那能力让他老人家放下手里的镇纸呀!惜朝不一样,聪明绝顶,能言善道,死的都能说活过来,想必早在把折子给我的时候就已经相好对策了,哄个老头儿应该没什么问题?”谢三倒是想得很开,他越说觉得越对,“差不多搞定那老头的时候记得通知我一声,我回去到祠堂跪一跪,哭几声应该就够了。” 谢三真不愧是谢三,贺惜朝和萧弘居然一时间没话反驳。 再说贺明睿跟萧铭,去正院的路上,萧铭问:“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保管这些人落单的时候动手,府里杂乱,有什么歹人进来造成意外也没什么好追究的,不过是些下人而已。” 萧铭点点头,不放心地再说了一句,“表哥,这次一定得做干净,否则,咱们睡觉都不安稳。” 萧铭后来想了很多,他想过舍弃贺明睿,可是一旦割舍了,他要失去实在太多,他没有勇气。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一再敦促贺明睿将首尾清理干净。 “派去的人一旦回来也别留活口了,还有你院子里的……这件事不能再有旁人知晓。” “祖母也是这个意思。”贺明睿咬了咬牙,“放心,只此一次,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要永绝后患。” 经过这次事,二房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势力又要大伤元气,他跟贺惜朝之间的较量,天平再一次倾斜起来,而这次却不是倒向他这边。 想想贺惜朝刚进府里的那个时候,贺明睿能咬碎后牙。 不过他不会就这么认输,贺明睿告诉自己只要过了这关,今后他一定加倍努力讨回来。 可惜,贺惜朝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宴会上会发生比较多的事情,所以一时半会儿写不完,大家可以攒着看。 遥手速有限,得慢慢来哈。 不出意外这是一篇大长文,比遥写的任何一篇都长,想想快四十万字,主角还是少年人,不达JJ恋爱标准,所以有的好等了,耐心陪遥到最后的姑娘们都是天使,(づ ̄3 ̄)づ╭❤~ …… 最近JJ频繁高审,有时候可能看不了,请大家海涵,遥也很无奈,虽然我写的是清水中的清水,可冷不防地也可能有JJ的敏感词汇。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子笺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离、hey~y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疯狂诺亚20瓶;满世界蠢萌15瓶;子笺、嘻咿呦、kale、qiqi373、pitaya10瓶;挑灯看剑、梨落3瓶;阿布家的小布布、敖丙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梁公问亲 席面很快就开了。 看着满堂宾客,魏国公心情真是高兴又复杂,他还真不知道贺惜朝居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这只不过是区区一个解元呀,若是高中状元,又该是何等壮观的景象,这样想来,他不免开始期待。 与魏国公同桌的自然都是跟他地位相当,年纪相仿的爵爷,梁国公用胳膊肘支了支他说:“贺惜朝定亲了没?” 魏国公惊讶道:“怎么,你有想法?” “有啊,我小孙女儿刚满十一,比他小一岁,不是正好?” “惜朝可是庶出。”魏国公端起酒杯,抿上一口,卖着关子道,“将来可分不到多少家产。” 梁国公切了一声,往边上亲王打头一桌的皇子世子看过去,贺惜朝别说诚惶诚恐了,英王殿下不远万里给他夹过来的菜都吃得一脸坦然。 他对魏国公努了努嘴道:“人能看得上你那点东西?别到时候还指望他呢。你啊,就是祖坟冒青烟,半路跑回来这么有出息的小孙子,幸好当初年纪小,等大了看有多少情分。” 这话魏国公很是认同。 “我家小孙女儿不是我自夸,容貌随他娘,好看,等再大一些,绝对是个美人胚子,配你家惜朝埋汰不了。性子也好,从小也是琴棋书画样样都会,如今跟她娘学着管家,已经有模有样了,这样的品貌就是当王妃都使得。” “那你就留着,当王妃去呗。”魏国公也往那桌使使眼睛,“除了跟大皇子年岁差了些,其余的都相配。” “就是跟大皇子年岁差了些呀。” 梁国公这一声感慨让魏国公皱起眉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梁国公嘬着酒杯道,“你呀,就是贪多嚼不烂,成不成,一句话?” “太早了些,那孩子才十二。” “早什么早,过了年一个十二,一个十三了,订了亲,再过个三五年成亲刚刚正好,我也不是什么迂腐之人,订完亲他俩小家伙也能名正言顺地多培养培养感情。” 魏国公沉吟道:“我倒是愿意,可也要那小子点头才行。”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魏国公看着他一摆手,“没用,虽说丢人,可这小子向来主意正,我要是替他答应了,他乐意还好,不乐意,我国公府还不让他给掀了?” 梁国公听了疑惑道:“怎么会,老夫的掌珠嫁给他,只会对他有好处,他为什么不乐意?” 魏国公没说话,与其说是贺惜朝不愿意,更不如是他自己的考量。 梁国公府跟魏国公府一样都是百年勋贵,不过走的路子却不同,虽说都是蒙阴,可一个送女儿进宫走外戚,另一个却是让子孙在御前当差,之后外放攒资历,如今的梁国公的长子很争气就在外当封疆大吏。 梁国公府要是给贺惜朝当岳家,今后他说话岂不是更没有份量了?更何况梁国公似乎还挺看好萧弘,岂不是更如贺惜朝的意? 若是梁国公看上的是贺明睿该多好,魏国公的私心还是希望贺惜朝的媳妇将来比贺明睿的门第低一些,哪怕他动了更换继承人的念头,可相比较而言他还是更偏心贺明睿。 只是毕竟不好一口回绝,魏国公道:“那小子心气高傲着呢,你要真有心,老夫先问问他,再来答复你如何?想想他爹,为了两家脸面还是先缓一缓?” “行。”梁国公随口一答便吃才喝酒,不再多话。 再看隔壁桌,所以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萧弘,萧奕忍不住问道:“大哥,贺惜朝的手没断?” “你才断了呢。”萧弘白了他一眼,“他够不着。” 五皇子天真道:“可离大哥也不近啊!” “他们读书人在乎礼仪风度,我是个粗人,形象难看些无所谓。”萧弘说得还理直气壮。 平郡王世子无力地说:“吩咐一下下人来夹菜也行的?” “多麻烦。” “那端过去,端过去。”萧奕不耐烦道。 “行,那多谢了。” 众人:“……”这人脸皮怎么能这么厚。 广亲王世子看了眼边上的萧铭和贺明睿,笑问:“萧铭,今日可是来了很多名门之后,刚才你不在,风头都被萧奕抢走了,可惜。” “人忙着大事儿呢,哪管得了这些。”萧奕若有深意地说。 “那现在处理完了吗?”萧弘懒洋洋地问。 萧铭镇定地放下筷子,微微一笑:“多谢大哥,二哥关心,不过是在明睿院子里多坐了一会儿,他处理些小麻烦,耽搁了。” 贺惜朝闻言看向贺明睿,后者看起来一切正常,可实则心不在焉,估计他们说了什么都没在意,满脑子大概在猜测人有没有得手。 这种心性,当初怎么会有那个脑子想到用这个法子来谋害他呢? 贺惜朝有些不解,若不是李月婵心血来潮要给他做里衣,依样画葫芦连着尺寸都没差,他是不可能发现,心思缜密得不像他。 后来夏荷去比对过,那件里衣的尺寸就是贺明睿的。 有这种做坏事的智商要是放在正事上,可就不会被他压着打了。贺惜朝坏心思一起,见贺明睿无意识地伸了一筷子,就问道:“堂哥,你不是不喜欢吃咸酥鸡吗?” 贺明睿冷不防地听到这么一声,惊得筷子上的咸酥鸡顿时掉到了桌上,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他抬起头,有些没反应过来。 萧铭却突然意识到,立刻分辩,“我记得表哥喜欢吃的呀,惜朝,你记错了。” 贺惜朝一顿,脸上露出大悟的神色,似笑非笑地给了一个字,“哦……” 萧铭皱眉。 “记错了,就记错了呗,明睿,你想什么呢?叫你一声魂都要没了。”萧弘奇怪地看向贺明睿。 贺明睿失了态,摇头解释道:“无事,就是昨晚没睡好。” “瞧,我说对了,贺惜朝中了解元,有些人就兴奋地睡不好了。”萧奕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似乎非常希望贺明睿能像以前一样愤怒地跳起来。可没想到后者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将这口气给咽下来,让萧奕好一阵失落。 四皇子五皇子看看这边,看看那边,只能埋头吃菜吃饭,不说话。 前院的席面热火朝天,后院却悄无声息地演绎着一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 不知何时萧弘那长长的仪仗队坐上下人的酒席时似乎少了几位,只是今日魏国公府的来客实在多,加上萧弘又带了这么多人进来,实在闹哄哄的很乱,暗中走丢几个也看不出来。 自然魏国公府少了两个下人也是一样。 送给贺惜朝那两辆马车,将几口大箱子倒腾出来便能塞进好些人,到时候热热闹闹地随着英王光明正大地离开也无人发现。 开席的时候,大夫人派了林嬷嬷到李月婵身边,引她去该去的那一桌。然而李月婵刚刚起身却被李夫人拉住了,“无妨,月婵就跟在我身边。” 林嬷嬷顿时脸色一变,然后笑道:“夫人跟姨娘母女情深,令人感动,不过毕竟身份不同,夫人不在意这些,和您同桌的几位夫人总是得考虑一二,还请夫人海涵。” 李月婵一听,顿时也说:“等散了席,女儿再来陪母亲。”那桌都是正牌夫人,她要是上了桌贺惜朝非得被人说上一嘴。 可架不住李夫人死死地拉着她,“你姐姐不在,怎么连陪陪娘都不愿意了?那桌夫人我都认识,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林嬷嬷看了李月婵一眼,后者挣了挣手腕,没脱出来,顿时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得啦,得啦,还是留下。毕竟是解元的母亲,我们还想打听打听这么好的孩子是怎么培养出来的呢,就这么坐。”边上的一位夫人笑着说。 “回去禀告一声大夫人,就说这人就在这里啦。”李大少夫人直接对林嬷嬷道,接着嗔了李月婵一眼,“这么好的日子,要是坐在妾那一堆,岂不是让解元没脸吗?” 最终耳根子偏软的李月婵还是忐忑不安地被拉上了席面。 大夫人忙得晕头转向,听到林嬷嬷禀告,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庶女就是庶女,知道她眼皮浅,没想到这种时候还稀里糊涂,李玉溪为什么会被送去家庙,她难道不知道吗?” “那现在该怎么办,是不是通知惜朝少爷?”林嬷嬷问。 大夫人摇了摇头,“先别去,他忙着呢。人呢,带进来了?” 林嬷嬷道:“带进来了,只是老奴不明白,惜朝少爷跟大皇子唱的是哪一出?”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李玉溪宁愿认下罪名被送家庙也不想让那丫鬟开口,可见怕东窗事发,如今看来她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林嬷嬷点点头,“那么说还是惜朝少爷更棋高一等。” “但愿如此。”大夫人没有儿子,贺灵珊将来要多依靠堂兄弟,可至始至终没有为贺灵珊婚事说过一句话的贺明睿,她根本指望不上,也心寒,毕竟他俩才是一起长大的兄妹,贺灵珊对贺明睿并不差。 “你盯着点,若是再有出格的,直接带她回安云轩。” “是。” 作者有话要说:遥:大家且往下看,别激动,今日短小君 …… 对了,遥忽然多了835个月石,是不是哪位姑娘送的?因为没有显示具体是谁,现在这里谢谢啦~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7815351、啾咪、hey~y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秀秀14瓶;柠檬精、墨迹、ni10瓶;cvhjk,b、小红亲妈粉、binghao5瓶;光明大使3瓶;红衣的叶苏2瓶;Cumbereva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8章 众人架柴 李月婵对李玉溪本来心有怨怼,毕竟再怎么讨厌他们母子也不该下药呀,可是当李玉溪真被送去家庙的时候,她又不免愧疚起来。 再看到如今儿子风光无限,来来往往的贵人,贺明睿几乎毫无声响,不知怎的他就生出一股宽恕来。 李月婵自小没了娘,李夫人对她从不缺衣少食,也不随意打骂,还特意请人教了琴棋书画,在嫡姐苦哈哈地学管家,学规矩的时候,她就弹弹琴,写写诗,闺房日子很自在。年纪小的时候,她不知道,可待稍微大一些,大概知道自己学的也就是些笼络男人宠爱的本事,不过她性子软,作为庶女,比照其她非打即骂,受正房夫人白眼苛待的庶女,李月婵的日子已经不错了。 遇见贺钰是个偶然,也是一切命运的转折,再怎么认命的庶女也总有和良人相知相许的幻想,更何况贺钰翩翩佳公子,出身富贵,对她又殷勤哪儿不会沦陷? 与其将来被李侍郎用于攀附权贵,李月婵做了人生中最重要的赌注。 在贺钰阻止贺李结亲失败最终提出私奔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这样,她背弃了家族,遭人唾弃,也带上了内疚。 如果她们母子如今要看着嫡姐的脸色艰难度日,她那点内疚大概也会被嫉妒和不甘给淹没。 可并不是,贺惜朝争气,李玉溪被送到了家庙,贺明睿的地位被他的儿子给威胁着,李月婵对娘家的那份内疚自然在隐秘的得意之中浮现出来。 李夫人这次对她这么殷勤,她知道为了什么,不过是想要让嫡姐早些回府,她并不傻,如今能说情的只有贺惜朝。 “娘的意思,女儿明白,待今日之后,女儿自会向惜朝提一提,让姐姐回府。”李月婵轻声说。 李夫人闻言叹息了一声,拍了拍她的手,又佯怒道:“也是那丫头太不懂事,娘耳提面命让你们姐妹俩相互扶持,没想到……唉,是娘没教好她。” 这点李月婵深以为然,“不是女儿怨怼,实在是姐姐过分了些,若有何不满,冲着我来便是,何必做这等之事。” 李夫人的眼里闪过恼怒,李大少夫人立刻接道:“是啊,母亲一知晓消息就骂了她好几声了,二姑奶奶别往心里去。” 李月婵嗯了一声。 这时旁边的一位张夫人说:“哎,李姐姐,既然玉溪不在,那咱们说好的那生意你们还要不要参股?” “参,当然参,赚钱的买卖谁不做?”李夫人道。 “那各家三万两……” “我替玉溪出了。” 另一位王夫人笑道:“这钱能出,这字儿怎么签?我们可是要签字才认股的。” “那不如再缓一缓,等过了年,我家姑奶奶总能回府了。”李大少夫人道,“钱先拿着。” 王夫人轻轻一哂,“这门生意可是好不容易才搭上的线,海上送来的稀罕物件卖到京里有多受喜欢,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再说参股的人那么多,都等着赚点脂粉钱,可等不到过年。” “那要不李家多一股?”李夫人问。 张夫人立刻说:“那可不行,你想要,别人也要,不说我也愿意多出个三万两,不就是讲究个公平吗?” “那……我家二姑奶奶怎么样?”李大少夫人忽然道。 李月婵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别,这事儿我可不懂。” 张夫人看了王夫人一眼,沉吟道:“身份也太低了些,这儿在场的最少也得是个四品官员的夫人,赚钱也得看门第,你家大姑奶奶要不是魏国公府的二夫人,我们也不一定答应呀。” 李夫人顿时沉下来,“月婵身份是低了些,可惜朝有出息,区区一个四品官员算什么,说来诸位也不过是个夫人,行事也得看丈夫的脸色。月婵可是惜朝的母亲,孝义为先,诸位将来怕还有不如呢!” 李夫人此言一出,李大少夫人也说:“今日不过是中了解元,可来庆贺的都有哪些人,诸位应该都看到了。等将来我那外甥中了状元,这四品官算什么?说不定我家二姑奶奶还能母贫子贵,封个诰命做做,到时候就是捧着银子也别想见到人。” 她说着看了李月婵一眼,后者位垂着头,嘴角却轻轻弯起,那副画面想来是分外美好的。 “这……”王夫人顿时犹豫了起来。 “不加便不加,本来也是因为志同道合才走到一起,图个有意思赚点脂粉钱,既然不愿意,也无需折腾,我们李家就都退了。”李夫人淡淡道。 李侍郎可是户部主事,她们哪儿愿意放过,张夫人立刻道:“那就这么着,也是看在李姐姐的面子上。不过贺二郎是真有出息,月婵,他可定亲了?” 李月婵一愣,“他还小,一个劲地读书,哪儿想这些。” “也不小了,该相看起来,这好儿郎在京里大家心里都有数儿。” “可不是,刚刚就听到好几位夫人在打听了,家里头有姑娘花信正好的可不得使使劲吗?” “一般人家哪儿看得上,怎么也该是位高门贵女,魏国公府的少爷,又那么有出息,娶的媳妇儿不会低的,就是得苦了月婵,高门媳可不好相与。” “是啊,身份上就吃亏了。” “身份不够,银钱补呗,手面上宽一些,媳妇的脸色也好看一些。就像那谁家的,虽出身商贾,可银子多,那县主媳妇不照样将她捧的高高的。” 这谁家的,除了李月婵,估摸都知道。 “所以月婵也别怕,多藏点私房银子,没坏处。” 这女人凑成一桌,聊得也就这些,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李月婵心坎里的话。 她是真喜欢这样子的氛围,平日里拘在安云轩,也没个说话人,就是东家理短都听不到,便竖起耳朵尽可能地听着。 “那正好,李姐姐倒是会为女儿着想,这三万两一入股,明年就能翻上一番了。” 李月婵听得顿时瞪大眼睛,“这么多?” “都是稀罕物,一来就抢空,你说暴不暴利,不过成本也高,所以才多个人一起入股嘛。” 李月婵为难道:“可我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你娘有呀,让她先垫着,等将来儿子做了大官,就这点孝敬银子算个什么事儿呢?” “这,这不好……” “有什么好不好的,如今也就只能靠姑奶奶了。”李大少夫人叹了一声,“一想到大姑奶奶在那家庙里头受苦,这心呀……区区三万两,不算什么。” “就是这个理,你拿着也是理所应当。”李夫人说。 “既然说定了,那就别改了,等铺子开起来,可就得交银子签字儿了。”张夫人看着李月婵提醒道。 李月婵咬了咬牙,柳眉紧蹙在一起,似乎难以抉择,其她人就那么看着她。 最终她说:“娘,几位夫人,月婵多谢诸位的好意,只是妾身见识有限,不敢稀里糊涂地就答应这件事,三万两……实在太多了,就是拿着也心里慌,便算了。” 贺惜朝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她,她不是三岁孩子教不会,对于娘家总算是带上了一份戒心,哪怕这真是一件好事,可她不懂做生意,三万两或许对这些夫人来说不算什么,可李月婵……没见过。赚了还好,若是赔了呢,岂不是给儿子惹麻烦? 想想贺惜朝满目冰寒的模样,李月婵哪怕是他的母亲也心里发憷。 李夫人惊讶地一时间没有说出话来,李月婵拒绝了她! 从小到大,这受了委屈只会忍着,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庶女居然拒绝她! 见李夫人没说话,李月婵轻声道:“娘,姐姐那儿我会尽力的,其余的女儿不当家,实在做不了主。” 席面在热热闹闹中结束了,明日就是帝王的千秋节,几位皇子都不想多呆,虽说不是整寿,可该送的礼也不能落,回去还得再多准备准备,是以纷纷告辞,就是萧弘也吩咐仪仗打道回宫。 当然临走前与贺惜朝依依话别那是不能少的。 “我去看过咱们的王府了,如今在粉刷,等到了年底咱们就能搬进去。”一说到这里,萧弘顿时兴奋起来,“我好期待呀,惜朝,你呢?” “这是自然。”贺惜朝看了长长的亲王仪仗队纷纷有序地出了国公府的大门,还有那两辆马车也被牵了出来,搁着放贺礼地大箱子,忍不住问,“都准备了好?” “放心,明晚等我好消息。” 贺惜朝顿时加深了嘴角笑意,就是有点冷,“让我看看这究竟是怎样的来龙去脉,又能牵扯出多少人,我希望……是越多越好。” 一只手抚上他的眉宇,手指下的褶皱感让萧弘有些不高兴,“你病刚有点起色就又开始东想西想,还想不想要身体了?太医怎么说的,回去好好休息,余下的交给我。” 掌下的目光顿时温柔了起来,贺惜朝将额头上的手,来不及收起微扬的嘴角,“那事儿交给你我自然不会再管,如今放在我眼前的是怎么哄好谢阁老,我觉得可能真得效仿程门立雪去表明个心志,真愁人。” 那几乎可是内阁首辅,发怒起来萧弘想想都棘手,忍不住问道:“要不,我跟你一起去,不就是个老头儿吗?我大不了端茶送水,鞍前马后地伺候他?” “那也是我做的事,你一个皇子凑什么热闹,老老实实呆在宫里,别参合。”贺惜朝警告道,“暂时,在我没有搞定他老人家之前,你什么都不许做。” 萧弘有些不乐意。 贺惜朝道:“明日就是皇上千秋,你想表孝心也对着皇上去,对了,你准备了什么礼物?想想皇上的那笔私房钱,你不好好准备都对不起他。” “我……”萧弘顿时脸色一变,“啊呀妈诶,惜朝,我说好给父皇下长寿面的。” 贺惜朝睁了睁眼睛,“所以呢,你会吗?” “……我,不难,惜朝?”萧弘欲哭无泪。 贺惜朝侧了侧脸,看着他,几乎震惊地说:“这你也敢临时抱佛脚?” “我看你给我做过好几次,似乎不难。”萧弘支吾道。 “这靠的是天赋,就跟读书一样,你看着我读书就能考状元吗?”再说这辈子他虽然没练过几次,可上辈子的他会呀! 贺惜朝真想敲敲他脑袋,无奈大庭广众之下只能作罢,然后催促道:“赶紧回去,其他的事情都放一边,找个厨子马上学。我跟你说千万不要报着侥幸心理,自作聪明地让厨子代你做。从头到尾自己做出来的和最后撒点葱花应个景完全两码事,皇上英明得很,他看上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 萧弘这会儿哪还敢耽搁,“那我马上走,这些人我会吩咐下去审问的,你别着急。” “我怕不着急,什么人都没有皇上重要,他要是不舒坦了,咱们的日子就不好过,快,赶紧回宫好好伺候去。” “好好好,我这就走。” 然而萧弘一转身,忽然又听到背后的声音,“等等,回来。” 他脚跟擦着地迅速一转,都不带犹豫的抬头笑问:“惜朝,还有啥没交代?” “谢三送上去的奏折,皇上可能会跟你提起,你可想好了再回答。” 萧弘拍着胸脯道:“放心,我心里有数呢,于国于民有利的事,自然不畏险阻,当身先士卒。” 贺惜朝欣慰地颔首,一副孺子可教地赞叹,“那赶紧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9章 剑悬于上 萧弘那招摇的仪仗队一路敲锣清道地往皇宫去。 可半路之上,一辆马车却在不知不觉中掉了队。 一个不起眼的宅子里,马车卸下箱子,从里头抬出了昏迷的四个人,皆是下人打扮…… 魏国公府里,午宴宾客大多数都散了,老夫人扶着额头说头晕,回屋歇息去,只留下大夫人清账扫尾。 林嬷嬷忍不住撇了撇嘴,“席面的时候笑得那么开心,说话中气十足,这会儿倒是身体有恙了。” 贺灵珊心疼母亲,留下来还没走,听着林嬷嬷的话便笑道:“能不出幺蛾子,顾全颜面到现在,已经不容易,娘也别强求。” 大夫人掀了掀嘴角,没说话,低低地问了一句,“人呢?” 林嬷嬷轻声回道:“已经找不到了。” 贺灵珊疑惑地看着她俩,大夫人凑到女儿耳边说了几句,贺灵珊冷笑道:“真是自作聪明。” 老夫人那精神不济的模样一到屋里立刻就不见了,她沉着脸色问:“得手了吗?” 孙嬷嬷走过来,面有为难,“老夫人……” 老夫人蓦地回过头,厉声问:“没有?” 孙嬷嬷呈上了一封信,“成是成了,可没想到那两人狡猾,生怕我们对他们也下杀手,就……留了信,逃走了……” 老夫人吊起厉眼,神色阴的能挤出墨来,她取出信,一目三行地看过去,最终冷冷地一笑。 “你倒是选了两个好奴才!他们的家人呢?” 孙嬷嬷期期艾艾地说:“老奴怕到时候留下首尾……找的都是了无牵挂的……人……”她垂下脸去,不敢再说。 “所以,谁也不知道这俩人到底有没有得手,除了他们自己?” 孙嬷嬷跪了下来,请罪道:“的确得手了,老奴去核实过,府里相熟的下人都不知道他们忽然间去了哪儿,老夫人放心。” “放心?若是将来,这两人走投无路,以此敲诈勒索,那又该如何?” 孙嬷嬷一震,一头磕地上,“老奴,这就派人去寻,一定将他们……” 老夫人气地对着桌子重重拍了一掌,怒道:“寻?寻什么,这会儿功夫早就出城了,大张旗鼓地找人,生怕国公爷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儿?” 孙嬷嬷被质问地哑口无言,左想右想才勉强道:“那两人只知道老夫人要他们去灭口,可不知道为了什么,哪怕将来回来勒索,也无需惧怕,不过是两个奴才罢了,时间久了,那事淡去,谁能管两个奴才的死活?” 孙嬷嬷越想越觉得是,一颗心也逐渐回落心底,然而老夫人却问了一句,“事成之后,另有重赏,既然都是贪婪之人,怎这重赏都不打算要了?” 孙嬷嬷一听,顿时脸色发白。 老夫人闭上眼睛,眼珠在眼皮下转动,回想今日一个一个的场面,轻轻地吐出一口郁气,“英王的仪仗来的也太凑巧了。” 孙嬷嬷惊惧万分,“不,不会,那岂不是惜朝少爷知道了?” 老夫人想到那张笑意盈盈似乎无辜的脸皮之下,藏着的是什么样奸诈的心,就不敢不往那处想。 “不管这背后是否有这小子的手笔,你把这信交给明睿,再问问李家,李月婵可是答应了?现在要做最坏的打算。” 李夫人没有马上走,而是带着儿媳留下来看望贺明睿,也顺便等消息。 看着孙嬷嬷带来的信,她几乎瞠目结舌,“怎么如此要命的事情也做不干净!贵府老夫人究竟知不知道一旦泄露出去是什么后果?万一再生出什么事端来,大家可都完蛋了!” 老夫人被说了一嘴,孙嬷嬷虽心里不忿不过也不好再计较什么。老夫人毕竟是被扶正的,本不是大家出身,手里能使唤的人不过都是后来笼络过来的,能有多少忠心程度,多是用好处收买的呀。 这事儿,本该是二夫人来做更妥当,可惜人在家庙里,不好动作。 想到这里,孙嬷嬷说:“若真是逃走了也就罢了,可背后要是有安云轩的手脚,那就得早做打算。夫人,事已至此,您那边可得手了?” 李夫人的神色顿时也变了变。 孙嬷嬷见了嘴角往下一撇,眼里也露出不屑来,“贺惜朝身上没什么软肋,就一个不清不楚的娘,只能从她那儿下手,夫人不是说李月婵对您言听计从的吗?怎么,她没答应这赚钱的好事?” 李夫人的脸色沉下来,握着扶手的手紧了紧,她说:“是我失策了,一个庶女,没见过什么世面,区区三万两就吓得她不敢动弹。可如此匆忙之下,我也只能想到这个法子,你们早该告诉我的!” 孙嬷嬷嗤笑一声,“听夫人这意思,这么重要的事,贵府孙少爷什么都没说呀,看来是知道怎么置身之外喽?” 李少夫人一听,顿时不悦道:“这么说还是我们的错了?祖辉也只想给他表弟出出气,谁知道会连带大皇子,否则……” “闭嘴!”李夫人突然斥责了一声,李少夫人一怔,心觉说错了话,不禁侧头看向贺明睿。 贺明睿自从那封信到来之时,整个人便沉默了下来,由着两家互相推卸责任。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办? 贺惜朝知道了吗?不会,他们做的这么隐蔽,今天是贺惜朝的好日子,他一直在招待宾客,怎么可能还有精力管后院的事?是自己多想了。 可是,万一呢,那个人那么狡猾狠毒,临着大考都敢对自己下泻药,什么事他干不出来? 对了,他是故意送喜儿去的,就是为了让他母亲有冤无处申,一举丢了管家权,大夫人顺势接了收去。 堂姐……他真的不知道詹少奇有那样的毛病,等他知道的时候这门亲事已经成了,他也没办法呀! 大夫人会因此倒向贺惜朝吗? 他们里应外合要害死他! 会不会捅到皇上面前…… 萧铭,萧铭还会不会帮他,不,他也怕自己连累…… 所以他……就要死了吗? 贺明睿越想脸色越白,一幅幅画面在脑海里闪过,忽然听到李祖辉的名字,他蓦地站起身问:“李祖辉呢,他怎么没来?” 贺明睿面如土色,双眼瞪凸,额头冷汗涔涔,李夫人看着他,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人呢?贺惜朝也是他表弟,今日那么多的皇子,他一直想结交的三皇子也在,为什么不来?”贺明睿刀锋般的眼睛看着李少夫人。 “明睿……祖辉他……”李夫人正想劝,贺明睿冷冷地说,“他不来,是躲出去了,可是我要是不好过,他能独善其身吗?” 此言一出,李夫人跟李少夫人顿时变了脸色。 “明睿,休得胡言乱语。”忽然老夫人出现在门口,她戴了一块抹额,神情是真的疲惫,本是不愿来的,可想想最终还是亲自走了一趟,却正好听到贺明睿威胁的话,顿时深觉不好。 “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明睿,如今这里可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呐!这个时候更应该同舟同济,怎能互相攻讦?”老夫人拄了根拐杖重重地敲着地。 “祖母……”贺明睿看到老夫人,眼眶顿时红了。 老夫人心疼极了,可是她不得不教训道:“你一人的任性,牵扯了多少人,酿成了多大的灾难?你母亲为了你咽了苦果,去了家庙。而老身自从知道之后,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既怕安云轩知道,也怕国公爷知道,更怕圣上知道!其中哪怕泄露了一点风声,后果都难以承受!老身就你一个孙子,你要出了事,叫我怎么办,叫你爹娘怎么办?就是魏国公府都得毁于一旦啊!” 贺明睿哽咽着跪下来,“都是孙儿的错。”接着他转向李夫人,磕头道,“外祖母,我口不择言,我给您认错,表哥他躲出去也好,总之都是我的责任。” 李大少夫人吐出一口气,李夫人扶起他,用帕子擦着他的眼泪道:“外祖母知道,咱们别急,咱们再想想办法。” 说着她看向老夫人,定了定神,“如今最坏不过是贺惜朝跟大皇子将人带走,知晓了西山围场之事。可哪怕恨明睿入骨,只要贺惜朝还是魏国公府的人,他就不敢让皇上知道,否则他自己也别好过。” 老夫人颔首,“正是。国公爷刚给他大办了一场,堂堂解元,总不至于自毁长城。只要他不立刻说出去,我们也有时间周旋。” 李大少夫人说:“这是最坏的打算,不过都是猜测,万一贺惜朝不知道呢?娘,媳妇总觉他不过十二的年纪,心思不会这么深沉的?” 对贺惜朝的认识都是来自女儿跟外孙,真正没打过几次交道,李夫人其实也有这个疑惑,不过李侍郎却评价他心思缜密,心智坚定,她也不敢小瞧。 可老夫人却肯定道:“那小子六岁的时候就满是心眼,骗过所有人,乃至国公爷都着了他的道将他送到大皇子身边,否则如今哪儿那么多的事,对他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说到底,还是两个皇子间的斗争延伸到了国公府里。 若是大皇子在被废了太子之后一蹶不振,贵妃顺利晋为皇后,贺惜朝再有能耐也动摇不了贺明睿。 怪只怪,给了他们六年的时间让大皇子成长了起来! “不管贺惜朝有没有参与此事,也要想办法抓住他的把柄!”老夫人的拐杖钝在地上发出重响,她转头看向贺明睿,“而现在,我们能做的便是要避其锋芒,暂时……明睿,对他矮一些。” 能屈能伸方是大丈夫。 脖子被人掐在手里,贺明睿哪儿还能发出声音来。 恍惚中他忽然想起上书房的某一日,贺惜朝用别于孩子的肃然警告他:“下一次,我会主动出击,我会让你眼睁睁地,却无能为力地看着手中的一切慢慢,一点一点失去。” 贺明睿想到这里全身顿时一抖。 萧弘一回到景安宫,就让心蕊和常公公翻遍宫里上下,找寻厨艺尚佳的宫人学做面条。 他看着贺惜朝做过几次,觉得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然后……被生生打脸了。 和面是个技术活,水和面粉比例不同,软硬程度也有差。和完面还有醒面的过程,之后切块,拉长,甩面,让面条均匀粗细,光滑弹性,那才是好面条。做完这一步,才能下锅,水要烧开之后才能下面,否则容易糊。煮的时间也得把握好,过了则老,短了太生。 粗手粗脚的萧弘,读书技能点不亮,这厨艺也是七窍通了一窍。 他觉得光学个做面条就能感悟出不少人生道理,其中最终要的一条便是人有自知之明。 “惜朝真厉害,除了练武,啥都会。而我,除了舞刀弄枪,干啥啥不行……这辈子要是没有他我忒么就是一个废物……” 说完,手上一用力,面条唧摔倒了地上,废弃处理。 宫女垂下头,目不斜视地盯着地面,没敢去看萧弘苦仇深恨的一张脸,她其实挺想笑的。 “那谁,你说说怎么回事?” 宫女整理好表情,轻声说:“殿下,您太用力了,得用巧劲……” “用力?我都用了最小的力气,再小我不使力它自己能变成你那样的吗?”萧弘指着边上宫女示范出来的标准样品,有些抓狂。 眼看着当废物处理的面条能共景安宫上下全部吃饱,宫女忍不住小声说:“其实这面和的也不好,您看您沾的满手……这就没法儿甩……” 萧弘张开自己的手,上面黏黏答答,再看宫女手,除了指尖染了白,很干燥。 菜鸟跟老手的区别,萧弘泄气道:“我都已经练了一晚上了!” 宫女心里不忍,劝道:“殿下,要不奴婢来和面,甩面,您到时候下锅如何?这也是您亲手做的面呀!” 萧弘很想这么做,不过贺惜朝警告过他要亲手从头做到尾,哪怕不好吃也别糊弄,于是整理好心态,抹了一把脸说:“再端盆面粉来,我重新做,我就不相信了,能被区区一碗面难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0章 晨起孝心 这日是天乾帝的生辰,虽该上的早朝一样得上,该批阅的奏章也一样不少,可晚上有个家宴,得跟子女嫔妃聚一聚表以庆贺。 这个时候后宫争宠花样百出,子女尽孝绞尽脑汁,每年虽内容都一样,可形式多有不同,于天乾帝而言还是有一些期待。 想到去年的整寿,某位大皇子的孝心,让天乾帝微微一笑,起身唤人。 黄公公立刻弓着身迈着小碎步进来,“皇上。” “什么时辰了?” “已经卯时了。” 天乾帝点点头,“那起身。” 黄公公没有马上唤宫人进来,而是上前一步凑到天乾帝的耳边说了两句,接着便见到惊愕出现在帝王的脸上,然后他笑骂道:“这个臭小子,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总是想一出是一出,满脑子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馊主意。” 黄公公见天乾帝虽嘴上损着,但眼里浮着高兴,便笑呵呵道:“那今日宫女们可就能躲懒了。” 看黄公公离开,天乾帝准备下床,可脚刚放到地上他想想又收了回来,接着又躺下,盖上了被子。 等萧弘跟着黄公公走进帝王的寝殿,就看到帝王一副睡眼惺忪将醒未醒的模样。 萧弘奇怪地看了黄公公一眼,不是已经起来了吗? 黄公公垂着头清咳了一声,上前一步轻声道:“皇上,卯时到了,您该起身了。” 过了一会儿,只见天乾帝半眯着眼睛“嗯”了一声,然后放在被子上的一只手抬了起来。 黄公公立刻朝萧弘努了努嘴,萧弘一脸莫名,张着嘴型问:做啥? 黄公公做了一个搭手的动作:扶皇上起来呀! 明白了意思,萧弘抽了抽嘴角,心说难道病了,怎么起个身还得有人搀扶? 天乾帝的手晾在空中半天,就不见那臭小子来,忍不住磨了磨牙,暗道不是来表孝心早起伺候吗,怎么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正当他准备清咳一声提醒提醒时,一只不同于宫女的手有力地握着他的手腕,接着另一只手塞进他的后颈,然后用力一把将他整个上身给抬了起来,干脆利落,就跟抬个病患似的,天乾帝想阻止都来不及。 这还没完,其中一只手就伸到了他额头,只听到萧弘喃喃道:“奇怪,没病啊……” “你才有病!”天乾帝一掌拍掉额头上的手,怒瞪,“有你这么扶人的吗?” 见天乾帝说话中气十足,打人的手也很有劲,萧弘无语道:“父皇,您每日早上都这么起床呀,哪个宫女那么大力气把您抬起来?” “胡说,谁让你抬着朕了?” 萧弘转头看黄公公。 **最新 21ggd** 黄公公都冤死了,他说:“大皇子,您给皇上搭把手就好,真不需要使那么大力,您看,您还跑龙床上去了。” 为了能使上力气将皇帝抬起来,萧弘的膝盖只能跪在床上。 他默默地将膝盖收回来,在地上站好,心里碎碎念道:搭一手就搭一手,装什么动作,多容易曲解呀!况且,好好的人,起个床还得搭一下,什么毛病。 天乾帝哼了一声,打眼看他,故作不知问:“一大早的不在景安宫,跑这里来干什么?扰朕清净?” 萧弘立刻将碎碎念一收,抬起头来露出一个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一脸殷勤谄媚道:“父皇,今日可是您生辰呢,儿子想来想去庸俗的礼物不足以表达我的孝心。古有卧冰求鲤,扇枕温衾的典故,不过咱们皇家也用不着这么刻骨铭心,儿子觉得亲自侍奉您早朝也是一样的,对不对?” 天乾帝闻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只见萧弘一身便服,脚下还有一个包袱,视线不禁多停留了一会儿。 萧弘说:“那是我的朝服,待会儿服侍完您,儿子也不回景安宫了,借您的地儿换个衣裳就好。” 准备的倒是挺充分,天乾帝动了动眉,于是掀开了被子,放下了脚,离着鞋子两寸距离,接着看向萧弘,仿佛再说,不是表孝心吗,来。 这回不用黄公公说了,萧弘明白意思,蹲下身,一手拾起一只鞋子,一手握住天乾帝的脚,给他爹套上,一左一右。 穿好后,他起身无师自通地伸出手,给天乾帝搭一下道:“来,父皇,请您下床。” 孺子可教,天乾帝浑身舒畅,被儿子亲手穿上的鞋子踩在地上都感觉跟以往不一样。 “跟个娘娘似的……”身后的萧弘嘀咕了一声,天乾帝回过头,“弘儿,你说什么?” 萧弘扯开微笑,满脸真挚,“父皇,儿子服侍您更衣。” 天乾帝跟个人形衣架子一样展开双臂,由着萧弘给他穿龙袍。看着儿子忙上忙下,忙前忙后,哪怕手脚重一些,动作慢一些,他也满心熨帖,而且有些得意,很希望这样的时光能够慢慢过去,让他多享受片刻。 但是也太慢了! “父皇,手再往上抬一下。” “父皇,您放下来。” “奇怪,这系的好像不太对,这个扣子怎么没对称?” “父皇,要不,您再高抬一下贵手?” …… 心里再享受,身体总是会发酸的,天乾帝忍不住问道:“弘儿,你到底会不会,朕还要站多久?” “快了快了,看,齐整了,就差一个腰带。”萧弘忍不住抹了一把汗,“这龙袍也太难穿了!” 过了半晌,天乾帝撑不住了,手放下来。 “诶诶,再坚持一下呀!” 天乾帝忍不住怒道:“不会穿你倒是之前多练练呀!” 萧弘抬起头委屈,“儿子上哪儿去找件龙袍练练手,不要命啦?” 天乾帝顿时语塞。 萧弘低头又鼓捣了一会儿,总算搞定,“原来也挺简单。” 天乾帝抬了抬胳膊,他手酸。 接下来净面,洗漱,这就简单了。 然后梳头…… 一个黄云龙段面的包袱已经被展开在妆台上,萧弘拿着梳子,眉刀,各种工具凑在眼前打量,一脸惊奇的样子。 天乾帝一看他跃跃欲试的表情,顿时头皮一紧,若无其事地说:“弘儿,够了,你的孝心朕已经感觉到了,让下人来。” “儿子还没给您梳头呢。” “你会吗?” 萧弘想了想道:“我看过几次,应该会的?” 天乾帝冷笑一声就这么注视着他,似乎在琢磨着给他几板子。 萧弘挠挠头,讪笑道:“好,儿子回去多练练,以后再给您梳头,那接下来……” “腹饿。” “那我给您准备早膳去,今日生辰,吃长寿面。” 天乾帝一听,忍不住坐正了身体,若无其事地说:“御膳房的面千篇一律,毫无新意,索然无味。” 闻言萧弘微微睁了睁眼睛,心说不会,御膳房做的都不入口,他做的那岂不是看一眼就没食欲了? 萧弘忧心忡忡地走了。 萧弘忐忑地将端着一个漂亮的青花瓷碗放在天乾帝的面前,然后递过去一双筷子。 天乾帝举着筷子挑这面条,又长又短,有粗有细,径长能差好几倍,唯一的亮色就是上面的葱花,明显刚撒上去的,还新鲜发绿。 御膳房要是做出这种东西,厨子的脑袋该搬家了。 见皇帝漫不经心地挑着面,萧弘很不好意地说:“那个,儿子第一次做,技艺生疏,您将就一下?等明年,儿子练熟了,绝对让您吃到满意的长寿面,再多加一个卤蛋,鸡腿也行!” “朕记得你一年前就答应给朕做长寿面,怎么,忘了?” 萧弘嘿嘿嘿笑起来,满脸地尴尬,难为情道:“儿子以为不难,没想到,做厨子也不容易。”见天乾帝看过来,他连忙指着自己的黑眼圈说,“昨晚我都没睡觉,一直练着和面,本想甩个面条给您看看,可力量不好掌控,最后这面还是搓出来的。唉,看时辰差不多您该醒了,才匆匆提着小包袱赶过来,瞧,儿子的眼下还是青的。” 真是孝心可嘉的好儿子,天乾帝点点头,挑着一根最粗壮的面条,心说能搓着这个样子也是厉害,好看不好看另说,只是,“熟了吗?”味道怎么样,他已经不抱期待,别没熟吃了拉肚子就好。 萧弘连忙点头,“熟了,熟了,我煮的挺久。” 天乾帝于是低头咬了一口,再看横截面,中间的白色跟旁边莹润明显两个色。 萧弘:“……”不是,他真的煮很久啊! 天乾帝长叹息一声,将这根粗壮死活不肯被烧熟的面给拣出来,把剩下的吃了。 萧弘泪眼汪汪,感动道:“父皇,您不用这么勉强。” 天乾帝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年再接再厉,记得卤蛋跟鸡腿。要是再不行,后年……呵呵。” 萧弘瞬间很想抽自己一巴掌,嘴欠。 天乾帝瞧着他两眼青黑,心底还是柔软了起来,淌进一股暖流,化开了眉眼笑道:“行了,无需做此等怪样子,虽说结果不近如意,可你的孝心朕收到了,朕很高心。” 一碗面不多,早膳还是呈了上来,父子俩一同用上了一些。 萧弘想了想说:“父皇,对不住,儿子是真想好好给您做一碗面,可昨日回宫匆忙,现学又不是那块料子,反而做了个四不像,实在不孝。如果儿子还有其他地方能为您分忧解难,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天乾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命黄公公送来一份折子,很厚。 “今日无需你上早朝,回景安宫好好睡上一觉,闲暇之余看看这本折子,明晚再来与朕细说。” 萧弘一打开,瞬间知道这是什么了。 这是谢三呈给皇帝的边贸折子! “想必你应该有所共鸣。”天乾帝说着起身准备上朝去了。 萧弘:惜朝,父皇应该知道是谁的主意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1章 谢府门羹 萧弘一觉醒来,常公公便进来禀告:“殿下,傅昕那里传来消息了。” 萧弘精神顿时一震。 喜儿的死,加上魏国公夫人灭口的人一同被抓获,无需威逼利诱,那涉事的两人很快就交代了。 四张口供放在萧弘的桌上,他对照着看过去,理清了前因后果。 没牵扯到宫里人,也就跟萧铭无关,倒有个李家。 萧弘说实话有些意外,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能跟贺明睿凑一块儿的,那李祖辉也不是个聪明人。”他嘿嘿一笑,“都是两个被寄予厚望的嫡长孙,坑起自家来毫不手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萧弘将口供交给常公公收起来,吩咐道:“告诉傅昕傅晫,将人给我看好了。再抄誉一份,给惜朝送去。” 常公公应是。 “你说咱们的贵妃娘娘要是知道这两家做了什么,会怎么样?” 常公公笑呵呵道:“晚上定然睡不着觉。” 萧弘耸耸肩,表示很遗憾,“可惜萧铭不敢告诉她的。” 贺惜朝大办一场,收到贺礼无数,着实发了一笔横财。 本来一个解元,他人准备的贺礼也无需太过贵重,可没想到贺惜朝的面子这么大,皇子们纷纷亲至为他庆贺,又有大皇子那么招摇地一下,硬生生地将规格往上提了好几个档次,这礼自然也不能轻了。 夏荷带着安云轩上下清点了一晚上才将贺礼都理清,入库造册。 他取了其中高雅的一套文房四宝,去了谢府。 宜早不宜迟,既然知道了那封边贸的奏折引起谢阁老的震怒,贺惜朝自然得尽快去安抚熄火。 算着时辰,差不多是谢阁老下朝的时候,他守在了谢府门口。 然而,在寒风中一直等了很久,都不见轿子回来,于是贺惜朝回过身敲开了谢府大门,“你家老太爷回来了吗?” 门房说:“回来了。” 阿福听了惊讶,“怎么没见到阁老的轿子?” 门房没说话,贺惜朝一想,顿时心里一哂,看样子从侧门进去了,躲着他呢。 “我可以拜见他老人家吗?” “贺少爷,今日太爷没空。” “那明日呢,什么时候有空我什么拜访便是。” 门房面无表情地说:“贺公子,太爷说了,他不想见到您,什么时候都没空,您请回。”说着连拜礼也没收,毫不留情地直接将他关了门外。 看着紧闭的谢府大门,贺惜朝摸了摸鼻子,他就知道没那么容易见到人。 “少爷,怎么办?” “先回去呗,都说了不见我。” 贺惜朝微微一扬眉,没有任何犹豫,抬脚就走。 谢阁老一边换下官服,一边听着管家禀告说:“贺公子一个时辰前就到了,一直等您回来。” 谢阁老没说话,接过了茶盏吹了吹茶沫,悠悠喝了一口。 然而还没等他喝上第二口,下人就跑来了,“太爷,贺公子走了。” 惊愕出现在管家脸上,只听到茶盏被搁在高几上磕出了声响,谢阁老暗怒地冷笑道:“耐心无,诚意无,老夫凭什么见他!” 说着茶也不喝了,起身回了房。 “太爷,该用午膳了,今日下朝晚,您得赶紧吃上一些呀!”管家劝道。 “不吃。”谢阁老怒道,他气都气饱了。 谢阁老心里很不爽快,他又气又很失望,闷得身体都不舒服,着实有些伤心。 当他从皇帝手里接过那份边贸的折子时,他就猜到是谁的主意,看那严谨的用词,一步步的推演,谁的风格谢阁老点评了贺惜朝六年,自然是知道的。 六年的时间,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谢阁老早就将他当成了关门小徒弟,偶尔与其他学生信件往来之时虽未明说此等关系,也多有赞扬这位京城有名的神童。就等他中了进士,入了朝堂,再为贺惜朝谋划前程。 可没想到贺惜朝居然不先跟他商量就撺掇谢三将折子呈给皇上,实实在在地坑了他一把。 那一瞬间,谢阁老当真有被背叛的感觉。 只是他毕竟不是意气用事的年轻人,他一边压着怒意,一边看完了折子,对着天乾帝满怀喜悦和兴奋的目光,一个劲地称赞谢三年轻有为,他又不得不佩服贺惜朝的才思敏捷。 撇开复杂的心情,单论这份折子,确实是一举多得利国利民的决策,若坑的不是谢家,他真的会为他这一手拍案叫好。 而谢三会将折子递上去也是因于此。他的不肖子孙,谢阁老不说也罢,完全被人牵着鼻子走。 贺惜朝如今不过十二岁,却仿佛已经浸.淫官场多年,权衡利弊的能力和过分冷静大胆的手腕让谢阁老真是又骄傲又心酸。 他细想了三日,撇开他们师徒情感不谈,不与他商议直接让谢三递折子是对大皇子最有利的方式。毕竟他再公予公正,也有私心,不会同意谢三递这个折子,让谢家成为众矢之的。 谢阁老想着想着便为贺惜朝开脱了起来,毕竟六年的师徒之情哪儿能跟大皇子朝夕相处的亦兄亦友相比。 贺惜朝一心一意为大皇子谋划,牺牲他人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而且他俩干的是实事,是于国有利之事,作为内阁大臣,也该助其一臂之力。 谢阁老就这样慢慢将自己给说服了。 不过理智能谅解,情感却还欠点,他就等着贺惜朝上门来,好好表表诚心致歉,让他心里舒畅了才行。 可没想到,这个臭小子不过被拒绝了一次,就直接走人了!连多等两个时辰都不肯,这叫什么歉意,什么诚心,统统化成了狂妄! 谢阁老在得知被贺惜朝摆了一道都没这么伤心过。 贺惜朝回国公府的路上就琢磨着怎么哄那老头。 估摸着不出绝招是不行了。 他到了安云轩,正要去寻魏国公,李月婵先来找了他。 “惜朝。” 贺惜朝停了脚步,“娘,有事?” 李月婵有些踌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瞧着她为难的模样,贺惜朝想到昨日春香的禀告,还有林嬷嬷的话语,他立刻就知道李月婵想要说什么。 其实到现在,二夫人就算回了国公府也拿不回掌家权,况且离过年还有两个月多,早回晚回也差不了多少时间。 给母亲一个面子倒也未尝不可,不过正在此时,夏荷匆匆地进来,看见李月婵微微一愣。 “宫里来消息了?”贺惜朝问。 夏荷点点头,取出一个信件交给贺惜朝。 贺惜朝直接当着李月婵拆了信,一目十行地看下来…… 如今初冬,天气转寒,屋里点了炭盆,温暖着,可李月婵坐在贺惜朝身边却忽然打了一个寒噤。 只见夏荷移了炭盆过来,贺惜朝将信跟信封丢进盆里烧了个干净。 他的视线从灰烬上移到李月婵的脸上,那冰冷的目光让她的心微微颤了颤。 贺惜朝一直怀疑凭贺明睿的智商是想不到那样一个计划,总觉得背后有人。 他猜的是芳华宫,没想到,不是贵妃却是李家。 贺惜朝看着李月婵,他觉得李夫人真的很厉害,绵里藏针,笑里藏刀,不用打不用骂,就将他娘养成了这样唯唯诺诺,毫无主见的性子。 而且将她笼络的那么好,时刻不忘娘家人。 怎么二夫人就没学到她的半分本事,否则贺惜朝也没那么容易让她栽上这么大一个跟头。 “惜朝,你怎么这么看娘?”李月婵小心地问。 贺惜朝心里分外憎恶,他很想将那份口供给她看看,质问一句,您那好母亲好女儿想要他的命啊,您居然还想为她们求情! 可是他不能,心里带着郁气,贺惜朝说话便有些不客气,他揉着眉心道:“娘向儿子开口之前,先想一想,李玉溪若是从家庙回来,她最想做的是什么事?儿子可是罪魁祸首,您觉得她会怎么对我呢?” 李月婵闻言一愣,“惜朝,不是,不是姐姐她对你下药的吗?” 贺惜朝轻吐一口气,冷笑,“我不想吃谁也别想让我吃。昨日李夫人让您劝我向祖父求情,她一直拉着你说好话。” 李月婵轻轻地点了点头,“娘实在拒绝不了。” “您耳根子软,儿子知道,对她们心有愧疚我也知道,所以您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嗯……” “若是将来我有可能踩下贺明睿继承国公府,娘,您还愿意让李玉溪回来吗?” “惜朝!”李月婵惊得蓦地抬起眼睛看他。 贺惜朝淡淡地说:“若是您不稀罕,那儿子这就跟祖父说去,让你们姐妹化干戈为玉帛,来场情深义重,想必外祖母也分外欣慰您的忍让大度。”他说完这句话,嘴角挂了一丝讽刺的弧度。 李月婵捏着帕子,心里窜着一团火裹着一块冰,两重天,然而在贺惜朝了然的目光下,她最终还是没说出求情的话来。 人都是自私的。 贺惜朝走进三松堂,魏国公见到他,笑道:“正好要找你,你就来了。” “祖父心情似乎不错,怎么,有好事儿?”贺惜朝解下披风,走到魏国公身边。 魏国公道:“托你的福,老夫面子渐长,有人求到我这里来了。” “哦?” “你不是在出一本科考的心得笔记,给老夫留出二十本来。” 贺惜朝一听,扬眉道:“二十本,您当饭吃呀?” 魏国公不悦道:“什么话,你都放出三百本了,还少老夫这二十本?” “那可都是有名有姓的读书人,您身边谁科举去?”贺祥端着茶进来,贺惜朝捧上一杯,一边喝一边暖手,“我的书只赠读书人,拿来当收藏的就免了。虽说不售卖,可也要体现一份价值,呕心沥血所作,可不想烂大街了人手一份被拿去垫桌脚。” 总之说什么话,都有贺惜朝的理。 魏国公想了想问:“那梁国公家的小子呢,你不是照样给了吗?” “我没给,不过他今年打算下场试一试,我答应指导他。” 魏国公唔了一声,意有所指地说:“你倒是同他说得上话。” “人可拿我当偶像崇拜,那么热情呢。孙儿也是凡人,虚荣心作祟,自然得多照看几分。”贺惜朝说的坦坦荡荡,自恋的倒让魏国公都不好多说什么。 “惜朝,你坐下,祖父有件事跟你说。” 贺惜朝眉尾一动,一把拖过旁边的椅子放到书桌前,坐稳当之后道:“您说,这么严肃,搞得我也小心怕怕。” 魏国公不理会他的科插打诨,沉吟片刻后将昨日梁国公有意联姻的意思告诉贺惜朝。 他注视着贺惜朝的表情,却故作用轻松的语调说:“梁国公说了,他那孙女端庄大方,知书达理,且容貌极佳,堪为良配,也表示不会在意你庶出的身份,哪怕将来分不到贺家家产,他也无妨,那你可愿意?” 原来是说亲啊…… 贺惜朝还真的挺意外的,他才十二岁。 “那姑娘多大?” “小你一岁。” 十一……贺惜朝抽了抽嘴角,心说真是夭寿了,才是个小学生而已就开始谈婚论嫁,哪怕这个时代议亲都早,也没早到这个程度。 不过转眼一想,那可是梁国公! 贺惜朝思索着,而魏国公则端起茶,他虽说不太赞同,可也不打算直接去拒绝了。 梁国公此人不太讲究,魏国公还真怕他私下接触贺惜朝,到时候弄得他里外不是人,是以他只能带个话过来。 “其实你年纪还小,倒也不着急,梁国公虽然门第不差,可也并非最佳之选,是不是?”魏国公看似公允地说。 贺惜朝瞟了他一眼,问道:“昨日透这意思的人不少,祖父,是不是梁国公府的门第最高?” 魏国公轻轻地从鼻腔里嗯出了一声。 贺惜朝想想也知道他的祖父在打什么主意,不过他没拆穿,单论这门亲事,他在权衡利弊。 梁国公的孙女愿意说给他,必然是嫡出,这样的门第相对如今乃至以后的贺惜朝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亲事,甚至皇亲国戚都不一定比得上。 同时,作为梁国公的孙女婿,天然地就将国公府拉到了萧弘的阵营,对萧弘大业非常有利。 虽说早了些,可这个时代不就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吗?想找个情投意合先处一段时看看合不合适,根本没那机会,所以早晚也没什么关系。 而且年纪小,既然订了亲,就可以多多见面,从小培养个小娇妻似乎也不赖。 上辈子的贺惜朝忙着生存,忙着黑白生意,一直到死都没有好好谈过一场恋爱,总有那么几分遗憾,这辈子是可以期待一下。 总之,一二三四好处罗列下来,贺惜朝觉得他该答应。 想想这么小就有未婚妻,而比他大三岁的萧弘还是个光棍,贺惜朝觉得要是告诉萧弘,后者能跳起来。 那场景应当很有意思,可想着想着,他嘴角的笑意慢慢收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贺惜朝有些排斥那个画面。 “怎么样,要不要相相看?”魏国公等了半晌也没见他回话,忍不住问道。 贺惜朝回过神说:“人生大事呢,给孙儿考虑考虑,这几日不在家,等我回来再答复您。” 魏国公疑惑道:“不在家?你去哪儿?” “正要跟您说呢,孙儿准备去拜个师。” 魏国公顿时稀奇了,这小子当初毫不留情地拒绝了那么多个大儒,如今却要拜师! “哪位让你看上眼了?” 贺惜朝一笑,眨眨眼睛,卖着关子,“我很早以前就说过。” 魏国公皱眉苦思一会儿,没想出个人物来。 “唉,您可真健忘,谢阁老喽。” 瞬间,魏国公惊呆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2章 诚心请罪 贺惜朝命夏荷整理出了一个包袱,放着几件衣裳和银子,带了几本书,又去了谢府。 这次他将阿福给打发回来了。 敲开了谢府大门,贺惜朝笑问:“阁老可愿意见人?” 门房自然没答应,不过在关门之前,贺惜朝又问:“阁老若没空,不知道你家二少爷能否一见?” 门房思索了一会儿,为难道:“这怕是也不好见,贺少爷,里头交代了不能放您进去。” 贺惜朝脸上并无恼怒,相反还善解人意道:“无事,不为难你,不过还请麻烦将这封信交给贵府二少爷,这是他之前急切问我要的题解,正好给他。” 说着他塞上一个荷包,满脸笑容道:“只是给你家二少爷送个信而已,想必没有规定不行?” 门房想了想便接了过来,也带了笑说:“这信既然是二少爷要的,贺少爷放心,小的自然会交给他。” “多谢。”贺惜朝也不纠缠,转身离开。 门房看了看他离去的背影,回身进了门关上,接着往里头跑去。 贺惜朝走了几步又转了回来,然后等着。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门开了,谢二急匆匆地从里面出来,在大门口左右一看,就见到贺惜朝正举着手朝他打招呼。 谢二皱了皱眉,走到贺惜朝身边问:“你跟老三究竟做了什么让祖父如此生气?” “阁老没说吗?” 谢二摇了摇头。 贺惜朝道:“那恕惜朝没办法告诉谢二哥了,不过横竖都是我的错,只能想法子哄他老人开心,还请谢二哥通融将我带进去。” 谢二没答应,只说:“祖父不见你。” 贺惜朝笑容不变,“谢二哥不用担心,阁老一日不见我,我便在谢府呆上一日,心诚所致,金石为开,总能求得他老人家谅解。” 说着,他指了指搁在墙角的包袱,毫不惭愧于自己的死皮赖脸。 谢二微微一愣,这是有备而来呀,“你要住在谢府?” “是啊,国公府和这儿离得远,来来回回可太麻烦了,想想只能在府上多叨扰几日。”说到这里,他弱了声音,带着点可怜小心地问,“我吃的不多,给一张小床就好,打地铺都行,不会占多少地方的,行吗?”贺惜朝充满希翼得望着谢二,眼里流露出浓烈的渴望,配上那张无辜的脸,让人真是不忍拒绝。 谢二心里一软,正要答应,可想想祖父的命令,又犹豫了起来,“那我去禀明祖父,他老人家若是不反对……” “谢二哥,告诉阁老,我怕是接下来跟你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贺惜朝提醒道。 谢二也不是傻子,“惜朝,那我可不敢贸然带你进去,否则,跟三儿一样被扫地出门,可就倒霉了。” 贺惜朝看着谢二,突然轻轻一笑,“二哥,算学当中有一种很重要的方法叫做函数,可以解决你书房当中的很多实际运算解不了的题目,刚刚那份信里便是最简单的一种,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谢二:“……” “对了,你一直想学的方程之法可跟函数相辅相成求解,连《九章算术》里都没有呢!只是一天半会儿怕是学不会,若是花上个十天半月,大概能有所成了……” 这臭小子,谢二忽然体会到他弟弟那种郁闷吐血的感觉。 贺惜朝眼里笑意加深,藏着一抹狡黠,谢二急匆匆地出来显然很迫切想要知道此法,他不怕谢二不同意。 谢二内心矛盾,他看了贺惜朝好几眼,终于带着一丝泄气问:“你跟祖父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老人家并非无理取闹之人,你若是做了过分之事,我带你进去岂不是不孝?” 贺惜朝说:“是过分了些,伤了他老人家的心,所以才着急地负荆请罪来了。不过谢二哥,我可以保证我没有作奸犯科,违背道义。你只要将我带进去,接下来谢阁老愿不愿意原谅我,那便是我自己的事,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我诚心拜师,对师父自然尊敬有加。” 谢阁老之前虽然没有明说,可他对贺惜朝的青睐有加,谢二还是知道的。 听此便不再犹豫,带着贺惜朝进了谢府,门房想拦,可二少爷带人进去,也不好多说什么。 “祖父今日气得午膳也没用,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没出来,你想怎么办?”谢二一路带他回了自己的院子。 贺惜朝听了眼里闪过一丝愧疚,便道:“上了年纪的人总不能不吃东西,纸笔有吗,我试一试。” 谢阁老在书房里练字清心,好不容易外头一波又一波请他吃饭的消停了,他才能安静一会儿。 这个时候,忽然房外传来一个脚步声,谢阁老连眼皮都没掀就道:“说了多少次,老夫没胃口,等饿了自然会吃,赶紧走。” 门外顿了顿,没走也没敲门,而是轻轻推了推,从门缝里塞了一张对折的纸进来,“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然后没了响动。 