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穿女尊）春泥与燕》 第1章 苏醒 第一年，惊蛰。 尹凉的思维处在一片混沌中，好像是喝醉了酒之后做了个糊涂梦，丧失了所有的感知，也无法进行思考，甚至连时间和空间都停滞了。这样子不知过了过久，仿佛千万年又仿佛一瞬，终于有一丝微弱的呼喊传进了脑海，他不由自主地去听，那声音便越来越大，越来越快。 “凉哥哥...你醒醒啊...你不要死...呜呜呜” “是谁，是妹妹吗？”尹凉恢复了感知，思维也开始运作，他感觉到了身上的剧痛，全身都好像被火车碾过一样。“发生了什么？”他渐渐开始回忆起前事，只记得自己在家与父母争吵了一番，于是跑出去喝了顿闷酒，之后的记忆就变得零零碎碎的，好像后来他自己走回了家，又好像没有，又好像有一道刺耳的汽笛声，对了，一定是自己发生车祸了。尹凉的意识渐渐清明。“不行，我不能死，爸妈年纪已经大了，妹妹还在上高中，我很快就要大学毕业，开始工作了，我不能死。” 他的求生欲愈发强烈，那哭喊声也越来越清晰，终于，尹凉睁开了眼。 却没有见到他预料中的场景。 他躺在床上，眼前是个昏暗的小屋，他看到了木头搭建的房梁，芦苇铺成的屋顶，那梁木上钉着几颗铜钱，组成了不知道意义的字符，旁边的墙壁是黄泥糊的，夹杂着细碎的干草，墙上的窗户纸破烂不堪，昏暗的微光照射进来，让这小屋子里好歹有了些光亮。 尹凉张了张嘴，没说出来话，胸口被人压得生疼，他低头看去，只看到自己盖着被子，有一个穿花布小袄的孩子伏在自己胸口，两只手抓着被子，脑袋后面的羊角辫一颤一颤，这孩子把脸捂在被子里哭，哭声连同鼻涕一起抹在被子上。 “小姐，你看，快看，他醒了...”一个声音传来，尹凉抬眼望去，只见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身形枯瘦，眼角已经有几道皱纹，身上穿着粗布袄子，似个农家汉。那孩子听到话也抬起头来，见尹凉果然醒了，立马向前一扑，搂住尹凉的脖子哭道：“凉哥哥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尹凉脑袋乱成一团，仍旧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那中年男人倒是高兴得很，将那女孩抱下床来，一边给她整理衣衫一边对她说：“小姐，不用担心了，公子既然已经醒了，想必没什么大碍，小姐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快去厨房吃些饭吧，公子这里我来照顾。” 女孩点点头，止住了哭声，回头又趴在床边对尹凉说：“那，凉哥哥，我先去吃饭了，你待会喝了药好好休息。” 尹凉已经坐了起来，他看着自己的身体，约莫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他听到女孩的话后点了点头，那女孩便跑开了。中年男人看着女孩的背影松了口气，笑着自言自语道：“太好了，太好了，公子醒了，小姐也不哭了。”回头却看见尹凉默默流起了眼泪，他大惊道：“公子你这是为何，怎的小姐刚止住哭，你又哭了呢？”他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只碗，递到尹凉面前道：“公子还是别哭了，快将药喝了才能快些把身体养好。” 尹凉哀伤不已，他虽然还未清楚现在的状况，也知道自己与家人已经永远分别。不知道在原先的世界里他是不是已经死去了，如果是该怎么办，父母会不会因为之前与他争吵而自责，妹妹还在学校里补课，待她知道这个消息又该多么伤心。良久，他擦干泪，接起药碗，喝了一口，这药又凉又苦，他却忍着苦，将药都喝完了。 那中年男人接了药碗，放回桌子，尹凉终于开口：“这位大叔，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男人大惊道：“什么！”马上坐到床前查看尹凉身上的伤。 尹凉指了指自己的头：“我头上被打到，以前的事都记不得了。” 男人愁眉苦脸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尹凉连忙说道：“大叔不必着急，我只是不记得事情了，你跟我讲一讲就行了。” 男人叹了口气道：“这可真是作孽啊。”于是与尹凉说起了以前的事。 “这地方是石头镇李家，是一户地主家，平时也做些米粮生意。家主李苍，共娶过四个夫郎...” “嗯？”尹凉突然皱了眉。 “怎么了？”男人不解。 尹凉疑惑道：“你说家主娶...夫郎......为什么要称呼为夫郎呢？” “这，女婚男嫁是人伦常理，公子莫不是连这都不记得了？” “女婚男嫁？你是说，男人要嫁给女人？”尹凉大惊。 “对啊，怎么了？”男人仍旧不解。 “我......这......没事，你，继续说。” 男人虽仍不解但还是继续说道：“家主共有四个女儿，大小姐李晴，二小姐李空都是正夫孙氏所生，三小姐李烟是刘氏所生，刚才的女孩是四小姐李照，是已故的安梅公子所生......公子，怎么了？” 尹凉表情怪异哑着嗓子问道：“这里...是...男人...生孩子？” 男人吸了口气道：“公子，你还未出阁，怎么说出这种话了？”尹凉愣愣的没有什么反应，他又继续说道：“家主还有三个儿子，不过平时见不到，以后再与你细说，只是那二公子李杉，公子要小心，这次就是他带着其他下人将你殴打成这样的。” 尹凉虽然还为男人生孩子这事震惊，听闻这话也点了点头。他想了想又问男人的身份。 男人道：“你唤我安叔即可，我与安梅以前是同乡，一起来这李宅当下人，后来安梅被家主收进房，成了主子，生下了小姐。再后来他去世了，他去世前托我照顾小姐，我反正年纪也大了，就专门来伺候小姐了。只是可怜小姐这么年幼，却总是受到宅子里其他主子的欺负。”安叔一边说一边叹气，讲到最后甚至有些鼻子发酸。 尹凉默默思索了一会，暗想刚才的女孩原来是那种大家族里不受宠的庶女，又问道：“那，安叔，我是谁呢？我听小姐喊我凉哥哥，我是不是叫李凉，我也是这宅子里的公子吗？” 安叔闻言皱了皱眉道： “公子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不叫李凉，你叫尹凉，是小姐的童养夫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晚饭 “你叫尹凉，是小姐的童养夫啊。” 尹凉这下是真真正正的愣住了。 安叔见他这般反应，于是又说起了尹凉的故事：“大概三年前，那时候南方发大水，有不少人逃难过来，安梅花了二两银子从一个难民那里买来了你。那人自称你的舅舅，说你父母都在水灾中丧生了，他无法抚养你，只好把你卖了。安梅把你买来之后，就许你为小姐的童养夫，只等你们长大就正式成婚的......” 尹凉脑袋一片混乱，对安叔说道：“安叔，我知道了......要不，你先去吃饭吧，我休息一会待会也去。” 安叔想想道：“也好，你再仔细想想以前的事吧，我先去看看小姐。”说罢便离开了。 尹凉抱头无言，只觉得这一切简直荒唐，这世上哪里有男人生孩子的说法。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找我妹妹，找我爸妈，我要回去告诉他们我没死...”尹凉抬起头在这屋子里环视了一圈。 刚才醒来时还是傍晚，这一会已经黑了，安叔走时点了盏油灯，昏暗的火光跳动着，不时伴随着噼啪的声响，除此之外周边寂静得可怕。尹凉望着那桌角，那火光，那药碗，心中浮现起一个想法：“我要是在这里死去，还能在原来的世界复生吗？” ******** 安叔来到厨房，李照正踮着脚够那锅里的饭，见安叔来了，便撅撅嘴道：“安叔，我够不到。”安叔笑笑，从锅里把那温着的饭菜取出放到锅台上。饭菜很简单，一碗炒鸡蛋，一碗咸菜，还有就是馒头，安叔把鸡蛋往李照那边一推，给了她一块馒头，两人便趴着锅台吃了起来。 李照吃了两口，又问到：“安叔，凉哥哥他怎么样了？” 安叔叹口气：“小姐莫担心，公子他还好，只是，他忘了很多事......” ******** 尹凉走出了小屋。他最后还是没有自尽，虽然说，如果有机会让他回去原来的世界，他一定会选择回去，不过自尽可不是什么靠谱的选择，他想，上天既然给了他再活一次的机会，就不能不珍惜生命。 院子里黑灯瞎火的，啥也看不清。几步以外那个小屋有些光亮，尹凉想那应当就是厨房了，于是咬牙走过去。他浑身吃痛，脚步虚浮，这几步路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刚进去，便听见一句惊呼：“凉哥哥你怎么下床了。”李照马上扑上来抱住尹凉，尹凉身上没劲，又被她撞得生疼，闷哼一声，险些跌倒。安叔忙过来将李照架开。李照吸吸鼻涕，马上就要哭： “凉哥哥你都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未来妻主啊。” 尹凉:“......”他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答话，眼看着李照正眼巴巴地望着他，就硬着头皮想对付几句： “小姐，我......” “呜哇！你果然不记得我了，你一直都叫我照儿的。”照儿登时大哭起来，安叔和尹凉立时手忙脚乱。 “照儿，照儿你别哭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只是脑子出了点问题，没有大碍的。”尹凉说完才后知后觉好像骂了自己一句。 “小姐，公子他不会有事的，他以后定会记起你来的，再说，他就算不记得你了，也一样可以服侍你的......”安叔苦口婆心地劝道。 尹凉被那句“服侍”的话扎了下耳朵，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可是看到照儿委屈的脸，也顺势说道：“照儿，你看，我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你了，可我以后还会记得你，这次记得就不会忘了。” “真的？”照儿这才止住了哭。 “真的！” “嗯，凉哥哥你可要答应我啊。”她用袖口把眼泪鼻涕胡乱一擦，便拉过尹凉的手来到灶台旁。 “凉哥哥你饿了吧？来吃点东西吧。”说完，照儿把剩下的半碗鸡蛋往尹凉这一推。 尹凉却摇摇头说道：“不了照儿，我现在头疼得厉害，有些恶心反胃，吃不下东西，我喝点粥就好。”安叔听到后也附和道头疼确实是不适合吃东西的，于是给尹凉盛了碗粥，三人继续吃饭。 中间，尹凉突然想到，刚才安叔只说了这里是石头镇，可却还没提是什么国家什么时代，于是问起了安叔，安叔却摇摇头道： “这个我不知道，我这辈子没出过石头镇，不识字，也没进过衙门，哪里还记得什么国。” 尹凉惊讶了，想道，怎么这个时代信息闭塞到这个程度。他以前也是农村出身，曾听说过，有些老人一辈子没出过村，即使亲身经历过一些时代的大事件，却也并不知道国家、首都、甚至领袖的事。原以为那都是夸张的说法，不想今天却亲自见到了这样的事。 “国家叫什么，我知道啊。”照儿一边嚼着馒头一边说，“我以前读私塾的时候，先生说过。哦，书上也说过，叫晏国。” “照儿读过私塾？”尹凉好奇地问道。 “读过，可是烟姐姐她们总是欺负我，先生还打我手心，我就不去了。”照儿委屈地说。 尹凉想这烟姐姐应该就是宅子里的三小姐李烟了，那边安叔接话道：“小姐已经识了不少字，也就不用去私塾了。其他几位小姐只是年纪小不懂事，等她们和小姐都长大了感情必然会好起来的，到时一起经营家里的生意，然后小姐再娶夫生女，一生就圆满了。” 照儿听了这话咯咯直笑。尹凉却接起了话茬：“读书也不只是为了识字，主要还是为了明事理，修身心，我觉得照儿还是该继续去读私塾的。” “唉，你又懂什么，你又没读过私塾。”安叔不以为然，“其他几位小姐，包括家主当年，也都是只读了不到两年私塾，能读写算账之后就回了家里。再读几年又有什么用，若是最后考不上秀才，不就少挣了几年钱吗。我看还是要小姐多与其他主子来往，得了家主的喜爱，才好成家立业。” 尹凉默然不语，他知道这些观念之争只能是鸡同鸭讲，说不到一起，便也就不说了。 吃完了饭，安叔要照儿和尹凉回去梳洗睡觉，自己收拾碗筷。尹凉便与照儿回了房，他打来热水给照儿擦了脸。尹凉想，刚才照儿脸上一直脏兮兮的，这时候终于可以仔细看看了。只见这女孩五官还算清秀，只是面色有些发黄，好像营养不良似的，他又捏捏照儿的肩膀和手臂，瘦弱得能捏到骨头。照儿还以为是在咯吱她，在床上一边打滚一边笑。 等尹凉洗漱完把水倒掉之后，照儿已经进了被窝，她裹着被子只露出个小脑袋对尹凉笑道：“凉哥哥，快上来吧。” “......”尹凉一时无话。 “快点啊。” “照儿，我们一直都睡一起的吗？“ “对啊，我们一直睡一张床的，安叔睡在厢房里。” “哦，对了，你可知道我几岁了？” “你今年十三岁了。” “哦，那你几岁了？” “照儿九岁了呢。” “哦。”尹凉吹灭了灯，想道：“年纪这么小，哪里懂那档子事。”他一边想一边爬上了床。 夜里黑漆漆的，风吹进窗户呼呼作响，远处不时传来犬吠声。尹凉望着窗外的夜空，星光映在他的眼中，他怔怔然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后叹了口气。低头一看，照儿小手搂着他的脖子，已经睡着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争斗 如今正是惊蛰时候，一大早天气沧沧凉凉，小院子的土墙上长满了野草，一轮红日从那草丛里爬升出来，带来了温暖的气息。 四周的犬吠声此起彼伏，不久之后又传来一声喇叭似的鸡鸣，不知是公鸡还是母鸡在叫。 安叔出了厢房就听见水声，来到井边果然看到尹凉在洗衣服。 “公子怎么起得这般早，身体可好了？”他一边咳嗽一边问道。 “没事，我身上疼痛比昨天已好了不少。只是看到这带血的衣服放在一旁，许是我的衣服吧，就拿来洗了。”尹凉边说边抬头，露出两个黑眼圈。 “公子睡得不好吗？” “我......”尹凉苦笑，想起昨晚照儿恶劣的睡相，又蹬被子又翻身，还嘟嘟囔囔说梦话，给她盖个被子一个小巴掌就糊脸上了，整得他几乎一晚上没睡。 安叔许是知道的，也嘿嘿一笑，又问：“公子你还记得怎么做饭吗？” 尹凉想了想，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了。安叔也不在意：“那早上还是我来做饭吧，公子以后记得再学一遍就好。对了，待会洗完衣服就去喊小姐起床吧。” 尹凉点点头，安叔便走开了。尹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想道：“不知这童养夫究竟是个什么身份，安叔嘴上喊我公子，却好似并不拿我当主子一样对待，看来也没什么地位。不过无所谓，我本就不会认同这个身份。”他转念又想到照儿：“照儿还这么年幼，我既然占了她未来夫郎这个身体，就不能弃她不顾。不过我也是血气方刚的大男儿，况且还考进大学，受过高等教育，也绝不能给这个脏兮兮的黄毛小丫头当童养夫......待她懂些事，这些缘由一定要与她说清楚。” 尹凉洗完了衣服，厨房的烟筒升起白白的炊烟，空气中弥漫着黍米的清香。他于是回房去喊照儿。 “照儿，照儿起床了。”尹凉晃晃照儿的被褥喊道。照儿把被子裹成一个大圆球，听到喊声，于是探出脑袋，迷迷糊糊地发出一声气韵悠长千回百转的鼻音： “——嗯——哼——唔——嗯——” 她睁开一只眼，问道：“凉哥哥......这么快就醒了......你身体好些了没？” “好些了，快起来吃饭了。”尹凉帮她穿好衣服，又洗漱了一番。照儿的羊角辫睡觉时是解开来的，这时又需要尹凉给她扎上。于是照儿趴在一张桌子上，尹凉站在她背后给她梳头。他忽然怔愣了一会，回想到小时候，他也是这样给妹妹梳头，扎辫子。 “凉哥哥？”照儿觉察到身后的人停下了动作，回头见尹凉失了神，于是叫唤一声。 “哦，没事，马上就扎好了。”尹凉回过神来，继续开始梳头。 尹凉现在也是长发，不过他只用发带绑一下就好了，他给照儿扎好了辫子，俩人便去了厨房，早饭还是些清粥小菜。尹凉又不时问起这地方的风土人情什么的，可惜照儿和安叔都是没什么经历的，说不大清楚。安叔倒是对宅子里那些主子的三姑六姨等等，说得头头是道。 吃完了饭，照儿便跑一边玩去了，等安叔和尹凉收拾完锅碗，早已找不见她。尹凉略有不安，只听说照儿在这宅子里总受欺负，这一下又跑没影了，便问安叔该上哪去找。安叔答到： “公子多虑了，小姐总归是个主子，只有其他主子有时敢欺负她，下人哪里敢，现在其他主子估计都在家主那请安，不会碰见她的，公子若真的不放心，找她回来也是可以。” 尹凉仍不放心，就出来寻她。这是他第一次出这院子，他站在院门外，只见周边还有几个同样土垒的小院子，这些院子聚在一起，像是凑成了个小村落似的，院子之间是烂砖头铺成的小路，这副样子比电视上南方的园林或北方的宅院都差多了。尹凉回想一下也是，这里不过是个小地主家，跟深宅大院是远远不能比的。 他走来走去，一边呼喊照儿的名字，却一直未有回应，其他下人对他指指点点他也不顾，只是越找越急。走至一处水塘边，突然背上一沉，腰被人搂住，一个脑袋从身侧凑过来，正是照儿。 尹凉松了口气道：“可算找到你了，照儿，我们回去吧。” 照儿却摇摇头，松开他的腰，伸出一个小拳头，神秘兮兮道：“凉哥哥，你猜，这是什么？” 尹凉摇摇头：“这我怎么猜得中？” “哎呀，你猜一下嘛。” 尹凉于是煞有介事地思考一番，然后猜道：“毛毛虫。” “什么毛毛虫，你没有认真猜。”照儿撅撅嘴，手掌松开，却是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瓷珠子，上面还带些彩色花纹，“是这颗五彩石啊。” “五彩石？”尹凉望着那颗瓷珠子问道。 “是啊，凉哥哥你真的记不起来了吗？”照儿委屈道：“这是有次我们去中元节庙会上套圈，你套中的啊，后来你就送给我了，我把它藏在这里的一块砖头底下的。” 尹凉听完心底发酸，又见照儿手上身上粘了不少泥，想必就是挖石头的时候粘的。他把照儿搂进怀里，张开嘴一时又不知说什么。他以前也看些穿越小说，那些人只要说失忆了，大家都能大大方方地接受，甚至会说失忆后比以前好多了。现在照儿希望他记起以往，他又怎么记得起来。 这时，一个男声传来：“哎呦，这不是我的妹妹、妹夫吗，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还有没有点教养。” 尹凉循声望去，看见个半大公子，身穿红绸棉夹，柳黄长衫。身边带着两个胖小厮，一水的蓝袄子。这几人，但看穿戴，比照儿他俩的旧粗布袄子强了不知道多少。 尹凉见那小厮的穿戴竟然比照儿都强，不禁皱皱眉。这时照儿惊道：“李杉，你，你不要乱说。” 尹凉暗惊，这就是李杉，就是他把这身体的原主打死了。 “我乱说，你们刚才卿卿我我，我们可都看到了，是不是？”李杉回头问那俩小厮，他们自然跟着附和：“是的是的。”李杉又骂：“当真是不知羞耻，丢人现眼。” 尹凉听他越骂越凶，急忙撺掇照儿离开。他虽然也气，但想到这不是能讲道理的对象，打又万万不能打，只好快点离开。 “站住，我让你们走了吗！”李杉急喊道，三人立刻冲过来拦住照儿两人。 “你们想干什么？”尹凉忙拦在照儿身前，却被两个小厮一人抓住一条手臂拖开。“你们，你们放开我！”尹凉怒道，他本来伤病未愈，这两个小厮又比他高壮，一时挣脱不开，那俩小厮只抓住他不教他乱动，也不答话，只看着李杉那边。 李杉瞥见照儿手里的瓷珠，问道：“那是什么，给我看看。”便伸手要夺，照儿大惊：“你不要抢我的五彩石！”便把瓷珠护在胸前，扭着身子躲闪，李杉本就大了几岁，吃穿用住又好，自然更有力气，他右手一把抓住照儿的手腕，掰过来看了一眼，笑道：“我当是什么，不过就是一个破瓷球儿，还当成什么宝贝似的，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又使左手来夺，道：“用来打鸟倒是适合地很呐。”照儿又急又气，见他要夺，忙把手腕一抖，将瓷珠抛过来，右手接住，紧接着朝李杉额头上砸过去。只听“磅”地一声，瓷珠正砸到李杉头上，又弹飞到别处去了，李杉叫喊一声，吃痛松开了手，捂着头大骂一声“小泼皮”，抬脚就踹照儿胸口，把她踹倒在地。 尹凉见照儿被踹倒，顿时怒气上涌，使劲扭了身子，脚一甩就踢右边那小厮的命根子，踢得他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捂着命根子，他立刻回头一拳，正砸上左边那小厮的鼻梁，打得他登时血流如柱，眼冒金星，弯腰捂着鼻子。尹凉没了禁锢，从地上又抓了把稀泥，往李杉那冲过去。 李杉揉揉头，还要动手，就听到身后连连惨叫，他刚回头看，就眼前一黑，眼睛像针扎一般剧痛，正是尹凉将那把稀泥糊到他眼睛上了，他立刻惨叫不已，双手揉又揉不得，抓又抓不得，只一边叫一边胡乱踢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挨打 尹凉扶起照儿，照儿呜哇一声大哭起来，哭得他心疼不已，那边两个小厮骂道：“你个腌臜货，竟敢以奴欺主，你等着，我俩定将你乱棍打死。”说着他俩已经爬起，一人去扶李杉，一人已经朝尹凉这来。李杉也破口大骂道：“你两个泼皮，竟敢打我，清风、明月，给我打死他。” 尹凉心慌，暗道，要是与照儿一起跑，定要被这小厮追上，倒不如让照儿跑，自己再拦着他。于是忙推照儿先跑，照儿不肯，他又要照儿快去喊人，照儿才哭着跑开了。尹凉慌忙从地上拣了块碎砖头，那唤作清风的小厮刚到跟前，却恐他下手忒狠，一时不敢上前，尹凉惧他力大，也不敢动，两人一时僵持住了。明月见状，也放了李杉，从侧面上前来。尹凉见两人合围，不由得心怯，咬咬牙转身跳进了小池塘。 “嘶！”春天的池水依然冰凉，尹凉不停哆嗦。他本来不会游泳，不过这池塘是养锦鲤观赏的，并不深，加上水底撒了不少卵石，并没什么淤泥，尹凉好歹站住了脚。回头看看清风明月，果然没敢下水。 清风喊道：“小子，别以为你下了水我就拿你没有办法，看我不砸死你。”说罢，他俩就开始捡地上的碎砖。 尹凉暗叫不好，没料到这一茬，这下无计可施，只能抬起手臂护住脑袋，又同时往后退却。不过他身边刚刚溅起几片水花，就听见一声急切的呼喊。 “杉儿。”来人锦衣貂裘，身形健硕，面色慌张，脚步急促，是个中年女人。 “娘！”李杉听见李苍的喊声，也委屈得大叫道。 “家主。”清风明月扑通一跪。 “娘，孩儿的眼睛瞎了，是被个小泼皮弄瞎的。”李杉哭诉道。 李苍见他脸上有泥，又睁不开眼，急道：“谁干的！” 清风指着水里的尹凉道：“家主，是他干的！” 李苍恶狠狠地看了尹凉一眼，命道：“清风，速去请大夫，”又指着尹凉道：“把他给我绑起来。” ******** 安叔牵着照儿赶到时，大夫正在查看李杉的眼睛，尹凉被绑住倒在一边，他的袄子浸满了水，浑身颤抖，嘴唇发紫，眼睛紧闭。照儿带着哭腔小声念了一句“凉哥哥”。 大夫验完了李杉的眼，只说没有大碍，李苍向她道谢并赏了些铜钱，便送大夫离开。李杉也被清风明月扶回去休息，他眼睛肿着，仍然不好睁开，临走时嘴里还骂骂咧咧。 早有下人搬了条长凳置好，李苍坐在凳子上，面色阴沉，指着尹凉冷冷说道：“来人，将这贱人乱棍打死，丢到后山。” “娘！”照儿跪倒在地，委屈地哭喊道。 “家主，请看着安梅公子的面子上，饶了小公子性命吧。”安叔也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个头。 李苍嫌恶地撇了眼两人道：“饶他？他以下犯上，胆大包天，若是杉儿地眼睛真的有什么闪失，就是将他碎尸万段也不够偿还的，还要如何饶他。” 照儿哭道：“娘，凉哥哥他不是下人，况且......况且他是为护我才打杉哥的，求娘饶了他吧。” 李苍怒道：“李照！我还未计较你拿东西砸了杉儿的罪过，你倒还要替人求情，来人，把李照绑了打二十大板。” “家主息怒。”安叔慌忙向前挪了几步，“小姐年幼，怎么受得了打，还望家主念及母女之情饶了她吧。” 李苍又骂：“你倒逞口舌，又是安梅的面子，又是母女之情，区区一个奴才也敢对主子的家事指手画脚，我若不是看你年长，今日连你也要打。”又吩咐左右：“怎么还不动，快打。” 便有个壮妇把尹凉提起拖到中间，尹凉眼睛微微睁开，他已意识不清，但直觉凶多吉少。那妇人把他丢在一条长凳上便提棍要打，这时，却又有一妇人忙喊了声停，便走到李苍身边与她耳语，安叔一瞧，是管家李义。 管家道：“家主今日罚他无碍，但却小心莫打死了他。” 李苍问道为何，管家答道：“这人虽说是四小姐的童养夫，可一来他还未过门，如今算不得宅里人；二来虽然安梅已要他写了卖身契，可这人是安梅买的，契也是他保管的，从未给奴才见到，如今安梅已不在了，那契纸也不知哪里去寻。正是这两番原因，若是打死了他，将来被好事的人传到衙门里去，又拿不出契纸，便有些麻烦了。”末了又接了句，“若是真要打死，可上庄子外面喊个无赖过来......” 李苍听了此语，眉头紧皱道：“如此说来，今天还不好拿他性命。”于是怒道：“小贱人，我今天也不强杀你，就看你捱不捱得住。”令左右道“你们，打他二十棍，若是打死了，就扔到后山去吧，把李照也押过来打二十棍。” 尹凉急道：“莫...莫要打照儿，全都打我吧！” 李苍怒道：“放肆，我饶你性命你还不知好歹，当真不怕我打死你吗！” 尹凉还要说话，安叔上前捂住他的嘴说道：“家主慈悲，小姐的打，都让奴才受吧。” 李苍已经口干舌燥，不愿多言，道：“奴才要替主子受罚便去吧。”拂袖便走了。 ******* 等捱完了板子，尹凉早已昏死过去，安叔也几乎站不起身，他探探尹凉的鼻息，发觉尚有呼吸，便了解是打板子的家丁手下留情了，否则尹凉挨这一通打定要被打死。照儿和安叔架着尹凉回了院子，一路无言，安叔心道尹凉这几天捱了两顿打，就算留得性命，恐怕也是要伤了筋骨，落下病根。 回了院子，他俩把尹凉安置在主屋，给他剥了衣服。照儿看着那些红紫的肿伤抽泣，安叔也叹了口气。好在前两天的跌打损伤药还在，外敷的、内服的都剩了不少，安叔要照儿给尹凉敷些药，自己拿了些膏药去了厢房。 ******* 尹凉又经历了一次混沌，他好像梦到了父母和妹妹，与他们说了些什么，可是当他渐渐醒来时，那些梦中的记忆也逐渐模糊且消失了，只留下脸颊上的两条泪痕，与身旁照儿的抽泣声。 “照儿...”他趴在床上，无力地喊道。 “凉哥哥，你醒了。”照儿守在床前。 “嗯，照儿你还好吗？挨打了吗？” “我没有...不过你和安叔都挨打了。” “我没事，安叔呢？” “安叔在厢房睡了。” 尹凉点头，突然发觉天色已经到傍晚了，问道：“照儿你中午和晚上可吃饭了？” “我吃了馒头，早上剩的，我去给你拿一个。”照儿站起来，跑出去了，回来时手里拿了个凉馒头。尹凉接过啃了起来。 “凉哥哥......”照儿小声道。 “嗯？” “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尹凉停下了，呆呆看着照儿。 “为什么她们都不喜欢我......我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可是她们总是要欺负我......还要打你和安叔......”照儿越说越委屈，“......娘也不向着我。” 尹凉伸手抚摸照儿的头，说道：“照儿，别想这些了，我和安叔都喜欢你，都向着你，”又挤出个笑道：“就算你干了坏事我也要护着你。” 照儿嘴角咧了点，但马上又撇下去道：“可是我又害得你们被挨打了。” 尹凉急道：“照儿，打我的是别人，错的也是别人，哪里是你害的，你莫要胡思乱想。再者说，这等皮肉之苦我已经不在意了，只要你安好，开心，我就满足了。” 照儿挠挠头：“我没听懂。” 尹凉答道：“意思就是，只要照儿你平安无事，开开心心的，不要再哭，我就很满足了。” 照儿道：“凉哥哥，我不哭了，我以后都不哭了，先生说过女子要顶天立地，有泪不轻弹，还有，要照顾好自己的夫郎，我以后一定会照顾好你，不让你挨打的。” 尹凉：“......” 他每每听到这些“妻主”、“夫郎”的词汇都要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他吞了吞口水，只听照儿继续说道：“凉哥哥你好好休息养伤吧，我去打点水来给你洗脸。” “我的伤没什么大碍......”尹凉一边强撑着面子，一边去摸自己今天刚被棍子打过的腰臀，霎那间，他僵住了。 他才发觉自己浑身光溜溜的。 窗户的风吹得有点小冷。 肿胀处还敷好了药。 “......照儿......”他颤抖着说道。 “嗯？” “......是你给我上药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离开 第二天，尹凉和安叔都出了房间，倒不是他们的伤好了，而是照儿一个人实在不能照顾两个病号。况且照儿又不会做饭，为了大家不喝西北风，两人也只得硬着头皮下床了。 做饭的时候，尹凉蹲不下去，于是只能半跪着往灶里添柴，安叔一边扶着灶台，一边用大勺搅稀饭。照儿急得团团转，一会摇安叔的手臂，一会晃尹凉的肩膀。 “安叔你们快别弄了，我找别人院子的厨房要些吃的来就好了。”照儿急道。 “小姐莫说这些胡话，哪有主子去找奴才讨吃食的说法。”安叔正色道，“况且公子都下的了床，我一个大人还能比他金贵吗。” “照儿你莫看我，”尹凉说道，“我那袄子浸了水，比牛皮还结实，刀子都攮不透，打那几棍只当是挠痒痒了，就是有些冻得慌。” “你们真是.......我不要管你们了。”照儿跺跺脚，出去了。 “小姐还是很关心我们的。”安叔笑道。 ******* 他们在厨房吃饭，其间，尹凉突然提出了个建议： “照儿，安叔，你们说，咱们能不能搬出去，搬到离这些院子远些的地方。” 安叔瞅了眼尹凉，说道：“你想如何？” “我在想，咱们在这大庄子里住着，就算安分守己，可备不住别人主动挑事啊。况且难保杉公子那里不伺机报复。再说了，安叔，我俩又没什么力气，照儿又小......若是出了意外就悔之晚矣了。”尹凉故意提及照儿，因为他估计，安叔其实希望照儿能得家主的喜爱，并不愿意她远离家主。 安叔果然沉思片刻，道：“你说的却有几分道理，只是，本家在外面并没有其他宅院，况且，离了这庄子，怕就领不到份例了，到时候该如何过活呢。” “安叔，我们家的祖坟那不是有个老宅子吗，我听说他们被罚去守祖坟的都是住在老宅子的。”照儿插话道。 “小姐你也想离开？”安叔疑道。 “我，我也怕李杉报复啊。”照儿说道，“只要凉哥哥和安叔都陪着照儿，照儿去哪里都行。” 尹凉握上照儿的手，又问安叔：“安叔，你可知道那老宅在何处呢？” “知道，在鲤鱼村，挺远的，我当年陪安梅公子也去守过祖坟，就与他一起住在那老宅。”安叔口气突然丧气许多，“安梅公子就是在那时得病去世的。” “爹爹......”照儿怔然道，“爹爹就是在老宅......” 尹凉没料到竟然引出这段故事，心疼道：“照儿，对不起......” “我要去......”照儿握紧了拳头，“我要去老宅，爹爹当年被罚去守祖坟，最后却没有回来，我连他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我一定要去老宅......” “小姐...”安叔提及此事也是动容，当年他二人同去，最后却只有一人归来。那日他告知小姐噩耗时，小姐抓着自己衣角绝望痛哭的模样，时至今日仍令他无法忘怀。 “我去找娘，就说我们打伤了杉哥哥，很是愧疚，自愿去守祖坟。”照儿说道。 “我同你去。”尹凉道。 ******* 事情竟然出奇的顺利，照儿寻到主院，找到李苍，将那套说辞陈述一遍，李苍思索片刻就同意了，又令照儿等人不得她的允许不许回家。 尹凉在一边瞧着，隐约觉察到母女俩的关系有些奇怪，联想到上次李苍命人打照儿的事，似乎李苍对照儿的态度并非不宠爱，而是冷漠，甚至厌恶，所以才会这么容易同意照儿离开。 不过总之，他俩得了命令，手拉手回去了。 他们三人商量一番，因实在担心李杉报复，决定尽快启程，于是照儿与尹凉收拾行李，安叔摸了些铜板出门寻车去了。 他们行李本就不多，只有些衣裳被褥，还有照儿当年读私塾的纸笔和安叔的几件首饰，尹凉想了想，把厨房的碗筷装了一筐，又把井边的木盆和皂角也带着了。 ******* 鲤鱼村距离石头镇有二十多里地，乡间小道又泥泞曲折，牛车走到傍晚才将将到达鲤鱼村。安叔见快到了目的地，回身叫起了照儿和尹凉。 照儿她俩正抱在一起睡着草堆上，被安叔喊起后便直起身来看，只见这村子，那边依山；这边傍水；山名野狗坡，水唤白鲤河；四方风声鸟语不绝，满目花槐杨柳遮拦；尹凉心道：“这村子还真好看。” 安叔交代车妇赶往村子那边山脚下的一处老宅，这车便从村子中穿过。 行至白鲤河桥上，只见那河上有打渔人、采莲童、垂钓翁、捣衣夫数人，河中水光粼粼，莲叶摇晃，黑鱼跃水，白鸥振飞；行至村中，见墙边巷尾，有孩童追逐嬉闹，院口门边，有老人互话家长；行到村外，见郭外古林，有童子勾槐打鸟，坡下小道，有山人拄杖背柴。 来到老宅前，众人下了车，谢过车妇，安叔便开了锁，众人将行李背了进来。只见这老宅虽然灶台水井等都俱全，宅子布置与镇上那处一样，堂屋和里间卧室组成了主屋，正对着院门，东侧搭了两间房，分别是厨房和厢房，厢房和院门间的空地有口井，旁边还有间小木棚。西侧院子空空的，只有一株果树，青砖头铺的地，砖缝之间的野草已经长到人小腿高，整个院落竟比镇上那间更破败，尹凉心想：“这老宅据说是李家未发家时的祖宅，看来当真是有些年头了。”安叔到各屋查看一番后道：“这里屋子却都还能住，公子，我们先简要将床铺打扫一番吧，晚上总是要睡觉的。”尹凉应是，于是三人吃了干粮，便开始打扫。 ******* 等他们上床，天已歇了。照儿躺在床上，见尹凉趴着睡觉，忽然叫道：“凉哥哥，我怎么忘了，今日还要给你上药呢！”说着便要扒他衣服。 尹凉忙拽紧衣服躲开，面色尴尬道：“照......照儿，不打紧的，我自己上药便好。”说着便要去外间。 “唉—”尹凉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想道：“可不敢再让照儿给我上药，我身子给她看了倒不打紧，我本是大男儿，哪里在意这些，只恐照儿她脑袋里尽是那些女尊思想，就像那种‘你身子都被我看了就是我的人了’或者‘我看了你的身子，就玷污了你的清白，所以我要对你负责’这样的想法，日后难免涂增麻烦。” 却听那边照儿喊道：“凉哥哥，你莫害羞，你身子已经给我看了，就是我的人了，而且，我既已玷污了你的清白，定要对你负责的。” 尹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读书 尹凉气恼，他觉得照儿并不懂什么男女之事，只是不知从哪里学了那些话，竟说得有模有样，可正因如此，他才每每被照儿气得不轻却又反驳不得。只气得咬着嘴唇，也不答话，顾自转外间去了。照儿挠挠头，叹道：“男儿心，海底针，先生说的还真没错。” 待尹凉抹完了药，气也消了，他摸到床上，照儿又靠过来，尹凉搂着她轻声问道：“照儿可喜欢这里？” 照儿答道：“只要凉哥哥和安叔都在我身边，我哪里都喜欢。” 尹凉闻言，未接话，他默默想道：“照儿这几年也是命苦，父亲早早去世，她未见到最后一面，母亲不知为何对她很厌恶。或许是极少得到疼爱，才会对身边的尹凉和安叔非常重视。可惜，我并不是原来的尹凉，不知道等哪天我对她说出真相时，她会不会又很伤心，希望那时候她已经足够成熟。” 照儿又问：“凉哥哥呢？你喜欢这里吗？” 尹凉答道：“喜欢，这里离那些坏人很远，照儿在这里不用担心他们来欺负我们了。” 照儿嘿嘿一笑，尹凉见她笑得开心，也轻轻笑了一声。 今天的月儿很亮，月华穿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四处不时响起虫鸣声与鸟叫声，在这月夜里很是有趣味。 尹凉突然想道什么，爬起来在衣服里翻找。照儿也爬起来好奇道：“你在找什么？” “这个，”尹凉摸出个东西，拿袖子擦擦，递给了照儿，“我去把它找到了，忘了给你。” 照儿接过一瞧，大喜道：“五彩石！”只见手里竟是那颗彩纹瓷珠子，她兴奋得站起来在床上蹦了好几下。尹凉见她欢喜，也很是开心，待她蹦了几下，又扶住她坐了下来，道：“好了，别闹腾了，快把五彩石收好，感觉睡觉吧。” 照儿笑嘿嘿地把瓷珠子塞到枕头底下，笑道：“我还以为这五彩石掉到池子里了，居然又被凉哥哥你找到了，你真厉害。” 尹凉笑道：“我临走前去那池塘找了一圈，没想到真的找到了，不过这颗五彩石碰到砖头，磕破了一点。照儿你以后可要收好了。“ 照儿却道：“它磕破了才好呢，以后我的这颗五彩石就是独一无二的了。” 两人又嬉闹一番，终于睡下了。 ****** 安叔把手上的铜钱翻来覆去地数了几番，不时咳嗽又不时叹气，尹凉问道：“安叔，怎么了，钱不够用了吗？” 安叔摇摇头：“自然不够用了。我临走时已找管家多支了些份例，她见我等可怜，便提前支了一年，可我与小姐的加在一起也不过两贯钱，加上之前剩下的，也只有不到三贯钱，就算光算柴米油盐，也只够用五六个月的。在这不比家里，家里的米面蔬菜还有人供应，在这只能买了。” 尹凉心想道：“安叔话里话外有些埋怨我，这倒也正常。我才听说，我没有卖身契在管家那，想必他们也没有份例发给我，说来我其实算是个白吃白喝的。又加上离开李家是我撺掇的，而非安叔的本意。”他说道：“我看这宅子周围有不少空地，我可以种些菜，应当能省不少钱，再加上这是李家的祖宅，想必村子里还有李家的田地吧，将来也可以一并种些麦子。” 安叔却说：“麦子都是入冬前就种下的，现在都已晚了几个月了，今年还是别想种了。不过在周围种菜倒是可以，菜长得都快，就是我也许久不种菜了，不知道现在该种些啥，待会我要去拜见一下村长，到时向他打听些吧。” 尹凉又说道：“安叔，可否出些钱给照儿读私塾呢？” 安叔撇他一眼，道：“你怎么又提这事？我们本来钱就少，读私塾不仅要给先生束修，逢年过节还得送些礼，一次就是几百文出去了，个把月的饭食也就没了。” 尹凉道：“这些我自然知道，不过让照儿去读书也是有好处的，一来，照儿现在天真无邪，不懂事故，要照儿读书是要她正身心，明事理，于她自己有利；二来现在我们住在这里，远离家族，以后恐怕与他们都没有什么来往，只有照儿读书得了一些成绩，才有可能再获得家主的重视，这是于我们三人有利；三来，若是照儿能中秀才，在家族甚至石头镇也是会有威望的，他日若能接手家族生意，必能帮助家族壮大，这是于家族有利。” 尹凉顿顿，又继续说道：“况且，钱财之难只是一时之难，我如今有手有脚，身体康健，就是上山打猎，下水捉鱼，总不至于饿死。可照儿已经九岁，若是再过几年，怕是真的过了读书的好时机了。” “这......”安叔暗想：公子竟真是个有骨气的，竟还寻了这么多理由来说服他，他仔细思索一番，却也有些道理，现今想要小姐得到家主喜爱并无他法，却只有读书考秀才这条路了，只是秀才很是难考，安叔仔细思索一番，也没有想到李家有谁考过秀才。 “这，我与小姐商量商量吧，若是她也想读私塾，我待会就与她一起拜见村长，顺便打听这附近有哪位先生在开课。” “既然如此，那便多谢安叔了。”尹凉道。 安叔于是从厢房里翻出几块茶饼子，这是李宅过年时给各院发的礼，可惜他们三个都不喝，就放到现在了，如今拿来送礼倒是挺合适。 这时照儿也从外面回来，她正是撒野的年纪，一大早就跑出去玩，跟附近几个小丫头一拍即合，相见恨晚。于是一同上树下河，玩得不亦乐乎。 “安叔，凉哥哥，我回来了！”她一边叫一边踏，只见她身上沾着不少泥巴，头发乱糟糟的。 “哎呦，我的小祖宗哎，你又是上哪闯祸去了。”安叔忙上前，一边给她擦脸一边道。 照儿却不在意，答：“我只是去一片桃林里摘了几枝花，没人看到，就是有条大狗好凶，叫得我好怕，不过那狗被拴住了。”她说着举起手里的花，“看，这花多好看。” 尹凉于是接话道：“好看，只是照儿，你可要小心，莫再做摘人花果的事。” 照儿却只听到他言这花好看，眼睛一亮，喜道：“凉哥哥你也觉得好看，你戴头上给我看看罢。” 尹凉：“......” 照儿见他不动，于是自己伸手，把一支桃花别到他耳畔，他白了个眼也不抵抗，照儿于是拍手道：“人好看，花也好看，放到一起真是更好看了。” 尹凉扶额，看安叔一眼暗道快将这小丫头送到私塾去吧。 安叔却想，摘人的花这事可大可小，不过毕竟理亏。可小姐是主子，我与公子又说不得她。看来，是需要送她去私塾受些管教。 他取来水，一边给照儿擦洗，一边道：“小姐，我们到了鲤鱼村，免不得是要拜见一下村长的，待会我便陪你去拜见，到时我打听打听，给你找个私塾吧。” “啊？”照儿愁眉苦脸道，“怎么要去私塾，那里先生会打手心的，我不要去。” 尹凉说道：“照儿，读书可以识天文地理，懂古今经义，是贫寒子弟进入仕途的唯一途径，就算不想升官发财，也能助你修身养性，好处是极多的。” 照儿却说：“我不想升官发财、修身养性什么的，我只想永远跟你们生活在一起。” 安叔道：“正是如此，小姐，寻常人都喜欢有读书人，小姐若是认真读书，他日必能获得家主的青睐，到时就能护住我与公子了，也就能一直与我俩生活在一起了。” 照儿却眼珠一转，问道：“凉哥哥也很喜欢读书人吗？” 尹凉听她如此问，便猜到了她会怎么反应，可是无法，尹凉希望她去读书，只得低头道：“喜欢。” 照儿果然喜道：“那我就去读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鱼肉 安叔与照儿出去拜见村长了，尹凉一个人百无聊赖，于是在院中踱步。院门旁有个小木屋，里面摆了不少农具，只是锈迹斑斑，他便搬了出来。他看了看，镰刀这种割草的，现今还用不到，便不需磨；犁耙锄头等翻土用的，到时候铁锈自然会被泥土擦掉，也不需磨。于是只把它们的把柄都擦干净，还有些扁担、斗笠、蓑衣等，也拿出来晾晾。 这院子被一片槐树的树荫笼罩，风吹树叶沙沙作响，麻雀在枝上嬉戏，阳光被树叶切得细碎，撒到砖头铺成的地面上。尹凉搬了条板凳，坐在院中，看着这一切又想起了从前。 “想不到，我一直用功读书，就是为了离开农村，可现如今居然不得不又回到这种种田养猪的生活，真是造化弄人。还有照儿......小时候爸妈去外面打工，也是我与妹妹在农村老家互相照顾的，现在就当是又回到当初，又养了个妹妹吧。” 眼看时至晌午，他便开始烧火做饭。他与安叔学了两手，煮个粥揉个面倒也不在话下，正烧着火，一个身影蹦进了厨房。 “凉哥哥！”她蹦过来搂住尹凉，“我要上私塾了，喜欢吧。” “照儿小心点，我这有火。”尹凉僵住不动，照儿松了手，这时安叔也进来了，尹凉便问起他们去拜见村长的过程。 他们去找了村长，送了茶饼子，这东西在村里不多见，村长很是喜爱，便表示对三人极其欢迎。至于后来安叔问起私塾等等的问题时，村长也是知无不言。原来这鲤鱼村是李家的宗族所在，村长李凤，论起来与李苍也是同族人。只是后来李苍那一脉发了家，搬到石头镇去住了，遂与本家没有了往来。李苍那一脉在村里确实还有些田地，有几张地契还在村长这里保管着。因为离镇上太远，李家分不开手打理，有的地渐渐荒废了，有的被其他人种了，如果照儿打算种的话，村长愿意做主，将这些地再还给照儿。 至于私塾，西边青牛村有位郑帆郑先生，她办了个私塾，附近几个村子的孩童都是去那里读的，村长也愿意为其引荐。 安叔和照儿得了消息，向村长道了谢，并说改日还请村长带他们去私塾，便走了。临走前，村长又送给他们一把菜种子。 尹凉听了这些消息，也很是开心。这下，田地、菜种和照儿读私塾的事都有了着落，他们的日子总是能越过越好的。 ******* 小满时节过去，正是收麦子的时候。 这天傍晚，夕阳把半边天照得火红，把白河的水也映得红光麟麟，风吹过来，芦苇飘荡，把尹凉面前的鱼漂也吹得晃了晃。