谢阁老练字的手一顿,目光落在那躺地的纸条上,眉头轻皱,他问:“思远,思归?” 外头没有搭话。 谢阁老本不想搭理那张,可看着实在碍眼,于是沉着脸色走过去捡起来,打开一看。 “吾家之师亲启:学生听闻您茶饭不思,一人闷气于书房之中,倍感忧心。郁气不散,易气结于心,则病痛而至。学生门外相候,恳请惩罚一二以消您心中之愤怨,舒畅胸怀。学生惜朝敬上。” 谢阁老看着那熟悉的笔迹,顿时眯起眼睛,看着门口静静等候的人影,他很想吼上一句是谁将这个臭小子放进来了? 然而话到嘴角,他又咽了回去,质问了岂不是搭理了他? 他冷哼了一声,转头回了自己的桌前,拿起笔继续写大字,将那纸张翻了个面搁在一边,表示不为所动。 贺惜朝此人,鬼的很,想要混进谢府,凭着那张嘴总有办法,门房是拦不住的。 不过进了谢府难道就以为他会见吗?想得美! 谢阁老一边写大字一边心里冷笑,只是那纸条里写了什么,谢阁老笔上一顿,眼睛瞟了过去,忍不住将那纸条又翻了面,看看上面的称呼…… 老师? 呵,这会儿倒知道叫老师了,之前不是不愿拜吗?怎么他堂堂谢阁老岂是想拜就能拜的? 哪有那么好的事!谢阁老将纸条呼啦翻了回来摁在桌上,继续抬笔沉着气一笔一划写的认真,可耳朵却不由自主地往门口方向听去。 门口没有脚步声,他瞟了一眼,那人影却不见了。 谢阁老顿时冷下脸色,沉的仿佛笼罩了一层黑云。 心中骂道:果然是个没有耐心的臭小子! 他看着笔下略有扭曲的字迹,深深叹了一气,只觉得自己良好的涵养今日被毁了个干净。 可这时,门又被推了推,接着一张纸从缝隙里又掉了进来。 谢阁老看着门口直起的影子,才发现这臭小子没有离开,而是矮下.身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盯着那纸,矛盾着要不要过去捡。 最终犹豫之下他已经走到了门边,弯下腰去捡起了那张纸,打开却是一副简笔的画,墨迹还新鲜着没干。 贺惜朝是个务实的人,琴棋书画不精通,会一些也不过是李月婵在他小时候有一教没一教下学的。倒是其中的书法下过功夫,不过是为了考科举特意练的馆阁体,也没什么特色。他就是一个俗人,风花雪月样样不会,俗的理直气壮。 这画自然也是不能看的,谢阁老研究了半天才看出这两个柴火棍子一样组成的是两个人,一个似乎在磕头,一个背着手抬头不搭理,类比一下门外的和门内的……他有些一言难了。 对了,画得下面还有四个字注解:磕头请罪。 瞧,挺有自知之明的。 谢阁老摇头叹息了一声,依旧不想搭理贺惜朝,便沉默地带着画翻过面搁在了前一张纸条上。 夕阳在门口拉出一个影子,谢阁老能清楚地看到门口的人影矮下去,估摸着又在写写画画。 贺惜朝画画得不怎么样,但是速度还挺快,不一会儿影子拔长,书房门被推了推,一张纸又塞了进来,这次没掉地上,而是被举着等着里面的头来取。 谢阁老就盯着那张门缝上的纸,不想去拿,却心里猫抓痒痒。 他起身去倒杯茶,却发现壶里的水已经凉了,一下午没人进来,来送茶都也被他轰出去。 那张纸依旧悬空着,贺惜朝很有耐心地举着,似乎等不到谢阁老来取便不罢休的架势。 过了半晌,谢阁老都替贺惜朝手酸的时候,门口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老师,我手酸……” 谁让你举了,放下呀!谢阁老内心恼怒道。 “老师,我错了……”那声音依旧有些可怜,谢阁老都能想象门口贺惜朝垂着头那丧气的小模样。 “老师,您就看看呗,学生年轻气盛,伤了您的心,您要打要骂,学生都高兴。可不搭理我,比凌迟都让人难受。更何况,您不吃饭呀,那身体怎么吃得消呢?内阁重臣,殚精竭虑,本就耗费心力,却还得为我的任性生气,学生想想真是羞愧万分。您毫无保留地教导我,指点我,不是祖父胜似祖父,学生便是仗着您的疼爱肆意妄为,实在罪该万死。本不该再厚着脸皮进门求见您,可出于贪心,惜朝真不想失去您。老师,看看呗,求您了,再给学生一次机会,让我给您磕头认错,服侍尽孝……” 那小猫一样絮絮叨叨的声音传进来,谢阁老听着听着心就软了。 那份奏折,谢阁老其实已经不怪他了,身在宫闱,杵在伴读之位,不为皇子谋划如何拼杀出一条血路。 贺惜朝有此谋略和胆识,想要搅弄风雨不是难事,他却愿意引到皇子走向正确的道理已是殊多不易。 今日谢阁老如此生气,不过是因为他没有诚心致歉的态度,不将这个暗中教导了六年的长辈放在眼里罢了。 如今这小子费了心思跑进谢家哄他,谢阁老那点气性也慢慢淡了去。 “老师,真拿不住了……” 门缝的纸抖了抖,显示已经到了极限。 谢阁老长叹一声,走过去取了过来,打开,却是一份食谱? “请老师赏个脸点个菜,惜朝立刻给您做去。” 食谱自然没什么山珍海味,都是家常小菜,是贺惜朝能想到的极限了,不过谢阁老还是比较惊奇,“你还会厨艺?” 哟,老头儿总算跟他说话了。 贺惜朝精神一振,立刻回答:“是,不过学艺不精,比不上您家厨子,拿得出手也就面条,不知道您老人家愿不愿赏个脸?”他想了想补充道,“可以打上一个荷包蛋,清淡一些,好克化。” 见里面没说话,他小心翼翼地问:“好吗?” 谁家小少爷还会自己掌勺,谢阁老听着心里就更软了,既然给了台阶,那就下。 他便淡声道:“去。” “好嘞,您稍等,一会儿就好。”外头高兴的声音带着欢喜,让谢阁老忍不住扬起了唇角。 他清咳了一声,绕到了桌子后,将三张纸收起来放入了抽屉,接着拿起笔,继续大字起来,这会儿心里郁气散了一大半,字都顺当了起来。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敲门声,谢阁老惊讶地抬起头,这么快? 却听到下人的声音,“太爷,贺少爷说您里面的茶定然凉了,让小的给您换一壶,您开开门?” 谢阁老心里有些小小的喜悦,不过还是沉着脸色去开了门。 下人也不敢多话,将茶壶换了沏上新的,又取出一叠小食,“太爷,您先垫垫肚子。” 贺惜朝此人,细心体贴起来,让人总是招架不住。 贺惜朝很庆幸自己给萧弘下了很多次面,把上辈子的技艺都给练熟了。 厨娘惊讶地看着贺惜朝娴熟的滚荷包蛋动作,心中万分佩服,也带着一点怜惜。 “黄大娘,今后惜朝可以跟你学厨艺吗?”闲暇之余,贺惜朝问。 “小少爷要跟奴婢学这个?这不太好,您可是贵人,怎么能让您做这下等之事?” 贺惜朝笑道:“什么下等不下等,民以食为天。我想给老师亲自做饭,还请大娘教我。” “啊呀,小少爷真是孝心可嘉,太爷口味清淡,偏好素食,您想学,奴婢自然教您。” 贺惜朝暗暗记在心里,道了声谢,便起了锅,将荷包蛋搁在面上,放入食盒中。 贺惜朝的面自然跟萧弘不同,虽然简单,可色香味俱全,金黄的荷包蛋,翠绿的青菜叶,加上一点香油,谢阁老饿着肚子怎么看都很有食欲。 “老师,您尝尝,若是喜欢,学生便天天给您做。”筷子递到谢阁老面前,贺惜朝支着脑袋带着满满的期待看着他。 谢阁老夹起面条吃了一口,惊讶露在他的脸上。 “怎么样,好不好吃?” “尚可。” “那就是好吃喽。”贺惜朝高兴的眼睛都是弯的,满身的喜悦都快溢出来,“我跟厨房大娘已经说好了,您喜爱的菜式我都跟她学,以后换着花样给您做。” 谢阁老闻言瞪了他一眼,“好好的做什么厨子,读书不读了?” “两者又不冲突。” “这么说是要赖在谢家?” “您不欢迎吗?”贺惜朝惊讶地看着谢阁老,“我的衣裳书本都带过来了,反正大皇子已经不在上书房,学生空闲的很,正好在您跟前服侍一阵子呢!” 谢阁老哭笑不得道:“无需这般费心,你有这份心意足矣。” 贺惜朝摇了摇头,真挚地说:“不费心,您愿意让我服侍,是学生的荣幸呢!之前作为伴读,哪怕心所向往也没有时间,如今正好跟着您学习为人处世。想想每年谢家门前立雪的那么多人,放话出去想必各个都愿意为您鞍前马,肝脑涂地,这样说来还是我占了便宜,老师可别赶我。” 少年目光清澈,发自内心的期许感染了故作镇定的谢阁老,后者眼里不禁浮现了笑意,那点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谢阁老一边吃面一边叹息,心说这孩子是真不得了,铁了心讨好一个人来,是谁也招架不住。 吃到最后,他搁下筷子,一边用帕子拭嘴角,一边说:“那折子虽是休宁递上去的,可瞒不住皇上。” 他看了眼贺惜朝,而后者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笑道:“没打算瞒着,这是好事,大皇子与皇上自有默契,将来等大皇子主事,皇上会为他保驾护航的。” 谢阁老听了若有所思。 贺惜朝笑了笑,收拾着碗筷,不多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3章 为你着想 贺惜朝在谢府就这么住下来。 谢家家大业大,谢阁老跟前自有丫鬟仆人伺候,其实也轮不上他,不过即便如此,他依旧亲力亲为。 端茶倒水不必说,端洗脸洗脚水都顺手而来。 天乾帝生辰时被萧弘伺候过一次,心理上的享受跟身体上的折磨,决定不会再来第二次。 可谢阁老却嘴上说着“无须”、“不必”、“足矣”、“放着”……身体却非常诚实地将脚伸给贺惜朝,后者一边替他洗脚一边按摩穴位,舒服得谢阁老直哼哼。 上辈子早年的跌摸滚爬让贺惜朝练就了不少技能,这辈子衣食无忧,在萧弘身边狐假虎威光靠一张嘴就已经走遍天下,还没有一个人让他下这么大的功夫讨好过,如今倒是一点一点都捡起来了。 只是上辈子被逼无奈,一切为了生存,这辈子却是心甘情愿,这位只是被他哄了哄就轻而易举原谅他妄为的老师,若是之前存着利用和猜疑,现在便是打心底的让他尊敬。 魏国公作为贺惜朝亲生祖父,都没有得到过这个待遇。 而贺惜朝要是对一个人好,自然是全心全意的付出。可性格使然,他若是付出注定不会是默默无闻,定然要让对方知道,体会到他的好,得到肯定和感动的回馈后,才善罢甘休。 “行啦,你去休息,老夫也该就寝了。”谢阁老早没了那横眉冷对的嫌隙,说话都温和了起来。 贺惜朝眉眼带着乖巧恭顺,“是。”话虽这么说着,还是先扶着谢阁老躺下,放下帐子,才熄了灯,走出内室。 谢阁老作为内阁重臣,自然要上早朝,谢家离皇宫虽不远,可也得早起,如今冬日,更是天色未亮就掌灯。 谢阁老普一睁眼,就见贺惜朝进来撩起帘帐,一脸笑容灿烂地看着他,“老师,起了吗?” 洗漱,更衣,束发,戴冠,前两者贺惜朝皆有参与,后两者他很有自知之明地在一旁仔细观察着。 梳头的侍女抿着唇,下意识地放缓了手速,轻声说:“这边要绕过来,才不会漏了发。” “嗯嗯。”贺惜朝取来头冠让侍女带上,谢阁老阖着眼睛问道:“怎么,梳头的活计都要揽过去?” “先学着呗,万一用上呢,老师,您今年贵庚呀?” “问这做什么?” “人说年纪大了不胜簪,可您的头发依旧很浓密,一点也不像已经四世同堂的老人家呢,保养的真好,看起来跟我祖父一般年纪。” 谢阁老一听,眼尾笑纹加深,却笑骂道:“胡说八道,都已经半截身子埋黄土的人,哪儿能跟魏国公相比。唉,精力是越发不如从前,也就看你们年轻人有些鲜活劲。” 贺惜朝佯装不高兴,“这话学生就不爱听了,看您的胃口好,说话中气十足,走路带风,谢三哥说您骂人都比别人有劲,估摸着再过二十年也是这个模样。”说着他歪了歪头,“有什么养生秘笈吗?我告诉他祖父去,让他老人家尽快练起来。” 谢阁老无奈又宠溺得瞪了他一眼,眼里的笑意尽泄无疑,叹道:“你这张嘴呀!” 贺惜朝些许得意地抬了抬下巴,仿佛很骄傲地接受了谢阁老未尽的评价之言,他转头看着窗外树影摇晃,忍不住道:“外头可冷了,您还得冒着寒风去上朝,真是辛苦。老师,要不再多穿点儿?对了,暖炉子别忘了带上。” “辛苦不辛苦,都是这么过来的,等你将来入朝为官,也得风雨无阻,是荣誉也是责任,无可偷懒呀!”谢阁老为官四十多年,这样的日子早已经习惯,不过乍然听到贺惜朝的一声辛苦,也不免多了一份感慨。 贺惜朝重重地嗯了一声,“老师放心,惜朝定然跟随您的脚步前行。” 贺惜朝送谢阁老出门,谢老爷已经到了,父子俩同朝为官,自然也一同上朝去。 “回去再睡个回笼觉,你们少年人就该多睡一会儿。” *最新章节21ggd* 贺惜朝笑了笑点头,扶着谢阁老进了轿子,看着远去,才抖了抖身体回自个儿的屋子。 谢阁老虽然上朝去了,可他的事情却并不少。 那三百多册已经预定出去的复习资料需得尽快整理,答应谢二的函数及方程今日也得开始教他,再者得跟着厨房大娘学做菜……想来事情只多不会少。 再说萧弘,昨日没上朝,今日却早早地从床上爬起来,冒着寒风一早出现在泰和殿外,翘首望着远处三三两两走近的朝官。 终于他眼睛一亮,清了清嗓子,抬头挺胸站直了身体。 谢老爷扶着谢阁老走上泰和殿时,就看见向来掐着时辰就比天乾帝早到一步的大皇子正站在他们的面前,非常谦逊地抬手施了一礼,“谢阁老早。”说完展开笑容,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是有多真诚就有多真诚,只差脑门上贴着“友好”二字。 “英王殿下早。”谢阁老跟谢老爷虽不明白萧弘为何无缘无故来打招呼,但君臣有别,他们立刻回礼问安。 结果谢阁老还没弯腰,萧弘就一把扶住他,谦逊道:“啊呀,阁老德高望重,无需对晚辈行礼。” 谢阁老也不坚持,于是问道:“不知英王殿下有何赐教?” 萧弘讪笑了一下,看边上已经有官员好奇地望过来,于是不好意思地说:“我就过来打个招呼,嘿嘿。” 谢阁老跟谢老爷:“……” 虽说大皇子行事不同于常人,可这未免也太莫名其妙了? 朝会上,谢阁老总觉得对面有人在看自己,一侧目就见到大皇子张着那口白牙朝他笑,笑得让谢阁老心里微微有点发毛。 大皇子的想法奇怪地让人捉摸不透,他总算是体会到了,也深深疑惑贺惜朝陪伴萧弘六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谢阁老的注意力频频被萧弘那莫名其妙的笑容给打断,就连天乾帝都忍不住侧目过来。 “弘儿?” 萧弘将笑容一收,正色道:“儿臣在。” 这不是挺正常的吗?天乾帝纳闷着,然后说:“你可有异议?” 萧弘连忙摇头,“没有。” 天乾帝看了看蹙眉不解的谢阁老,又瞟了眼萧弘,忽然想起昨日的那份折子,不禁了然地一笑,“既然没有,那便散朝。” 天乾帝一走,按照往日萧弘也立刻拍拍屁.股走得飞快,可今日他有些犹豫,视线下意识地往谢阁老而去,见后者也在看他,不禁连忙展开了笑容。 然后谢阁老走过来了。 “英王殿下。”谢阁老抬手拱了拱。 萧弘立刻回礼,“阁老。” “殿下似有话要对老臣说,还请不吝赐教。”谢阁老也懒得再猜,直接问萧弘。 萧弘挠了挠头,有些难以启齿,因为贺惜朝警告过他不要插手,可他就是有那么点不放心。 “这个么……”萧弘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谢阁老微微一笑,“老臣事务繁忙,又年纪大了,实在没那个心力猜测您的意思,便请殿□□谅老臣一二,若是老臣能帮得上忙,自然为殿下分忧解愁。” 谢阁老说的真诚,萧弘也就不犹豫了,他恭敬地行了礼说:“谢阁老,边贸那份折子是我跟惜朝一同商议的结果,让谢师傅呈给父皇也是我的决定。要说歉意,我更为愧疚。而惜朝,虽然他从未与您直接接触过,可六年来对您一直敬爱有加,他说过您是他最尊敬的长辈。然而却因为我让您伤心,他一直都很内疚。他说过不管如何打骂,不管认不认,受您指点便是您的弟子,一辈子尊您为师。所以……萧弘请求您,原谅他这一回,您有任何不满萧弘愿一力承担,实在深表歉意。将来萧弘若有能力,定回报谢家宽容之恩。” 萧弘说完,又抬手施了一礼,然后轻吐一口气,坦荡荡地看着谢阁老,眼里带着期待和恳求。 京城内外所有人都知道大皇子对他的伴读爱护有加,可今日谢阁老却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那份情谊。 他很意外。 天潢贵胄见的不少,几乎都秉持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行事作风,犯错让手下顶缸的比比皆是,敢勇于承担的却凤毛麟角。 更何况这种借力而上偏于计谋的手段是贺惜朝的风格,而萧弘显然更喜欢勇敢而上,直接抗。 谢阁老一眼就能看出来。 可即使这样,萧弘也担心贺惜朝会受到谢家刁难,希望能将这份怨怼转移到自己身上。 昨日贺惜朝才来的谢家,今日萧弘就一反常态起来,谢阁老回想起来萧弘那笑容里其实充满了讨好的意味。 其实情谊不情谊,无非“为你着想”这四个字罢了。 他轻轻一叹,“殿下此言,老臣记住了,也望殿下不要忘记才好。”谢阁老眉目舒展,温声道。 贺惜朝愿意为如今的萧弘尽力筹谋,可将来若有一日萧弘大权在握,是否还能记得今日的情谊,却不得而知了。 皇家最难得的便是真心实意。 萧弘连连点头,“阁老放心,我萧弘说话算话。” 谢阁老回来的时候,贺惜朝正给谢二讲解数学题,他算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好多年不碰的东西,现在要一一记起来,实在有些难度。 不过不管如何,站在巨人肩膀上哪怕只想起个一星半点也是超脱时代的东西,两人一起研究探索倒也乐趣无穷。 晚饭后,贺惜朝随着谢阁老进入书房,将他整理的笔记呈上去。 谢阁老看了看道:“之前只当你狂妄,区区举人也想出书指点科考,要知道科举出题多根据主考官的喜好变化,中不中也并非才能有差,迎合考官也是一个关键,如今看来是老夫想左了。” 贺惜朝整理出来的与其说是四书五经的注解,不如说是答题技巧,满满的干货。 将考题分门别类后,再细讲各种题型的解题思路,并不涉及具体的内容理解。 院试,乡试不管考什么内容,出卷子的形式也就那么几种,针对各种形式,他特意做了归纳总结。 而像这种技巧,一般不会广为流传,都是师徒传授,为的是避免竞争对手。 像谢家自己就有一套做题规则。 “其实有名师指点并不需要我这份资料,主要是为了那些靠自我鞭策,一步一个脚印起来的寒门子弟,将来少走弯路罢了。老师,您觉得可行吗?”贺惜朝问。 谢阁老笑道:“册子都预定出去了,如今还来问老夫可不可行,岂不是晚了?” 贺惜朝眨眨眼睛,马上顺杆往上爬,“那您可得指点我,有些地方学生怕犯忌讳。” 谢阁老看着手里的初稿,忽然觉得他这个学生跟别人不太一样,他不屑于君子的淡泊名利,对权力的渴望毫不掩饰。可是对学问知识并却不自私,那些在他人看来无比珍贵的经验和心得,有人问,他就答,一点也不忌讳分享。 这种矛盾让贺惜朝显得分外独特,他行事自有一套规律,似乎并不在意他人如何看待。 “惜朝。” 贺惜朝疑惑地看向谢阁老,只听到他说,“三日后休沐,见见你的几位师兄,行拜师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4章 无所畏惧 萧弘带着谢三关于边贸的折子到了清正殿,天乾帝正等他,抬起的眼睛,目光中仿佛已经了然一切。 萧弘于是一五一十地都交代了。 “这的确是儿子的主意,本来想晚几年等我在朝中站稳脚步再向父皇进言,不过谁让谢师傅一心向往西域呢,这么好机会,错过可惜,便……”萧弘抬手双手虚推了一把,“顺水推舟了。” “那也要他这个舟同意才行,你怎么劝说他?”天乾帝端起茶杯拨茶沫。 “用国家大义啊!”萧弘见帝王手一顿,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便一挺胸膛,很是得意地说,“咱们这位谢师傅可是端方君子呢,这项国策虽然不那么完备,可于国于民显然有利。看看那税银,父皇,这要是实施起来,您还担心什么天灾**没个赈银救济吗?说不定每年的军饷都出来了。国库有银子,也无需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手里死命扣粮,再加上边境稳定,利于修生养息,没什么不好的。谢师傅苦读圣贤书,急百姓之急,自然就被……忽悠了。” 萧弘说了一堆,可惜皇帝没那么好糊弄,他道:“边贸一直都有,不过是私下来往罢了,朝廷禁止却不断,可见其中利益之巨。朕虽不查,可不代表朕不知朝中有多少官员涉及,要真查起来,泰和殿早朝至少能空一半。朕若推行起来,谢家出了这个头,恐怕会不得善终,谢三再好说话,作为探花郎总不会想不到这些。” 天乾帝一点也不信空套的国家大义能够让一个世家公子舍了家族,除非那是个蠢人。 他放下茶盏,锐利的眼睛注视着萧弘,问:“所以弘儿,你究竟有何打算?” “我自己来。” 天乾帝一怔,“你说什么?” 萧弘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天乾帝,“不用谢家,儿子自己来做主事之人。” 天乾帝被萧弘的胆大包天给惊了惊,但顷刻间他眯起眼睛,神色隐晦不明地看着萧弘,“你可知会有多少人来阻止你?” “知道,您刚刚说了,朝臣中十之七八,再加上他们背后的势力,甚至宫闱,只要被动了利益之人都可能反对我。” 萧弘很清楚,可他却一点也不怕,他昂首挺胸,神情坚定,望着天乾帝的目光毫不闪烁。 “可这是一项好决策,为君者,当为天下黎民考虑,维护的应该是百姓,是国家,而不是高官厚禄的暗中私利。既然没人做,那儿子来做。我贵为亲王,吃着天下供奉,也合该为了大齐江山出上一份力。” 少年人的话大义凛然,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刚入朝堂似乎无所畏惧。 天乾帝已经多久没听到这样让人热血沸腾的话了,朝堂之上的大臣多是一份圆滑,一份谨小慎微,即使是责任也说的小心翼翼,生怕一着不慎跌落云底。没想到却是从自己的儿子口中而出,这话听着幼稚,可却极为震撼。 “父皇,您别觉得是我在说空话,套话,我是真想这么做的!”萧弘怕天乾帝不信,又扬了扬头。 “朕只怕你做不下去,弘儿,这并非危言耸听,就是朕贵为帝王,乃天下之主,可有些事情也无法一意孤行。芸芸众生太远,环绕在身的却是这帮文武大臣。”听着也有一抹无可奈何的意思在里头。 不过萧弘却道:“儿子不怕。” 天乾帝笑了起来,“若是失败了呢?”*最新章节21ggd* “那就失败呗。”萧弘轻松一句话让天乾帝眉头一皱,接着又听到萧弘继续说,“我还年轻呢,不怕失败,大不了将来再找机会。可要是不做,永远都不会成功。” 是啊,失败了又怎么样,无非重头来过而已,并非十恶不赦的罪,有何可怕? 天乾帝很久没见到这股锐利勃发的进取精神,他不禁对儿子刮目相看。 萧弘一看天乾帝脸上露出欣慰来,心里便暗暗高兴,“我并不是鲁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敢那么大胆无非仗着有您在,真顶不住压力,您总不会看着可怜的儿子受各方诘难?” 天乾帝失笑,不过转眼一想,便问:“既然有这决心,又何必拖着谢家下水?谢阁老那脸色,朕看着都替你担忧。” “害怕呀,虽然按照我跟惜朝的计划里,得再过个三五年,等我在朝中站稳了再向您进言,可这么好的机会,儿子实在不想错过。谢家不管是名望还是号召力在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谢阁老又是您的肱股之臣,若是他愿意体谅,甚至能够支持,儿子的把握会更大一些。况且只是以谢家的名义提了提而已,最多被骂两声,应该不打紧?” “弘儿,你就不怕因为你摆了他一道,他今后为难你?” 萧弘一呆,“不会,都说谢阁老宽容大度,我又不是为了一己私利,他不会这么小气?况且今日我向阁老道歉了,他看起来也挺好说话的,是不是啊,父皇?” 所以今日才这么傻笑的吗?天乾帝被萧弘那奇葩的想法给惊呆了,天底下有这样赔罪的法子? 就算是个亲王,也得备上一份厚礼,亲自登门去拜访一下? 天乾帝看着自我感觉分外良好的儿子,有些为他发愁,这傻孩子就算笼络个人都不会,将来可怎么办? 谢三对贺惜朝的本事再一次刷新了认识,才一天一夜呀,居然哄好了他们家固执小老头,他很怀疑贺惜朝是不是直接灌了**汤? 他一边疑惑,一边麻溜地收拾包袱,带着小厮回家,接着喜极而泣得被他祖父关进了祠堂,面对着列祖列宗跪地忏悔。 三日后,朝中休沐。 谢阁老端坐于堂上,两手边站着几位陌生儒雅的大人,年纪最大者两鬓已白,而最年轻的也过了而立之年,他们都是谢阁老的正式弟子,在朝中皆有重任。 贺惜朝跪在蒲团上,手里捧着茶盏,高高举过头顶,朗声道:“老师,请用茶。” 谢阁老接过,喝下这口拜师茶之后,贺惜朝便正式成为他的弟子。 “老夫古稀之年,不想还能收个称心的关门弟子,实乃人生一大幸事,就是这个徒弟太小了些。”谢阁老说着,堂内围观者都笑了起来。 谢阁老身边最大的一位老者说:“老师,我家孙儿都比小师弟大几岁,这要走在街上,可就有意思了。” 谢三道:“可不是嘛,小惜朝明明叫我谢哥哥的,结果如今我反而得称他为……什么来着?” “师叔。”谢二也跟着拉低辈分,想想自己的年纪都能做贺惜朝爹了,这是个什么事。 谢思归问谢思远:“哥,那我们称什么呀?” “嗯……祖师叔?” 谢思远说完,两人面面而觑,看着年纪跟他们相仿的贺惜朝,内心深处几乎是崩溃的。 “不,我叫不出口啊!”谢思归抓狂。 贺惜朝他真实年纪算来可比他最小的师兄大一些,所以接受的很坦然。 听着谢阁老的训诫,磕完三个响头,接着便是与众位师兄一一见礼。 就这份淡定,也让人刮目相看。 贺惜朝在谢府住了大半个月,将那份复习资料编纂完毕后,谢阁老便将他赶回了家。 虽然谢家并未公开,可贺惜朝没有在当晚被赶出来的时候,魏国公就知到谢阁老是躲不开这小子的魔爪了。 他用惊叹的目光看着这个孙子,哪怕出身有所缺陷,如今一层层光辉之下他的锦绣前程已经有了,要是大皇子再争点气,位极人臣不在话下。 “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他忍不住问道。 贺惜朝心情不错,难得开个玩笑说:“生孩子。” 魏国公瞪了他一眼,“胡言乱语!对了,梁国公的那门亲事你考虑的如何,答应还是不答应?” 不提醒贺惜朝都忘记了。 看贺惜朝呆愣的表情,魏国公就知道他根本没当回事,“既然不在意,不如先回拒了,横竖你们都还小,再看几年也可以。” 贺惜朝狐疑地瞧了他一眼说:“那姑娘能提前看看吗?要是像堂姐一样知书达理我没意见,可万一刁蛮任性,我可没工夫调.教她。” 嘿,这臭小子要求还挺多,魏国公眉头一皱不悦道:“公府小姐是你想看就看的?还挑三拣四,人不嫌弃你庶出已经不错了。” 贺惜朝沉下脸,本想顶一句,嫌弃就别嫁呀!可心思一转,那样不就正好如了魏国公的意了吗,便挑挑眉咽了回去,只问:“行不行?” 魏国公瞥了他一眼,思索道:“让你大伯母想个法子见一见,你就算了,男女大防,不是儿戏。” 贺惜朝忽然有些不得劲,心说那干脆算了,他并没有多迫切地想有个妻子,哪怕妻子的背后能带来巨大的利益。 贺惜朝回府的第二日,萧弘就送来了信,说明日带他去英王府。 贺惜朝欣然同意,正好他的复习资料已经完善,可以送去刊印,约了罗黎在求知书斋见面,离英王府并不远。 萧弘是真想念贺惜朝,自从停了上书房之后,日日形影不离的两人如今见一面都不容易,他盼着休沐都快望穿秋水了。 所以一大早就出了宫,到了魏国公府门口等着。 贺惜朝收到消息的时候,才刚刚起床,闻言惊讶了一声,“这么早?” 他匆匆洗漱完毕,立刻出了门。 然后见到萧弘一身玉树临风地靠在一匹俊马上,吸引了周围来往所有的目光。 贺惜朝停了停脚步,有些不敢靠近那开屏的孔雀,感觉……有点丢人。 “惜朝!”萧弘一见到贺惜朝眼睛就弯了,立刻走了过来,一把握住他的手激动地说,“啊呀,我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死哥哥我了。没有你的景安宫简直寂寞如雪,上朝都打不起精神。” 贺惜朝内心受用,脸上无语,佯装搓了搓手臂的鸡皮疙瘩道:“少肉麻我了好吗?还有你穿成这样,打算干嘛,幸好府里没有谈婚论嫁的姑娘,不然我还以为你有图呢?” “姑娘?”萧弘不满道,“姑娘有什么好看的,我是为了来见你呀!”说着他凑上去,挤眉弄眼地问,“好不好看?” 好看自然是好看的,可又不是约会,打扮得这么光彩夺目作甚,贺惜朝有些不明白,想了想只能评价道:“很精神。”为了不再纠结穿着,他望了一眼那匹马,然后问,“怎么走?” 萧弘一拍胸脯,“我带你,你想坐前面还是后面。” 脑子真的没问题吗?贺惜朝纳闷着。 “谢谢,免了。”他便回头吩咐道,“阿福,去里面叫辆马车出来。” 萧弘闻言有些失落。 等马车一来,贺惜朝对他招了招手,“表哥,赶紧走,不知道英王府如今是什么模样,我很期待呀!” 此言一出,萧弘立刻又高兴了起来,说:“我看过挺好的,就是不知道你满不满意,待会儿你仔细瞧瞧,哪儿要改动,马上就让它改了。” “你的王府问我呀?” “对啊,我没什么要求,你说了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5章 石头价值 英王府占地面积很大,占据一条街,周围没有比邻,贺惜朝早些来的时候是一片萧败的景象,如今重新修葺起来,嵌着金色浮沤钉的朱红色的大门焕然一新,蹲守着两尊被重新打磨雕刻的石狮,漆红门柱,屋檐画祥云彩绘,一派恢弘尊贵气势扑面而来。 英王府分前殿后院,前殿除了银安殿之外,后头居住的院子按照萧弘的喜好修得很宽敞,也很精致,一应陈设非常完善,绿水假山,修竹红梅都有,看起来哪怕是有了王妃也会时常住在这里。 不过有一点挺奇怪,里面除了萧弘自己的寝殿外,隔壁还留有一间,稍微小了一些,可也宽敞,里头的东西却按照吩咐布置地更加讲究,精致。看起来不像是给妾室留出来休息的侧殿,可若是给王妃的,为何不住到一起呢? “这是给我留的?”贺惜朝在里面转了一圈,回头问萧弘。 萧弘连连点头,“对啊,其实按照我的意思咱俩住一起就得了,可估摸着你不会同意,所以另外给你辟了一间,书房在另一边,也很大,足够你我共用了,可要是你有啥不方便让我知道的,我还给你在边上留了一间小的。” 大概全天下的亲王也就萧弘这么布置他的院子,这是完全要将贺惜朝融进了他的生活,甚至是未来,而且理所当然,不容反驳,贺惜朝想到这里,动容之中忽然有点害怕起来。 “表哥。”贺惜朝神色复杂地看着萧弘。 后者不明所以,“怎么,你不喜欢?可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要不再改改?” 贺惜朝摇头,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他怎么会不喜欢,只是他不知道萧弘有没有想过,这已经太过了。君臣,兄弟,挚友没有哪个关系会一辈子将人拴在一起。 他说:“我虽然很高兴,可我似乎不能住进来。” 萧弘不解,“为什么?” 贺惜朝看着这间被精心准备的寝殿,有些移不开眼睛,他轻声说:“我不知道我该以何种身份住进来。” “你是我伴读呀,咱们一块儿长大,比兄弟还亲。” 贺惜朝回过头,看着不假思索的萧弘,提醒道:“伴读已经结束了,做兄长的也不会将弟弟一直搁在身边。” 萧弘急了,“可我不想离开你,惜朝,咱们分开一个月,我都很想你。感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定,静下心来做事情。” 贺惜朝失笑,“那也太依赖我了,你都长大了。” “难道你不想我吗?不想跟我在一块儿吗?” 萧弘一问,贺惜朝顿时就愣住了。 贺惜朝没有肯定地回答他,让萧弘那一颗兴奋火热的心被浇上了一抔冰水,冷却下来,他受伤地说:“我本来以为你跟我一样,急切地想要见到我,可现在看来似乎是我一厢情愿。” 贺惜朝回过神,忙道,“不是,我也挺想你。” “肯定没有我想你想的那么多。”萧弘嘟囔着有些怨念,更多的则是泄气,他挠了挠头,不知道拿贺惜朝该怎么办,“其实我也很疑惑,我把你当弟弟,可好像又不仅仅是弟弟,做朋友,朋友对于我俩来说不够亲近。我只要想到将来咱们会分开,你过你的生活,我过我的,就特别难过,惜朝,我暂时也想不明白该把你当做谁。不过,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什么?” 萧弘愤愤道:“是谁说的等王府建好了要常来我这儿住的!我屋子都给你留了,结果你转头就不认!” “……”贺惜朝居然无从反驳。 萧弘冷笑道:“我还记得从宫门口背你回景安宫的时候,你是怎么让我保证的?”萧弘眼里带着控诉,然后学着贺惜朝那奄奄一息的模样虚弱着说,“表哥,那累了也别放开我,好不好……” 萧弘声情并茂,一下子唤醒了贺惜朝的回忆,他站直身体,吸吸鼻子,委屈地说:“我一点都不累,结果你一好倒是先放手了!对得起我吗?” 不是,贺惜朝觉得自己有些糊涂,那时候这么说是这个意思吗?是希望这份信任和关心不要随着时间推移而改变,跟住不住进来有关系吗? 可是此情此景,贺惜朝潜意识里觉得他不能跟萧弘争辩,越辩越会显得自己理亏。 萧弘一见贺惜朝居然没有给自己辩解,反而沉默下来,顿时来劲了,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画本子里被抛弃的妻子角色,又恨又怨道:“君若不离,我定不弃……你来景安宫的第一天就跟我约法三章,我是一直铭记于心,从来没想过离,你倒是好,自己先忘了个一干二净,惜朝,你怎么能这么伤我的心呢!” “……”要不是萧弘人高马大,不是个姑娘,贺惜朝觉得自己妥妥就是个背信弃义的负心汉,活该跪上一天一夜搓衣板的那种。 贺惜朝毒舌了萧弘六年,头一次被问得哑口无言,再想想梁国公府那位等着相亲的姑娘,忽然心里发虚,他都不敢告诉萧弘了。 最终他妥协并且顺毛安抚道:“对不住,表哥,是我想得太多,辜负了你的情谊,你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好不好?” 萧弘内心瞬间冒起了开心的泡泡,情不自禁地就要裂开的嘴角,他勉强压下即将表露的笑容,清了清嗓子,故作不甚高兴地问:“那住不住?” “住,都听你的。” 萧弘狐疑地看他,“没骗我?” *最新章节* “这有什么好骗?”贺惜朝看着屋内的格局,越看越喜欢,就是旁边之人无理取闹的本事渐长,还有点疑神疑鬼,便斜眼睨了他一下,玩笑道,“一旦住进来,我可就不出去了。请神容易送神难,别到时候成亲又嫌我碍事,这些话我可是会一并还给你的。” 萧弘哼哼两声,嘴角终于放心地翘起来。 “行了,去看看别的地方,待会儿我还有点事。” “什么事?” “我要出的那份复习资料编好了,约了罗黎在求知书斋见面。” 萧弘吃惊,“那结巴的胖子你真弄进王府当账房管事呀?” 贺惜朝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他为人真诚,理账本事一流,能够胜任,你有什么意见吗?” “你决定的事,我哪敢有呀。”萧弘嘀咕道。 贺惜朝笑了笑,“没有最好,你要是没事,那就一同去见见他,以后他可是你下属了。” 贺惜朝这么一说,萧弘就高兴了,他今日特地空出一天来,就是要跟贺惜朝在一块儿,去做什么他其实没意见,只要贺惜朝不丢下他,去见个死胖子也不打紧。 王府前殿之后就是后院,女眷住的地方,后院相比前院显得婉约如画,亭台水榭,长廊蜿蜒,一山一石都颇为讲究,后院还有个湖,通着活水,粼粼波光,中间有个湖心亭,赏雪看景怡然自得。 “如今是冬季,草木凋零,梅花新栽也没什么看头,等明年开春,殿下就能欣赏美景了。”内务府监工的官员陪亦步亦趋地跟着萧弘,一边介绍着。 萧弘对这些不讲究,便无所谓地点着头,正好前面园子里工匠正合力在安放一块大石,造型看起来倒不错,便问:“打哪儿来的?” “殿下,这可是太湖石,底下的人瞧着模样独特,放在您的园子里正合适,便买了来,您瞧着可好?” “挺好。”贺惜朝看着倒是挺满意,不过他问,“得多少银子?” “这个……”官员讪笑了一声。 萧弘看过去,“多少?” “差不多……一万两。” “什么!”贺惜朝惊讶的时候,萧弘就跳起来,他指着方才还在说好看的太湖石道,“就这么块破石头,值一万两?” “啊哟,殿下,这可是从苏州运过来的,路途远,石头重,还得保持太湖石的独特造型,可不就贵了吗?” “滚,当本殿下那么好糊弄?这可是一万两呀,那石头都能用银子堆起来!”萧弘越看越觉得不值,“买块石头难不成特地跑一趟苏州,一来一回王府都能修好了,骗谁呀?” 那官员瞧萧弘跳脚,便哄道:“我的殿下呀,您又何必纠结在这块石头上呢?您瞧瞧王府的格局您可喜欢,这一山一水能入您的眼吗?眼看着就要完工了,您若是还有地方要改动,可得尽快提出来,一旦落成,再改就麻烦了。” 然而萧弘却没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他说:“一块石头一万两,这所有陈设布置下来,岂不是要三十万两了?合着本殿下的安家银子就都花在这些不能吃不能用只光看看的东西上?年后住进来,若是不发俸银王府上下岂不是都得喝西北风去?你们算计的倒是好啊!” 萧弘此言一出,那唯唯诺诺的官员顿时沉下了脸色,他抬了抬手道:“殿下乃第一位封王的皇子,这王府自然得修得高大气派,里头的一山一水一花一草可是内务府工匠们一点一点琢磨出来的,用料采买都讲究,别看这一块石头一万两,若是换成个普通大石,可就破坏了园子的意境,这贵自然有贵的道理。不过殿下若是嫌花银子,下官自然也可以命人换成便宜的,只是堂堂王府,外表看得气派恢弘,里头却不伦不类可就怪不得下官等人了。” 萧弘眯起眼睛,冷冷地问:“张大人,你这是在威胁本殿?” “自是不敢。可是殿下,等王府建成入住之后,皇上大抵也会亲至欣赏,若是不甚美观,丢的可不仅是您的脸面,还是皇上的。” 别看这位张大人品级不高,说话的时候也是低眉顺眼,可这话听在萧弘的耳朵里却怎么都刺耳。 萧弘气地当场就要发作起来,却忽然听到贺惜朝说:“算了,殿下,张大人也是照着规矩办事,您别为难他了。” 贺惜朝清清淡淡的话让萧弘的怒气憋了回去,他皱着眉头,看了贺惜朝一眼。 张大人对着贺惜朝拱了拱手,满脸笑意,“还是贺解元善解人意,这样,若是殿下手头拮据,接下来若有可替代的便宜东西,下官便做主替殿下省了银子。” 贺惜朝也跟着温和回礼,“那便多谢张大人体谅。”然后他对萧弘说,“走,殿下,还有要事要办,就别逗留了。” 张大人立刻对萧弘行礼,“殿下慢走。” 萧弘没搭理他,跟着贺惜朝走了。 只是走了几步,他回头看了一眼,瞧见的却是那张大人脸上来不及收回去的一抹讥笑。大概是觉得堂堂亲王,扣扣索索,小家子气。 出了英王府,萧弘便道:“惜朝,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父皇明面上就给我三十万两的安家银子,内务府修葺房舍不算,可里面装饰的东西都得我自己掏银子,照这个样子,三十万两都不一定够花。” 贺惜朝说:“张大人不过是内务府一个不大不小的官,你跟他争执起来,除了显示你仗势欺人之外,没有任何好处。甚至说开了去,堂堂亲王连三十万两都拿不出,似乎有点丢人。” “可我就是拿不出呀!”萧弘说,“当然,父皇私底下给了我十万两,你从外祖那里拿来了三万两,还有母后留给我的一笔银子,可这些没到明面上。明明那些东西根本花不了那么多钱,凭什么让我当冤大头,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那你想怎么办?” “要不我去找父皇?”萧弘不确定地询问,不过还不等贺惜朝反对,他自个儿就先摇头了,“会不会显得我太没用了些?” 贺惜朝笑了笑说:“这跟有用没用没关系,而是皇上估摸着也知道。毕竟他也是从皇子过来的,难道那时候内务府就清廉了?据我所知,只会更**。所以他私底下补给你十万两,就是让你开府后周转用的。” “父皇既然知道怎么就不好好整治整治?”萧弘有些不解,有些埋怨道,“一万两的石头啊!我还不如直接用银子铸个一模一样的,等不够花用的时候砍一截下来救急,哪怕远远看着也舒服。” 英王府离书巷并不远,他俩舍弃了马车,直接走过去。 闻言,贺惜朝简直哭笑不得,“水至清则无鱼嘛。” 萧弘却不认同,“我没说不让他们得点好处,稍微落下点进口袋我也能睁眼闭眼当做赏他们了。可是看那破石头,什么从苏州运来的,骗鬼的,估摸着三千两都不值,居然敢狮子大开口问我要一万两!惜朝,我那三十万中有十万两用到王府里就不错了。” “的确,贪的是太多了些。”贺惜朝附和着点头。 “可不是,刚才我都打算查账,你却将拉我出来。”萧弘说着说着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侧过头看着贺惜朝,“你怎么这么淡定,这可是银子啊!咱们精打细算,省吃俭用才省下的银子,他们居然敢从咱们的口袋里偷银子,而且还偷那么多!” “是啊,咱们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没道理养肥这帮硕鼠。”贺惜朝停下脚步,看着求知书斋的匾额,眯起眼睛,“是可忍孰不可忍!” “就是,惜朝,你准备怎么办?”萧弘睁着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贺惜朝轻轻一笑,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查账。”接着抬脚走进书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6章 招聘人才 罗黎早就已经等在书斋的二楼了,旁边还有方俊。 看见贺惜朝上楼来,两人立刻从椅子上站起对着他行礼,“先生。” 然而一抬头,就发现贺惜朝身后还有一个人,那周身气度,一身贵气逼人的打扮,一眼就知道是谁了。 他俩面面相觑,不知道萧弘为什么也跟着来,不过还是赶紧又施了一礼,“英王殿下。” “免礼。”萧弘不在意地抬抬手,他在贺惜朝宴席上见过罗黎,可另一个年轻书生却陌生,模样长得还挺机灵,于是立刻转头看向贺惜朝,用目光询问着:不是只有这个胖子吗,那个书生打哪儿来? “这是方俊,还只是一个童生,不过明年参加院试,以他的水平,考中秀才不是问题。”贺惜朝介绍着请人都一同坐下来。 罗黎和方俊没想到萧弘会来,一时间有些拘谨,然而听到贺惜朝对自己的评价,方俊很是激动,忙问:“真的吗,先生,我能中秀才?” 贺惜朝颔首,“发挥正常便可。都别站着,表哥微服出行,无需那么多礼,坐下来说话。” 萧弘在旁边没反驳,他提起桌上茶壶,给贺惜朝倒了杯茶,然后才顺手给自己倒上,看样子当真平易近人。见这俩还站着,忍不住问:“站着是等着我给你们倒吗?” 于是两人赶紧坐下来,纷纷表示自己来。 贺惜朝来时带了一个小匣子,他将匣子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一叠文稿,然后推到罗黎的面前。 “这些便要麻烦你俩去刊印,错字我都检查过,不过不保证没有漏网之鱼,所以你俩最好再看一遍。” 罗黎小心又恭敬地接过,郑重地道:“先生放……放心,求,求知书斋的掌……柜给我们介,介绍了一个书……商,比较可,可靠。” 萧弘听了忍不住掏了掏耳朵,觉得这胖子说话不容易,旁边人听得也很难受。 罗黎见萧弘不适的表情,脸上忍不住露出歉意来,他看了方俊一眼,后者说:“这书珍贵,我们会全程盯着的,防止有人偷泄出去。” 贺惜朝点头,“那就请你们辛苦些,我事儿忙,就不过问了,等刊印完毕,墨迹阴干,你们再通知我。” “是。” “另外,还有件事我需要你们帮忙。” “先生请说。” “我要聘请几个人,你们写一张招聘文书在赠送书本的时候贴出去。” 贺惜朝说完,方俊跟罗黎彼此看了一眼,然后问:“先生想要聘请什么样的人?” 萧弘也是一脸疑惑,因为他没听贺惜朝提起过。 贺惜朝见他们不解,便微微一笑道:“账房。” 此言一出,不仅是罗黎跟方俊,就是萧弘也很不解。 “惜朝,几个账房而已,为何要广二聘请,若是需可靠之人,直接让人推荐不就好了?” 罗黎难得提议道:“先……先生,若您……不嫌弃,不如学,学生推荐几个得,得用过来,如,如何?” “是啊,这胖子不是我的账房管事吗?他的手下,自己去找呗,若实在不行,各个庄子,铺子,产业里也有好手,我堂堂英王府找几个账房还不容易?”萧弘不在意地说。 然而贺惜朝却摇头,“此账房非彼账房,这些人招过来,我都要特地培训过的,将来就是你的出行班底。” “啊?”萧弘诧异极了。 贺惜朝悠然地放下茶盏问:“你不是要查内务府的账吗?” “让这些人去查?” 贺惜朝摇了摇头,“不是查,是审,审计。” “这是一张招聘启事,以英王府的名义聘请以下人才。” 贺惜朝站起来,一边说一边背着手来回踱步,而桌子前,罗黎和方俊正执笔奋笔疾书。 “岗位:拟定账房。 人数:八到十位。 要求:第一,需取得童生资格及以上;第二,年纪在三十岁及以下,以实岁计;第三,算学能力出众,至少需理解《九章算术》前十章;第四,懂账,会看账,甚至会做账者优先考虑。” 贺惜朝说到这里,就见到方俊面露难色,似乎有所不甘地瞟了眼边上的罗黎。 “满足以上一二三,便可带上籍贯路引等身份证明来求知书斋找你们报名,报名时间自张贴招聘启事之日开始,共三日,资格初步筛选之后符合条件者会组织一场笔试,笔试成功后方进入第二轮面试,面试通过则被正式录用。一旦被录用,便是英王府的门客,可享受亲王门客应有的福利待遇。” 贺惜朝说完,便接过萧弘递来的茶水润了嗓子,然后问:“记下了?” 罗黎和方俊一同点头,可方俊又摇了摇头。 “有疑惑,就问。” 方俊道:“先生,学生满足一二三,可不懂账呀,也行吗?” “你有兴趣?” 方俊点头,“是,学生愿意追随先生左右。” 贺惜朝听了失笑道:“我招的可是账房。” “可也不是普通的账房。”方俊显然想得比较深远,他道,“先生每次休沐在书斋中讲课之时,总会侧重于钱财利益,大到国家,小到一民,似乎离不开逐利二字,有些书生私下认为您太过重利,失了君子气节。可学生以为您的利乃天下之利,不为私利,小民利己则活命,官民利民则富国,此利是真正的国之利,民之利,为何不可?而且,您每次授课结束总会留下一道算学题,想必也是为了今日。学生……”方俊深深地鞠躬行礼,“恳请先生给予这次机会!” 贺惜朝一抹惊讶化开,浮现浓浓笑意,他轻轻一叹,上前将方俊扶起来道:“我说过只要满足一二三,便有资格报名,会不会理账做账不过是一个参考罢了,不会也不打紧,我教就是。可你能认同我的理念,这就比什么都珍贵。本次乡试考前,我常常在求知书斋授课,所听者每次也有三五十名,可如你这般理解者却寥寥几人,或者我可能还不知道,所以这次,就让我将这些人挑出。” 方俊大喜,“多谢先生。” “先,先生,学生也,也愿意跟……您左右,求先生别,别忘了我。”罗黎看方俊洋洋洒洒,直抒胸臆的话,分外羡慕,忍不住也跟着说,“学,学生出身商商贾,向,向来为同……窗嘲笑我一,一身铜臭味,只有……先生,不嫌弃我愚笨,还,还觉得,我腰上……金算盘别致,学,学生……” “行行行,求你别说了,那些事儿我们都知道,惜朝知道你崇拜他,他也挺欣赏你的,真不用你再表明心迹,我听着是真累呀!”萧弘一个白眼翻上天,对罗黎摆了摆手,“惜朝都做主让你做我的账房管事,你的理念肯定跟他合适,对不对?” 萧弘侧头问贺惜朝,后者点头,“自然,所以这件事交给你们去办,我也放心。” “多谢先生!多谢殿下!”罗黎感激道,“我,我们一定办好。” 贺惜朝跟萧弘离开求知书斋的时候,萧弘忍不住问:“既然要找个懂账的,为何一定要童生以上,三十岁以下,这样的人都在拼命赶科举?而且还要学会《九章算术》前十章,是不是要求太高了,毕竟会试也不过考了前五章而已。” “都说了我不仅仅是找账房,我要培养的是财务及审计,是集算账、对账、监督、审核、追踪、求证、预算、评估等全方位为一体的人才。不是我自夸,真按照我的预期培养出来了,将来担任朝中要职也使得。” 萧弘虽然不知道审计是什么,可听贺惜朝的描述,就不明觉厉。 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不想探究贺惜朝脑子是怎么长的,只知道跟常人的不一样。 “这些人将来可是你的班底,要求么,自然也就高了。科举考试虽然死板,可考中的人至少有些才能,教导起来才不会太累,三十岁以下都有潜力,与我们的年纪也适宜。” 萧弘一边听一边点头,当他听到这些作为他的班底时,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心说他家惜朝真是无时无刻不为他着想。不过,他还是有个疑问,“可这些人不是忙着读书进学吗?若来我这儿做账房,岂不是耽误他们的正事了?” 贺惜朝说:“能成为亲王府的门客这机会可不常有。况且读书若只是埋头苦读,也更容易落榜。高官子弟可能不屑一顾,可对于寒门,家计艰难者不啻于一个好去处。想想,不少落地考生或备考者都愿意到富贵人家做私席,难道亲王门客还比不上这些?福利待遇就不是一个等级的呀,背后有你这棵大树谁不愿意来乘乘凉?想想本解元亲自传授,抽个空还能指点指点他们,这已经够意思了,有什么不愿意的?” 贺惜朝说到这里,他微扬下巴,倨傲道:“而且真录用进来,我还会鞭策他们去科考,随着你不断掌权,这些人也要不断高升,想要受到提拔,可得名正言顺,乡试中举可是做官的基本资格。” “有道理。”萧弘重重地点头,夸奖道,“我家惜朝就是聪明,不过我怎么感觉有点仓促?” 贺惜朝哼哼两声,“是啊,我本来想慢慢地仔细找合适的人,可你不是急着要查内务府的账嘛?马上王府就要完工了,眼看那三十万两的银子不保,自然得尽快选人,尽早培训,结账之时就好好地审一审,就拿这次练手了。到时候会有一个详细的报告出来,扒一扒里头的弯弯道道,看看究竟涉及了多少人的利益。” 贺惜朝从来不喜欢息事宁人,可他若是要“打仗”,定然要做个万全的准备,以便萧弘一击即中。 “王府不着急竣工,我发现有几个地方我不太满意,让他们改改。” 内务府这种欺上瞒下,贪污**的现象早已成风,连帝王都默认了,而萧弘却“自不量力”地去揭开来,妄图挑战这陈年旧例,想想就非常刺激。 这些年,他跟贺惜朝配合做这种事情可不少,向来都是贺惜朝递上趁手工具,他拿起来就往前冲,无往不胜。 想到这里,萧弘就有些蠢蠢欲动。 贺惜朝瞟了他一眼,提醒道:“知道你现在要做什么吗?” 萧弘顺口而出,“回宫,找父皇,表达我的决心,请求他的帮助!” 贺惜朝满意地点点头,“就是如此,而我该去出卷子了,人肯定很多,这卷子可不能简单了。” 提起卷子,萧弘有些不适应,问:“你打算考什么?” “四书五经呗。” 萧弘吃惊,“啊?” “开玩笑的,自然是加减乘除大杂烩,方田栗米算一算。” 萧弘心说果然如此,这才是贺惜朝呀!他想起早些年被算学支配的恐惧,不禁为那些考生们鞠了一把同情泪。 考完之后,想必他们会怀疑人生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7章 报名不易 萧弘兴匆匆地回了宫,吃完晚饭就溜达到了清正殿,准备跟爹交流交流感情,谈谈内务府的贪污**。 没想到他刚行完礼站直身体,天乾帝便问:“弘儿,王府修缮的如何,你可否满意?” 论好坏自然是不错的,萧弘回答:“看着是气派,就是儿子肉疼。” 天乾帝听了顿时笑起来,回头看了黄公公一眼,后者捧着一个匣子到了他跟前。 萧弘瞅着匣子,打开来一看,皱眉道:“父皇这是做什么?” “你啊,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抠门性子,不过一块石头,何必跟一介小官斤斤计较。” 萧弘一听,眉尾微动,冷笑道:“厉害呀,儿子都还没跟您说呢,这位小官倒是先告到御前了。” 匣子里是一叠银票,看数额定然不少,不过这次萧弘没有像生辰那日高兴地接过来,而是走到帝王的面前,蹲下.身,抬起他的手,将匣子推回到天乾帝面前,闷闷地说:“儿子不缺钱,您上次给的私房也都在。我只是不想当这个冤大头,糊涂蛋。” “你不糊涂,你精明着呢。可内务府上下千人,掌管着宫内大大小小事务,想要水清无鱼,怎么可能?”天乾帝拍了拍萧弘的肩膀,“一点油水贪昧就罢了,只要事办得好,区区银两也别放在心上。若都计较起来,你定然分身乏术,劳心劳力,哪儿还有空给朕办差事。” 天乾帝看了眼那匣子,笑着又放到萧弘的面前,安慰道:“那三十万两的安家银子就是用在此,十万两私下给你的才是花销,别心疼扣扣索索的,让人看着不大气。若是不够,朕再给你一些。” 然而萧弘却依旧摇头没要,“那也是从您的私房钱里拨给我,您好不容易攒下的,儿子岂能心安理得地拿着?况且您总不能一直补贴我,那我也太不孝了。” 看萧弘死犟着,天乾帝失笑地抬眼瞧着黄公公,后者捂住嘴也跟着暗笑一下,便道:“殿下,你刚入朝堂,如今正是多学多看的时候,还没什么正经差事,等马上皇上重用起来,您就不会缺银子了。” 天乾帝点头,“是这个理,过了年,你又长了一岁,是该做点成绩出来。”他沉吟了片刻,然后道,“兵甲库已有五年未清,估摸着都已经生锈不能用,边防军备也该更换,年后让工部跟兵部拟个方案出来,就尽快办了,到时候朕点你来做。” 军需更换,光听这差事的名字就知道油水丰厚。而且他在工部,工部尚书几乎将他当做祖宗一样供起来,不敢为难他。兵书尚书又是魏国公,萧弘就是不干事整天躺王府都不用担心事情办不妥。 天乾帝几乎是明着将银子送给他,补贴他。这份偏爱之心简直让萧弘无所适从,他茫然地不知道该不该接受。 显然皇帝是不反对捞油水吃回扣,就如他所说,只要差事办好,费点银子也无妨。况且这银子还是给儿子的,届时定会更大方。 萧弘心下感动,肉麻的马屁话从他嘴里非常顺溜地出来,“父皇,您对我真好,好的我都要飘飘然了,弘儿觉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儿子!”他在龙椅边蹲下来,执起天乾帝搁在扶手上的手,一边数着帝王手指上的戒指,一边轻声问:“只是您就不怕将我宠坏吗?” 天乾帝哈哈大笑起来,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萧弘的脸,骄傲道:“宠坏就宠坏,无妨。”*最新章节* 真是霸气的不可理喻! “可是,今年不是国库空虚吗?您哪儿来的银子换军需装备?”朝堂上户部三天两头说没钱,一些不紧急的事若帝王不开口都被当朝打了回去,所以萧弘是知道的。 天乾帝思索道:“年后春税一收,便有富余。” “可春税一收,新的一年又该开始了呀。京官、地方官、皇亲宗室的饷银要发,这可是一笔庞大的数字。说起军需更换,军饷是不是也得发出去,再者边防城墙要修起来,儿子记得有些地方已经坍塌了。春耕在即,种子农具分发得要银子,水利修建不能停,也得要银子,万一又遭水了还得出一笔赈银……”萧弘说着说着忧心起来,“有些地方物产丰富,可还是贫穷,说到底是路不通,商人不来。那县官上折子求银造路,可被户部以国库空虚驳回,儿子觉得分外可惜。这样一件一件算起来,父皇,我怎么好意思下手呢?您的拳拳爱护之心,儿子心领,可真的不能坦然受之。” 天乾帝似乎没料到萧弘会这么说,惊讶毫无掩饰地显露在脸上,一时间他没有说话。 萧弘放开天乾帝的手,脑袋搁在扶手上,看着帝王深沉的目光轻声说:“边贸的那份折子,您很心动,那计算出来高达两成三的税银若是这能收入国库,就能缓解国库的紧张,父皇,您其实愁银子,也想着办法开源,那为何要放过内务府那帮硕鼠呢?他们昧下的银子怕是能平了京城官员的饷银。” “有那么多吗?” “您不信吗?” 天乾帝不置可否,萧弘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说:“父皇,咱们父子打个赌如何?” “你要跟朕打赌?”天乾帝皱眉,似有不悦。 萧弘摇了摇他的腿,带点耍赖跟撒娇的意味道:“啊呀,权当图个乐子嘛,我要是输了,就扮成小太监精心伺候您一日可好,宫女也行,可就怕扮相吓人。” “你来伺候朕,朕怕得折寿。”天乾帝一想起生辰那日就不想再试第二次。 萧弘道:“这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一定让您舒舒服服的。” “行,那打什么赌?” 萧弘说:“就儿子那三十万两的安家费,真正用在实处的能不能有一半?不,三成!有,儿子输了,没有,儿子就赢了。” 天乾帝眼睛一眯,看着萧弘,“三成?” 萧弘掷地有声道:“对,以十万两计。”*最新章节* “可你如何求证?” “审账,请父皇恩准。”这才是萧弘的目的。 而这次天乾帝没有息事宁人,只是严肃地警告道:“弘儿,朕知道你的决心,这三成由来也不是凭空猜测。从先帝开始,内务府这股糜腐风气便越来越盛。朕登基后就砍过一批脑袋,也一直多有约束。可就是帝王也有无奈的时候,人贪欲难消,可现在凭你如今的力量动不了内务府。” 萧弘说:“我知道,内务府人员庞大,机构复杂,皇宫之中,乃至京城都有他们的身影。儿子不傻,暂时不会挑战整个内务府,给自己带来后患。可是,这是不对的,不该因为困难就一直这么放任下去。儿子想试试,便从这次的小小营造司开始!” 萧弘目光变冷,他站起来,微微扬起下巴,倨傲道:“没错,我英亲王就是抠门,那又如何?从别处捞钱我管不到,可想从我口袋里拿,还不经过我同意,那就别怪我不客气,谁伸了爪子就做要被剁掉的准备,我可是睚眦必报的小气王爷!所以,父皇,您同意且支持儿子吗?” 天乾帝:“……”说了半天,还是心疼银子。 “另外,儿子要是赢了这个赌注,您桌上的私房钱就归我了。” “你不是不要吗?” “这不一样,靠本事赢来的赌注拿着心安理得。” 贺惜朝的复习资料刊印完毕发放的那一日,求知书斋几乎被踏平了门槛,报名的考生们纷纷过来领书。 晚到的考生奇怪地发现大家领了书都没有立刻离去,反而挤在了门口处,不知道在看什么。 有些人个子矮,看不到,便喊了一声:“里面的兄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多人围着?” 他这么一喊,身边一样看不到的人也附和着,“是啊,贴了什么,给我们读读?” “是一份英王府的招聘启事,聘请几位账房先生,可要求高,至少要取得童生以上功名,年纪还得在三十以下。”里头有人回答。 此言一出,在外几人顿时面面相觑,有人嘀咕道:“找几个账房还得要功名,这找的是什么账房!” “也太大材小用了,难不成我等多年苦读,就为了当账房,算得一身铜臭味?” “是啊,谁会去!”*最新章节* 有个书生从里面挤出来,叹息道:“不是谁会去,而是谁有资格去,还有要求呢,《九章算术》至少会前十章!” “会试也才考前五章,这要求也太高了?” 那书生没说话,就往里走去。 “哎,兄台,你这是做什么去……” “报名呀,区区不才,《九章算术》刚好会解前十章。”那书生十分庆幸地说。 围观之人:“……” “这一看就是贺先生出的告示,只有他才注重算学。贺先生寻的账房想必也不同于普通账房,我等去瞧瞧也好。”人群中突然有人这么说。 “对对对,而且一旦录用,便是英王府门客,我等寒门,晋升之路只有科举一条可走,可若有英王府门路,将来也好走得通顺些。” “是啊,我正愁家计艰难,读书费银子,想找个私席先生做做补贴家用,如今倒也正好,账房不账房的也无甚要紧。” “此言正是,即使不为英王府门客,但为了贺先生,也是值得,若能得到他一点半点的指导,于我等也多有脾益。 “可是诸位兄台,你们会《九章算术》前十章吗?” 众人:“……” 在这算学不普及被忽视的时代,一本《九章算术》就能难道大片的秀才、举人甚至进士。 贺惜朝那张招聘启事最难的不是功名,而是算学。 罗黎纸笔登基性命,籍贯,认定资格,方俊在年岁和功名符合条件之下问道:“《九章算术》会第几章?” 应聘书生道:“恰巧第十。” 方俊点头,然后问道:“今有户高九尺六寸,广二尺八寸,问两隅相去为几何?” 应聘书生惊悚地看着方俊。 方俊今日似乎这样的书生似乎看得多了,也没什么感觉,只是再询问了一句,“兄台,会不会?” 书生闭上眼睛思索片刻,最终茫然地摇了摇头,恳求道:“方兄,能否通融……” 方俊叹息一声,“此乃勾股,第八章,兄台,就是在下通融,明日笔试你也过不了,请回。” 书生面露悲愤,怅然离去。 后头等待的其他书生们则一脸骇然,就见方俊看过来问:“诸位,可有会解之人,解出来便算通过报名了。” “……”谁,谁会这么逆天连这种题目都会! 只准备了前五章会试专用而来浑水摸鱼的诸多学生才这么想,便听到一个声音传来,“是一仗,十尺。” 罗黎顿时点头,“对,对了。” “……”还真有啊! 方俊欣慰地将一份请柬递给这位学生,“恭喜兄台,你已经通过报名,有资格参与三日后的笔试,笔试所考便是算学,请你好好准备,祝愿取得好成绩,今后为同僚。” 那学生才高兴没一会儿,结果听到这么个内容,顿时一脸艰难。 算学啊…… 三日后,贺惜朝收到报名成功的应聘名单,看着这一串名字,发现高手果然在民间。 他眉梢微动,展开已经出好的卷子,想了想又高兴地在下方加了一道附加题。 而同时,他开始编写培训教材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8章 算学考试 求知书斋这几日相当热闹,以今日为盛。 一大早,带着请柬的书生们背着算筹走进求知书斋。 同时,诸多在报名时便被刷下来的书生们也来了,虽然无法参加考试,可看看热闹也好。 考试地点在二楼,楼梯口,除了方俊跟罗黎,还有一队侍卫守着,另有两名面白无须,头戴毡帽的管事模样的人坐在一旁,手拿纸笔显然便是核名之人,他们来自皇宫,应是英王殿下授意。 书生们将请柬递上,核对了姓名籍贯就被放入了二楼,速度很快,不像科举还要搜身检查防止夹带小抄。 话说这考的是算学,就算带了小抄有啥用? 这年头又没有公式,可就算有公式,不知道代入也是白搭。 待所有人入座,贺惜朝带着方俊跟罗黎悠悠地走进考场,站在堂前看着已经研好墨,润笔完毕的应聘考生,面露微笑。 “在下很高兴,有这么多人才愿意竞聘英王府账房一职。可诸位想必分外疑惑,为何区区账房需得要求功名和年龄的限制,却对会否记账理账并无要求,此账房与彼账房又有何不同?” 所有的人都一同点头。 贺惜朝笑道:“这个问题容在下暂时保密,请诸位先认真作答,争取考得高分,通过笔试和第二轮的面试之后,在下会详尽告知。不过我可以保证,此账房非彼账房,随着英王殿下在朝中不断发展施为,这些人会越来越得到重任。所以一旦任聘,也不能松懈科考,在此期间我也会鞭策各位尽力考得更高的功名,早日进入朝堂。” 此言一出,众人眼前顿时一亮,不管这个账房到底有什么用,受英王府重用,以及贺惜朝倾力指点这两个好处就够让他们全力以赴这场笔试。 贺惜朝说着,罗黎开始发考题,而方俊点起了香。 “时间总共六炷香,一个时辰,一百道题目,每题一分,以百分计,最终分高者前十名通过笔试。而最后一题为附加题,做出来可另得十分,计入总分。” 附加题是什么?一下子可以得十分! 拿到考卷的人往最后一看,顿时一脸被雷劈下。 一线分两面,两线相交分四面,三线交叉分七面,以此类推,以百线各自相交终得几面? 底下还有一线到三线的图解…… 天底下有这样不可理喻的算题吗?为什么要算这些啊! 考生们纷纷发出灵魂的呐喊,谁做的出! *最新章节* 算了,这十分送给贺先生了,他们要不起。 方俊虽不用参与考试,可还是用胳膊肘支了支罗黎,轻声问:“你会吗?” 罗黎沉思到:“每增,增加一线,则增……加的面……数就比前,前面多增加……一。” “所以呢?” 罗黎顿了顿,“用算盘算,废,废点时间,总,总能算出来的。” 方俊:“……”这是什么样的笨方法! “万一千条线呢?你也用算盘打?” 罗黎一张胖脸顿时皱在一起,“那,那就请得先生教,教我们。” “笔试期间可用算筹、算盘、纸笔进行演算,请独立完成,禁止交头接耳,若发现有违规者,便取消资格。”贺惜朝一边说便斜眼睨了他俩一眼,两人顿时闭上了嘴,垂下头。 “你俩拿上一份考卷,贴到书斋门口去,让大家一同看看,将来若还有其他招聘的岗位,也会用这等形式选拔。” “是,先生。” 待他俩一走,贺惜朝于是将视线转回考场,善解人意地说:“此为百分计,题目较多,时间有限,建议诸位跳过难解之题,先往下做,带有空再回看。” 二楼已经开始考试,楼下书斋内的人却没有着急离开,大家都想知道这考卷是什么模样,就等着里面考完出来好问上一问。 然而开考没多少时间,罗黎和方俊却下楼来,两人一同走到门口的贴板上,将一份试卷糊了上去。 方俊道:“诸位,这份便是楼上正在考试的卷子,贺先生请大家一同赏阅,若有兴趣者,不妨做上一做,待考试结束,我们便会一同公布答案。贺先生交代了,今后有其它虚位以待,也会用如此形式广而招聘。” 几个下人抬上几张书桌拼凑在一起,组成一个大桌台,上面搁着笔墨和纸张,供草稿演算之用。 方俊说完,便侧身离开,顿时那份试卷便被团团包围。 一个时辰的时间,楼上在考试,安静如鸡,有人抓耳挠腮,有人神神道道,有人拿着算筹差点当签求,也有人抹着汗抓笔重新算。这密密麻麻的百道题下来,多数人已经差不多被这些算术给绕晕了! 加减之法,乘除之法混着来用,为何如此复杂? 长度有何好算,直接丈量不行吗? 眼看着时间过去,不会的题越来越来,悄悄看一眼旁人,似乎在奋笔疾书,这种自个儿没思路却见着别人刷刷刷的感觉,简直焦心焦虑眼前一暗。 神仙祖宗求个遍,只求一点灵光乍现。 而楼下却没有考试负担,虽然学渣,大多不会,可讨论地却热火朝天,各种主意纷纷喷涌而出,集众人之力推算,倒也做出了不少题来。 数学与文学不同的地方在于,它的答案具有唯一性,对就对,错便是错,没有模棱两可的好坏之分。是以做数学题好比攀岩一座又一座的高峰,没到最后都不算成功,可一旦到达终点,却有一种终见大海的豁然开朗,瞬间充满成就感。 本对算学毫无偏爱的人也不禁跟着集思广益起来,甚至吸引了来往的人群,不仅仅是书生,还有商户掌柜,小贩小吏,闲逛的公子哥……小小书巷一时间有些人声鼎沸。 有的还抄录下来,准备带回去试试。 贺惜朝中途打开二楼的窗子往下一看,门口那热热闹闹的景象不禁让他宛然一笑。 数学是科学的基础,贺惜朝希望有朝一日这门学科能够被纳入科举之中,被称为学士的不再只有文学大家,还有数理化的研究人才。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只有科技进步,才能让人民的生活逐渐富裕起来。 *最新章节* 一个时辰并不算短,可考试的时候,特别是题目较多之时,仿佛只是转眼间那六炷香就烧到底了。 “时间到,不管做没做完请诸位放下手中纸笔,将卷子平铺在桌上。”贺惜朝说着,便示意罗黎跟方俊将卷子依次收起来。 百道题,就一个时辰,的确有些多了,两人在收取卷子的时候发现多数人都没有做完,有的甚至还空了许多。 至于那附加题,几乎无人问津。 再看考生,几乎都是一脸菜色,仿佛惨遭蹂.躏。 待试卷收取完毕,罗黎和方俊站回贺惜朝身边,只听到贺惜朝继续道:“卷子的答案已经在楼下书斋门口公布,诸位可自行查对。今日午后会通知前十名进行明日第二轮面试,且为了体现公平性,他们的卷子也会一同贴于书斋门口,共大家鉴阅。另外……” 他微微侧了侧脸,只见一个小厮捧着一个盒子上来。 贺惜朝从盒子里取出一枚小巧的银牌,“这是由二两银子压制而成,不管在场的各位今后能否一起共事,今日相逢便是有缘,便赠于各位留作纪念。英王府第一场笔试感谢诸位参与支持!” 他说着便微微鞠了一躬,身后的罗黎跟方俊连忙跟着弯腰。 考生们没想到居然还有赠礼相送,又见贺惜朝谦逊,顿时大有好感,方才身心被算学虐了一百遍的怨气立刻烟消云散,跟着回礼。 “多谢先生指教。” 小巧的银牌一一分发到手里,只见其中一面刻着一个锋芒毕露的“英”字,而背面则是年月日,的确值得纪念。 哪怕没有录用,也是一个肯定。 “当然若是手头一时周转不灵也可当做银子花用。”贺惜朝玩笑道。 会来应聘的人多是家境并不富裕,想要在备考的时候谋个差事,贺惜朝此举的确令人大有好感。 一场考试在紧张之中进行,在轻松之下结束,考生们纷纷下楼往门口而去。 考题的边上,答案和解题方法已经在边上注命,考生们去核对成绩之时,贺惜朝则抓紧时间批改试卷。 数学卷子就是比语文卷子好批,对错分明,三十几张卷子花上半个时辰便批阅完毕。 核对分数之后,考场上的前十名就诞生了。 “真是惨不忍睹,全班没一个及格的。”贺惜朝叹息道,“水平真是太差了。” “敢,敢问先生,及,及格是几分?”这份卷子罗黎虽然无需考试,可他还是跟着一同做了题。 贺惜朝瞧了他跟方俊一眼,说:“六十分。” 罗黎认真地数了数,然后松了一口气。 可方俊却一脸苍天大地的神情,他小心地问:“先生,会不会太难了些?” “难?”贺惜朝回头一问,“宫里面的卷子送出来了没有?” 随着他的问话,有脚步声踩着楼梯而上,只见小墩子喘着气举着一张系着带子的纸张快步走来,然后恭敬地呈给贺惜朝,道:“惜朝少爷,殿下的卷子。” “他做了多久?”贺惜朝一边接过卷子解开,一边问。 小墩子说:“不到一个时辰。” 贺惜朝点了点头,执起红笔快速地勾起来,不一会儿就批完了萧弘的卷子。 见罗黎跟方俊两人好奇地伸长脖子,他便干脆将卷子递给他俩。 传闻中,英王殿下不学无术,胸无点墨,上课瞌睡,乃纨绔之典范,就不知道他…… “只错了三题!”方俊震惊地喊道,“怎么可能!” “看,附,附加题都对了!”罗黎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那可是亲王啊,算学居然这么厉害。 贺惜朝却理所应当道:“我尽心尽力教了六年,若是不会做这么简单的题简直就是对不起我。不过粗心这毛病,还真难改正。” 所以,传闻都是假的吗? 两人面面相觑。 贺惜朝轻轻笑了笑,“不爱读书是真的,不过不爱读跟不读是两码事,再不喜欢,逼下去也能做好的。去,给这前十名发面试通知去,明日一早,来此等候。” 贺惜朝招聘启事上就写了十位,是以面试并不是以刷人为目的,他主要是来谈谈他的目的和理念。 “所以,恭喜各位,现在我们可以算做同僚,在一个团队,今后一同为英王殿下办事。”贺惜朝笑道对周围拱了拱手。 此言一出,这让在场忐忑的几位入围者顿时吃了一颗定心丸,面露惊喜,彼此之间本还存着竞争防备的心思也顿时转为友好亲切,毕竟是一同从算学题海中杀出重围的战友,有一份心心相惜之情。 “现在容我解释一下‘此账房’与‘彼账房’的区别。”贺惜朝清了清嗓子,待吸引了所有目光之后,便继续道,“账房,顾名思义便是以记录账本的形式核算进账、出项及统计,这是众人认知中账房先生的作用,除此之外有些还会平账,销账,甚至做伪账,企图藏匿大量的不合法的银钱往来。针对此,便是在下聘请诸位的目的,审核这些虚账,假账!揭露太平账目上的虚假表面,挖掘被隐藏的真实银钱交易,追溯来源和去流,汇集成证据链,让贪污**的犯罪分子无处可辨,这便是“此账房”,又名为审计。所以这次我要的招的便是审计。” 贺惜朝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眼神顿时发亮起来,心中隐隐有些激荡。 其中有一位更是激动的问:“贺先生,这不是跟朝中御史一般,具有监察之职?” 贺惜朝摇头,“御史身有官位,具有监察文武百官之职,不过无需查证是否违法犯罪,只需存疑便可上奏,自有相关衙门去核实。而我们针对的只是账目,不仅要存疑,还要追求账册的真实和完整,寻找其中的漏洞,深入挖掘和求证。众所周知,账目乃重中之重,甚至可以说知其账便知其所为,随着英王殿下在朝堂上大展宏图,受皇上重任办各种差事,我们这个审计团队便会跟着他接触各类账目,以便殿下施展拳脚。” “可我们不懂账啊!” 有人一叹,顿时引起周围功名。 贺惜朝说:“懂不懂无关紧要,只要有一颗较真的心,在下便会倾囊相授,诸位只需愿意学,学会便可。” “贺先生,恕在下冒昧,这听起来并不容易,在下也是出自商贾,这假账做起来有的真可以以假乱真,难以发觉。光靠我们,毫无经验之人,如何才能明察秋毫呢?”此人会来,想必是跟罗黎一样为了英王府门路而来。 贺惜朝倒是欣赏他了,“对,不容易,可再能乱真的账目,假的就是假的。诸位别担心,总有追溯询证的方法,只是光靠一个人不行,所以有了我们这整个团队,分工合作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显然贺惜朝是有法子的,那人似乎很感兴趣,立刻恭敬道:“听先生的。” “好,既然诸位认同我,那么从明日开始就跟着我学习,争取在年后能有所小成。” “这么快?” “自然,殿下已经领了第一个差事,便是审查英王府装修的账目,能为殿下审多少银子,这就看我们的了。”贺惜朝轻轻掸着衣袖,轻飘飘地说,“所以时间紧迫,春节里除了除夕到初五,诸位能有拜年访亲的空闲,其余的都得跟在我身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9章 仰仗鼻息 转眼就到了春节,朝廷罢朝,书院闭课,都各自回家热热闹闹地准备过年。 在小黑屋中关了一个多月,昏天暗地紧张备考,不,学习的十二人也终于能够从魔鬼地狱般的高压之下逃离苦海,放松个……六天。 贺惜朝说来还真是怀念这种早上起床睁开眼睛就开始上课,中午抢占时间吃饭,下午顶着瞌睡继续攻读,晚饭之后只给予半个时辰的休息,接着一直晚自习奋战到亥时中旬,最后行军式洗漱睡觉,第二天再一个轮回…… 一天十二个时辰,除却睡觉四个时辰,中间一个时辰吃饭休息,其余不是上课便是复习,放在后世这便是高中普遍的半军事化管理。 萧弘曾经还抱怨贺惜朝每天晚饭后一个时辰的补习,太过劳累。然而当他某次休沐,兴致勃勃地跟着来旁听一次后,再也不敢跟人感慨曾经的艰苦岁月,握着贺惜朝的手几乎热泪盈眶,“惜朝,你果然没有骗我,当年你的确对我手下留情了。” 贺惜朝送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除夕前一日,在贺明睿再三恳请之下,魏国公终于同意将二夫人从家庙里带回来。 贺惜朝没什么意见,李家姻亲还在,过年都不让回这两家得结仇。况且如今的后院早已经被大夫人掌控,人手都换了个遍,二夫人就是想要做点动静也不容易,贺惜朝目的已经达到并不担心。 贺惜朝今日早放人,回国公府也早,他在书房里稍坐了会儿,整理些资料外头便传来些许声音,夏荷进来禀告道:“少爷,顾嬷嬷来了,带着人正往姨娘那儿去。” 这昨日才回来,今日就派人来安云轩,贺惜朝看向夏荷,询问什么事。 夏荷面色古怪说:“还带了不少东西。” 绫罗绸缎一匹匹捧到了李月婵面前,又开了匣子,里面戒指项圈,步摇金钗,耳环手镯……各式各样的金玉宝石直晃眼。 李月婵的视线从这儿移到那儿,直觉满目翠华,璀璨逼人,她艰难地移开眼睛,疑惑地问:“顾嬷嬷,姐姐这是做什么?” *最新章节,/* 顾嬷嬷早就没了先签那股高高在上的气焰,脸上堆起笑容,带着些做小伏低的姿态道:“姨娘,这是夫人回来后去了库房精心挑选出来赠于您的。夫人说自从姨娘跟惜朝少爷回了国公府,就一直针对你们,还差点害了惜朝少爷耽误了科举。她在家庙里对着菩萨日日自省,已京想明白做错了,还请姨娘看在姐妹份上原谅夫人。” 李月婵听了怔住了,她从来没想过二夫人会向她赔罪,只要不为难便已经谢天谢地,如今听着顾嬷嬷的话语,只觉得幻听了。 “姐姐她……” “夫人本想亲自来的,可她羞愧于见您跟惜朝少爷,明日除夕,事儿又忙,便命奴婢先将礼送来,待年后,再来叙一叙姐妹之情,兄弟之情。”顾嬷嬷笑着让丫鬟将东西都放好,回头就见贺惜朝带着夏荷走进来。 贺惜朝的目光在桌上那金光璀璨的匣子和边上的布料绸缎顿了顿,李月婵赶紧解释道:“惜朝,是姐姐,二夫人送来的,说是赔罪。” 李月婵有些忐忑,生怕贺惜朝不高兴,便问:“你看……要不要收下?” 此一问,便知安云轩里真正做主的是谁。 顾嬷嬷见贺惜朝连忙行了礼,陪着笑容说:“惜朝少爷安。大考结束后您重病了一场,看着真是清减了许多,夫人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便开了库房,捡了些人参鹿茸燕窝等上好补药过来,给惜朝少爷补补身子。对了,另有一扇双面绣山水檀木屏风,是给少爷中解元的贺礼,虽说迟了些,还请您不要见怪。” 那扇屏风,不管是材质还是刺绣,都是顶好的,光看着就知道价值不菲。 贺惜朝的视线在顾嬷嬷身上停了停,就在去年春节,这位嬷嬷还趾高气昂地过来指点江山,教贺惜朝为人孝悌呢。 风水当真轮流转。 顾嬷嬷见贺惜朝没有说话,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想到主子的嘱咐,她定了定神,将笑容填满了整张脸道:“惜朝少爷,夫人说都是她的错,您若是气不过,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便是。不过毕竟血亲,打断骨还连着筋呢,请少爷网开一面。” 顾嬷嬷在“网开一面”上按了重音,似有所指,目光偷偷地瞧着贺惜朝的表情。 然而贺惜朝却笑了,他说:“什么赔罪不赔罪,二伯母真是太见外了,牙齿还有咬到舌头的一天,一点误会而已,请她别当回事,反正乡试有惊无险,已经过去了。”他走到屏风旁边,手指轻轻拂过那刺绣的纹路,惊叹道:“这贺礼惜朝很喜欢,夏荷,待会儿让人送到书房去。” “是,少爷。” “另外那些东西,是不是太贵重了些?”贺惜朝视线在那些绫罗绸缎和首饰上一扫。 顾嬷嬷道:“姨娘还年轻呢,都是些鲜亮的颜色。就是现在用不着,将来少夫人进门,不正好拿得出手吗?说来,如今惜朝少爷出息,席面上那么多贵客,家里有年轻姑娘的都打听着您,想必也不会太久了。” 顾嬷嬷一边说着,贺惜朝就见李月婵下意识地点头,眼里带着期待和欢喜。 他一晒,想到梁国公府的孙女,似乎的确也该置办起来,便道:“那娘您就收下,都是二伯母的一片心意。” *最新章节,/* “哎。”李月婵应了。 顾嬷嬷完成了任务,便松了一口气带人离开。 二夫人听着顾嬷嬷的禀告,轻轻一叹,“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别得罪他。” 贺明睿站在一边,脸上露出不甘来,可转眼他又抿住唇淡了神色。 老夫人一旁看着,便拍了拍他的手说:“别意难平,如今最重要的是将事情压下去,不管他知道多少,一定要忍住。” 二夫人点点头,“时间拖得久了,人便会淡忘,事情的经过也会越来越模糊。那个时候我们才能喘口气,如今避其锋芒又有何妨?” 顾嬷嬷听了也是一脸赞同,“少爷,小不忍则乱大谋,您应当听老夫人跟夫人的。” 贺明睿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我知道,请祖母跟娘放心,哪怕他当众奚落我,嘲笑我,我怕都能唾沫自干。谁让他比我狡猾,让他抓住了我的把柄呢?我,我只能仰仗他鼻息过活。” 贺明睿自嘲的一声,让二夫人微红了眼睛,她搂着贺明睿安慰道:“别怕,总有一天我们会向他们讨回来的,暂时的低头不算什么?” 老夫人手捻着佛珠,沉声着说:“明睿,你且放宽心,贺惜朝姓贺,你出了事,他也别想好过,所以暂时他不会有所动作。其实谁胜谁负还不是看你跟他,而是大皇子跟三皇子的较量,若是三皇子能更进一层,区区一件西山围场的意外也无甚打紧。” 二夫人点头,“正是如此,所以我儿何必要跟那小杂种去计较,路还长着呢,就看以后!” 可是那一步是那么好进的,萧铭之前有萧弘,有萧奕,宫里时间呆久了,就发现皇上对几个儿子喜爱虽有不同,可相去并不多。 萧铭还在上书房,未有任何建树,想要得到另眼相看可不是光靠师傅夸奖,功课好就够了。 更何况萧弘已经步入朝堂,开始办差事了! 似看穿了他的心事,二夫人笑道:“怕什么,大皇子初入朝堂,没有人脉,傅家还得靠他起来,唯一的伴读贺惜朝又迥然一身,也不能带给他什么势力。大臣们最会察言观色,皇上居然让他去了最次要的工部,可见并没有多重视他。所以他想做出点什么成绩出来可不容易。” 老夫人颔首,“大皇子做事不留情面,接连赶走两任师傅,读书人最讲究尊师重道,对他没什么好感。看,碌碌无为,难堪大任,皇上还得看接下来的皇子。” “三皇子可不一样,且不是后宫之主的贵妃娘娘,就是魏国公府也明确支持他的,甭管国公爷怎么想,至少现在还没有改弦更张的打算,更何况,有你在,便有李家,西山围场一处,李家就更没办法置身之外,李家之后,还有王阁老,朝中都是串联着的,不怕三皇子入了朝堂无人支持。” 二夫人这么一说,贺明睿缓缓地点头,慢慢地定下心来,老夫人虽不乐意依靠着李家,不过她手头上没什么势力,也只能如此。 “对了,母亲,明天三月就该选秀了,大皇子也到了适婚的年纪,这王妃的身份怕是得讲究些,若是背后势力太大,可就麻烦了。” 老夫人沉吟道:“待明晚进宫,与娘娘再做计较。” 除夕夜,皇宫赐宴 贵妃宣召老夫人跟二夫人到身边说话。 “本宫正愁这件事呢,大皇子的婚事,本宫曾对皇上旁敲侧击,可皇上只说还未定下,慢慢相看不急,也不知道谁家女儿入了皇上的法眼。” 二夫人道:“娘娘虽为后宫之主,皇子们的终身大事合该上上心,可毕竟……有所嫌隙在,婚姻大事自有皇上做主,不好多插手,可大婚还早,那屋里事呢,听说大皇子一个侍妾也无,便是您的失职了。” 贵妃眼睛一动,“还是二嫂细心。” *最新章节,/* 二夫人用帕子按了按嘴角,仿若随口地说:“明睿今年也到了十四,臣妾已经准备妥当。” 老夫人道:“这事儿得小心着办才好。” 贵妃端坐在贵妃椅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指套,“正好,本宫调.教了两名容资艳丽的女子献给皇上,就看皇上有没有心了。” 贵妃这话一出,老夫人皱起眉来,“娘娘,有句话臣妾得问一问。” “娘说。” “三皇子也已经有十三了,您的膝下怎一直没有动静。” 贵妃顿时面无表情,身体坐得停止,她摇了摇头,“不知道。” “可是皇上他……” “母亲,您僭越了。”贵妃飞快地看了眼周围,见贵妇们都各自归各自,才放下心快速地说,“皇上常来,可就是没动静。” 大年初一,祭祖拜年。 贺家旁系如往年一般陆续到魏国公府拜年,而这次,他们发现站在魏国公身边的除了贺明睿,还有贺惜朝。 本以为贺明睿会处处针对贺惜朝,变着法将他踩下去。可没想到却是贺明睿主动矮下.身,避开了贺惜朝,这简直能让人惊愕地掉下巴,就连魏国公都不免疑惑地多看了两眼。 贺明睿的退让,让贺惜朝在国公府树立了威信,前几年做着贺明睿狗腿的几个旁系子弟都纷纷夹起尾巴做人,有的甚至重新换了个方向摇尾巴。 可惜贺惜朝跟贺明睿不同,他压根就没有搭理的意思,如往常一样视这些人为无物。 没得到回应的人转向了贺明睿,撺掇着,“明睿,你怎么这么谦让他,看他嚣张的模样,你不生气吗?你才是国公府的正紧少爷呀!” “可不是,你说一声,咱们给你出头。” 然而贺明睿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一言不发地走了。 徒留下这帮人尴尬地站在原地,一回头看到贺惜朝冷冷地瞧着他们,顿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德变着法解释。 贺惜朝讥讽地一笑,依附于魏国公府的这帮人,不会因为他的和善友好而亲近,也不会因为他的疏离淡漠而远离,一双势利眼只会盯着国公府的继承人罢了。 贺家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内里其实早已经腐朽,除了魏国公因为圣上体恤,作为国丈给了兵部尚书的职位,贺家其他人,最高的便是二老爷,也不过是个不高不低的分管佐领罢了。 且不说贺惜朝对国公府本就没有兴趣,哪怕是有,这么一帮水蛭一般的旁系吸附着,他也消了那个心思。 席上听着耳畔的恭维之声,贺惜朝只觉得索然无趣,不过一想到明日初二,萧弘会来,他倒是生出了一点期待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0章 除夕谈心 每年春节便是帝王最闲暇的时候,大年初一,白日里该拜年的都已经拜过,晚上才是他自个儿的时间,特殊的日子他不想去后宫,没有折子批阅,无需为国事操劳,不如美婢在侧,小酒轻酌,逍遥自在。 不过,一个人终究缺点什么,天乾帝想了想,便道:“去,请大皇子过来。” 长子还是个光棍,正可以陪老子寻欢作乐。 寂寞如雪的萧弘于是欣然前来。 偌大的清正殿暖阁,父子俩对面而坐,中间摆放着一个暖炉烤架,炉子里头的银丝炭烧的通红却无烟气冒出,烤架上搁着鲜红肉片,正滋滋冒着油花。 萧弘拿了钳子上下翻面,见天乾帝执起酒杯,便顺手从矮桌上端起自己的抬手往天乾帝那儿一碰,父子俩一同嘬了一口,再一起喟叹一声,这手法非常相似。 天乾帝道:“年后,升谢家老三为鸿胪寺少卿出使西域。” 萧弘往肉上洒上盐料,没有太过惊讶,只是感慨道:“谢阁老真不愧是您倚仗的大臣,大是大非之前毫不含糊。” 天乾帝看着萧弘,叹道:“十六了,便是大人,也该稳重一些。” 萧弘说:“儿子十五的时候您也这么感慨,可再怎么长大,不还是您儿子嘛,反正小时候您怎么宠我,长大了还得这么宠。” 天乾帝闻言顿时嗤了一声,佯装不悦道:“你还得寸进尺了,不是该你孝顺朕了?” “孝顺哪儿还分什么年纪呀,不是打从我呱呱坠地开始,就装了一颗孝顺您的心了吗?您是我爹,一辈子都是,自然儿子这一辈子都该孝顺您。来,熟了,给您夹。” 御膳房将肉片得极薄,不一会儿便熟透,萧弘夹着先送到天乾帝的碟子里,余下的拣进自个儿的盘子中,接着从矮桌上又取了新的肉片搁架子上烤,最后将碗里的全部扫进自己的嘴巴,一抹嘴,赞道:“好吃。” *最新章节*2*1g*g*,/* 这已经烤了好几拨肉了,天乾帝低头看看自己的碟子,里面还存留下来不少,而对面萧弘的盘子已经空空如也,不禁提醒道:“悠着点,已经吃了不少,小心积食,回去睡不着。” “没事儿,儿子的肚子还空了一半呢,走回去的路上就该消化了。”萧弘混不在意,盯着那烤架啧啧嘴巴。 天乾帝摇摇头,神情中有些羡慕,年纪慢慢大了,如今的他开始注重养身,晚上批阅折子也不敢多熬夜,更逞论油腻荤腥的东西随便吃。 “年轻就是好啊!”这一声叹饱含了岁月如梭的无可奈何。 萧弘拣着肉塞进嘴里,忍不住道:“十一弟还没满月,您也不老呀。” “哦,你这倒是清楚。”天乾帝揶揄地看了萧弘一眼。 萧弘嘿嘿嘿傻笑。 天乾帝也跟着轻笑一声,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唤道,“黄吉。” “皇上。” “送两坛绵软香醇的酒上来,让大皇子尝尝。” 黄公公听了顿时捂着嘴偷笑一声,见萧弘疑惑地看过来,立刻转了身下去了。 不一会儿,只听得背后两个脚步声轻巧地靠近,分别侍立于父子两侧。 一只玉白皓腕执着酒壶微微倾倒,酒香味儿弥散,纤细素手端起酒杯到了萧弘跟前,哝哝轻软声传来,“殿下,请。” 萧弘下意识看过去,只见一个姿容上佳的宫女含羞带怯地望着他,碰到他的目光,好似惊了蝴蝶双翼,受不了那抹羞意,闪烁着眼睛微微侧目垂头,却露出一段粉白纤长的脖颈,逐渐染上了醉人的羞红。 酒香配着女儿香,让暖阁之中瞬间带上了一层朦胧的暧.昧…… 天乾帝就着另一位美婢的手一边轻酌,一边好以整暇地看着对面的儿子。 可突然,只听到“哐当”一声,天乾帝就看着萧弘人往后扬,接着连人带椅子一同倾倒在地,发出巨响,惊得黄公公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又吓得旁边送酒的宫女撒了手上酒杯。 “殿下!”她慌慌张张地想要去扶,萧弘坐在地上顾不得龇牙咧嘴,直接喝道:“站住,别动,我自个儿起来!” 他戒备地瞪着那宫女,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还带上了椅子放在他跟宫女之间,扶着腰口中嘶嘶响。 宫女立刻普通一声跪地,“奴婢该死。” “弘儿,你怎么回事,磕哪儿了?”目瞪口呆的天乾帝蓦地站起来,立刻转向黄公公,“去叫太医。” “别去……”萧弘扭曲着脸,狰狞道,“我没事。” 黄公公关切地问:“殿下,您真的没事?让太医来看看好放心。” 萧弘忍着那股疼痛过去,摆了摆手,“真没事,别劳师动众。”说完,他吐出一口气,红着脸指着地上的宫女转头看天乾帝,控诉道:“您这是做什么啊!” 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天乾帝对萧弘这么大反应简直莫名其妙,不就倒个酒赐个女人吗?要这么大反应? 他摆了摆手,黄公公带着两宫女赶紧退下去。 等人一走,萧弘“啊哟”“啊哟”地叫唤起来,重新挨着椅子坐回去龇牙咧嘴。 “摔哪儿,让朕看看?” 萧弘扭捏了一下,没动。 天乾帝皱着眉不解,“不就是腰吗,让朕看看还害什么羞?” 萧弘脸红,嗫嗫道:“不是腰,是屁.股。” *最新章节*2*1g*g*,/* “你摔了屁股扶着腰干什么?” “刚人多,我没好意思摸。” 天乾帝被噎了一下,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萧弘,“你也真是出息,就一个女人把你吓成这样。” “是您太突然了!”萧弘不乐意地低声埋怨道,“再说出不出息跟女人有什么关系?好端端的,干嘛整这一出?” 得了,本是一件好事,结果这臭小子不解风情,硬是闹了个乌龙,天乾帝也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瞧萧弘如今还红着脸,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着实有些令人喜乐。 天乾帝心说还挺纯情,于是给萧弘使了一个眼色问:“刚看清了吗,身段、模样如何?” 萧弘光顾着惊吓了,哪儿在乎那女人,摇头道:“没看清。” 天乾帝深深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弘儿,朕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不过景安宫里的嬷嬷是在干什么,就没教会你知人事?”说到这里,天乾帝的口吻变得严厉起来。 未免帝王迁怒,萧弘连忙解释道:“那方面我知道,可我……我是不是还小嘛。万一胡来伤身体怎么办?” “不小了,朕在你这个年纪,侍妾早就有了。”天乾帝想着又狐疑地看向萧弘,“也是怪了,你就没……那种冲动?” 萧弘骄傲地一挺胸说:“我有手。” “……”半晌无语的天乾帝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似乎面有不忍。 萧弘被他看得别扭,于是问道:“父皇,您是不是太空闲了,操心国家大事还不够,儿子的屋里事您也要管呀!” “也是贵妃提醒的朕。” 萧弘一听立刻撇了撇嘴,起身告辞,“明日儿子还要去魏国公府,就不打搅您寻乐子,这就告退。” 天乾帝微微一哂,叫住他:“三月选秀,朕给你寻个称心的媳妇如何?” 萧弘兴趣缺缺问:“您看中谁了?” 这话却问倒了天乾帝,“暂时还没有特别合适的,不过弘儿,你喜欢什么样的?” 萧弘很想翻个白眼,“儿子喜欢重要吗?反正我是一点也不着急,您慢慢看。” 天乾帝觉得萧弘就这点没意思,想当初他要娶媳妇的时候,虽然没办法决定是谁,可也好奇。 这时,黄公公小声地说:“皇上,这人……” 哦,对了,“弘儿,把人也一同带去,让她好好服侍你。” 萧弘眼睛都瞪圆了,眼看着黄公公要去领人,顿时摆手道:“别别别,父皇,您自个儿留着,儿子真是无福消受。” “朕赐给你,你还要拒了朕?”天乾帝不悦地问。 萧弘一脸为难,写满了不愿意,嘀咕道:“给了我也不用。” “什么?” 萧弘哀求道:“啊呀,您就放过我,王妃没办法得娶,这妾不妾的就别往儿子后院塞了,地方挤,实在住不下!走了走了,父皇,千万别送过来呀!” 萧弘生怕帝王不高兴,赶紧脚底抹油溜了,天乾帝叫都叫不回来。 天底下也就只有萧弘敢这么反驳他,天乾帝哼哼地骂了一声,“没出息。”倒也没强硬着将人送过去。 萧弘躲过一劫,拍了拍胸口,只是回来的路上,他不禁琢磨着天乾帝的话。 喜欢什么样的? “那必须聪明机智,会读书,有学问,还得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会跟我同甘共苦,会给我出谋划策。对了,长相一定得要可爱,笑起来眼睛要弯弯的,要会崇拜地看着我,一心一意对我,就是嘴巴坏一点也没关系,我喜欢……” 萧弘一边走,一边碎碎念,可忽然脑海里就蹦出贺惜朝那张弯着眼睛喊他表哥的模样……他情不自禁咧开嘴,傻笑出声。 但笑过之后,又生出一股惆怅感,胀满心里,让他闷的有些透不过气。 那晚吃了鹿肉又被宫女惊吓了一跳的萧弘,无可避免地做了一场春梦。 导致一大清早他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冥思苦想,连裤子都没忙着换。 那人的面容若隐若现,看不真切,却温柔婉转地与他缱绻缠绵。轻纱朦胧,他拨了几次都没拨开,只记得那场梦里美妙酣畅的欢.愉…… “究竟是谁呢?”萧弘觉得那人很熟悉,可想了一圈周围的姑娘,都没对上号。 再说,他周围有姑娘吗?有那么几个他也没兴趣啊! 萧弘忧愁地一直坐到天亮,才拍拍脑袋心有不甘地起床洗漱。 对了,今日初二,贺惜朝不打算去李家,所以应该就能见到他了。 想到这里,萧弘又开心起来。 然而见到贺惜朝的萧弘却没能高兴多久,因为贺灵珊带来了一个消息。 贺灵珊作为魏国公府唯一出嫁的姑奶奶,当日便早早地回门来。 见了祖父和老夫人全了礼数,又在大夫人那儿坐了一会儿,见离开席还早,便到了安云轩,没想到萧弘也在。 “姐姐来的挺早。”贺惜朝请贺灵珊进屋,给倒了茶。 都是亲戚,贺灵珊也大大方方地跟萧弘见了礼。 房门是打开的,风吹进来有点冷,贺灵珊捧着茶暖手说:“公主府里没什么事儿,就早点回来了。” 夏荷带人添了炭盆,搁在贺灵珊不远处。 姐弟俩闲聊了几句,贺灵珊看了眼默不作声的萧弘,便道:“大皇子在这儿,我就不多坐了,不过有个事儿得只会你一声,到时候空出闲暇来。” “姐姐请说。” “年前母亲同我说,梁国公有意与你结亲,让我帮着好好打听那位孙小姐。后来听说你也想找个机会见见她,是不是?”贺灵珊一边说一边促狭地看着贺惜朝,眼中带着一抹戏谑。 贺惜朝没想到贺灵珊会忽然提起这件事,不知怎的下意识看了旁人,只见萧弘瞪圆了眼睛正一脸惊愕地看着他,仿若晴天霹雳,呆若木鸡,满脸写着:骗人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贺惜朝心里微微发虚,一时间有些不敢认了。 贺灵珊不疑有他,继续道,“让我打听梁国公府的姑娘倒是不难,可安排你们俩来个不期而遇却不容易。不过幸好,公主有一座梅园,梅花开得极好,满京城都是出了名的。每年这个时候公主都会邀请世家勋贵来赏梅,梁国公府应该也在此列,到时候你也来,姐姐想办法让你见见她。” 贺灵珊对贺惜朝的婚事上了心,废了不少心思才想到这个法子,贺惜朝本应该欣然前往,感谢她的安排。然而身边的人虽然没说话,可那瞧着他的眼神幽怨地简直让人坐立不安。 “惜朝?”贺灵珊没得到回应,不禁疑惑地看他。 贺惜朝简直哭笑不得,心说这都是个什么事,只能狠狠心,将萧弘这个怨气发生体隔离,对贺灵珊感激道:“多谢姐姐费心,惜朝听你的。” “好,那就等我消息。”贺灵珊说着便放下茶杯,准备离开。 丫鬟给她披上披风,整理衣裳,看着起身来送她的贺惜朝,接着又说,“惜朝,那姑娘姐姐见过了,大方得体,举止有度,挺好,虽说年纪还小,可已经看得出来是个美人胚子,配得上你。” 说完,她轻轻一笑,带上丫鬟,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1章 万般纠结 贺惜朝送了贺灵珊两步到门口,然后定了定心神,仿若无事地回过身对萧弘说:“也不是故意瞒着你,八字还没一撇的事。” “梁国公府有意与你结亲,都到了相看这地步,八字哪儿是一撇,一抐都快完成了。” 萧弘觉得贺惜朝真不够意思,他所有的事情都没瞒着对方,可这人要定亲的消息他还是从别人口中知道!这让他有种浓浓的被欺骗的感觉,还有一点隐秘的被背叛的愤怒。 泊泊酸水从心底一个劲地往上冒,转眼就淹过了心肺,难过的仿佛让人喘不过气来。 萧弘没有深入去想为什么,可顺着那憋闷的心情,无端指责的话却从他的口中而出,“惜朝,你太过分,你是不是要等婚事定下来过六礼的时候才告诉我?你这样做是在乎我吗?还把我当最重要的人吗?” 萧弘这么大反应让贺惜朝很意外,他以为对方会跳脚,会埋怨自己不够意思先行他一步,可没想到会指责自己。 他有错吗? 不过是晚了一步告诉就上升到了在不在乎,重不重视的问题,这算什么? 他贺惜朝难道万事报备才对得起萧弘? 贺惜朝莫名其妙的同时也生出了一股怒气,目光顿时锐利逼人,他冷笑道:“我除夕前一天才放课回府,大年初一晚上还在准备授课资料,今天知道你要来,特地空出了一日,明日去谢家给老师拜年,后日开始我又该忙的脚不沾地,你说我这都是为了谁?六年朝夕相处,患难与共的情谊,你居然说我不在乎你,萧弘,你脑子被驴踢过,踢傻了是不是!你对我重不重要,你难道不清楚吗?” 萧弘一出口就想打自己一巴掌,觉得自己简直昏头了说这么混账的话。可如今被贺惜朝这么一骂反而委屈上了,他动了动唇,憋着一股气上来最终他却只是撇来了脸。 贺惜朝的眉头紧紧地皱起来,他不明白萧弘在纠结什么,“梁国公府男丁不是在御前就是在外谋官,甚至官至封疆大吏,这样的背景,他家女儿就是再温柔贤淑,也自有一股骄傲在,我一个妾身子,完完全全就是高攀,我今后敢对她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吗?你觉得我这样的人愿意矮人一截?” *最新章节,/* “那就别娶她。”萧弘赌气道。 贺惜朝简直气笑了,“我是想娶她吗,我是想要她背后的梁国公府势力!这个势力不是给我自己的,是给你的!我是你的人,我的妻族自然只能站在你这边,天然的同盟,皇上都不能说什么!你究竟怎么回事,关键时刻一个劲地拖后腿。” 萧弘没说话,但也不敢看贺惜朝,仿佛做错事的孩子死犟着不承认。 “把脸给我转过来,你说清楚,到底哪儿不满意?”贺惜朝有点心累,他忽然有种自己带大的小孩来了叛逆期的感觉,可惜某人不是很配合。 贺惜朝想了想,这种要不得的特殊青春期来的真不是时候,得赶紧镇压,于是伸出手一把捧住萧弘的脸给强硬地掰过来。 萧弘人高,贺惜朝捧着他的脸身体直接贴上去,萧弘下意识地扶住贺惜朝的腰稳定彼此。 他再怎么闹别捏,也不敢跟贺惜朝强硬对干,只能顺从地转过脸来,头微微往下就对上了贺惜朝的视线,瞬间,萧弘脑子有点晕。 脑海里闪过昨晚梦中若隐若现的旖旎画面,萧弘吓得赶紧放开放在手,人向后退之前甚至还推了贺惜朝一把。 贺惜朝根本没想到萧弘会推自己,一时间没站稳,往后一倒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张脸瞬间全黑了。 萧弘呆愣地站在原地,绝望地心中呐喊:柱子在哪儿,我一头撞死算了! 然而在萧弘还没付之行动之前,地上先传来磨牙声,“你他娘的傻愣着干什么!不扶我起来?” 萧弘几乎没动那浆糊般的脑子,全靠本能将贺惜朝一把搀扶起来,哆嗦着声音解释道:“惜朝,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刚刚想到了,不,我没想到,我就是,我就是脑子被驴踢了,有病,你别跟我一般见识啊,你有没有摔疼,哪儿呀,要不要请大夫,我我我去找人,你别生气,你要不打我,打重一点,我皮厚……” 啊啊啊,他在说什么?还是让他死!萧弘觉得贺惜朝那张脸已经黑中带青,不能看了。 “这亲事我去推了。” 贺惜朝淡淡的声音传来,萧弘所有的内心独白戛然而止。 面粉糊糊般的脑子慢慢冷却,他不敢相信地看着贺惜朝,“你说什么?” “我会同意这门亲事不过是因为想要将梁国公府拉到你的阵营里,可你看起来并不稀罕,甚至是排斥,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继续下去。”贺惜朝说完,吐出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脸,“行了,别闹了。” “不是……我……”萧弘想给自己辩解一句,可事实上他听到这个结果他的确松了口气,还有一丝窃喜。然而贺惜朝这么轻易就放弃了这门亲事,又让他产生愧疚。 *最新章节,/* 贺惜朝坐下来,揉了揉鼻梁,神情之中有些疲惫,他侧过头看见萧弘依旧那一脸纠结的模样,不禁叹了一声,“你啊,骨子里就是一个霸道的人,别看长得人高马大,还是非常幼稚。就算我一直不定亲,难道我们俩还能是只有彼此吗?今年三月,秀女大选,你的王妃该定了。” 萧弘所有窃喜内疚,一切的纠结在贺惜朝最后一句话下变成了无理取闹。 是啊,他也要娶王妃了。 这一刻萧弘觉得自己真是又卑劣又可怜。 门口夏荷来禀告:“殿下,少爷,席面要开了。” 贺惜朝起身,拉了萧弘一把,“走,等吃完饭,我就跟姐姐说去,让她不用忙乎了。” 萧弘扯了扯嘴角,垂着头被他拉着走。 贺惜朝一边走一边沉眉说:“虽然没说定,可要拒绝,还真得想一个好借口。我区区一个庶子,拒绝人家正经的公府小姐,给不出一个正当理由就跟结仇一样。” “别……”萧弘轻轻地说了一声。 可惜声音太轻贺惜朝没听到,他继续感慨着:“你啊,真会找事情给我做。” 萧弘停下了脚,贺惜朝往前走两步见他没跟上,不禁回过头疑惑道:“你又怎么了?” 萧弘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说:“别退了,惜朝,刚才是我发癫,是我自私、任性还幼稚,你别……放在心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刚表姐不是说了吗,她是个好姑娘,配得上你,家世好,品貌又端正,肯定不会为难你,对我……也有利,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亲事,我现在想清楚了,你去看看,如果真那么好,就定下来……” 那笑容真是从所未有的难看,让贺惜朝心里头更加不舒服,他对这件婚事也不禁消极起来,心想着不如就算了。 贺惜朝双手抱胸,挑起眉尾问:“这是你真实的想法?” 萧弘顿了顿,点头。 “好,既然如此,那就把酸不拉几的笑容收一收。你是我最重要的人,萧弘,我话放在这里,我尊重你的意见,所以,别为难自己,也别让我分心。” 萧弘简直要哭了。 “那么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 “我不想你定亲,可是我似乎没资格这么说。” “你有。”贺惜朝看着他坚定地说,“婚姻不是我的必需品,现在想来你会失态,怕是因为我一直在你身边,乍然离开你无所适从,我理解你这雏鸟情怀。所以你要是害怕我会因为定亲之后离你越来越远,那我等你大婚之后,再考虑这件事,说来我年纪也小,的确不着急。” “惜朝……” 贺惜朝摆了摆手,“现在我没空调整你的情绪,也不能让你胡思乱想乱了分寸,想想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什么,你心里有底了吗?” “内务府的账目。” “知道就好,那就这么说定了,走。” 贺惜朝打定主意要去退了这门亲事,可不知为何却反而松了口气。 他看了眼差点眼泪汪汪的萧弘,心中微微一哂。 舍不得,不舍得,又能如何?等萧弘定了王妃之后,就会明白,今日的执拗根本毫无意义。 童年的伙伴,再同心同德也会走向各自的人生轨迹。 他选择最艰难的帝王之路,注定将来便是一个孤家寡人。 贺惜朝想到这里,对今日萧弘的那份无理取闹就更加宽容。 萧弘自觉对不起贺惜朝,席面上就别提多殷勤了,夹菜送汤做的比皇帝跟前的布菜太监还到位。 对面萧铭看得简直目瞪口呆,对萧弘如此讨好的行为表示无比的嫌弃。 堂堂亲王,毫无尊严,若是用此等方式换得贺惜朝为他谋划,也真是够拼了。 他伸出筷子去夹最后一只琵琶大虾,没想到萧弘眼疾手快一筷子下来,那只大虾已经跑到了贺惜朝的碗里。 他差点怒而摔筷,“大哥!” “吵什么,再让上一盘不就好了。”萧弘面对他真是霸道无比,毫无怂气,长兄的派头十足。 旁边贺惜朝将虾夹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无辜地看着他,吃完后还问了一声,“三皇子你也要吃呀?” 萧铭气地嘴巴都歪了,他想理论一番,可想到贺明睿,最终运了运气,心道算了。 魏国公瞪了贺惜朝一眼,转头吩咐道:“再上一盘。” 一顿饭吃下,又是黏黏答答的一对好伙伴。 临走之前,萧弘还是忍不住问道:“惜朝,你打算怎么退亲,我想了一圈,都没想着不得罪人的好方法。要不……” 后面的话在贺惜朝不太友善的目光下消了音。 贺惜朝说:“这门亲事,有人比你更不愿意成。看着,等我将消息不小心漏出去,那边定会想法子糊了它。” 萧弘一听,愣了愣,接着鬼使神差地一问:“那有没有办法连我的王妃也一块儿糊了?” “什么?”贺惜朝侧了侧脸,觉得自己听错了。 萧弘有些紧张,带着一股期待重新说了一遍自己的诉求,“我不想你定亲,我更不想娶王妃。你要是姑娘,我就娶你了。” 此话一出,瞬间两个人都怔住了。 一道灵光在脑中乍现,萧弘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然而还不等他弄清楚,就见贺惜朝顿时黑下脸,终于忍无可忍,劈头盖脸地打过来,“你丫倒是敢想啊!滚!” 萧弘吓得屁滚尿流,连忙上了马麻溜地滚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2章 拨开迷雾 萧弘回宫之后就将自己关在寝殿里,四肢大张,如条死鱼一般仰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床顶帷帐。 一旦拨开迷雾,看清自己,与那人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如同潮水一般冲进脑海里,萧弘从来不知道回忆也可以记得这么清楚。 嫌他蠢笨,懒得搭理他的鄙视模样;佯装天真,说话却气地人吐血的无辜模样;运筹帷幄,抬着下巴自信从容的得意模样;给他鼓励,学着小图画对他么么哒的可爱模样……所有都汇聚成一个嬉笑怒骂的贺惜朝,装进萧弘的心里,占的满满。 再没有一个人能像贺惜朝一样一颦一笑牵动着他的心情,让他时刻想要呆在一起,哪怕片刻的分离都能引起思念。 萧弘现在才意识到,一个能让他随时随地放下身段无底线地哄着,遇到危险为之拼命的,言听计从毫不怀疑的人,哪怕他不是一个姑娘,也是最重要的心里人呀! “老天爷,你真会跟我开玩笑。” 萧弘哀叹地将手横在眼睛上,一边难过地想哭,一边却幸福地想笑。 想想贺惜朝只是因为他的无理取闹就能放弃那门好亲事,是不是对方也有一点喜欢他,不是他的一厢情愿? 这个想法实在太美好,萧弘忍不出露出一个痴傻的笑容来。 再延伸开去昨晚的梦境,他解开那层缠绵悱恻的面纱,露出的若是贺惜朝的脸……萧弘马上翻了个身,将脑袋拱进被子里,埋住一张通红的脸。然而全身的燥热地仿佛能够着火,身体快速的变化更清晰地传达着渴望。 他只是想一想,便已经受不了,可倘若成真……他闭上眼睛,屏住呼吸,阻止自己再幻想下去,那实在太诱惑,也太致命! 萧弘觉得自己的心连同性命都已经被贺惜朝牢牢地握在手里,随他揉搓摆弄,却甘之如饴。 被子里越发稀薄的空气让他不得不伸出脑袋,他喘着粗气干脆抱着被子坐在床上。 虽说选秀在即,王妃待定,万事不由己,可他的心一片火热,总想为自己的未来争取一次。哪怕本就艰难的道路又铺上荆棘,一脚踩出一个血印子,可只要想到两情相悦的可能,艰难痛苦都能转化甜蜜。 少年人自有天不怕地不怕,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勇气,带着一腔成事在人谋事在天的热血。 “我得试试。”他喃喃地说,迷蒙的眼睛逐渐清晰坚定起来,“什劳子的王妃,除了惜朝,我谁也不要!” 这样想着,他立刻从床上跳起来,踢啦着鞋子跑到门口一把打开房门。 谁知他冲的太快没看清,就撞上了徘徊在门口的沈嬷嬷。 “啊哟!” 沈嬷嬷差点被撞倒的时候,萧弘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惊讶道:“嬷嬷,你怎么在这儿?” 沈嬷嬷捂着额头,对风风火火的萧弘一脸无奈,“殿下,您晚饭也没吃,就一个人关屋里,似乎心情不好,奴婢担心便过来看看。”说着她仔细地瞧着萧弘的脸,“脸怎么这么红,病了?” 沈嬷嬷抬手就要摸他的额头,萧弘侧了侧脸,没让,“我没病,就是刚想点事情,有些着急。” 沈嬷嬷笑道:“那看来殿下如今是想明白了。” “嗯。”萧弘重重地点点头,“再明白不过了。嬷嬷来的正好,我有话想问问你。” “王妃的人选?”沈嬷嬷看着萧弘一时有些不解。 “对,默默你看看,父皇会将谁指给我?” 沈嬷嬷思索了片刻,然后对萧弘说:“殿下稍等,奴婢去去就来。” 沈嬷嬷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递给萧弘。 “这是……” 沈嬷嬷说:“也就只有殿下您对自个儿的婚事一点也不上心,奴婢只当您不开窍呢。自打您十岁之后,奴婢便暗暗地命人调查京中与您适龄,又身份相当的姑娘,都记录在这个小册子里。” 萧弘真是长见识了,他翻开册子,却是密密麻麻的好几页,顿时觉得眼睛有点晕,心里有些沉重,他咋了咋舌,心说这么多,哪怕能推掉一个还能有一打后补,这可怎么办? 不过他细看了一下,发现这本册子还有些讲究,名字上多有记号。 “这涂抹去的便是不幸夭折的,划掉的是家中犯了事的,边上画了圆圈则已经订亲,余下的就是待选之中。”沈嬷嬷解释道。 “那这名字外头画了框的呢?” 沈嬷嬷笑了,“殿下看看这姓氏何家世便知晓,就是皇上最有可能指给您的呀!” 萧弘不禁数了数,足足有十八个…… “这也太多了。”他嘀咕道。 沈嬷嬷摇头,“怎么能算多呢?殿下贵为亲王,能配得上您的姑娘本就不多,这几个,素来名声不差,家中父兄皆又在朝中受重任,今后能为殿下助力。” 沈嬷嬷说到这里便是一顿,有些替萧弘难过,“您已在朝堂,可朝中都没有一个亲信,实在身单力薄了些。惜朝少爷虽有才,毕竟还是个孩子。因着芳华宫,魏国公府左右摇摆让人信不过,只叹傅家没落还得依靠着您,这样想来殿下能走到今日实属不易。” 沈嬷嬷说得情深意切,可萧弘却没什么感觉,他如今刚意识到自己的内心,回首过往,任何的艰难险阻似乎都为了促进他跟贺惜朝的感情而存在,所以只有甜蜜没觉得苦难,“挺好的,一直这样下去就更好了。” “殿下倒是豁达乐观。”沈嬷嬷笑着点了点册子里的几个名字道,“皇上若心疼您,定然给您指一个强力的妻族,这十八个当中最佳的便是这王氏女。王氏族人为官者遍布朝堂,又出了一位受皇上尊敬的帝师,若您能娶得一位为妃,朝堂之上行走便会容易许多。” “可我记得王阁老是户部李侍郎的座师,那边处处以萧铭为先。” 沈嬷嬷笑道:“王阁老不过只是旁支而已,一个座师怎比得上姻亲来的可靠,只要皇上赐了婚,王家就只能站在您这边。” 这可不一定。 萧弘微微扬了扬唇,芳华宫又不是傻子,能眼睁睁看着他夺走王家的支持? 沈嬷嬷又指了另一个说,“其次便是永宁侯的幼女,这位四小姐是永宁侯六十多岁续弦而来的老来女,永宁侯素来在军中极有威望,能相提并论的也就只有镇守北境的镇北候,若是成了,军中的势力您便得了一半。” 萧弘摇了摇头,“怕是难成,有詹家的皇城军在先,军中势力父皇怕是不会给。” 沈嬷嬷想想也是,她指向了最后一个名字,“这安悦郡主,乐平长公主与西安伯的独女,西安伯如今替皇上监管着制造茶盐,很得皇上重视,芳华宫跟钟粹宫一直想要拉拢都没成功,若是娶了她,您相当于多了一座银库。只是……” “什么?” “皇后娘娘生前与溧阳长公主不合,却与乐平长公主说得上话。当年乐平长公主生下安岳郡主便撒手人寰,不是因为难产,而是公主心肺有恙,太医不建议生养,怕危及性命。可惜长公主与西安伯伉俪情深,不忍西安伯膝下空虚,执意生育才没挺过来,这件事公主是瞒着西安伯的,只有皇后娘娘知道。西安伯怕新娶的夫人怠慢郡主,便一直等郡主十岁才续弦,这些年,安悦郡主一直养在伯府老夫人膝下,并不常见于人前。” “所以嬷嬷的意思,这位郡主怕也有心疾的毛病?” 沈嬷嬷点头,“正是,虽外头没什么风声传言,可就怕捂得严实。当年皇后娘娘为皇上打理内宅,交际女眷,可谓劳心劳力,熬得身子骨奇差,甚至小产了两次,您是娘娘用命才保住的。” 一听到当年,沈嬷嬷就分外感慨,而萧弘则抿了抿唇,垂下了眼睛。 沈嬷嬷见萧弘怔然失落,不禁暗自道了一声糊涂,“王妃身份高贵,也可辛苦,安悦郡主若真有心疾,实在担不起这个大任。但殿下若是看中西安伯府的势力,倒也未尝不可娶。甚至说句不好听的,郡主若不幸,您正可以结第二门亲。” 闻言萧弘的神色暗了下来,心里有了计较,他说:“嬷嬷你仔细地去查一查,安悦郡主究竟有没有心疾,严不严重。” 沈嬷嬷一愣,“殿下这是……” “我自有打算。” 不只沈嬷嬷关心萧弘的婚事,后宫之中对那把椅子有点想法都在暗暗打听。 这三门适婚的贵女自然也进了芳华宫的眼睛。 雪灵看着贵妃摘出的名字,不禁问道:“娘娘,王氏遍布朝堂,甚至还有地方势力,皇上正直当年,应当不会将她指给大皇子?这也太犯忌讳了。” “本宫也希望如此,可萧弘身后什么都没有,就怕皇上忽然怜惜他……”贵妃咬着唇,暗了暗眼睛,“就算没有王氏女,这次永宁侯的幼女也十四了。” “这……永宁侯虽然已经告老,可在西边守军中的威信一直未减,这岂不是让大皇子染指军中势力?而且您想想詹家,詹家已经握着一半皇城军,皇上又不知道溧阳公主与皇后娘娘有隙,灵珊小姐嫁给了詹少奇,已经给大皇子跟三皇子赠了势呀!” 雪灵的分析让贵妃点头,“你说得对,还有一个便是西安伯的安悦郡主,西安伯这个钱袋子谁都想要,萧弘缺钱地跟一个内务府的小官计较,若是让他娶了安悦,不仅口袋装满了,还能赢得宗室的好感,也让本宫忌惮。除了这三个,其余的就是有点势力也难成气候。” “娘娘,皇上都不让您插手大皇子的婚事,只怕不容易动作。”雪灵发愁道。 贵妃扶着她的手缓缓起身,她看着灯笼说:“容易得做,不容易也得做,先等等,看看春节后皇上的安排,若是真让本宫猜中了……”她捏紧帕子,眯起眼睛,“别说芳华宫,钟粹宫也坐不住,本宫不介意向兰妃服个软。” 魏国公府,孙嬷嬷急急忙忙地鹤松院,此时老夫人正在念佛经,瞧见孙嬷嬷的慌张样,不禁心下一跳,蓦地站起来。 “怎么了?莫不是明睿那事……” 孙嬷嬷赶紧摇头,“不,不是。” 老夫人一颗心放回了肚子,但同时又埋怨道:“不是这件事,还有什么需要一惊一乍的?” “方才梁国公府的孙少爷来了,与贺惜朝有说有笑,很是亲密。”孙嬷嬷说。 老夫人皱起眉,奇怪地看着孙嬷嬷,“他不是跟着贺惜朝读书吗,说笑亲密也是正常,你究竟怎么回事,这么点事也劳师动众?” 孙嬷嬷于是凑到老夫人的耳边快速地说着。 老夫人顿时脸色一变,“你确定没听错?” 孙嬷嬷赶紧摇头,“绝对没有,冬梅他家的亲耳听到宋少爷让贺惜朝喊他大舅子,这种事总不能开玩笑。” 老夫人撵着佛珠,目光落在佛像上,她恍然地一边点头,一边说:“怪不得最近梁国公与国公爷走得有些近。” 孙嬷嬷也道:“前些日子,您还在奇怪岑夫人怎么在打听贺惜朝,这样想来她一向与梁国公夫人走得近,怕是就为了这门亲事。” 她说到这里就有些不解问:“国公爷为何不告诉您,这亲事不是应该您出面吗?” 老夫人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老大家的掌家,自然就帮着相看了,国公爷是不放心我了,在防着我呢。” “看来大小姐的婚事国公爷还在怪您。” 老夫人没有说话。 贺灵珊的婚事纵然有她的推动,可也是要魏国公首肯,如今倒好都是她在做恶人。 “梁国公也是,那可是嫡亲的孙女,就嫁给贺惜朝这么个庶子,他还真舍得!”孙嬷嬷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就没看中咱们明睿少爷!” 此言一出,老夫人的神情顿时阴了下来。 孙嬷嬷自觉说错了话,连忙补救道:“梁国公怕是被那贱种给欺骗了,他惯会装腔作势,算计人心……老夫人,事已至此,难道我们就这么不管了?” 不管?怎么可能! 她家明睿就是接了魏国公府,也找不出比梁国公府更高的门第,除非去相公主,娶宗室女! 可这能跟实权的梁国公府比吗? 不行,绝对要搅黄这门亲事! 想到这里,老夫人坐不住了,吩咐道:“去,将老二家的叫过来。这件事,不仅关系到明睿,也关系到三皇子。这门亲一旦成了,大皇子可就如虎添翼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3章 元宵佳节 外头大雪纷纷,北风呼啸,而清正殿的暖阁里却温暖如春。 天乾帝身躯微微向前倾,凝神敛目,悬臂执笔,练着大字。 黄公公如同壁纸雕像,呼吸不闻,生怕打搅帝王这最后一笔悬针。 待笔尖缓缓离开纸面露出笔锋,天乾帝不禁露出笑容,显然他对这幅字比较满意。 “好。”忽然身旁传来一声喝彩,“父皇这一竖犹如剑出刀鞘,暗藏锋芒,再看这个字,又稳重如山,似无可撼动,两者相合,就好像……嗯,好像……” 天乾帝斜眼看过来,等着萧弘继续胡诌。 萧弘肚里墨水本就是浅滩,转眼见底,他也不见尴尬,顺手竖起大拇指,气势如虹道:“大气,真大气!儿子怎么学都学不来这份霸气!” 黄公公终于忍不住,侧过头捂住嘴闷闷地笑起来。 天乾帝摇了摇头,一点也没有被赞扬的高兴,反而几近无奈地老生常谈,“弘儿,跟惜朝相处了六年之久,好歹染点书墨气过来,别显得肚里空空,说不到三句话就漏了底。” “知道知道,儿子对这方面不开窍,打算再多染几年,肯定有所长进。”几年是不够的,一辈子还差不多,萧弘心说。 对于长子脸皮厚度,天乾帝无话可说,他搁下笔问:“一大早冒风冒雪过来大献殷勤,说,什么事儿?” 萧弘嘿嘿嘿笑起来,去桌上提了茶壶过来,给天乾帝满上,又双手恭敬地呈过去,带着一看就很有所求的笑容说:“给爹请安不就是做儿子应该的事嘛,不能因为外头鹅毛大雪,刺骨寒风而失了这个孝道,是不是?” 萧弘特地在恶劣天气上加重了音量,显得更加不容易。 天乾帝皱眉凝思了片刻,便从善如流道:“很有道理,你孝心可嘉,朕甚欣慰,既然问过安了,没事就回去。” 萧弘哪儿能那么顺溜地就走,就见他往前凑凑,扶着天乾帝坐下,“那什么,孝心归孝心,儿子还有件小事想要请教您。” “小事?” “不,大事,终身大事。” 天乾帝顿了顿,然后恍然大悟,他戏谑地一笑,又深深地看了眼萧弘,只见后者正殷切期盼地望着他。 天乾帝不紧不慢地执着茶杯盖拨着杯中茶叶,再不急不缓地呷上一口,才道:“终身大事啊……” “是啊,是啊,父皇,给儿子一点指示,您看好哪个了?” 这才是一个即将大婚的毛头小子该有的表现,不过想到那日这臭小子满不在乎的模样,天乾帝还是忍不住卖了份关子,“不是说无所谓吗?” “啊哟,您何必跟我计较呢,儿子不过生性腼腆,不好意思而已。”萧弘似乎害羞地垂下了头。 天乾帝下意识摸了摸手背,将倒起的鸡皮疙瘩抚平了。 大概萧弘也觉得自己对不起腼腆这个词,于是重新挂起笑容,绕到了天乾帝身后,开始给他揉肩捶背,撒娇道:“哪家姑娘呀,父皇给个准话,儿子好去准备。” 天乾帝奇了,“你准备什么?” 自然是糊了她! “偶遇啊,我去看看那姑娘什么样的,长得太寒碜可不要,想您儿子玉树临风,潇洒倜傥,怎么也该配个美人。” 萧弘得意地说,可说完就遭到了天乾帝的训斥,“胡闹,娶妻娶贤,单论姿色怎是君子所为,也没规矩。” 萧弘敲着他的背,没说话,可见不太认同,天乾帝不禁气笑了,说:“真是个笨蛋,如今你想什么好颜色,该想的是妻子背后的势力,朝堂上,总得要有人帮你。至于美人,今后纳妾续婢便是。” 后面的话萧弘没在意,前面的他却是眼睛一动。 “父皇,您是不是对我太好了些,儿子想都不敢想。”萧弘站在天乾帝身后,看不清表情。 “你啊,知道就好,今后别惹朕生气,好好办差事。”