他被打乱了沉思，伸了个懒腰，只见他穿了件青色的粗布衫，头发用发带扎起来，搭在肩膀上，戴了顶草帽来遮阳，整个人显得朴素却干净。 “尹兄弟，又在等你家小姐啊？”河上一片小船随水流过来，船上有一男一女，那男子坐在船舷，向岸上的尹凉问道。 “是啊，你们现在是收工了吗？”尹凉问道。 “收了，我们后面几天也不打渔，要收麦子了。对了，我刚才好像远远看到你家小姐过来了，你再等会，马上就到了。” “哎，知道了，你们也赶紧回去吃饭吧。”那船渐渐流走，两人一共也没说几句话，就挥手道别。 尹凉望着那船，船上男子名袁柳，女子名李梁，平日就在白河上打渔。尹凉很是羡慕他俩有一艘船，每日都可以打许多鱼。他想若是自己能像那样捉鱼，定能把照儿养得白白胖胖，不像现在，他用自己做的鱼竿，就算钓上半天，也收获不了多少。 照儿读私塾有段日子了，每天日出而去，日落才归。尹凉与安叔将宅子附近的地整理一番，种了点菜，于是尹凉每天的日常就变成，上午洗衣服，做家务，料理菜地；下午他左右闲来无事，就想方设法寻些肉食，比如在野狗坡上挖几个坑，布了陷阱，又找几个浅溪，摸些虾蟹，这样每天总会有收获。而每到日落时候，他都去白河边上钓鱼，等着照儿下学。 “凉哥哥！”照儿的喊声传来，尹凉回头望去，只见照儿与几名同窗正行走在乡间小道上，照儿见他回头，已奔过来。尹凉也收了鱼竿来到道上。 “凉哥哥，今天可钓到鱼了？”照儿搂着尹凉的胳膊。 “有，今天钓了两条，晚上有鱼汤喝了。”尹凉提了鱼篓给她看。 “太好了，凉哥哥你真厉害！”照儿笑道。 两人笑笑，这时，那几个同窗也走了过来，其中一人笑道：“这两条鱼成双成对的，真是羡煞我等。”余人也随声附和。 尹凉一瞧，这几位他也认得，那说话的名叫李一，附和的两人叫李前、刘山。三人也都是鲤鱼村的丫头，故与照儿同路下学，这几人倒是比照儿大些，约都在十一二岁。 尹凉简单施了个礼道：“见过诸位。”那几个丫头也向他回了个礼。 照儿不知听没听懂她们的揶揄，回道：“李一你想要鱼啊，不如自己去钓啊，我的鱼你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她们又嬉笑一番，照儿与尹凉便与她们道了别，回了宅子。 那几个丫头一边走一边远远看向照儿俩人，李一叹道：“李照命真好，什么时候我也能有个男子每天在路上等我下学啊？” 刘山却说：“哎，你爹爹不是每天都在路口一边剥葱一边等你吗？” 李一敲了下她的头，道：“那是一样吗，我是说要个小公子等我下学。” 刘山捂着头说：“你为何想要那样啊？” 李一道：“不知道，就是觉得李照她俩很开心，很羡慕人。” 李前插话道：“我好像听李照说过，那个小公子是她的童养夫。” 李一道：“什么？童养夫就是铁定的未来夫郎了，想不到啊，李照小小年纪，就把夫郎定好了，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刘山却说：“可是你们可记得先生说过的，童养夫都是陋习，是应当废除的。” “这......”李一李前相视，显然是记得，“可是我见李照她俩也没什么不好的。” ******* 尹凉把草帽给照儿戴上，问：“照儿，今天学了什么，可被先生打手心了？” 照儿冲尹凉吐吐舌头，道：“哪有，凉哥哥你莫瞎说，先生要我背的文章我都会背，就是意思不大明白。” 尹凉却说：“你年纪还小，有些文章读不懂也是正常，待你经历多了，很多道理自然就懂了。” “可是，你又不读书不识字，为啥这样说呢？” “呃......”尹凉闻言有点尴尬，他看过照儿的书本，上面的字像是历史书上见过的小篆体，但是他并不认得。这时他突然想起来道：“对啊，照儿，你可以教我读书啊。” “你要读书？可是，我怕我教不好你啊。” “没关系，你只需教我平时说话常用的字该怎么写就好了。” “只是教字吗？那个不难，包在我身上。”照儿拍拍胸脯，“嘿嘿，我也要当先生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雷雨 晚上，待照儿喝完了鱼汤，复完了功课，已是夜深了。她俩举着油灯来到院中，周围静悄悄的，只有蟋蟀声与蛙鸣声。她们只有一盏油灯，是给照儿晚上读书用的。其实原先是一盏都没有的，到晚上，照儿就对着炉灶里未熄灭的柴火看书，一次不小心，竟让火星燎到了书页。之后，安叔咬咬牙，便托人买了一盏油灯。 院中摆了张床，近些天暑气难消，尹凉便把她俩的床挪到院子里了，这样，晚上睡觉还有些风凉，不似屋里那般闷热。 “凉哥哥，你看，那是银河，真好看。”照儿躺在床上，指着天上说。他们的天空被院外的大槐树遮住了一半，不过还是能看到半个银河的。 “嗯，好看。”尹凉一边附和，一边给照儿摇着蒲扇。 “我听爹爹说，银河两边有牛娘和织男，她们一年才能在鹊桥上相见一次。” “......”尹凉无语了，暗叹这牛郎织女的故事竟然也有女尊版的。 照儿又继续说道：“凉哥哥你说她们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福呢？以前爹爹说这个故事的时候，总是说只要能与心爱的人相聚，等待一年也是值得的。可是前些天郑先生说到这个故事，却说这种相见只能让等待更加煎熬，所以......与其等待这样绝望的相见，不如趁早放下。” 尹凉：“......照儿你的小脑瓜不适合想这些问题。” 照儿起身，望着尹凉：“你的脑瓜明明也不必我的大多少，怎么说话显得这么老气。” 而后她又躺到尹凉胳臂上道：“凉哥哥，你就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嘛。” 尹凉想了想，说道：“我想她们大抵是幸福的吧。” 照儿又问：“那为什么郑先生说得不一样呢？” 尹凉却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照儿，你知道，我们当初要你读私塾是为了什么。” 照儿答：“是为了学道理，懂是非对错。” 尹凉道：“对了，是要你懂是非对错，可是呢，这世上的事，能分得清是非对错的不过十之一二，余下的尽是些糊涂账，正也有理反也有理，都是看人怎么选择了，有的是还可以分利弊，有的连利弊也区分不出来。” 照儿念道：“利弊？”显然是没听懂。 尹凉又说：“对，比如照儿你每天去上学，从河边的路走，要走三里路，如果从西南的羊角村过去，就要走五里路。这两条路都能去私塾，谈不上哪条路是对是错，可是照儿你就知道每次都从短的路走，这也是一种利弊权衡啊。” 照儿点点头：“我好像懂了，那还有什么不能分利弊的。” 尹凉又说：“有些事情要是关系到个人喜好、人生际遇、性格身世等等，那每个人都可能会有不同的选择。毕竟人活几十年，见过的人、遇过的事皆不相同，各自都能形成独特的观念，所以这世上永远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也许有个事，你觉得我应该做这个选择，可我的价值观与你不同，做了另一个选择，这就使得你十分费解。可有什么费解的呢？说白了，你若是以你的价值观来评价我的选择，这当然是不对的。” 照儿摇摇头：“你说得太绕了，我听不懂。” “就好比，如果要是羊角村有一个你的好朋友，跟你约定每天一同去上学，那照儿你说不得就走那条远些的路了。可是如果有个人，他觉得快些走到学堂更重要，朋友之间不需要去上个学还同行，可能就会对你的行为很费解。” 照儿眨眨眼，不知道有没有听懂，说道：“我大概懂了，要是凉哥哥你住在羊角村，要跟我一起去学堂，我定要走那条五里的路的。” 尹凉干咳一声，忙岔开话题：“所以，再说牛娘与织男，她俩已经是大人了，她们做出这样的选择自然有她们的道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也许，对她们来说，一天相聚的喜悦远远胜过一年不见的失落。” 照儿道：“我想......我懂了，就是说她们的选择其实是不该由我们来判断的。” 他们又说了会话，照儿就渐渐睡下，尹凉也睡眼惺忪，摇蒲扇的手搭在照儿肚皮上，照儿没了风，哼唧一声，晃晃肚皮，晃得尹凉又略微睁开眼，蒲扇抬起再摇几下，又撑不住放下了。然后照儿再晃，尹凉再摇，反反复复不知多久，直到两人都睡下。 ******* 这日下午，阴云密布。 尹凉提个筐在山坡上逛，查看他布的那几个陷阱，找了一圈一无所获。他便靠坐在一棵松树上休息，想道：“这打猎真不是外行人干的，我挖的好些个陷阱，这么多天就捉得过一只兔子。可惜我只能在山坡外围活动，又不敢往深处走......我平时去河边掏虾掏蟹也快把周围的水道掏了一遍，这样下去我们马上就没肉吃了，而且我又没有钱买......安叔说，等这一季麦子收完，要把李家的地翻一翻，种上高粱，到了秋季就有收成。再加上现在种菜也省了些钱，那样我们的钱应当能用到过年。李家过年会回老宅拜祭祖坟，管家也会来，到时安叔会向他讨要下一年的份例......唉，咱们的日子真是过得艰难！可又没有什么办法，我靠着另一世的见识，倒是能提出几个新奇的赚钱点子，但是每个都得花不少本钱，又得托关系找工匠找材料，最后还不一定见效。如今我们饭都快没得吃了，上哪里出这些本钱呐。” 尹凉想来想去，思绪仿佛进入了一个死胡同，他所有能想到的点子都被“贫穷”二字困得死死的。因为不管什么方法，都要先投入本钱和人力，等到赚回来可能要几个月几年甚至更久。可是照儿还有两个多时辰下学，她晚上要吃什么，这才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他越想越烦躁，干脆什么都不想，靠着松树养神，就这样睡去了。风一直吹，不知名的野花被飞来飞去，有些落在尹凉的身上、手上，又马上被吹走。 啪嗒、啪嗒，啪嗒......豆大的雨点落下来，尹凉突然惊醒，连忙提起筐往回跑，那雨越下越大，不一会便成了瓢泼大雨，尹凉孤零零在田野上跑，鞋子灌满泥水，大雨拍打他的身躯。突然一道闪电将天地耀得发白，随即传来一声震耳的雷鸣，尹凉也惊得双膝一跪，两手抱头，怔在当场，好一会才缓过劲来。待他回家时，已是浑身湿透了。 安叔一边给尹凉擦头发一边训道：“公子啊，我早说过要你待在房里学些厨艺和男红，你偏要去外边打猎、钓鱼什么的，你看这下，要是得了风寒该如何是好。”说完又咳嗽几声。 尹凉已换了衣衫，喝了热水，回道：“我这不也是想给照儿寻些肉食嘛，今天下这么大的雨，谁也没有料到，照儿又没有带斗笠和蓑衣，可怎么办啊。” 安叔答：“公子好好休息吧，我待会去接小姐下学就好了。” 尹凉一惊，道：“安叔，还是我去吧，你身体一直不好，不宜受寒了。” 安叔却反问：“你去？你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去接一个九岁的孩子，那还要我这个大人做什么？我咳嗽是老毛病了，没什么大碍，你还是在家把饭煮好等我们吧。”说完也不待他答话，便出去取蓑衣。 尹凉休息片刻，便去了厨房煮饭。外面的雷声不时响起，每次都被惊得尹凉一个战栗。他刚才在外面真的被震得魂儿都快飞了，就担心照儿待会别被吓哭了。 照儿回来的时候，小小的身体披着一套大斗笠蓑衣，样子很是可爱，尹凉靠着厨房的门口，道：“照儿，路上可淋到雨了。” 照儿抬头，从怀里捧起书袋，说：“没有淋到，我的书也没有淋到，不过先生说，这雨可能要下好几天，给我们后面三天沐休了。” “是吗，你们先生真好。”尹凉心道，本来就想着这么大的雨去上下学实在危险，幸好先生放了假。 待他们吃完饭，天还没完全黑，雷雨声不停，照儿也不想温书，于是两人就提了两个小板凳坐在堂门前看雨。 天很暗，时有闪电耀如白昼，大雨倾盆而下，院子里的雨水积成小湖，缓慢向院门流去。照儿双手捧脸，手肘搭在膝盖上，看着院里的水，叹道：“这样下去今年会不会发水啊。” 今年真的发大水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鱼汤 大雨连续下了半个多月，听说白鲤河另一侧的下游三十里处，有个县城，为了避免县城被淹到，于是上面把白鲤河堤坝上的水闸放了下来，将水堵在这一侧，形成了内涝。 照儿她们的老宅子靠着山坡，地势较高，水正好淹到院子门口。而山坡以外已经是一片汪洋了。村里人有的投奔了别处的亲戚，有的在河坝上搭了窝棚，也有几家在山坡上搭了窝棚。 照儿的沐休被无限期延长，她现在正和尹凉驾着小船在水上漂。照儿坐在船边，一边用脚丫子踢水，一边摇头晃脑地唱歌： “...... 牵着黑狗去看花枪呦； 看了花枪去买衣裳呦； 买了衣裳要喝米酒呦； 喝完米酒就娶夫郎呦; ......” 尹凉觉得他这辈子的鸡皮疙瘩已经都掉完了，如今终于也能面不改色地听这些“妻主”“夫郎”的词，他瞅了眼照儿便也不说话，只专心拿一个网兜在水里舀来舀去。 这船是袁柳家的，他们要去亲戚家住几天，等水下去再回来，尹凉便借了这船。如今发了大水，河里的鱼都游到村里了，可惜船上的渔具他不怎么会用，只有用一个网兜试着舀鱼。 “我舀到一条了！”尹凉惊喜道，他扬起网兜，只见网兜里正是有一条银白色小鱼在乱扑腾。 “凉哥哥，你真厉害！”照儿也站起身，喜道。 “今天总算没白忙，我们往西湾去看看，应该还有不少收获。”尹凉将鱼倒进鱼篓，便摇着船往西边去，照儿捧着鱼篓笑嘻嘻地。 没一会，他俩便绕过村子到了西湾，西湾是一片田地，这里地势稍稍高些，田里的积水大约没过脚踝，浅浅的水又被田垄分隔开。这样，只要鱼游到了田里，基本就跑不掉了。 尹凉提着网兜，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田里，四处寻觅着鱼儿的踪迹，突然前边扑腾出了水花，他定睛瞄了下，扬起网兜一甩一捞，那鱼便被他兜住了，他一看，是条瓦片大小的鲤鱼。 “哇，这条鱼好大哦。”照儿蹲在田垄上喊道。突然又一条鲤鱼跃出水面，正落在田垄上，在泥浆里不停翻腾。照儿马上跑过去按住，又双手抓着鱼身和鱼尾，举起来笑道：“凉哥哥，你看，这条鱼更大呢，比葫芦还大呢。” 尹凉提着网兜过来，看见此景，也笑道：“照儿运气真好，就这一条就够我们吃一顿的了。” 他们把鱼放进船里，照儿还笑嘻嘻地自言自语：“好笨的鱼哦，又大又笨。”而尹凉又回田里找鱼去了。 这天，他们在田里共捡了五条鱼，这下好几天的鱼汤都有了。他们还打算后面几天天天都来捡，还要在院子里拿砖头和黄泥糊个水池，把吃不了的鱼都放里面养着慢慢吃。 整个回程，照儿笑眯眯地盘算着吃鱼，傻呵呵的模样感染着尹凉也心情也稍稍舒畅了。 这次发大水，村里很多家的麦子都还没收，损失不可谓不多，不过照儿她们这一季并没有种粮食，是以才这般轻松。 回到家，安叔见到这么多鱼也吓了一跳，问道：“小姐，你们哪里弄回来这么多鱼，是不是下河了，小姐可千万别下河啊，那河水可深啊。” 照儿笑道：“安叔，我们没下河，这鱼是我们在西湾的田里捉的，那里的鱼都好笨啊，直接往我面前跳。” 尹凉道：“安叔，这鱼真是在田里捡的，田里的水很浅，不碍事的。对了，安叔，我们在院子里垒个小池子吧，这鱼吃不了的还可以慢慢吃。” 安叔：“垒池子好办，我们俩一会就垒好了，不过你们可要答应我，一定不要下河啊。” 尹凉道：“我们知道的，安叔。” 照儿又笑嘻嘻地说：“快垒个池子吧，把大鱼放进去，让大鱼生小鱼，小鱼再生小鱼，我们就有吃不完的鱼了。” 安叔道：“小姐，我们要垒的小池子，可不够养鱼的。” 照儿疑惑道：“不是两条大鱼住在一起就能生小鱼了吗？” 安叔笑笑也不打算回话，看看尹凉，尹凉转过头装作没听见，因为他觉得不管怎么接，最后都会被照儿询问大人是怎么生小孩的。见尹凉不吭声，于是安叔岔开话题，道：“天色不早了，公子，我们去拾点砖瓦回来，垒个水池吧。” 于是他俩出去了，照儿独自留在家，闲来无事就蹲在地上戳戳鱼。 安叔两人用砖头和泥土糊了个膝盖高的小池子，灌满水，把那些鱼都放了进去，只提了那条大笨鱼去厨房。 他们调料简单，做鱼的方法也没什么讲究。就是把鱼刮了鳞、掏了脏，放锅里熬，熬到汤水都发白，再撒上盐巴和葱花就出锅了，不过那香味还是让三人垂涎欲滴。尤其是照儿，趴在锅台上的时候，口水都快流到锅里了。 安叔给照儿先盛了一勺尝尝，照儿喝过后，喜欢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直呼好香。 鱼汤，是他们三人这年吃过最好的美食。 ******* 晚上，照儿在温书，尹凉拿着照儿写的字帖，躺在床上认字，余光却瞥见照儿不时地望向他。于是问道： “照儿，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照儿嘿嘿一笑，道：“凉哥哥，你给我书包上绣个花吧。” 尹凉：“......” 那边照儿已经捧着她的书包凑过来，说道：“你看，我的书包上都空空的，一点都不好看。” 那书包是安叔用一件旧衣服改的，除了能装书外，简单到了极致。 尹凉说：“照儿，我也不会刺绣啊，我找安叔给你绣可好。” 照儿却把下巴一昂，小嘴一撅：“不干，我就要你绣。” 尹凉要抓狂了：“可我真的不会啊，我就算绣出个图案估计也没人看懂啊。” 照儿眼珠一转，道：“那你绣个字吧，反正你也认字了啊。” 尹凉：“......”他一瞬间有点后悔当初咋就想着学认字呢？ 照儿又说：“就绣个‘照儿和凉哥哥百年好合’吧。” 尹凉忙摆手道：“不行不行，太......太多字了，我绣不了。” 照儿想想又说：“那就绣两个字，’照‘和’凉‘吧。” 尹凉未答话，照儿又扑上来晃他的肩膀哼道：“凉~哥~哥~” 尹凉最听不得她撒娇，只闭上眼，抬起头长叹一声：“啊~好吧。” ******* 油灯下，照儿捧着脑袋看着尹凉，尹凉捻着针，在那书包上仔细刺绣，不时拿起针在脑袋上蹭蹭。他默默在心里吐槽：“为什么在坚持男子汉的道路上总有艰难险阻。” 尹凉的字绣得歪歪扭扭，不过好歹能认出来，他咬断最后一针线后，就把书包扔给照儿，并决定以后都不要看到这个书包了。照儿美滋滋地捧着书包欣赏了一会，却看尹凉已经躺在床上了，也就吹灭油灯，上了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纸船 自从发了大水，尹凉他们的生活就变得简单了。每天上午到处去捡捡鱼，下午就闲得发慌。 这是风和日丽的一天，蓝天如锦缎，白云若棉絮，云下的大水像一片湖泊，山坡成孤岛，树林似苇丛，而那些淹了一半的房屋就如同湖中的礁石。在湖中，有一片柳叶般的小舟正在随水漂流，真是尹凉和照儿的船。 尹凉躺在船尾，将草帽盖在脸上遮阳，正闭目养神。照儿在一边踢踢水，唱唱歌，唱了一会唱累了，于是去摇尹凉。 “凉哥哥，别睡了，起来陪我玩一会嘛。” “小妹，我......”尹凉突然惊起喊道，睡眼惺忪地看了眼照儿，“......是照儿啊。” “你做梦了吗。” “嗯。” “哈哈，凉哥哥，你这就叫白日梦吗？” “......”尹凉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得这么开心，作业做完了吗？” “做完了，先生要我做的都做完了。” “做完了不会看看书吗，你不是也带了书包到船上吗？” “啊—”照儿捂着耳朵喊道，“我不想看，凉哥哥，陪我玩一会嘛。” “那你想玩什么呢？” “翻绳子吧。” “......不好。”他心道：开玩笑，太幼稚了。 “嗯......拍手掌。” “......不好。”这种一边拍手掌一边喊顺口溜，还要做各种滑稽的动作有什么好玩的。 “那照镜子吧。” “......不好。”这种照儿做一个动作，然后让自己学的游戏，有什么意义吗。 “凉~哥~哥~”照儿又抓着尹凉的胳臂晃起来。 “......好吧，那拍手掌吧。” 于是尹凉有气无力地跟她一边拍着手掌一边喊着词： “...... 月亮圆，八丈高； 骑白马，带小刀； 小刀快，割韭菜； 韭菜老，割棉袄； ......” 太阳渐渐西沉，映红了半边天。照儿玩了一下午，现在也有些倦了，就躺在尹凉怀里休息，她说道：“不知道这场水什么时候结束。” 尹凉想想答道：“夏天没过完就会结束吧。” “唉......到时候就又要去私塾了。” “......照儿不喜欢去私塾吗？” “嗯，读私塾哪有跟现在这样舒服啊。” “可是，这样的生活是不长久的，照儿，你知道的，我们现在柴米油盐什么都缺。唉，主要还是缺钱。” “嗯......这个我知道的。” “所以，照儿，我们都要努力生活啊，我和安叔努力把家里顾好，你就努力读书就好了。” “嗯。” “对了，照儿，我一直都想问你，你觉得来到这个小村子生活苦吗？”尹凉突然正色问道。 “苦？没有啊。” “我在想，我当初因为怕李杉报复就提议溜走，这个建议有点草率了。如果我们留在李家宅子里，起码还不用为吃饭发愁啊。” “可是李杉他真的可能会报复啊。”照儿突然坐起，“凉哥哥你是忘了，李杉他是最喜欢无理取闹欺负我们的了。你看这里多好啊，有山有水，还有很多人陪我读书陪我玩，李宅哪里比得上这里啊。” 尹凉看着照儿，笑了一声道：“照儿，你能这样想，我就很开心。” 照儿道：“对啊，凉哥哥，你开心一点。” 尹凉眉毛一挑：“你这是在开导我？” 照儿挠挠头说：“哪有，我只是觉得，你自从那次醒来后好像变了个人，很少见你笑了。” “我......”尹凉心下一惊，张张口，未说出来话。 照儿低头说道：“你一定是为钱发愁吧，都是我没用，害得你和安叔陪我吃苦。” 尹凉把照儿搂紧怀里，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他在照儿耳边说：“照儿，你忘了我以前说的了吗，你莫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只要你平安，开心，我就会很满足了。” 尹凉与家人永远的分别，是他心中的永远的痛。这件事就像一块巨石，永远压在他心里，令他失去了愉悦的情绪。这块石头避不开、打不破、凿不穿、敲不烂，只有待时间来侵蚀它。 然而这些事情是他还不能对照儿说的。 