天乾帝说完轻轻地拍了拍他搁在肩上的手,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让萧弘的心微微抽疼起来,哪怕他已经打定主意,可帝王那份疼爱依旧让他心生愧疚。 他强压下那股不忍心,用欢快而狡黠地口吻说:“这还用父皇提醒吗?时刻准备着为您抛头颅洒热血呢,不过,儿子还是想要小小地恳求您。” “说。” 萧弘双手交握,舔着脸到天乾帝跟前,求道:“让我见一面,心里有个底呗。” 黄公公将萧弘送出清正殿,萧弘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问道:“公公,王家姑娘您见过吗?” 黄公公看着萧弘状若随意的样子,不禁思忖片刻,然后掬起笑容,回答:“老奴可没见过,不过殿下,您的请求,皇上什么时候不答应了?” 萧弘也跟着笑起来,然后对黄公公眨眨眼,“多谢。” 初六过后,贺惜朝又投入到紧张的培训中。 他们培训的地方是萧弘的一处庄子,早些年是皇后娘娘的陪嫁,地方僻静,风景优美,无人打搅,非常适合封闭式集训。 一直到元宵佳节,他才大发善心放了众人半天假。 书生们都陆续离开,贺惜朝还有课要备,便没走。 罗黎跟方俊有心留下来陪伴,却被贺惜朝打发回去,“都是有家室的人,回去陪伴夫人孩子去,我光棍一个,无妨。” 这话一说,两人都不好意思地告辞。 罗黎道:“先生也……早些回去,晚……上有灯,灯会。” “是啊,听说这次灯会还有彩车龙舞,比往年有意思,先生才十三岁,合该去凑凑热闹,说不定咱们还能碰着面。” 贺惜朝摆摆手,“知道了,我这边弄完就回去。” 元宵节热闹归热闹,可贺惜朝不是孩子,没那么多期待。 再说,一个人,就是身边再热闹也是孤单的,萧弘又不在…… 贺惜朝想到他,不禁抿了抿唇,露出一个浅笑,嘀咕道:“那笨蛋,做个灯笼都失火。” 他想起有一年,还是淑妃的贵妃提议在宫里举办灯会,让天乾帝出个彩头,评选出最漂亮的花灯,帝王准了。 贺惜朝兴趣缺缺,萧弘却兴致勃勃,让宫人领了竹条,绳子,浆糊准备自己动手做,还给贺惜朝分派了一个任务,画灯罩。 可怜贺惜朝那副手残的丹青,哪儿画得出什么山水美人图,就是画幅荷花也都只有叶子看的像,不过虽然难看些,可毕竟是张纸。 萧弘的灯架才有意思,人家的是圆的,或者椭圆形的灯笼,他超脱于艺术,来个无规则。 等贺惜朝陪他粘完灯罩,那上面的画就更是惨不忍睹,亏得这家伙不嫌丑,还打算拎出去丢人现眼。 不过幸好还没出景安宫,黏在底部的蜡烛受力不均匀晃倒了,一下子着火烧了这个四不像,贺惜朝着实松口气。 萧弘哀叹的模样历历在目,贺惜朝不知道为什么如今他还记得那么清楚,大概是那句——“惜朝,你的画没了,好可惜。” 那时候的贺惜朝是什么心情,他已经记不清了,可要是萧弘现在再做灯笼,他觉得自己一定要好好给他画上一幅。 可惜,这种机会大概是没了,将来为他作画的想必是枕畔的那位。 举案齐眉,共做一盏并蒂花灯,想想都是一件美好的事。 贺惜朝想到这里觉得手里头的教案他今日是写不下去了。 这一瞬间,他似乎体会到了萧弘乍然听闻他要定亲的那种幽怨和失落,不过他是成年人,不会无理取闹地要求萧弘取消亲事。 况且这是想不成亲就能不成的吗? 贺惜朝嗤笑出声,不是对着别人,而是对自己,那不知道打哪儿来的自怨自艾。 这之后,他便起身收拾书桌,准备回府。 元宵佳节,母亲一个人也孤单,也该回去陪陪她。 他出了房门,发现天色已经暗下来,冬日的白天总是这么短。 他关上门,随口吩咐道:“阿福,备车,回府。” 身旁无人应答,他忽然一愣,接着立刻转过身,只见一个人提着一盏灯笼就站在廊下。 萧弘…… 萧弘手里的那盏灯真暗,似乎纸糊得太厚,遮了光,让贺惜朝没有立刻发现他。 此刻雪已经停了,今日的雪不大,只在地上积起薄薄的一层,可贺惜朝还是眼尖地发现萧弘深色大氅上,肩头暗湿了一片。 似乎已经来了许久。 他不知道萧弘为什么宁愿站在雪地里也不进屋来找他,难不成怕打搅吗?可萧弘于他从来没有那么多避讳。 一阵冷风忽然卷来,贺惜朝不禁打了一个喷嚏,缩了缩脖子。 然后便听到脚步声走进,那件深色的大氅披在了他的身上,只听到萧弘不悦道:“怎么穿的这么薄?”虽有埋怨,更多的是担忧和心疼。 大氅厚实,又带着萧弘的体温,一披上就仿佛隔了冰雪寒冷,整个人温暖了起来。 “屋里头有炭盆,不冷,出门就忘了。”贺惜朝穿上就脱不下来,也没打算还给萧弘,便问:“你怎么回事,这么晚还出宫,来了也不进屋,打算在外头做冰雕吗?” 然而萧弘却低低地说:“惜朝,今天是元宵节,我想跟你呆在一起。” 刹那间,贺惜朝觉得刚才那股低落不见了。 自从初二分别之后,萧弘已经十多天没见到贺惜朝,思念也害怕见到他。 直到今日佳节,想念的渴望胜过了怯意,他终究还是来了。想着就算就着月色只单单看到贺惜朝的一个轮廓,他都觉得分外安心。 他故作从前那般年少无知,用最真诚也最直接的话道出了心声,他觉得贺惜朝一定也会如曾经那般看待他,一个离不开伙伴的幼稚少年。 这样也好,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的感情。 然而心境不同,情绪不同,朝夕相处六年的贺惜朝还是立刻感觉到萧弘不一样了,居然让他的心里微微有些紧张。 正在此时,一个脚步声匆匆靠近,阿福的身影出现在他俩的视线里。 “少爷,回府吗?”阿福说完仔细一看,发现贺惜朝身边还有一个人,“啊,英王殿下也在。” 阿福的到来打破了奇怪的气氛,让贺惜朝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他转头问:“你还回宫吗?已经下钥了?” “我求了恩旨,晚点回去没关系。”萧弘看着贺惜朝,抿唇又说了一句,“不回去也行。” “那怎么可以,明日开春第一个朝会,一定得去。” 萧弘点点头,说了声,“好,听你的。” 答应地这么干脆,贺惜朝觉得自己有些扫兴,便话锋一转:“不过今晚既然出来了,要去闹元宵吗?方俊说庙会很热闹,比往年都热闹。” 萧弘答应了。 萧弘不在意元宵节热不热闹,他只想跟贺惜朝在一块儿。 可是当他们挤入人山人海,时刻担忧被人流给冲散的时候,他忽然喜欢这个喧嚣了。 此时他可以光明正大,牢牢地握住贺惜朝的手,无需在意他人眼光,而贺惜朝也紧紧地反握着他,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那人正跟着他。 人声鼎沸,人潮涌动之中,他们根本听不到彼此话语,除了心意相通的别离开对方,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这让萧弘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面对所有反对的声音,他们依旧彼此相守,不离不弃。 前世的大型庙会,灯光音效之下,只会比现在更好看,歌舞杂耍也更为精彩,可是今日贺惜朝却看得很开心。 周围拥挤,总有一个人护在他身旁左右防止冲撞,也总有一个人目光一抬就发现在身侧,这种感觉令他珍惜,令他留恋。 一直到深夜,两人才随着人潮散去而离开。 萧弘一路将贺惜朝送回魏国公府,下马车前,贺惜朝忽然道:“梁国公府的那门亲事,老夫人应该已经知道了,想必等去赏溧阳公主的梅花,便能推却。” 贺惜朝一旦打定主意动作就非常迅速,萧弘并不意外,可他却没有多少高兴,相反深深的罪恶感让他的心微微刺痛。 他暗暗地握紧拳头,逼迫着自己一字一句地说:“惜朝,父皇已经选定了人……”他没敢抬头看贺惜朝,甚至侧过了脸,才将接下去的话说完,“是王氏女。” 贺惜朝睁着眼睛,忽然蹙眉似有不适,刹那间内心仿佛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悲凉给击中,很疼。 仿佛过了很有,又只是一瞬,他回过了神,勉强用高兴的语调说:“那真是太好了,看来皇上的确非常宠爱你,这可是对你最有利的选择呀!有王氏在,又有看似中正实则偏向你的谢氏,表哥,你在朝堂将来会非常顺利,就是到时候边贸推行受到了阻力都会小很多。” 他说着抬起手按住心口,祝贺道:“恭喜表哥,离目标又进了一步。” 萧弘蓦地抬起头,目光直视贺惜朝,带着一股看似凶狠实则色厉内荏的不甘,他仿佛要在贺惜朝的脸上寻找什么,然而最终他只能在那张喜悦的脸上找到失望。 一厢情愿的人总是最痛苦,他烦躁地挠着脑袋,看得贺惜朝疑惑的同时又担忧起来,“你怎么了?发什么疯?” 萧弘放下手,抹了一把脸,仿佛抹下所有的矛盾和纠结,对贺惜朝说:“惜朝,我应该劝你别拒了这门婚事,可是我做不到,你等等我,让我再努力一把,行不行?” 贺惜朝瞪着眼睛,放在膝上的手悄悄握紧,他似乎明白,又仿佛不懂萧弘的意思,可是他没问是什么。 “行不行,惜朝……给我点勇气。”萧弘近乎恳求地再问了一句。 他不会对贺惜朝说出自己的计划,因为他知道对方定然不同意,所以他只能自己来。 没有贺惜朝为之谋划的萧弘,不知道有多少成功的可能,可哪怕只有一线希望,萧弘都不会放弃。 只是他怕自己坚持不下去。 贺惜朝望着萧弘的眼睛,看着里头满满的自己,最终说:“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4章 广发请帖 萧弘想要见一见王家姑娘,最适宜的方式便是将王氏女宣进宫来,一群女眷在御花园中闲话漫步,吃茶看景,既能考察品性,与萧弘偶遇之时还不显得唐突。 不过后宫之中有这等权力的太后跟皇后都已经逝世,贵妃倒也可以,只是天乾帝不放心她。 思忖之后,溧阳长公主就受召进宫了。 溧阳长公主爽快活泼地见了礼,笑道:“这一个春节皇兄看样子休息得挺好,精神极了。” 天乾帝愉悦地点点头,指着她说:“别说朕,看看你自己,笑容藏都藏不住,怎么,是少奇有好消息了?” 天乾帝示意了边上椅子,溧阳长公主谢恩之后挨着边坐下,“是啊,总算有动静了。只是可惜不是灵珊那孩子,是他的一个屋里人,唉,还是差了一点。” 詹少奇跟贺灵珊成亲三年多,至今未有子嗣,长公主着急的不行。可她也怪不了贺灵珊,后者不是善妒之人,给詹少奇纳了好几房小,按说就算没有嫡子,庶子也该出来了,可三年,整个院子毫无动静。 长公主求神拜佛,送子观音每个妾室屋里都放了一个,直到年前,一个刚纳不久的通房丫鬟才传出喜讯。 虽说不是嫡出,可至少有后,让长公主着实松了一口气。 “先庶后嫡也无妨,少奇的孩子缘分晚,你别着急。”天乾帝安慰道。 长公主应了一声,“可不是,不过皇兄,您晚了臣妹一步,臣妹可是要抱孙子了。”她犹自得意道。 然而天乾帝一点也不生气,相反他哈哈大笑,“不急,等弘儿大婚,朕也该升个辈份儿。” 长公主听此心下一动,眼睛微微一转,接着她扬起满脸的笑容,惊喜道:“看样子大皇子的婚事是要定了,臣妹在这里先恭喜皇兄!不过……却不知是哪家女儿如此荣幸能入皇兄之眼?” 天乾帝看着笑。 长公主嗔了他一眼,“皇兄何必卖关子,宣臣妹进宫,定是用得到臣妹。” 天乾帝顿时笑骂不得,“你这聪明劲真是无人能及,的确,这件事朕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能办。” 溧阳长公主笑意盈盈地离开皇宫,只待进了马车,放下了帘子,才沉下脸色眉头紧锁。 她是真想不到,天乾帝会对萧弘如此宠爱和看重,这妻族选的实在太好了,好的让她心里发慌。 若不是皇后与她实在太过嫌隙,有那一瞬间她还真心动了想要换个人站一站。 她靠在车厢里,闭上眼睛思索。 马车一晃一晃地往前行,最终停了下来,只听到外头声响。 “长公主,到府了。” 溧阳长公主睁开眼睛,那丝犹豫终究消失。 她是真厌恶贺嘉怡,犹在闺中便交恶,让她的儿子成为皇帝,她如鲠在喉。 况且王氏女真有那么好娶的吗?她冷笑着吩咐道:“给咱们贵妃娘娘送个信,小心些,别让人看见。” 芳华宫里,得了消息的贵妃立刻摔了一套碧玉杯盏。 她冷冷地看着跪了一地的宫人,一张精致的脸庞扭曲在一起,尤为可怕。 雪灵摆了摆手让宫女全部退下,而她则轻轻地执起贵妃的手扶到暖榻上坐下。 贵妃保养的犹如二八少女一样细嫩的手指被溅起的碎片划出一道伤口,雪灵眼尖看到了那抹嫣红,赶紧翻出药箱,小心地给她上药。 “娘娘何必跟自己过不去,既然知道是王氏女,便想个法子搅合了便是。”雪灵安慰道。 贵妃闭上眼睛,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本宫气的岂是这件事?皇上根本就从未厌弃过萧弘,当初会毫不犹豫地废了他,如今想来却是在保护他呀!” 因为喜爱,便从一出生就封为了太子。可当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不仅不能保护萧弘,反而给他带来刀光剑影,陷阱算计得时候,帝王便果断地将这个负担大于荣耀的身份收回,故作厌弃姿态将他从人群瞩目之中隐去。 没有哪个帝王会将如此一个强大的妻族赐给一个不重视的儿子。至此一件事便能肯定,从前所有在人前做出的无视冷淡都不过是迷雾遮人眼罢了。 万般争取抵不过心中所属。 贵妃想到这里,突然有些心灰意冷。 想想她做了多少努力,萧铭才一点大的时候,就逼迫着读书习字,天色未亮起身温习,直到星月上天,就寝吹蜡才合上书本。 萧铭不是没喊过累,他哭着恳求想要玩耍,撒泼打滚撕过书本,冬日太冷赖床不起,各种招数求她松懈半刻……她心疼着,流着眼泪却依旧硬着心肠没答应,收走所有一切可能让他分心的人和事,这才让萧铭在帝王考教功课之时对答如流,传出好学读书的名声。 同时骑射不辍,造就一个文武全才,她的儿子谁见到不称赞一声。 众多皇子之中,萧铭都是最出色的一个,只是差就差在他非嫡非长。 这不能怪儿子,是她自己不争气,一直没能入主坤宁宫。 可是如今想来,无论她如何尽心尽责,如何讨好帝王,怕是也难以再进一步。 甘心吗? 贵妃摇了摇头,在雪灵的惊呼当中,她紧握拳头,才刚上好药的伤口又渗出了血迹。 她不甘心! 那日日夜夜宿不成眠,费尽心思算计谋划,哪能说放弃就放弃。 “娘娘,您一定要冷静呀!”雪灵急忙劝道。 贵妃点点头,“本宫冷静,若是本宫认输了,铭儿怎么办,成王败寇,路还长着,谁知道将来会有什么意外!” 雪灵看着贵妃重新振作起来,很是欣慰地说:“就是,娘娘,好在现在指婚没下,长公主站在我们这边,皇上又将相看的差事交给公主,其中可做的事情就多了。” 贵妃讥讽地一笑,“你说得对,萧弘死活地要看看王氏女,呵呵,真是个蠢货,这相看岂能随便看?” 雪灵道:“长公主的梅园梅花开得特别好,正要邀请京城各家一同观赏呢,想必王氏女也会在此之列,就是人多了些。” “人多就容易出事。” 正说着,一个宫女垂着头进来,将怀中的一份信呈给贵妃,“娘娘,老夫人的信。” 雪灵耐心地等着贵妃看完,便问:“娘娘,老夫人可有什么嘱咐?” 贵妃脸色并不好看,“母亲说梁国公府正在相看贺惜朝,灵珊从中牵线,要在长公主的梅园里让两人看上一眼,呵,那个死丫头倒是乖觉,眼巴巴地贴到了那边去,也不看看这么多年究竟是谁在供她吃喝,那大笔嫁妆也兜不住一颗狼子野心!” 贵妃一双锐利的眼睛带着浓浓怒意,前有帝王给萧弘定了王氏女,后头贺灵珊吃里扒外给贺惜朝牵线搭桥娶梁国公的姑娘。 “这对主仆看样子是要靠裙带出人头地了!” 她心头郁郁,今天简直是她最不顺心的一日。 雪灵仔细观察贵妃的表情,虽然难看,可却并非怒不可遏,看来已是有了主意。 “娘娘,老夫人可有对策?” 说到这里,贵妃轻蔑地一笑,“贺惜朝想娶,人家小姐也得瞧瞧合不合意,一个奔妾生的贱种,有什么好名声。”说到这里,她神情轻松,似乎颇有期待,端起手边的茶盏,冷声讥然道,“梅园,真是一个好地方,就让这对主仆一同镜花水月空欢喜一场。” 溧阳长公主得了皇令,广开撒贴,几乎邀了半个京城的权贵下月初一来赏梅。 声势浩大,不得不令人侧目。 城东王家也收到了这份请帖,他家如谢家一般,素来与权贵宗亲相离较远,并不招惹,长公主的请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而且怪异的是,其中还特地指明了王家三小姐。 选秀在即,大皇子又当正龄,王老爷得了这份请帖,便立刻禀告了父亲,请他拿主意。 王太爷做了帝师十余载,虽告老在家,身无官位,可依旧清楚地知道朝堂动静。 溧阳长公主年后进宫了一次,便大肆高调、文武不忌发请帖,其中若无帝王授意,也太胆大妄为了些。 王太爷想着可能,便问:“去打听打听,永宁侯府,西安伯府可有收到帖子?” 这消息好打听,不过一个时辰就收到了肯定。 “那便去,那日让三丫头好好打扮打扮,别失了礼数。” “爹,皇上真的要……” 王太爷感叹道:“皇上与皇后娘娘结发夫妻,情深义重,大皇子可是承载了皇上对娘娘所有情谊呀!” 他是亲眼见到过天乾帝在皇后仙逝时那心痛难以自持的模样,就如一个普通得男人,失了心中所爱,茶饭不思,一直过了一个月才缓过来。 不过帝王心思深沉,已过了十多载,王太爷未免错了圣心,又上了一封折子说明此事。 帝王的回批非常迅速,朱砂笔在上头落下一句,“宽心而往。” 这下,王太爷再没有任何犹豫。 而这一消息贺惜朝从贺灵珊的来信中知道了。 他几乎立刻猜出了是谁的主意。 贺惜朝提起笔,有心想要跟萧弘确认,可吸饱墨的笔悬在纸上良久,他都没有下笔,反而不经意间在白纸上落下一个墨点,毁了这整洁的纸张。 回想元宵节那日晚上,萧弘在马车里的那番恳求,他最终顺从了自己的心,搁下了笔。 便随他去。 景安宫中,随着溧阳长公主广发请帖,萧弘便有些紧张。 当沈嬷嬷带着消息来找他的时候,他几乎想也不想地问:“是惜朝的信?” 沈嬷嬷一愣,然后摇头,“不是,殿下,是您让奴婢查的安悦郡主,有消息了。” 听此,萧弘顿时松了一口气。 两天了,贺惜朝居然没有写信来骂他。这是不是说明贺惜朝支持他这么做,至少并不反对? 萧弘想着想着振奋起来,他暗暗欣喜,眼中充满了希望,他应该能期待一下,其实贺惜朝也并不希望他定亲。哪怕有这么一点可能,他都万分高兴。 “殿下?” 沈嬷嬷看见萧弘露出喜悦的笑容,不禁有些疑惑。 萧弘回过神,将咧开的嘴角合上,清咳一声严肃了神情问:“安悦郡主如何?” “奴婢查到了郡主的案脉。” 萧弘接过一看,那嘴角还来不及抚平的弧度顿时僵住了,满心的喜悦似乎瞬间泼上了一抔冰水,透心凉。 “殿下,奴婢找王太医看过这份案脉,安悦郡主虽天生虚弱,似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可并不严重,以后只要注意得当,不会如乐平长公主一样不能生育。”沈嬷嬷脸上带笑,心里欢喜,“殿下便可放心了。” 放心?萧弘心在看到这份案脉简直拔拔凉拔凉。 虽说期待一个无辜女子身有重病会英年早逝不是君子所为,可萧弘如今想到的出路便是安悦郡主。 他该怎么办?这好好的郡主如今只能给他添堵。 “殿下,您怎么了?”沈嬷嬷觉得萧弘的表情有些不对,似乎心思重重,一点也不欢喜。 萧弘满心杂乱,起身便走进书房。 他烦躁地里来回走动,心想着若是贺惜朝在,定能给他出一个好主意。 可是不行,不能告诉他。 萧弘走着走着就慢慢冷静了下来,让他放弃是不可能,只能再想其他法子。 他坐到书桌后,拿过经常把玩的莫奈何,一边拼搭,一边思索对策。 安悦郡主这条路看样子是走不通,所以继王氏之后,他又多了一个需要糊掉的对象。 萧弘的目光盯着那份案脉,而手上凭着身体记忆不停摆弄着零件。 他舔了舔唇,终于在莫奈何完成的那刹那,他做了一个决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5章 梅花会赏 梅花会在溧阳长公主高调之中如期举行。 魏国公府作为姻亲女眷们自然欣喜前往,不过这次在二夫人身边还多了两个姑娘。 一个是二小姐贺灵韵,另一个是三小姐贺灵屏,两人的年纪差不多大,不过十岁上下,只是前者倨傲,经过贺惜朝身边,下巴一抬哼了一声便走,恩怨分明。后者怯懦,有些犹豫要不要给贺惜朝见礼,然而在前面“你在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的催促中,终究垂下头,匆匆跟上。 谁嫡谁庶一目了然。 贺惜朝看着她俩,恍然间觉得当年的母亲大概也是这般唯唯诺诺的模样跟在二夫人身后。 溧阳长公主的梅园并非浪得虚名,还未进去,只是远观,便见红白黄绿之中传来缕缕暗香,清逸优雅,沁人心脾,人未至,却仿佛已经身在其中。 此时正是梅花最好时节,将开未开,含苞待放,别有一番探梅趣味。 来往宾客无不啧啧称赞,此情此景值得赋诗一首。 今日来往宾客众多,幸好梅园极大,园中一片清湖隔开两边,水榭亭台的对面是一片老梅古树,树黑多糙,其枝虬曲嶙峋,或装点如雪白玉,或嵌着焰火红杏,显着威武不屈的阳刚之美。正适合少爷公子们赋词吟诗,对茶坐观。 而婉约如画的水榭庭楼,梅花树小年轻,却开得最为娇艳,粉粉白白,红黄带绿,各色各样,尤为缤纷,正适合女眷三五为群,闲茶品聊。树小低矮,姑娘们伸手可摘,长公主大方,并不拘束。 梁国公府在魏国公府到来后不久也来了。 梁国公与魏国公走得近,可不代表两家女眷也有所来往。 无他,宋老夫人看不上妾室扶正的这位,觉得风气不好。 今日她是不愿来的,可无奈梁国公跟魏国公提了亲,为了小孙女她只能过来看看。 男人跟女人关注的总是不一样,梁国公看重贺惜朝的才能,帝王对年轻解元的期许,以及背后的大皇子,觉得他前途无量,值得拉拢,这最好的法子自然是成为姻亲。为此,他不介意贺惜朝的出身,直接下嫁嫡亲孙女。 可宋老夫人却更注重孙女婿的家风跟门第,且不说贺钰跟女人私奔这一丢人现眼败坏门庭的事,单是跟这种妾室扶正的人家做亲她就不乐意。 只是拗不过国公爷,长孙又受贺惜朝指点,一个劲地为他说好话,才勉强同意,只盼着贺惜朝能歹竹出好笋,人品过关。 “呀,宋老夫人来了,真是蓬荜生辉。”溧阳长公主一身盛装,满脸带笑地带着贺灵珊迎了过来。 梁国公府女眷齐齐向长公主行礼。 “免礼免礼,老夫人平时都不爱出门,请都请不来的贵客。” 她说着目光往后一看,只见一个娇俏的姑娘,一身鹅黄色,大眼睛笑盈盈,见到她看过来,便落落大方的福了福身。 “这是府上的姑娘,长得真标致,一看就让人喜欢,老夫人藏得太严实了些,都没带出来见见人。”长公主自来熟地嗔了宋老夫人一眼。 “淘气的很,长公主多见了就该嫌弃她了。”宋老夫人笑道。 “咱们女儿家是娇客,淘气些才活泼,我就喜欢这样的姑娘,看着就令人高兴。”溧阳公主退下手腕上的玉镯子,“来,拿着。” 宋五小姐望着祖母,见老夫人点了点头,才双手接过万福道:“倩儿多谢公主。” “哎,灵珊,你带倩儿去浮香亭坐坐,各府的姑娘都在那里。老夫人我们往品梅景堂里去,最好的梅花景色让您在那儿看个够,话说,魏国公府的几位也到了。” 宋老夫人便指了边上另一个作新妇打扮的女子说:“你跟着一起去,还年轻,不必陪着我们这些老家伙。” “四夫人,宋小姐,请跟我来。”贺灵珊说着在前面带路。 梅景堂敞亮大气,为了能看到四周梅花,建在了高处。这整个楼几乎都是镂空的,各式各样的雕花窗子,束起帘帐,至少能看到一半的梅园。 “皇姐,上次来的时候可还没有这么好的地方。”新湖郡主看着稀奇道。 溧阳长公主得意地一笑,“前两年就是为了造这个楼,才闭了园子,为了应景儿,边上又栽了新梅,都是各处寻来的稀罕品种,大家看的好看,不如多住几日?” “那感情好,妹妹可要拖家带口地过来叨扰,皇姐到时候可别嫌弃。”新湖郡主跟溧阳长公主是堂姐妹,显然跟长公主处的不错,说话也没太顾及。 “来,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给你留地儿。”溧阳长公主大方地说。 “你脸皮也太厚了,听说少奇屋里头有身孕了,皇姐怕是忙着呢,哪有空顾得上你。”另一位荣安长公主举着帕子似笑非笑地往魏国公府那儿瞟了一眼,漫不经心道。 这话头一出,众人不禁看过来,然而作为贺灵珊的母亲,大夫人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幽幽喝茶,仿佛说的是旁人,与她无关。 溧阳长公主笑着说:“我能有什么忙的,少奇屋里头的事都是灵珊做主,那孩子有分寸,安排地井井有条,我是一点错都挑不出来。也是老天爷的意思,先出个丫头片子开朵花儿,以后他们夫妻俩再生大胖小子结个果也一样。” 荣安长公主听了挑挑眉,“那就好,夫妻和睦。” 詹少奇那毛病,这圈子里几乎都心照不宣,溧阳长公主这几年求神拜佛也惹了不少笑话,都说是亏心事做多了遭报应。 荣安与溧阳不合,向来彼此针锋相对,不过她差就差在不是天乾帝嫡亲的妹妹,也不太会来事儿,与皇帝并不亲近。 像这次梅花会,看梅花是其次,帝王的嘱托才是关键,可惜她没有这份殊荣,荣安长公主心里不忿不免刺了两句话。 溧阳长公主心里头想掐死对方,不过面上还是笑盈盈的没当回事。 气氛有些凝滞时,新湖郡主说:“对了,说了半天,这正主儿好像都没到呢,那几家什么时候来,让我们瞧瞧。” “刚下人禀告王家已经在门口了,西安伯府的马车也到了,看样子这两家得一块儿来。”溧阳长公主说,“倒是永宁侯府,还没个消息。” “皇姐,这么说皇上真在这几家里头选啊?” 溧阳长公主抚了抚耳坠子,咸淡地说:“谁知道呢,不过皇上中意,也要咱们大皇子满意才行。” 说起大皇子,这些年的荒唐事做了不少,能提出相看女方的要求也是没谁了。 搁其他人身上,管这几个姑娘好不好看,冲着那家世背景就是看着掉食欲也要先娶回来再说。 难不成不对胃口,就不要了? 正说着,两家就到了。 贺惜朝跟宋家孙少爷在一起块儿,闲着没事看梅花。 宋少爷交友广泛,年纪相仿的公子哥,亲近疏远的几乎都叫得出名字。 他很想给贺惜朝一一介绍,助其融入这个纨绔圈子,可惜贺少爷犯懒,不过点头寒暄几句,并不热衷。 “哎,惜朝,你倒是稍微热情一些呀,都是公侯伯府的公子,以后得时常走动的。” 宋少爷觉得贺惜朝学问是好,可惜就是不太上道。他们这个圈子,想要进来可不容易,即将作为他的大舅子,宋少爷很想拉他一把。 可惜贺惜朝不太配合,或者说根本没兴趣。 能让贺惜朝耐着性子说话的,不是亲近之人发自内心,就是可利用的有所求。 这些还靠祖宗吃喝玩乐没什么正经差事的小少爷们,他看不上眼。倘若是谢三这样有真才实学的也就罢了,可惜听了一耳朵,年纪不比他大多少,聊得不是美人便是玩乐,或者两者相结合,春香楼最受欢迎的姑娘们的名字倒是让贺惜朝被迫都记住了。 而且这个圈子也不是想进就能进,哪怕宋少爷极力搭桥,人家也要看一看出身,贺惜朝当初怎么回京的实在太有名,包揽了京城笑料好几年,就是如今提起来都是鄙视、讽刺、嗤笑三连加。 当然,如今他更出名了,十二岁一举得解元,堪称读书人的典范。可会读书的人,在学渣面前是不加分的。 循规蹈矩,不会玩,玩得不疯都不受欢迎。 贺惜朝就是闲出蛋疼也不会费心思去进这个圈子,等再过个十年,这群纨绔长大了,知道责任二字如何写的时候,他或许还会看上一眼。 宋少爷大概知道贺惜朝是个什么意思,便也不再强求。 其实宋少爷也不怎么玩,他是梁国公府的嫡长孙,自小聪慧,梁国公对他的要求比较高。不过身份使然,几家少爷都愿意亲近他。 “那要不我们去那边坐坐,那儿在写诗作画,你应当感兴趣?” 那棵最大最古的梅花树下,有年纪更大一些风流人物聚在一起吟诗作赋。 然而宋少爷不知道的事,不管是作画还是写诗,他都不擅长。 贺惜朝顶着解元的名头,万一被要求即兴来一首怎么办?众目睽睽之下,来一首打油诗,画一幅火柴棍,想想都有些丢人。 他正要拒绝,便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看,皇子们来了。” 贺惜朝回头,远远地就看到萧弘进了园子。大皇子身量最高,又常年习武,身姿挺拔,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特别显眼。 于是他对宋少爷说:“你找他们玩去,我去见大皇子。”说完他便走了。 “惜朝!” 萧弘一进园子就左右张望寻人,贺惜朝刚出现在视野中,他就看见了。 “殿下。”贺惜朝行了礼,又给萧弘身后的萧奕,萧铭等皇子见礼。 萧奕玩笑道:“惜朝,你是不知道,大哥刚才有多心急,一个劲地催促我们赶紧走,生怕耽误他见人姑娘。” “不懂少放屁行吗?”萧弘瞪了萧奕一眼道,“要不是我,今个儿你们还在上书房读那无聊的课文呢!所以少打趣我。” “是是是,不过我们不是托你的福,是托了咱们未来大嫂的福气,话说,不知道那几家姑娘好不好看?”萧奕嘿嘿笑了脸上,对着萧弘挤眉弄眼。 姑娘来,大嫂去,萧弘很想将这个混账东西缝上嘴巴。 就算要叫,对准人叫行不行? 可惜,他又不能解释,只能担忧地给贺惜朝使眼色,“别听他胡说八道。” 贺惜朝微微一笑,表示理解。 “大哥,人都已经到了,溧阳姑母正等着咱们,赶紧走。”萧铭淡淡地说。 这次公主们也一块儿出来放风,身旁伺候的人繁多,黑压压的一群人都往品花堂里去。 萧弘高大威武,风姿俊朗,亲王的身份下,眼尾不经意间泄露出的一分桀骜,也只会让人觉得皇子尊贵。 这长相实在出众,足以引起众人侧目。 几个年轻的媳妇子都有些不敢看,更逞论没有避开的闺阁小姐,纷纷垂下眼睛,飞红了脸颊。 萧弘带着弟妹先给溧阳长公主见礼,再给荣安长公主等几位姑母见礼,看起来彬彬有礼,不像传说中那么不着调。 这副长相比天乾帝年轻时候还要出色,溧阳长公主不禁在心里轻叹,不过面上还是笑意满满地将萧弘夸了又夸。最后打趣道:“你这样子我可不敢再留你了,万一害了人相思可是我的罪过,不过走之前先见见几位夫人。” 此话一出,周围都知道什么回事,看王夫人和安平伯府夫人的目光都带着一丝羡慕,视线落在躲在她俩身后的姑娘们,也不禁感叹一声好造化。 贺惜朝在旁边看着,这见一面还真的只是见一面。 两姑娘羞得满脸通红,根本不敢抬头看萧弘,就是见礼也匆匆福了福,赶紧躲了回去。 他非常怀疑,萧弘究竟有没有看清她俩的长相。 过程非常快,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皇子们连同他们这些伴读都被赶了出去。 萧弘没搭理萧奕一个劲地问好不好看,谁比较好看这个问题,而是直接带着贺惜朝脱离大部队,去了别处。 梅园之中梅花树随处可见,不一会儿他俩找了一处小廊坐下。 四下无人,萧弘早没了方才那份矜持期许,而是垂着头闷闷地解释:“惜朝,我没看清她们什么模样,也不感兴趣。” 贺惜朝折了一支梅花在手里把玩,然后“哦”了一声。 萧弘抹着脸,神情低落,“我觉得刚才好傻,像个丑旦,演戏给人看。” 贺惜朝将花枝上长得不好看的枝丫折了,然后又说了一个“哦。” “我不喜欢她们,更不想娶。”萧弘抬起眼睛,贺惜朝折完枝丫开始摧残梅花,眼看着又要来这么一个字,顿时急道,“你再说一个哦字,我就生气了!” 闻言,贺惜朝回过头,笑道:“看出来了,刚刚你要是再呆下去,不耐烦都要漏脸上了。” 萧弘抿了抿唇,看着贺惜朝的笑容,觉得分外刺眼,于是忍不住问:“那你呢,看我这样什么感觉,高兴吗?” 贺惜朝的视线于是又落回手中的即将秃了的梅花枝,没说话。 “我看到梁国公府的老夫人一直在打量你。”萧弘想到这里,话语中添了一抹不平,“你还对她笑。”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接着控诉道,“讨好的笑!是不是你还跟她行礼了?”这最后一句音量忽然拔高,简直能酸破天际。 最后一朵梅花被贺惜朝扯了,他忍不住惊奇加惊叹地看向萧弘,“那种情况下你居然还有心思观察别人?” “我能怎么办,我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萧弘委屈地说。 一旦心里有人,那自然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同理可得,贺惜朝还能跟宋老夫人“眉来眼去”外加行礼,可见…… 萧弘不想再想下去,比较扎心。 而贺惜朝却说不出话来。 “惜朝,你老实说,是不是不打算退亲事了?没事,不退就不退,娶妻生子乃是人生正道,无需为了我的任性放过这么好的亲事。那宋小姐温柔贤淑,肯定配得上你,就别管我了……”萧弘越说越心酸,他觉得成全别人简直是世间最痛苦的事,每说一个字就往自己心口插把刀,这比贺惜朝直接拒绝他还难受。 可是真让他表白出来,求个果断,他又怂了,害怕听到那个答案让他直接往湖里跳。 贺惜朝揉了揉耳朵,觉得这不阴不阳,一个劲地说着酸话的萧弘简直折磨他,于是将光秃的梅枝一扔说:“永宁侯府没来。” 啊?萧弘一时间转不过弯。 “你的另一个相亲对象没有来。”贺惜朝提醒道。 “哦……”没来就没来呗,萧弘瘪瘪嘴,“听说是永宁侯身体不舒坦,留下侍疾。” “永宁侯已经病很久了?” “嗯,前几日,父皇还让太医去看过……”说到这里,萧弘突然一怔,一抬头,就看贺惜朝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你身后有一打的姑娘,总要有一个回绝皇上的借口,回去查一查侯爷的案脉,拖一拖,说不定……就暂时解了局呢。”贺惜朝说着便往前走去,“梅花这么好,少发疯。” 萧弘愣愣地呆在原地,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接着忽然大叫一声,追着贺惜朝喊着他的名字往前跑去,“惜朝,惜朝,你等等我。” 贺惜朝简直对这人没什么话好说,满脸的嫌弃,“蠢货,都说了别发疯!” 萧弘却一点也不在意,乐呵呵地跟着他往前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6章 闲言碎语 品花堂里,两个羞答答的姑娘面对众多打趣的目光,哪儿还敢再待下去。于是溧阳长公主发了善心,立刻让贺灵珊领着去水榭旁跟众多小姐一起。 介于正主王家跟西安伯府都在,大家虽有心议论几句,不过还是转了话题,聊起了其他人。 新湖郡主说:“几位皇子我都认得,倒是大皇子身边的那位少爷是谁,有些眼生。” 荣安长公主端着茶笑了笑:“还能有谁啊,不是贺家二郎吗?贺夫人你说是不是?” 大夫人恭敬地说:“正是他。” “啊哟,那可是咱们大齐最年轻的解元老爷了,听说皇上有心点他个三元及第,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新湖郡主一说完,几位夫人们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齐齐看向魏国公府这边。 大夫人没有儿子,贺惜朝和贺灵珊姐弟感情好,这侄子也算半个儿子了,不禁与有荣焉道:“这话可不敢说,不过我那侄儿学问的确好,每次考试的卷子都到了御前,想必是得皇上看重的。他正准备下一场的春闱,有心冲一冲会元,如今府里最重要的便是他读书了。” 她面上虽谦逊不敢当,可言语之中却颇为骄傲。头名会元过了殿试若无意外便是状元,再加上本是解元,不就是三元及第了吗? 就是默不作声的梁国公府宋老夫人眼睛都微微一动,与身边的儿媳对看了一眼,心下有些高兴。 状元郎已是难得,这三元及第更是一朝一代难出一位,若真如此,必然受皇上重任,前途的确无量。 大夫人几不可见地往宋老夫人那儿轻轻看了一眼,发现后者轻轻点头,神情松缓,不禁舒了口气,这话她自然也是说给梁国公府听的。 边上的二夫人跟老夫人互相换了个眼神,各自吃茶不语。 这时有人感慨道:“学问好不好我是不关心,倒是方才站那儿的时候,你们可记得他样貌,长得是真好,可将这些皇子们给比下去了。” “可不是?”只见一位眼生的夫人说,“你们不说我还在奇怪这是谁家少年郎,如此品貌,他母亲定然是少见的美人,可我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说起母亲,这品花堂里地贵妇们都嗤嗤笑起来。 那夫人身边的一位告诉她,“明姐姐久不回京,怕是都忘了,当年魏国公府三郎跟一个庶女的事儿……可是轰动京城呢。” 接着就听坐在二夫人身旁的一位说:“这长相嘛,自然是没的说,不然怎么引得贺三郎鬼迷心窍呢?话说,那日解元席上,我可是有幸见到了这位,漂亮,真是漂亮,温温柔柔,语调轻声,就是年过三十岁都还得让人担心呢,我是自叹不如了。”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大夫人听了立刻沉了脸色,道:“不过是个妾而已,上不得台面,诸位有什么好说的?” “诶,哪儿上不了台面了,那日这个妾可是光明正大地就坐在李夫人的身边呢?稳稳当当的,满桌的夫人,就她一个……也是,解元郎的亲娘,在魏国公府总是不一样的。” 此言一出,大夫人心下便咯嗒一声,就见宋老夫人抿唇往下一撇,露出深刻的法令纹来,眼睛里带着冷意。 宋老夫人大家出身,最讲究规矩,最看不上眼的便是嫡庶不分,魏国公将妾室扶正她就能让两家女眷老死不相往来。 “这……是不是真的呀?”原本还看戏的众人顿时面露惊愕。 大夫人有苦说不出,不管那日李月婵是否被李夫人强行拉上桌,这妾室坐在夫人堆里,显然便是个不懂规矩,狂妄自大的,贺惜朝有这样的娘,怕是得受累。 大夫人心里后悔,那日没将李月婵果断地送回安云轩,反而上了桌。 “大好日子,总不能驳了正主的面子,也就这么一次罢了。”终于贺老夫人逮住了机会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 大夫人蓦地回过头,冷冷地说:“妾身还记得是老夫人特意去将人叫过来,要走都不让呢!她那唯唯诺诺的性子,自然只能受摆布。” “大嫂这话便不对了。”二夫人拿帕子拭了拭嘴角,不紧不慢地说,“那会儿谁不敢给贺惜朝面子,唉,我都被发配到家庙里去了。”她自嘲地一笑,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都是闲来无事之人,转眼就嗅到了其中的一抹不寻常,眼神之中都露着兴奋的光。 李玉溪为了拉贺惜朝后腿,大考前夕下泻药,听在她人耳朵里本就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蠢得都不敢相信是一个大家夫人做出来的。 如今想来这其中定然有其他缘由。 可二夫人说完之后便闭上了嘴巴,不再言语,这给了旁人太多的遐想空间。 而宋老夫人的脸色已经沉的不能看了。 大夫人不经意间一撇,看到老夫人跟二夫人之间的算计之色,顿时恍然。 这是要让贺惜朝丢了这门亲事啊!甚至为此不惜将魏国公府的脸面往地上扔去让人使劲地踩! 大夫人想到这里,不禁气得胸口一闷,为她们的险恶用心,更是觉得堂堂国公府简直乌烟瘴气,不知所谓。将一个妾拿出来给人当笑料,殊不知她们本人也是她人的笑柄! 难道魏国公府除了贺惜朝,就没有别的待嫁娶的小辈? 贺明睿呢?有这样的娘,谁家好姑娘愿意嫁进来?贺灵韵,贺灵屏两个姑娘讲究点的人家谁想娶? 大夫人本来还觉得李玉溪行事还算有度,可到现在她失望地发现这人已经跟自己的婆母差不多了,目光只停留在眼前。 “年纪小,功名有成,行事偏颇一些也是正常,少不经事,无需太过苛责。”突然宋老夫人说话了,她神色淡然,不愠不怒道,“妾室目光短浅,连累了儿子名声,诸位又何必多做计较呢?” 大概谁也没想到这位不太爱说话的老夫人会维护贺惜朝,纷纷面露惊讶,谁不知道宋老夫人在魏国公原配夫人去世之后就不再交往了。 可只有大夫人的心却沉了下去,这话看似维护,其实已经疏离了。 还是溧阳长公主笑道:“大家是没的聊了吗?揪着个早不知多少年的一个小妾论了这么久,也太抬举她了。” “本来就奇怪这话题为什么转到这儿,谁知是不是给人做了伐?”荣安长公主清冷的眼睛打量周围一眼,哼了一声。 清湖郡主也似笑非笑地往魏国公府女眷那儿看,“本是一个好端端的少年郎,正想着家里头哪个姑娘合适呢,如今,冲着那不着调的娘,也歇了心思。” 只要心疼姑娘的人家谁会将女儿送去侍奉一个低等的妾呢?众人都纷纷应和着。 “行啦行啦,坐着累不累,今日景致好,天气也适宜,不如去外头看看,马上就开席了,就当散个步?”溧阳长公主站起来,于是都纷纷离座,三三两两地说笑着出去。 大夫人想了想,还是想再争取一下,便快走两步跟上宋老夫人,陪笑道:“老夫人,人的出身无从选择,可惜朝是个主意正的孩子,也是读着孔孟书长大的,最遵守尊卑规矩。那日也是我的不是,席面是我安排的,是我没看好,这孩子一直跟在国公爷身边哪儿知道后院发生了什么,您问过梁国公便知道了。这孩子,我敢打包票,他品性端正,什么乱七八糟都不沾,是个能托付终身的。” 大夫人言辞恳切,目光真挚,让宋老夫人不禁缓了神色说:“你婆母在的时候便时常夸奖你贤惠持家,他若是你的孩子,这事儿我就答应了。不过我相信你也不会框我,所以回头再议。” 宋老夫人说着拍了拍大夫人的手,便带着儿媳往前走去。 大夫人轻吐一口气,面露苦笑,她回头瞧着似乎得偿所愿的两人。 心说若是她的孩子,这魏国公府哪儿容得了那两人如此放肆。 宋大夫人搀扶着婆母说:“母亲,那贺惜朝与倩儿就……” “这话都只能听一半,那妾室如何先不管,就是这家风真让人不舒服。”宋老夫人说。 湖边水榭,袅袅琴音伴随少女们的欢声笑语传来。 都是闺阁中的姑娘,少有这么多聚在一起玩闹的机会。 贺家姐妹坐在凉亭里,惊叹地看着一棵斜卧的红梅出现在宋倩的笔下。 “宋姐姐,你画得真好,跟真的一样!”待宋倩搁下笔,贺灵韵举起来对着前面那棵入画的梅花称赞道。 “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宋倩谦逊地一笑。 “姐姐送给我可好?我回去裱起来。” “只要妹妹喜欢尽管拿去。” 贺灵韵将画交给贺灵屏,接着一把搀住宋倩的手腕,笑道:“宋姐姐真好,只要一想到马上就能跟姐姐成为一家人,韵儿就心中欢喜。” 宋倩听此不禁微微垂下眼睛,脸上浮现红晕,嗔道:“别胡说。” 宋少爷时不时地跟妹妹说贺惜朝多好多好,不禁让宋倩放下了身份芥蒂,慢慢地期待起来,是以没什么怪罪的意思。 可边上的宋四夫人却肃容指正:“贺小姐这话不能乱讲,都是没影的事。” 贺灵韵眨了眨眼睛,疑惑道:“可是,府里都传遍了,说是二哥哥跟宋姐姐要定亲了呀?” 此话一出,宋四夫人眼里顿时浮现怒意,而宋倩也不禁变了脸色。 宋四夫人不满道:“贵府也太不讲究了,这话也能乱传,难不成吃定了咱们姑娘不成?” 贺灵韵似乎吓了一跳,有些无措地对贺灵屏说:“三妹妹……我好像说错话了。” 贺灵屏小声安慰道:“二姐姐别慌,你也不过说了实话而已。” 这让宋倩的心不禁沉了下来。 只听到贺灵屏继续说:“而且安云轩的李姨娘打了不少首饰,说要给宋姐姐见面礼。” “她一个姨娘有什么资格给见面礼?”宋四夫人简直又惊又怒,她跟宋倩互相看了一眼,纷纷觉得事情似乎有些糟糕。 而贺灵韵跟贺灵屏却不敢再多说话了,但是悄悄看宋倩的眼神有些可惜。 宋四夫人有心立刻带着宋倩去找老夫人做主,可如今不太合适,想了想便安抚着贺家姐妹,勉强笑道:“两位妹妹,那李姨娘是贺惜朝的亲生母亲,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这……”两姐妹脸上露出为难来,贺灵韵说,“我们平时与安云轩不大往来,也没接触过李姨娘,实在不知她是什么样的人。不过二哥哥跟李姨娘相依为命,当初李姨娘进门,母亲不同意,二哥哥便想法子也要将她留下,不然就要跟着一起走,想必对她很孝顺。” “生养为大,也是人之常情。”宋倩轻轻地说。 贺灵韵垂了垂眼睛,温顺地说:“宋姐姐说的是,只是……” 宋倩笑道:“妹妹有话就说。” “可我觉得对姐姐不太好,对二哥哥也不好。” “没事,不过闲聊而已,不会说出去的。”宋四夫人说。 “那好,这事儿我也是听说的,具体是不是真,姐姐让人去问问,不过也别是我们漏的嘴。” 宋倩点头。 “也是去年的事了,李姨娘给二哥哥准备了两个好颜色的丫鬟……” “什么?”宋四夫人简直惊呆了,“贺惜朝那么小就有屋里人?” 宋倩饶是再好的涵养脸上也挂不住笑。 “没有没有。”贺灵韵赶紧摇头,“二哥哥还小,都没娶妻,自然不同意,让人牙子给带走了。” 就算没有,这也太不讲究了! 贺灵屏小声地补充道:“二哥哥面对李姨娘,似乎比较心软。” 贺灵韵叹了一声,“我很喜欢宋姐姐,既然要成为一家人,便给姐姐提个醒,二哥哥哪儿好,就是对上李姨娘,姐姐怕是得吃点亏。” 宋四夫人再也坐不住,便拉起宋倩,就要去寻老夫人,却见到贺灵珊带着两位小姐走进了水榭,却是之前故意被留在品花堂的王家和西安伯府的姑娘。 看样子,大皇子已经相看完了。 两位姑娘一进入人群,就被拉着打趣起来。 贺灵珊陪着说了几句话,便四处寻了一圈,终于看到了宋倩,不过她的目光落在贺家两姐妹上,不禁又皱了皱眉。 然后她就走过来了。 “都躲在这儿,可让我好找。” 几人纷纷互相见礼,贺灵珊随口问了两姐妹,“你们跟宋小姐聊了什么?” 贺灵韵笑道:“不过是些小话罢了,今日大姐姐劳累,快坐下歇歇。” “你总算知道体贴人了,真难得,不过不坐了。”贺灵珊说着看向宋倩,“前些日子答应让宋妹妹看看《松荫会琴图》,就在这梅园,我正要呈给长公主,妹妹不妨跟着一起来,顺道看上一眼?” 宋倩惊喜地问:“真的吗?” “是啊,你看完我再给长公主送去,不过可能无法给你细品。” “倩儿能看一眼就心满意足了。”宋倩一扫之前的郁郁,高兴起来。 宋四夫人之前没什么,可如今却有些不放心。 贺灵珊看着她玩笑说:“怎么,还怕我将宋妹妹给拐了?” 宋四夫人笑着回答:“我还真担心,谁让我家姑娘这么招人呢?” “哟,嫁人了脸皮果然就厚了。”贺灵珊嗔了她一眼,“无需半个时辰就还给你,放心,保管完完整整的。” “那大姐姐,我们能不能也一起去啊?”贺灵韵问道。 贺灵珊说:“我倒是想啊,可那儿都是贵重的东西,磕了碰了,姐姐我可不敢托大,乖,待会儿开席,给你们好吃的。” 贺灵珊于是带着宋倩离去,而丫鬟茉莉则悄悄跑了出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7章 见识不见 萧弘跟贺惜朝两人走到湖边,只见那棵古梅之下,萧铭正悬臂提笔作诗,边上围着诸多公子雅士,正朗诵他的诗句。 梅花树下作梅花,贺惜朝听着不禁跟着点点头。 萧弘一脸好奇地问:“他写的很好吗?” “意境押韵都对的上,已经不错了,说来对于诗词,我没有他的造诣。”贺惜朝诚实地说。 萧弘闻言不屑地撇撇嘴,“他也就会这些喧哗取宠的手段而已。” 贺惜朝打眼看他,“少看不起别人,论学习态度,他可比你强多了。文人墨客好诗兴词,三皇子这么做也算投其所好,瞧,就这一手已经赢得了这些公侯伯府公子们的好感。” 只见萧铭写完,便听到不少赞誉之声。他面带微笑,矜持颔首,直言不敢当,又恭维了旁人几句,很快就给人以礼贤下士,谦逊礼让之感,顺利地融入了这个圈子。 萧弘觉得萧铭虚伪,满眼嫌弃,可贺惜朝看得有些羡慕,“你要是也能笔下惊艳,我就能省一半的心了。” 萧弘闻言脸庞有些扭曲,艰难地说:“惜朝,这辈子你死心。”说完他抬头挺胸,很是自豪道,“我要是落笔,能把他们都得罪个光,一了百了。” 是啊,丢人也能丢出京城外。 贺惜朝失笑道:“那咱们去哪儿,这边还是那边?” 这边是萧铭,那边是萧奕。 萧奕很有自知之明,没自取其辱地去争夺萧铭的资源,直接混在了纨绔圈子里,就是宋少爷一直想要将他拉进去的圈子。 贺惜朝难入,可向来会玩,身份又高的萧奕却简单,不一会儿就已经称兄道弟了。 萧弘自然谁也看不上,他只是奇怪道:“为啥一定要选,我们难道非得呆在这里吗?” “我得在这儿等堂姐的消息。” 什么消息,萧弘一想顿时脸色不好看了,他跳脚道:“你还真去看那姑娘啊!” 贺惜朝回头看他,挑眉反问道:“为什么不看,你都看了俩了。” 瞬间,萧弘就跟个戳破的皮囊一样,底气全无。 既然哪边都不去,贺惜朝就在湖边靠着树坐了下来。 萧弘没敢发表意见,只能哼唧哼唧让人拿了一支鱼竿过来,放了饵,垂到湖里。 一个冬天过去,鱼儿们正嗷嗷待食,争先恐后地咬钩,萧弘拎起鱼竿一看是条鱼就又甩了回去,接连几次,看得贺惜朝纳闷道:“你在干什么?” “钓王八。” “谁是王八?” “我。” “嗯,那你继续钓。” 萧弘:“……惜朝,你越来越不可爱了。” 贺惜朝瞧着他一脸郁闷的模样,终于笑起来,抬起两根手指,抵在自己的脸颊上,眨巴眨巴眼睛,脑袋一歪,天真无邪带着娇娇嗲嗲的语调问:“表哥,那这样可不可爱呀?” 萧弘顿时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他觉得他哪儿是贺惜朝的主子,明明是倒过来的,自己的喜怒哀乐完全跟着走,而且是心甘情愿,撞了南墙都不回头的那种。 这辈子……这辈子就这么着。萧弘想得很开,既然挣扎无用,躺平任他欺负就是。 贺惜朝支着下巴,看着脸颊微红偷乐的萧弘,忍不住也弯了弯唇,他的目光落在围着那鱼竿逡巡的各色锦鲤,然后道:“待此事毕了,就着手清英王府的账。” 萧弘回过头,“你手下的那帮人已经准备好了?” 满打满算也就三个月的时间,就算培养一个账房先生也没这么快? 贺惜朝淡淡地说:“谁知道呢,明天开始就拿你手上刚得的御赐皇庄给他们练练手,能找出多少漏洞看他们本事。” 他捡了边上的糕点揉成屑洒进湖里,顿时那围绕着萧弘鱼钩上那点饵食的锦鲤立刻争先恐后地挤过来,湖上泛起阵阵涟漪,不一会儿就将屑末分食干净。 对此萧弘毫不在意,“你说了算。” 贺惜朝乐了,他起身坐到萧弘身边,手指戳了戳那结实的手臂,“我跟你说,这是我第一次带队审计,成不成可没有完全把握。不过按理说内务府陋习成风,账目应当不会太严谨,只是事无绝对,我手下的那十二人具是新手,万一搞砸了……英王殿下,您得做好成为京城笑话的准备,不能怪我的。” 萧弘觉得那半边的手臂在那一下又一下的碰触下有些发痒,带着点酥麻。他侧头,就看到贺惜朝收起狡黠的目光,正无辜地看着他,似乎干了坏事,不打算认账的样子,可那根手指的指尖还对着他没收回去。 萧弘默然片刻,忍了忍终于还是忍不住握住贺惜朝的手指,捏了捏,仿佛这样才能清除掉那股麻痒。 贺惜朝蓦地收回了手指,握成拳背到身后,抬着下巴瞪他,“干嘛干嘛?不乐意呀?” “哪儿敢啊,祖宗!”萧弘叹息道,“京城的笑话里我起码占了一半,再来一件也无妨。” “皇上那儿呢?” “我年轻呀,总会犯点错,父皇就算责怪几句我撒个娇就好。” 贺惜朝点点头,“嗯,那我就放手做了。” 正说着,沿着湖边张望的茉莉终于找到了贺惜朝,她赶紧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低声道:“惜朝少爷,原来您在这儿,快跟奴婢走,我家小姐好不容易约了宋小姐,您可得抓紧时间。” 贺惜朝于是便起了身,走之前低头看了眼面朝湖面,坐稳垂钓的某王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走了呀。” 某王爷没应声,装聋作哑当没听见。 贺惜朝低低一笑,“我真走了呀?” 萧弘依旧没回他,不过仔细听能听到一个气闷的哼声。 “哎,你不理我,我去了就不回来了哟!” 萧弘明知道贺惜朝逗他,可还是忍不住气闷,心说不回来就不回来呗。 做人嘛,要有点骨气。可是刚说完,骨气就被他给吃了,他幽怨地回头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贺惜朝一愣,接着大笑起来,“你真是……”也太可爱了些! 他摇了摇头,劝着正要起身的萧弘说:“别,英王殿下,您太打眼了,就在这里等我,放心,我去去就来,很快的。” 说完贺惜朝安抚地再次拍了拍他手臂,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跟着茉莉走了。 萧弘眼睁睁地看着贺惜朝远去,顿时心里委屈的不行,正巧湖里面的鱼疯狂咬钩,他烦躁地道:“放你们一条生路还寻死,那就别怪我将你们烤了吃。” 说完起身抬钩,只见水面一腾,一只龟壳带绿的王八正紧咬着鱼钩,扑腾着四肢从湖面飞来。 萧弘一把拉住钓线,将王八拉到自己的面前,那绿豆眼睛盯着萧弘,仿佛正在嘲笑他逐渐泛绿的头顶,此情此景简直气地萧弘嘴巴都歪了。 他正想将王八丢回湖里去,就看见湖上出现了一艘画舫,看来处,是从对面水榭发出来的。 梅园很大,若想看完全部的景色,还真得走不少路,都是娇滴滴的姑娘,不知是谁提议坐画舫沿着湖看景,得到了积极响应。 禀到了溧阳长公主哪儿,她不禁没没反对,反而让人开出了画舫。 这不,一串银铃的笑声传来,吸引了湖边的公子少爷们。 萧弘拎着王八也看着,只是脸上毫无笑意,带着贺惜朝从未见过的冷漠。 贺灵珊带着宋倩以及婢女一路走进一个阁楼,这是梅园的珍宝阁,她从里面挑出一幅画小心的放在一旁鉴赏书桌上,说:“这就是《松荫会琴图》,妹妹先看着,我再寻几幅,倒时候给公主送去。” 宋倩小心地摊开画卷,几乎不敢直接用手碰触,只是弯着腰凑近着细看其画技神韵,睁大眼睛满脸的惊叹。 贺灵珊回头看着她,脸上不禁露出笑容来,不管是容貌还是品性她对宋倩都是满意的。要不是年纪太小,还达不上选秀,今日大皇子相看之中,也该有这位宋小姐一个位置。 可是她并不觉得宋倩配贺惜朝低嫁了。 只有嫁了人,接触了夫人圈子,贺灵珊才更知道那些看着光鲜亮丽,笑颜逐开的背后是怎么样的辛酸苦楚,可这些最多的不是来自于公婆,而是丈夫。一个要求妻子能为他料理家务,服侍公婆,管理妾室还要生儿育女的丈夫。 可贺惜朝不会,从他劝说自己立起来,不要依靠着男人而活,贺灵珊便知道他跟大多数男人不一样,他不会要求女子三从四德。 嫁人,家世门第自然重要,可一个尊重自己的丈夫更加重要。 宋倩跟贺惜朝在一起,无需担忧公婆掣肘,无需烦心小妾扰人,将来贺惜朝入朝为官,封阁拜相,作为妻子,自有一份不输旁人的体面。 见茉莉回来朝她点头的时候,贺灵珊忽然羡慕起宋倩来。 她走到宋倩的身边唤道:“宋妹妹。” 宋倩从画上抬起头来,“贺姐姐?” 贺灵珊斟酌着道:“有一件事请妹妹定夺,家弟贺惜朝就在阁楼外,恳请见你一面。” 宋倩惊愕,接着脸上血色顿时褪去,难以置信道:“姐姐你!” 贺灵珊一把握住宋倩得的手安抚道:“妹妹别担心,我没有故意引诱你过来,毁你名声强迫你嫁给他的意思。” 宋倩刚脑海里想到的就是这个,她是信任贺灵珊才只带了个丫鬟跟着来,若真是如此,贺家姐弟也太卑劣了! 宋倩勉强镇定道:“那姐姐是什么意思?” 贺灵珊说:“家弟是个很有主意的人,梁国公提出这门亲事的时候,他并没有一口答应,因为他说没见过你,不知道你品性,怕两人不合眼缘,盲婚哑嫁成怨偶。他是男子不比你姑娘家,一辈子的事,想给彼此一个选择。” 宋倩惊讶得看着贺灵珊,这种说法显然非常新鲜,自古婚事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哪有自己的选择? “我本是不同意,可他这人,对此很执着。倩儿,虽有唐突,不过你不妨也见见他,看他是否如你之意。他说你若是看不上他,他自会想法子罢了这门亲事,总要你情我愿才好。”贺灵珊劝道,“你放心,这里都是我的人,不会出去乱说,我也会站在这里,不会让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宋倩脑子有点乱,她看着贺灵珊,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我要是不见呢,姐姐待如何?” 贺灵珊回答:“那我便让他走了,就当他没来过。” 宋倩抿着唇,垂下眼睛,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如她的神情一般隐晦不明。 她觉得若是没有贺家姐妹说的那席话,对着那人的好奇和憧憬,她也许会答应冒险见一见的。 可是现在…… “姐姐,多谢好意,便……算了,恕倩儿不识抬举。” 贺灵珊脸上顿时露出诧异来,这事细究的确不合规矩,可毕竟也不是太离经叛道,定亲前两方找个法子见上一面也不少。大皇子还光明正大地相看姑娘呢。 白日郎朗,丫鬟婆子都在,宋倩实在没必要害怕。 她皱眉回想了一下,忽然问道:“是不是灵韵跟灵屏说了什么?” 宋倩道:“姐姐何出此言?” 贺灵珊冷笑:“若真是如此,妹妹大可不必听她们胡说。不怕你笑话,二房跟三房本就是水火不容,她们若是知道惜朝正在跟你定亲,定然从中阻挠。” 魏国公府的恩怨宋倩也有所耳闻,贺灵珊的话她相信的。她与贺家两姐妹从无来往,今日忽然如此热情地来接触她自然是有原因的。 贺灵韵跟贺灵屏话里话外都在编排贺惜朝,若真关系好,这种阴私捂紧都来不及,哪儿还会告诉她。 贺惜朝堂堂解元,宫里呆了六年之久,怎会在还未定亲之时如此孟浪地到处去说? 可是尽管有人别有用心,可那些事情是空穴来风吗? 怕不尽然,宋倩轻叹,往前走了一步,握住贺灵珊的手说:“多谢姐姐关照,倩儿也相信贺二公子有君子之风,不过见不见的确无甚必要,我若是跟他有缘,待定亲之后再与他相见,倩儿定当面赔礼道歉。” 话到如此,贺灵珊自然不能再强求,便点了点头,“好,姐姐便不劝了。”她对茉莉吩咐道,“让惜朝回去。” 茉莉欠了欠身出了楼。 贺惜朝等了一会儿,就见茉莉出来,她为难道:“惜朝少爷,怕是让您白跑一趟了,宋小姐她……有急事便先回去了。” 一看便是寻了借口不见,贺惜朝发现自己并无失落之感,反而松了一口气说:“好,那我回去了,让姐姐费心。” 茉莉看着贺惜朝离去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 而宋倩就站在楼上窗子边,看到了这个景象,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随着那人影远去,神情怅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8章 落水救命 贺惜朝沿路折返,心情是一派轻松的,连步调子都不自觉地欢快了许多。 然而他刚走到湖边,便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几声尖叫。 “有人落水了!” 定睛看去,却不知道湖上什么时候多了一艘画舫,而此刻画舫周围的湖面正在翻腾,几个娇俏的身影慌乱地扶着船栏叫喊。 来了!贺惜朝神色一凌,几乎立刻猜到了那落水之人是谁。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朝方才与萧弘坐着的地方看去,只见萧弘正安静地站在那里,面朝着已经一团乱的画舫。仿佛似有所感,他侧过了脸,一眼看到了贺惜朝。 画舫里皆是女子,就是摇奖的也是两个船娘,可她们并不在边上,听到响声才往这里挤。然而大概是几位姑娘被吓住了,挤着甬道她们暂时过不去。 画舫开得已经离对岸不远,岸边的公子哥们一见到这个动静就围了过去。 众人面面相觑,眼露着急,嘴里说着快救人,可早春的天气依旧寒冷,湖水里更是刺骨的寒冷,这一下去,想上来怕是不容易,而且还惹是非。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是王姐姐,王姐姐落水了!” “快救王姑娘!” 此言一出岸边突然窜出一个公子,二话不说直接跳下,朝着那扑腾的越来越小的水花奋力游去。 今日只有一家姓王的姑娘,贺惜朝走到萧弘身边,“你也该过去看看了。” 萧弘将手里的王八丢进湖里,忽然解释道:“惜朝,这事不是我安排的。” 贺惜朝没有反驳,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走,去将事情的影响压到最小。” 贺惜朝猜得到,萧弘只不过做了跟他同样的事情,将消息放了出去,坚持要相看一眼,便是给旁人乘虚而入的机会。 他是大皇子,王家再强势面对萧弘也无法说个不愿意,想要将王氏女踢出局,只能让帝王觉得她不配为王妃。 身份背景无从做文章,那么能让容貌清丽,举止端庄的姑娘失去资格的,最容易且无往不利的方式便是从名节下手。 卑鄙,恶劣却有效。 王姑娘不一会儿就被救起来了,可她全身湿透,衣衫贴在身上,被一个公子紧紧地抱在怀里。 她的丫鬟赶紧给她盖上了一件披风,惊慌无助地对这名公子说:“表少爷,求您赶紧将我家小姐放开,别,别再抱着她了。” 可惜这男子却怔怔望着怀里的女子,仿佛没有听到,只是低声呼唤着:“婉君,婉君……” 王姑娘虽有呛水,可还活着,只是已经陷入昏迷之中,然而哪怕醒着,想必也不愿意睁开眼睛面对这个场景。 丫鬟听此简直想跟着一同晕过去,众目睽睽之下,这该如何说清。 画舫已经靠岸,船上的小姐们赶紧下了船,纷纷关切地围了过来。 然而望着此情此景,不禁都露出震惊的表情。 “这……” 性命事小,名节为大。不管王姑娘自愿还是被迫,如今算丢了清白。 几位姑娘彼此望了一眼,纷纷垂下眼睛不做声。 人群之中窃窃私语开来。 萧铭没有围上去,而是在人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忽然胳膊肘被支了一下,他转过头,就见萧奕朝湖边努了努嘴,带着一丝幸灾乐祸说:“我瞧着大哥这头顶已经变了颜色,发绿了。” 此刻湖边,萧弘跟贺惜朝两人正往这里赶过来。 萧铭跟着勾了勾唇,“二哥这话不对了,都没指婚,算什么绿帽子?” “明摆着的,西安伯府总是较王家差了一些,大哥心里头怕是早就将王家女当未婚妻了,如今……啧,这男人真有种,现在都抱着。”萧奕见萧弘沉着脸色走近,兴奋地就想跟着去看看热闹,“你说大哥会怎么弄死他?” 萧铭没说话,不过神情之中却带着期待。 “英王殿下来了!” 萧弘一到,所有的人顿时都看向他,想想才相看完不到一个时辰,转眼姑娘就在其他男人怀里,这怎么看都是一见件屈辱的事。 大家纷纷猜测英王会不会恼羞成怒,就是抱着王姑娘的男人也忍不住心下一紧,可他面有决绝,没有松手,因为他感觉到怀里人在发抖。 “都围着看什么热闹,出了那么大的事,有没有人去通知长公主和王家夫人?”萧弘面容冷峻,没看那男人一眼,高声提问,“大夫请了吗?” “回禀殿下,已,已经派人去了。”梅园的管事赶紧回话。 贺惜朝说:“先送王姑娘去更衣歇息,湖水冰冷,湿衣服还在身上,怕是得着凉。” 一个在附近的管事嬷嬷匆匆赶来,听此连忙应是,然而这姑娘还在男人怀里,管事嬷嬷便有些踌躇。 萧弘瞪眼过去,烦躁地骂道:“你他娘地还要抱到什么时候?想让她身体冻出毛病你就继续别松手。” 此言一出,男人顿时一愣,松了怀里人,梅园的管事嬷嬷赶紧让婆子将王姑娘给抱了过去。 “送去府里少夫人那里,让她照看着。”贺惜朝吩咐着,又对萧弘身后道,“常公公,您也跟着一起去,见到我姐姐,让她好生照料王姑娘,别再出什么意外了。” 常公公在宫里呆了那么多年,什么乱七八糟的没见过,自然很快就知道怎么一回事,便随着那嬷嬷一起将王姑娘送到贺灵珊那里。 只是走之前他回头看了眼萧弘,不禁为自己的主子惋惜,今日之后,王氏女是娶不得了,甚至赐给做侧室,皇上怕也不乐意。 几个一同坐画舫的姑娘还在原地,便说:“我们去看看王姐姐。” “是啊,受了这么大惊吓,生怕她想不开。” “对,我们赶紧去。” 然而她们还未动,便听到萧弘冷冷的声音传来,“几位先别忙着走,究竟怎么回事还请交代完毕再走。” 几个年岁不大的小姐顿时微怔,接着面露羞恼,其中一个忍不住反问道:“殿下这是何意,是怀疑我等故意推王姐姐下湖的吗?” 萧弘背手而立,掀了掀眼皮,“本王可没说,不过不管是意外还是人为,几位作为当事之人,将事情经过说清楚不过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萧弘的态度也太冷硬了些,都是娇滴滴的小姐,哪儿受得了这份怠慢。 那姑娘便道:“既然殿下想知道,我说便是。方才,湖中突然出现一条好大的锦鲤,我们都出去看,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好的画舫突然颠簸了一下,不留神,站在最前面的王姐姐便掉下了去,我知道的就是如此。”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不在她边上。” 接着另有一个姑娘点头,“大致经过就是这样,殿下,我也不在。” “我也不在。” 萧弘点点头,“那方才谁站在她身边,总不能她一个人站船头?” 这样一问,女孩儿们就忽然沉默了下来。 忽然一个姑娘眼尖,对着萧弘身后的贺惜朝喊道:“二哥哥,我也不在,真的不关我的事呀!你能不能让殿下先放我们走,妹妹好怕。” 定睛一看,是贺灵韵,身后跟着贺灵屏。 贺灵韵这么一说,顿时有姑娘就露出不满来,本想开口说话也闭上了嘴。 然而贺惜朝搭也没搭理贺灵韵,只是走到萧弘身边,对她们拱了拱手道:“王姑娘虽然还昏迷着,不过很快就会醒过来,若是她指认了谁,小姐们,这件事可就不会再当做一个意外了。” 贺惜朝说话斯文,可却比萧弘带着高高在上的语调有威胁的多。 而这时,溧阳长公主也到了,她不悦道:“弘儿,你这是做什么,都是姑娘家,哪能让你当个犯人审问?” 溧阳长公主身后跟着不少夫人,连荣安长公主和清湖郡主也在,不过没有王夫人,大概已经先去寻女儿了,倒是留下一个年轻媳妇等待着结果。然而当她看到那浑身湿透的男子时,不禁惊愕万分,眉间皱起,带了愁绪。 长公主一来,所有人都纷纷给她们见礼。 萧弘也是一样,他说:“姑母见谅,侄儿只想知道好好的人怎么就忽然落水了。” “那也不该如此唐突,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万一就是个意外,都是有头有脸之人,岂不是平白结怨?”溧阳长公主嗔了他一眼,“行了,这事儿交给我。将几位小姐都带回去,好好安抚,诸位也问问怎么回事,这么多男子围着看着岂不令人尴尬?” 溧阳长公主说完,几位小姐说着便走向自己的的祖母母亲,神情之中分外委屈。 萧弘皱眉,不过贺惜朝对他摇了摇头,便也不再坚持。 贺灵韵一把扑进二夫人的怀里,一边哭眼神一边往贺惜朝这里看,显然在控诉着什么。 大夫人就站在边上,神情淡淡。 贺灵珊已经将这两姐妹做的好事告诉她了,她眼里带着讥笑,觉得真是恶人先告状,忍不住道:“行了,年纪不大,心眼却多,把谁当傻子不成?” 二夫人一听,顿时不乐意了,“大嫂这是什么意思,韵儿屏儿是她的妹妹,他这个做哥哥的就眼睁睁看着她们受人指指点点?” 大夫人简直稀奇了,“李玉溪,说这话的时候最好摸一摸自己的良心,看看你女儿的眼睛,你就不怕她将来走岔了路?做妹妹的坏了兄长的姻缘不说,还有脸求这求那儿,我真是头一次见到,真是长见识了。” 贺灵韵垂下头,躲到了二夫人身后。 二夫人将唇抿成一条直线,冷然道:“她们也不过说了实话而已。” “实话当中有多少是你们一手促成的,你心里有数。”大夫人胸口起伏,深吸一口气,看着她道,“做了多年妯娌,你若还把我当做嫂子,就好好想想我接下来的话。当年,贺钰和李月婵对不起你,他们罪大恶极,自私自利,如今一个已经逝世,一个是上不了台面的妾,也算是老天有眼,让他们咎由自取。你若能放下,最好,放不下,哪怕不待见惜朝,也随你高兴。可今日,我看着灵韵,就想到明睿,孩子小,不懂事,只一味地跟着你跟三房抱着极大的敌意,这也就罢了,却用着不入流的自以为聪明的算计,你不仅不制止,还包庇甚至鼓励,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就不怕将来行为有差惹祸上身?你没下那泻药,我相信,可你连解释都不敢就灰溜溜地去了家庙,我猜测怕是明睿做了什么要命的事情,把柄落在了惜朝手里?” 二夫人闻言瞳孔顿时一缩。 “明睿跟惜朝,他们该是堂兄弟,可你却让他们跟个仇人一样……”大夫人说着,便再看了贺灵韵一眼,“跟梁国公府的亲事,黄了也就黄了,等到他三元及第,入朝为官的时候还怕找不到更好的姑娘?可你想想灵韵,她的亲事怎么打算?” 二夫人握住女儿的手突然一紧,冷淡地说:“不劳费心,灵韵将来自有贵妃娘娘操心。” 果然,大夫人轻嗤一笑,也不再搭理她,尽自走了,她好话说尽,不听有什么办法。 贵妃……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妾罢了。 过了一会儿,贺灵韵终于挨不住小小地叫了一声,“娘,疼。” 二夫人一怔,低下头来,却发现她握地太紧,已经将女儿的手握出了红印子。 贺灵韵问:“娘,你怎么了,大伯母说的难道是真的吗?哥哥他真的有把柄……” “没有。”二夫人矢口否认,“不过你大伯母说得对,娘不该让你做这件事,女儿家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 再说另一边,当小姐们被溧阳长公主送回各自亲属身边,余下的目光便都落在了浑身湿透,还来不及更换衣裳的男子身上。 他的小厮给他披上了一件厚外衣,可依旧冻得浑身发抖。 与他相熟的公子面露担忧地看着他,有的给他使眼色,让他与萧弘请罪。 虽然救人无大错,可以说是壮举,可方才那股失态显然不是仗义出手那么简单。 明眼人里都看得出来,这人对王家小姐有所觊觎。可王家小姐呢,对此人可有别样情愫?这样想着,这件事便瞬间变了味儿。 哪怕圣旨未下,萧弘头顶也开始泛绿,倘若没有落水一事,萧弘真选了王姑娘为妃,这青青草原头顶放羊,简直就是男人最大的屈辱。 所有人都等着萧弘怒火燃烧,将此人烧成灰烬。 溧阳长公主心中兴奋,可面色发冷,犀利的眸子看着此人,问道:“你是哪家公子?” 男子头上的水珠还往下滴答,肩上不一会儿就湿了一片,他没有回答长公主的问话,而是看着同样面无表情的萧弘,脸上的决然更盛,终于他似做下决定,对着萧弘噗通一声跪下来,伏地大拜:“英王殿下,在下对王姑娘一片真心,日月可鉴,求您成全,今后做牛做马,我沈子航肝脑涂地,再所不惜!”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一片倒抽凉气之声。 萧奕看着实在惊叹:“真是太有种啊!我要是大哥,我得将他再踹下湖里去,质问王家什么意思,非得让这对狗男女一起到地下做亡命鸳鸯不可!” 萧铭也颇为认同地点点头,简直奇耻大辱。 事情的发展就是萧弘都出乎意料,他觉得作为一个男人,他虽然对王氏女无意,也不禁恼怒起来。 想想为了摆脱这个王姑娘,他废了多少心思,既然有心上人,为何还盯着他王妃的位置,自己婚嫁去不就好了! 萧弘心里真是百感交集,他还没说话,便忽然从旁边窜出一个公子,怒斥道:“沈子航,你疯了,三妹妹从未跟你见过面,你哪儿来的真心?我们王家有何对不起你,供你吃穿,供你读书,你要这样将她往死路上逼,把王家往死路上赶!” 要是坐实了私相授受,那就是欺君之罪,哪怕家里有帝师的祖父,也担不起这个罪名。 王公子上前就是一脚,可沈子航莫不做声地任他踢打,却也不挪一挪膝盖,就对着萧弘。 “英王殿下,王姑娘对在下情谊一无所知,是在下对她一往情深。在下本已死心,配不上她,可是今日见她落水,实在无法置身度外!英王殿下,事已至此,您若想杀了我才能平息怒意,您就动手,若是还能留在下一命,求您成全。” “闭嘴!”溧阳长公主怒喝道,“做了如此苟且之事,还有脸求成全!今日就是英王放过,我也不许。来人,将他拿下,另派人看住王婉君,待禀明了皇上,再处置这两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9章 私相授受 溧阳长公主命令一下,立刻便有侍卫前来拿人。 王家人见此情形顿时慌乱起来,想拦又不敢拦,那年轻媳妇立刻让丫鬟去通知王夫人。 贺惜朝一看,便对萧弘快速说:“把沈子航带走,不能留给公主,还有王婉君,他们若是留下,就很有可能被迫殉情。” 事情到了这一步,萧弘的绿帽子已经戴地非常稳了,他听了贺惜朝的话,忍不住啧了啧声。 贺惜朝瞪了他一眼,催促道:“犹豫什么,赶紧的,这件事你也有很大的责任!” 于是萧弘自己将头上的绿帽儿扣严实后,往前站了一步,对侍卫一摆手,“姑母,不急,我还有话要问。” 溧阳长公主皱眉,“还有什么好问的,回头一审什么都清楚了。” 萧弘摸了摸鼻梁,疑惑道:“姑母,我这头上长草的都不急,您这么着急决断做什么?” 这话一出,顿时周围发出暗暗的笑声,觉得大皇子还真有点意思,跟常人不同。 溧阳长公主被噎了一下,甚为不悦地看了萧弘一眼,觉得他分外不识抬举。 萧弘并不在意,他看向跪地笔直的沈子航说:“你老实地回答本王几个问题,说不定我能饶你一命。” “殿下请说。” “王姑娘会落水,你事先知不知道?” 沈子航一愣,接着重重地磕头道:“在下不知,天地明鉴,在下若是知道,死也不会让婉君上那艘船!在下可以发毒誓!” 萧弘点点头,“你是王家什么人?” 沈子航道:“婉君之母乃在下姨母,在下自幼父母双亡,姨母可怜我才接到了王家。” “原来是引狼入室啊?” 感受到周围鄙视的目光,沈子航顿时羞愧地垂下头。 萧弘继续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沈子航似有些难以启齿,可萧弘就这么等着他,他一咬牙道,“在下为了见殿下而来,想知道殿下是什么样的人,能否值得婉君托付终身!” 萧弘笑了两声,凉飕飕地说:“所以你考察本王的方式,就是将她救上岸后还死抱着不放手?” “请殿下降罪!” 眼看着又磕头在地上,萧弘冷嗤一声,“行,越说我越生气,这辈子本王都没这么窝囊过,将你千刀万剐都算便宜你了。”他回头对溧阳长公主说,“姑母,侄儿这心里头的火实在下不去,这两人我都要带走,至于如何处置,我自会向父皇请示。放心,在我那儿,暂时死不了。” 溧阳长公主眯起眼睛,心底顿时窜起一股火,她勉强耐着性子对萧弘好言安抚,“好孩子,这事的确委屈你了,都是王家做的腌臜事,让你大失颜面,就是皇兄都不会轻易放过!这些糟心的事你就别管了,事情既然发生在我梅园,姑母更要担起责任,放心,定给你一个满意答复。” 萧弘看着脸色乍变的王家人,心里头呵呵两声。 他随意地走了两步,抬起头笑道:“姑母,我这人呢,有个习惯,有仇自个儿报,有怨自个儿了,这两人对不起我,我是要亲自讨回来的,所以无需您费心。”他笑眯眯地说着,抬起手轻轻扬了扬,陆峰便带着侍卫走了过来。 “慢着。”溧阳长公主一双厉眼紧紧盯着萧弘,冷笑着反问,“英王殿下这是不放心本宫?” 这话已经带着怒意了,可惜萧弘不是旁人,他一点也不怕得罪溧阳长公主,“是啊,不能不担心。姑母也说了事情就发生在您的地盘上,侄儿不就相看了两个姑娘么,巧的是,最有可能成为我王妃的这位偏偏就落了水,要说责任,姑母的确最重!” “你,放肆!”溧阳长公主气地怒火中烧,“好好好,我这是吃力不讨好接了皇兄这好差事,废了心思和银子办这个梅花会,结果出了事倒怪罪起我来了!早知道,我何必淌你这趟浑水!” 溧阳长公主说得伤心不已,萧弘只得无奈道:“唉,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真是说不得重不得,我不过陈述个事实罢了。”他说完弯了腰,对长公主拱了拱手,全了礼仪,“姑母别生气,虽然侄儿不会说话,让您恼了,可这件事还真是为了您好。” “你说什么?” “王姑娘落水就是一件蹊跷事,我有充分理由怀疑有人见不得我娶王氏女,故意从中作梗陷害她。不是不相信姑母,只是事儿就出在您这里,我怕行凶之人大概还在梅园之中,万一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啧啧,姑母您打算如何跟父皇交代?” “这有什么不好交代的?”这时,荣安长公主走了过来,笑道,“直接说他俩畏罪自尽,怕连累王家,双双殉情了呗,人一死,一了百了。” 荣安长公主真是补刀能手,瞧溧阳长公主这脸色,堪比调色盘了。 清湖郡主说:“荣安姐姐真会说笑,严防看押之下,哪儿有机会自尽?” 荣安长公主闲闲地看了她一眼,“今日宾客众多,皇姐招待这个忙那个,出了这等事,还得一一安抚,说不得就给人钻了空子。要妹妹说,既然咱们大皇子想要接这手,不如就丢给他。否则他心里头憋着气,不撒出来不舒坦,还得怨着皇姐,何必呢?” 萧弘笑着点点头,“还是荣安姑母懂我。” 荣安长公主嗔了他一眼,“你啊,好歹看着王老的脸面,也别太过分,就是委屈了也自有你父皇做主,别让他为难。” 萧弘含笑着点头。 话说到这个份上,溧阳长公主若是再反对,便太刻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侍卫将沈子航给押走。 待要跟着去找王婉君的时候,萧弘回头说:“出了这种事,这梅花会是办不下去了,姑母还是先将宾客都送走,派个人带侄儿过去便是,放心,我是懂怜香惜玉的。” 王婉君躺在床上,一双眼睛紧紧地闭着,旁边一个太医把了脉,王夫人着急地问:“怎么样?” “惊吓过度,又泡了冷水,怕是要风寒入体,病一场。老夫开几服驱寒安神的药,按时喝下,之后好好养着,便能恢复。” 王夫人连连感谢,等太医一走,她的眼睛顿时红了,可不敢哭出声,只能强忍着给女儿掖着被子,却看到王婉君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瞬间,王夫人再也按耐不住,掩面低泣起来。 忽然一只手抚上王夫人的手背,接着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娘……” 王夫人一顿,立刻放下手,就见到王婉君正虚弱地望着自己,不禁又悲又喜,“婉君,你总算肯醒了,我的儿,身体哪儿不舒服?” 王婉君闭了闭眼睛,轻轻动了唇,眼带着绝望说:“何必救我呢,直接让我死了,就好了……” “你胡说什么,这又不是你的错。” “表哥怎么样了?” 王夫人一听,惊怒道:“你还提他,若不是他行为有失,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王婉君眼露悲凉,低低地自嘲了一声,“是啊,何必呢,我是让他死心了,可他真傻,还跟着过来干什么……” 突然一个脚步声传来,王夫人惊得立刻回头,发现是王婉君的丫鬟杏儿,端着姜汤进来,顿时将提起的那口气吐出来,拍着胸脯对女儿提醒道:“这话能随便说的吗?传出去,别说你的命了,王家都得被你们连累!我是真后悔,当初就不该看他可怜接到王家来。” 王婉君将头侧向里面,没再说话。 王夫人看她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不禁心疼道:“有什么事能比你的身子重要,先别想这些了,来,喝口姜汤暖暖身体。” 王婉君低低的啜泣声传了出来,她将头埋进被褥里,痛哭出声。 王夫人又是无奈又是安慰,心里一阵阵发慌。 贺灵珊听着里头响动,终于走了进去。 “王妹妹醒了吗?怎么样,身子如何?” 王夫人赶紧用帕子拭了眼角,起身道:“多谢少夫人,婉君已经醒了,只是这种事情落到头上,实在……” 被子里的人还在颤动,压抑的哭泣声听得让人心酸,贺灵珊心下恻然,正待安慰,便听到门口的响动,一个丫鬟气喘吁吁跑了进来,却是留在前头王家二少夫人派来的,她上气不接下气道:“夫人……不,不好了!沈少爷向大皇子表明心迹,请求大皇子成全他跟三小姐……” “什么!他疯了吗!”王夫人简直要跳起来了。 贺灵珊听了也是难以相信。 王夫人再也保持不了镇定,痛心疾首道:“这是要把婉君,把王家往死路上逼啊!” “那表哥现在如何了?”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不知何时王婉君掀了被子,正苍白着脸,披头散发地盯着那丫鬟,眼中的关切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王夫人见贺灵珊惊讶的表情,真想直接昏过去了事。 “快说啊,表哥如何了?” 王婉君直勾勾地盯着那丫鬟,吓了她一跳,咽了咽口水说:“溧阳长公主要拿下沈少爷跟三小姐,请皇上问罪,夫人,这可怎么办?” 王婉君听了心下凄然,喃喃自语道:“也好,也好,不如一起死了……” 王夫人简直不敢看贺灵珊,可不得不面对她,勉强扬起笑容,“少夫人,这……” 贺灵珊想到外间的常公公,转托贺惜朝的嘱咐,便淡声道:“王夫人,我可以当做没听见,不过王妹妹这样可瞒不了人。若是让长公主知道,告知皇上,怕是真得成一对亡命鸳鸯。” 皇家尊严之下,管你是谁,究竟有没有私相授受,只需一杯毒酒赐下便可全了大皇子颜面。 不过这样一来,大皇子跟王家也就彻底决裂。 大概这就是别有用心之人的目的。 王夫人就是再恼怒,也不想女儿就这样死去。 她说:“婉君不能留在这里,沈子航自己一厢情愿,怎么能牵连婉君!”她抿了抿唇,问道,“那碗安神药煎好了吗,马上端过来给婉君服下。” “娘,我愿意跟表哥……”王婉君还未说完,一个巴掌瞬间落到了脸上,清脆地一响,震惊了所有人。 只见王夫人眼里噙着泪,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要是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还有生你养你的王家,你就给我闭上嘴巴,乖乖喝药。否则,无需皇上动手,我亲自了解了你,再跪到宫门口向皇上请罪,谁让我教出了一个不知羞耻的女儿!” 大概被王夫人眼里的决绝给吓住了,王婉君眼泪簌簌而下,却没有再喊着要死要活。 杏儿端了药过来,王夫人递到王婉君嘴边,“喝。” 王婉君含泪喝下。 “躺好了,闭上眼睛,方才怎么装昏迷,现在依旧如此。”说完,王夫人整理了容妆,对贺灵珊道,“真是惭愧,可还是请少夫人替我看顾这不孝女儿。” “夫人放心。” 然而事情有些出乎意料,来带人不是溧阳长公主,居然是萧弘。 这位大皇子跟旁人真的不一样,如此丢人的事,没有直接甩袖走人,而是顶着众人异样的目光积极参与进来,而且看起来很有兴致。 但不管是谁,王夫人具是不放人,“殿下,我儿无端受了惊吓和屈辱,一直寻死腻活要表清白,方才好不容易灌了安神药,才平静下来。太医交代婉君寒气入体,精魂被吓,定要好好休养,不得再受惊了。恳请殿□□谅,容她回王家休养,有任何话,您问臣妇便是。” “夫人看样子已经知道前头发生了什么。”萧弘挑了挑眉,“也好,不知道王姑娘可清楚她是怎么落水的吗?” 王夫人一听,顿时愣了愣,方才着急着沈子航和女儿的私情,却是把如此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似乎是来不及说,那看来是要等王姑娘醒了再问。” 话音刚落,门口便来禀告,说是王家太爷、老爷来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早有人悄悄回了王家去报信。 王家太爷哪儿还能坐得住,立刻在儿子的搀扶下到了,溧阳长公主陪着过来。 “老夫见过英王殿下。”王太爷深深地行了一个礼,“王家识人不清,引入奸佞豺狼,一时不查让殿下大失颜面,皇家蒙羞,实在是罪无可恕。可三丫头向来知书达理,谨言慎行,断不会与这等小人有所来往,请殿下明察。” 王太爷一句话便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沈子航身上,是他觊觎王婉君,而后者不过是被乘人之危,无可奈何罢了。 萧弘真正的意图只是想要罢了与王婉君的婚事,如今目的已经达成,这女人究竟与沈子航有没有私情,他并不关心。 所谓绿帽子,天底下也只有一个人能给他戴上,别的男女再怎么混乱他都无所谓。 想到此,他立刻从善如流道:“自是当然,王家家风清正,是连父皇都称赞过的,断然不会有私相授受的男女。再者王姑娘今日受了惊吓,说来也是因为本王之故,若不是本王坚持想要见见她,也不会让她受到这样的无妄之灾。” 萧弘会这么说,简直惊讶了所有人。 溧阳长公主顿时神情一变。 而王家则舒了一口气,王太爷忙道:“殿下切不可这般认为,是殿下抬举她才有今日,更是王家不够谨慎才酿成此果,如何怪得到殿下?” “王老能这么想自是最好,不过王姑娘无端落水有些蹊跷,若是意外也就罢了,就怕……” 萧弘未尽之言,王太爷自是明白,“殿下放心,老夫定当细细询问。” 此刻溧阳长公主的脸色已经不能看了,“弘儿……你……” 萧弘摆了摆手,制止了长公主的话,“姑母不必说了,侄儿自有计较。”他看了眼身旁的贺惜朝,继续善解人意地对王太爷道,“还是要以王姑娘身体为重,多多宽慰,无须因他人之过惩戒自身,本王还是希望她尽早好起来。” 这话听在王夫人耳朵里,简直犹如天籁,让她一阵欢喜一阵心酸。欢喜于大皇子这么一说,王婉君的命便是保住了,他不怪罪,也不打算追究。而心酸则是……这样宽容体贴的女婿没有了。 王太爷叹道:“多谢殿下关切,是三丫头没这个福气服侍殿下。” 萧弘故作遗憾道:“天意如此,是我与王姑娘没有缘分。” 这一老一少互相谦和之中,颇有种惺惺相惜之情。此事也就这么定了,而沈子航在萧弘手里,王家连过问都不愿问一下。 溧阳长公主面色阴沉,可从头至尾,她都插不上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往她预期的相反方向发展。 她看着萧弘,忍住了才没咬碎一口银牙。 作为皇帝最宠爱的亲妹,长公主中她属头一份,哪个皇子皇女见到她不是恭敬有加。 只有萧弘,从头至尾说打断她的话就打断,甚至敢直接无视她,自作主张,简直无礼地让她难以忍受! 还有荣安那贱人,以为她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吗?眼巴巴地贴上去讨好了萧弘,不就打算等夺了大宝之后好将她踩下去! 她岂能让她们如意! 萧弘能屈能伸,如此屈辱也能一口咽下,以为娶不到王氏女,还有西安伯府的姑娘等着他……可以,溧阳长公主暗暗冷笑。 放心,能黄了这一个,自然也能黄了西安伯府,她是绝对不会让萧弘拥有任何一个强大的妻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0章 宽容大度 本是热热闹闹的梅花会却在这场意外之中仓皇结束。(搜每天得最快最好的更新网) 大皇子高高兴兴地来,结果顶了绿油油的脑袋回去,可以预见,今日这件事,定然会被添油加醋地传播开去,成为京城又一大谈资。 出了梅园,萧弘并没有跟直接跟贺惜朝分道扬镳,而是随着他先送魏国公府女眷回去。 路上他问:“这沈子航搁我这儿怎么办?” 贺惜朝看他,“你生气吗?” 萧弘老实说:“有点儿。”然而见贺惜朝挑眉,赶紧解释道,“我不是生气他给我带了绿帽,呸,不是,他哪儿有资格。是这家伙众目睽睽之下让我大丢脸面,有点膈应而已。如今拜他所赐,如今谁看我都得往我头上瞄两眼。” 哪怕他并不在意,可也不爽。 贺惜朝瞧他紧张的模样,忍不住笑道:“生气也是应该的,那就直接揍他一顿呗,留口气就好。” 萧弘回想那场景,有些不解,“惜朝,你说这人是什么毛病,口口声声说着爱慕王婉君,放心不下,却敢大胆地当众对我陈情。看着一片痴心,可他难道不知道这样一做,就是逼着姑娘跟他一起去死吗?今日我只要不搭理他,甩袖离开,父皇一旦得知,必然赐下两杯毒酒。” 贺惜朝一哂,嘴角勾出一个讽刺的弧度,“什么痴情,这叫自私,自己得不到,宁愿毁掉也别想让他人得到,还自我感动为爱慷慨赴死呢。” 萧弘不解,“那你还让我救他?” 贺惜朝白了他一眼,“虽然卑劣,不过他的确不能死。死了,他跟王婉君的私情就彻底坐实,那么这位王姑娘也活不了,王家名誉就此扫地。虽说不是你刻意安排,却是你种下的因,才导致一个好好的姑娘无端遭此一难,只要一想到今日,王家与你必然有所嫌隙,都不舒服。” 萧弘思忖之后,有些不得劲道:“那看来,我还得给他求情,让父皇放过他。吃下这个闷亏,替此事遮掩?” 贺惜朝点头,“没错,不管外头怎么传,这位沈公子见义勇为的壮举该得到肯定。” 萧弘哀叹一声,一脑袋抵在马车上,“那我真成了乌龟王八蛋了。” 贺惜朝想想的确有点同情萧弘,抬手拍了拍肩膀,于是安慰道:“委屈是委屈了一些,不过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而且王家还欠了你好大一个人情,娶不娶得到王姑娘也没差了。” 这倒是,萧弘立刻振作起来,他炯炯有神地看着贺惜朝,大着胆子抓住后者来不及收回去的手,说:“惜朝,我要是喜欢一个人,我一定以他为先,他高兴我就高兴,他不高兴我会想法子逗他高兴,别说我自己,任何人都不许伤害他,若是他愿意回应我……”萧弘的眼中流露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喜悦,“我会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 少年的热情犹如骄阳,赤诚坦荡,一旦对人好,那便是掏心窝子的,贺惜朝不自在地垂下眼眸,没敢再多看。 两人顿时沉默了下来。 被握住的手不断传来热量,贺惜朝觉得有些发烫,便下意识地抽了抽,可萧弘没让,他抿了抿唇,过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道:“你还要握多久?” “啊?哦!”萧弘有些不舍得的放开,讪笑道:“没抓疼你?我不是故意的。” “傻子。”贺惜朝嘟哝了一句,简直对这人的傻气不忍直视。他叹了一声,看着萧弘轻轻地说:“王氏女既然出了事,这王妃怕是要落到西安伯府小姐身上了。” 萧弘回了宫,直奔清正殿而去。 门口的小太监对他说:“殿下,溧阳长公主已经进去小半个时辰了。” 萧弘点点头,便听到里面传话,让他进去。 清正殿内,溧阳长公主正坐在一旁,拿着帕子拭眼睛,估摸着已经哭诉过了。 萧弘给天乾帝行礼,“儿臣叩见父皇。” “平身。”天乾帝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看萧弘的目光带着几分心疼,“王家如此戏弄你,戏弄朕,弘儿,你放心,朕绝不宽恕。” 萧弘看了眼溧阳长公主,没多说什么,谢恩之后便站在一边等着。 天乾帝于是对溧阳长公主道:“这事不怪你,虽有疏忽意外,可幸好有了这意外,才揭了王家龌龊,否则等朕赐了婚,才被人发现……”天乾帝想到这里眼中带着杀意,“那才是皇家的莫大耻辱。” 溧阳长公主站起来,“皇兄莫气坏了身子,其实臣妹若是再细心一些,提前派人查一查,也不会有这等笑话,闹得人尽皆知,委屈了大皇子。” 天乾帝点点头,“你说的对,的确该查一查,皇子王妃,不能有这种败坏品德的女子。这几日忙坏你了,便回去好好歇着。” 溧阳长公主欠了欠身,看了萧弘一眼,便走了。 萧弘回头看着溧阳的身影出了殿门,便问:“父皇,您打算怎么处置?” 天乾帝面无表情道:“赐王氏女及那名男子死罪。王家教管不严,停王父之职留待查看。”说完他看着萧弘,犹有愧疚,“王家世代忠心,不好太过,只能暂时委屈你了。” “不委屈,不委屈。”萧弘走到天乾帝身边,伸出爪子顺着父亲的胸口,“比起儿子,我看父皇您气得倒是不轻。” 可不是嘛。王氏女是天乾帝给萧弘选的,本以为以王家家风,定然是个端庄大方,规矩懂礼的姑娘,没想到却做出如此不堪入目的事情!他是信任王氏才给了王氏女这份殊荣,一想到王老还上折子询问,简直让天乾帝怒火燃烧。 要是没有落水,顺利赐婚,萧弘岂不是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这是把他当做傻子一样欺骗啊! 天乾帝越想越气愤,意难平下最终高声道:“来人,拟申饬旨意,速去王家,朕要那两人立刻去死!” 这什么情况?萧弘连忙制止,“等,等等。” 天乾帝冷着脸不解地看着他。 萧弘无奈道:“您这么激动做什么,儿子都怀疑您才是被戴绿帽得那个了?” “放肆!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是是是,儿子知罪,给您认错。您先请坐,来,别气别气,我扶您。黄公公,快,上茶,要清热去火气的那种。” 天乾帝坐下来,瞧着殷勤备至的萧弘,不禁纳闷道:“弘儿,你不生气吗?” “生,那必须生气。您是不知道沈子航在那么多人面前噗通一声跪我面前,一剖真情告白,简直想让我当场踹死他!” 黄公公迅速地拎着茶壶进来,也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上哪儿跑清热去火气的茶。 萧弘接过手,给斟了一杯,一边呈给天乾帝,一边说:“不过都半天了,该生的气也早就生完了。” “你这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天乾帝接过茶盏,无语道。 萧弘不高兴了,“这话说的,我那是强忍着顾全大局!我都佩服我自己,真是忍耐力惊人。” 天乾帝哼笑了一声,“哦?” “赐死不过一句话,可之后呢?王家是您重用的,王老还是您太傅,岂不是伤了两边颜面?” 天乾帝冷笑,“是王家欺骗在先,朕这么做已是格外开恩,他们难道还敢有所不满?” “是,若王姑娘真与沈子航有苟且之事,万死不辞。可现在只有沈子航的一面之词,此人乃王夫人外甥,身份低微,还无功名,依附着王家过活,长得也不怎么样……相比起,本皇子地位身份就不用说了,长相也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又是文武全才……” “咳咳……”天乾帝清了清嗓子。 萧弘嘿嘿了两声继续,“是个女人只要眼睛没瞎,怎么可能放弃天鹅,去选癞□□,所以极有可能是沈子航一厢情愿,人王姑娘估计都不搭理他。” “你的意思私通是假,王氏女是被冤枉的?” 萧弘点头,“据儿子理智分析,应该如此。” 天乾帝上下打量了萧弘一眼,啧啧称奇,“弘儿,你宰相肚里能撑船,这样都能为王氏女说话?” 放到一般男人身上,不管无不无辜,也会因此厌恶此女。 萧弘正色道:“父皇,女子孤弱,本就不易,我作为一个男人,何必为难一个女人?与其怀疑王姑娘私通,我觉得更应该查查她是如何落水的。前脚我才相看完,后脚她就出事,实在蹊跷的很。” 天乾帝微微点了点头,“话说的很有道理,不过弘儿,你当真能咽下这口气?” 在天乾帝洞悉的目光下,萧弘讪笑着说:“好,儿子说实话,王姑娘怎么样我不关心,不过经此一事,王家跟我是再无关系,您若是赐死王姑娘,说不定还得生嫌。我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所以……您懂的。” 一个示好,一个人情,吃下暗亏,也是值了。 萧弘向来脸皮厚,给人说道说道他也无所谓。 天乾帝深吸一口气,重重地吐出来,见萧弘期待地望着自己,不禁叹道:“弘儿,西安伯的女儿,朕会命人好好查一查,断不会让你再遇此等窘迫。” “我的亲爹呀,儿子给您倒茶。”萧弘脸上瞬间笑开了花,赶紧拎起茶壶给续了一杯,一边絮叨道,“父皇,儿子不急,您慢慢看,男人嘛,说到底还得靠自己,有姻亲相助,自然是好,没有,儿子觉得也无妨。朝堂上我慢慢摸索,好好做事,就是磕磕碰碰一些,也是正常的嘛!要知道,我可是有一个世上最好的爹啊,我怕啥,您说是不是?” 天乾帝喝着茶,听着萧弘嘴巴叨叨叨,一顺溜的马屁进入耳朵,那点气瞬间消了。 他眯起眼睛,想着王氏女落水的事。 查估计是查不出什么,不过谁做的,他心里也有数,想到这里,他冷笑一声,招呼萧弘,“弘儿,明日你代朕去一趟永宁侯府,探望永宁侯,他已经卧病许久,太医回禀怕是不好。” 萧弘舔了舔唇,应道:“是。” 贺惜朝回到魏国公府,大夫人寻到他便将事情经过说了,安慰道:“好孩子,没有这门亲事,便等下一个,你还小,并不着急。” 贺惜朝点点头,“劳烦伯母跟姐姐费心了,惜朝不争气,让你们白忙乎一场。” “唉,这有什么,你自己看开些便好。”大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说来这话有些多管闲事,不过李姨娘你还是要稍微注意一些,只要是疼自家姑娘的,的确容易因此推却。” 贺惜朝笑了笑,“多谢大伯母提醒。” “其实也不一定就不成了,说来是梁国公先提的亲事,或许有所转机也未可知。” “姻缘可遇不可求,惜朝心里有数。”贺惜朝微微侧了侧头,眼底冷光乍现,“亲事成不成不重要,倒是两位妹妹小小年纪话语无忌到让人意外,若是再不好好管教,外人只当魏国公府风气如此,毫无教养。” 大夫人道:“这事,我会向国公爷禀明的。” “听说前不久宫里放了一批人,有几位教导过公主的嬷嬷到了宫外荣养,不如就请两位过来?” 大夫人听了真是无话可说,她几乎能想象两丫头今后水深火热的日子。 能混到出宫荣养的嬷嬷无论是能力还是名望无疑都是极好的,可以说一出宫就被各府争取请去教导小姐们。 贺惜朝这个提议,说来对贺灵韵和贺灵屏只有好处没坏处,将来说亲的时候,还能是一个加分项。可是贺惜朝请来的嬷嬷,想想都知道有多严苛,那一板一眼的规矩压下来,两丫头估计得好好地松一松筋骨,磨一磨性子,是要大吃苦头了。 大夫人看着贺惜朝冷静淡然的模样,心里着实有些佩服,就冲这份心性,二房所有人加起来在他手里栽跟头也不是没道理的。 “也好,想必国公爷定会同意。” 果不其然,魏国公听到大夫人的禀告,没有一丝犹豫,说:“你看着办。” 同时,梁国公也来了,他带着不少歉礼过来与魏国公请罪,羞愧道:“老贺,是老夫鲁莽了,因着实喜欢惜朝这孩子,便提了亲事。无奈家中老妻死活不松口,道是孙女儿还小,不着急,待过两年,适宜婚嫁之时,再看看两孩子的缘分。” 说来其实正如魏国公所意,不过他面上还是带着不悦,埋怨道:“你是不知道他有多欢喜多忐忑,这倒好一场空,他得多失望。” “唉,惭愧惭愧。” 贺惜朝从魏国公那里得到被拒的消息,心里终于落下一块石头,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你也别太失落,横竖你年纪还小,等春闱过后,若是三元及第,不愁没有好姻缘,如今便好好用功。” 贺惜朝于是坐下来,端着茶说:“话虽如此,不过祖父,我这门大好姻缘是怎么丢的,你应该心里有数?” 魏国公一看他那架势就知道,这是算账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1章 精神损失 贺祥默默地将书房门带上,留下相对而坐的祖孙两个。 魏国公看着好以整暇地等他回话的贺惜朝,思索片刻道:“灵韵灵屏那俩丫头犯了口舌,的确缺少管教。不过毕竟是你妹妹,你宽宏大量,就别太计较了。” 贺惜朝淡淡地回答:“不小了,再过个两三年,该找婆家了。祖父,您放任她们是打算跟谁有仇,就将她们嫁给谁吗?这个计策好,保证搅得鸡犬不宁,可谓不战而屈人之兵。” 魏国公被呛了一句,摇头道:“惜朝,你奚落人的本事是见长呀,罢了,大房要给她俩请两个教养嬷嬷,老夫同意了,这应该是你的主意?” 贺惜朝反问:“这个主意不好吗?” “好,挺好,今后这俩丫头的日子不太好过,你可满意了?” “满意?”贺惜朝嗤笑了一声,“祖父,您和稀泥的本事也见长呀,两个小丫头片子,她们懂什么,说出来的话还不是人教的,我怎么会跟她们计较?倒是真正别有用心之人,您却不打算处置,也太糊弄我了?” 就知道这臭小子没那么好打发,“你打算如何?” 贺惜朝摸了摸下巴,有些犯难,“这管家权力已经没了,禁足嘛,似乎没什么意思,休妻……” 魏国公眼皮一跳,觉得贺惜朝真是敢想呀! “好像也没严重到这个程度……您也不舍得……啧,真是为难……”贺惜朝自言自语的话,让魏国公简直听不下去,他不耐烦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最终贺惜朝说:“惩罚就算了,给点补偿。” 魏国公狐疑地看着他,“什么补偿?” 贺惜朝瞧魏国公那警觉的模样,不禁失笑道:“祖父,紧张什么,孙儿就是一个俗人,您手上的权力我是不敢想,只能要点实惠了。” “银子?” “哎,还是您老人家懂我!”贺惜朝顿时笑颜逐开,“给银子,精神损失费。” 魏国公端起茶,“你要多少?” 贺惜朝笑眯眯地伸出手掌,“五万两。” 瞬间,才刚入口的茶就喷了出去,魏国公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多少?” 贺惜朝赶紧抽了帕子,绕过桌子给他失态的爷爷衣襟的茶水,顺便安抚道:“祖父,您好歹是堂堂魏国公啊,区区五万两而已,用得着这么夸张吗?这银子我是问您要,还是问咱们的老夫人跟二伯母去?” 这是问谁要的问题吗? “你还真是敢开口啊!”魏国公看着他,那目光简直可以用难以置信来形容,满脸写着:你穷疯了吗? “怎么不敢?梁国公府的亲事难道就值五万两?我要是娶了他家孙女,光嫁妆就是好大一笔,还有一个封疆大吏的岳父,有实权的叔伯,今后仕途有人保驾护航,又能帮到大皇子,这些可都是无形的财富,这样算来孙儿还是吃亏了,五万两不够,给翻个倍!” 贺惜朝上嘴唇碰下嘴唇,轻轻松松就提到了十万两,魏国公觉得他如今哪儿是跟孙子说话,明明是和奸商谈生意。 他怒道:“你怎么不去抢!” “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祖父,您可是魏国公。” “老夫一年的俸银也才一千两。” 贺惜朝简直气笑了,“这个国公府要是靠您那点俸禄,早就喝西北风去了。就我所知,单单这壶里茶就得一两银子,祖父,说这没意思。” “惜朝,你这是敲诈。” “不给银子也成,把梁国公府的亲事还回来。” “亲事是买卖吗?读着圣贤书,满口铜臭味,真是……老夫说你什么才好?”魏国公见他嘴角讥诮地一扬,眼看着又要反驳,便道,“五万两没有,太多了!” “这么说来,您愿意出一笔银子喽,啧啧,那您最多能给多少?” 魏国公皱眉,“一万两。” 贺惜朝将帕子一扔,站起来就往门口走。 “你给老夫回来,干什么去?” 贺惜朝回头道,“您打发叫花子呢,还不如不给。” “惜朝,你可别太过分,她们的确坏了你的亲事,可也没说错,你娘的身份就在那里,要是再如此没有自知之明……”余下之意,魏国公不说也知道。 贺惜朝走了一半又回来了,不过这次他带着满目寒霜,冰冷冷地对魏国公道:“祖父,您是老糊涂了!这是我娘的问题吗?谁家没有几件腌臜的事情,难道都往外头兜让人看笑话?再说我娘是虚荣,耳根子软,不过她没那个胆子。要不要对峙一下,那几件事究竟是谁给她的套?这些手段,孙儿不屑做,也懒得搭理,可若是真要掰扯,呵呵,瞧您的意思,似乎是不在意的,那今后我也无需顾忌太多。” 说完,贺惜朝再次转身而走。 “回来!” 贺惜朝停了脚步。 “三万两,不能再多了。” 贺惜朝顿了顿,在再次迈开脚步之前,魏国公无奈的声音传来,“惜朝,老夫手里如今也就这么多,再要是真没有了,你也该体谅体谅祖父。” 贺惜朝闻言唇角缓缓地勾起来,他挑挑眉,将表情收拾一下,回过头故作被逼无奈道:“不是我不体谅您,那边少出幺蛾子,相安无事不就好了?行行,三万两就三万两,既然是您给,那话先说好,可就没下次了,不然您就准备好倾家荡产。” 魏国公的心在滴血,觉得这小子天生就是来克自己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忍不住奇怪问:“你最近怎么回事,钻钱眼里了?一个劲地问我要银子,去年那三万两呢?” 贺惜朝理所当然道:“补贴大皇子了呀。咱们穷,手上没钱,皇上给的安家银子估摸着得送给内务府,余下的吃喝拉撒怎么办?” 魏国公听着这话和口吻,忽然产生一种怪异的感觉,觉得此刻的贺惜朝特别像一个不断从娘家刮银子补贴婆家的“赔钱货”。 魏国公大出血,这气儿撒不到贺惜朝头上,自然只能训斥妻子跟儿子。 “你要是嫌夫人的位置坐的太稳,老夫也不介意让你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就是贵妃娘娘也管不到府里!”这大概是魏国公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动摇了贬妻为妾的念头。 而这话一出,也就意味他已经在考虑这个可能了。 老夫人顿时一个站立不稳,差点栽了下去,可面对魏国公她没有任何正头夫人那种底气。 她是怎么上来的,自然也能怎么回去,她嗫嗫地不敢多言,只能道:“妾,妾身知道了。” 至于另一位,魏国公却是对儿子说的,语气虽然不严厉,可是其中的意思却让二老爷听着脊背一寒。 “国公府不是没有下堂妻,你们私底下做的事,尽快去摆平,若是胆敢害了贺家利益,就别怪老夫不讲情面。” 二房的动作,作为魏国公他不可能毫无所觉。 二老爷只要一想到西山之事让魏国公知晓,整个人的后背都快沁出了冷汗,赶紧道:“是,爹放心,儿子会看好她的。” 魏国公冷哼了一声,“罢了,这是最后一次了。” 梅花会当日,众人揣着一肚子的谈资笑料离开梅园,然而还不等分享出去。 下午,宫内传旨太监便到了王家。 与猜测的申饬赐死截然相反,却是一道安抚的旨意,甚至还嘉奖了沈子航见义勇为的壮举。 连同这道旨意一起的,还有一个被揍成猪头,奄奄一息的沈子航。 显然,帝王为了保全皇家跟王家脸面,将此事揭过不提,只是委屈了大皇子。 传旨太监扶起领旨的王太爷道:“王老,皇上交代虽然王姑娘与大皇子没有缘分,可年纪在这里,还是别耽搁了。这天下大好儿郎多得是,足够王老挑选,您说是不是?” “多谢皇上体谅,老臣惭愧,前几日,三丫头叔父来信,瞧中了他辖地一位年轻俊杰,老臣原本感慨路途遥远,颇为不舍,如今想来夫婿人品端正最为重要,待老臣去信便定下来。” 传旨太监顿时笑起来,“那真是恭喜府上了!” “多谢公公。” 待传旨太监带着侍卫一走,王夫人便唤了一声,“爹。” 王太爷的沉吟道:“你也看到了,皇上开恩,留了三丫头一条命,可京城她是呆不下去了,远远地嫁走。” 王夫人眼里含泪,却无奈地点头。 “别太难过,那孩子人品得当,老三考察过,若不是婉婷还小,他还想自己招为女婿。有他二叔照看着,婉君吃亏不了。” 王夫人拭了拭眼睛,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三叔的眼光,媳妇是相信的,爹做主便是。” 王太爷点头,“去,在送亲之前,你好好开导开导那丫头,沈子航若是有担当,也绝不会闹地人尽皆知,不堪为偶啊!” “媳妇羞愧,本怜他孤弱,却没想到心思不正,差点害了王家,爹,您如何处置,媳妇没有二话。” 王太爷摆摆手,王夫人便退下了。 王老爷满脸惭愧地站在王太爷身边道:“都是儿子没教好女儿。” “此话休要再提,只是大皇子……可惜了。”王太爷今日第一次见到萧弘,且不论那周身气度,单十六的年纪有这样的开阔心胸便让人无限感慨。得失暂且不议,面对溧阳长公主毫无退缩,那股自信从容,若没有帝王细心栽培,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 “你备上一份厚礼,给英王殿下送过去,顺便替老夫讨一份请帖,等他开府设宴,老夫亲自过去祝贺。” 帝王的旨意颇有粉饰太平的意思,可见王家一如往昔受到重用,只是这么做不免委屈了大皇子。 当众人猜测萧弘该多么憋屈的时候,帝王命他探望永宁侯! 难道英王妃不是西安伯府小姐,而是永宁侯幼女? 永宁侯军中极高,这是要大皇子涉足军权啊!这显然是帝王给他的补偿。 王氏女落水蹊跷,巧合太巧,不免令人猜测纷纷,可若真有人动手脚,这次怕是要毁肠子了,从中作梗者大概也没想到帝王会这么来一手,直接让萧弘的妻族更上一个台阶。 而帝王的用意也越来越明显,永宁侯身体不佳,萧弘隔各一两日便带着太医去诊脉。 芳华宫虽无响动,可贵妃已称病不见任何妃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22、永宁拒婚 永宁侯缠绵病榻,命不久矣,他醒的时候不多,可看萧弘的目光还在打量,哆嗦的言语里带着试探。 不试才能,不试抱负,就从言行举止之中寻出良人潜在的品质。 这位永宁侯前头的夫人孕有三子,不管是否虎父无犬子,看着都挺出息,虽无永宁侯那时的威望,却也各自领着兵驻守一边,并不容小觑,可见帝王重任。只有这个小闺女是续弦所出,看得出来,儿子多了不值钱,女儿真是掌上之珠,捧手里怕化了的疼爱。 所以永宁侯看萧弘的目光是带着老丈人相女婿的色彩,因时日无多,还有几分急切地托付在里头,这让萧弘倍感压力。 若是此刻躺床上的是贺钰,托付的是贺惜朝,萧弘绝对化成上天入地好女婿,别说亲自侍水喂药,把屎把尿都行,不放心再发誓宣誓毒誓三连,一旦答应就能立马喊一声爹,一定让这位含笑而走。 可惜现实总是如此不如意,萧弘没有这爱屋及乌的想法,自然袖着手公事公办地例行问候,永宁侯几个关切的问题都没能从萧弘这里得到满意的答案,不免有些失望。 永宁侯便不再费口舌,闭上眼睛休息,萧弘这才出了卧房。 等他一离开,一个眉宇间带着英气的姑娘从一旁的屏风后绕出来,目光沉沉,她坐在床边,握住永宁侯的手。 永宁侯满身疲倦,睁不开眼睛看她,只是喃喃道:“英儿,你这性子,为父怕你吃亏啊……” 四小姐没有说话,将头埋进永宁侯的身侧。 萧弘如今别的不担心,就怕天乾帝在永宁侯去世之前指婚。 哪怕这位小姐需要守孝三年后才能完婚,可一旦背了婚约,想毁掉比现在更难。 他招来太医询问。 两位太医之前还扯了一堆听起来很深奥又很有道理,实则千篇一律的推脱废话,可看萧弘的脸色实在太难看,最终叹息一声,“殿下,臣等已经尽力,侯爷脏器渐衰,实在回天乏术,您……早做准备。” 跟着来了这么多天,萧弘用眼睛看也知道永宁侯已经病入膏肓,好不了了。 不过他比较关心的是,“还有多久?” “这……”两位太医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位道,“如今用参汤重药吊着,少则三五日,多则月余,不太好说,不过臣等会尽力为殿下延续到三月。” “三月?”萧弘听着不禁笑了一声,那笑声不像高兴,倒似自嘲。 按如今这情形,天乾帝大概是要将这位小姐定给大皇子,如今已近二月底,若要指婚,可不就是三月吗? 太医也是在给萧弘卖好,不过听这位的意思大概是拍到马腿上。 一时间,两位太医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萧弘也没为难他们,目的已经达成,他琢磨着可以拿这话去回绝天乾帝。 永宁侯一旦离世,不仅这位小姐需要守三年,连领兵在外的三个儿子也一样要丁忧回家。 三年的时间变数太多,整个永宁侯府停职回家,他可不想冒险,虽说功利了一些,不过想必天乾帝会同意。 然而还不等他到组织好说辞见天乾帝,永宁侯府四小姐上奏御前,称父亲病危,她守孝在即,不愿耽搁大皇子,便请皇上另择一位佳人,恕她蒲柳之姿,德行欠佳,不堪为妃。 这奏折可不是直接到达天乾帝手上,而是按照正常方式,经过内阁筛选而来。 是以,无需一日的时间,京城内几乎都知道,大皇子被永宁侯府四小姐给拒绝了! 世间有王婉君这等秉着女德为准长大的温婉姑娘,自然也有四小姐这般果决大胆的女子。从小被教养长大的姑娘大概是看出萧弘眼里的敷衍,并无一丝求娶之意,便直接断了一门亲事,也让永宁侯府直接隔绝在了皇子们的斗争旋涡之外。 整个清正殿都在一个低压之下,落针可闻,宫人们连大气都不管多喘一下,生怕惹了帝王霉头,赏了一顿板子。 天乾帝在知道永宁侯的病情时,也在犹豫是否指婚,毕竟三年耽搁,有些久了。 可是他可以斟酌舍取,但对方却不行。这封奏折一上,简直明晃晃地告诉世人,她看不上大皇子,不想参合天家的这些破事当中。 永宁侯还缠绵病榻,天乾帝就是愤怒恼火也不能跟一介女流计较,只能阴着脸色沉沉。 黄公公叫苦不迭,真是都不敢说一句话。 直到殿门外传来,“皇上,英王殿下求见。” 这一声简直是天籁,黄公公整个紧绷的脸都都松了下来,结果一口气没憋住漏了声,他赶紧一把捂住。 天乾帝不悦地瞪了他一眼,黄公公讪笑道:“皇上,大皇子还在门口呢。” “宣。” 萧弘踩着轻快的步伐走过殿门之时,瞬间换上沉重的步子走到帝王面前,心事重重又嫣儿唧地行了一个礼,“儿臣参见父皇。” 他装模作样的本事简直登峰造极,成功地引起天乾帝的内疚跟心疼。 后者都忘了自己还在怒火中,安慰道:“弘儿,不过是个不识抬举的小丫头,不值得你伤心。永宁侯病重,挺不了多少时日,朕也没打算将她指给你。” 萧弘叹了一声说:“其实也没多少难过,就是有点没面子。” 何止是有点没面子,丢脸程度可是直逼王氏女跟人私通呀! 可以想象外头会疯传成什么样,萧弘被指派着探望永宁侯多次,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出了一个这样啼笑皆非的结局,放眼大齐历史,哪个皇子被这么拒绝过,简直是奇耻大辱。 天乾帝一想到萧弘又该被议论来议论去,那股怒火便复燃起来,他冷笑道:“品德欠佳?倒是挺有自知之明,行,既然不想耽误你,那是打算嫁于旁人,朕便给她指一门好亲事。” 得罪皇帝的下场就是这样,萧弘用脚趾头都知道这门亲事会是什么样,绝对会让这位四小姐后悔下半辈子。 萧弘有些不忍心,这位四小姐敢想敢做,看出来萧弘与她而言不是良人,便果断放弃,如此干脆利落,他真的挺欣赏,很有虎门将女的气势。最重要的还解了他燃眉之急,真个好姑娘,就别被人糟蹋了。 他挠了挠脑袋,劝道:“算了,父皇,何必跟一个野丫头计较,她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她呢。再说人永宁侯还躺床上没几天了,万一你这旨意已下,刺激过头蹬腿了怎么办?” “教出如此无礼大胆的女儿,这也是他应得的!”天乾帝说着看向萧弘,有些不解道,“弘儿,你不是向来有怨报怨,怎么如今如此宽宏大量?” “可父皇我不知道该怨什么,人不想嫁我,我能怎么着,去抢去报复吗?就一个姑娘家,没对不起我呀。我就是郁闷,怎么说个亲那么不顺,是不是不讨女孩子喜欢?”萧弘摸着下巴,有些想不明白,“可我明明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走出去一堆小姑娘小媳妇盯着看呢。您说我是不是该去庙里拜一拜,我感觉这余下的西安伯府小姐也不一定能顺利嫁给我。” “少乌鸦嘴!”天乾帝瞪了他一眼,一连三个要是都出事,萧弘就别见人了。 天乾帝被萧弘说的有些担心,琢磨着等调查的人一回来,只要安悦郡主没大问题,就立刻赐婚。 而这边贺惜朝则带着那十二人清着英王府各处田庄产业的账,大半个月忙得根本见不到人。 萧弘封王,除了爵位和俸银增加,帝王还赏赐了不少田庄产业。 这些产业之前由内务府打理,如今交接到英王府,这账册账本便要重新算过。 按照内务府搜刮的方式,不用想账本肯定不实,不过之前的银子去了哪儿,贺惜朝没打算过问。 只是从交到英王府开始,所有的一切都要清算,正好拿给他的团队练练手,也熟悉熟悉内务府的做事风格。 既然是清账,那便是清点现有资产,负债和进项,重现编纂成册,这些相对来说简单一些。 十二个人分成两组,罗黎跟方俊带领四人为一组盘点记账,剩下的则是由一个叫尤自清跟舒玉书生成一组核算对销。 贺惜朝坐镇之下,一处又一处的账目送来,十二人日以继夜,不带休息,轮转的高压工作之下,忙活了大半个月,才理清。 所有人在记下最后一笔顿时松了一口气,高度集中的精神顿时松懈下来,看贺惜朝的目光真是心有戚戚。 贺惜朝笑着说:“做什么这副模样,诸位没发现如今手速快了许多,熟能生巧,似乎也不是那么难,是不是?” 几人摇着头连连苦笑,方俊道:“先生,如今在下只想回家好好睡上一觉。” 方俊说完,大家都纷纷点头。 贺惜朝道:“行,都回去,今晚好好休息,三日后在鹤仙楼设宴,犒劳一下各位,顺便做一次项目总结。接下来两天诸位便整理一下重难点和注意事项,到时候一起讨论,咱们理一个流程出来,以后就按照这个方式办。” 原本还挺高兴的,鹤仙楼可是京城有名的酒楼,一桌上好的席面得三十多两银子,一般人真是吃不起。 可接下来一听,原来还有任务,顿时哀叹了一下,看贺惜朝的目光有些幽怨。 全天下的老板都一样黑心,贺惜朝自然不例外。 人一个一个地走,罗黎将账册一一分类,摆放好,然后对贺惜朝说:“先,先生,那最……后您说的审计报告,学,学生是不是要出一份?” 贺惜朝点点头,“不只是你,所有人都要出,不过今天已经够累了,先回去休息,等三日后我在细致地讲解。” “学,学生不累。”罗黎出自商贾,本以为对算账对账已经是精通的了,可贺惜朝的复式记账法却更为直观,为了简便,他直接运用了一种特殊的数字和符号,让冗长的文字数量一下子变得更为简单明了。 一本厚厚的账册,瞬间缩水了两成。起初还不大习惯,可到了后面,越来越得心应手,这也是英王府较常人多许多的产业却能在大半个月内清完的原因。 罗黎是真心爱上了这种记账方法和符号,他虽然话说得不清楚,可天生对数字敏锐,记账的速度较其他人快许多倍。 这段日子或许对他人来说太过疲倦和劳累,可罗黎不觉得,他甘之如饴,甚至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先,先生若是得空,学……学生可以……” “那真是不好意思,今日有约了。”贺惜朝拒绝道,他闭关大半个月,压根没过问萧弘的事,今日清账结束,那人一早就来打过招呼。 听说被永宁侯府的小姐很不留情面地拒绝,啧啧,想想贺惜朝都觉得有些暗爽。 不仅萧弘想见他,他也想呀,那什么总该安慰一下他受伤的心灵?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y~y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锦27瓶;黑猫警长20瓶;橘子猫10瓶;wayne,d.9瓶;蛋壳2瓶;洛家小言、石未明、花生馅汤圆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23、借酒消愁 萧弘到了一家京城最大最豪华的酒楼,保管里头吃饭的能一眼认出他,哪怕有不知道的,也在萧弘一句“给本王上个雅间”中顿悟。 哦,这位就是被永宁侯小姐拒婚的大皇子啊! 此刻萧弘脸上阴云密布,风雨欲来,一看就知道心情极度糟糕。也是,皇上给他选了多好的两家门第,结果一个一顶绿帽子,一个干脆看不上,简直啪啪打脸,比唱戏都精彩。 有人好奇地偷偷瞄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大皇子怎么那么敏锐,一下子抓了个正着,阴鸷冰冷的视线盯回去,瞬间吓得他头皮发麻,赶紧垂下头,恨不得缩地缝。 “你疯了,这个时候你敢触他眉头啊?”边上的同伴低声怨道,刚刚那一瞥,连带着他背上的寒毛也不禁竖起来。 大皇子心里不爽快,真要拿他们出气,就是告到御前,他们怕是也得先挨一顿板子。 “我这不是好奇么?”那人嘀咕了一声,可头却是不敢抬了。 不过幸好,几个小虾米,见他们识相德低头当鹌鹑,萧弘也就冷哼一声没当回事。 掌柜战战兢兢,满脸讨好,“王爷,请跟小的来。” 这个时候也别说什么客满请提前预定这种找死的话,这种大酒楼的席面就算位置排到了一年后,也会常年备着一个空厢房。 不为别的,就怕遇上不讲理,更不能得罪的硬茬,如现在仿佛一点就能炸的英王。 别以为全京城都在笑话他,可谁敢当面奚落他吗?脖子上的物件还要不要? “把拿手的都给本王上一遍,再来两壶好酒。”上楼的时候萧弘这么吩咐着,接着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要最烈的!” “最烈的?”掌柜惊了惊。 “对,别拿那种软绵绵没什么感觉的来糊弄本王!” “……是。”这一看就是借酒消愁来了。 掌柜有些犯难地将萧弘引上三楼,送进雅间,退出去的时候他还拉了拉跟在后头的小墩子。 小墩子斜眼一打,问:“何事?” “请教公公,这最烈的酒……咱们酒楼里一杯就能醉倒一个大汉,英王殿下是不是……小的没别的意思,就怕殿下伤身。”掌柜的讪笑地在小墩子手里塞了一块银子。 小墩子道:“殿下让你上,你就别废话,去。” “哎……”掌柜一脸难色地下去吩咐了。 底下的小二问道:“这万一喝上头了怎么办?” 掌柜叹了一声,“能怎么办?赶紧去准备着,把醒酒茶也给备上,对了,马上派人去寻世子,这大皇子要是在这里出事,咱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酒菜如流水般上了桌,色香味俱全,毕竟是常人排着队预定才能吃上一次的上等席面,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这个雅间临街,打开窗子便能看到下面人来人往。 