尹凉放开照儿，盯着她的眼睛说：“我只是因为忘了以前的照儿，觉得太可惜，才总是不开心的。所以照儿你要一直开开心心的，让我从现在开始，就只记得一个开开心心的照儿，好吗？” 照儿笑笑道：“嗯，我知道了，凉哥哥你也要开心起来啊。” 尹凉道：“对的，照儿，我以后也会渐渐开心的。” 照儿说：“要是能把不开心的事都扔掉就好了。” 尹凉说：“对了，照儿，你不是带书包了吗，拿几张纸，我们把不开心的事写上去，折成纸船放到水里吧。” 照儿疑惑道：“纸船是什么，纸还能做船？” “你没折过吗，我教你，很简单的。”尹凉却起身去翻船舱里的书包，翻过来一看，正好看到那歪歪扭扭的两个绣字：“照”“凉” 尹凉：“......” 照儿：“这个字绣的太少了，凉哥哥你再补几个字吧。” 尹凉忙说：“不说这个，我们折纸船。”他说着抽出纸与笔，并拿起一支笔，舔了舔干的毛笔尖。 照儿：“凉哥哥，我们在水上，你干嘛用嘴润笔？”说着也拿起一支毛笔，轻轻点了下周围的水。 尹凉：“......” 他也不由得嗤笑自己一声，于是开始想写点什么。 照儿说：“嗯~把不开心的事再写一遍不是就要再想一遍吗，越想越不开心啊。” 尹凉想想也是，道：“那我们把愿望写下来吧。” 照儿点点头，在纸上写道：“照儿，凉哥哥，安叔永远生活在一起。”尹凉写道：“家人安好，照儿、安叔安好。”然后尹凉便教照儿折纸，没几下便折成两只纸船。 照儿道：“这个真有意思，它真的能在水上浮起来吗？” 尹凉道：“你试试不就知道了。”说着把自己的纸船放到水中，那纸船便随水漂漂荡荡，渐渐远离了木船。 照儿大叫：“真厉害。”也把自己的纸船放下，不一会也漂走了。她于是又嚷着要再写。 尹凉也不拦她，只坐在一边看。他好奇照儿又写什么，于是伸长脖子瞥了一眼，只见照儿纸上写道：“照儿和凉哥哥百年好合。” 尹凉：“......” 照儿写好了，小心翼翼地瞅了眼尹凉，尹凉忙把视线移开，正襟危坐，好像一点也不关心似的。 照儿问：“凉哥哥你猜我写了啥？” 尹凉一本正经的猜道：“......照儿高中状元？” 照儿笑嘻嘻地说：“嘿嘿，不告诉你。”说着已经折好了纸船，放下了水，又自言自语道：“一定要实现哦。” 尹凉：“......”这孩子能打一顿吗？受不了了，都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他一个新世纪大好青年整天被一个小女娃娃惦记着当夫郎，真是越想越憋屈。 照儿回过头，说：“你不写了吗？” 尹凉：“不写了。照儿，天快黑了，我们快回去吧。” 照儿点点头，尹凉他们便收拾了纸笔，摇船回去了。 晚上，星空倒映在水面，水上的纸船摇摇晃晃，仿佛漂荡在银河里。 ******* 第一年，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烈火 第二年，秋分。 冷冷的风吹过山野，百草凋零，黄叶漫卷。 田野上的火焰极速蔓延，田垄上聚满了人，大风席卷着炙热的烟尘四处乱飞，有时向东，有时向西。到处有人被呛到，人们一边躲烟一边拿衣袖捂着口鼻咳嗽。 “啊——”尹凉气得大叫，挥打着胳臂要与一个女人拼命，“你个混账狗东西！凭什么烧我家的庄稼！” 袁柳抱住尹凉不让他上前，劝道：“尹兄弟，消消气，这事村长会有定夺的。” 那边一个矮胖女人瘫坐在地上，衣上与脸上净是灰尘，发丝散乱，嘴角还肿了一块。她委屈地说道：“俺也不知道火烧得这么快，谁让你们抢了俺家的地，俺就是吓唬吓唬你们。” “李运你个混蛋，你是傻子吗，火也是随便点的！”有人一脚踹到她肩上，将她踹倒，“现在全村的地都要着了，我看你拿什么赔。” 李运爬起来，还是委屈地喃喃道：“谁让他们抢俺家的地，都怨他们。” “够了！”村长李凤喝了一声，她冷冷地看了眼李运，“这事早先就跟你说得清清楚楚，这都是李苍家的地，只是她家不种，你们占了才没人追究。现在李苍家的人要种了，你就得还给人家，哪有什么可争的。” “俺不管，这地俺都种好几年了，就是俺家的。再说她李苍那么有钱，给俺几亩地不行吗？自己不种都不给别人，她心肠才黑呢。” “李运！”村长怒了，“你看你说得都是什么混账话？你还懂不懂点道理！” “俺不懂什么道理，俺就知道，这块地是俺种的，就是俺家的！” “你这个......”村长一时气结，于是也踹了她一脚，然后跟其他人说：“把她绑起来，送到官府。” “这......”左右的人面面相觑，问道：“送到官府是不是太重了，我们已将她打了一顿，也可以了吧。” 村长却说：“我们打她又能怎么样？她连认个错都不干，谁还能把她打死了吗？让她把那套歪理跟官府说去，看官府听不听。官府说她错，她总该认吧。” “村长！求求你，别把我们当家的送到官府。我们当家的身子骨不结实，她可吃不了官府的棍子啊！”一名男子抱着孩子，跪在众人面前，拉着村长的衣角哭诉道。 “郑夫郎，你不用再求我了，点火是重罪，李运她烧了这么多的地，必须要有个交代。”村长虽然动容，却还是坚持说道。 那男子见说不动村长，又求到了尹凉这：“小公子，我求求你！我知道，你是大户人家来的，你们家大业大，不要跟我们这些穷户计较了。我们当家的要是有个好歹，我的孩子该怎么办呐。” 尹凉看这男人的心酸模样也很心疼，可是他并不不松口。他知道，现在的世道，他心疼别人，别人可不会心疼他。于是他也恨恨地说道：“你别与我说道了，今天这事讲不了人情。她既然承认是她点的火，那是非分明总得落个明白。我们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我这个十五岁少年和一个害了病的男人辛辛苦苦去种田的时候，大家都看在眼里。今天你家妻主烧了我家的地，等于是断了我们的活路，我们又要怎么办？退一步说，就算我们是大户人家又怎么了，烧了大户人家的地那就不是错了吗！” 那男人一时反驳不得，又去捶打地上女子，道：“我打死你个杀千刀的！你惹谁不好偏去惹人李苍家的人，现在人家要送你去官府，你怎么办！要是被打出个好歹，我就不活了！” 村长看不下去了，于是喊了几个人把那男人拉开，并要人把李运绑住，往外走去。 旁人又问道：“村长，那这火不救了吗？” 村长说：“不要救了！高粱着起火来比人还高，就给它烧吧。要是救火的时候把人烧个好歹可就坏了。” 众人闻言也就渐渐散了，那姓郑的男人还蹲在原地哭。尹凉气呼呼地往回走，袁柳拉着他，劝道：“尹兄弟，还是别生气了，她被送进官府了，事情必然会处置得当的。” 尹凉无力的说：“唉——，处置得当又能如何，这一季粮食反正是没了。李运家出了名的穷，我也不指望她家能出钱赔偿。本来上一季种麦子的时候就被她祸害了不少，但多少还有口吃的。谁曾想她现在胆子那么大，连火都敢放。” 袁柳默默叹口气，他也知道今年尹凉家时运不济，李照丫头每半年的束修不能缺，安叔又生了病，断断续续的吃药花去不少钱。这两季庄稼本来尹凉费了不少劲，现在却没了收成，想必马上吃食都成问题了。于是说：“尹兄弟，你家若是实在缺钱了，可与我说，我家打渔多年，总有几个余钱的。” 尹凉闻言心里暖了暖，看着袁柳说：“唉~李梁命可真好。” “嗯？”袁柳不解，“我要借钱给你，你怎么夸我妻主做甚？” 尹凉笑着说：“我夸她她运气真好，娶了你。” 袁柳笑了，拍了拍尹凉的肩膀道：“还以为你要气得不轻呢，这样就好，放宽心，没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 尹凉于是拱手施个礼道：“多谢袁大哥！哪天我家若是揭不开锅了，还请袁大哥照顾一二，他日必定奉还。” 袁柳见状，也学着回个礼道：“哎——你我兄弟之间，这等小事何足挂齿。”说完自己便笑了，“不行，我学不来这样文绉绉的话，反正你有事找我就行了。” 两人又寒暄几句，就分开了。尹凉看着袁柳的身影，心道此人确是个明是非、讲事理的，所以两人如今才走得近。可是尹凉却也不打算以后真的去找他借钱，因为袁柳家虽说是打渔的，收入比种地的高。可一来他妻夫两人都是家里的独生，两家老人还需要他们赡养；二来袁柳今年虽然才二十出头，家中却已有两个孩子，当真是上有老下有小。尹凉摇摇头，穷人去借穷人的钱，情分也就借没了。 尹凉回到家门口，已经听到安叔的咳嗽声。他默叹了口气进了门，安叔正靠着厢房的门框，急问他：“怎么样了，我们的地被烧了吗？” 尹凉答：“嗯，全烧了，整个白鲤河北边估计要被烧完了，是李运做的。” 安叔狠狠砸了下门框，说：“李运这个天杀的货，这是要断我们的活路啊！” “村长把李运送官府了，可是地已经被烧净了......” 尹凉说：“安叔，我们现在还有多少钱？” 安叔叹着气，答：“只有五十多文钱了。” 尹凉喃喃道：“五十多文......”同时盘算着这些钱能花多长时间。 如今集市上，米要三文一斤，面要五文两斤，高粱要七文两斤，他们三人饭量都不大，但至少也是两天吃三斤粮，若是再算上油盐...... 尹凉盘算一番后，说道：“安叔，我们以后只吃面食吧，也能省几文钱，余下的我们再想办法。” ”办法、办法......这可有什么办法？“安叔道：“我们病的病，幼的幼。唉——都怨我这身体不争气，白花了几百文钱还不见好。“ 尹凉劝道：”安叔，你别因为这个自责，看病吃药的钱必须要花，你想，如果生病的是照儿或我，难道安叔会舍不得钱给我们治病吗？“ “这番计较我自然懂，但是这些钱花得着实心疼。” 安叔说道。 尹凉又说：“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弄些钱吧。” 安叔对他时常冒出些奇妙的词句也习惯了，只当是照儿教他的。 两人絮叨了会儿，尹凉思索一番后提出了个自觉可行的路子。 “不如，我砍柴去卖吧。” “砍柴？不行，山上太过危险，而且，你一个男子怎么砍得动树？还有，这村里哪会有人买柴？”安叔摇摇头。 “砍不动我也可以捡柴去卖。至于卖柴，我想，村里虽然不会有人买，不过去隔壁镇子上应当能卖得出去。”尹凉说。 安叔不以为然道：“隔壁镇子？你说青阳镇，离我们虽然比石头镇近一点，但也有八里地呢，你难不成想每天背着柴走八里地？” “没办法了，我既没有本钱又没有什么技巧，只能挣些辛苦钱了。” “可是，你以后要嫁给小姐当主子的，若是累坏了身体该如何？” “我......我们过几天可就吃不上饭了，还担心什么累坏身体？”尹凉苦笑起来，“我觉得这事可行，总得一试。” “你啊，行吧，到时我跟你一同去捡柴。” “安叔你的身体......” “别废话，我又不是病得站不起来了，还能干坐着看你辛苦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柴禾 两人在山坡上捡来一下午，终于凑了两捆，正可一肩挑走。尹凉把柴背到院子里，天也快黑了。他去接照儿下学，路上，野火还在田里蔓延。见到照儿，尹凉与她说了庄稼被烧之事。照儿听闻，瞪大了眼睛跺着脚道：“怎么会有这么无赖的人！” 尹凉说：“哼，这天下不讲理的人多了去了。不过没关系，她已经被送到官府了。” “可是，我们的庄稼没了，那不是没饭吃了。” “照儿，不用担心，此时我与安叔会想办法，我打算挑柴去青阳镇卖。” “怎么能这样！”照儿大喊一声，“那也太累了。凉哥哥，你们不能这样辛苦，大不了，我不读书了！” “照儿！”尹凉眉毛上挑，“别说这样的话，你不读书不学习，以后是要变成李运那样的人吗？” “我......可是我怎么能坐在私塾里看着你们辛苦呢？”照儿皱着眉头撅着嘴道。 “我以前不是与你说过吗？”尹凉放软了声音，蹲在地上摸着照儿的脸，“穷、饿，这些都是一时之难，我们自然能应付过去，可是读书却是改变人生的机会，不能放弃的。” 照儿还是撅着嘴不说话。 尹凉又继续说：“你想啊，你去读书，我们不过穷几年。你要是不读书了，我们就要穷一辈子的。要是照儿以后要是考了大官，我们才能享福呢。” “考大官......哪里那么容易考得上呐。”照儿糯糯地说。 “对，照儿，你也不是一定就要考大官，只要你识得字，长得见识，以后要挣钱就比我们容易多了。到那时候我们也就享福了。” “读书真的有用吗？”照儿问。 “一定有用的，总之，照儿你别再说不读书的话了，我们虽然辛苦一点，但是......”尹凉心神一动，想到一句话，“对了，照儿，我给你念一句我在书上看到的句子。” “什么句子？” 尹凉铿锵有力地念道：“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照儿疑惑问道：“这句话我怎么没听过，是在那本书上的？” “我忘了，也许是从其他人那里听来的吧。”尹凉随口解释道。 ****** 于是，第二天，尹凉吃了早饭便挑着柴出门了。安叔如今的身体走不了远路，而照儿今天虽然沐休，但是被勒令留在家里看书了。 安叔喊道：“公子，路上要小心呐。” “欸，知道了。” 照儿喊道：“凉哥哥，路上累了就在路边休息一下。” “好，照儿回去吧。” “要是碰到无赖混混就躲着走。” “知道了。” “要是打雷下雨了就把柴丢了赶紧跑回来。” “好好好......” 他挑着柴在乡间小道上越走越远，直到渐渐成了个小黑点，直到他的身影被一片树林遮住不见，照儿和安叔才回了院子。 尹凉一路上走走停停，大约走了半个时辰才到青阳镇上，他找了个街道，放下柴，立刻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行人不时对他指指点点。他歇了一会就开始叫卖： “卖柴禾喽，卖柴禾~”他初始时心里总还有点文人傲骨，总是放不开大声叫卖。可是顾念道如今的家境，也就惜不得脸皮了，渐渐地叫得越来越大声。 有个壮妇走过来询问：“你这柴卖多少钱？” “六文一捆，大娘你要是两捆都要只给十文就好？”尹凉来前已和村中猎户打听过价钱，于是出了同样的单价，只是加了个多买优惠。 大娘摆弄了一下，说道：“你这柴是捡的吧？都被晒干了，不如砍的柴经烧啊，再便宜点吧。” 尹凉说道：“大娘，十文两捆已经便宜了，再说，砍的柴湿重，同样重量的话，它能烧的也不比这干柴多啊。” “歪理，你这样，两捆柴八文钱，你要同意我就拿走了。” “大娘，八文真的不行，我坐牛车一来一回也得两文钱啊。” “这样那我可就不要了。”那壮妇便走开了。 而后来来往往也有不少人来问，但是都没有买。尹凉也渐渐烦躁，思索着是不是真的要降价了。这时，突然一个金黄色身影闪到他眼前，问道：“小公子，你这柴如何卖的？” 尹凉抬头一看，那人是个女子，约二十多岁，人高马大，比他高了整一头，正低头看着他，满脸猥琐调笑之意，手里拍着扇骨，身上衣裳是晃眼的大金色。两边还有两个素衣女子陪同，见他不答话，两个素衣女喊到：“快答话，我们小姐问你话呢。” “哎！你们两个，怎么能对公子吼叫呢！”那金衣女子面色一冷，训斥了两人，而后又换了一副笑脸：“公子莫怕，这两人我帮你教训了。你还没回答我，这柴怎么卖的呢？” “六文一捆，十文两捆。”尹凉嘴上答道，心里却暗暗盘算，他这莫不是碰到调戏良家的登徒子了。 “这柴这么好，却卖得那么便宜，公子岂不是吃亏了？这样，我花五十文钱买了，只要......”金衣女眼珠一转，“只要公子喊我一声‘好姐姐’。” “......不行。”尹凉眉头一皱，眼睛往两边瞥去。他不敢再待下去了，打算夺路而逃，只是两边被那两个素衣女子把住，身后是墙，一时不知该往哪里逃。于是他右手伸进衣兜里，摸住一根木椎，那是他来时因为担心出意外而特意揣的，没想到这么早就要用了。 “公子喊一声又不吃亏，还多得些钱，何乐而不为呢？你只要喊一声，我不仅买你的柴，还请你去最好的酒楼吃醉鸡，如何？”金衣女一点点凑近，尹凉也一点点后退，他冷冷地说道：“不行。” “还是不行吗，看来是我唐突公子了。”金衣女说道：“那我们只谈生意吧，我买你的柴，你帮我......把柴挑到我家去，如何？” 尹凉心底大怒，正要拔出木椎时，旁边却有人大喝一声：“刘凤！你耍什么无赖，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刘凤听闻，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中年女子，身穿深蓝色长衫，手里紧握一把旧纸扇，满脸怒容。她大惊，随即拱手道：“先生！” 那先生走过来，将刘凤好一通骂，刘凤只得低头称是。而后，先生一摆手，道：“你走吧，以后莫让我知道你做这等腌臜事。否则，我定要去你娘亲那里要她治你的罪！” 刘凤连连称是，带着随从走开了。 尹凉上前拱手鞠躬施了礼，道：“多谢先生相助。” 先生回身看了眼尹凉，见他施礼并没有什么礼法，却异常郑重。于是问道：“你是何人？你如此年轻，也出来卖柴吗？” 尹凉答：“晚辈名唤尹凉。实不相瞒，我家中实在贫寒，卖柴也是无奈之举。” 先生摇头：“那也不应当让你来啊，你家中没有别人了吗？” “还有......一位病重的叔叔，和......年幼的妹妹。”尹凉答道。 “哦......”先生见他不说父母，也了然地不再追问，只皱眉暗叹，像尹凉这般家境，大多是会被家人卖掉，若是再年幼些，卖给人当童养夫也是有可能的。他想了想，又说：“尹公子，你家境贫寒却肯自力更生，我十分佩服。这样，我这里还有些零钱，就赠予你吧。”说着便掏自己腰间的钱袋。 “万万不可！”尹凉惊道，“先生，你帮我解了灾祸，我已经感激不尽，如何能再要先生的钱呢？” “那有什么？”先生不以为然，把钱袋递给他，“这些钱不多，也不过一百文左右，却也够买好几天的米面，莫不是嫌钱少了？” 尹凉抬手推辞道：“晚辈并非这个意思，只是，我今日是来卖柴的，怎么能接受施赠。我虽然家中贫苦，可是手脚健全，自当撑得起这个家，先生的慷慨实在不能接受。” 先生看着他，伸出的手并不收回，叹道：“你这小公子，倒是有几分骨气，反倒是我冒犯了你。” “不敢，先生慷慨晚辈铭记在心。” “不过，尹公子，你可想清楚了。”先生缓缓说道：“有骨气是好事，先生我这些年见过的事太多了，平心而论，我也素来敬佩有骨气的人。可是，骨气可不能当饭吃，你的叔叔和妹妹若是吃不起饭了，喝不起药了，该当如何？” 尹凉道：“我家中虽穷，但还没到绝路。若是真到了此等绝路，当然也就不要骨气了。到那时即便是跪地乞讨，卖身为奴，也要养活家人。” 先生闻言，终于收回了钱袋，说：“好小子，可惜我教书这么多年，却没一个学生能有你这般清明。你既然不要钱，可我也不用柴，那我们就此别过吧。”说罢转身就要走。 “先生留步。”尹凉叫住。 “还有何事？”先生回过身来。 “敢问先生尊姓大名，他日晚辈必登门道谢。”尹凉拱手道。 “我姓郑，你喊我郑先生即可，道谢就不必了，不过举手之劳。” “郑先生，你是青牛村的郑先生？” “没错，你知道我？” “我家......妹妹在跟你读书，她叫李照，先生可有印象。”尹凉好奇地说道。 “哦，李照......”郑先生摸着下巴边想边说，“这孩子挺聪明的，若是用功读书，说不定能考上秀才。” “真的。”尹凉眼睛一亮，随即又拱手道，“我替我家妹妹多谢先生栽培了。” “不用谢我，这还得要看她自己用不用功的。好了不说了，公子，我们就此别过吧。”她回身要走，又突然转头说了一句：“对了，尹公子，你要卖柴，可以去找个酒楼问问，那里面买柴总是不嫌多的。” 尹凉听见，大喜道：“多谢先生指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药渣 酒楼卖柴果然无比顺利。尹凉与小二说完，小二便喊来杂役，杂役直接扔给他十文钱，就抱着柴走了。 尹凉揣着十文钱回家，心底舒畅，脚步也轻快起来。那边郑先生正在街上走着，突然拍了下纸扇，想道：李照姓李，尹凉姓尹，她们怎么会是兄妹呢？ 安叔接过十文钱，包在一张手帕里，又塞进了床头的一个瓦罐。一边咳一边自言自语道：“没想过真的能卖出去。这样一来，我们可以半天捡柴，半天卖，一天十文，也将将够我们吃饭了。”尹凉跑到堂屋里找照儿，找了一圈没找到。又来到厢房问安叔，安叔答道：“小姐早跑出去玩了。” 尹凉不禁扶额，刚刚才在镇上听郑先生夸奖照儿，回来照儿又贪玩去了，真是拿她没办法。眼见离中午还有点时间，他于是又出去山坡上捡了点柴，待他回来时，闻到院中浓浓的中药味，听到安叔的咳嗽声，正是安叔在厨房熬药。他于是进到厨房，问道： “安叔，你的药还能喝几天啊？” 安叔一边扇着扇子一边说：“大约，还能喝半个月吧。” “你上次拿药不是都过了一个月了吗，怎么还有半个月的？”尹凉疑问道。 “呵呵，上次我多拿了呗。”安叔随口说道。 尹凉也没再追问，又提道：“可是这药吃了这么久也不见好，是不是要去县城看看？” “不不，不用了，我的病我自己知道，一到秋冬季节就加重是正常的，等待来年春天自然就好了。” 尹凉皱眉，他总觉得今年安叔的咳嗽比去年严重，可安叔自己总是说正常。这时，照儿哭着从外面跑进来，直接扑到尹凉身上，把脑袋埋在他胸前呜咽。尹凉大惊，道：“照儿，你怎么了，哭什么？” 照儿也不抬头，她边哭边说，但是发出的声音嗯嗯啊啊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尹凉蹲下把她身上检查了一遍，发现衣服上粘了不少泥土但并没发现什么明显的伤，才略放下心来。安叔这时也出了厨房，那边照儿的两个同学李前和刘山也跟进了院子。尹凉便问她俩：“李前，刘山，发生何事了？你们打架了吗？” “没有，没有，不是我们。”李前摆手道，“是刘燕。我们刚才在掏鸟窝，她们俩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然后就打起来了，刘燕她......多大啊，照儿哪里打得过她。” “刘燕......”尹凉皱眉，他倒也知道，这个刘燕，年纪跟他差不多大，是个不上学的。安叔又问：“她们怎么吵起来的？” 李前答：“还不是老一套，说李照抢了她家的地什么的。” “又是这些事。”安叔叹气，看着尹凉，“看来这地是真不能种了，等下一季就租出去罢。” 尹凉嗯了一声表示同意，他抱着照儿，下巴杵在她脑袋上，感到深深的无力。这不是刘燕第一次欺负照儿了，他之前还曾多次为此跟刘燕大打出手，可是却没有一点用。