大齐修生养息,许久没打仗了,京城繁华,百姓富足,便带动了一系列夜色生活,斜对面便是一家乐坊,隐约能听到几声靡靡丝竹之声传来。 萧弘就坐窗前,看着下方的热闹,等着那忙碌了近一个月没见到的人。 终于一辆马车到了酒楼前,前头一个小厮跳下车架,扶着一个身着白色雪貂皮披风的少年下了马车。 顿时所有的声音色彩都瞬间褪去,天地之下,萧弘觉得他只看到了这么一个人,空落落的心有了归处。 贺惜朝微微侧了侧脸,眉眼带着唇角一同弯了弯,走进酒楼。 贺惜朝才刚走进大堂,小墩子就急忙迎了过来道:“惜朝少爷,您总算来了,殿下可等了您许久,这事儿,唉,还得您劝劝。” 此言一出,顿时视线都看了过来,贺惜朝就解开身上披风的一个动作,就听到边上相近的食客在说:“这就是贺二郎啊!” “可不是,最年轻的解元郎。” “看样子是知道大皇子在这儿借酒消愁,赶来安慰了。” “这个时候,大概就这位能劝大皇子想开点。” “是男人哪能想得开啊,瞧刚才大皇子的脸色,啧啧……” “也幸好那个闭嘴的快,不然就得横着出去喽。” “嗨,其实不就两个女人嘛,这些大家小姐其实都差不多,还没有飘香院里头的姑娘有意思,尝过滋味就知道了。” “你小声点儿,这话能随便说啊?” “可别连累我们。” “就是,再说这是女人的问题吗,那可是王家和永宁侯府,多大的助力,几个皇子谁不想要!” “是啊,皇上没那意思也就罢了,明摆着要赐婚,却断在两个娘们手里,是我我也得怄死。” “就你,别逗了。” “打个比方嘛。” “听说接下来就是西安伯府,不过我估摸着这个也成不了。” “你怎么知道?” “猜的。” “嗨!” “你们还别不信。” …… 这些人当着萧弘的面可不敢这么议论,大概是瞧着贺惜朝面嫩,书生大多拉不下脸皮,也互相不认识,便说得有些起劲。 贺惜朝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听了一耳朵的八卦。 微微一哂,心说萧弘倒是挺会装,不用一个晚上,大概京城人士都知道大皇子心情不好,在这里喝闷酒来了。 小墩子开了雅间的门,贺惜朝走进去一眼就见萧弘正坐在桌前,面前放了一个酒杯,正满脸愁苦,一副难以忍受的样子。 贺惜朝顿时惊讶道:“你这还真借酒消愁上了?” “没……”话未说完,憋不住缓不过去的萧弘顿时一连串的咳嗽声先从嘴里跑出来,越咳越大声,看得贺惜朝简直目瞪口呆,连忙递了桌上的茶给他,“你在干什么?”他拍着萧弘的背,一脸着急。 萧弘呛得难受,拿着茶水猛灌了两口,才缓过气来,他摆摆手,张嘴一边发出嘶嘶声,一边艰难解释道:“我的天啊,这酒太,太他娘的辣了!” 萧弘面前的酒杯下了一小半,贺惜朝抬起头来闻一闻,就立刻放远了些,光这味儿就敬而远之。 “你做什么想不开喝这种酒?”贺惜朝奇怪地问。 萧弘也就刚满十六,说来还未成人,宫里头不许随意喝酒,若有宴会席面喝得也不过是果酒小酿。他出宫从不寻欢作乐,所以萧弘的酒量很浅,最多也就跟上书房那几位逞逞能。 萧弘咧着嘴龇着牙,欲哭无泪道:“我寻思着总得带点酒气出去,可是这酒实在太辣了!” “你自己点的?” 萧弘点头,“不烈何以让人知晓我心中的苦闷?” 贺惜朝闻言挑了挑眉,“后悔了?”然而还不等萧弘说话便认同地继续说,“永宁侯的四小姐我没见到过,想必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佳人,有主见,不随波逐流,很独特的姑娘,应该挺合你胃口。唉,就是可惜了,不过你要不再回头争取争取,说不定能重新赢得佳人芳心呢?” 贺惜朝语调轻松,表情似笑非笑,那看似真挚的眼神不经意间露出一抹冷光,刹那间让萧弘的脊背僵直,后颈微微发凉。 “不是……惜朝,我这是做给人看的,对那姑娘一点想法都没有。”萧弘连忙解释道。 贺惜朝点点头,“有想法也没事啊,四小姐好看吗?” “还行……”萧弘话一出口就想抽自己一巴掌,“没,一点也不好看,反正我不喜欢。” 贺惜朝脱口而出,“那喜欢什么样的?” 然而出口的一瞬间他就后悔了,直觉萧弘任何的回答,他不会想听,或是不敢听。 只是既然已经问出口,自然没有再收回的道理,他不想让萧弘看出一丝异样,脸上便露出浓重的好奇来,等待着萧弘的回答。 可谁也不知道他的心提了起来,带着一丝忐忑和不安,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相比起贺惜朝,萧弘的心情就更复杂了。 什么样子都不喜欢,只有面前的你啊! 可贺惜朝这三个字从心尖滑到嘴边,徘徊了许久,却是怎么样也吐不出来。 萧弘多想就这么告诉贺惜朝,坦露心迹,表达爱意,随他拿捏自己的真心。 可后者能那么轻松地问出这个问题,是不是表示根本就对他没什么想法?那自己的这颗真心怕是拿都不肯拿,弃之如敝,萧弘承受不起。 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贺惜朝,眼睛深处藏着一簇灼热,可唇却紧紧抿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这个蠢蠢欲动的答案关在里面,怕稍一松懈就逃出来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萧弘的矛盾地手心都出汗了,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气氛就这么古怪而暧.昧起来。 斜对面缠绵的琴声再次悠扬地传来,不知何人伴着调子唱着小曲,词儿听不清,可少女的嗓子忽高忽低,婉转缱绻。 灯火微暗,身边就只有一个心心念念的贺惜朝,萧弘心跳很快,之前一口酒劲慢慢涌上来,狡猾地松了他的唇。 他想着,缩头一刀,缩尾还是一刀,他如今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两人的将来吗?迟早,贺惜朝是要知道的,现在告诉他,求一个结局也好。 万一惜朝对他有意呢? 万一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呢? 他不想娶王妃,贺惜朝明里暗里帮着他,没有反对他,是不是就意味并非他一厢情愿? 只是贺惜朝向来不愿做没把握的事,不想走这条艰难之路,那没关系,只要给他一个希望,他来走就是。 萧弘越想越兴奋,眼里的灼烫仿佛能着起火来,他咽了咽口水,舔着嘴边的酒味,鼓起勇气,“惜朝,我……” “行了,逗你的。”贺惜朝轻轻一笑,撇开脸,结束了这场纠结。 瞬间,萧弘所有的勇气倾泻一空。 “我饿了,能吃饭了吗?”贺惜朝举着筷子问。 萧弘瞧着无知无觉的贺惜朝,心里别提有多怅然失落,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懦弱把握不住机会,还是贺惜朝的毫不在意令他失望,他郁闷地说:“吃,本就为你点的,看着你都瘦了。” “的确是,都没顾得上吃饭。不过那些账目已经清理完了,等入住王府之后,我再根据经营情况做相应预算。”贺惜朝说着,便夹了一块香酥肉,“哟,不比御厨做的逊色呀,你也尝尝。” 贺惜朝说着夹了一块到他碗里,萧弘拨了拨,然后放进嘴里,有些不是滋味。 “内务府的账半个月后去审,如何?” “你说了算。” 之后两人各自沉默,只有筷子碰上碗碟发出的细微响声。 贺惜朝侧头看了不在状况的萧弘,心下不禁叹了一口气,他不傻,也不笨,或许对感情迟钝,可萧弘再明显不过的深情,他哪儿看不出来,于是放下筷子,唤道:“表哥。” 萧弘看他。 贺惜朝犹豫着,似有些为难,一双向来坚定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迷茫,可不一会儿他仿佛下定了决心说:“萧弘,我……对你有好感,可如今你我身不由己,这条路上艰难阻碍太多,我暂时看不到未来,是不可能回应你的,你……明白?” 话音刚落的瞬间,萧弘手里的筷子嗒一声跌到了碗里,继而掉落在地,他整个人呆若木鸡,魂出天外,飘在空中,死不归位。 萧弘觉得此刻自己可以瞑目了…… 作者有话要说:遥:历经四十八万字,终于……老母亲留下激动的眼泪,话说回来,小红,你也太怂了!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幸福树2个;31115832、hey~y、略略略~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嘻咿呦、blackc、流涟10瓶;蛋壳2瓶;石未明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24、怂的一逼 贺惜朝说完,重新执起筷子,对着满桌的菜肴吃饭,看似冷静平常的动作下,可谁不知道他如擂鼓般的心跳。 他本可以继续装傻充愣,可是话赶话之下,问了一个致命的问题,伤了萧弘。可谁知道他已经看不得萧弘一点伤心难过的模样,最终一冲动将那层薄薄的纸戳穿,一切摊到了明面上。 人说年纪越大,心就越冷,可放在他这个穿越者身上,似乎随着身体的缩小,贺惜朝的那颗冷硬心肠也不复存在。 身旁的呼吸从小心翼翼到浓重粗.喘,意味着萧弘已经回过了神,贺惜朝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发紧,眼睛却不敢侧过去看。 突然,椅子在地上摩擦发出重响,惊地贺惜朝心下一颤,以为这人要扑过来。可没想到萧弘默不作声地站起来,三两步一把冲到了窗边,对着黑夜天空就是一声“啊——” 这突如其来的吼叫,惊得底下热闹的街铺瞬间安静下来,纷纷抬头惊骇地往上看,连对面乐坊的琴音都骤停了,听那戛然而止的金戈声,仿佛绷断了弦。 贺惜朝从椅子上嚯地站起,回过头目瞪口呆。 此刻,门用力地从外头被打开,小墩子带着侍卫慌忙冲进来,左右一看,忙问,“殿下,是不是有刺客?” 然而他仔细地观察了一圈,也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只是他家殿下就站在窗边,看模样似乎很想直接就这么跳下去,吓得一把看向贺惜朝,仿佛在问难道人没安慰好,反而越来越憋屈,要想不开了吗? 贺惜朝很想扶额一下,心说不就被表个白嘛,用得着这么夸张? 他朝小墩子摆摆手,“没事,说了点要事,殿下有些激动而已,放心,他好好的。” 小墩子将信将疑,可贺惜朝的话一般情况下就代表着萧弘,他就是个小太监,萧弘没反对,他不敢不听,只能担忧地道:“那奴才就先下去了?” 贺惜朝点头。 等门一关,他就对萧弘怒道:“你发什么疯?” 萧弘看着他一会儿似乎在笑,一会儿又仿佛要哭,酝酿了好些话都说不出来,最终问道:“惜朝,我是不是在做梦?你能不能再说一遍,我怕我自己听岔了,白高兴一场。” 贺惜朝顿时噎住了,他有些暴躁道:“好话不说第二遍,你有点出息!” “对你,我要什么出息?惜朝,求你再说一次,你不是哄我的,对不对?” 可表白有那么容易说的吗,他也需要勇气的啊! 贺惜朝眼里带着色厉内荏的怒火,一张脸却从脖子根慢慢往上红,他不自在地想要扯一扯领带,哦,如今不系领带了,那是上辈子的习惯,天知道都戒了十多年了怎么忽然间又跑了出来。 萧弘就这么殷切地看着他,贺惜朝纠结了半晌终究拗不过,咬了咬唇,心道算了,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怂的? “最后一次,你听好了。”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萧弘的眼睛说,“我的确喜欢你……” 他还没说完,就见萧弘朝他笔直地走来,眼里烧着火,高大的身影带着灼烫的热情迎面而来,贺惜朝不禁往后退了一步抵到了椅子,接着在萧弘到达跟前明显想要拥抱他的时候,放到了两人之间。 贺惜朝几乎用生命维持了那份冷静,“我都说了,喜欢归喜欢,可没有未来的事情,我不答应交往。” 萧弘跟贺惜朝重新坐下来,不过跟原来不一样的是,他俩中间隔了一把椅子。 萧弘幽怨看了好几眼,觉得这把椅子真碍眼,就想将屁股挪过来的时候…… “别动,就隔着。”贺惜朝喝着汤,淡淡地说。 萧弘顿时委屈上了,“为什么呀,咱俩之前不是还挨着吗?” “那是之前,现在说开了,就有些……尴尬,避免你情不自禁,也免得我自己再次行动不受脑子控制,今天先远一些。”贺惜朝喝完汤,便用眼神示意他将半边屁股挪过去。 萧弘不敢不听,不情愿地一点点拉长距离。 贺惜朝点点头,满意了,“好,现在我们谈谈正事。安悦郡主你打算怎么办?” 萧弘说:“她身体不是很好,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我能查到,自然芳华宫和溧阳长公主也能查到。” “你等着长公主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 萧弘点头,“嗯,这个病其实不重,可想要影响跟我的婚事,必定往严重了说。太医医术就算再高明,也难以断定郡主的病无关紧要,毕竟乐平长公主就是因为心疾,在生产郡主的时候没挺过去。父皇,不会将一个无法担起王妃重任的女子嫁给我。余下的就是得劝他不要随意再给我指一个。” 所以他会这么明晃晃地出现在这座酒楼里,让全京城都知道被永宁侯四小姐拒婚,他受到了多大的打击。 如果最终安悦郡主也不成的话……帝王好意思降低标准随便指一个门第不怎么样的给他让人看笑话吗? “等消息一出,你就去寺庙里住个几日。”贺惜朝突然建议道。 萧弘:“啊?” “一而再,再而三,不免让你灰心丧气,脸皮再厚,也无法面对天下人的耻笑,你想躲一躲很正常。” 萧弘算是听明白了,“惜朝,那我是否要做出一副看破红尘的姿态,出家吗?” 贺惜朝白了他一眼,“那么严重做什么,你就去躲两天清净,暗自舔个伤就好了,让皇上更心疼你,不会再往你伤口上撒盐,提婚事了。” 萧弘恍然大悟,“好,这个好。护国寺人多,父皇派人来劝我的时候,大家都看得到,我就等个几日,再被劝回去,顺理成章。”他哪儿有一丝伤感的模样,简直跃跃欲试。 贺惜朝摇了摇头,“你不是做样子去的,是真伤心了,那来来往往的护国寺能躲清静?就跟隐士居名山一样,摆明了准备出仕,也太刻意了。去青莲寺,那里幽静,山也高,不太容易找。” 萧弘想想也的确是这个理,便听话地点头,“好。” 贺惜朝摸着下巴思索,“听说青莲寺的主持卜卦极准,你让他给你卜一个。说你命里姻缘坎坷,待及冠成人之后才能有转机。” “惜朝,这卦还能按照我们的想法来?” 贺惜朝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带叠银票上去就能。” “……” 萧弘张了张嘴巴,“不,不是,惜朝,那可是青莲寺主持,出了名的遗世独立,不贪慕人间富贵。”用银子砸也太粗暴了? “遗世独立?他又没成仙,不需要吃喝拉撒?寺庙建那么高,里面一群的和尚,除了念经不干别的,时不时还要施个粥做点善事,不要钱?”贺惜朝冷哼了一声,结论道,“装模作样罢了,票子一叠不够,那就两叠。” 萧弘默然。 “等你从青莲寺回来,马上就清内务府的账。”贺惜朝微微颔首,修剪圆润的指尖轻嗑杯沿发出一声小小的脆响,“挺好,这帮人落在你手里,活该做你出气筒,这个时候你再怎么刁钻,刻薄,较真都没人敢说你。” 这么悲剧的大皇子,怎么着也要迁就一下。 贺惜朝谈笑之间就安排好了之后一二三四,他似乎永远都这样沉着冷静,利用周围一切可利用的条件,达成自己的目的,心思缜密,一坏扣一坏,哪怕跟他吐露情愫都只是稍许失态,相比自己……大概也就能让贺惜朝看上这点值得骄傲了。 这样看来自己也不是一无是处嘛,萧弘想到这里有些得意地裂开嘴道:“怎么才及冠,干脆让他卜个本皇子无缘姻缘岂不是更好,这样就一劳永逸了,嘿嘿。” 贺惜朝觉得萧弘还有一个优点,就是乐观还爱做梦。 “无缘姻缘就是无缘皇位,你想什么呢。二十岁估摸着已经是皇上的极限,再往后这位青莲寺主持会因为胡言乱语往天牢蹲一蹲。” 萧弘激动的心情顿时被泼上冷水,“那怎么办?” 贺惜朝也没想到什么好法子,“走一步看一步。”他看着萧弘,忽然挑眉反问道,“你一个劲地追求我,就没想过怎么办?” “……我就想着先把眼前这关给过了。”萧弘没好意思地讪笑。 贺惜朝笑了一声,“所以喽,我就没打算跟你挑明了,结果脑袋一热,失了理智。行,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若真没办法,就别挑战世俗规则,咱们老老实实各自婚嫁。” 萧弘没反驳,可满脸写着不乐意,不认命。 贺惜朝微微一哂,也没多说什么,他可以肯定自己是萧弘的初恋,然而根据上辈子的经验,初恋嘛,总是苦涩的。 两人想走到一起,实在太难,饶是贺惜朝脑子好使,都没能想出一条道路来,所以他并不看好。 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几个脚步声,小墩子在外头禀告:“殿下,广亲王世子来了。” 萧珂,他怎么会来这里? 贺惜朝思索了一下,“对了,这家酒楼背后靠的好像就是广亲王。” 萧弘说:“请他进来了。” 门一开,广亲王世子匆匆走进来,还没绕过屏风就着急地问,“大堂哥,你还好?” “你消息倒是灵通。” 广亲王世子听着这话不像醉了,便放下心来,转过一看,果然萧弘神色清明。 “能不灵通嘛,你在我这儿喝酒,还点了‘一口醉’,千斤不倒的大汉都不敢随便喝,万一喝伤了你,皇上怪罪下来怎么办?”广亲王世子目光飘向那酒壶,开了塞子往里头一看,还好,几乎没动,“幸好你没喝。” “眯了一小口,太辣了,喝不下。” 广亲王世子于是坐下来看贺惜朝,“这是好了?” 贺惜朝点头,“差不多,该缓过来了。” “嗨,说来不就是女人嘛,门第高的多得是,大不了再等几年,大堂哥,你可不像是靠外戚的人呀?”下人送了一副碗筷上来,显然这位亲王世子坐下来准备陪聊。 萧弘道:“我就是郁闷,来透个气。” 广亲王世子打量他一眼,安慰道:“其实大堂哥你是嫡长子,你的王妃要是出身不高,也没事,底下的皇子王妃怎么着也不可能越过你去,你也不吃亏。” 贺惜朝敏锐,一下子抓住了关键,笑问:“世子怎么没提到安悦郡主,如今外头传着表哥会娶她,这个门第也不低?” 广亲王世子显然知道些什么,他清咳了一声,面上有些犹豫。 萧弘沉下脸色,“都这样了,你说,这位又出了什么事?”接着又补了一句话,“我挺得住。” “呐,这可是你说的啊,天涯何处无芳草,千万别钻牛角尖,就是大堂哥最近有点倒霉。”广亲王世子说完,顿了顿,“这早晚你也是要知道的,就一个传言,不过估摸着是真的。” “吞吞吐吐的烦不烦,赶紧说。” “行,外头还没传开,就私底下流传,说是安悦郡主身体不好,娘胎里带着病出来,身边离不了药罐子,有碍子嗣……哎哎哎,大堂哥,把酒杯放下!” 贺惜朝将萧弘端起的酒杯夺下来,广亲王世子连忙唤人,“赶紧,把酒给我撤了!” 广亲王世子真是为难,“我说大堂哥,你不是说你挺得住吗,怎么又喝上了?” 萧弘面无表情。 贺惜朝皱眉道:“世子这传言可是真的?” “我不知道,听母妃说很可能就是真的。” 话音刚落,萧弘站起来,接着一言不发地往门口走去。 “表哥,你要去哪儿?” “回宫,问清楚。”说着,就听见重重的下楼声。 广亲王世子看着贺惜朝担忧的目光,赶紧说:“这怎么办?惜朝,你得劝劝。” 贺惜朝目光幽幽,“世子,搁你身上会怎么样?” 怎么样,那简直杀人的心都有了! 贺惜朝了然地看着他,叹息一声也跟着走了,回头道:“世子,这桌饭菜您请了。” 作者有话要说:遥:啧啧,一点出息都没有,这辈子你就别想逃出惜朝的五指山。 萧弘:我为什么要逃,我要找根绳子把我栓在他手指上,然后打个死结,无解的那种! 遥:……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罗妮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晶萧怡、幸福树、weni、瘦肉精、hey~y、腰果、等风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冰晶萧怡122瓶;3767373640瓶;啊嘞30瓶;罗妮、折梅下酒10瓶;阿弥陀佛m8瓶;米粉、清梅玉菜5瓶;洛家小言3瓶;蛋壳、于大力10222瓶;石未明、元祎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25、乐极生悲 萧弘回宫之后直奔清正殿,然而刚到殿门口,值守太监拦住了他。 “英王殿下,皇上正有要事。” 话说间,便见黄公公走出来,跟那太监摆摆手,对萧弘说:“殿下请跟老奴进来。” “殿下可是来问安悦郡主之事?”黄公公轻声问。 萧弘嘴唇抿成一线,“父皇看样子已经知道了。” 黄公公叹道:“唉……也是刚知道,殿下,皇上心里也不好受。” 萧弘点了点头,却没有回答。 暖阁里,天乾帝背着手正来回踱步,看见萧弘跟着黄公公进来,便驻足抬手对萧弘招了招,“弘儿,过来。” 萧弘走过去,天乾帝凑进闻了闻,然后放下心来,欣慰道:“酒味儿不浓,喝的不多,好,喝闷酒伤身,别跟自己过不去。” “儿子点了最烈的,就喝了一小口,太辣太呛,就没敢再喝。”萧弘闷闷地说。 天乾帝顿时哑然失笑,他拍了拍萧弘的肩膀,接着一叹:“知道了?” “萧珂怕我在他家酒楼里出事,匆匆赶来安慰我,结果漏了嘴。”萧弘舔了舔唇,似鼓起勇气问,“父皇,这是真的吗?” “明日朕命太医前去西安伯府,给安悦诊脉,看看回来怎么说。” 萧弘说:“我想跟太医一起去。” 天乾帝皱眉,“弘儿,朕未指婚,她与你无干。” 萧弘自我讽刺地笑了一声,“如今这京城谁不知道继王氏女,永宁侯小姐之后就是安悦郡主,指没指婚还有什么区别,父皇,我不自欺欺人。” 好不容易伤感到就寝,将眼露担忧的沈嬷嬷和心蕊打发出去,萧弘立刻关上门,一转身无声地呐喊一下,手舞足蹈地一把跳进床上抱着被子来了个大翻滚。 白日里实在太美好,人前他都不敢回忆一下,就怕泄露了那份抑制不住的好心情,如今总算能毫无顾忌地将这些画面从脑海中拉出来…… 我的老天爷,惜朝居然说喜欢他! 我喜欢的人他也喜欢我啊! “嘿嘿嘿……”怕抑制不住的咯咯笑声传出去漏了马脚,萧弘于是拿被子捂住整个脑袋,在床上尽情扭动。 他是越想越开心,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当终于发现这样不足以抒发自己喷涌而出的激动时,他果断地掀开被子,带着炯炯有神的目光,扒拉了下凌乱的头发,内心火热地直接跳下床,身着单衣,赤着脚在冰冷的地上打了一套拳。 他大开大合,出拳猛如虎,抬脚迅如闪电,激烈之处来个侧翻踢腿,昏暗的灯光下,一脚踹翻了屏风,发出了“轰”一声巨响,以及一声短促的惨叫。 门口驻足担忧的沈嬷嬷,常公公跟心蕊顿时心中一跳,顾不得什么一把推开门,跑了进来,“殿下,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萧弘龇牙咧嘴地抱着脚坐在地上,面庞扭曲,神情痛苦万分,痛地都说不出话来。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常公公将旁边灯柱上的烛火都点燃了,看到翻倒的屏风,能跑出原来地儿几尺远,可见不是不小心推倒的。 “您的脚怎么了?”沈嬷嬷跪了下来,去摸被萧弘牢牢抱在怀里的脚。 萧弘一边摇头,一边忍耐,好不容易将那要命的疼痛熬不过,才倒抽着凉气说:“我,我太激动,不是,太难过了……嘶……睡不着,就起来打了个拳,没看清,踢到了……” 这简直往他们三个心里各自戳了一把刀,简直恨不得以身代之。 沈嬷嬷眼睛都红了,“都是奴婢没用……” “唉,嬷嬷赶紧看看,要不要宣太医?”常公公道。 心蕊举着灯烛过来,低头瞧着萧弘的脚,只见大脚趾整个泛红,指甲内隐隐沁着血丝,可见踢得厉害。 “天哪,奴婢立刻去宣太医!” “别,别劳师动众的,我没事。”萧弘觉得有点丢人,他是乐极生悲,不是抒发苦闷,就别让人知道了。 “那怎么行,都出血了!常仪,赶紧派人去请。”沈嬷嬷对常公公道。 “好。”常公公说着,不等萧弘反驳,就立刻出了寝殿。 沈嬷嬷心疼道:“殿下何必如此为难自己呢,又不是您的错,是您缘分浅,还没到啊。” “是啊,奴婢可不相信这些背后没有芳华宫的手脚,且不说永宁侯四小姐,但是王家姑娘定然是有人故意陷害。嬷嬷都说了,安悦郡主病情不严重,也不知道是谁捅出去的。”心蕊愤愤道。 萧弘没话说,只能让这个误会继续。 王太医踩着风火轮到了景安宫,细细看了萧弘的脚,轻舒了一口气说:“还好,不算严重,也无需用药,等着指甲脱落重新长出来就好,这段时间殿下走路当心一些,别跑别跳就没事了。” 听王太医这么一说,三人顿时安下心来,沈嬷嬷还让王太医开了一副安神汤。 王太医想到萧弘悲惨的遭遇,不禁有些同情,痛快地开了一副。 沈嬷嬷扶着萧弘躺下,替他盖好被子嘱咐道:“殿下好好休息,明日太医去给安悦郡主请脉,应当看得出来郡主的病不严重,说不定有转机呢?” 这话纯属是在安慰,宫里的太医哪个不是人精,这种事情谁敢打包票,万一安悦郡主真有了大病,这算谁的责任? 不往危险上说就已经很好了。 不过萧弘不关心,自然是乖顺地点了点,闭上了眼睛。 大概是安神汤起了作用,萧弘折腾了大半夜终于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景安宫突然宣太医立刻传遍整个皇宫。 天乾帝听闻立刻询问了一声,知道是萧弘打拳踢破了脚趾头,不禁又气又心疼。 “那让他别去了,好好养伤。” 黄公公道:“可大皇子已经带着太医去西安伯府了。” “这孩子真是……”天乾帝说不下去,只是摇头叹息。 倒是一直称病未出的淑妃心情愉悦,饭都多添了一碗。 萧弘沉着脸色坐在西安伯府的客厅里,西安伯远在江南,无召不归。 府里做主的是西安伯老夫人。 不一会儿,老夫人陪同着太医走进来,萧弘问道:“怎么样?” 太医斟酌着道:“女子较常人本就体弱,郡主这病……殿下,就目前来看,郡主的身体无大碍。” 萧弘一下子抓住关键,“目前?” “是……郡主一直在用药,臣看了药方,是不能断的。” 西安伯府老夫人瞧着萧弘,这个俊朗的年轻人,面色难看,眉宇间带着焦躁,大概心里早有准备,失望并不明显,可仿佛一口郁气哽在心口,让他整个人都灰暗了起来。 一连三次打击,萧弘还没有说出难听的话,实在算得上有涵养。 老夫人回想梅花会上情形,王婉君还能活着嫁离京城,说出那样大逆不道之语的永宁侯府四小姐也没有受到罪责,或许帝王看中两家脸面不与计较,可若是萧弘耿耿于怀,也不会就这么风平浪静,如今似乎所有的嘲笑都追着大皇子而去。 老夫人其实有些喜欢萧弘,这样的男人一般对妻子不会坏,至少不苛求。 其实安悦郡主身体究竟如何,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若是想要争取一下王妃这个位置,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她不忍心。 萧弘的身边人太难做了,才不过相看,女方就接二连三出事。安悦的病一直瞒得好好的,就是出远门都不打紧,可忽然传出了谣言道她有碍子嗣,连乐平长公主都被翻了出来,这绝对不是巧合。 萧弘的嫡长子身份太过打眼,又没有皇后娘娘为他保驾护航,皇上日理万机不可能关注就盯着后宫内宅,他若要走得远,注定这个未来的英王妃会有多么的操心劳累。 她实在不舍得安悦整日殚精竭虑,忙于周旋女眷,一步三想,这样就是没病也要熬坏身体。 历代皇后娘娘多短命便是如此。 “殿下,安悦没这个命,让殿下白费心了。”老夫人欠了欠身,歉意道,“伯爷的请罪折子已经在途中了,不日就能送到御前,终究是我西安伯府辜负皇上和殿下信任,恳请恕罪。” 萧弘和太医出了西安伯府,回宫复命。 然而行到路上,沉默的萧弘忽然一牵缰绳,胯.下骏马前蹄一扬顿时调转方向,不打一声招呼便疾驰而去。 “殿下!”身旁的侍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常公公连忙喊道:“等什么,追啊!” 然而萧弘那匹是天乾帝赏赐的难得一见的好马,侍卫想要追上有些吃力。 等他们过了一个拐角,才看到停在一处酒楼前的白马,然而冲进酒楼一问,萧弘根本就没有进去过,这才发现萧弘丢下马不见了。 显然他是故意将人甩开的。 这酒楼的一进一出,耽搁了时间,再想找萧弘,这茫茫人海就不知道上哪个方向去。 萧弘丢了。 消息传回皇宫,天乾帝怔然之后便是愤怒,这怒气显然不是冲着任性的萧弘去的,而是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常公公跟侍卫。 “简直是废物!这么个大活人能去哪儿,眼皮底下也能丢,要你们有何用处!”黄公公破口大骂,骂得人简直不敢抬头。 然而骂完之后便对皇帝说:“皇上,大皇子应是接连遭受打击,一时间接受不了,才躲了出去,请息怒啊。” 常公公忙磕头请罪道:“奴才失职,罪该万死,可殿下尊贵,一个人在外头太危险,恳请皇上让奴才尽快将殿下找回来。” 天乾帝的脸色阴晴不定,只说了一句,“立刻带人去找,今日定要找到他。” 西安伯的请罪折子已经到了,这门亲事还是不能成。 天乾帝能想象一旦传出去,萧弘会受到怎样的嘲笑和异样的目光,这孩子失了态不敢面对,他一点也不怪罪,只是心疼。 想要找到萧弘,常公公头一个想到的便是贺惜朝。 萧弘若是心有苦闷,想要找人倾诉,除了贺惜朝没有他人。 只是当敲开魏国公府的大门时,却被意外告知,贺惜朝出门了。 常公公不死心,寻了贺惜朝身边人问话。 安云轩里,夏荷为难地说:“少爷去赴了约,应该在东大街。” 常公公立刻带了人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y~y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王不留行50瓶;月落30瓶;ayl20瓶;杜若10瓶;随遇5瓶;三水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26、友好会晤 贺惜朝倒不是躲出去,而是真临时有了约。 还记得坑了自家祖父一把的谢三吗,他的任命已经下来了,马上就要离京往西域去,也算求仁得仁,满足了他那颗浪荡的心。 临走之前,约了贺惜朝见上一面,就是约的有些艰难。 贺惜朝回到安云轩,看着请帖,心说总算是来了。 等贺惜朝到了茶楼的时候,谢三早就已经在了。 小炉上煮着茶壶,氤氲水汽从壶口而出,给茶室弥漫上了一层淡淡薄雾,他已经泡好了一壶,正斟茶自茗,分外悠闲。 听见脚步声,他掀了掀眼皮,瞧着贺惜朝解了披风走进来,随身还有一个盒子,他不禁叹道:“小师叔真是贵人多忙啊,我递了那么多帖子,就昨日才有了回应,啧啧,大半个月,都在干什么呢?” 谢三给他斟了一杯,“来,尝尝我泡的茶。” 贺惜朝坐下来,接过抿了一口,笑道:“我对茶艺不通,不过这茶的确好喝。” “这就对了,茶艺好不好就体现在茶上,好喝就行。” 半吊子贺惜朝颇为认同地点点头说:“忙是真忙,没故意不回你的帖子,前一个月一直没回国公府,殿下马上就要离宫,内务府交接了好些田庄产业,带着手下团队在别院清账呢,没让任何人打搅。昨日刚结束,回府之后才收到你的消息。” “是那些年前你凭着一张算学卷子录用的书生?” “对,闭门培训了两个多月,初见成效,拿这些先练练手,以后便能跟着殿下进出办事了。” 谢三听了简直感慨万千,“我说,你这伴读当地也太称职了,这既是谋士,又是总管,王府里外一把抓,大皇子有你简直可以高枕无忧了。” 贺惜朝没有否认,萧弘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如今挑明了情意,似乎又多了一份心甘情愿,还有一份体谅,“他也不容易。” 此话一说,谢三顿时面露同情,低声问了一句,“听说昨晚大皇子喝闷酒去了?” “这消息倒是传得挺快。” “你不知道吗,如今这京城饭后闲聊都是大皇子,猜测这位安悦郡主能不能成功嫁给他。”谢三瞧着贺惜朝,忍不住问道,“你觉得可能吗?” 一脸的八卦,看起来分外欠扁。 贺惜朝没有回答,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放下茶杯,身子往前一倾,似要悄悄说话。 谢三于是跟着也往前,兴致盎然将耳朵凑过去,就听到贺惜朝笑眯眯地说:“你猜。” “……” “你等了半个月就是为了跟我闲聊这些有的没的?我怎么不知道你骨子里是个市井八婆?” 谢三抽了抽嘴角,否认:“当然不是。” 他坐直了身体说,“皇上月前任我为鸿胪寺少卿,下月便出发启程去西域。” “哟,恭喜你了,得偿所愿。” 谢三笑了笑,“身负皇命,唯恐有负所托,是以来问问你,有什么话要嘱咐?” “暗访还是明探?” 谢三思索了片刻道:“月宛国新王登基,皇上派我等前去观礼。在此之后交好西域各国,命我等探查诸国动向,与匈奴是否有所联系,估摸着得呆上三年。” 这便是暗访了。 边贸毕竟侵犯了不少朝臣的利益,皇上在还未准备着手推行的时候,明着派谢三去不合适,总是得以其他名义先去做一番前期的试探和考察,这个理由正好,或许也正有这个打算。 贺惜朝点点头,“皇上考虑周到。对了,老师怎么说?” “小心谨慎,多看少说,余下的让我来问你。” 贺惜朝才是提议之人,将来也多是萧弘主持推行,谢阁老这么说便已经表明了态度,让谢三依照贺惜朝的要求去办。 贺惜朝于是不再卖关子,他说:“边贸,因为涉及到两个以上的国家,使单纯的交易变得复杂起来,但其本质依旧是商贾买卖。既然是生意,自然要公平公正地做,让买方卖方都满意,才能长久做下去。然而国内生意场上都有摩擦,更何况国与国之间,文化不同,价值观念不同,度量单位不同,交易方式不同……出现争执和矛盾在所难免,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份边贸准则,以此来衡量谁是谁非,作为交易的依据。而这份准则便是需要各国愿意参与边贸的国主与皇上共同签订,以此维护双方商人的利益,让贸易顺利进行。” 谢三看着炉上沸腾的茶壶,紧皱着眉头,似乎在解读贺惜朝的话语,良久他才提起来,倒入紫砂壶中,说:“我要做的便是这份准则。” 贺惜朝笑道:“准则,其实便是律法,而律法求的就是一个公正,适用于任何一个参与边贸的国家,想要加入,就必须签订,也必须遵守。到时候会寻个地方划一个自由贸易区,所有的买卖在里面完成。” 他说着从随身的盒子里取出一份折子,递过去。 “初稿我已经写好了,后面还有一份意向书,最近事忙,还未给皇上批阅,等大皇子的事情结束,便会呈上去。只要皇上同意,便以此为准请你带去西域,让各国国主一观,以这份准则为准愿意参与边贸的便在意向书上盖上印章,等将来推行再以此邀请各国使者来京商讨并敲定细节。” “真难为你,都已经准备好了。”谢三道。 贺惜朝宛然,“我备了好几年了,就等着现在呢。” 谢三看了那盒子一眼,里头似乎还有东西,便问:“还有呢?” “大齐物产丰富,西域资源匮乏,所以这个意向书不难签。难就难在另一份,出入境商品名录以及相对应的关税。” “什,什么?”对这些专有名词,谢三觉得理解有困难。 贺惜朝朝茶杯努了努嘴,谢三给他斟上。 贺惜朝润了嗓子说:“这么说,商人逐利,只要赚钱,有时候是非观念,国家情怀都可以抛弃。所以不是什么买卖都能交易,铜铁矿石,武器军备,粮食书籍就不能出现在货物里面。那什么东西能够交易,这就要设立出入境商品名录。在出境名录上的就能卖,入境名录上的就能买,并以此设定关税。” 这样说谢三便理解了,“还是你想的周到,不过,等等,你是说不管买进来,还是卖出去两边都要抽税?” 贺惜朝点头,“没错。” “这也太黑了,我是花钱买回来的,还要交税?”谢三惊呆了。 “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花钱买回来干嘛,还不是能在大齐高价卖出去,只要运回国内,就得依照货物价值交税。当然,可以设定阈值,低于多少价值无需交税。” 谢三摇头道:“照你这样,还有什么商人会去做买卖,卖出去的时候要考虑出境税,买回来还得想着入境税,那卖出去的定价就会很高,买进来得压低,可他国要是有样学样,也这么来,这生意岂不是不能做了?” “所以要以国家的名义商谈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关税,并按此进行,只不过这个税率高低可以依照货物价值以及供需关系来设定。利润高的多抽税,利润低且希望大量引入的可以少抽或者干脆不收。像大齐缺的就是马匹,月宛国生产好马,他们商人若是愿意卖给大齐,求之不得,这样的交易直接关税为零都行,并非一成不变的,这就看你得了。” “我?” “没错,呆在西域各国三年,可不是让你体验风土民情去的,看看那边缺什么,有什么,什么样的货物什么样的人购买,物价水平如何?比如丝绸,再低的价格百姓也肯定用不起,那么针对的便是贵族,他们愿意出什么价格来购买。再者西域多马匹牛羊,花多少银子他们就愿意卖出来,只有知道这些,才能在谈判桌上争取最大利益,对他国设立更高的关税,而降低他国对大齐的关税。” 说到这里,贺惜朝顿了顿,“其实这点我并不担心,只要大齐愿意开边贸,西域各国怕是趋之若鹜,区区一点关税算什么。我担心的是国内的那些大商贾,平时交点商税都要死要活的,喊着吃不上饭,我心里要是不清楚刨除一切成本,他们能赚多少银子,如何跟他们谈判比商税高许多的关税?” 谢三:“……” 不管听没听懂,谢三知道他面前的就是一个大奸商呀! 贺惜朝看着谢三心有戚戚的模样,叹了一声,将身边的盒子全递了过去。 “说了这么多,你一定稀里糊涂,不过没关系,你只要帮我调查出相对应的数据就好。里面是一些样本,按照这个格式来就行,记住,数据一定要真实。对了,你算学应该不差?” 谢三惊悚地看着他,“这跟算学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说到算学都这么害怕? 贺惜朝揉了揉眉心道:“有些东西是需要经过计算才能得出结果,你翻翻看,计算方式我都写在后面了,直接代入就好,不难。” 谢三:“……”这年头调查个事儿都得学经算?要求怎么这么高? “好歹也是探花郎,不至于这么笨?”贺惜朝慢吞吞地说。 真是人艰不拆,谢三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我能请教一个问吗?” “说呀。” “你这样,大皇子受得了?” 贺惜朝眉梢往上一扬:“他跟我学了六年,你觉得呢?” 谢三顿时对萧弘的同情又上升了一个高度,叹息道:“真是不容易。” 贺惜朝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谢三翻看着盒子,发现除了一叠文稿,还有包奇怪的东西,不禁看向贺惜朝,“这是什么?” “哦,差点忘了,这东西是我偶然间发现的,听说来自西域,你去了帮我找找。” 谢三打开来一看,一团白色绒絮,轻轻软软,“这是……” “棉花。” “这有什么用?” 贺惜朝挑眉,“看样子你见到过?” 谢三回答:“《西域奇闻》上有提到过,似乎是从更西边传过来的,不过这玩意儿长得不好看,也不能吃,有人倒是当做芦絮填充衣物御寒,只是极少见,你这是……” 贺惜朝惊喜道:“谢哥哥挺清楚的嘛,没错,我想大量栽种棉花用于制作衣物被褥。除了种子之外,麻烦再帮我问问栽种方法,如果有有懂行得人愿意过来指导那就更好了。” 贺惜朝要是有求于人便是谢哥哥,否则就是谢师侄,来回切换毫无凝滞,对于这种本事谢三也是佩服。 “这倒是没问题,不过惜朝,难道你知道如何用棉花制衣?” “不知道。” 谢三:“……” “相信广大人民群众的智慧,要知道连蚕吐丝都能制作出华美的绸缎,区区棉花费点时间应该也不再话下。”贺惜朝说这话没有一点迟疑,一脸他认为行,就一定行的自信之光。 差点自己就信了,谢三无力地叹息一声,“我都不知道你打哪儿来的那么多奇怪的想法?平日里不仅要读书,还得替大皇子忙着忙那,结果忽然又扯上棉花制衣去了?” “因为缺钱呀。” “什么?” “清了大半个月的账,大皇子每年有多少进项,我大概心里已经有底了。结合将来必要的开支,要是不想办法赚银子,不出三年他就要带领整个王府喝西北风去了。” 谢三一听乐了,“我从来没听过还有哪个亲王缺钱花的。” 贺惜朝看他,“那这钱你觉得该从哪儿来?” “自然……”谢三顿时说不出话来,按照惯例,就凭这爵位身份,就有一大堆人捧着银子来敲门,若是将来再得皇上看中,掌了实权,那就更不得了。 可这毕竟不是正途,灰色的收入总是上不了台面,更何况是从还带着书生意气的谢三口中而出。 他立刻明白了贺惜朝这么做的原因,看他的目光肃然起来。 “靠棉花能就能赚银子?” 贺惜朝道:“暂时不能。我只是觉得这是个好东西,既然有保暖御寒功效,为何不能推广开?西域那黄沙遍地的地方都能长,大齐水土富饶应当也能,若是能够大量种植,制成棉衣,于贫穷买不起皮货,只能在麻衣里塞芦花的百姓会是一件好事。更甚至,给驻边防的士兵呢?” 谢三斟茶的手停住了,他吃惊地看着贺惜朝,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内心的振动。 同样知道棉花的功效,可他毫不在意,只当一个见闻,而贺惜却能通过这一朵小小的棉花将家国百姓的利益牵扯到一起。 就这思想觉悟,他是拍马不及的。 “我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许多,惜朝,放心,我一定找到种子和培植方法,再给你绑个好手过来。”谢三保证道。 贺惜朝眼睛一弯,“那感情好,想想大齐百万将士,千万百姓,这个庞大的需求一旦握手里,真是……”他给了谢三一个你懂的眼神,“所以得找快一些,到时候分你半成利润。” 谢三:“……你怎么不说还能卖到西域去?” 贺惜朝顿时一拍手,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目光,“哦,挺上道的呀,苦寒之地,显然更加有需求,所以边贸这事你得更加上点心。” 奸商,果然是奸商! 两人谈得差不多,正要结束今日的友好会晤,忽然几个脚步声急速而来,门口谢三的小厮还未说上一句话,这门就被推开了。 谢三跟贺惜朝一同抬头,就见常公公领着侍卫气喘吁吁地走进来,他满脸的着急,看到贺惜朝的那一刻,便快速地说:“惜朝少爷,大皇子不见了!您可知道他去哪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中秋节快乐! 关于边贸,真实的国际贸易自然没有那么简单,都是很复杂的,不过这里就这样了,感谢! 虽然架空,不过棉花这东西在中国普及还真的挺晚的。 古时候的棉衣多指的是木棉。 木棉跟棉花是两个概念哟。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y~y、略略略~、幸运的丸子?^._.^?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愿恶魔永生、幽幽木20瓶;唯伪15瓶;北上南州10瓶;汐川3瓶;傅辰太太、紫儿宝宝、蛋壳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27、失踪难寻 “西安伯府老夫人向殿下请罪,便认下了安悦郡主身子有疾的事实。殿下带着太医离开伯府,本好好的,可忽然一声不吭地就甩下众人骑马走了!侍卫们赶紧追上去,马倒是找着了,可人却不见了!”常公公几乎捶胸顿足地恳求道,“惜朝少爷,我家殿下平日里得空就爱跟您在一块儿,您想想,他会去哪儿?” 常公公的焦急整个布在脸上,想想这段时间对萧弘接连打击,他真怕才十六岁的年轻主子想不开做了什么傻事。 贺惜朝面上露出惊讶,心说萧弘挺会找时机。他思忖片刻,安慰道:“公公别着急,遇到这种事,面上难堪暂且不说,心里头怕是更难过,一时间不想见任何人,独子找个地儿静一静也是正常的。他有分寸,等宫门下钥前应当会回去的。” “不是,惜朝少爷您不知道,昨晚殿下从皇上那儿得知了这个消息,当晚就一个人关寝殿里,不让咱们伺候。半夜三更睡不着摸黑起来打拳,结果踢断了一扇屏风,伤了脚,您是没看到那个情形,指甲盖儿都掀起来了,他愣是没喊一声疼,后来让太医开了一副安神汤才睡下歇息,可今日一早,不好好养伤就跟着太医到西安伯府……” 萧弘居然受伤了!贺惜朝愣了愣,一时间心里也不禁跟着揪了一下。 贺惜朝怔然道:“他都没告诉我。” 常公公闻言深深叹了一气,“殿下怕是越想越拗不过弯儿,拧着了。您好好想想,这宫外,若不是来找您,殿下还会去哪儿?外头毕竟危险,他连侍卫都没带,奴才真是担心。” 贺惜朝点点头,站起身,“我试试看。” 接着他回头对谢三告辞。 谢三全程听下来,扶着下巴的手就没敢放开,心中只感慨大皇子真是倒霉到家了,这是第三个啊!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看中的姑娘接二连三地黄了,就是庙里的佛祖都得七窍生烟,简直了都! 要是他,他也想不开! “那,那就赶紧去,找人要紧。”谢三还没说完,贺惜朝便立刻匆匆离去。 谢三起身走到窗边,往下望去,看着急急忙忙的人影,不禁摇了摇头。 大皇子不容易,可贺惜朝难道就轻松了? 谁家伴读会像贺惜朝这样,伙伴,谋臣,管事,如今还多了个老妈子! 马车停了下来,只听到车夫说:“这位公子,青莲寺明心梯到了。” 萧弘打完盹儿,伸了个懒腰,下了马车。 按照计划,他是要到青莲寺出家的,不,清修散心。 然而当他的视线沿着那蜿蜒曲折的小道直入山间,没见到尽头不得不抬头仔细远眺,才在一处山顶隐约可见古寺建筑时,他不禁抽了抽嘴角,“这青莲寺怎么建得这么深,百姓要是想拜佛岂不是还得爬很久的山,又麻烦又劳累,也太赶香客了?” 车夫闻言惊讶地看着萧弘,“公子不是来求智禅大师指点的吗?” “智禅大师……是青莲寺主持?” “是啊。” 萧弘点头,“我是来找他卜卦算命的。” “那就是了!”车夫道,“智禅大师可是得道高僧,听说已是半佛之体,能窥探天机,就差最后圆满坐化入佛。如今便是寻世间有缘之人,测命助其逼凶趋福。小人有幸得高僧指点,已转危为安。” 萧弘听了咋舌,“这么神?” “那当然。”车夫肯定道,不过他狐疑地打量萧弘,“公子都不知道这些,便要来求他卜卦?” 萧弘不好意思挠头说:“我就听说他算命很准,就立刻跑来了,对了,那什么样的叫做有缘人?” “自然是心诚之人。”车夫指着那台阶道,“这里是明心梯,从这儿直上青莲寺,走得快些约摸需要一个半的时辰,凡是通过明心梯上青莲寺,便是诚心之人,智禅大师便会替他卜算一卦。” 萧弘恍然,“也就是说去青莲寺还有另一条捷径可以走?” “对,明心梯通往的是青莲寺后山,若是通过前门进寺,不过半刻钟就够了。”车夫说到这里便顿了顿,然后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公子之前问小的求卦之事,小的还以为您是诚心求问便自作主张送您到明心梯这里,若是小的误会公子,不若请您再上车,小的送您去前门,不多收您的钱。” 萧弘今日出发之前,带了上万两的银票,正贴胸放着,就等见到这位智禅大师,然后用银票糊他一脸,砸出一个心想事成的卦来。 可听这个车夫说,求卦还有别的法子,萧弘不免心动。 要知道如今他手头上的银子非常紧张,虽然贺惜朝对必要之事向来大方,可萧弘还是很肉痛,能节省一点是一点,如果能不给就最好。 于是他问:“哎,智禅大师真的这么神吗,他能逆天改命?” 车夫闻言失笑道,“公子说笑了,谁能逆天改命,大师只不过会指点我如何避祸免灾而已。” 那已经足够厉害了。 萧弘于是打定主意说:“多谢老丈指点,本……在下心有困惑,急需要大师为我指条明路,这明心梯我走便是。” 车夫连忙点头,“公子有这决心最好,不过您得记住,任何一个人大师只卦卜一次,您可得想好。” “多谢。” 车夫驾车走了。 萧弘面对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山路石阶,脚下隐隐作痛,差点忘了,他昨晚太兴奋踢裂了脚趾甲,要是这一个半的时辰的石阶爬下来,想想就老遭罪了。 他有心叫回车夫,然而当他摸到胸前滚烫的银票时,那点迟疑也瞬间没了。 如今正是最困难的时期,贺惜朝赚钱不易,就能省则省。 贺惜朝带着黄公公去了英王府,没有萧弘。 去了审计培训的别庄,下人们也说没见到萧弘过来。 寻了几家大酒楼过去,依旧杳无音讯。 见夜色降临,贺惜朝抿着唇看着灯火点燃,便问:“派去的人有线索了吗?” 常公公整个人都快累瘫了,可对萧弘的担忧一直支撑着他跟着贺惜朝寻找,闻言他摇头道:“没有,殿下真是,他是成了心不让我们找到。惜朝少爷,您再想想,可还有其他地方?” “城门口问过吗?” 常公公一呆,震惊道:“殿下难道还要出城去?” 贺惜朝摇头,“我不知道,只是问一问。我现在不是怕他自己走,是怕有人带他走,或者……” 常公公整个人都快要摇摇欲坠了,“您可别吓奴才。” 贺惜朝神情疲惫,可眼露忧虑,说:“我想请皇上封锁城门,全力寻找殿下。” 只有将事情闹大,轰动全城,甚至引起皇上震怒时,当最终发现萧弘只是独自去庙里暗舔伤口,不想让人知道那份委屈倔强才更让人心疼。 他不需要别人的同情怜悯,也不想因此迁怒旁人,所有的一切他愿意自己扛着,只需要给他一个清净的地方,暗暗收拾好心情再来面对世人异样的目光。 归来的时候,他依旧是那个满不在乎,嬉笑怒骂的大皇子。 光是想想,贺惜朝就能知道天乾帝在找到萧弘的那一刻会有多心酸,而那因为萧弘宽大量而相安无事的三家会有多愧疚。 贺惜朝于是进了宫,跪在清正殿上。 “惜朝,你真的不知道弘儿在哪儿?”帝王威严的目光定定地看着俯地的贺惜朝,冰冷地问。 贺惜朝磕了一个头,说:“回禀皇上,学生受殿下所托,前一个月里一直忙于清查英王府的产业账目,因数目较多,人数有限,学生跟十多位账房吃住在西苑庄子上,都没有回府过。学生惭愧,对殿下的婚事有所耳闻,却未有过问,直到昨晚清账完毕才见到殿下,听他诉心中苦闷。殿下本就是乐观的性子,倒是开解不少,可广亲王世子带来安悦郡主的消息,让殿下连话都未说便急忙忙回宫,学生今日还心焦地等着殿下的指示,可没想到却等来了常公公殿下失踪的消息,实在震惊不已。” “弘儿可从未有过这般任性。”天乾帝道。 “皇上,殿下常去的地方学生都去找了。既然没有他,可见殿下连学生都不愿见。他的性子好强,就是受再多挫折苦难只要能忍住便不会露在脸上。只有真的伤到了,没法再装下去,他才会不想见到任何人,特别是最亲近之人,怕露出脆弱来……” 贺惜朝没有抬头,但是他却听到了天乾帝的一声叹息。 这个儿子究竟是什么样的性格,就是贺惜朝不说,帝王也一清二楚。 看着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可泛起拧来,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倔强到底,也令人头疼。 “皇上,已经一天了,不管如何,大皇子一人在外实在太过危险,得马上将他找到才行,学生斗胆,恳请皇上派人大力。”贺惜朝再一次磕头请求道。 “你要朕全城搜寻?”天乾帝顿时眯起眼睛看向贺惜朝,脸上看不出喜怒道,“惜朝,这样一来,可就谁都知道弘儿失踪了,怕是更危险。” 贺惜朝大胆地说:“皇上,大皇子的行踪总是分外惹人关注,今日黄公公带着侍卫沿街问人,有心人怕是早就知道了,再暗中查访,已经无济于事。学生以为如今什么方式能最快地找到他,便该用什么方式!” 天乾帝的表情顿时深沉起来,盯着贺惜朝的眼神隐晦不明,后者垂眸波澜不惊。 最终天乾帝沉沉地点头,唤道:“来人,命禁军搜查全城,京兆府及五城兵马协同,务必找到大皇子!” 贺惜朝惊喜地抬起头,“多谢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萧弘:一个台阶一两银子,等爬完我就能省下好大一笔,惜朝,会感动得?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y~y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南叶?30瓶;云飘飘15瓶;wayne,d.5瓶;蛋壳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28、只娶惜朝 萧弘为了省那万两银票,毅然决然地上了明心梯,那一刻他觉得这个选择是无比英明的。 想他勇武双全的大皇子,区区一个半时辰的山路,算得了什么? 今日如此诚心求佛,若将来宣扬出去,那就是一段佳话呀! 想必贺惜朝知道了,也会大感欣慰。 然而想得太美,终究被现实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 今日的萧弘若是平日里活蹦乱跳的那个,自然不惧,可他乐极生悲伤了脚趾头! 太医有言,走路当心,不宜跑动,虽然爬石阶不跑也不跳,可对脚的要求却更高,因为一直在用力。 不到半山腰,萧弘那受伤的脚趾头已经发肿,疼先不说,合脚的鞋子因为肿胀变得有些挤脚,鞋面不断挤压脚趾头,每走一步,萧弘必定倒抽一口凉气,痛地他龇牙咧嘴,简直怀疑人生。 当爬到一半,萧弘后悔了。 可惜此时人在半山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后悔来得有些晚。 是咬牙坚持往上爬,还是放弃直接下山从前门走,萧弘在原地思考了半柱香的时间后,差点哭出来。 如今这个时辰,就是下了山也已经天黑,人烟稀少的地方,上哪儿找人搭自己一程? “惜朝,我好苦啊——” 最终一声悲鸣,走投无路的他,摸着胸口的银票,眼眶含泪继续拖着脚慢慢往上挪。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大概就是他这样的? 无路可走,唯有前行,沿路寻着一根差不多与他齐高的枝杈,捋了侧枝和树叶,拿在手里当着拐杖使,萧弘顿时又觉得能坚持许久。 萧弘此人,就如贺惜朝所说,天生乐观,不太会怨天尤人。 此刻周围无旁人,他便开始叨叨自言自语,那平日里不敢说的不能说的,通通对着大山倾吐一番。 其中说的最多的便是…… “我是萧弘,我想娶惜朝,生平所愿唯有娶惜朝。” “我是萧弘,我只想娶惜朝,玉皇大帝你要是听到就让我娶惜朝。” “我是萧弘,我想娶惜朝,娶上惜朝我什么都可抛。” “我是萧弘,我还想娶惜朝,西天佛祖你若听得到就让我娶惜朝。” “我是萧弘,我想娶惜朝,嫁不嫁娶不娶只要是惜朝。” “我是萧弘,我非得娶惜朝,老天爷你听到一定让我娶惜朝。” “天地玄黄,我爱娶谁就娶谁,谁也管不着。” “什么话也别说,萧弘就想娶惜朝。” “娶惜朝!” …… 娶着娶着,这脚好像痛地麻木了,也没感觉到多疼。 最终他凭借着一股娶惜朝的毅力,登上了青莲寺后山最后一个台阶。 顿时萧弘觉得此刻他的心身得到了升华…… 只见前面立着两盏灯笼,是两个小沙弥等候在台阶两侧。 “阿弥陀佛,明心梯已经走完,施主之诚心,我佛有感,只是天色已晚,不如待明日再见主持,现在请随小僧而来。” 然而萧弘拄着拐杖却没动,沉默之中他忽然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目光悠远地望着那条黝黑的来时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小沙弥疑惑地看过去,“施主?” 萧弘没有回头,反而沉声作高深莫测地问:“不知贵寺可有懂医理之人?” 两个沙弥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位道:“阿弥陀佛,青莲寺上下都会些医理,主持和几位师叔更高明些。” 萧弘仿佛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施主是来求医问药的吗?”小沙弥好奇地问。 萧弘抬头看着天上弦月和点点星光,摇了摇头。 两个小沙弥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们俩只负责接应,这个看起来很有心事的施主到时候交给主持去。 “施主,不若先随小僧进寺,寮房已经准备好,您看起来很劳累,应当好好歇息。” 萧弘没反对,点了点头,不过他回头幽幽地看了他们一眼,“你俩过来一下。” 小沙弥们不解。 “来扶我一把呀,我伤了脚,走不动了。”有点眼力劲没有啊! 最终萧弘还是惊动了主持,因为那脱了鞋袜肿的跟个馒头一样的脚趾。上面的趾甲完全脱离了甲床,如今青青肿肿渗着血丝,脓黄渗出,粘连袜子,一时分不开,这幅场景就是旁人看着都忍不住跟着脚疼。 几个捧着纱布药罐,打下手的和尚看着不吭一声,脸上还极为淡定的萧弘,不禁肃然起劲,眼露佩服。 可同时,也忍不住一声唏嘘,就这样还敢登明心梯,这得多大的执念才忍得了这般痛苦。 昏暗的烛光之下,萧弘看着主持智禅大师拿着剪刀将袜子剪开,只留下黏住伤口的那部分。然后接过一碗水,说:“施主暂且忍着一些。” 话音刚落,他掬起碗里的水洒到伤口粘连之处,顿时一股酸爽的疼痛袭来,萧弘闷哼了一声,一把抓住床柜边沿,哆嗦地问:“你,你撒了什么东西上去,痛死我了!” 他下意识地就想踢一脚,可被一只手牢牢地握住,动弹不得。 “盐水罢了,软了伤口,将袜子揭下才好上药,施主且忍耐。”智禅大师道。 所谓伤口上撒盐,疼上加疼,萧弘眼角含泪,有苦说不出,“行,行,那你轻点儿。”说完不放心又补充一句,“是不是这里太暗了,你看得清吗?师傅们,咱们再点两根蜡烛行不?” 寺庙建的那么雄壮,就别省两根蜡烛钱了呀!他心中感叹一声,造孽哟! 智禅大师见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不禁微微一哂,心里也有些好奇。 明心梯虽高,可石阶铺路,登山并不困难。只要有恒心,废点时间和精力,就是弱女子也能登上。 每年登明心梯的人不计其数,可往往都是些心有苦怨不甘,烦愁萦绕难解之人。 然而像萧弘这么矛盾的却是少见。 要说他就是肿着脚趾都要咬牙上山,必然是执念入心,隐忍深重的性子。 可到了眼前才发现,这少年活泼跳脱,不像是钻了牛角尖需要开解的那种。 所以这位究竟为什么带着伤登明心梯? 盐水软化了伤口,再分离袜子布料就容易许多,很快便能揭下。智禅大师拿起剪刀将他的脚趾甲给剪去,接着清理干净伤口,敷上草药,绑上纱布,动作虽缓,可有条不紊,似乎见惯了这种伤。 萧弘打量着这位名扬京城的大禅师,总觉得这张爬满褶皱的脸,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和尚,半分得道高僧的架子也没有。 就是抬眸安慰萧弘的时候,眼里流露出的沉静安和体现了几分不俗。 “听说大师可窥探天机,可解世人劫难,是不是啊?” 智禅大师他摇头道:“此乃我佛之能,老衲也过凡夫俗子,血肉之躯,怎有这般神通广大,施主廖赞了。” “我来的时候,一个车夫告诉我是您为他卜了一挂,指点他避开苦难,他对大师推崇之极,可不像说谎的样子。” 智禅大师笑起来,“施主走过明心梯,敢问沿途风景可好?世间烦恼,当时无解,可将来回看,却也只是人生中一浪,区别只在于心境二字。登高远望,自然开阔,犯愁自消,何须老衲多言?” 明心梯这山路幽静蜿蜒,沿路树木参天,有鸟鸣虫叫伴随,是一条贴近自然,远离喧嚣,遗世独立的道路。 山路够长够高,一个半时辰的攀爬结束,定是气喘吁吁,汗湿夹背,此时豁然遇见山门,回头再看不免让人产生一种豁然开朗之感。 大自然的神奇魔力,有很多人根本无需智禅大师的开解,便已经能够提了心境。 很多事情换一种心情和想法,矛盾就能迎刃而解,若是再经过禅师点化,便能脱胎换骨下山,此堪称神奇。 萧弘想想还挺有道理,不禁摸着下巴点点头。 既然这位智禅大师不是那么神,那他是不是可以请求帮忙补个姻缘的下下签? 看起来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应该不用扔银票? “施主已过明心梯,敢问心事可了?”智禅大师不明所以,还是温和地问。 萧弘立刻摇头,他琢磨着该怎么开口才会显得不那么刻意。 见萧弘犹豫,智禅大师也不着急,便起身道:“施主的脚怕是暂时无法走动,得在山上住个几日,可以慢慢想,老衲随时恭候。今日劳累,便早些歇息。” 萧弘直起身体微微弯了弯,“多谢大师。” 指禅大师双手合十,还了一个礼,不过待离去的时候,他眼睛余光一瞥,发现萧弘腰上悬挂的玉佩已经翻了个面过来,隐约刻着一个“英”字。 第二日清晨,京城百姓们带着惶恐和好奇看着街头巷尾出现的大批禁军,他们拿着画像正沿街逐巷地搜寻着,众人以为抓得是逃犯,没想到却是大皇子! 大皇子不见了! 这可真是太稀奇了! 不过想想最近的传闻,大皇子门门亲事不成,是个泥人都受不了,这躲起来羞于见人也是正常的。 人们倒是同情他的同时也忍不住奚落起来。 这皇亲国戚的笑话老百姓是最爱听的了。 “怕是得罪了月老,姻缘不顺呢。” “可天下姑娘多得是,也不单这三位,皇上他老人家再指一个不就好了?” “哟,你懂什么呀,这皇子娶妻难道只为了讨个老婆传宗接代吗?得看背后势力。” “听说就这三个姑娘家世最好,其余的随便指一个,大皇子也不乐意啊!” …… 贺惜朝一整个晚上强忍着没有合眼,他虽然知道萧弘在哪儿,可这心里依旧有些担心,那人伤着脚呀。 也不知道大半夜的打什么拳,又不在乎那三个姑娘,难道因为他意外的表白太兴奋了? 那也太没出息了? 后宫里一片安静,芳华宫明智地闭了宫门,至于暗搓搓地在干什么,没人关心。 倒是萧奕萧铭他们几个罢了上书房的课跟着出宫来问情况。 不管是真心担忧还是别有目的,贺惜朝跟着跑动跑西,一个晚上下来憔悴的不行,心里跟着乱糟糟的一副无神的模样,倒也符合一个担忧皇子的伴读形象。 是广亲王世子告诉萧弘安悦郡主的事,结果第二天萧弘就闹失踪,他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过来之后便问:“惜朝,都找过了吗?可有大堂哥的消息?” 大家都看向贺惜朝,然而后者依旧摇了摇头,神情郁郁,连话都懒得说。 到了傍晚,一天又快过去的时候,萧弘的消息依旧没有传来。 贺惜朝忍不住自言自语道:“还有什么地方没有找吗?这家伙究竟去了哪儿?为什么连我也不肯说!” 到这里,贺惜朝脸上出现愠怒,冷下的脸庞气势看着还蛮吓人。 接着他转过头看着这几位,面无表情地问道:“这些事儿若是发生在几位身上,会怎么做?” 谁会像萧弘这样这么倒霉,从古至今都没有,应该不会轮到自己,可保不定万一呢? 平郡王世子一想到自己便脱口而出,“哪儿还有脸见人,直接出家当和尚去算了!” 话音刚落,贺惜朝蓦地站起来,接着一声不吭地朝外跑去,广亲王世子立刻跟上,其余的皇子纷纷相视一看,也一同走了。 “哎,难不成真的在寺庙里?”平郡王世子难以置信,可忽然觉得又理所当然。 如今全城搜查地差不多了,城门口也有人监视着,若哪里还没有搜查到的,被忽略的地方也就只有这里了。 “大堂哥还有求神拜佛的时候呀,估摸真是伤心了。”他说完也赶紧追上去。 贺惜朝的动向立刻到了清正殿,天乾帝昨晚也没睡好,心里挂念着便总容易惊醒。 派出去的人搜寻了一天,却是一个影子都没发现,也让他的脸色越发阴沉。 黄公公代着骂了不少次废物,可没消帝王一丝怒气。 直到贺惜朝去了护国寺,天乾帝才顿时恍然,他依稀记得萧弘曾经说过……您说我是不是该去庙里拜拜,我感觉这位安悦郡主也不一定能够顺利嫁给我…… 的确嫁不了,所以萧弘便去寺里,还真是他会做的事情。 可天乾帝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护国寺香火旺盛,来来往往香客众多,几乎日日都有达官贵人前去,怎么就没一点信息漏出来? 天乾帝在书房里一遍踱步,一边等着消息,突然他停下脚步,回头命令道:“黄吉,立刻派人去青莲寺,弘儿怕是在那儿。” 诚心想躲的人,哪儿还会去那种随时被人认出来的寺庙! 他话音刚落,一个侍卫进来禀告:“皇上,贺惜朝离开护国寺,往青莲寺去了。” 天乾帝点头,看样子贺惜朝也已经想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遥:小红,痴汉大概也就你这样了。 萧弘:这是我的执念,你若是办不到,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已而2个;生命如此多娇hh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傻兔30瓶;云弄影10瓶;镇魂女孩2瓶;浅慕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29、姻缘问卦 青莲寺在高山之上,晨起除了鸟鸣和树叶随风沙沙声,什么都没有,幽静安宁,这里的和尚走路都是轻脚无声,寂寥却清净。 贺惜朝这地方选的好,想要寻一处静谧忘却烦恼,思索人生,青莲寺是再适合不过了。 可萧弘没工夫静一静,他那个姻缘卦还没搞定呢。 是以一大早,放弃了懒觉,他拄着拐杖跟随着小和尚一起去做早课。 佛像前智禅大师居中而坐,两旁有几位年长的老和尚依次坐在他旁边,面对着下方年轻的弟子,一边诵经一边敲着木鱼。 青莲寺不比护国寺香火旺盛,自然和尚也没有那么多,加上两个七八岁的小和尚,大概也就五六十号人,只是这些和尚相比护国寺,少了几分烟火世气,多了几分纯粹安宁。 萧弘在小沙弥的搀扶下坐到了最后,其中一个还好心地送了他一本经书。 萧弘平生跟佛家毫无联系,只有遇上他束手无策的危急关头,才会临时抱佛脚天上诸神拜了个遍。 他望着手里的经书,翻看了两页之后,觉得这经书于他最终的归途也只有垫桌脚一用。 不过今日他有要事求于和尚,为图好感,所以他装模作样地翻开,盘腿坐直听着和尚们念经。 萧弘在上书房,听师傅那摇头晃脑的之乎者也,是坚持不了多久就得趴桌子。 这里五十多号的和尚,毫无起伏快速诵经犹如一群嗡嗡嗡的蜜蜂萦绕耳边,再加上木鱼有节奏的敲击,不用一盏茶的功夫,萧弘就已经意识不清,眼皮不由自主地合起来,这助眠效果于他,堪比迷药。 他挣扎了几下,最终脑袋一顿,仿佛羽化登仙一样,再无动静。 智禅大师仿有所感,微微抬头一看,便见到这位席地坐化的小施主,不禁宛然一笑。 他当了那么多年的青莲寺主持,谁真心向佛,有佛性,一看便知。 想到一早下山化缘归来的僧人带回来的消息,智禅大师打量着萧弘,心下觉得有点意思。 萧弘是被推醒的,大概是上书房练成的本事,身体被忽然被一碰,他没有条件反射地震一震,而是直接睁开眼皮,仿若无事地抬起头来说:“在下正沉浸于玄妙的佛法之中,意识超脱身外,正徜徉天地之间,方始归来……” 边上的几个和尚一脸佩服地看着他,这厚脸皮和胡诌的本事,他们才第一次见到。 智禅大师就站在他的面前,微笑地看着他,也不点破,“阿弥陀佛,施主困倦已消,可见佛法精妙,可喜可贺。” 说完智禅大师便抬脚离去。 萧弘尴尬地挠挠头,然后支起拐杖,赶紧一瘸一瘸地跟了上去,一路走进智禅大师的禅房。 智禅大师的禅房干净朴素,跟他住的寮房差不多,就稍微宽敞了一些,一张桌子上搁着一些杵药的器具,他听着身后响动,便淡淡地说:“英王殿下,请坐。” 萧弘刚迈进一条腿,闻言差点绊了一跤,他一把扶住门板,讪笑问:“大师怎么知道本王的身份?” “殿下本就没有瞒着老衲,怎会不知?”智禅大师端来药粉,搁在柜榻边上,“该换药了。” 萧弘坐下,将那裹着纱布不能用力的脚伸过去说:“大师不好奇我为什么一个人来这里吗?” “红尘俗世,自有烦恼三千,人生疾苦,就是贵为皇胄,也有诸多无奈。青莲寺无他,唯有一方清净能让殿下忘却烦忧,可是?”智禅大师一边替萧弘换药,一边说。 萧弘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我走了明心梯。” “那便是求老衲一卦,不知殿下求得是什么?” “姻缘。” 智禅大师给萧弘重新裹上纱布,说:“姻缘可遇不可求,老衲算不得。” “不用算。” 智禅大师抬眼看他。 “我只想给天下一个交代,让我自己不那么难堪,大师可否帮我?” 萧弘的眼里带着请求,智禅大师轻轻一叹道:“殿下姻缘坎坷,转机便在十八。” “二十。” 智禅大师惊讶地看着萧弘。 “十八跟二十也差不了几年,大师行行好,不如再往后放放?”萧弘讨好道。 智禅大师皱眉,“殿下似乎并不着急姻缘。”就算他是个出家人,也知道一个妻族对皇子的意义。 “经过此事,本王已经看淡,有没有无关紧要。”萧弘冠冕堂皇地回答。 智禅大师笑了笑,“殿下该回去休息了,脚伤还是要少走动。” 他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有一双洞察世人的眼睛,看透了萧弘的言不由衷。 不想成亲是真,可理由却是假。 萧弘没得到智禅的回应有些泄气,他想着是不是该把银票扔出去,才能更改那两年。 不过按照计划要在这青莲寺里住上几日,倒也不着急。 到了夜晚,吃完斋饭,萧弘正拄着拐杖在寮房前面的院子里消食,却忽然听到几个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这青莲寺的僧人走路都是不紧不慢的,一听便不是他们。 萧弘顿时紧张起来,他来这里都是避开人的,除了贺惜朝不该有其他人知道,难不成露了行迹,有刺客摸过来了? 可如今都还未安睡,也太着急了? 他疑惑地抬起头看向脚步越来越近的方向,还有逐渐明亮的火光,直到一队侍卫举着火把,簇拥着几个人出现在眼前。 萧弘惊讶地唤了一声,“惜朝?” 走在最前面的赫然便是贺惜朝,他一双眼睛牢牢地锁在萧弘那只绑着白色纱布翘起的脚上,清冷的目光微微一斜,就看到夹在胳膊下的拐杖。 萧弘站得不近,火光之下,贺惜朝的脸庞在映照之下有些忽明忽暗,可不知为什么他感觉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向天灵盖,汇聚到脖子后,让他心里发毛,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殿下本事见长,伤着脚都敢独自一人上山,怕是等脚好了,能直接上天了?” 贺惜朝虽然用淡淡语气说出来,可在他周围之人顿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势,以及山雨欲来的压迫。 翻译过来就是:想死就直说,老子送你一程。 贺惜朝身后的常公公刚想奔向自家殿下,听到这句话顿时不敢动了。他只能默默地上下打量着萧弘,除了拄着拐杖,脚上缠了纱布,精神头挺好,便放下心来。 此刻贺惜朝发脾气,那还是别说话了。 而萧弘则一脸完了完了,非常想问问老天爷,现在藏起来还来得及吗? 萧奕看看这边,瞧瞧那边,除了萧弘,这儿他最大,在众人使眼色之下,觉得该出来打个圆场,便清了清嗓子道:“找到大哥就好了,惜朝,你就别生气……” “惜朝,我错了……” 萧奕:“……”骨气呢,大哥?堂堂亲王居然还道歉? 骨气这东西,在贺惜朝面前,那就是个屁,萧弘没理睬白眼翻上天的萧奕,拄着拐杖一瘸一瘸地走过来,近乎谄媚地问:“那啥,惜朝,你吃过饭没?” 贺惜朝摇了摇头。 萧弘立刻道:“那我使人去催催,这青莲寺的斋饭还是挺好吃的。” 贺惜朝自然没跟萧弘真的生气,便嗯了一声。 萧弘顿时松了一口气。 广亲王世子无语道:“我们也没吃啊,大堂哥,你怎么不问问我们?合着我们这帮兄弟在你眼里都是空气啊!” 平郡王世子听到吃饭,于是摸了摸肚子,“唉,要不是我感同身受了一下,这会儿不知道还要怎么找,大堂哥也真是,一声不吭就跑寺庙里,就不知道咱们多担心,饿死我了,能开饭了吗?我觉得能吃下一头牛。” “我也是,这辈子还没这么找过人呢,从护国寺跑到这青莲寺,大哥,你也真会躲,不过咱们打个商量,下次别找这么偏僻的地方,行不?”萧奕抱怨道。 这话让萧弘不高兴了,“合着你还希望我再倒霉一次?” 萧铭接了话头,淡淡道:“话赶话而已,大哥何必较真呢。不如想想回去之后该如何向父皇交代,全程搜寻,大哥是真能折腾。” 萧弘眼睛一眯,笑起来,“这便是我的事,多谢弟弟们关心,患难见真情,弟弟们的心意,哥哥我铭记在心。” 不管是真担心还是来探消息,萧弘都当他们是关心自己这个兄长。 不一会儿一个小沙弥过来行了一礼,“阿弥陀佛,几位施主,斋饭已经备妥,请到斋房用斋。” 既然找到人,吃了饭,便可以打道回府了。 然而萧弘却说:“你们先走,我还想再住几日。” 萧奕吃惊道:“大哥不跟我们一起回去?父皇那里可怎么交代?” 萧弘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可最终他还是直言:“回去都是烦心事,看见个人都觉得在嘲笑我,算了,我现在心里脆弱,还不想去面对。父皇他……会体谅我的任性?” “这山上除了这座青莲寺,什么都没有,大堂哥不闷吗?”平郡王世子不解道。 萧弘笑起来,“我现在就想要个清净,最好谁也别打搅我,所以你们赶紧回去,父皇那里,等我想通了就回去请罪,随他老人家怎么惩罚都行,现在还真没这个勇气。” 话说到这份上,几人也不能将萧弘绑回去,不过都纷纷看向贺惜朝,这位疯狂寻了两天一夜的伴读,难道不劝劝他的主子。 然而贺惜朝却并没有多劝,只是说:“今晚我留下来陪你。” 萧弘眼睛都亮了起来,非常高兴地应了一声“好。” 英王府统领陆峰带着侍卫一同留下,常公公却被萧弘打发回去向皇帝复命。 为了照顾萧弘,贺惜朝与他同睡一个屋子。 洗漱之后,萧弘率先上了床,晶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贺惜朝,激动地说:“自从你离宫之后,你说咱俩多久没睡一张床了,惜朝,我好高兴啊!要不,你也在这里住上几天,那简直跟神仙一样,太美好了!” 贺惜朝回头看着美得差点打滚的萧弘,眉梢微微一扬,“我明早就走。” “这么早啊……”萧弘情绪瞬间就低落了下来,他想了想撒娇道,“别嘛,那就再住一天,陪陪我这个伤患,这也人之常情呀。” 贺惜朝轻轻一笑,视线一转,落在那缠了白纱的脚上,似随口道:“说到伤患,你是不是该老实交代一下,这脚是怎么回事?” “这个呀……”萧弘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却很自豪地扬了扬脖子说,“那日真是太高兴了,于是躺床上睡不着,我就起来打个拳,没看清,一脚就踢到屏风上去了,没事儿,你别担心。” 贺惜朝点了点头,“所以就这样还跟着太医去西安伯府?” “那没有,那时候就掀了趾甲,太医说走路当心就行。就是昨日登山过猛才肿了一下,智禅大师医术高明,已经给我上过药了,感觉好了很多。” “这山路不远,怎么会过猛?” “那是因为……”萧弘突然反应过来,住了嘴,一副天要完我的欲哭无泪下,就见贺惜朝似笑非笑地问:“银票花了吗?” 萧弘舔了舔唇,“那个,咱们如今是最困难的时候,能省一点是一点。” 贺惜朝点点头,“登了明心梯?” “嗯……” “我真是太感动了,那卦卜了吗?” “还没有……” “没提?” “不是,那老和尚答应了十八岁,却不愿再加两年。” 贺惜朝冷笑道:“这不是废话嘛,你现在十六,想要面子上好看,说到十八劫难已经到头了,为什么想到二十,不就是有私心不想成亲吗?老和尚又不傻,这银票买的就是这两年。” “……”所以他白登梯了是吗?萧弘顿时哀叹地四脚大张在床上,浑身无力。 贺惜朝简直不想搭理他,“行了,往里面挪挪,我累了,想睡觉。明日我再想想办法,真看不出来,你还挺抠的。” 萧弘翻了一个身,不过不是朝里面,而是往外头,“你好不容易攒下的银子,自然得省着点花。你别睡外头了,从昨天到现在,你都没合眼,睡里面踏实。” 贺惜朝瞅了他伤脚一眼,待要摇头,就听到萧弘说:“我不渴,半夜不喝水,不上茅厕,你放心。” 贺惜朝的确很累,为了表现自己的担忧着急,他几乎是强撑着睁眼到现在。 “睡,我守着你。” 贺惜朝于是不再推辞,爬进了里面。萧弘掀起被子给他盖上,还顺手拍了拍。 贺惜朝是真的累惨了。 而身旁的气息熟悉又安全,让他可以放心地失去意识。 在模糊之中,忽然只听到身旁之人忽然问他:“惜朝,你不是说要等几日再找过来吗,怎么才过了一晚上,你就来了?” 萧弘等了一会儿,贺惜朝没有回答。 他叹了一声,心说睡着的真快。 可没想到,过了一会儿,贺惜朝翻了个身,面朝着里面,口中呓语,“那笨蛋伤了脚呀……” 作者有话要说:萧弘:惜朝就睡在我身边呢,激动! 遥:有贼心没贼胆,有本事上啊! 萧弘:我是不想活了吗?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默默、hey~y、weni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yui10瓶;粥粥5瓶;210261662瓶;方也许的老婆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30、贼心无胆 天色未亮,萧弘便睁开眼睛,身旁的贺惜朝还睡得很沉,脑袋半埋在被子里,传出轻轻的富有韵律的呼吸声,让这四下静谧显得尤为安宁温馨。 萧弘就这么侧着脑袋盯着贺惜朝露出的半张脸,觉得哪儿那儿都好看,就是一根头发丝长得都合他心意。 这个寮房的床柜很小,两人勉强睡下,自然靠的很近,萧弘觉得他的脑袋若是往里面再挪个半寸,就能触碰到贺惜朝的脸。 他想亲一亲。 这个想法一撩起来就摁不下去了,萧弘心里顿时就像猫抓痒痒,整个人蠢蠢欲动起来。 贺惜朝睡得很熟,如果他够小心,动作轻一些,快一些,应当不会醒来? 萧弘喉结微动,带着贼心借着贼胆,视线紧紧盯着贺惜朝的睡颜,两人之间不过半寸,可他足足挪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挪到只要撅起嘴就能亲到的距离。 他舔了舔唇,心里砰砰直跳,对着贺惜朝的脸慢慢地嘟起嘴巴…… 激动温热的鼻息喷在脸上,贺惜朝不舒服地皱了皱眉,于是他下意识地将脑袋换了个方向,还不忘埋进被子里。 贺惜朝一动,萧弘吓得顿时僵在原地,别说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就是那撅起的嘴巴都不敢收回来。可当贺惜朝又再次安静下来的时候,他只能对着那面向自己的后脑勺干瞪眼睛。 错失良机,扼腕叹息。 贼心还在,贼胆已失。 罢了罢了,小命要紧。 萧弘对着天花板深深一个长叹,才无可奈何地起身下床,摸过床边的拐杖,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殿下?”门外陆峰正守着,见萧弘天不亮就出了门,而且蹑手蹑脚地出了门槛,便奇怪道,“您这是做什么……” “嘘……”萧弘竖起根手指头到面前,压低嗓子说,“轻点儿,惜朝还在睡。你赶紧把门关了,别发出声音。” 这简直跟做贼一样,陆峰满脸疑惑,不过还是依言小心地替萧弘关上门,然后跟着放低声音问:“您是要去哪儿吗,属下陪您去?” “去找主持,你别跟我,我一个人就行,惜朝要是醒了,你就告诉他。”萧弘一字一句声音低的陆峰得凝神屏息才能听清楚。 陆峰哪儿敢放这个伤患一个人走,连忙摇头:“这怎么行?让两个兄弟陪您去,放心,他们不耽误您的正事。” 萧弘提着眼睛瞧屋里头,觉得再争执下去,天都亮了,便点头,“行,就远远的跟着,别靠近。” “是。” 萧弘一拐一拐到了智禅大师的禅房门外,就见一个小沙弥从里面出来,看见萧弘奇怪道:“英王殿下是来找主持的吗?” “是啊,他人呢?” “主持采药去了,您得等一等。” “这么早,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后山,估摸着时辰也该回来了。” 萧弘闻言到了谢,便往后山摸去,看到了前日上山时候的明心梯,便也不讲究地坐下来,等着。 一炷香之后,一个老和尚背着一个竹篓从明心梯上走上来,看见百无聊赖拿着拐杖敲击石阶的萧弘,不禁笑道:“阿弥陀佛,殿下今日起的真早。” “再早也没您早啊!”萧弘瞧着他的背篓,忍不住数落道,“我说,您都一把年纪了,做什么还上山采药,万一,我说万一不小心摔一跤,那乐子可就大了。那么多小和尚,还不够您差遣的?” 萧弘的称呼从昨日的你到今日的您,可见有求于人,自然而然放低身段,一早就来蹲守,决心不低,估摸着非得要个准话才行。 智禅大师也不点破,只是说:“这些草药十日前老衲便已经瞧好了,昨晚下了点小雨,药性最佳正适合采摘,都是殿下用得到了。” 萧弘一听惊讶道:“原来是给我得呀,那我更应该替您背回去,不过,我这走路都困难,就不拖累您了。” “殿下尊贵,无需如此。” “这不是还求您一卦嘛,应该的。”萧弘笑嘻嘻地拄着拐杖跟在智禅大师后面,求人办事的态度倒是非常好,也很直接。 智禅大师哑然失笑,背着竹篓回到禅房。 “殿下既然来了,不如就换药。” “您是大师,听您的。”一回生,两回熟,萧弘坐到榻上,将脚搁上去。 纱布解开,那肿起渗血的脚趾头已经恢复大小,伤口脓血消失,看起来没有那么恐怖了。 “阿弥陀佛,再过两天,殿下便可以下地走路。” 萧弘也学着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阿弥陀佛,真是太不容易了。”说完他朝着智禅大师挤挤眼睛,“再问大师,可愿为我卜这一卦?” 经过两天,智禅也了解了萧弘不拘小节的跳脱性子,总觉得深宫之中还能养成这样的实在是个……奇迹。 此卦不难,可萧弘为何延这两年,智禅却没底,“佛祖面前不打诳语。” 萧弘轻笑了一声,说:“我没撒谎,原因是有,可本王愿说,大师敢听吗?”他满不在乎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可那忽然改口的自称,却让智禅的手微微一顿。 “其实我上明心梯的时候都已经告诉佛祖了,他没反对,算是默认了?”何止是佛祖,玉皇大帝天上诸神都应该被他念叨个翻了。 这种微微带着胁迫之意让智禅皱起眉。 萧弘也不管他,只是环顾着这间禅房四周,自顾自地说:“本王上山虽不过两日,可青莲寺当真淳朴,仿若隔离了红尘俗世,远离了喧嚣名利,智禅大师堂堂主持,还会自己上山采药,如此淡泊的品格,简直令人心生向往。” 萧弘搜肠刮肚地找些看起来很有深度的词句,当终于词穷之后,他话锋一转,“可若真脱离世俗,不把名利当回事,您又何必设立什么明心梯,替俗世之人开解卜卦呢?就如我家惜朝所言,名士居名山,摆明了要出仕,无非待价而沽罢了,所以您看我这个英王可够入您的眼?” 萧弘的目光落在那篓草药上,他是绝对不相信智禅会为所有上山受伤的人亲自去采药,这次居然还特意点明,自然是因为萧弘的身份。 再遗世独立的和尚,只要没成佛就要吃饭喝水,就要有寺庙居住,养了五十多张嘴,没钱怎么办? 和尚不事生产,来钱就靠香客。 别看护国寺跟俗世融在一起,似乎染了名利有些不纯粹,可那金光闪闪的佛像,越修越宏伟的寺庙,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贵人,以及大雄宝殿前那青铜大鼎上高足数十仗,似乎永远不会停歇的燃香,哪个寺庙不羡慕? 和尚也是个人,就算出家也斩不断七情六欲。 智禅大师看着萧弘笃定的眼神,不禁执起佛珠,闭眼诵经。 “阿弥陀佛……” 这便是承认了,萧弘顿时心下微松,不过为了显示智禅不那么私心功利,他便善解人意地说:“您年纪大了,其实以如今青莲寺的生活也无需这般费心,只是毕竟徒子徒孙较多,总是带了几分牵挂,将来希望他们有一条明路。您在青莲寺呆了大半辈子,怕也不愿意在您离开之后青莲寺溟灭历史长河之中?” 智禅诵完一部经,睁开眼睛,神色复杂地看向萧弘,最终微微一叹,“殿下会来青莲寺,老衲以为便是佛祖安排。不过老衲有一疑惑,还请殿下解答。” “您说。” “护国寺乃大寺,主持了无大师也是得道高僧,更懂得殿下之意,为何却偏偏来我青莲寺。” “人多,嘴杂,不够清静。”萧弘想也不想地说,不过临到最后,看着若有所思的智禅大师道,“最重要的是太贵。” 萧弘搞定了这件事,简直神清气爽,要不是走路依旧一拐一拐,离不开这第三条腿,肯定能开心地一蹦一跳地跑回贺惜朝身边。 去邀功。 瞧,一两银子都没花呢! 萧弘推门而入,贺惜朝正好起床洗漱,瞧着那上面还抹不去的得意,贺惜朝忍不住道:“怎么,主持同意了?” “那可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大师也是个善解人意的人,磨了两下就同意了。”萧弘说着走过来,从怀里取出一叠银票,塞回贺惜朝手里,“喏,你是不知道,我花了多大的毅力才保下的它们,特别不容易。” 银票一直放在萧弘的胸口,还带着温度,贺惜朝微微一笑问:“既然没花银子,那是同意了什么?将来将青莲寺发扬光大,比肩护国寺?” 萧弘听了顿时嘴角一抽,挠头讪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啧,英王殿下,您的一个承诺难道就值这么点银子?那老和尚真是鸡贼。”贺惜朝说完,顺手就拉卡萧弘的衣襟,将银票塞回到他的胸口,“你拿着,还得在这里待几天,说不定会用得到,我就先走了。” 萧弘被贺惜朝那得一系列动作惊得差点跳开,到嘴的尖叫差点没跑出来,可没想到贺惜朝却只是塞个银票,人一点出格的想法都没有,不免又有些失望。 贺惜朝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开门出去了。 萧弘回过头,赶紧追着过去,“那个,你好歹吃过斋饭再走?” “山下吃。” “什么事那么着急呀?” “约了人在鹤仙楼吃饭。” 萧弘:“……”一顿之后瞬间他三条腿走得飞快,一下子跟上了贺惜朝,一把拉住他,义正言辞地问:“谁啊?” 什么人那么重要,重要的都能让贺惜朝抛弃受伤的他非得吃那顿饭!萧弘觉得他有点想打人,当然是揍另一个人。 贺惜朝低头看了眼被紧握的手,瞧萧弘一脸控诉,仿佛不说出来就不放手,说出来保证派人打死对方的样子,不禁半晌无语,只觉得这人怎么幼稚得这么可爱。 “英王府产业的账没日没夜清了大半个月,我预定今日在鹤仙楼慰劳一下他们,顺便开个总结大会,研讨个流程,很重要,听明白了吗?” “哦……”萧弘的神情顿时有些尴尬。 贺惜朝笑问:“那能放手了吗?” 萧弘忙手下一松,嘿嘿嘿傻笑起来,还给贺惜朝顺了顺被他抓皱的袖子道:“那你忙,你忙。” 贺惜朝白了他一眼,正要离开,萧弘突然又抓住了他问:“还有个问题?” “嗯?” “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啊,寺庙里不是打坐就是念经,伤了腿还不能到处溜达,太无聊了。而且斋饭只有素没有一点荤腥,日子过得好艰难啊!” 这才来了两天就受不了了,也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贺惜朝双手抱臂,看着萧弘殷切的眼睛说:“等皇上亲自来请你。” 萧弘瞬间瞪大眼睛,“啥?” “自己回去多没面子啊,既然跑出来了,怎么着也要爹妈亲自领回去。” 贺惜朝说的轻松,可萧弘觉得这简是在做梦,他的爹跟普通人的爹能一样吗?出个皇宫都得劳师动众,更何况是丢开一堆紧急的国事来找他。 “这不可能。”萧弘一口否决。 贺惜朝没搭理他,“没什么不可能,你就在这里安心住下,别嫌饭难吃,日子无聊。你应该觉得身心得到升华,庸俗的思想得到涤荡,有着陶公看采菊东篱下的悠然自得,分外喜欢这个远离俗世喧嚣的地方,很想一辈子就这么住下去,采药赏花,坐在云雾山间感悟人生。” 萧弘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就看贺惜朝上下嘴皮子开开合合间就塑造出了一个看破红尘的萧弘。 “综上所述,逃避的日子分外美好,就让你开开心心的在外头撒野。”贺惜朝一拍手,眼里带笑仿佛就这么说定了。 萧弘艰难地抹了一把脸,“这是我吗?” “是不是你不重要,反正做得这么做,回头给皇上写信的时候也该这么写,估摸着过个十天半月,皇上应该会来找你了。” 萧弘:“……”人生太苦,好想回到红尘之中再滚一圈。 作者有话要说:遥:就这点出息,这辈子你就等着惜朝宣召侍寝。 萧弘:……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y~y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爱-_-#大姨妈67瓶;沫宝麻麻49瓶;又度春风10瓶;冰柜不够了诶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31、爱回不回 大齐的历史上,论最叛逆出格的皇子中,萧弘就算不是榜首,也能位列前三甲。 这位任性的大皇子能不打一声招呼地失踪跑进深山寺庙,让禁军和皇城军全城搜寻,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最后被找到了居然还不肯回宫,简直堪称作死的典范。 世人听此纷纷伸出一根大拇指,赞叹:有种! 后宫各殿听到消息简直拍手叫好,都期待着帝王震怒。 果然,天乾帝气地拂袖冷笑:“既然不想回来,那就别回来了!” 然后萧弘果真就那么淡定地野在外头不回来了。 白天佛前打盹魂游天外,夜里举着灯笼捉蟋蟀,上山树间挖草逮野鸡,下山河里摸鱼捉泥鳅,日子过得是好不潇洒。 压根就没像天乾帝预期的那样期期艾艾地回来忏悔,痛哭流涕地保证下次不敢了,他儿子根本就是乐不思蜀,正中下怀。 论帝王是怎么知道的,这儿子总算良心没有被狗吃了,还记得宫里头有个难以出门的爹,知道三天两头派人过来报平安!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封厚实的书信,通篇大白话讲述的是他那放飞自我的美好日子,以及一点点拉家常的小小抱怨。 天乾帝耐着性子,皱着眉,将废话连篇的五张信纸看完,终于在第六张末尾看到了那可怜巴巴的一句问候。 “弘在外,不知父皇是否身体康泰,心情愉悦?儿在佛前日日为父皇祈祷,愿您诸事顺利,长命百岁。” 最后还画了一个简单憨傻的笑脸,让天乾帝那口憋气不禁泄了出去,心一软,轻声地自言自语道:“知道挂心朕,也不知道早点回来……” 前几日这位还义正言辞地让萧弘死外头,今日改口的也毫无压力,这音量刚好就身边伺候的黄公公听的到。 黄公公抽了抽嘴角,便清着嗓子状若随口地问下面的侍卫:“大皇子在外也逗留了好几日了,可有交代他准备什么时候回宫?” 侍卫道:“殿下说他心伤太深,难以愈合,每每想起就……痛苦万分……夜不成眠……食而无味……” 这位侍卫还是耿直的,就看萧弘撵鸡走狗的逍遥日子,这话顿时有些说不出口。 哪儿夜不成眠,简直睡得比猪还香,脚没好之前还肯消停,这脚一落地,那是满山见跑,一不留神人就不知道又溜达到哪里去了。 当然作为英王府的侍卫,这话他不能说,只能顿了顿,继续艰难地将后面的话给补完:“殿下受不住这京里的闲言碎语,怕一回来又想不开,便决定再多住一段日子,等什么时候风声过去了,敢于面对的时候他再回来……” 一句话,归期不定。 侍卫说完,垂头,等待,果然听到一声冷哼,他缩了缩脖子,觉得自家主子真是胆大包天。 “胡言乱语,毫无正形!” 摆明了没疯够,不肯回宫! 帝王的声音里带着愠怒,侍卫非常认同帝王的话,他赶紧替他主子跪了下来,说:“皇,皇上,殿下请您不要生气,那个……山上的野枣跟枇杷马上就熟了,大皇子说下回让属下带些回来给您尝鲜……” 侍卫觉得他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在给自家主子带话,这究竟说的是什么玩意儿啊!他觉得自己要完了。 看,皇帝气地半晌都没说话。 他内心已经想要了遗书该怎么写,请求萧弘看在他尽忠的份上照顾好他爹娘和老婆孩子。 可是他的腿都跪麻了,都没见帝王发话将他拖出去,便偷偷地抬头看了一眼。 没想到这殿内早就没了帝王身影,大概已经气地拂袖而去。 “黄公公,皇上是否用晚膳了?” 一个御膳房小太监恭敬地问着从内殿里走出来的黄吉,就见后者摆了摆手,“用什么用,皇上都气饱了,再过半个时辰送过来。唉,大皇子也真是……” 黄公公一转头,发现这个侍卫还跪在地上,不禁白了他一眼,“还不快回去复命,告诉大皇子,皇上心里头不高兴,让他玩够了,早些回来。” 一条命捡回来了,侍卫激动地赶紧起身,给黄公公行了一礼,就要转身离去,结果没走两步又被叫了回来。 就见黄公公漫不经心道:“下次来,为了你的小命,可别忘了提醒大皇子把野枣和枇杷带上。” 侍卫:“……是。” 黄公公见他走了,才转回内殿,对天乾帝安慰道:“皇上,大皇子就是没脸回来让人再议论,他其实是挂念您的,瞧,他在山上看到野枣跟枇杷还记得您呢,等过段时间放下了这事,他就回来了。” 天乾帝轻叹一声,“朕知道,过两天你代朕走一趟,去请他回来,总在外面也不是个事。” 黄公公是天乾帝身边的大太监,身份非比寻常,这一去,可是给足了面子。 按理帝王给了一个宽敞的台阶,萧弘也该知足地顺着往下,回宫了。 然而没想到黄公公最后居然还是一个人回来的! “臭小子胆儿肥了!朕太宠他了是不是?”帝王在殿内咆哮,一双凌厉的眼睛充满怒意,“不就是少了三门亲事,天底下又不是就这三个女人,伤什么心?堂堂亲王,遇到这么点挫折,就灰心丧气成这样,以后朕还怎么将重任交给他!真是太让朕失望了!” 天乾帝越想越不对,回头瞪着黄公公,狐疑地问:“那臭小子究竟在干什么?青莲寺苦寒,除了上山逮野鸡,下河摸鱼,他也干不了什么事。” 别看萧弘让人送来的信中写得有多么逍遥自在,凭天乾帝对儿子的了解,他更愿意相信那小子是吃不下素斋,想沾点荤腥,才漫山遍野地捉鸡逮兔子。 什么诵经听佛心,山中看云海,仿佛多风雅淡泊似的,可跟萧弘的作风压根就不搭。 萧弘就是个俗人,还是俗得理直气壮的那种。 在某个程度上来说,天乾帝看儿子看得挺准。 黄公公回答道:“禀告皇上,殿下说他有一件重要的事还没有做完,不能半途而废。” “什么事?” “殿下没说。”黄公公见天乾帝皱起眉来,想了想便道,“老奴也甚是不解,陆峰日日跟在殿下身边,他告诉老奴殿下每日必要去佛前呆上一个时辰才出来,可究竟在做什么,他不清楚。老奴又私底下问了几个小和尚,说青莲寺主持智禅大师正准备为大皇子卜算一卦。” “卦?” “是。青莲寺后山有一条蜿蜒石阶,名为明心梯,从山脚到寺里得走近两个时辰。走过明心梯,便能得到智禅大师的一卦,传言卦象极准,从未有错。殿下便是这样带着脚伤孤身一人从明心梯而上,直入青莲寺。” 天乾帝意外道:“他去求卦?” 黄公公点头,“老奴猜测应当如此。” 天乾帝瞬间想明白了萧弘要做什么,他颔了颔首,“这倒不失一个好方法。” 眼看着帝王的气消了,黄公公便从袖口取出一封信来,恭敬地呈上去,笑道:“可不是,殿下胡闹归胡闹,心里是门儿清的。不过真是会差遣人,催着老奴回来。” 天乾帝接过信,不甚情愿地打开。 这次的信不长,依旧是那萧弘难以入目的狗爬字,除了大篇幅他鸡飞狗跳的生活,不过到了末尾,知道自己过分,倒是写信道歉过来,另外还有歉礼…… 天乾帝看着那句“足足各有一篮呢,要是少了,就是老黄路上偷吃的”的话,不禁扬了扬眉,抬起眼破有深意地看了黄公公一眼。 后者不明所以地对着笑着,天乾帝便不高兴道:“东西呢,路上真偷吃了?” “啊?”黄公公一愣,接着一拍大腿道,“啊哟,皇上息怒,殿下给了一箩筐的枣子和枇杷,还有两条肥鲶,两只山鸡,一只狍子,三只兔子都已经送去厨房了,让御膳房洗净烹饪之后再呈上来……对了,还有野参,这可是殿下亲自上山采药的时候偶然间寻得的,要老奴一定要带给皇上。” 黄公公命人呈上一个锦盒,天乾帝接过打开,里面躺着一颗很小的人参,须头还带着泥,新鲜的,没晒干处理过,显然刚挖出来。” “皇上您瞅瞅,虽说年份似乎不高,可这是殿下一片心意啊,特意吩咐老奴让御膳房跟山鸡吨一块儿给您补补身子。”黄公公笑着询问道,“皇上,您看,是不是给御膳房送过去?” 天乾帝看着手里可怜的一根小人参,这种品相,是压根进不了皇宫,入不了贵人的口。 可因为送的人不同,天乾帝发现自己舍不得送去炖汤,他说:“收起来。”他把人参放回盒子里,接着随口一问,“山寺寂寞,你回头派人送点东西上去,对了,你去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烤鱼。” 天乾帝就这么看着黄公公,后者讪笑道:“真是在烤鱼,老奴还有幸得殿下分上一条,您别说,味儿真好,不比御膳房差呢。” 天乾帝的眼神顿时凉了下来。 黄公公一看就想给自己一巴掌,大皇子烤的鱼,皇上都没吃到过,他有什么好拿出来说的,只能急忙补救道:“皇上,殿下一直都记着您呢,要不是路上得花不少功夫,这鱼烤完送到宫里凉了不好吃,大皇子都想让奴才一同带回来。” “他说您要是在就好了。” 闻言天乾帝低头看着信的最末尾:父皇,若您得空,不妨来此一游,这儿风景不错,儿子烤鱼烤兔子烤山鸡给您吃(笑脸)。 到此,天乾帝都明白了。 烤鱼烤兔子表孝心什么都是虚的,让他亲自去请回来才是真的。 这臭小子可真敢啊! 这种要求都敢提,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也不想想他爹每日多忙,哪有空抽出个空闲去山上将他逮回来! 早朝要不要上,奏折要不要批,朝臣要不要见! 路途这么远,根本没时间! 简直胡闹!任性! 天乾帝在心里冷笑:做梦去!爱回不回!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幸运的丸子?^._.^?3个;半江寒、略略略~、hey~y、根鸟、wayne,d.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少女肥宅20瓶;遥的海王琴10瓶;aj安、看书而已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32、帝王亲至 贺惜朝收到了一只兔子,来自青莲寺,毛色雪白,一双小眼睛是湿漉漉的红色,玲珑小巧的个头,还是只幼兔。 安云轩内除了他以外,所有的女性都纷纷表示出了喜爱,翻出了萝卜白菜尽情投喂,只有贺惜朝面色不愉地坐在摇椅上盯着那只被团团维护的小东西。 实在有些不明白那笨蛋究竟脑子里在想什么,他堂堂男儿会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 呵…… “晚上加餐。” 贺惜朝刚一说完,几个丫鬟顿时不乐意了,恳求道:“少爷,小兔子这么可爱,您别这么残忍嘛?” “是啊,是啊,它还这么小,吃掉多可惜啊!” 吃个兔子就残忍了呀?贺惜朝觉得有些莫名。 正巧这时夏荷捧着茶过来,小丫头们纷纷求救似地看向她。 夏荷将茶盏递到贺惜朝的手上,笑道:“少爷,刚春香说,姨娘想养着解解闷,您看……” 贺惜朝被拒婚的消息还是传到了李月婵的耳朵里,于是这位本就喜欢伤春悲秋的姨娘又好好哭了一顿,拉着贺惜朝的手分外自责。 贺惜朝连连安慰,说他并不在意这场婚事,而且年纪还小,以后可以再慢慢看,更重要的是他并不喜欢这位小姐,无需歉疚。 “可那是国公府的嫡出小姐啊!”李月婵一想到这个门第,顿时心如刀绞,“都是娘连累你,娘真是没用……” 这话贺惜朝听的太多,耳朵都已经生茧。而他娘也只是嘴巴上说说,等回头该怎么连累还是怎么连累,贺惜朝已经淡定了。 “要不娘去向宋小姐解释?好好的姻缘,不能就这么断了。” 李月婵忽然这么一说,让一直敷衍的贺惜朝浑身一震。 且不论这个主意有多臭,李月婵居然有这份决心,而不是随波逐流,总是一副我也是被逼着才无可奈何出此下策的模样,让贺惜朝简直有些刮目相看。 可就算贺惜朝不反对,现实的问题是,“您见不到她的。” 区区一个妾,怎么去见人家大小姐?这样上门去更说明她不懂进退,毫无自知之明。 一句话,瞬间将她打回原形,李月婵呜呜呜地哭起来,感慨命苦。 贺惜朝被哭得一个头两个大,马上撤了。 结果便是他娘吃不下饭,身子发虚还病了一场,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 她如今想养兔子,贺惜朝自然不反对。 “那就养。”只要不再泪泡眼,怎么着都行。 正说着,贺祥来了。 贺惜朝走进三松堂,魏国公打量了他一眼,说:“想找你商量点事便不见人影,不该在府里的时候,你倒是不出门了。” 贺惜朝听着这话有点意思,便笑道:“孙儿愚钝,还请祖父指示。” “这事儿本不该老夫过问,就是奇怪,大皇子心情不好去了青莲寺,一直不回宫,你怎么没陪在他身边?” “哟,您总算问了呀,我还当您不关心呢。” 魏国公瞪了他一眼,觉得这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贺惜朝自然毫不在意,说:“孙儿也想去陪着,不过没有时间,他府里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是我管着,分身乏术,照看不过来。” 魏国公顿时皱眉,“天大的事情难道还有大皇子来的重要?皇上派黄公公都亲自上山去接他,多大的面子,他怎么还不肯回来?惜朝,你得提点着他,别恃宠而骄,任性过头,到时候惹怒皇上,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祖父说的是。”贺惜朝点头,不过摸着下巴有些犹豫道,“不过明日我还有要事,怕是去不了。” “什么事?”还能重过大皇子? “谢三哥哥要出使西域去了,我去送送他。” 魏国公听此顿时镇定下来,“你们是不是打着什么主意?你看起来是一点都不着急。” “祖父啊,大皇子已经不小了,他做事总有自己的考量,我不过是他的伴读而已,怎敢过多地指手画脚,惹人厌了怎么办?” 贺惜朝说话总是一套又一套,魏国公相信他才有鬼了。若是放到一般皇子身上,的确很有道理,可是大皇子跟贺惜朝,论这世上谁对萧弘的影响最大,就是皇上都得屈居第二位。 魏国公狐疑地看着他。 贺惜朝一派淡定自若,脸都没红一下,他四平八稳地端起茶,用茶盖拨了浮沫,正准备喝一口,却忽然仿佛记起什么,反问道:“您怎么突然那么关心了,是不是后宫中有人坐不住?” 魏国公立刻矢口否认,“胡说八道,你别总是把老夫想到那处去,惜朝,老夫不管怎么样,向来不偏不倚,甚至对大皇子更有期许一些。” 贺惜朝捧着茶盏,稀罕地看着魏国公,啧啧称奇,“这话您好意思说,孙儿都不好意思听。” 一口怒气就从心底直接窜起来,这小子太不给他面子了。魏国公有心训斥一句,可想到同僚所托,还是运了运气,将到嘴的训诫给强行压下来。 他算是知道了,贺惜朝生来就是克他的。 叹了一声,魏国公道:“皇上这几日龙颜不悦,龙威更甚从前。这几日朝堂上,已有多位大臣受了申饬,甚至当面摔回奏折,斥其言儿无物,不知所谓,是一分颜面都未留下,有些还是经年老臣,具是面红耳赤。” 贺惜朝一听摸着下巴奇怪道:“那不是应该的吗,话都讲不清楚,不该训?不是我说,朝堂上的有些大人实在太……可有可无了些,皇上能留到现在,真是仁慈。” 魏国公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谢阁老都没能幸免,得了个办事拖沓的评价,皇上责令内阁将挤压的事务立刻呈上处理。如此雷厉风行,当真是天威难测!弄得大臣们人心惶惶,生怕说错一句,做错一事,挨上一顿训。” 提起谢阁老,魏国公就见这小子闭上那毒蛇的嘴巴,换了个口气说:“哦,那皇上估计这几日心里头不痛快。不过祖父,这跟孙儿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还不是黄公公从青莲寺回来的第二日开始,估摸着是被大皇子给气着了。你别给老夫打马虎眼,大伙儿想来想去就你的话大皇子还会听上一听,你劝劝他,差不多就回来服个软,事儿过去就过去了。他可是亲王,谁还敢嘲笑他不成?” 原来如此。 贺惜朝没点头,也没摇头,端起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道:“祖父,这话您就说错了。这天家父子之间得失,外人怎么好参合。不过,我倒是可以出个主意。” “别卖关子,说。” “让后宫的娘娘们使使劲呗,皇上心情不好,正好让她们大展身手呀!” 魏国公瞧着他带着奚落又幸灾乐祸的脸,运了运气都没能压下去,最终忍无可忍,咆哮出声:“这还用得着你说,可皇上醉心国事,日日批阅奏折到深夜,哪个娘娘来请都不愿去,还发作了新得宠的方美人,因为频频派人却得了个窥探清正殿的罪名!如今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就是让大皇子赶紧回宫!” 眼看着贺惜朝又要说话,便怒道:“让你去,你就去,再给老夫叽叽歪歪,就动家法了!” “啧,脾气这么大啊,我又没说不去,等过两天……” “等什么等,明日就去,不,现在就去!”魏国公吹胡子瞪眼命令道。 贺惜朝哀叹一声,“祖父,您讲点道理呀!黄公公亲自去都请不回来的人,我贺惜朝跑一趟大皇子就乖乖地回宫了,那我岂不是比皇上还能耐,这是嫌命太长找死啊!再说,皇上为何忽然勤勉成这样,也不一定是被大皇子给气着了,试问自古至今,哪个皇子有这么大影响力,若真是如此,我做梦都要笑醒啦。” 贺惜朝为什么不在山上久呆,就是避免萧弘做事的背后有自己的影子。 贺惜朝这话一说,魏国公便冷静下来,想想看,好像是这个理。 “当然诸位大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也不好意思什么都不做,待会儿我就写封信给殿下,劝一劝他。” 贺惜朝走出三松堂,那嘴角顿时扬了起来。 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按着魏国公的描述,天乾帝这样可是像极了为了出去旅个游,提前疯狂加班加点的上班狗。 他暗暗欣喜,回头对阿福说:“你明日去一趟青莲寺,给大皇子送封信去。” 这天傍晚,萧弘照例带着侍卫们祸害山间,抓了几只山鸡在河边剃了毛。 吃了这么多天的烤肉,他们决定带点新花样。 “东西买来了吗?” “来了,能买的属下都买来了。” 一个被委以重任,脚程最快的侍卫将随身袋子递给了处理山鸡的同僚,后者从里面掏出各式各样的香料,对着他竖起大拇指,好奇地问:“你上哪儿找到这些好东西?厉害。” “嘿嘿,我直接去了镇上最大的酒楼,让掌柜的都给包了些回来。” 将香料填进山鸡的肚子里,洒上一层盐,直接用大香叶包裹起来,他回头问:“泥和好了没?” “好了,可以裹了。” “坑呢?” “早挖好了,下面就是烧柴的地方,我点火了,赶紧放下去。” 萧弘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翘着二郎腿躺在不远处等着叫花鸡。 他是不会,可架不住手底下能人众多,其中一位就好这一口。 贺惜朝的信他昨天就收到了,让他稳住,还有一句,快了。 快了! 这意思是不是……萧弘心情特别激动,昨晚贱兮兮地在床柜上滚来滚去,兴奋过头就没睡好过,导致今天有些困倦。 三月的风吹拂在身,除了几个侍卫一边生火一边嘻嘻哈哈,四周静谧无声。 萧弘枕着手臂渐渐合上眼睛…… 然后他就被一脚踹醒了! 谁他娘的那么胆大包天,知不知道梦见贺惜朝笑成那样很不容易啊! 他眼里压着火头,回头一看,好嘛,一个个就跟个鹌鹑一样排成一排垂着脑袋面朝着自己的后方,也不知道刚才是谁踹了自己一脚。 睡着前这些家伙还在讲荤段子呢! 看到这里萧弘就觉得脑后有些发凉,约摸有些不妙,接着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 然而还未等他回头,鹌鹑们整齐地刷刷下跪,异口同声大喊:“皇上万岁!” 卡卡,脖子忽然像被定住了一样,萧弘艰难转过去,就见天乾帝身着便服,威武霸气地背手走来,看萧弘的目光分外不友善。 真的来了呀!惜朝! 萧弘喃喃道:“我忒么不是做梦!” “那就打顿板子醒醒脑子。”天乾帝瞧萧弘这呆傻的模样,沉声冷哼。 听着似乎不甚喜悦,可若是仔细看,帝王的眼里和嘴角却浮着一点笑意。 萧弘顿时欢呼一声,也不管以下犯上,在众人阻拦不及之时一把抱住天乾帝,脑袋瓜子使劲地在他爹的胸前蹭,嘴里念叨有词:“啊哟,我的爹诶,您真的来了呀!您居然丢下那么多国事来看我,我我我好激动,父皇,我的亲爹,儿子简直想死您了!” “臭小子赶紧给朕放开!”天乾帝咬着牙,也不知道萧弘是吃什么长大的,不过十六的年纪都要跟他一般高了,天乾帝被他抱得有些站立不稳。 “你丢不丢人!”众目睽睽之下,还撒娇,萧弘不要脸皮,天乾帝还不想让人看笑话。 萧弘于是放开手,摸着脑袋嘿嘿嘿傻笑起来,“真好,父皇您真的来了,我好高兴呀!” 萧弘跟别人不一样的是,要是高兴一定表现在脸上,而且绝对要让对方知道,跟着他一起傻乐。 天乾帝瞧着就是再大的脾气都没了,黄公公赶紧给天乾帝理直了衣裳,扶正头冠,简直哭笑不得,心说这都是什么事儿。 “既然想朕,怎的就不回去,哼,三催四请都不够,还得朕亲自来,你啊,就是嘴上说得好听。”天乾帝瞪了他一眼。 萧弘讪笑道:“这不是有原因的嘛。” 正说着,天乾帝看了周围一眼,问:“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不远处,有烟从地上冒起来。 黄公公吸了吸鼻子,“这是什么味儿,这么想。” “叫花鸡啊,赶紧去看看,是不是可以吃了?”萧弘连忙对着那几个垂头待命的侍卫喊道。 几人这才想起来,纷纷手忙脚乱地把土坑给挖开,从里面扒拉出几个烧成硬块的大疙瘩,似乎很烫手,用树枝拨到一边,然后拿起石头砸开烧成表面的一层硬泥,就露出里面绿色的大香叶。 掀开叶子,露出里面黄白的鸡肉,一股鲜嫩的鸡肉香顿时随风弥漫开来…… 光想想都觉得一定很美味。 一下朝就从皇宫赶到这里,闻到这味道的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天乾帝下巴微抬,神情未变,表现出不受此香味一丝一毫的影响,甚至为了维持帝王不为外物所动的完美形象,还带了那么点嫌弃说:“不是烤鱼烤肉,现在烧叫花鸡,你怎么就不能有点出息。” 萧弘不明白口腹之欲跟出息有什么关联,不过他也没在意,径自走过去蹲下,拔出匕首切下一块放嘴里尝尝…… 然后长长地嗯了一声,陶醉道:“好吃好吃,肚里子放了各种香料,已经完全渗入鸡肉中,外头还包着香叶,不仅一点也没烤焦,反而带着香叶独有的香气,啧啧,再撒了一层细盐,就是御膳房都做不出这个味道来。” 他利落地卸下一根鸡腿,用香叶包上,呈到了天乾帝的面前,“父皇,您尝尝。” 天乾帝盯着面前的鸡腿,没动。 旁边的人也瞄着,口中生津。 萧弘疑惑道:“父皇,怎么不吃啊,好吃,特别好吃,肉可嫩了!” 天乾帝无奈地看着他。 黄公公小声道:“殿下,不如让老奴切一下?” 众目睽睽之下,让帝王拿着鸡腿啃着吃,这画面谁敢看?想想都可怕。 萧弘顿时恍然大悟,然后手起刀落,不一会儿切成条状,“那这样呢?” 天乾帝于是屈尊降贵地接过黄公公递来的帕子擦了手,才捏起一块放入嘴里,矜持地点了点头,评价道:“还不错。” 露天徒手用食,毕竟不是一代帝王所为,所以天乾帝只是象征性地吃上两口,又看了两眼,便摆手罢了。 余下的自然见者有份,分而食之。 几只山鸡,不一会儿就吃完了。 而这时闻讯赶来的智禅大师带着青莲寺所有的和尚恭迎圣驾上山。 作者有话要说:遥:皇上,真香。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言木、hey~y、hannah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一根性感小腿毛20瓶;言木10瓶;又度春风5瓶;看书而已2瓶;方也许的老婆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33、以待及冠 收藏网址下次继续看:””。 (); 智禅大师对萧弘真是刮目相看,帝王虽说只带了一队侍卫,且身着便服,一看就是微服私访而来。 可这样亲自驾临,对大皇子的恩宠也实在让人惊叹不已。 “听说大师乃半佛之身,卜卦之术出神入化,你看我儿因何姻缘艰难,波折难续?”帝王就是平和说话,也自有一股无上尊贵的气势,让人心生忐忑,不敢肆意回答。 不过智禅大师毕竟不是普通的和尚,他捻着佛珠,双手合十在胸前行礼道:“阿弥陀佛,不过是姻缘未到罢了。” 这个回答天乾帝还算满意,他脸上顿时温和起来,接着问道:“那大师以为我儿的姻缘在何时?” 原本眼观鼻鼻观心的萧弘不禁抬起头来,看了智禅大师一眼。 而后者脸上依旧无波无澜,“阿弥陀佛,老衲不敢妄言,等明日卜算之后,方能解答皇上及大皇子的疑惑。” 天乾帝点点头,忽然稀奇地问道:“这卜卦可有什么讲究?可要焚香沐浴,借用器具?” 智禅大师摇了摇头,“皇上,老衲不懂卦术。” 天乾帝顿时沉下脸色,“你说什么?” 智禅大师叹息一声道:“老衲之法不过是借着殿下生辰八字,推算问佛之日罢了,答案自有佛祖告知,老衲所做只是转告两位施主而已。” “问佛?” “阿弥陀佛,心中问佛,佛自告知。” 这也太吹牛了吧!就是急着名扬天下,也该悠着点啊!萧弘很想拆台一句,谁信谁傻。 “看来大师能与佛祖对话。”天乾帝顿时笑了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凉意,“此言就是护国寺主持怕也不敢说。” 果然他爹英明神武,就是不信。 萧弘就看这老和尚怎么自圆其说了。心道要是坏了他的好事,别说什么比肩护国寺,他拆了这青莲寺都有可能的。 大概收到了萧弘那怨念的眼神,智禅大师微微一笑,脸上一派淡然,“阿弥陀佛,他人如何老衲不知,但十多年来老衲之卦向来如此。” 十多年了,上山卜卦之人不计其数,这些人就是证明。 天乾帝皱起眉来,他来之前自然派人询问过,听到的都说智禅极准。 “听与不听皆在二位,信与不信也在二位,老衲不过是忠人之事罢了。” 好,这个简直是耍赖的终极回答。没错, ,这可不是智禅求着替萧弘卜卦,而是后者慕名上了明心梯,如此心诚之下才勉为其难答应。 若是不信,尽可以离去。 皇帝亲至,青莲寺自然将最大最好的寮房给收拾出来,不过,寺庙看着都朴素,就是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也看不上。 除了屋子不能更改,黄公公几乎将寮房里所有的陈设都换了个遍,就怕帝王住的不够舒心。 “就一个晚上,黄公公,您也太讲究了吧?”萧弘走进去,感觉他回到了皇宫。 “皇上万金之躯,哪儿能住这么寒酸的地方,就是一晚上也不能委屈了。”黄公公理所当然道。 见这里已经收拾妥当,天乾帝正坐在桌边喝茶,黄公公便说:“殿下,您住的地方老奴也得去看看。” “啊?不用了吧,我都睡了那么多天了。” 黄公公眼睛一瞪,难以置信道:“您可是亲王呀,千金之躯,真是……身边一个随身伺候的内侍都没有,您实在太随便了。” 不等萧弘反对,说着就命人带上东西去了萧弘的寮房。 黄公公一走,这屋子里就只剩下萧弘跟天乾帝,而萧弘回头还把门给关上了。 一看就知道有鬼,天乾帝端着茶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只见萧弘嘿嘿一笑,快速地窜到帝王面前,一把拉开衣裳前襟,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搁到桌子上。 他麻溜地打开,里面居然是切成块状的鸡肉,闻着香味,赫然就是傍晚在河边烧的叫花鸡。 天乾帝顿时惊呆了。 “当皇帝就这点不好,做什么事情都不能有份,吃东西也要讲究礼仪。儿子看您虽然就吃了几口,仿佛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可分食叫花鸡的时候您明明瞧了好几眼,定然是喜欢吃的。我眼疾手快,趁他们没动手前,提前卸了一根鸡腿藏着。” 萧弘一边说,一边从袖子里抽出两根筷子,打开茶壶盖,非常不讲究地伸里头洗了洗,拿出来之后一甩就立马塞到天乾帝的手上,“刚去灶头上热了热,味儿虽然没有刚烧熟的时候好吃,不过依旧挺美味,这寺里除了斋饭还是斋饭,一点荤腥都没有,您别嫌弃。” 天乾帝拿着湿漉漉的筷子一看,嘴角一抽,上面居然还粘着一片茶叶。 萧弘顺着他的视线过去,顿时满脸尴尬,一边赔笑,一边地不好意思拿回来,“那个,动作太快,没看清,我再洗洗。” 没等天乾帝说话,萧弘再次开了茶壶盖往里头搅搅,这回甩仔细了,看筷子上面片叶不沾才敢恭敬地递到皇帝面前,保证道:“爹,干净了,您放心吃。” 茶叶虽然没了,可水渍还没干呢,天乾帝深深叹一口气,很怀疑萧弘这毛躁的性格究竟是怎么养成的。 不过自家儿子,实在没什么好挑剔,能这样想着他已经很令人感动了。 “啊呀,别犹豫了,您快吃啊,那灶台离这儿还挺远,我怕冷了,一路揣怀里跑过来的,都没敢让人帮忙。”萧弘催促道。 天乾帝于是接过筷子,夹了块放嘴里,鸡肉还是热乎的。 他咀嚼着,心说萧弘是不是又放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调料,怎么吃着比之前味道还要好。 天乾帝道:“凑过来点。” “做啥呀?”萧弘才刚到跟前,帝王便扯开他的衣襟,萧弘惊得连忙跳开去,拢住衣襟惊恐地看着他爹,“您这是干什么?” “躲什么!”天乾帝不悦道,“过来,让朕看看有没有烫着。” 鸡肉那么热乎,要是揣怀里,隔着里衣料子,不烫红才怪。 “哦……”萧弘放下心来,连忙摇头说,“还好啦,没事。” 天乾帝自是不信,他沉下脸道:“那么热,怎么可能没烫伤?你的孝心朕感觉的到,可要是因此枉顾自身,朕却甚为不悦。” “真没有啦。”萧弘见天乾帝动了真怒,便无奈地拉开衣襟,从里面抽出一叠热乎的银票,“我又不傻,那么烫不垫点东西我哪儿受得住。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要是让自己受伤就为了体现个孝心,那也太作假了。” 听这口气,萧弘还挺得意的。 而天乾帝看着桌上的那叠银票,神情当真很复杂。 老萧家也传承上百年了,纵观所有有出息没出息的子孙,凡是叫得上号的,论奇葩还是当属萧弘。 虽然皇后不在了,可对萧弘的教导天乾帝觉得也没乱来呀,怎么就养出了这么让人一言难尽的性子呢? 谁会用银票来隔热! 一张银票很薄,可一叠就非常厚实了,效果还挺好。 天乾帝摊开了一看,粗略算了算居然能有上万两,这抠门抠到家的臭小子…… 于是问题来了,他手指点着银票问:“你随身带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萧弘有些难为情,“那个……”他清了清嗓子,在天乾帝的 目光下小声地说,“贿赂呗。” “什么?” “啊呀,智禅啊,我就想让他给我卜个好卦。” 天乾帝冷笑一声,“那你可真大方。” 萧弘捂着胸口说:“不大方,心简直在滴血一样,可更心痛的是,这老和尚油盐不进,还死活不肯收啊!难不成是我给的不够?” 方外人士,若是收了银子岂不是将十多年来好不容易树立地得道高僧模样付之一炬? “行了,银票收好,朕既然在,也容不得他明日胡言论语。” 