那人是个不讲理的，跟不讲理的人讲理是没用的，只有打。可是刘燕跟他一般大，又是个女子，他又不一定打得过，打得过也不能打得服，打不服她，那就根本没有用，只会让她更加欺负照儿。他没有办法，只有抱着照儿，轻声安慰。 ****** 冬至时节，寒风呼啸，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不少铺子到了冬天就没了生意，于是早早的就关了门。 尹凉裹紧袄子，抱紧双臂，颤巍巍地走在青阳镇的街上，他缩着头望来望去，终于找到一家没关门的布匹店。他进门就问： “老板，你家布怎么卖啊？” “小兄弟，你要啥样的布啊？”掌柜问。 “结实的。” “这......”掌柜被他的实诚噎了一下，随即说道：“那就粗麻布吧，二十文一匹。” “嗯......”尹凉迟疑了下，“不是十五文吗？” “哎呦，客官呦，你看现在哪还有开张的店哦。物以稀为贵，你不知道吗。” “嘿嘿，可是我只带了十五文，还请这位老板通融通融。” “十五......哎，行行行，十五就十五，你拿去吧。”掌柜一看他就是穷到边了，也就开个后门卖了他一匹。 “哎，多谢多谢，掌柜的一看就是富贵相，日后一定飞黄腾达。”尹凉接了布，也开心地说了两句吉祥话。 他出了门，又去街头巷尾到处转，找安叔。这次安叔也与他一起来了镇上，他买布，安叔去买药。他寻了几个药店，都没寻到，正疑惑时，却突然看到安叔从一间当铺走出来。 “安叔，你怎么去当铺了，你又当东西了。” “嗯？哦，我把......我的首饰当了。” “什么？”尹凉急道：“安叔，你是不是把自己老家带出来的首饰当了？你不是说，老家的首饰必须留着，不然，到了......下面会归不了根吗？” “没事，我还留了一只耳环呢。“安叔轻描淡写的答道。 “可是，那是你自己的首饰啊。” “我这等年纪，要那些首饰还有什么用，还不如换几个钱实在。” “可是......”尹凉苦着眉，安叔自从进了李宅当下人，就再也没有回过老家，平时也不提老家。可是尹凉总觉得，谁会不想自己的家呢？他们今年经济拮据，安叔已经把李宅赏赐的首饰都当了个干净，只有老家带来的首饰还当宝贝收着。照儿她俩问的时候，安叔总是笑呵呵的说，老家的东西要留着，到了地府才能找到自家人。 “公子，别急，我把那些没用的当了，咱们又多出两百文钱，这不是很好吗。”安叔轻声说道，不悲不喜。 尹凉抱着布，心里五味杂陈。 ****** 尹凉从山上回来，挑了两捆柴，走到家门口时放下柴歇了一歇，他颠着脚往手里哈气，又狠狠搓了搓手。他看到地上撒的药渣，似乎新撒了一层。这里吃药有个习惯，要把熬过的药渣撒在路上给人踩，说是踩的人越多病好的越快。他们门前的药渣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尹凉看着那药渣，挠了挠下巴。突然，他瞪大了眼睛，忽地跑进厨房，冲着正在做饭的安叔喊道： “安叔，你是不是把自己的药都省了！” 安叔不解：“省？没有啊，怎么省，我不是每天都吃药吗？” “可是我明明记得，当初大夫说，一包药只能煎三次，一天一次。可是为什么门口的药渣，要有五六天才倒一层新的？”尹凉急道。 “这......”安叔愣了一下，说道：“咳—咳—，公子，这都是大夫想挣钱的说辞。一包药熬个五六次有什么问题，熬出来的还不是又浓又苦，我看里面的药性足的很呐。” “那也不能就不听医嘱啊！安叔，吃饭吃药这都是不能省的，要是省出祸来怎么办？” “能有什么祸？你出去问问乡亲，谁家能这么阔气，吃个药只熬三遍就扔的？我要是不省这个钱，光药钱就要多花一倍，我们怎么吃得起？” “可是要是遵照大夫的话，说不定你的病现在就好了呢？” “得了吧，我犯咳嗽都好几年了，哪里是能喝好的。只要压着过了冬，自然就舒服些了。” “那也不能......” “什么不能？你以为我想吗？“安叔也急了，“我要是现在手里有十两银子，我指定一天扔一次药渣。可我们不是没有吗？” 尹凉端的无法，扭头离开了，他心里想道：穷，还是穷，一切的不如意归根结底就是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铜钱 尹凉那天买来的布交给了安叔，他缝缝补补好几天终于把照儿和尹凉的旧袄子改了一番，用新的外皮套上了旧的棉絮。虽然不是真正的新衣服，可两小只也很喜欢。他们的个子比去年都高了点，再穿去年的袄子可冻手脚了。余下的布当然要给安叔自己做了，不过他倒似一点也不急，每日还往布上绣花。 寒冬的早晨，空气仿佛都冻结了，怎么使劲都吸不进肺里。照儿穿着新袄子，裹得像一个球似的，一深一浅的走在乡间小路上，路上的泥土都上了冻，坚硬无比，她处处要小心滑倒。她一边走一边回头跟尹凉挥手，尹凉这时靠在门框上，望着她小小的身影，也跟她挥手致意。待她的身影不见了，尹凉回身从院中挑出柴，往青阳镇去了。 镇上酒楼的生意是没有淡季的。即使在大冬天，那些衣着光鲜的富贵人家也极其乐意冒着寒冷出门寻觅美食，是故尹凉卖柴的路子到了现在仍然可行。他给伙计送完柴，结了账，却实在耐不住寒冷，便开口向伙计讨一碗热水喝，伙计答应了便去厨房倒水，他就坐在门口搓着手等。 这时，却听到一阵欢快的敲锣打鼓声。只见大街那头，一位俊俏女子身穿喜庆的大红婚衣，骑在高头大马上徐徐前进。前边有两列唢呐匠吹着刺耳而欢快的音乐，身后跟着一顶红轿子。那女子前进的同时还不时向两边行人挥手并道谢，整个喜庆的气氛感染得天气都不那么冷了。 伙计端了一晚热汤过来，尹凉接过道了谢，他喝下一口，感觉五脏六腑都舒畅了一番。他问道：“唉，大姐，你知道那马上的是谁家的小姐吗？” 伙计望了一眼，道：“那不是我们镇上的小姐，不过我倒是知道的。” “哦？”尹凉来了兴趣，“怎么回事？” 伙计答：“那是县城苏家的大小姐，来娶我们镇上常家的公子了。” 尹凉闻言了然：“哦，看来这桩婚事在这十里八乡十分盛大了。” “当然盛大，苏家和常家都是做生意的大户。不过，这桩婚事可不仅仅是因为盛大才引人注目的。” 尹凉好奇道：“是吗，这里面还有什么门道吗？” “不是门道，是佳话。这几天镇上可都传遍了，那苏家大小姐小时候，与常家的小姐是同学，所以与常家公子也是相识已久，真可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待两人长大后顺理成章地订了婚，而后，苏家小姐继续求学，听说虽然两次乡试没有中举，可成绩相当不错。最近还在衙门里谋了个差事。再然后，就来迎娶她的青梅竹马了。” “噢。”尹凉应了一声，喝完热汤，将碗还给伙计再次道了谢，拎着挑柴的扁担棍走了。 他不由自主地跟住迎亲队伍，混在两旁聚拢的人潮里。他心里说不清是好奇还是羡慕，毕竟哪个少年当年没有幻想过这种情况呢？回到古代考中状元，然后衣锦还乡，骑着高头大马迎娶自己青梅竹马的新娘。可惜现在他是永远没有那一天了，不过照儿还有机会。他想道，不知照儿日后娶亲的时候会是什么排场？她会娶一个什么样的男子呢？哼，不管照儿娶什么样的男子，都得要自己亲自给她把把关，她这个笨丫头要是娶了个惹事精就坏了。 他跟着迎亲队伍走到了镇口，队伍里出来两个拎篮子的大叔，边说着吉利话边从篮子里抓出一把把的糖果撒向人群。顿时人群喧闹起来，尹凉也往前挤，可他身子单薄，在人群里只能像水中浮萍一样摇来晃去，幸好撒的糖果有不少砸到他身上，还是让他收下不少糖。他剥开一颗看，说是糖果，其实是蘸了糖粒的炸花生。他扔一颗到嘴里嚼嚼，甚是香甜，他欢喜地揣到身上。这种零食，他一个现代人当然不贪嘴，不过照儿一定喜欢吃。 尹凉出了镇子往南走，那队伍往西去。于是尹凉就没继续跟着队伍了。 到村外边，他正揣着手低头赶路，突然脑袋撞到个人。他抬头一看，却是个乞丐似的少年女子。她浑身破破烂烂，脸上又灰不溜秋，头发散乱着。她偏头看着尹凉，伸出手来道：“小娃娃，姐姐我穷得饭都吃不上了，你借我两个钱呗。” 尹凉心里一惊，这哪是借钱，这明摆着是要抢啊。他边退边说：“大姐，我也很穷啊，哪有钱借给你啊。” “少废话！你当我不知道啊，你每天都挑着柴往镇上去，怎么会没有钱？”她说着伸手就要来掏尹凉的衣兜。 尹凉大惊着躲闪开，心里暗骂：敢情这女子是早就惦记上他的钱了？他这么穷的人，只有十文钱的人，都有贼惦记着，真是有病了！他把扁担棍对着女人，说道：“大姐，你行行好，我也很穷啊，借给你我就没饭吃了。” “让你借你就借，找打是吧？”那女子上前一把就抽掉扁担棍，随即扔的老远。尹凉慌得大步后退，女子又一步上前抓住握住尹凉的左手腕，只一扭，就扭得他吃痛大叫一声。他右手从兜里掏出木椎一扬，扎向女子的脸。女子也吓了一跳，慌忙拿胳臂格挡，正好格住尹凉的手臂，她顺势握住尹凉的右手腕也一扭，尹凉又疼得松开了木椎。那女子用膝顶了一下，正顶在尹凉胸前，顶得他栽倒在地。她上前把尹凉翻了个身，弄得他趴在地上，把他双手都抓在背后，一把按住，另一只手就在他衣兜里掏。尹凉拼命挣扎，气得大骂：“你别碰我的钱！你个不要脸的！” “要脸？要脸可活不到今日。”那女人恶狠狠地说，她从尹凉身上掏出一把糖，笑道：“还吃糖，还真是个小娃娃。”说着把糖扔到一边又继续掏。 “你个狗东西，没人性，连小孩的钱都抢，还有没有羞耻心。” “没有没有，啥都没有。”那女人嘟囔道，说着，她终于掏出了那十文铜钱。 这时，旁边一道声音传来：“袁青！你在干什么，快放开他！”却是也一样赶集回来的袁柳。 袁青得了钱，也不理来人，站起身来就走。尹凉爬起来追上去锤打，边打边骂：“臭东西，欺软怕硬的，你有本事去抢有钱人的去，抢我的钱算什么东西，把钱还给我。” 袁青挨了几下，回身一推，就把尹凉推倒在地，道：“嗨，我还就是欺软怕硬了，怎么着，我就不抢别人的，就抢你的了，怎么着，你打我呀，你打得过我吗？” 尹凉又爬起，袁柳也来到他身边扶着他，对袁青骂道：“袁青，你怎么越来越不像话了，连小孩的钱都抢，你还有没有点脸。” “没有没有，”袁青道：“我要脸干嘛，又不能吃饭。你们来来去去就这几句，有本事就抢回来啊。我可告诉你，我看你是个小男娃子，刚才已经手下留情了，你们别逼我动真格的哦。”说完就晃荡晃荡地走了。 尹凉弯腰恨恨地喘气，捂着胸口瞪着她的背影。袁柳弯下身子问道：“尹兄弟，你身子不要紧吧，可受伤了？” “我没事。袁大哥，这个不要脸的是谁？” “她啊......唉——”袁柳长叹了口气道：“她叫袁青，今年也有十六七岁了吧。她是羊角村的，我们姓袁的基本都是羊角村来的。她小时候娘爹就去世了，她奶奶养了她没几年也去世了，所以平时没人管教她，养成了这副无赖的性子。她家里留下的田产也不打理，平日里撒泼耍赖，有时候实在饿了就去偷去抢或者干脆跑到镇上跪地上讨钱，唉——反正，什么都干，就是不干好事。” 袁柳说完，只见尹凉低着头，也没什么反应，他问道：“尹兄弟？” “嗯？我，没事，”尹凉眼皮耷拉着，蹲下了身子，去捡地上的那些糖果。他一颗颗捡起，吹掉泥土，说道：“她说得对，要脸做什么呢？我打她打又打不过，还能有啥办法？还不如努把力，想办法把自己的生活过好了。今天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可日子得跟自己过，不能总跟狗过不去啊。”他把糖果全都收进兜里，又去田里找那根扁担棍。 袁柳站在路上看着，想要安慰的话一句也没说出口，他只看着尹凉的身影叹气，尹凉他，不管遇到什么事，不管生了多大的气，一转眼都能平静下来，仿佛他什么事都能忍，竟不知道该说他懦弱还是坚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糖果 尹凉被抢钱这事，回去跟安叔讲了，跟照儿自然是一点没提。他还像日常一样，捡柴，种菜，去等照儿下学。到了晚上照儿温完了书，才把那些宝贝糖果拿出来了。 尹凉剥开糖纸，捏着糖对照儿说：“照儿，张嘴。” 照儿乖乖地张开嘴，伸出脖子够到那颗糖，然后连着尹凉的手指一口含住。尹凉无奈地抽出手指，把手指上的口水在身上蹭蹭干净，又剥了一颗糖。 “凉哥哥，那新郎官看到了吗？好看吗？”照儿嚼着糖问道。 “没有，人家在轿子里怎么看得到。” “那新娘子俊吗？” 尹凉想想道：“还挺俊的。” “那……唢呐响吗？” “响。” “那敲锣了吗？” “敲了，敲得比雷还响。” “凉哥哥你净瞎说，锣声哪有比雷响的。” “可就是比雷响啊。” “我不信。” “你不信啊？那下次有娶新郎的，我叫你一起去看啊。” “嗯，好啊。” 说着，照儿那颗糖已经嚼完了。尹凉又给她递了一颗，这次为避免粘到照儿的口水，就把糖放在手心递过去的，却被她用舌头舔了一把。 尹凉：“……” 他又擦擦手剥糖，照儿却喊住了他：“别剥了，我可不要一天就吃完，留着慢慢吃罢。” ****** 他们洗漱完了躺在床上，裹紧被子。夜风吹进窗户，窗户纸振动着发出响口哨一样的声音，这窗户尹凉已经用纸糊了好几次，可总是被风吹烂。因为挡不住风，屋里的空气总也捂不热。 照儿撅嘴道：“这风声好吵哦。” 尹凉想了想答：“嗯……明天在外面搭几片瓦试试，应该能挡住风了。” 照儿：“嗯。” …… 过了许久照儿又喊道：“凉哥哥？” “嗯？” “那个新娘官，你真的觉得她长的很俊吗？” 尹凉：“……”他疯狂绯腹：“什么情况？这傻丫头不是吃醋了吧？你个小屁孩懂个啥啊就学人家吃醋？你吃醋也别吃我的醋好吧！” 照儿追问：“凉哥哥喜欢俊俏的女子吗？” “打住打住，”尹凉慌忙坐起，下床来四处摸索。 “你在找什么？” “我先把那个破洞堵住。我看，就是因为那个风吹的你睡不着，才教你满道瞎想。”他说着，拿起自己的袄子，爬上床，把那个窗户洞堵住了，果然就没了风声。他又躺到在床上准备睡觉。 照儿又凑过来问：“凉哥哥，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喜欢俊俏的女子吗？” 尹凉闭着眼翻个身不面对她说道：“睡觉。” 照儿坐起来晃尹凉的肩膀问：“回答我嘛，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啊？” 尹凉被她烦的无法，于是睁开了眼。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尹凉还真是不知道，他前世还没活到大学毕业。那短短的一生只有过暗恋，并没有正经的谈过恋爱。毕竟他出身农村，从小就是留守儿童，还要照顾妹妹，心智比常人成熟的早，也更早的懂得了责任二字。这种境遇下，他自然是不肯在承担不了未来的时候去恋爱的。 照儿还在追问，大有不问出来就不睡觉的意思。尹凉想想，答道：“好看的皮囊都是暂时的，没什么好稀罕，我喜欢有品质的人。” 照儿又问：“啥叫有品质的人呢？” “嗯，上进的，我喜欢上进的。” “啊—？”照儿不满道：“闹了半天，你还是拐着弯要我好好读书哦。” “嗯？”尹凉眉毛一挑，居然被她看穿了。 照儿躺下了，尹凉却翻个身道：“今天那个娶亲的，我看着羡慕得很，不过不是羡慕人家的外表和钱财。我可听说了，那女人也是个读书人，虽说是考举人没考上，但肯定也至少是个秀才。你这下知道秀才有多风光了吧？而且听说还在衙门里谋了个差事，这就吃上官家饭了呀，真是羡慕死人。” 照儿喃喃道：“可要是我考不上秀才怎么办？” 尹凉脑筋一拧，他说那些话本来是激励照儿的，怎么照儿反倒有了心理压力。他于是转口说道：“那也不用在意的，我们如今的生活也挺好的啊。照儿你也别担心，我前些天还在镇上碰到你们先生了呢。他说你很聪明，随随便便都能考上个秀才，日后至少也是个举人。” “嘿嘿嘿，哪有先生说的那么简单。”照儿虽然不信，却也被尹凉的话说笑了。 两人说了会话，渐渐困了。 第二天早晨，尹凉目送照儿上学之后，突然听见咳嗽声，回头看见安叔也站在门边望着照儿的身影。 “安叔？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我……睡不着了，出来看看。” “哦，你等下，我去给你盛碗饭。”照儿上学去得早，一般都是尹凉做了早饭，跟照儿先吃，给安叔留一点，过会等他起来再吃。 “哦，好。” 安叔吃了饭，问道：“你待会还去卖柴吗？要是路上还碰到那个女人抢钱怎么办？” “当然还得去卖，就算她一直抢我也得卖啊。不过……”尹凉话音一转，“我也得准备一些手段，就算打不过她也得恶心恶心她，让她知道这十文钱不是那么好抢的。”他说着掏出一张布条去炉灶底下包了一把草灰揣在衣兜里。 “嗯……你是个有主意的，能把小姐护好。”安叔看着他的动作说道。 而袁青呢？一来嫌十文钱太少，二来上次被尹凉藏的小木椎吓了一跳，也怕他还有其他手段，倒是不想再找尹凉的麻烦了。所以尹凉今天并没有碰到她。 但是他回来的时候却看到大门锁着。他疑惑地皱了皱眉，放下扁担，四处瞅了瞅没有其他人，于是从院门右边墙角的一个破罐子里掏出钥匙开了门。他进门后，把东西收拾好，开始准备中午饭时，安叔从外面回来了。 “安叔，你去哪里了？”尹凉问道。 “无事，我找村长请人给李宅稍了个口信。”安叔答道。 “什么？什么口信？”尹凉抬起头来。 “说我们想回李宅了。” “啊？”尹凉忽然站起来，“为，为什么啊？” “公子，我们真的撑不下去了，也怪我今年的药钱花得太多，我们快没饭吃了。” “可是，你不是刚当了几百文吗？我也可以卖柴禾。” “可是明年呢？明年我可没有首饰当了。公子，我知道，你希望她不挨打，可是她和你现在还在挨打啊。在李宅，至少她还是主子，总不会真的被打伤，可是在这里，我是真的怕出事。” “安叔，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尹凉道：“可是你至少该跟我们商量啊。” “商量什么？公子，你的想法我知道，主要就两个：一是小姐不挨打，二是要小姐读书。可是现在在这里一样挨打，回去也一样能读私塾，这还要好商量什么？更不用说我们的老本已经吃完了，明年真的饭都吃不上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药方 不管如何，安叔的口信已经传出去了，尹凉再不愿也不得多说什么了。他掐掐自己的眉心，只能准备再次面对李家人。 李家在过年时会到这个小村祭祖。上次来的时候，尹凉和安叔不是主子，不好跟去，但是照儿却也没被李苍带去祭祖。这令尹凉对于照儿能否得到家主的青睐顿失希望，是以如今尹凉也指望着照儿能考个秀才甚至举人什么的，这样她日后才能自己顾好自己。 李宅人那次回村时来去匆匆，只有家主、管家、几个小姐和一些护卫下人，男眷一律不带，让担心李杉惹事的三人松了口气。可若是回到李宅，免不得又要对上李杉，不知这两年他长成什么性子了，若还那么飞扬跋扈可不好对付。 晚上吃饭时，安叔与照儿说了此事。果不其然，照儿想到李宅便愁眉苦脸，尹凉低头不语，安叔苦苦相劝，只说回李宅便不担心吃喝。照儿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说道：“可是，他们要打你们怎么办，娘不会向着我们的。” “哪有做娘的不喜欢女儿的啊？”安叔一边咳一边说道：“家主定有她自己的考虑。那不是人家都说女儿要穷养嘛，所以家主对杉公子有点偏心也是正常的。” “可她哪是光偏心李杉啊？”照儿急道：“她对其他姐姐哥哥都好，就唯独不喜欢我，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她亲生的。” “小姐，这是哪里话？你在李家出生，在李家长大，怎么会不是……咳！咳咳！”安叔说着便又咳嗽起来。尹凉忙上前给他拍了拍背，又倒了碗热水，安叔接碗时，嘴角赫然有一道血迹。尹凉和照儿登时大惊道： “安叔！你怎么咳血了！你不要紧吧。” “咳……小姐，公子，别担心，我不过是一时心急罢了。”安叔咳道。 “定是你不好好喝药，病情又恶化了。”尹凉急道。 “什么不好好喝药？”照儿听得一头雾水。 “小姐，你别听他瞎说。”安叔忙阻止尹凉继续言语。 “我明天给你买一筐药回来，可别再省了。”尹凉道。 照儿这下也反应过来了，气道：“安叔，你怎么连药都省着吃呢，那病治不好多折腾人啊。” “小姐，大夫都是为了多赚钱，别听他们瞎说，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 这几人各说各的理，争执不下。尹凉给安叔新煎了一碗药，安叔喝下去后便回房睡了。照儿她俩被这一吓，忙来忙去地也累了，一样早早地睡了。这三人，一时间把回李宅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 到第二天，照儿她俩吃完早饭，正欲出门，走到厢房前，却听到里面隐隐有咳嗽声，只是像是用被子捂住了口，声音相当沉闷。尹凉和照儿相视不言，各自皆有愁容。良久，照儿想要拍门进去，可尹凉还是拉住了她，要她快去上学，家里的事自然有他来管。 照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尹凉等了会，敲门问道：“安叔，你起来了吧？” “公子，我起了，你进来吧。”安叔也不再捂着口，咳嗽声大了起来。 尹凉推门进了厢房，问道：“安叔，你身体可还好？” “还好，这两天冷，所以比前几天又重了一些，不碍事。” “还是小心些好，我再去请大夫来看看吧。” “哎，不妨事的，不要再请大夫了。” 尹凉却不听他的，只说：“大夫是一定要请的，我先再去给你熬药，我看这药你一天得吃两次了。”说完便出去了。 尹凉回房，从床头的瓦罐里倒出一堆铜板，数了数，有六十多个，想起安叔那里刚卖的首饰，应当也还有两三百。他便将这些铜板包起来，揣进兜里，挑着柴上镇子里去了。 他卖完柴，寻到街上一个药铺，好说歹说请了坐堂大夫出诊，光出诊费就要三十文，还得先付十五文定钱，使得他一阵肉痛。那大夫还不愿走远路，尹凉又出了两文钱坐牛车，这才把大夫弄到村里。 尹凉带大夫到了厢房，又去给他倒水，大夫却说他不要随意进来，以免妨碍把脉，尹凉也只得端着水坐在门外。良久，大夫把门推开，尹凉递了水，问道：“大夫，我叔叔他可有大碍？” “……不妨事，该怎么吃喝就怎么吃喝，多休息就好了。”大夫答道。 “原先的方子可有问题，可要开新方子？”尹凉拿着一张纸条问道。 “不必了，就按原先的方子吃就好了……唉，算了，我给你改两味药吧。”大夫说着便接过方子指点几句，将里面的几味药替换了，“没什么大变化，药不急着换，等把现在的药吃完了也不迟。” 尹凉接过，道：“多谢大夫。”又送了大夫出门并一直送上牛车。 那大夫坐在牛车上，望着尹凉的背影叹口气，随即摇了摇头，不过转眼却又苦笑一声，进而神色如常。 ****** 随后每天，尹凉又多了一项事务，给安叔煎药。他怕安叔又把药省下，说什么也不让安叔自己煎药了。只不过，即使他每日勤勤恳恳，半分药量都不曾短缺，安叔的身体还是不见好的迹象，反而食欲不振，日渐消瘦下去。急得他又要再请大夫，可是他前两天抓了些药，钱都花掉了，安叔又不肯给他钱。 尹凉道：“安叔，你就让我再找一次大夫吧，你这身体老不见好，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啊。” “找什么大夫？上次找大夫还没过去半个月呢，又要找，有多少钱可以这样败坏啊？再说，上次大夫不是说了吗，我没有大碍，你怎么老是不信？” “可是你这样不见好，谁会信他说的没有大碍啊？” “去去去，干你的活去，反正，我跟你说，想从我这拿钱，没门。”安叔一摆手，说什么都不给钱。 尹凉跟他吵得头皮发麻，却也无法，又熬药去了。 这天，照儿下了学回家，沿着白鲤河回家，走到村口，远远地看到尹凉坐在河边，面前钓竿已经倒在地上。如今天气寒冷，河都上了冻，尹凉要把河面砸出一个窟窿才好下钓竿，而且现在的时节也基本钓不到鱼了。不过他现在钓不钓得到鱼是其次，主要是等照儿下学成了他每日的习惯，仿佛像吃饭睡觉一样是生活的一部分了。 照儿隔的老远，大喊道：“凉哥哥——”说着便蹦跳着跑过来，可是尹凉却没有起身，照儿疑惑地跑到跟前，发现尹凉竟坐着睡着了。照儿摇摇他的身子，他才突然惊醒道：“谁？……是照儿啊。”他揉揉眼。 “凉哥哥，最近很累吧。” “嗯？……没事，不累。”尹凉站起身，去收鱼竿，却腿脚一麻，差点瘫倒在地。照儿忙扶住他坐下，自己去收鱼竿，收完上岸后，尹凉腿脚才渐渐恢复知觉，站起来。 照儿说道：“凉哥哥，你腿脚能走了？” 尹凉笑道：“瞧你这话说的，我就是睡觉压得麻了，怎么说的跟腿断了似的。” “你这些天太累了，要不怎么在这睡觉，这多冷啊，要是冻着了怎么办？” “照儿，有你这句话，我就不累了。” “凉哥哥，我说真的。”照儿急了，“你在这睡着了多危险啊？再说我都十岁了，又不用你次次在这接我，你要是累，就回家去睡觉嘛。” “好好好，我会注意自己身体的。” 尹凉接过鱼竿和鱼篓，与照儿相伴回家。路上，照儿又问起安叔的身体： “安叔今天身体怎么样了？” “他，还是那样，没见好转。” “药都按时喝了吧？” “都喝了，照儿，你别担心，上次大夫都说了，没事。”尹凉如是说道，可是，他觉得这话说地真没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安荣 到次日凌晨，鸡鸣唤日。尹凉和照儿起了床，出了屋子，却看到安叔正拎着扫帚，在打扫院子，见她们出来，笑眯眯地望着她俩。两人同时一惊，照儿跑过去叫道：“安叔，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房里待着，外面冷。” 安叔放下扫帚，边向前走边说：“不妨事，我觉得今日身体大好，就出来走走。” 照儿推着安叔，尹凉看了眼安叔，只见他精神奕奕，行走十分利落有劲，一点也没有昨天的病弱摸样，仿佛真的痊愈了，不由得暗暗称奇。 安叔身体一好，干起活来比尹凉这个半大小子利落多了，他们比以往整整早了一刻钟吃早饭。饭桌上，安叔侃侃而谈，完全没有一声咳嗽，照儿和尹凉也欢喜的处处附和，一顿饭吃得开心得不得了。 吃完饭，照儿开心地蹦蹦跳跳地去上学了，却踩滑了一脚，摔倒在地。尹凉和安叔忙跑过去，照儿却自己爬起来了。尹凉上前给她拍着身上的泥土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你好好走路，不要乱蹦。” 照儿却笑眯眯地说：“安叔好了，我高兴嘛？不碍事，我这袄子都这么厚，没摔坏。” 安叔也念叨着要小心走路之类的，才把照儿放走，她这趟倒是走得老老实实。 尹凉二人回了院子，收拾完碗筷，尹凉又准备去镇上，安叔却说道：“公子，这些天辛苦你了，今日你不要去镇上了，好好睡一觉吧。” “啊？”尹凉不解，“我没事，我去一趟镇上还能卖十文钱呢，再说安叔你也不认识路啊。” “呵呵呵呵，”安叔笑了，“我都好了，还用得着你起早贪黑地挣那十文钱吗？你还是好好睡吧。我也不去镇上，我今天多捡些柴，都放在院里，回头一起卖。” “嗯，那好吧。”尹凉也不跟他客气，毕竟他这具身体年纪小，正是贪睡的时候，这些天忙里忙外，也确实困的要死，于是就回房躺下了。 这一觉，他睡得直到下午才醒来，肚子咕咕的叫。他不常午睡，咋一睁眼时，竟有些茫茫然不知所以。良久后才想起来：今天早上安叔好了，自己总算松了口气，于是大睡了一觉直到现在。他坐起起一看天色都已经下午了，于是出了屋，却看院里竟齐齐摆了六捆柴，吓了一跳，问道： “安叔，这些都是你捡的？” “不全是捡的，山上的枯枝不好找了，也有几捆是砍的。”安叔在井边洗衣服，答道。 “啧啧，真厉害，能卖三十文了。”尹凉来到井边，“安叔，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我就洗完，要搭衣服了。小姐快下学了吧，你去接她吧，待会回来一起做饭就好了。” 尹凉点头，于是出门上河边去了。他一边走一边暗自赞叹，家里有个大人还真是不一样。现在安叔好了，他们的日子也一定会过得越来越好的。 晚饭的饭桌上，三人仍旧是欢声笑语，桌上饭菜都吃完了，谈话还没有结束的意思。这时安叔突然说道： “小姐，你如今也是有学问的人了，老奴想请教个事情。” 照儿笑嘻嘻的说：“我算什么有学问的人呀，安叔你有啥想问的，问就是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是跟我的名字有关。”安叔缓缓说道。 “名字？”照儿一愣，与尹凉面面相觑，他们一直都安叔安叔，还真不知道安叔叫什么名字。 “是啊。”安叔眼睛亮闪闪地，仿佛射出了光芒，他坐直身体，拿手指蘸了点水，在桌上写下两个字，“我不识字，只会写两个字，就是我的名字。这名字好多年没人叫了，恐怕这世上就只有我自己记得了。以前别人叫的时候，也就大概知道个音，叫什么‘安永’‘安绒’的，所以搞得我现在都不确定我的名字到底是哪个字，是什么意思。小姐，你告诉我，我的名字是怎么念的，还有是什么意思吧。” 照儿凑过去，看到桌子上歪歪扭扭写了两个字，虽然写得不好看，但依稀能辨认出来，说道：“安荣，安叔，你的名字是安荣。” “安荣，安荣……”他喃喃道：“那，小姐，是哪个‘安’，哪个‘荣’，有什么意思呢？” “‘安’是平安的安，‘荣’是形容草木荣盛的那个荣，也有光荣和兴盛的意思。” “是吗？两个字都是好意思呢。”安叔出神地望着前方，仿佛望穿了墙壁，望到了远处的晚霞。 “对了，安叔，你老家是哪里的？我以前问爹爹，他总是说不清。”照儿看着安叔面前逐渐风干的水渍，好奇地问道。 “老家在哪？其实我也说不清了。”安叔黯然道：“我们很小就进了李宅，当时还是被以前的老管家采买进来的。老管家早些年就死了，家里也从没有人寻过我们。我们只记得老家在什么‘泥鳅村’，可后来问了好些人，都不知道有这个村子。想来也是，哪有村子叫这个名的？定是因为我们那时年纪小，又不识字，大家都这样叫唤，就把村名记岔了。” 尹凉听完一时无话，心中动容，他因着自己的缘故，最是听不得这样有家回不得的事情，此时竟然鼻头发酸，险些落下泪来。 “嗨，说这些做什么，咱们说些快活的事吧。”安叔笑笑，转移了话题，“你俩的新袄子都还合身吗？安叔我的手艺不赖吧？” “可舒服了！而且，安叔你的绣工真好，还给我的袄子绣了花，我的同学都羡慕的要死。”照儿骄傲地说，随即回头看了眼尹凉，“要是也教教凉哥哥就好了，我要他给我的书包再绣几个字，他老是不肯。” “咳咳……”尹凉正默默地听他俩说话，一不留神怎地又说到自己了。提到那个书包——就是尹凉亲手绣上了“照”和“凉”两字的书包，他简直要抓狂了。照儿前段日子每天都缠着他要他再绣几个字，天知道，要是让他亲手绣上“照儿和凉哥哥百年好合”，那他男子汉的尊严可就算扔到白鲤河里了。 “公子，小姐说得对，男子还是要学些男红的。”安叔笑眯眯地说。 尹凉答道：“安叔说的是，我这不是一直在忙吗。对了，安叔，你给自己新缝的袄子怎么还不见好？” 安叔闻言目光闪了闪，避开尹凉的眼神，说道：“我给自己多绣了点花，快好了，马上就能穿了。” “哦，安叔，你可真臭美。”照儿笑道：“偷着给自己做一件最漂亮的是不是？” “小姐说笑了，我这件衣服要穿好多年的，当然要费点心思了。”安叔笑眯眯地说。 照儿道：“是啊，我跟凉哥哥都长得好快，衣服换得也快，对了，安叔，”照儿跑进里屋，翻出一件内衫，“你给我这件衣服弄大点吧，袖子都短了。” 安叔接过，看了一眼说道：“好办，这衣服挺宽松的，你应该还穿得上，我找些碎布把袖子接长一点就行了。” 照儿刚回桌子，往外看了一眼，突然叫道：“下雪了！”然后跑出去了。尹凉和安叔也提着灯跟出去，却看见满天飞舞着鹅毛大雪，雪花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白絮。照儿欢喜地在院里蹦蹦跳跳，时而张大嘴去接雪。安叔和尹凉在旁边笑着看她，过了一会，安叔才唤她回屋，她傻笑道：“这雪下得真大，明天肯定漫山遍野都是一片白。” 安叔道：“好了，明天再好好看吧，现在反正是看不见的。”便要照儿去洗漱睡觉。尹凉正要端着盆去打水，安叔却叫住他：“公子，你去把饭桌收拾一下吧，我去伺候小姐洗漱吧。” “为何？”尹凉不解。 “也没什么，这不是，许久不曾伺候小姐了吗，好不容易病好了，想着再伺候一次吧，尽一下奴才的本分。”安叔道。 尹凉点点头，便将盆递给安叔，去收拾桌子。 安叔打来水，给照儿擦了脸，洗了脚，又坐在床前与照儿说了许多话，说得两人都哈哈大笑，笑声连在厨房刷洗的尹凉都听见了。他听见照儿的笑声，也微微弯了嘴角。 待到照儿睡眼惺忪，安叔才离开。他拿着那件旧衣服，去厢房取来针线，又走到厨房，借着微光开始缝补。待尹凉刚洗完锅碗，正要离开，他看着尹凉说道：“公子，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嗯？”尹凉不明所以，回头看了眼安叔。厨房里火光微弱，安叔低着头缝补，尹凉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今天的安叔怎么跟以往不太一样，就是他去年还未病重的时候，也不像今天这样多话。 “希望你能一直陪着小姐。”安叔说着话，头也不抬，他头上和肩上落了点雪花，此时渐渐融化了。 尹凉站在灶边，心中发毛，隐隐有些不好的想法，他甩甩头，妄图把这些想法甩出脑海。 尹凉来到床前，照儿已经睡着了，他躺在旁边，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中总是安叔在厨房里低头缝补的样子。 第二天早上，尹凉突然变得笨手笨脚，给照儿扎辫子的时候总是出神，差点扯下她的头发，疼得她一阵大叫。 她俩出门后，果然看到一地的大雪，照儿兴奋地就差在地上打滚了，她蹦了一圈，想起来安叔，于是往厢房走去。 “照儿！”尹凉突然喊道。 “怎么了，凉哥哥？”照儿回头问。 “……没什么。”尹凉走上前握住照儿的手，“我们一起喊他吧。” “嗯。” 于是照儿轻轻敲起了门说道：“安叔！安叔！起来看雪了。” 房内无人回应。 照儿撇撇嘴道：“安叔睡得真死。”扭头就要走。突然，她手上一紧，她的手被尹凉攥住不松。她回头看着尹凉，只见他怔怔地看着那门，嘴巴张张合合，没说话，呆了一会，突然大力拍打起房门，大声喊到：“安叔！安叔！你醒醒啊。”他一直拍一直喊，却依然无人应答。 照儿愣了半晌，她看着尹凉近乎疯癫的样子，突然明白了什么，也疯了一般的拍门。 可无论他们怎么喊叫，都没有一句回音。 尹凉找来菜刀，伸进门缝里，用刀刃一点点把门栓错开，终于打开门。 安叔直挺挺地躺地上，身下铺了一片茅草，他头朝门，脸上盖了张黄纸，身上穿着绣了花的新衣服，耳边只戴着一只耳环。 门前摆了一件叠好的衣服。 照儿捡起那件衣服，打开一看，是她的旧衣衫，两个袖口都接了新布，正是昨晚她要安叔改的衣服。 照儿捧着衣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道：“安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白雪 瑞雪兆丰年。 大家都说，今年这雪下得大，下得好，明年定有个好收成。 天苍苍，地茫茫，遍地的雪掩住了新发的麦苗。寒冷的天气里，几十里地也听不见一声鸟鸣，放眼望去，这片田野没有任何动静，没有任何声音，仿佛凝固成一幅画。 村口出来一队人，趟进田野里。为首的是一个小孩，她裹着厚厚的棉衣，在雪地里一深一浅地走，那雪几乎有她小腿高，她挎着一个筐，行走很是吃力；身后有一个唢呐匠，正卖力吹奏，唢呐高亢尖锐的声音在雪地里尤其响亮；再之后是八个壮妇，正合力抬着一口棺材。正是照儿一行人，要将安叔下葬。 她前几天找了村长，请她在周边寻了块风水好地，请人挖好了坑，请了村里的唢呐匠吹奏送行曲，又请了村里的几个壮妇抬棺材，今天将安叔的棺材抬去下葬。 照儿默默站在雪地里，面前的深坑里放着棺材，唢呐声还在田野上回荡。壮妇们开始铲土，每一铲泥土砸到棺材上，照儿的心都紧一下。 壮妇们在雪地上堆起一个小土包，完了相视一眼，李梁走到照儿面前，道：“李小姐，我们事情做完了，去路上等你罢。” “嗯，多谢各位了。”照儿点头，并拱手与众人施了个礼。抬棺的壮妇连同吹唢呐的便离开田地，聚到了田垄上。 众人揣着手，抖着腿，有人点上了烟斗，在田垄上交头接耳。 “嘿，你说，她们家怎么办？就剩她和一个小男娃了。” “瞎操心，这关咱们什么事？人家是大户人家的，家里有钱着呢。” “大户人家？我可看不出来。你看看她们的房子，都破成什么样了，就算是大户人家，想必也是受挤兑的。” “唉，看她穷的，我看，也不指望中午请咱们吃什么好菜了。” “瞧你说的，你就缺一顿饭吃吗？帮着抬一下怎么了。马上就过年了，总不能让人家把……人……一直放着屋里吧。” “嗨，我这不就是随口一说吗，你说我的女儿都比她大了，我还能不心疼她吗？” “我看也犯不着心疼，回头她联系上本家，再要点钱，日子过得可要比我们舒服多了。” “行了，”李梁说道：“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人家的家事，讨论这么多干嘛？” 众人又嘀嘀咕咕地，只是这些交谈转眼就消散在寒风里。 照儿蹲在地上，从筐里拿出一摞纸钱，点燃了放在坟前，又取出一串鞭炮，扔到着火的纸钱堆里，顿时，鞭炮的爆鸣声响彻田野，鲜红的炮纸散落在雪白的大地上。 照儿后退几步，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而后她跪坐着，看着那新坟发呆。 安叔，她的安叔，就这样离开了，就在离她几步的地方，永远沉睡了。就像她的爹爹一样，在这里生病，这里死去，这里下葬。 去年李宅祭祖，不让她跟去，她只好等李宅人都走了，再独自找她爹爹的坟去拜祭。看来今年过年，她就要祭拜两处了，时间过得竟然这么快吗？ 照儿想着与安叔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想着安叔这些年来的照顾，眼泪流淌下来。 “为什么？”她低头糯糯地说，不知道是问谁。 为什么？为什么身边的人总会离开她？照儿想：她自生下来，娘和其他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就不待见她，她想不明白；她知道她衣食短缺都是那些哥哥姐姐搞的鬼，但也想不明白；可她并不在乎，因为她有爹爹疼爱，有安叔照顾，有凉哥哥陪伴，她有三个真诚对她好的人，就很满足了。可是后来爹爹跟安叔去守祖坟，爹爹就离开了，现在安叔又离开了，她的身边，就剩下凉哥哥了。 “安叔，你说，我是不是戏里说的‘天煞孤星’啊？不然怎么，大家不是不喜欢我，就是去世了呢。”照儿抬起头，“你说，要是凉哥哥也离开了，我该怎么办？” 尹凉此时正蹲坐在院门前，双手抱着膝盖，低头看雪，等照儿她们回来。他是男眷，按这里的风俗不得参与葬礼和祭祀，更不用说他跟安叔本就没有什么关系，这就更不能跟去了，否则就要被驱赶出村子。 他已做好了饭菜，在锅里温着，还是去袁柳那买了几条鱼做的。因为这是要请村长、唢呐匠和抬棺的那几个女人吃的，不能落了场面，这是规矩。 他很难接受，那个跟他们一同生活了两年的男人，就这样离开了。而自己呢？甚至连他的葬礼都不能参加，而这也是规矩。 规矩，烦人的规矩。按照规矩，照儿是主子，怎么能去送奴才下葬呢？安叔不是鲤鱼村的人，怎么能葬到这里呢？怎么这些规矩都可以打破，自己不能参加下葬的规矩就不能破呢？可他是真的想要去送安叔一程啊。 他视安叔为他的家人，这是他第二次失去了家人。 “操蛋的规矩。”尹凉暗自骂道。 他突然站起身，因为远远看见了照儿一行人归来。他回到院里，把桌椅摆好，倒上茶水，又递给门口的一个孩童一颗糖，要他去请村长——他不能去别人家，不能在大过年的时候给别人带去晦气。可他明明是个跟安叔没有关系，连下葬都不许跟去的无关的人啊。 这顿饭吃得简单、朴素、却让人挑不出毛病，毕竟还有几条鱼呢。 尹凉和照儿送走了众人，把桌椅碗筷收拾完，安叔的下葬之事也算是结束了。 从安叔去世到今天，过去了三天，照儿也只跟先生告了三天的假，这是最后一个下午。尹凉在厨房里收拾完，出来看到照儿坐在堂屋的门槛上发呆。便喊道：“照儿，我们出去走走吧。” 照儿抬头问：“出去走走？去哪里走？” “不知道，随便走走，散散心吧。” “嗯。” 她俩出了门，在村子里穿行，在田野上游走，在小河边散步，在树林里徘徊。两人整整走了一下午，谁都不说话。尹凉也不打算去安慰照儿，安慰什么呢？说凡事向前看吗？没有必要，这些话谁都懂，谁都说得出来，可是事情落到身边没有不伤心的，就连尹凉自己何尝不是在伤心呢。算了，让时间来安慰吧，时间总会抚平伤痕的。 “凉哥哥，我们要回去李宅吗？”照儿问道。 “嗯……照儿你怎么想呢？” “要是娘回了信，同意我们回去，那就回去吧。”照儿说：“在这里会伤心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泥水 这天早上，照儿已经上学去了，尹凉看着院子里堆的六捆柴在思考。要是他今天全都背去卖，要跑三次，身体怕是吃不消，可他又没有车子运……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花几文钱借个牛车，尽快卖出去再说，因为安叔的棺材和几次迎来送往，他们的钱都花光了。 他花了五文钱借了村里人的一辆牛车，把柴拉到镇上酒楼卖掉。然后，看着空空的牛车，突然灵机一动，又拉了五个人回村，每人收了一文钱，这样等于牛车没花钱。 他回到家里，把床头瓦罐里的钱倒出来数了数，连这三十文一起也就五十文。他愁眉苦脸，这年可怎么过啊？ 总得吃点肉吧，腊肉腊肠要五十文一斤肯定吃不起；生猪肉十五文钱一斤，鸡肉鱼肉八文一斤，可以考虑；炸东西的油也没有，打油要五文一斤，炸不起了；腊八粥什么的都不要了，可大过年怎么也得吃顿饺子，这还得买点萝卜和韭菜；爆竹就免了，但是春联不能省啊，院门堂屋厨房厢房，四副春联十文钱是至少的；万一有人来串门还得备着点酒菜……尹凉越算越愁，离过年还有不到半个月了。这钱还不够吃一顿好的。 现在照儿去上学了，整个白天就只有他一人在家，中午也只有自己吃。 他想了想，决定中午不吃了，而且还要继续卖柴，争取在过年前再攒些钱。 下午他又上山坡上捡柴，最近山上能捡的枯枝确实不多了，所以他也带了把柴刀过来，只挑些矮小的树木去劈砍。可是砍了半天，累得他气喘吁吁，方才凑了两捆，他坐倒在地，大口喘着气，休息了好些时间。 他站起身，挑上柴，往山下走。现在雪才刚化，整个山道泥泞不堪，湿滑无比。他尽量缓慢行走，可还是脚底一滑，向山下滚去，他吓得放声大喊，但四处竟无一人。好在他没滚多远就被树木拦住，他咬着牙爬将起来，浑身都是泥水。他低头检查了一下身体，身上没有伤，只是腰上被树撞得生疼，脚踝也钻心地疼，定是崴到了。他一瘸一拐爬回路上，见那两捆木柴歪倒在路上，他捡起扁担，刚一挑起，一捆柴上系的草绳松开了，木柴散落一地。他忙放下扁担，四处去捡柴，想把木柴重新系好。不经意间，他右手突然刺痛，抬手一看，虎口上扎进去一根木签。 “啊——”尹凉烦躁地怒喊一声，他拔掉木签，捡起地上的木柴往四处乱扔，又抽出柴刀胡乱挥砍，这周围的草木不久就被他砍得一片狼藉。他挥砍得累了，就往雪地上一躺，喘着粗气，嘴巴咧着，又像哭又像笑。 “为什么？”他看着天空，两眼无神，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我一直都这么努力地生活，为什么还总是被打击呢？”而回应他的只有周围的风声。 他缓缓爬起，把扔到周围的木柴一根根捡回，捆好，重新挑下了山。 他回到家，天色已晚了，他匆匆把衣服擦了一遍就去河边接照儿了。他现在想照儿了，疯狂地想。他以前不觉得，可是安叔离去后，他意识到，照儿这个小丫头，是他唯一的家人了。 他刚去到河边就看到照儿她们了。照儿瞪大眼睛，问道：“你的脚怎么了？” 