萧弘听此,默默地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早,萧弘跟着天乾帝到了大雄宝殿之外,青莲寺僧众站于殿前两侧,只有智禅大师盘坐在佛祖佛像前静坐。 两个小沙弥引着他们到了偏殿,阿弥陀佛一声,一同弯腰行礼道:“皇上,殿下,主持正在问佛,还请在此稍等片刻。” 本以为会等很久,没想到不到半个时辰,这位大师就进了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和尚,手里捧着一个盒子。 “阿弥陀佛,皇上,殿下,答案就在这盒内。” 黄公公将盒子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张极为简单的白纸,对折放置。 整个过程真是平淡无奇,可大道至简,若真是问佛不过在心底发问,又何须兴师动众讲究个排场。 天乾帝看着那白纸,问道:“不知佛祖是如何点化大师?” “如梦如幻,无言无语,唯有答案浮于心中。” 天乾帝拿起纸,摊开来,里面只有两个字——及冠。 顿时,他眉间深皱起来。 男子二十及冠,方成人。 这是还要等四年的意思?可未免太久了些。 放在民间尚无关紧要,可萧弘被他寄予期望,难道一直打着光棍到及冠为止? “父皇?” 旁边的萧弘伸长了脖子,一个劲给他使眼色。 天乾帝将纸给他,萧弘一看顿时叫起来:“我的乖乖,那时候老二老三都娶上王妃,说不定孩子也有了!” 萧弘的重点跟别人总是不太一样。 天乾帝道:“大师,可有更改之法?” 智禅大师微微一笑,“皇上,此乃姻缘,讲究的是缘分,并非福祸,无需更改。” 萧弘问:“什么意思?” 萧弘对智禅大师胡诌的本事心生佩服 ,而后者又何尝不感叹萧弘逢场作戏的能力,就连九五之尊都敢糊弄,这胆量也是没谁了。 智禅大师不紧不慢地回答:“姻缘不过早晚,若想提前便是改命。命里除了姻缘,还有福祸、财富、亲缘、寿元……轨迹一旦更改,这些都要跟着变化。殿下身为龙子,环绕龙气,本就是大富大贵之命,且性格开朗,便是不可多得的有福之人。何须为了终将到来的姻缘,冒险改命呢?” 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天乾帝轻轻颔首。 萧弘心里一喜,嘴里却嘟囔道:“真的假的,若是我提早成亲会怎么样?” “老衲不知。” 智禅大师功成身退,悠然离去,而萧弘则在偏殿里哀叹。 天乾帝瞧他,“你看起来倒没那么伤心?” 萧弘说:“失望嘛肯定是失望的,不过当初我想贿赂他的时候,打算是放在十八岁,现在只是多了两年光棍,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最重要的是……”他嘿嘿一笑,拍了拍胸口,庆幸道,“还好没拿出去那一万两,不然亏大发了。” 黄公公听了好悬没将笑声给泄漏出来,忙闭上嘴巴。 天乾帝瞪了他一眼,“出息!” 萧弘自然是不在意的,既然事情暂时解决,他便松一口气,他相信四年的时间里,总能想到好法子应对的。 而接下来便是…… 贪了他银子的内务府,爷爷来了! 天乾帝虽是轻车简行悄悄离宫,可并未走得多严密,宫里人多眼杂,有心人仔细打听也就知道了。 再说今日他罢了朝。 在众人还在猜测他的行踪之时,帝王却回来了! 而且带着大皇子一起回来,这是上山接儿子去了呀! 黄公公接不回来人,帝王亲自去接,这种殊荣,简直如万丈光辉照射在萧弘的身上,让人纷纷侧目。 所有原本明里暗里讽刺萧弘的声音瞬间没了声响,丢了三门亲事又如何,他依旧是帝王最宠爱的儿子。 对,如今没有谁再怀疑萧弘在天乾帝心目中的位置。 晚上接风洗尘宴上,妃嫔宗亲重臣出席,规格堪比除夕之夜。 萧弘一身亲王蟒服,坐在皇子之列,人似乎还是那个玩世不恭的人,可此刻众人看他的目光却已经变了味儿。 封王之后再往上一级便是太子了呀,而萧弘从始至终便是离这个位置最近的人 。 后宫之中,只要带品级的妃子也有一席之地,贵妃哪怕心里头怄得要死,再不愿意也只能咬牙强撑出一副笑颜盈盈,欢喜的样子。 她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萧弘已经长大成人,马上开府独居,已经没有那么容易受到伤害,所以帝王不再掩饰对嫡长子的期许和喜爱。 她看着坐在萧弘下边第二个的萧铭,眼里的不甘怎么也无法掩饰。 她坐在高处,看得非常清楚宗亲大臣们眼神的变化,可是她无可奈何。 如今已经三月,选秀开始了。 宴上,帝王给好几位适龄的宗亲子弟指了婚,直到最后轮到萧弘,天乾帝看着却有些犹豫。 所有的人都屏息等待着,如今待选贵女之中,门第如前三者的已经没有了,除非放开年龄,往小的说去,这倒是有不少可选。 而之前不看好萧弘的,如今心思也已经开始转变。 更何况本就愿意的如梁国公这样的呢? 他虽然可惜拒了贺惜朝,但要是宋倩能直接当选英王妃,那简直再好也没有了,五年的差龄也不是很大,大一些更懂疼人嘛!只要萧弘愿意等,他绝对没有异议。 宋倩身体健康,品性端庄,作为他祖父,一定好吃好喝修身养性,多活几年,绝对保证不会发生那些可笑的事情。 与梁国公这样想法的人可不在少数。 而也有一些人却暗暗期待帝王选个门第不怎么样的,如费尽心机的溧阳长公主。 如今再改弦更张是不可能了,骄傲如她不会因此低头。 若是最终的是这样一个只看门第,不看年龄匹配的结果,她得跟贵妃一样怄死。 随着帝王的沉默,似乎这席宴上多了一股暗潮汹涌。 可只有萧弘垂下头,紧紧地盯着面前的那碗鲍鱼四宝羹,舔着嘴唇。 山上不是青菜萝卜就是他打的野味烧烤,再美味吃了这么多天也已经腻了,好不容易回宫,终于重新吃上御膳房做的珍馐,他是真心希望他的皇帝爹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 似乎萧弘的怨念传了过去,天乾帝终于道:“传闻青莲寺主持智禅大师乃半佛之身,卜卦如神,前些日子英王独上青莲山,便是诚心求一姻缘之卦,直至朕今日终于知道了他姻缘为何不顺。” 还有这一出? 溧阳长公主心下一动,笑问:“敢问皇兄,这卦象显示了什么原因? ” “姻缘未到,朕的大皇子姻缘比较迟啊!” 此言一出,众人终于恍然大悟,这是要给最近沸沸扬扬的闲言碎语一个解释! “可再迟总有个期限吧。”广亲王道。 “及冠,待英王及冠之后,方可顺遂。” 这……众人面面相觑,是不是有点晚了。 而天乾帝却不想解释太多,他看向萧弘,唤道,“弘儿。” Ps:书友们我是作者遥的海王琴,近期由于很多读者反馈找不到读书入口,现良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几乎能找到网上所有的书,详情请花半分钟时间关注微信公众号”找书神器”(微信右上角点”+”号->添加朋友->选择”公众号”)->输入:””搜索并添加公众号,然后按提示操作即可,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萧弘连忙站起来,“父皇?” “看来你得多等几年才能娶上媳妇。” 萧弘无奈地一摊手,“等几年倒也无妨,就是弟弟们怕是都得赶到我前头去了。” 帝王顿时哈哈大笑,仿佛并不在意这多等的四年。 而贵妃和兰妃的脸色却不好看。 这个结局,对她们而言并不是多大的好事,适龄的姑娘可不止是那三个,本以为帝王会在余下的当中挑选一位给萧弘,可没想到直接不赐婚了! 萧奕萧铭若是提前娶王妃,这门第想想都知道不会高到哪儿去,否则一旦萧弘及冠,若是一时间找不到更好家世的姑娘,岂不是让帝王为难? 而另一边则是有想争一争英王妃,岂不是直接将家中还能再等一等的女儿留着以待萧弘? 这哪一个情形都不是她们愿意见到的。 似乎唯一能够安慰的是,那卦象直接拉长了四年,而在这期间能办的太多了。 幸好智禅大师看样子真是得道高僧,这卦怕也不是帝王的意思,否则若只是一块遮羞布,何必舍十八,取二十呢? 说明老天爷也没绝了她们的后路。 想到这里,两位娘娘的脸色不禁缓和了起来,彼此互相换了一个眼神,心照不宣地微微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这指婚的事告一段落了,2333 待萧弘近20岁的时候咱们再来掰扯,嗯那个时候,惜朝就17了吧。 那是不是就可以那啥了? 不对,jj规定的多少年龄来着?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supper15瓶;红枣雪梨+菠萝10瓶;aaaaaa5瓶;看书而已4瓶;清风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p> 一秒记住域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34、受贿受行贿 收藏网址下次继续看:””。 (); 接风宴结束,魏国公回来已经很晚了,可他一下马车,便命贺祥去请贺惜朝。 贺惜朝也没睡,似乎就等着召见。 他施施然地走进三松堂,见魏国公的朝服还未换下,脸颊有些红润,不禁问道:“祖父,您喝多了?” “老夫很清醒,过来坐下。” 贺惜朝扬扬眉,从善如流地寻了把椅子坐下,回头对贺祥吩咐着:“祥爷爷,命厨房给祖父做晚醒酒汤过来。” 魏国公没有反对,他看着贺惜朝,似乎用全新而复杂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已经相处近七年的孙子,等贺祥的身影离开,他便直接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皇上会去青莲山接大皇子回宫?” 贺惜朝并不惊讶,他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轻飘飘地承认了,“是啊。” 十三岁的年纪,那软糯圆润的脸庞如今已经蜕变成了一副出色的如画眉眼,可唯有那双眸之中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自信,让人直接忽略了他还稚嫩的年龄。 “祖父看起来非常的震惊。” 何止是震惊,他是心惊! 帝王心思向来高深难测,就是他们这些积年的老臣都把握不定,贺惜朝却能猜到他的心思,此等深谋远虑,有些令人可怕。 更甚者,若是萧弘上青莲寺也是一场预谋,再往前推,那接二连三出事的三家小姐…… 魏国公越想越可疑的时候,贺惜朝突然发出一阵轻笑声,“祖父,您再脑补下去,孙儿可就成妖怪了。” 难道不是吗,智多近妖已经不足以形容这个孙子了。 魏国公阴晴不定地看着他,贺惜朝却失笑着摇头道:“说来这消息还是您告诉我的。” “什么?” “皇上想把手头上的事务早点处理完,空出这一天半天的时间,那些没什么意义的奏折自然都退回去,让内阁加紧速度将急事办了,这不是很明显吗?” “可你怎么知道皇上是去青莲寺?” “您说他又不去后宫,这空出来的时间还能去哪儿?黄公公铩羽而归,皇上光嘴上生气却没命人上山直接将大皇子给逮回来,这就说明一切了呀。”贺惜朝双手交叠在胸前,微微侧头,脸上依旧带着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天真,和藏在眼底的一抹狡黠。 “孙儿其实没那么聪明,就是比常人多关注一些细节罢了。”他举起手,拇指跟食指微微一眯,“就多了这么一点点。” 那一点点就是天差地别,魏国公没有说话,他在思考贺惜朝话中有多少真实,这件事真没有他的手笔吗?可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一声叹息从贺惜朝口中而出,魏国公皱眉道:“你叹什么气?”他都没叹! 贺惜朝单手托着下巴,有些可惜地看着魏国公说:“祖父,我得提醒您好像关注错重点了。” “什么?” “您应该思考的是,为什么更清楚皇上动静的诸位大人们包括您,都没想过他会亲自去接大皇子,而我却立刻猜得到呢?” 此言一出,魏国公的瞳孔骤然一缩。 而这时,贺祥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公爷,惜朝少爷?” “所有的猜测建立在认知之上,会造成这样的差异,只有一个解释。”贺惜朝笑了笑,站起来去开门,接过贺祥送来的醒酒汤后,回身关上,便看着魏国公走过去,“显然这对天家父子,一直是表里不一的,而我有幸知道这一点。” 贺惜朝将醒酒汤搁在一动不动的魏国公面前,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所以孙儿很遗憾地告诉您,您站错队了。” 皇上至始至终最疼爱的,也最看重的只有大皇子。 之前的厌弃、嫌弃、怒骂、责罚不过是表象。 就这一点,他们便立于不败之地。 这一次的接风宴之后,往日无人问津的萧弘,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而随之而来的,便是各种示好。 英王殿下在朝中还没有什么建树,可身边的马屁已经是类比尧舜在世,以他马首是瞻之语不绝入耳。 景安宫中,通过各种渠道送来的礼简直络绎不绝,都是珍贵之物。 萧弘七年来再一次感受到这种拥戴跟环绕,恍如他从未丢掉太子之位。 可他却并不觉得有多高兴,此时此刻看着这些东西,变得分外讽刺。 只有跌下过云端,才知道虚荣之下尽是万丈深渊。 所有的花团锦簇,皆是致命毒药。 “都退回去!”他吩咐道。 常公公几人见他神色不愉,彼此看了一眼, ,那点高兴也收敛了起来,便立刻让宫人整理出来,准备依着名帖送回。 沈嬷嬷递了盏茶给萧弘。 “嬷嬷有话要说?” 沈嬷嬷斟酌片刻,小心问道:“殿下恕罪,奴婢知道殿下看不惯这些附炎趋势之辈,不过他们毕竟身在朝中,身有职位,殿下刚入朝堂,根基未稳,不如择拣一二可用的收下,好办差事?” 常公公听着也看过来,他们皆是这个意思。 萧弘笑了笑道:“嬷嬷,我从来不觉得我根基未稳是一件坏事。我才十六岁,有的是时间去寻找好的基石,我英王府的门槛可是很高的,惜朝招几个账房都得经过考试,这些不过送点东西拍几句马屁就想靠上来,做梦!” 再说他爹还年富力强,他若是站稳脚跟,枝繁叶茂,这是找死呢还是找死呢? “可这其中有不少背后是大世族来示好的,这样回绝是否伤情面?” 萧弘毫不在意地说:“本王跟他们哪儿来的情哪儿来的面,惯得他们,今天之内全部给我退回去。” “是。” 正说着,小墩子走进来禀告道:“殿下,陆统领已经在外候着了。” 萧弘起身,“好,咱们去清正殿。” 本章节内容由 手打更新 萧弘到达之前,贺惜朝已经在英王府了。 此时营造司总管吴大人正同他说话,旁边作陪的是管着英王府修葺事务的张大人。 营造司总管正四品,吴大人面对贺惜朝区区一介举人却态度亲切,未有怠慢,张大人更不用说,满脸赔笑,时不时地说上几句恭维的话。 吴大人道:“贺公子是要参加下一场春闱的吧?” 贺惜朝淡笑着点头,“不过勉力一试而已。” 张大人立刻夸赞,“这话贺公子也太谦虚了!如今谁不知贺家二郎一出手,必是夺得魁首,三元及第可是大齐第一人啊!” “这话大人可是谬赞了,大齐地广物博,人家地灵,天资聪慧者不在少数。春闱,天下才子共聚,学生也无十足把握。”贺惜朝谦谦一笑。 “诶,天才固然不少,可贺公子却是连皇上都惊叹呀!年纪不过十,一张院试的卷子便惹得朝中上下轰动,也就只有贺公子了,是不是,吴大人?” 吴大人颔首:“正是。” 贺惜朝眉梢微扬,唇角微勾,将这些恭维的话都收下,目光往门口一看,“也不知道殿下什么时候来,劳烦两位大人再稍等片刻。” 吴大人摆手,“英王殿下事务繁忙,不着急。” “是啊,皇宫离得不近,路上也是需要时间的嘛。” 如今谁敢对萧弘有不满,就是今日放他们鸽子,他们也得笑意荣荣地再主动约个时间。 贺惜朝于是便不再多言,捧起茶,轻轻吹了吹茶汤,惬意地品茗。 吴大人也端起手边的茶盏,拨弄茶沫间似不经意间看了张大人一眼。 后者定了定心神,从身旁取出一本书,清了清嗓子,唤道:“贺公子。” 贺惜朝抬起头望过去,只见张大人捧着书走到他面前说:“趁英王殿下未临,下官有一事相求,还请贺公子帮个小忙。” 贺惜朝的目光在那本书上一转,疑惑道:“这好像是我出的书。” “是,您不知道,犬子特别崇拜贺公子,这本《应试细解》他废了好些功夫才寻到。明年他参加院试,更是将此书奉为典籍圭臬,只是他才疏学浅,有些地方不太懂,知道今日下官能见到贺公子,便央求着要来。可下官这是公务在身,哪儿能带上这个臭小子来捣乱,便严词拒绝了!” 贺惜朝听到这里,神情虽未变,可唇畔却带了一丝玩味,等着他继续。 “可下官就这么一个儿子,平时太宠了些,有些无法无天,无奈只能折个中,让这小子写下难解之处,下官连书一同带来请您看看,待得空请您赏脸一观。” 本章节内容由 手打更新 书本递到了面前,贺惜朝看此书边角整齐,书页崭新,可不像是常常捧手里翻阅的模样。 贺惜朝嘴角笑容加深,也不打算拆穿,接过书,就着鼓起的地方翻开来,赫然是一叠颇有厚度的……银票。 他将银票如打扑克一样,在手掌展开一个扇形,一数,惊奇地发现:“哟,贵少爷这不懂之处可出人意料的多呀!” “唉,实在劳烦贺公子。”张大人无奈地拱拱手,叹息道,“今日时间不充裕,下官没敢将他所有的疑问都带过来,等殿下来了,将这王府验收之后,下官怕是还得叨扰贺公子。” 贺惜朝啧啧了两声,摇头惊叹,“还有呀?” “有有有,这小子笨得很, 得请贺公子今后多多费心。”张大人笑得灿烂,侧头与吴大人对了一眼。 吴大人的脸上露出讥讽的笑,撇向贺惜朝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轻蔑。 “我算是开了眼界了。”贺惜朝似乎没有发现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直接将银票收起来,夹回书中,然后搁在高几上,顺手端起那盏没喝几口的茶继续喝。 张大人微微皱眉,问道:“不知贺公子意下如……” 他话未说完,贺惜朝却忽然抬手制止了他,接着侧头看向吴大人,状若无意地问,“不知道吴大人家中可有如张公子一样的小少爷?” 此言一出,本是事不关己的吴大人眼皮顿时一跳,似乎没想到贺惜朝胃口这么大,还想多吃一家。 “吴大人?”贺惜朝追问了一句。 吴大人脸色稍有不愉,可看张大人对他频频眼色,只能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自然,也对贺公子赞赏有加。” “那就好,就是不知吴公子有多少疑难之处能让学生为他解答?”贺惜朝放回了茶盏,又重新捧起了书,取出那叠银票,对着吴大人扬了扬,“可跟张公子一样多,或是更多?” 吴大人的淡定从容不见了,他说:“本官怕贺公子忙不过来。” “哈哈哈……”贺惜朝闻言大笑起来,“无妨,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只要吴公子愿意,尽管来便是,多多益善嘛。” 张大人和吴大人大概怎么也没想到贺惜朝居然这么贪婪,就这样了还不够! 本章节内容由 手打更新 是要一次吃到撑吗? 吴大人沉了沉心神,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便干脆挑明了问:“贺公子,明人不说暗话,你究竟要多少?” “好!”贺惜朝抚掌一排,称赞,“吴大人爽快人,现在这里没有旁人,咱们一个收贿,一个行贿,就无需整这些虚的。给我五万两,殿下那儿我保证他痛快地放行,开开心心地迁府进来,如何?” “五万两!” 不仅是张大人,就是吴大人也蓦地站了起来,满脸惊愕地看着贺惜朝,就跟看个疯子一样。 吴大人好悬没将脏话给骂出来道:“贺公子,你这跟抢有什么区别,五万两啊,你可真敢开口!” 张大人瞪大着眼睛,好半晌才将舌头给捋直了,“贺公子,这修缮王府也落不下这么 么多银子,这五千两已经是咱们的诚意,您若是觉得不够,再加点儿咱们也使得,再多可就没有了!” 贺惜朝双肘支在扶手上,双手交叉于胸前,微微低颔着下巴,以前世不容置疑的谈判姿势,重新申明了自己的要求,“就五万两。” 他脸庞还带着稚嫩,可那双眼睛却尽显毒辣,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对方。 吴大人和张大人自然不能同意,这实在超出了他们的能力,就算他们愿意给,可上哪儿去凑个五万两? 吴大人一口气憋上来,冷然道:“贺公子,您可得想清楚了,别说五万两,就是三万两也不可能有,您若是不同意,这到手的一万两也得飞了。” “整个王府修缮最多也就落下个五万两,多少人上上下下忙乎,都要打点,哪能都给您啊,贺公子!”张大人情真意切地说。 贺惜朝单手支着下巴,身子微微向前倾,看着吴大人问:“您不同意,是吗?” “不是不同意,是你狮子大开口,不切实际。贺公子,本官做主,可以再给你个五千两,余下的不能再多了。”吴大人冷静道。 贺惜朝身体往后仰,冷淡地结论道:“那就是谈崩了。” 张大人一脸为难,还想再劝劝,“贺公子,您真的得好好想想,一口吃不成胖子啊!以后咱们还能再往来,五万两实在太多了……” 贺惜朝抬了手,“就不必了,给了你们机会,是自己不珍惜,可就怪不得我了。”他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脚步声。 萧弘到了。 本章节内容由 手打更新 张大人慌忙将贺惜朝手边的书给藏起来,跟吴大人一起迎接萧弘。 “下官,拜见英王殿下。” “嗯。”萧弘应了一声,然后径直穿过他们,走向花厅上座,之后他看向贺惜朝问:“惜朝,这府里你都看过了吗,还有什么地方不太满意?” 贺惜朝摇头,“殿下,您之前让修改的地方已经改了,王府恢弘气派,精致美观,是用了心的,可以入住。” 贺惜朝这话让吴大人和张大人心下松了口气。 萧弘听了露出愉悦的笑容,看向两位大人,“那就好,两位费心了。” “下官本分,不敢当。”吴大人说着,便拿出一份清单,他看了对面贺惜朝一眼,可后者垂眸不知在想什么。吴 吴大人虽有犹豫可还是呈到了萧弘的面前,“殿下,这是修缮王府的账目清单,您既然满意,便请盖印。” 萧弘拿过来,一边看一边说:“本王可还记得那块一万两的石头,别告诉我你们还敢写上去……” 他说着说着住了嘴,接着“啪”一声,一掌拍在桌子上,怒道:“二十九万八千两!你们怎么不再加个两千两,凑上整,直接把本王的安家银子全给端了!” 那一掌拍地整个桌子都在震动,巨大的声响让这两位大人差点跪在地上。 “殿下息怒……” 萧弘怒不可遏,一双眼睛喷着火,“胆子真够肥的,就这种东西还敢让本王签章,真当我是冤大头,由着你们吸血,简直混账!” “殿下,您误会了,下官真的没有多算银子,这都是实实在在花出去的呀!”吴大人解释道,“这一花一草一木,皆是珍贵的品种。亭台楼阁,桌椅家什,用的是最好的料子,工匠雕刻,费时费力,有的还是从别省运送过来,路上耗销也难以估量。殿下乃皇子,身份尊贵,又得皇上盛宠,下官哪里敢贪昧殿下的银两。” 萧弘眼神冰冷,“你说都是货真价实的?” “是,是啊!” “你敢保证?” 吴大人咽了咽口水,“殿下,您可以翻翻旧历,内务府为多少王府修缮过,如今的广亲王府那您也可以问问,是不是要这么多银子?” 萧弘犀利的目光顿时射过去,“少给本王玩这种把戏,我管别人怎么样?他们愿意吃下这个闷亏,不想计较,不代表本王也得跟他们一样,我今日还真较真了。我再问你一句,你敢保证这些单子上的东西都是货真价实,你们没昧下一两银子?” 本章节内容由 手打更新 “这,这……殿下……”吴大人有苦说不出,支吾着回答不上来。 “查账。”萧弘忽然敛了脸上的怒意,平静地说,“把账本都给本王交出来,查账。” 吴大人吃了一惊,接着他想也不想立刻拒绝了,“殿下,您无权过问账本。” “无权?”萧弘冷冷一笑,“可我今个儿还真的得查了!来人。” 陆峰带着人走进来,“殿下。” “去一趟营造司衙门,将这英王府的账本都给我搜出来。” “是。”陆峰领命而去。 吴大人跟张大人互看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慌张。 吴大人连忙拦着萧弘:“殿下,您知道您在做什么吗?您不能仗着皇上宠爱为所欲为!否则下官就是拼了这乌纱帽不要,也得到皇上求个公道!” 萧弘笑起来,他伸手拍了拍义正言辞的吴大人,温和而鼓励得说:“去吧。”说完,他招呼了一声,“惜朝,走。” 贺惜朝回头看了僵在原地的两位大人,给了一个意味深长而讽刺的笑容,摇头走了。 路上,萧弘问:“你觉得他们贪了多少?” 贺惜朝说:“我开口要了他们五万两。” “这都没给你?”萧弘惊奇道,“摆平了你就等于摆平了我呀!贪了那么多,也太小气了!” Ps:书友们我是作者遥的海王琴,近期由于很多读者反馈找不到读书入口,现良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几乎能找到网上所有的书,详情请花半分钟时间关注微信公众号”找书神器”(微信右上角点”+”号->添加朋友->选择”公众号”)->输入:””搜索并添加公众号,然后按提示操作即可,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贺惜朝白了他一眼,说:“还真不是他们小气,我估摸着现在能拿出的也就两万两,上上下下要打点没错,这背后主子们也得孝敬,贪下的银子怕是早就瓜分干净了。就算最后查出来,你想追回,怕也困难。” 萧弘叹了一声,伤心不已:“这三十万两我看都没看到过,就没了。好歹也要让我摸一摸,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呢。” “我也没见过。”贺惜朝安慰道,“行了,看着吧,他们会凑齐这五万两来找我,我想想办法让他们再多凑点儿。” “对,能榨一点是一点,这都是咱们的银子。”萧弘愤愤地说,“等凑够了,这笔银子就可以赔给我了,顺便,再送他们去佛祖那里忏悔去。本王的银子也敢贪,活该!” 作者有话要说:遥:你居然敢收贿!太让我失望了! 本章节内容由 手打更新 贺惜朝:哦。 遥:那个,想跟萧总约个会,贺秘书给行个方便呗? 贺惜朝:一口价,五万两银子一分钟。 遥:……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y~y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6362、小红亲妈粉、可爱的小花苞、嘻咿呦、小七10瓶;又度春风、糯米饭爱吃苦、息桓、迷途魔猫、aj安5瓶;如梦4瓶;疾冲的小娇妻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p> 一秒记住域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3查5、王府查账 收藏网址下次继续看:””。 (); 能做到内务府总官这个职位,无不是帝王的心腹。 周达乃天乾帝潜邸的老人,还曾是他的伴读,一路伴驾过来,自然与帝王的情分浓厚。 内务府管理着皇宫内外大大小小所有的事,这总官的位置无疑是天底下最大的肥差,银子过手不过是在纸上增减几个字罢了。 多少人眼红着,想要拉他下马,可周达依旧稳稳当当地坐在这个位置上,可不只是仗着那点情分,还有揣摩圣意的本事。 什么地方容易犯帝王忌讳,什么地方帝王并不在意,他一清二楚,下手也绝不含糊。 这么多年从未失手过,可今日他却心里没底。 天乾帝赏赐给英王的三十万两安家银子,都是比照着先例来的,显然便是用在这次王府修缮上。 内务府从中抽取油水,顺理成章。 本该最稳妥的事,然而王府的主人英王却忽然跳出来,计较起这三十万两来了,居然还要查账! 周达觉得这简直是荒谬,堂堂亲王不关注王府修缮的好坏,家什用料的讲究,环境优美与否……却跟内务府掰扯花销来! 要不要这么俗气!小气! 周达觉得萧弘简直是个奇葩。 只是若萧弘还只是从前那惹是生非,不得皇上宠爱的皇子,周达不会多为难。 想查账,门儿都没有! 这单子爱签不签,银子早就分完了,只能是个无头公案,周达甚至还能在帝王面上告上一状。 萧弘故意为难内务府,妨碍府衙正常办差,趁机勒索,定让这位英王一迁进府里就先闭门思过。 可是,不行…… 现在谁人不知英王殿下有多得皇上喜爱,亲自出宫上山将人请回来。 就是放在一般人家,都不常见。 更何况,皇上心里是愧疚的,点了三门婚事,个个不成,英王的面子里子丢到了皇城外,最后还是那青莲寺的主持卜算一卦才堪堪挽回点脸面。 如今这个时候,英王就算真跟内务府较真儿了,折腾点事,皇上是不会怪罪的。 “你是说英王手里有皇上的旨意?” 吴为庸吴大人连忙道:“是,下官亲眼所见,千万属实,是以这账册手下实在无法阻拦,被……尽数取走了。” 这可就麻烦了,周达眉间深皱,沉思不语。 皇上看样子是随儿子发泄那憋的一肚子的邪火啊,也摆明了告诉内务府上下知趣一些,别没眼色地阻拦。 “大人,如今可怎么办?要是真被英王给查出来一大笔漏洞,宣扬出来……下官人头不保是小事,这么多年来,那么多的王府别院,是不是会跟着闹起来要查账?这……大人的位置怕是也没那么稳了……” 内务府人员庞大,盯着周达犯错,想取而代之的人比比皆是,实在冒不起这个险。 周达自然也想得到,便问:“那些账目可做平了?查得出来吗?” 吴为庸转身看向跟随过来的下属张大人,张齐禀告道:“做平了,数目如此重大,下官如何敢随意糊弄,这些账本,就是一般的账房来看,哪怕感觉不对劲也查不出什么来。可是……方才大皇子如此兴师动众,不像是随性而起,似乎早有准备,下官是怕他手下有能人,找出了漏洞。” 吴为庸有些疑惑,“大皇子封王了大半年,可一直在宫中,若不是这次皇上亲自上山,众人怕是还以为他不得圣宠,哪儿来的人手?莫不是皇后娘娘留下来的?” 天乾帝大婚之时,周达已经在帝王身边了,等登基之后,他见的最多的其实是皇后。 皇后手里有什么人,周达或多或少能猜到一些,可没听说过有这方面的能人。 张奇见两位上峰凝眉深思,他犹豫了一下,斟酌着语气说:“去年贺惜朝以一张算学卷子招了好些个秀才举人当英王府账房,会不会就冲着咱们来的?” “秀才举人?一群书生?”吴为庸笑起来,“张大人是在开玩笑吗,那些人通晓什么庶务,账本放到他们面前估摸着都两眼花了!” 张齐赔笑着,也觉得是,百无一用是书生,科举考得是锦绣文章,可不打算盘。 论做账,看账的本事,还得要那些常年跟银钱打交道的账房小吏来。 “大人说的是,是下官想左了。” 他俩这一通话,周达却没说任何话,反而若有所思。 吴为庸提醒了一下,“大人?” 周达正过脸看他,“你们不是带着银子去找贺惜朝了吗,如何?” “这……”两人一想起贺惜朝那贪婪的嘴脸,顿时面露愤然,将事情说了一遍。 “五 万两。”周达重复了一声。 “是,别看那小子毛没长齐,可胃口大得很,五万两一分都不能少。” 周达点点头,“去答应他,五万两就五万两!” 吴为庸跟张大人一同吃了一惊,“大人!” 周达冷哼了一声,“在大皇子身边待了七年,深得信任,又是名动京城的解元,皇上属意的状元之才,你们觉得有他无缘无故找这些书生当账房是来玩儿的吗?” “不管他们能不能查出,本官也不能冒这个险。”周达冷静道,“除了五万两,再带一万两过去,作为诚意,务必请这位贺二郎帮这个忙。” 英王府内,前院之中的偏角处,设有一个较大的空屋子,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让在中间放置了一张大长桌,几乎从屋子的这头到了那头,可仔细看,这是由两张桌子拼接而来,可以直接拉开。桌边四周搁了二十把椅子,四角处放了几个格物柜跟书柜。 最显眼的还有长桌旁边的一面墙上,镶嵌着一整面巨大的软木长板,乍然看起来特别奇怪,书房不像书房,会客厅不像会客厅,也不知道英王特意嘱咐这么布置用来做什么? 不过若将这块长板换成一整面光滑的白题板,用后世的眼光来看可能更清楚,这里赫然就是一个典型的大会议室。 除了没有投影仪和大屏幕。 此刻由罗黎跟方俊,尤自清跟舒玉各自带领的六人团队分别坐在会议桌两侧,萧弘坐在主位,而贺惜朝将一张长长的表格用钉子固定在那面软木板上。 “都看过来。”他敲了一下木板,发出一声响。 将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后,贺惜朝指着表格说:“这是这次英王府修缮的账目审核项目进度表,所有流程和时间节点我已经在上面标注。这次审核预计时间为五天,接下来就按照这开展工作。主负责人贺惜朝,直接负责人罗黎和尤自清,方俊跟舒玉为辅。这次的目标便是审核所有英王府修缮支出的费用,检查其账目的合理性、真实性和连贯性,寻求其矛盾点、模糊点以及虚假点。尽可能地找寻漏洞,为我们的英王殿下追回挪用的银两给予最有力的支持,都听清楚了吗?” 十二人齐声道:“是。” 萧弘笑道:“那就拜托各位了。” 几人顿时连说不敢。 “账本英王殿下已经从营造司取出来。罗黎 黎,你们这组按照编号先将账本的格式都更换成我们的形式,数量不多,今天之内完成。”贺惜朝看向罗黎吩咐道。 罗黎起身,“是。” “尤自清,你们将所有的收货单据、收条、欠条等全部整理起来,分门别类。” 尤自清起身,“是。” 贺惜朝继续道:“英王殿下会留下一队侍卫共你们差遣,若有任何不明白的地方,可传唤内务府账房询问。倘若需要更高级别的官员,则由各组的负责人向我汇报,若有必要我会为各位安排。” “是。” “这间大会议室便是接下来各位最主要的办公地点,桌子可分成两部分,两位负责人自己安排工作区域。旁边有两件小会议间也可以使用,后面是耳房,供诸位休息。” “是。” “最后再次申明一下纪律。在这五天内所有人都必须吃住在英王府,活动范围仅在这间大会议室,后面歇息的耳房,以及边上小会议间。严令禁止外出,禁止接触闲杂人等,更不用说私自传递消息出去,请各位负责人看好自己的组员,若有违规,严惩不贷!”说到最后贺惜朝严肃着面容,冷峻道。 十二人顿时面色一凌,起身道:“明白。” 贺惜朝锐利的目光一一看过这几张脸,那模样,那气势,经过萧弘,让后者心里头迅速窜起了一把火,眼睛一瞬不瞬地锁在贺惜朝身上。 那视线实在太火热,贺惜朝有些不大自在,他撇了撇脸,尽量忽视掉那股灼热的,对紧张的十二人道:“另外趁着英王殿下在这里,我想再提一提。审计是个很敏感的职位,会接触到非常核心的东西,所以将来各种层出不穷的诱惑会非常多。从今日这份内务府的账目开始,你们即将出现在他人的视线内,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各位,金钱跟美女,你们见的不会少,一旦把持不住,就河边湿脚。人都是有欲望的,可人区别于畜生就是能用理智控制住欲望,谁做到了,谁就能走的更远。” “当然,人生在世并非孤身一人,有时候情势所逼,身不由己,也在所难免,这个时候请各位将视线对准咱们的英王殿下。” 冷不防的贺惜朝忽然提到自己,萧弘几乎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将他痴汉般的目光给迅速收回来,清咳了一声,脸上微微带着得体的笑,迎接十二双眼睛。 贺惜朝眉尾微扬,心下一哂, 没再关注萧弘几乎僵直的脊背,仿若不经意地继续说:“遇到这种情况,请记住英王殿下便是咱们的依靠,主动说出来,由他出面为各位解决,才能将伤害跟影响降到最低。若是将难处藏着掖着不说,一旦被人发现,给王府给殿下造成巨大的麻烦,没人会体谅各位的苦衷,那时候可没有后悔药能吃。您说对不对,殿下?” “那必须是对的。”萧弘肯定着,且人模人样地道,“这两日本王收礼都收到手软,毛遂自荐想来英王府做门客的特别多,我呢,都一一给拒绝了。王府的门槛可是很高的,非英才不录取,不通过考试,怎么能随便进来?” 萧弘科插打诨的本事简直是一流,此话一出,众人顿时笑起来,眼中带着一股明显的自豪感,气氛也轻松许多。 “本王最信任的就是惜朝,你们是他一力招进来的,只要事情办的好,本王不会亏待你们。” 萧弘这么一说,顿时所有的人眼睛都亮了。 在场的都是身有功名之人,奔着就是做官去的,身后有靠山自然比自己苦哈哈地熬资历来的容易些。 京城就这么点大,大皇子如今非比寻常,跟着他显然前途光明,只要不傻,不会做出自毁长城的事。 不过,谁能知道呢,当诱惑真的摆在眼前,能不能控制住,也只有那个时候才能验出真章来。 贺惜朝收到吴为庸邀请的时候已经傍晚了,他将手里的请帖递给萧弘道:“这位内务府大总管能稳稳当当做了这么多年,不是没理由的,反应很快。” “那是自然,他可是父皇的伴读……”萧弘一边说一边看请帖,最后一皱眉,不满地嚷嚷道,“这约的是什么鬼地方,红袖乐坊?” 贺惜朝一愣,他倒是没仔细看。 “两个老淫贼想干什么,你还那么小,他们怎么能约你在那种地方!”萧弘越看越生气,回头就对贺惜朝说,“惜朝,你不许去!” 陆峰就在萧弘身后,听此忍不住道:“殿下,红袖乐坊不是那种寻欢作乐的地方,只是听曲奏乐而已,贺伴读去也没……” 萧弘一个眼刀飞过去,陆峰便闭上了嘴,摸了摸鼻子觉得有些莫名。 贺惜朝对此不甚了解,不过听陆峰的解释倒是清楚了,说实话,那些地方他还没去过,还挺好奇的。 自古有求于人,不是酒席设宴,便是娱乐包场, ,两者结合,事半功倍。这个时代,男人嘛,青楼里走上一圈,美人跟美酒一起,想不成事都难。 不过可惜的是,贺惜朝年纪还小,又是个读书人,冒然带过去,别说事成,很有可能受到冒犯而恼羞成怒。 所以折了个中,丝竹声声喝美酒,并不唐突。 “若是如此,似乎也不能辜负两位大人的良苦用心。”贺惜朝有些期待得说。 萧弘一听,急地简直要跳脚,“什么良苦用心,那是别有用心,弹琴唱曲儿不是年轻姑娘?什么卖艺不卖身的,银子出够,怎么着都行。” 陆峰听了不禁惊讶地看了萧弘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挺懂行儿的呀? 贺惜朝眉毛一扬,“表哥倒是挺清楚……” “早朝去的早,我站边上不小心听那些大臣说的,啊呀,这不是重点。你想想嘛,好人家的姑娘怎么会去那里抛头露面,明摆着待价而沽去的!”萧弘一边解释,一边苦口婆心地劝着。 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撒泼打滚,他一定抱住对方的大腿不让走,不过现在他抓住的是贺惜朝的袖子,“惜朝,真的,听哥哥的,别去……” 贺惜朝见萧弘看自己的眼神,简直像看个不顾家中妻儿哀求非得出去找三儿的渣男,顿时有些无语,反问道:“我不去,那怎么谈银子?” 闻言萧弘顿了顿,说:“那我不要银子了……或者……”他眼睛一亮,“我跟你一起去!” 那还谈个屁! 贺惜朝有些烦恼地揉了揉眉心,一抬头,只见萧弘睁着大眼睛,一脸的不退让,心说这都是什么事儿。 “行了。”最终他妥协了,回头对阿福吩咐道,“你去带个口信,就说我不爱去那种地方,请他们鹤仙楼一聚。” “是,少爷。” 看着阿福离去的背影,贺惜朝无奈道:“我的殿下,好放手了吗?” 萧弘瞬间满意了,嘿嘿嘿地笑起来,松开手给他顺顺袖子,嘱咐道:“吃饭就吃饭,别喝酒啊,他们要是让你去什么地方,你可千万别答应,这些人,鸡贼的呢。人多带点儿,对了,我让陆峰留下来吧。” 陆峰简直要听不下去了。 萧弘什么都好,做事果决豪爽很符合他的胃口,天乾帝将他调到萧弘身边做侍卫统领,他还挺高兴的。 特别是西山猎场之 后,萧弘没抛弃任何下属,还勇敢地跟黑熊死拼,更觉得他跟对了主子。 只有一点,就是面对贺惜朝,特别是私底下全身冒着傻气,就跟街边二愣子紧张自己媳妇一样,生怕对方吃亏。 可殊不知贺惜朝是只披着兔子皮的狐狸,对上他,往往被算计到亵裤都没的恰恰是别人。 陆峰真的不明白萧弘有什么好担心的,也亏得贺惜朝耐心十足地好言劝慰。 “放心吧,殿下,我心里有数,这顿饭吃不到最后定会不欢而散的。宫门快要下钥了,劳烦陆统领将殿下送回来。” “是,贺少爷放心。”陆峰觉得幸好贺惜朝是个正常人。 贺惜朝便不再看萧弘那极尽担忧的目光,赶紧走了。 满桌的佳肴就三个人吃。 贺惜朝是饿了,便安然淡定地吃饭,也不管对方频频看过来的目光。 等他慢条斯理地吃完,放下筷子,张大人便站了起来,将一个匣子推到了贺惜朝的面前。 “贺公子。” 贺惜朝喝完汤,目光落在匣子上,不过他没有打开,直接问道:“多少?” 张大人说:“贺公子要求的五万两,全在这里,分文不少。” “五万两?”贺惜朝拿着帕子淡定地擦了嘴,轻笑了一声,“两位改口的倒是挺快。” 言语之中带着一丝讽刺,吴大人心下有些不痛快,不过还是扬起了笑容说:“回去之后,本官跟张大人又商量了一下,贺公子乃英王殿下面前第一人,将来多少人巴结都来不及,今日给了我等这个机会,自然得好好把握。” “好说好说。”贺惜朝一笑,不过他依旧没有伸手动那匣子,反而指着面前的醋溜鲈鱼感慨道,“这饭菜呢,一定要趁着想吃的时候赶紧送进嘴里,否则过了几个时辰,对鲈鱼就失去了兴趣,想吃鲍鱼了。吴大人,您说是不是?” 吴大人一口气提起来,差点泄了脏话,张大人连忙扯了他一下,才将这口气咽下,定了定神说:“这是自然,张大人,上一盘鲍鱼。” 张大人于是从怀里又取出几张,垫在了匣子下面,笑道:“贺公子,这下您该满意了吧?” 贺惜朝也不数,直接问:“多少?” “六万两。”吴大人说,“贺公子,这多余的一万两便是咱们的诚意,务必请贺公子帮忙。” ” “这是有高人指点呀。”贺惜朝点了点头,叹了一声,不过他依旧没有拿,而是背靠在椅子上说,“可是这不是鲍鱼,充其量不过是条黄鱼罢了。” 此言一出,顿时吴大人跟张大人齐齐变了脸色。 吴大人站起来,“贺公子你!” “没查账之前一切好说,如今英王府里的账房们都已经挑灯开始查账了,现在叫停,我怎么跟殿下交代?” 张大人道:“谁不知英王殿下多信任贺公子,想必这不难吧?” 贺惜朝说:“我想来想去,为了区区五万两,哦,现在六万两了,置殿下的信任与不顾,实在有些不划算。” Ps:书友们我是作者遥的海王琴,近期由于很多读者反馈找不到读书入口,现良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几乎能找到网上所有的书,详情请花半分钟时间关注微信公众号”找书神器”(微信右上角点”+”号->添加朋友->选择”公众号”)->输入:””搜索并添加公众号,然后按提示操作即可,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贺公子想要多少?”吴大人夹紧眉头道。 “十万两。” “……” “……” 贺惜朝悠然喝茶,起身告辞:“若是同意的话,就派人来找我吧,速度得快,否则,什么时候我又改变注意了。” 他走到门边的时候,吴大人突然叫住他:“贺公子且慢。” 贺惜朝回过头。 吴大人冷冷地问:“贺公子是真心实意想要做这场交易,还是只是耍我们?” 贺惜朝眼里笑意不变,他说:“吴大人,您得弄清楚一件事,你是在花银子买我贺惜朝对英王殿下的忠心,你觉得多少银子才值得呢?这英王府的账目,内务府究竟捞了多少,你们知道,我也知道。拿的都是殿下的银子,五五开,不过分吧?” “多谢这顿饭,吃的很点滋味,告辞。”贺惜朝执起手拱了拱,便悠闲地下楼去了。 张大人看着桌上的匣子跟银票,不禁头疼地看向吴为庸,“大人,怎么办?” “厉害,我算是见到他的厉害了。”吴为庸吐出一口气,“事不宜迟,现在就去见周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来个大肥章。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y~y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兔子大仙47瓶;精致的邋遢女孩20瓶;乘客10瓶;糯米饭爱吃苦3瓶;疾冲的小娇妻、文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p> 一秒记住域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36、各有3心思 收藏网址下次继续看:””。 (); “大人,实在欺人太甚,英王府里总共也才弄出十万两银子,他这是要全落入口袋呀!”吴为庸气愤地说,“在下算是见识到了,什么读书人清高,这敲诈起银子来,眼睛都不眨一眼,与他相比下官真是甘拜下风。” 张奇道:“大人,这明摆就是在耍咱们,十万两,也不怕撑死。” 周达听了冷哼一声:“哪里是为他自己,是为了英王。” “大人的意思是,贺惜朝是在为英王要银子?” 周达说:“正是如此。” “可他不是在查账吗?那副模样,看起来要是不同意,就得到御前见真章了!”吴为庸一想起方才那小子坐地起价的模样,可是底气十足啊! 周达嗤笑,“账岂是那么好查的?说到底英王家底太薄,手上没有余钱,就靠着那三十万两过日子。” 这话让吴为庸跟张奇有些奇怪了,张奇问:“英王还缺银子?如今最炙手可热的皇子就不是他吗?底下多少人想要孝敬他,随便收一收,腰包不就鼓起来了。” “退了,宫里头传消息出来,今早英王下令所有的礼打哪儿来送回哪儿去,一个不留。”周达坐下来,端起茶,吹了吹茶汤。 吴为庸不解道:“这英王是不是有毛病,好好的孝敬不收,非得跟咱们较真那十万两?” “年轻人,满腔热血,自有不愿同流合污的傲气,这种银子怎么拿的下手,皇上还看着呢。”周达讽刺地笑了一声,“说来这十万两本就是他的,要回来也是应当。” “大人是打算将银子退回去?那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吴为庸很不情愿,银子落进口袋,谁还想再拿出去,他小心地看了看周达,斟酌着语气说,“银子上上下下都已经分了,这样要回来,下官怕是有损大人的威名。” “是啊,大人,咱们都愿意给六万两了,还嫌不够,非得都拿回去,这也太不给您面子了。”张奇道。 周达闻言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们一眼,“为庸,你是一早跟着我的老人,张奇是你带来的,你俩在我这里自然与他人不同,内务府油水多,稍微捞点儿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多谢大人,下官为大人马首是瞻。”吴为庸弯腰拱手讨好道。 周 周达放下茶盏,杯底搁在高几上发出一声脆响,让吴为庸心里不禁忐忑起来,就听到他说:“你说,这次究竟拿了英王府多少银子?只有十万两吗?” 周达清清淡淡的一声,仿佛一声雷炸在吴为庸的耳朵,后者立刻跪了下来,“大人……” 上峰都跪下了,张奇自然也跪在了后面。 周达没理他们,只说:“贺惜朝不是蠢人,他既然以这个方式来要回银子,自然是不想撕破脸皮,怎么可能连面子都不给我,十万全要呢?” 吴为庸冷汗都要掉下来了,他垂着头,看着地面不停地思索着。 “为庸。”上面的声音已经变冷了。 “吴大人……”张奇也忍不住唤了一声。 吴为庸终于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大人,下官……下官该死,还,还有两万两……” “啪——”茶盏碎在了他的脚边,吓得他一个哆嗦,连忙改口,“五万两,是五万两,大人,小的鬼迷心窍,没告诉您,小的实在没办法呀!” 周达冰冷地看着他,眼神仿佛淬了毒一样,“胆子真大!吴为庸,你今日要是不给我一个理由,你就等着下地狱吧!” 吴为庸以头抢地:“大人饶命,是小儿好赌,欠了外头三万两,实在没办法,小的才出此下策……大人,看在小的为您资尽心尽力办实事的份上,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吧!” “好赌。”周达沉沉地点头,看着地上的手下,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刚提拔你为营造司总管的时候,记得我怎么说的?咱们这行就是混水的鱼,最忌讳浮出水面,钱财外漏。你倒好,儿子能一赌赌出三万两的欠债来,这是生怕别人不来查是吗?唉……看来翅膀是硬了,已经不需要本官照拂了……” 吴为庸连连摇头,“大人,小的不敢,小的再也不敢了!下官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不争气,可好歹是老吴家的一条根,实在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丢了命。小的已经将他送回老家去了,必不敢再惹是生非,就这一次,大人,您大人大量,饶过我这一回吧!小的,小的愿意典当所有家当,还剩四万两,小的自个儿补上,不让您为难!” “大人,看在吴大人这么多年跟随您的份上,再给一次机会吧!”张奇跟着请求着,“小的愿意跟吴大人一起凑银子,哪怕再凑出一 两万,准能让贺公子满意,让英王殿下满意!” 两人一起磕头,不一会儿额头就青了。 周达的手指敲击在扶手上,听着地上的磕头声,渐渐变缓,似乎快要不行了,便抬起手,说:“停吧,晕了还得给你们请大夫。行了,起来找把椅子坐下。” “多,多谢大人……” “多谢大人……” 张奇起身,晃了个步子上前将吴为庸给搀扶起来,后者额头已经肿起来,眼神也有些涣散。 待缓了缓气,吴为庸便道:“那大人,下官这就回去筹银子去……” 却周达却嗤笑了一声,“筹什么,谁说本官要给那十万两了?” “大人?” “两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本官愿意给他们这六万两,已经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了。结果得寸进尺还想要十万两,也太不把我这身二品官服放在眼里。” 周达的目光看了地上的碎瓷片一看,手指点着高几,眼神不愉。 张奇立刻领会了意思,牵了桌上的茶壶,重新倒了杯茶放到了周达的手边,“可不是,哪个皇子见到您不是客客气气的,英王殿下想要回银子,怎么着也该亲自与您商量才是。” 周达扯了扯嘴角,面色稍缓,他端起茶说:“来不来倒是无所谓,毕竟是英王殿下,说来,贺惜朝能猜到一半也算他的本事,为庸。” “大人?” “明日你跟去他打个招呼,再给他添一万五千两,五五分,若是他同意,这事儿就这么过了。否则,英王殿下爱查查去,御前见分晓便是。” “是,大人。” 吴为庸走出周府,身体不禁一晃。 幸好身后张奇连忙扶住他,担忧地问:“大人,您还好吧,要不要去看看大夫?” 吴为庸一把抓住他的手,微微垂下头,眼皮子底下一片阴沉,待那股晕眩过去,他冷冷地说:“走。” 贺惜朝看着面前这七万五千两,顿时眯起眼睛,“吴大人,我要求的数目似乎不是这个。” 吴为庸背着手走了一步,笑道:“贺公子,人呢,不能太贪心,这七万五千两已经是本官能凑到的极限,实在不能再多了。” 贺惜朝眉尾一挑,目光在吴为庸额头上的纱布转了 一圈,嘴角带上一丝玩味儿,“哟,看样子是正主发话了。” “贺公子才思敏捷,本官佩服,不错,的确是周大人的意思。”吴为庸看着他,点了一下头,又叹了一声,“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也就不必本官多费口舌,这银子,您收不收?” 张奇将匣子往贺惜朝面前又推了推,劝道:“贺公子,您啊,就见好就收吧。进了内务府的口袋还能再要回去的,也就只有英王殿下独一份了。” 贺惜朝听了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他本就长得好,这一笑,阳光都跟着明媚起来。 然而此时此地,却显得格格不入,且极具讽刺,吴为庸皱眉道:“贺公子笑什么,本官也算是良苦用心,一遍遍地跟周大人争取,又不厌其烦地来寻贺公子,就是希望将这事尽早解决。不是本官危言耸听,英王殿下再得宠他也不是太子,更不是皇上!内务府权力不大,可这皇城之中,皇亲国戚,哪儿能少的它?贺公子,周大人若是想不动声色为难英王殿下,真不是件难事,想想,殿下马上就要出宫了,离皇上更远,可宫女太监却是伺候在皇上身边的,若是不小心说了不利殿下的话……贺公子,您得劝劝殿下,就这么算了吧。” 贺惜朝眼里含着笑,深深地看着苦口婆心的吴为庸一眼,却瞧也不瞧那匣银票,站起来就往门外走,“不必了,已经没什么好谈的。吴大人……”他站在门口站定,回过头,对着他眼睛一弯,提醒道,“您好自为之吧。” 说完,便真的走了。 张奇捧起匣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对着脸色骤然阴沉下来的吴为庸说:“大人,您看……” 吴为庸嘴角挂着冷笑,“哼,不识抬举。收好银票,走,咱们向周大人复命去。” 张奇跟在他身后问:“大人,英王殿下怕是不会高兴,万一他们真能查出账来,怎么办?” “那又关本官什么事,都是周大人的意思,我不过奉命办事。贺惜朝不傻,你看,他压根就不跟我掰扯。” 贺惜朝一出酒楼,一辆马车就到了跟前,他上了车,就看到了满脸笑容的萧弘。 “辛苦辛苦,惜朝,怎么样,他们拿来了十万两?” 贺惜朝摇头,“没有,是七万五千两。” 萧弘疑惑道:“怎么会是这个数字,周达也 太贪了吧,我就要回一半,他都不同意?” 贺惜朝摸着下巴思索,忽然他回过神问:“我让你查的,这些人的背后的关系,清楚了吗?” 说到这个,萧弘来劲了,他扒拉地往贺惜朝身边靠一靠,略带神秘地说:“吴为庸是周达一手提拔上来的,算是心腹,这张奇是吴为庸的妻舅,两人关系自然亲近一些。周达此人虽说不干净,不过他要是捞银子就不会太凶,否则父皇第一个就饶不了他。可坐在这个位置上,就算随便昧下一些,也足够让人眼红了。但是吴为庸却不一样,他很贪,一两银子的东西加上乱七八糟的名义就能报上一百两,唯一的优点大概是做账比较厉害,抹得平。” 贺惜朝若有所思地问:“算来吴为庸当这个营造司总管也有好几年,周达能这么放任他?” “也就是最近才开始的,同样的木头,同样的商家,这报上来的价格相比去年翻了十倍有余。你说他胆儿是不是太肥了,就不怕查出来掉脑袋吗?” 贺惜朝淡淡地说:“背后另有靠山了吧。” 萧弘一愣,“什么?” “今日,他话里话外都在告诉我这七万五千两是周达的命令,他在极力为我周旋,可惜周达不同意,很用心劝我们就这么算了。若是不依不饶的话,甭管你是英王,小心周达会暗中给你小鞋穿。” 萧弘眨眨眼睛问:“他这是在挑拨离间吗?惜朝。” “是啊,人家想取周达而代之。” 贺惜朝就是因为听出这个意思,才不想跟吴为庸继续说下去,因为没有必要。 “可周达能做内务府总官这么多年,父皇对他定然分外信任,吴为庸想取而代之,他拿什么将周达踩下来?想想当初我要查账,父皇就不太支持我。” “自然是凭你和他背后的靠山喽。” 萧弘指了指自己,“我呀?”他思忖之后,笑了,“的确,明知道少了二十万两,结果他连一半都不肯吐出来,我岂会甘心?非得跟他扛上不可。” 贺惜朝一摊手,“那不就得了,你圣眷正隆,又刚好受了委屈,皇上在喜爱的长子跟臣子里选择,拍着脑袋想周达也该被放弃,更何况,他本来手脚就不干净。” “可就算周达能被我搞下台,这总管的位置也轮不到他呀。” “这就看他背后主子的枕边风威力,若是瞒的够好,说不定周达下来之前还会送他上去,所谓心腹嘛。”不就是用来捅刀的。 “枕边风?你知道是谁呀?” 贺惜朝摇头,“我猜的。” “哦……”萧弘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兴致勃勃地问,“你说要不要连周达一起……” “你有替换的人选吗?”贺惜朝问。 萧弘沉默了,摇头。 “你觉得皇上想动他吗?” 萧弘继续摇头。 “所以他贪归贪,可没有顶替他的人选,就别想动他,至少他对皇上忠心耿耿。否则,若是其他人上位,如吴为庸这样,那才是真的麻烦。” “可我们已经得罪他了。”萧弘提醒道。 贺惜朝笑了一声,“无妨,总会有合作的机会。” 马车一晃一晃地往英王府而去,萧弘看着贺惜朝有些困倦的模样,忍不住拉着他往自己身上靠靠,“你要不睡一会儿,等到了我再叫你。就靠我身上吧,我肉厚,不太震。” 贺惜朝有那么点心动,不过忽然一想,狐疑地问道:“我要是睡着了,你不仅动手还动嘴怎么办?” “……” 萧弘的脸顿时就红了,像被戳穿了小心机,眼睛飘忽都不敢看贺惜朝,吭哧吭哧了半天,最后结巴道:“乱,乱说,你还小,我怎么可能对你做那种事……” 贺惜朝稍稍歪了歪头,打量着脖子以上全部都红了的萧弘,不禁冷笑道:“还小似乎也不耽误你想对我抱一抱,亲一亲吧!” 想到昨日那会议上的眼神,贺惜朝非常肯定这人早就在脑海里演练好几遍了。 亏得有贼心没那贼胆。 萧弘被说中的心事,有些尴尬,还有些委屈,他说:“这,我又没办法控制我自己,我喜欢你嘛,你在我身边,我就想靠你更近一些。” 他一人人自顾自地嘀咕着:“亲一亲,我是想都不敢想了,那抱抱,总可以吧?不是说也中意我吗,难道你就不想抱抱我?” “……” 这回轮到贺惜朝没话说了,而且耳根有些发烫。 有些事,萧弘能够大胆地说出来,贺惜朝却办不到。萧弘想要靠近,贺惜朝却怕情势 失控,只能克制着远离,还有色厉内荏地警告。 见贺惜朝沉默,萧弘一改可怜兮兮的怂样,壮起胆子来,“惜朝,这里没人,你别担心有人看到。而且不是说好的吗?要跟以前一样。那你以前都不用我说,不管累不累,只要舒服就直接往我身上靠呢,还嫌我身上肉不够厚,硌得慌,干脆躺我大腿上。” 贺惜朝:“……”似乎依旧无话可说。 萧弘于是一抬手搂住贺惜朝的肩膀稍微一用力就将他拉进怀里,让他躺下,“呐,现在大腿给你枕着,更舒服一些。” 贺惜朝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放平了。 萧弘一低头就能看到贺惜朝瞪着眼睛看他,他咧嘴一笑,催促道:“好了,没多少时间,赶紧闭眼睛,昨晚你跟着他们一起通宵没睡觉呢,困不困啊。” 萧弘对着他的时候,总是笑得最开心,一双眼睛就看着他,里面只倒映着一个人,名叫贺惜朝。 Ps:书友们我是作者遥的海王琴,近期由于很多读者反馈找不到读书入口,现良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几乎能找到网上所有的书,详情请花半分钟时间关注微信公众号”找书神器”(微信右上角点”+”号->添加朋友->选择”公众号”)->输入:””搜索并添加公众号,然后按提示操作即可,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此时此刻,贺惜朝看得尤为清楚。 鼻息间满是萧弘的味道,对他来说是那种最干净最温暖像太阳一样的味道,能带来满满的安全感,和不由自主微笑起来的幸福。 他忽然抬起手按在萧弘的胸口上。 “惜朝?”萧弘微微一僵,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 “嘘,别说话。”贺惜朝闭上眼睛,感受着那强劲有力,却又分外安心的心跳。 不一会儿他缓缓地勾起唇,因为感觉到那心跳越来越快了,而他自己的心,是一样频率。 作者有话要说:遥:我脑补了一下你们的姿势,有点……那啥,嘿嘿 贺惜朝:淫/者见/淫,小心红锁。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y~y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国服penzi65瓶;尽西沉50瓶;因砚废食30瓶;略略略~、落日的优伤20瓶;一根性感小腿毛、、大力水手不吃菠菜、又度春风、praygyoyo、啤酒鸭10瓶;wayne,d5瓶;谭木木3瓶;aj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p> 一秒记住域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