尹凉说：“不碍事，崴了一下。”说着搂过照儿，紧紧抱着她。 照儿脑袋发懵：“凉哥哥，你干嘛抱我？” “没事，就是想你了。” 同行的刘山等人比照儿大了几岁，已经情窦初开，看着两人抱着，只觉得心里酸溜溜，于是打了个招呼就告辞了。 尹凉牵着照儿的手要回去，照儿却说：“你脚都崴了，就不要走路了，我背你回去吧。” 尹凉说：“你这小身板背我？算了吧。” 照儿撅撅嘴：“什么嘛，我虽然年纪小，可是我是堂堂大女子，背你不还是简单得很。” 尹凉笑了，摸摸照儿的头，照儿比他小了四岁，个子也矮，才到尹凉的鼻梁，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敢说背他。 “我的脚真不碍事，又不是伤筋动骨，不过照儿你这么关心我让我很开心呐。” 照儿难得脸红一下，小声说：“哼，那我关心你不是应该的吗。” 晚上，吃完了饭，照儿在堂屋温书，尹凉在厨房刷洗，这时天空却又下起了雪，雪花被风吹进厨房的门，落到地上，不久就化成水滴。尹凉刷洗完，出门就看到又是漫天飞舞的大雪，照儿也出来了，站在堂屋前，望着雪。 照儿说：“凉哥哥，我们堆个雪人吧。” 尹凉本想说天气冷，别冻出病来，可转念一想，这几日因为安叔的事，她俩的心情实在压抑，尽情玩耍一番未必不是好事，于是就放着照儿去玩了。 她俩奔到雪地上，先一起堆出一个雪堆，然后照儿团出一个大雪球，放到雪堆上，尹凉从院子里的果树上掰下两只树枝，插在雪堆上当手；又扒拉出两颗石子，塞到雪球上当眼睛；照儿笑嘻嘻地从厨房里翻出两根辣椒，安到雪球上当鼻子和嘴。 大功告成，她俩身上都落满了雪，两人抖了抖，又扔了会雪仗，终究是累了，方才回房睡觉。 早上，尹凉做完早饭，来喊照儿起床，可照儿却翻来覆去不愿起。尹凉晃了会，将她扶起，她却抱怨道浑身无力，脑袋还疼。尹凉大惊，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叫道：“照儿，你发烧了。” 这下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尹凉慌了，忙让照儿躺下，说道：“照儿，你今天不要去上学了，我去找你同学给你请假，再去给你请大夫。” 照儿嗯了一声，闭上眼。尹凉便出门去了，他一瘸一拐去到河边，这是照儿与其他几位同学汇合的地方，他见到了刘山等人，请她们帮忙给先生带个信。然后回到家，把那放钱的瓦罐掏出来，倒出所有的铜板，全都收进兜里。照儿还在床上躺着，眼睛紧闭，他去厨房打了一晚热粥，放到床前的桌上，喊起了照儿：“照儿，我把粥放到这了，你待粥凉些就喝了吧，我先去镇上找大夫了。” 照儿眼睛闭着，哼唧一声。 尹凉于是又出门了，他瘸着来到镇上，又来到那个药房，找到上次给安叔看病的坐堂大夫，那大夫见到他，却先开口说道：“怎么是你？” 尹凉答：“大夫，我来请你出诊。” “又是你那叔叔吗？”大夫摇摇头道：“若是他就算了吧。小公子，我见你家贫，也不想骗你的钱。实话告诉你，你叔叔已经病入膏肓，怕是过不了冬了。上次是他强求不要我告诉你实情的。” 尹凉面上一怔，心道：果然是这样吗。他心中多少有点猜测，今日故意朝这家医馆来，也是抱着旁敲侧击打听一番的心思，如今却让大夫直接说透了。 不过他随即转口道：“大夫，不是我叔叔要看病，我叔叔他……已经离世了，今天是我妹妹。” 大夫也一愣：“已经……你妹妹？你妹妹如何了？” “她昨夜玩了雪，今天伤风发烧了。” “这种病出什么诊，现在伤风发烧的一大把，药都是现成的。”她说完指了指柜台上已经包裹好的药包。 尹凉问道那药多少钱，大夫答六十文一包，尹凉皱着眉，踌躇不安道：“大夫，我只有五十文，可以卖我一包吗？” 他低头不看大夫，双手施礼。大夫坐在柜台上看着他，也不言语。后面排队的等了一会，不见两人有话，忍不住出言讥讽道“穷人出来看什么病”或者“回家裹被子出汗去”等等。尹凉脸皮也薄，被说得直臊得慌。可现在的情况就像当年与郑先生交谈时说的那样，到照儿吃不起药的时候，他的脸皮、他的骨气又算得了什么呢？ 大夫此时叹口气，说道：“好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尹凉大喜，谢过大夫，付钱买了一包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冰天 尹凉端着药碗来到床前，喊照儿吃药，照儿蜷缩在被子里，见到药碗，拼命晃着脑袋，说道：“那个，能不能不吃药啊，好苦的。” 尹凉说：“不吃药怎么能好呢？别闹了，来，张嘴。”说着舀了一勺药递到照儿嘴边，照儿咽了一口，小脸立马皱成包子，吐着舌头叫道：“太苦了，” 尹凉见她苦着脸，舀了一勺尝尝，立刻也吐着舌头喘气，道：“果然苦得要命” 照儿嘿嘿直笑，尹凉说：“怎么药都这么苦，可是照儿，这药不吃也不行哎，要不，我们一人喝一半吧。” 照儿撅撅嘴：“得了吧，凉哥哥，你这不还是想让我喝药吗，反正要喝，一碗半碗地有什么区别，还是我自己喝吧。” 尹凉被她看穿，也笑了。他刚才倒是真担心照儿倔着不喝药，毕竟在以前，哄妹妹喝药是他最头疼的事了。 照儿喝完药又躺下了，尹凉忙完家务，已到中午，他一边煮饭一边叹气，现在他一文钱都没有了。家里的油盐米面，算下来还能吃两天，而照儿的一包药可以煎三次，三天之后若是不见好还得再买药，哪里有钱啊？到时真的要找袁柳借钱了。 好在照儿第二天就觉得身体舒服多了，尹凉拿手试了试她的额头，发觉已不像昨天那样高烧，心情也放松了一些。 这天晚上，照儿喝完了药，苦着脸坐在床上，尹凉接过药碗正要出去，照儿突然开口喊道：“凉哥哥？” “嗯？” “我们是不是没钱了？” “……没有啊。” “你别骗我，”照儿低着头，“你放钱的罐子我知道在哪的。” “……照儿。”尹凉放下碗，坐到照儿床前，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说照儿你就好好上学，吃穿的事就交给他吗？这种话都不知道唠叨多少次了。 照儿继续说：“有时候我晚上醒了，都能看到你数着钱叹气。” 尹凉说：“照儿，别怕，我们状况没那么差。我们俩一天才吃多少东西？十文钱都可以吃两天了。” 照儿说：“我不是怕穷，我是怕……” “什么？”尹凉追问道。 “我怕……我怕你会受不了。” “我受不了什么？” 照儿抬头看着尹凉：“我怕你会离开我。” “我……为什么要离开你？” “你太辛苦了。” 尹凉搂住照儿，下巴靠住她的脑袋：“照儿你当我是你的亲人吗？” “当然了。”照儿急道：“你和安叔，和爹爹，这世上只有你们三个对我最好了。可是现在，只有你在了，我好怕哪天你受不了现在的生活，就走了。” 尹凉说：“照儿，你的身边只有我了，可我的身边也只有你了呀。你说，我怎么会离开你呢？” 照儿靠在尹凉怀里，轻声说：“你答应我？” “嗯，我答应你，一定不会离开你。” “我们拉勾？”照儿伸出小手。 “好。” ****** 又过了一天，照儿的烧已经全退，只有些头晕打喷嚏，尹凉本意让她再休息一天，不过她还是坚持去上学了。 尹凉把前两天放的柴禾背去卖了，得了二十文回家。却不想，正走在路上，突然见到那个乞丐女子袁青正从对面走来。他吓得拔腿就跑，那女子见他跑，也跑着追上来，喊道：“站住，你跑什么跑，再借我点钱。”没跑两步，她就弯腰拄着膝盖，咳嗽起来。尹凉回头看了一眼，这女人好像也伤风了，并且病得不轻的样子。 “活该！”尹凉唾骂了一句，绕路跑回家了。 黄昏时候，尹凉结束了一天的家务，去河边等照儿下学。他坐在河边，望着白茫茫大地，思绪飞来飞去。 他想起昨天照儿问他的话，心中百感交集。问他想不想离开，实话说，他自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想过。那时候，他为了与家人的永别而心痛，又被这个女尊社会雷得不轻，最后又得知自己的身份竟然是一个小女娃的童养夫，因为这几番缘由，尹凉的整个世界观都崩得稀碎，一想到以后要嫁给这个小丫头，甚至要给她生孩子，他简直要疯了。尹凉当时甚至想过通过自杀来试试能否回到原先的世界，后来又觉得实在不靠谱，就放弃了。可他又想，即使留在这个世界，以他一个男子汉的心理，也是不可能去依附女子，甚至给女人生孩子的。于是他便想找个机会离开，跑到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碌碌无为地终老此生。后来为什么就没走呢？好像是见到照儿之后，因为对她的怜惜，便不忍一走了之了。后来他又视照儿的成长为他的责任，他想，不管两人今后会如何，自己总要把她养大再说。再后来，他真的把照儿当成了他的家人，当成这个陌生世界唯一的温暖。 前两天照儿生病的时候，他整个晚上都没有睡着，不停地试照儿的额头，还念叨着向老天爷请求，就怕照儿出事。他自认为不管到了什么地步自己都能咬着牙活下去，可活下去归活下去，要是没了照儿，他孤零零地活着又有什么劲呢？ 尹凉想着想着便摇摇头，他停止胡思乱想，头搭在胳臂上打算休息一番。现在离照儿下学还有些时间，他闲来无事，加之这几天又有些劳累，眼皮渐渐耷拉下来，再次坐着睡着了。 他睡得浅，不久之后，就渐渐听到了远处踩雪的声音。他当是照儿回来了，便直起身，伸了个懒腰。那脚步却突然走得急了，他刚打算转头，后脑就被敲了一闷棍，他只觉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 照儿下学归来，快走到河边，便踮着脚去望尹凉，却不见人。她疑惑地跑过去，只看到原先坐人的石头上空空如也。她心中大惑，自从她上学之后，除非打雷下雨的时候，否则尹凉天天来这里等她，可是今天的天气好得很呐。身边李前劝道：“李照，别着急，许是家里有事。”她含糊应了一声，便与别人道了别。 她跑回家，只见家里院门锁着。她从门旁边的瓦罐里掏出钥匙，开了门，把几个房间都跑遍了，也不见人；她焦躁不安起来，跑去袁柳那问，袁柳与李梁面面相觑，表示不知；她又跑去村长那问，村长也摇摇头，但表示会喊几个人一起找；她谢过村长，又从村头跑到村尾，从河边跑到西湾，边跑边喊。 “凉哥哥！” “你在哪？” “我是照儿啊！” 她提着灯爬上野狗坡，漫山遍野的哭喊。北风呼啸着吹过山林，发出尖锐的声音，狂风灌进她的油灯，火苗噗地一声熄灭。在一片黑暗中，她吓得往回跑，跌倒好几次，膝盖撞得生疼，身上也粘了泥水。 她连爬带跑地下山，失魂落魄地回到院子里，去厨房重新点燃了灯，出来瞥见院子里放好的柴禾和扁担棍。 她蹲在院子中间，双臂抱紧，蜷缩着把脸搁到胳臂上，眼中噙满泪水，委屈地抽泣道： “凉哥哥，你也不要我了吗？” ****** 第二年，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马车 第三年，立春。 初春的早晨沧沧凉凉，山中雾气缓缓腾起，积雪已经消融，溪流比其他季节更清澈。树木发出新芽，树枝上染湿了雾气结成的露珠。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这偏僻的山间小路上赶路。车头坐着的是个中年男人，他瘦高个，宽脸，皮肤蜡黄，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扬鞭。他身后的车厢一看就上了年头，样式粗糙而陈旧，不过好在结实耐用。男人见那日头升了起来，便向车厢里喊道：“大春，换个班。” 车厢里爬出个矮壮女人，答道：“天亮了啊，那三杏你上里面看着他们吧。” 那个名唤大春的女人便接过鞭子赶路，叫三杏的男人挑起帘子进了车厢。只见车厢里有两个人，一男一女，他们手被绑在胸前，脚也被绑住，嘴里塞着布条，歪倒在地板上。其中，那男的正是年已十五的尹凉，而女的则是羊角村那个乞丐少女袁青。袁青瞪着眼怒视他，而尹凉则闭着眼把头扭向一边不看他。 三杏靠坐着，笑呵呵的说：“怎么，你们还没想通吗？” 两人仍没反应，三杏接着说：“你们一辈子守着那一亩三分地能有什么出息？”他指了指袁青，“我介绍你去烧窑的那，只要肯干活，三五年就能攒二三十两的银子，到时候回来当个地主，多舒坦。总好过你现在，病了都没钱吃药，晕倒在路上都没人救，当初若不是我跟当家的救你，你早就死在雪地里了。”他接着又指指尹凉，“还有你，我看在你年纪小，还是个雏，好心提携你一把，只要肯去青楼里学两手伺候人的手段，把那些达官贵人伺候舒服了，那还不是一辈子吃香的的喝辣的。” 两人嘴都被塞住，并不答话，袁青也干脆闭上眼，头扭向一边不看他。三杏见状，也不急，干脆一样闭上眼，休息一番。 尹凉看似风轻云淡，实则心里焦急万分，自他被拐走已有十几天了，这期间，两个人贩子一替一换地看管他俩。马车赶路时又净走那些山区小道，碰不到别人，全无一点逃走的可能。而且这一路上，尹凉两人一直呆在密封的车厢里，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黑夜和白天的界限都很模糊，现在要问鲤鱼村在哪个方向，他是完全不知道的。 可是鲤鱼村的照儿怎么办？她才十一岁啊，她的病好了没？她找不见自己会不会哭？她要怎么吃饭？现在年已经过了，她又没有跟着李宅人回家？ 尹凉刚醒来时不是没有向两个人哀求过，求他们放自己回去，并保证不会告发他们，却只遭到他们的毒打。或许这帮人贩子的一贯作风就是先来几天的毒打，打掉他们的锐气，然后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诫，劝他们放弃永无出头之日的农家生活，出去吃香的喝辣的。 他们就这样在马车里颠颠簸簸地走着，到早晚吃饭时，人贩子会解开他们嘴上的布条，给他们扔两个馒头。 两个人贩子带着尹凉两人越走越远，她俩没说过是为什么，但是尹凉心中大概有些猜测：因为袁青和尹凉都不是小孩子，若是卖得近了，生怕她们不是跑掉、就是被家人找上门来，给两个人贩子惹上麻烦。可正是因为这样，尹凉才愈发焦急，他是打定主意要想办法逃走，可若是他被运到几百里之外，既使跑掉了，又要怎么回去？ 他看看旁边的袁青，自从被拐走，袁青没说过什么话，也一直没有给贩子好脸色，可她心里究竟怎么想的谁都不知道。尹凉想：虽然袁青是个无赖混混，还打过他，抢过他的钱，可她现在一样被拐了，大概是同一阵营的，若想逃离这两人，尽量得想办法搭上袁青。 他们吃过饭，又被塞上了嘴巴，众人也都闭上眼互不说话。车厢外只有车轮声、马蹄声和扬鞭声，不久之后，尹凉突然睁开了眼，他听到了另一辆车的车轮声，那声音起初很小，但逐渐变响，仿佛是从对面过来的。他听声辩位，待到那车经过身旁时，突然腾起身体，头凑到小窗旁，用脸蹭起帘子，拼命用喉咙发出声响。 “唔——嗯——唔——”他不时用脑袋去撞厢壁。 马车里的三杏连忙将尹凉拉开，尹凉却已经与另一辆车上的人对视了一眼，那是一辆简易牛车，车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大人和一个女童，她们看到尹凉初始很惊讶，但转而变得慌张，忙转过头赶车。 尹凉被推倒，还在不停挣扎，三杏按着他不要他乱动。他隐隐约约听到那个小女孩疑惑的声音：“娘，那个哥哥为什么嘴里……”立刻被一个女声打断：“阿翠住口！别管闲事！” 尹凉停止了挣扎，万念俱灰。 “啪！”三杏听着那牛车走远了，抬起手甩了尹凉一个巴掌，尹凉恨恨地看了他一眼，三杏骂道：“小泼皮，你当这世上人都是菩萨呢？想跑？想得倒美！” 马车外，大春头伸进来恶狠狠地说：“这哥们两天不挨打，记性又差了是吧？三杏，给我打，狠狠地打！” 三杏反手又是一巴掌“啪”地甩上去，却跟大春说道：“我早就说，咱费那劲干嘛？干脆找个村子，卖给人家当童养夫去得了，买家自然有手段管教他，再不济卖给个老光棍也行呐，干嘛要带着跑这么远？这小子心思活泛，路上指不定还要搞什么幺蛾子。” “那可不行，他又不是小孩了，本来就不好卖，还不得想法子卖个好价钱。再说，他心思活泛？得了吧，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子。等到了青楼，吃上了山珍海味，穿上了绫罗绸缎，说不定还不乐意走呢？” “说得对，小子，等你尝过了那档子事之后，就知道什么叫蚀骨销魂了，怕是让你跑你都不跑了。”三杏说着转头去挑起帘子，跟大春说：“你鞭子借我使使。” 大春递过鞭子：“当心着点，别把脸抽破相了。” 三杏笑着说：“放心吧，我都抽了多少年了，都能用鞭子打臭虫了。” ****** 晚上，马车在一间山神庙前停着。春天的晚上还是冰冷刺骨，她们在庙里生了堆火，把两人带到庙里睡觉。大春在一边就着腊萝卜嚼馒头，三杏在看着他们，他自己啃着一个，给袁青递了一个，却没有给尹凉，只给他拿出了嘴里的布条要跟他说话。尹凉浑身颤抖着，咬着牙，嘴角流出血，倒在地上。 三杏一边吃，一边还在恐吓：“你只要老老实实地，保管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再自作聪明，我们就把你弄死了抛尸荒野，这种事又不是没干过。你好好想想吧。” 袁青在边上慢条斯理地吃馒头，仿佛不为所动，尹凉则闭着眼不去理他。 三杏觉得没趣，转过头跟大春讨腊萝卜。袁青见状，想了会，拍了拍尹凉，尹凉扭过头来，她把自己没吃完的馒头递到了尹凉的嘴边。尹凉看看馒头，又看看她，显然感到意外。袁青有些急，皱着眉头，拿馒头碰了下他的嘴唇，鼻子“嗯”了一声。尹凉于是一口咬住，嚼了起来。袁青又靠在一旁，闭上眼，似乎很嫌弃地嘀咕道：“傻子，想跑也别这么蠢，老娘就一个馒头，自己都不够吃呢，还得分你一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春雨 马车又这样行进了好几天，仍然是只走那些偏僻小道，期间虽然又碰到几次行人，尹凉也不敢再喊叫。 这天，天空下起春雨，将山中小道淋得泥泞不堪。大春披着蓑衣在赶马车，车头的老马气喘吁吁，行动缓慢，大春的鞭子不时落在马儿身上，打出阵阵哀鸣。 突然，马车整个一震，车厢歪着不动了，大春赶忙又抽了几鞭子，可是马儿向前冲了几次，车厢总是缓缓抬起，又重重落下。 三杏探出头来，问道：“怎么了。” 大春跳下车，道：“轮子陷住了，死马，走得什么路！”她又狠狠抽了一鞭子，立刻抽得马儿惨叫不已。 “找几块树枝塞到轮子底下吧。”三杏也披着蓑衣跳下车来，说着便去路边捡树枝。 车厢里，尹凉和袁青本来靠在一边，见到三杏下了车，袁青突然腾起身子，解起脚上的绳子。他们的手被绑在胸前，所以也能碰到脚上。尹凉见状瞪大了眼，也跟着解绳子。却见袁青三两下就解开了，尹凉却总是解不开，急得满头大汗。袁青拿掉嘴里的布，拍拍尹凉的脸，笑着说： “小娃娃，别跟我学了，我早几天就偷偷解开过一次了，刚才解的都是自己绑的活结，我先走了，你就好好当小倌去吧。” 袁青说着蹦出了车厢，她刚跳下马车，正好迎头撞见三杏，三杏大叫道：“你怎么出来了！”袁青冷笑一声，双手推了三杏一把便跑，这小道正在山坡上，她顺着山坡便往下跑。 三杏叫喊着倒在地上，大春立马跑过来扶起他，他叫道：“别管我，快去追她，让她跑了我们就完了！” 大春立刻追上去，道：“去看着另一个！” 三杏爬起身来便爬上马车，进了车厢，只见尹凉坐在车厢里，呆呆的看着他，他暗自骂了一句便开始擦身上的泥水。 尹凉脑中思绪万千，袁青虽然脚上的绳子解开了，可是手上还被绑着，不知能不能跑得掉，可要是跑掉了，会良心发现回来救他吗？尹凉觉得不可能，他现在发现，人心是最靠不住的东西了。而且要是袁青跑掉了，可就大大威胁到了两个人贩子，那样自己的处境恐怕就不妙了？。 想到这里，尹凉愧疚地发现，他竟然希望袁青被捉回来，只有这样，人贩子才不会铤而走险，只有这样才能给他安全感。 车厢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和鸟鸣声，车厢里的两人都不说话，本来应该清新凉爽的空气却仿佛无比的闷热。 不久之后，外面传来脚踩稀泥的声音，三杏挑起帘子，只见一个鼻青脸肿的女子被扔进车厢，正是袁青。大春骂道：“腌臜货，还想跑？再跑腿给你打断！娘的，本来给你们把手绑在胸前方便你们吃东西的，现在都别想吃了！马上就把你手都绑到背后去！” 袁青看来是被打得不轻，像一摊烂泥趴在车厢里，脸上净是青紫肿块，口鼻流着血。大春进来车厢，把袁青两人的手换绑到身后，又重新绑了脚，便要三杏看住两人，独自出去处理车轮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才一口气冲出泥坑，往山那边去了。 袁青这顿挨得不轻，直到晚上都爬不起身来。这天晚上在一个山洞里休息，三杏给他们发馒头时跟上次差不多，只给了安分的尹凉一个，却要饿着袁青，尹凉如今手被绑在背后，只有嘴嚼着馒头，还要用膝盖托住不让它掉，他趁着三杏和大春说话时，头往旁边一甩，把半块馒头扔到身后的地上，用手摸到，递给了身后躺着的袁青。袁青嫌恶地呲了一声，那馒头掉到地上，粘了草叶和灰泥，她心里斗争了一会，还是张口咬住了，大嚼起来。 三杏依偎在大春怀中，枕着大春的大腿，道：“大春，我们快到云州城了吧？” 大春看着外面，说：“快了，顶多再走四天就到了。” 三杏笑问：“到时候把她俩卖到哪儿去呢？” 大春想了想，说：“先从老陈和老孙的窑厂那边过，看看她俩谁要买那个丫头。再去找怡红院刘爹爹，把那个男娃卖了。” “刘爹爹，又是刘爹爹！”三杏突然眼睛一瞪，骂道：“怎么每次拐到小男孩都往刘爹爹那里送，你是不是跟他有什么关系？” “哎呦，三杏啊，你可错怪我了，我哪次去找刘爹爹不是带着你一起，再说了，我能去找几次啊，不是天天和你一起在外面拐人吗？” 三杏马上换成笑脸：“嘿，我就是开你个玩笑，你要是真敢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就给你套个麻袋扔到护城河里去。” 这二人分明干着伤天害理的勾当，现在却若无其事的仿若一对寻常妻夫那样打情骂俏，看得尹凉心里一阵反胃。不过也引起了他的警惕，如果再过几天就要进城了，那到城附近遇到的人可能就多起来了。到时候，以人贩子的谨慎，一定会想办法把他们弄得无法动弹，比如喂一包迷药什么的。他们要是还想跑，只有趁这几天了。可是他们连续地试图跑掉，已经让两个人贩子紧张了，又要怎么跑呢…… 他端坐不动，眼神却向四处瞟去。不管想怎么跑，想办法弄开绳子是必须的，可是现在他们的手被绑到了背后，想要自己解开是不可能的了，只有想办法割断绳子，可是这周围哪里有锋利的物件？ 突然，他眼神一定，看着那山洞正中间的火堆，如果用火烧断绳子呢？可是他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就算他找到了无人看管的机会去烧绳子，可是他看不到自己的手，要是被火烧到了手，他可不认为自己能忍受灼伤而不喊出声。 他又看了看袁青，袁青正倒在地上咬牙喘气。要是按照以前电视剧里的法子，尹凉可以试试用牙去解袁青的绳子，但是先不说这招能不能行，就算能行，他放出了袁青这个无赖，她松了绑后会管自己吗？ 尹凉的计较仿佛进入了一个又一个的死胡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营火 时间一天天过去，尹凉面色不显实际心中已经无比焦急，而这几天人贩子大概也怕在城镇周边遇到太多人，把每天赶路的时间往后顺延了两个时辰，从傍晚走到午夜，然后在午夜到第二天上午找地方休息。 作息时间的变化使得袁青这个病号身体不太舒服，她早先就有伤风，又挨了打，最近是半分气力都没了。 这天夜里，马车行到一处破庙，人贩子带着尹凉两人下了车，进到破庙里，他们生了火，吃了馒头，尹凉与袁青便依偎在火堆旁睡着了。三杏裹着毯子躺在一边，而大春则靠坐着守夜。 良久，大春突然面露愁容，捂着肚子，发出微弱的□□。她走到三杏旁边，摇醒了三杏，小声说道：“三杏，你起来看着他们，我肚子不行了要去解决一下。” 三杏揉揉眼，应了下来。大春于是跑出了庙，三杏靠坐着，睡眼惺忪，看着尹凉俩人的睡姿，不一会又眼皮打架，歪倒不动了。 这时，尹凉却突然睁开眼，他赶忙用手肘杵了杵袁青，袁青被他捅醒，半睁着眼，不明所以。尹凉拿下巴指了指三杏，又缓慢挪动着身体去靠近火堆，他双脚被绑着，只用两脚尖夹住了一根着火的木柴。 他转着身体，用木柴指向袁青，袁青愣了下，尹凉又赶紧侧过身子，拿下巴和眼神指向自己被靠在背后的手，又拿下巴指指袁青。袁青这才懂了，她也转过身，尹凉便用脚夹木柴，去灼袁青手腕的麻绳。 “唔~”突然木柴触到了袁青的手臂，她疼得喊出声，好在两人的嘴都被布条堵着，她才没发出大的声响。 终于，木柴灼开了袁青的绳子，她拔出自己嘴里的布，赶忙吹了吹手臂上的灼伤。尹凉扔掉木柴，拿脚去点袁青。袁青转过头来，笑了一声，先捡了跟木柴开脚上的绳子，说道：“小娃娃，谢谢你了，回头我一定去城里的青楼里照顾你的生意。” 尹凉恼羞成怒，简直不敢相信，脚上加重了力气去踹她。她解了脚上的绳子，回头却又笑着说：“就跟你开个玩笑嘛，别急啊。”又来给尹凉松绑。 “嚇——”尹凉抽出嘴里的布条，说道：“我们，要怎么办，先逃吧？” “逃？”袁青冷笑一声，“她们身强体壮，还有马车，我们怎么逃得掉？不趁这个机会要她们的命，咱们就死定了！” 说着，她双手抱起一块石头，向三杏走去，那石头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只听“砰”地一声，三杏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就如同一个木偶一样歪倒在地。袁青回头看了眼尹凉，问道：“吓到没？” 尹凉冷冷地看她：“弄死就弄死，一不做二不休，还有个女的在外面。我们装睡吧，你睡到他这，把他拖到我那边，等大春进来，估计要去那边检查一下我们的，到时候你从她背后偷袭。” 袁青一挑眉，道：“可以。”她本就担心俩人一起也不是大春的对手，不过要是能偷袭，胜算就大了。 等到大春进门，只见庙里还跟之前一样，火堆的那边睡倒两个，这边裹着毯子的睡倒一个。她嘀咕了一声，走过去踢了踢毯子里的人道：“让你看着他们怎么又睡着了，起来！” 袁青裹在毯子里大慌，怎么跟计划的不一样，自己要是这样出去了还不被大春打死。 大春见她不动，急了，伸手就要去拉毯子。突然她“啊”的大叫一声，后脑被狠狠敲了一记，她却踉跄两步没倒，转过头一看，是尹凉正拿着一根木头对着她，她立马胳臂一挥，把尹凉抡出去好几步，摔倒在地。 这庙里虽然有火也没有多亮，大春隔着火光看了眼“袁青”那边，只看到一个影子趴在那不动，于是大喊道：“三杏，快起来！你把人都看跑了！”说着又去捉尹凉，她两步走过去，拎着尹凉的衣领子把他提起来，像拎一只小鸡崽，一只手捏住他的脸颊，骂道：“你个小贱人还敢跑，我看，不如把你也卖到窑厂里，那里的窑工几十年都不见男人，攒了几十年的火，看你受不受得住！” 尹凉气急，一转脸，死死咬住了大春的手指，大春疼得大叫，把尹凉甩出去，正要检查自己的手，突然后脑又遭一击，她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下去。 袁青提着一根木棍正站在背后，问道：“你没事吧？” “呸！”尹凉吐出一块碎肉，嘴里含着血，捂着胸口，急道：“别管我！快，再补她几下！” 袁青抱起一块石头朝大春的头狠狠砸了几下，砸得脑浆都崩出来了，才扔掉石头，坐在地上，休息起来。 两人坐在庙中，都不说话，休息了一会。袁青问道：“嘿，那个小娃娃，你有啥打算吗？” 尹凉睁开眼，皱眉道：“你别叫我小娃娃，我叫尹凉，我知道你叫袁青。” “哎呦，尹凉，你怎么都知道我的名字了，莫非是仰慕我已久？”袁青调笑道。 “去你的鬼，你抢过我的钱，还打我来着，忘了吗！”尹凉怒道。 “呃……”袁青面露尴尬道：“那都是陈年旧事了，不要再提了。尹凉，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尹凉指了指地上的尸体说：“我们这，算是为民除害吗？要不先去报官吧，顺便找官府打听怎么回家。” 袁青想了想却摇摇头道：“不行，我觉得不能去，我们毕竟杀了人，谁知道官府怎么判？况且这俩人明显是有一群同伙的，难保没有官府的后台。就算没有，要是给别人知道我们杀掉了她俩，也怕是要惹麻烦上身。不如就地把他们处理掉，然后进城偷偷打听回去的路……反正，尽量不要跟官府沾上关系。” 尹凉思索一番，觉得有些道理，于是说：“那我们赶紧把她俩埋了吧，还有外面的马车也不能要，被人认出来就坏了，烧掉吧。还有那匹马，对了，你会骑马吗？” 袁青摇头：“不会，马可不好弄死，也只能赶走了。” 两人起身开始处理现场，如今夜黑风高，正适合毁尸灭迹。他们挖坑将人贩子埋了，把马解开枷锁赶到山里，又将马车点着，推到山底下。过程中还从尸体身上和马车上搜出二两多碎银，欢喜地不得了。 事毕，尹凉与袁青对天赌咒，永不将今日之事告与第三人知道。此时天已微亮，两人因着终于逃出生天，将这二十多天来的紧张与疲惫卸去，仿佛获得了新生，此刻心神舒畅，毫无困意，于是便直接顺着之前的方向往山外走去。 她俩一路上边走边问，风餐露宿，终于在三天后到达了云州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云州 云州城虽说是一个郡城，其实与尹凉去过的青阳镇相比，也只像是个大点的镇子，并没有想象中的花天锦地车水马龙。只不过街上的商贩、行人都多了些，相应的，街上巡逻的官兵捕快也更多。 尹凉和袁青不了解现在的户籍制度，也不敢去找官兵询问，若是因为没有身份凭证被官府扣押了就麻烦了。于是两人商议一番后，决定分头去找路人打听回家的方法。 尹凉找到一条满是商贩的街道，找了一个卖首饰的商贩问道：“大姐，你好，我是外边流落的难人，可否请问一下大姐你可听说过石头镇在哪个方向？” 那大姐瞥了她一眼，不答话，只顾着应付眼前的客人。尹凉又上前探问道：“大姐？” “去去去，哪里来的乞丐，去烦别人去。” 尹凉低头一看，自己身上果然脏兮兮地，蓬头垢面，像个乞丐一般，他只得悻悻然离开，又去问别人。可是这一路上的商贩大多不理他，偶尔有些人愿意答他话，却也没听过什么鲤鱼村、石头镇、青阳镇。 尹凉不由得又黯然又懊恼，叹他怎么当初就没有好好打听一下所在的州府，现在流落在外，都是不出门的，谁会知道小小的鲤鱼村呢。 时至中午，他找到一个卖馒头的大叔，那大叔见到他立马挥手喝道：“去去去，小乞丐，上一边去。” 他掏出一枚铜钱，说道：“大叔，我不是乞丐，我是来买馒头的。”他和袁青当时担心那些碎银子用不出去，便在路上换了不少铜钱。 那大叔疑惑了一下，接过铜钱，见他彬彬有礼，挺惭愧地说道：“哦，小兄弟，不好意思啊，不过你不是乞丐，怎么流落到这种地步的？”说着给他递了两个馒头。 尹凉接过馒头大口嚼起来，说道：“我是因为遇上了意外，才流落到此的，现在正在打听家乡的位置，不知大叔可曾听过鲤鱼村、石头镇、青阳镇这些地方。” 大叔摇摇头说：“没听过，我从没离开过云州城的地界，对外面的事不怎么了解。” 尹凉点点头，他问的所有人都是这样答复的，已经习惯了。大叔看他闷闷的，突然说道“小兄弟，你可以去找那些经常走南闯北的人去问，比如镖局，商队什么的，这条街走到头向右拐，就有一家镖局。” 尹凉眼睛一亮，道：“对啊，我怎么早没想到，多谢这位大叔。”说完便跑开了。 他顺着大叔的指引向前走，在街口右转，没多久就见到一堆人围在一处院门外，中间传来打骂声，周边的围观人群不时有人喝彩。他抬头看去，只见那院门上的牌匾刻着“北方镖局”，他心中一喜，便向人堆里挤去。 只听“砰”地一声，人群突然散开，他眼前一个人影正朝这边飞来，他一惊，也慌忙躲开，那黑影落到地上，惨叫一声，他看了一眼，惊叫出声：“袁青！” 他跑过去搀扶起袁青，袁青扶着腰咧着嘴道：“小娘们你有种，看我打不死你。” 尹凉瞪着眼小声说：“别逞强了你。” 那边站着一个少女，身穿青色短打劲装，说道：“打死我？你好大的口气。就你这样的，再来三个，老娘也只当是打一窝老鼠。” 袁青又骂：“日的，欺负老娘今天没吃饭，要是老娘吃饱了，今天砸了你这镖局。” 尹凉急了，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你还嫌闹得不够大？”便拖着她走。 袁青力气比尹凉大多了，不过此时因为需要个台阶下，便装作被他拖走的样子，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云州城外的一处小河边，尹凉拿着刚刚买的跌打损伤药，正给袁青往伤口上涂抹，袁青疼得龇牙咧嘴，道：“娘的，这个小妮子打起架来也太厉害了。” 尹凉边涂边说：“你也是傻，人家是镖局的，从小练武，你怎么敢跟她打？” 袁青嘟囔道：“我这也不是故意要跟她打架的。” 尹凉抬眼，问道：“那是怎么打起来的？” 袁青说：“其实也没什么，算是误会吧，当时我到处问人怎么回羊角村，都没人知道，我就想着那些干镖局的每天天南海北的跑，说不定就知道呢。然后找到镖局，在镖局外碰到她了，就去跟她打听。” 尹凉问：“后来呢？她知道吗？” 袁青摇摇头说：“她也不知道。唉，你说真邪门了，咱们这到底是被弄到哪儿了，怎么就没人知道羊角村呢？” 尹凉翻眼瞅着她：“要是知道在哪个省那个州府说不定还能打听到，咱们那些个小破村，谁会知道。哎，那你是怎么跟她打起来的？” 袁青有点尴尬，说道：“这不是，嘴上习惯了。不高兴的时候就骂两句娘，都成口头禅了。当时问完了她，就自言自语地骂了两句，谁知让她听到了，指着鼻子就骂我，这我哪能忍，人争一口气嘛！就跟她对骂，后来她骂不过我就打起来了。” 尹凉嘴角一抽，说道：“你也是个人才，还人争一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听过没？” “好啦。”袁青嘀咕道：“你怎么跟个老公公似的，这么喜欢絮叨啊。” 尹凉翻了个眼，想道：跟她一同走了好几天相安无事，差点忘了她以前就是个无赖混混。也懒得理她了。 ****** 余下接连两天，她们在城中到处打探，却总也打听不到家乡的位置。两人终于心灰意冷。 晚上，他们来到城外的一处农家，向主人付了五文钱，睡在了这个农家的牛棚里。牛棚里虽然有很重的牛粪味，不过好的是有一堆软和的干草，尹凉两人躺在上面，不说话，却也都睡不着觉。 今晚是个明月夜，月光很亮，袁青翻个身，见尹凉也睁着眼，便问道： “尹凉，你也睡不着啊？” “嗯。” “想什么呢？” “……想以后怎么办？总是找不到回家的路，怎么才能回鲤鱼村去。” “要我说，干脆别回去了，你跟我就在这云州城住了，怎么样？” 尹凉转过头来，不可思议道：“跟你？” “你别拿老眼光看人呐！”袁青靠过来，“我以前是挺无赖的，还抢过你的钱，可现在不一样了，咱们俩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了。我虽然不识字，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我当你是我朋友，也知道为朋友要两肋插刀，不会再欺负你了。” 尹凉笑了说：“你这样想也很好，作为朋友我给你个建议，就是别再耍无赖了，好好谋个营生吧。” 袁青继续说：“既然大家都是朋友，那我就跟你实话说了。我在羊角村的情况，想必你也知道，没什么亲朋好友，你现在算是第一个。所以我现在的想法就简单了，能回去当然好，回不去也无所谓。现在看来指定是回不去了，不如就留在这吧，反正我在哪都一样当个混混或者乞丐。至于户籍什么的，我打听了，只要不去犯事，也没人管这闲事，大不了以后有钱的时候，花点钱去搞一个身份。” 尹凉坐起来了，问道：“你……当真要留在这？” 袁青也坐起来，正色道：“对啊，而且现在不是我要留在这，是不留不行啊。” 尹凉扶着下巴想了一会，说道：“好吧，你既然想要留在这，那就留吧，我回头还是自己想办法回去吧。” “怎么，你不跟我留在这吗？”袁青急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天地 “怎么，你不跟我留在这吗？”袁青急道：“你一个小男娃子，这山高路远的，又不知道方向，你往哪走啊？” 尹凉道：“可我肯定得回去啊，我妹妹还一个人在家呢。” 袁青不悦道：“什么妹妹？你当我不知道，我以前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你的事我是听说过的。大家都说，鲤鱼村搬来个大家小姐，你是那个大家小姐的童养夫吧。” 尹凉怔了怔：“你怎么也知道……” 袁青说道：“芝麻大的村子，谁家狗生崽了整个村都门儿清，就你还天天说是妹妹。我就奇了怪了，那小姐看着也不像是个受宠的，你就扒着不放了？” 尹凉提高了腔调道：“什么扒着不放了？我哪里扒着不放了？” 袁青又说：“你看，那小姐以后若是个人物，必定是三夫四侍，你一个童养夫，日后顶多是个侍，得受那正室夫郎的气，依我看不当也罢。她要是总不受宠，还得你劳心劳力地养她，那你现在不是干脆离开苦海了吗，干嘛要回去呢。” 尹凉阴沉着脸说：“你想岔了，我可不是要当她夫郎。她现在确实不受宠，平日里也没人管她。只是你想，她现在才十一岁，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家，你说我怎么放得下？” 袁青急道：“她家里不管她，那她毕竟还有家啊，总不会教她饿死吧。可你呢？我呢？我们要是当初死在马车上了，或者真的被卖掉了，谁能来找我们？……又或者现在，我们要回去，死在路上了，哪个会来找你？哪个会来找我？啊？你想想啊，干嘛为她冒这个险啊？” 尹凉却说：“这个险我一定得冒，我不是为她去冒，我是为我自己冒，我不知道她离开我会不会活不下去，但是我必须找到她，我不能……”尹凉突然止住了话，“我不能……你不懂的。” 袁青追问道：“我不懂？我不懂！？你倒是说说我不懂什么？” 尹凉抱着头委屈地说道：“我不能再重新开始一次人生了！我没有勇气了，也没有信心了，我不能再离开我的家人了！你懂吗？” 袁青喃喃的说着：“家人……你把她当家人，要回去，好！那我问你，你往哪回去？”袁青站起身来，右手伸出，转着身往四面八方指道：“东、南、西、北？天地这么大，你知道要往那个方向回去？” 尹凉想了一会说：“大概是……偏南边吧，我记得在马车里的时候，虽然看不到外面，但还能看到窗户上的阳光。上午的时候，阳光大多都在右边，下午在左边，所以马车大约是往北走的吧。” 袁青笑道：“好啊，你排除了一半的选择，那正南、西南、东南、你要往哪走？” 尹凉却低下头，说：“我不知道了。” 袁青说：“不知道？怎么能不知道呢？你要回去找她啊，你不知道的话就一辈子也找不到她了。” 尹凉听见这话，却突然愣住了。 袁青继续说：“她才十一岁啊，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家，你怎么能让她一辈子都见不到你？” 尹凉听完，突然抱着手臂，把头捂进臂弯，呜呜地哭了起来。 “你怎么……”袁青一回头，见他哭了起来，立刻慌了，她虽是个无赖，可也从来没遇到过男人被她气哭的事，一时乱了阵脚。 “哎，你……你别哭啊，你……我错了，我说错话了，尹凉，别生气了，别哭了。”袁青拍拍尹凉的背，又装模作样地锤了自己几拳，然后一把搂着尹凉的肩，想把他搂进怀里。 “别碰我！”尹凉突然抬起头来，晃开她的手，吸了两下鼻子，拿袖子擦擦眼泪。袁青讪讪的，蹲在一旁。 尹凉边擦眼泪边哽咽道：“你要留就留吧，我是一定要走，照儿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只要她跟我还在一个天底下，我就得去找她，就算找到老，找到死，我也要去找她。” 袁青蹲在一旁，低头摆弄地上的草不说话，过了一会，抬头说道：“我跟你一起走。” 尹凉却说：“你不用跟我走，你刚才不是说了，你又没有什么亲朋好友在家，你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袁青摇摇头笑着说：“之前是没有必要，不过现在有了，我唯一的朋友要回去找他唯一的家人去了。我哪能让他自己冒险？” 尹凉说：“你别这样，你还可以让人生从这里开始，没必要……” “少废话！”袁青打断了他，“我袁青当混混当了十几年，难得为朋友两肋插刀一次，你可别拦着我。” 尹凉看着她，喃喃说道：“那……我谢谢你了。” 袁青又调笑着说：“你是该谢我，你要是自己上路，半路上又被人拐了，说不定我真的能在云州城的青楼照顾你生意了。” 尹凉怒道：“滚！” ****** 袁青这个当了一辈子无赖混混的人，今天也要做一次顶天立地的女子——她要将一个男子安然地护送回家。可回家的路不知道要走多久，她俩身体又没有大好，于是两人买了许多跌打损伤药备着，又存了许多馕饼当干粮，便拄着竹杖，一步一步离开了云州城，往南走去了。 这下可真是不走不知道天空的浩瀚，不走不知道大地的广阔。 她俩只凭着一个大概的方向，穿过山岭，走过平原，投过无数村庄，宿过无数桥洞，拾荒、打猎、摸鱼、乞讨，什么能找到吃食的事情都做，就这样不知走了多远。 天气渐渐转暖，这天晚上，在一处村头的土地庙，尹凉和袁青在这里生了一堆火，尹凉拿树枝串起两个馕饼在火堆上烤，火那边搭着尹凉浸湿的棉袄，他身上穿着从村民那买来的旧衣服，袁青坐在另一边抛着石子，嘴里喊着拍子，仿佛在进行什么游戏。 “阿嚏！”尹凉打了个喷嚏，抱了抱胳臂，往火堆又靠近了几分。 “真冻着了？咱们明早去镇上买点药吃吧。”袁青扭过头说道。 “嗯。”尹凉轻轻答道。 “哎，尹凉，你是不是对跳水有什么癖好啊？怎么每次被狗追的时候，你都跳水呢？”袁青挪到尹凉身边问道。 “你废话啊，那狗追我的时候，我能跑到哪去？狗一下水就不好咬人了啊。” “可是你明明不会游泳，要是被水冲走了怎么办？今天要不是我带人去了，你不就差一点被水冲跑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早去哪了啊？我在水里泡了快半个时辰，能不冻着吗？” “哎呦你可冤枉我了，追你的就一条狗，追我的可有两条呢，我跑了好久才跑到村里，这才喊出来几个村民，这不就立马去找你了嘛。”袁青委屈道。 “是吗？”尹凉眯着眼看她，“可是，我怎么听说，是村民听见你在树上号啕大哭，才过去的，还说你从树上下来的时候都腿软得站不起来了。” “嘿！这是谁造我的谣啊？”袁青突然站起，大声道：“我袁青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女子怎么被说成那样了？” “你得了吧。”尹凉笑了，拿起烤热的饼，“来，吃饼吧。” 袁青接过，撕了一大口，嚼道：“真香嘿，比凉的好吃多了。”她嚼了一会，问道：“尹凉，我们走了多久了？” 尹凉叹道：“二十天了。”二十天了，他们一路上都在询问，仍然没有人听说过鲤鱼村、羊角村这些地名。如果不是袁青跟他在一起，他简直要怀疑是不是又穿越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鲤鱼 清晨，尹凉和袁青跟着村里赶集的队伍上了旁边的石碑镇。在街上寻了个医馆，因为两人没有煎药的器具，只好买医馆里现煎的药汤。尹凉喝了一碗，又拿水壶装满了药汤，离开了医馆。 她俩在街上像往常一样四处晃荡，打听家乡的信息。 卖胭脂的大娘说：“去去去，臭乞丐，上一边去，别耽误我做生意。”袁青气得要打她。 卖竹糕的大叔说：“没听过，哎，你们赶路累不累啊，要不要来一支竹糕啊？”两人摇摇头婉拒了。 路边蹲着的乞丐眼睛一亮：“小公子，你上我家坐会，我带你去吧。”被尹凉掏出的小木椎和气势汹汹走来的袁青吓跑了。 酒楼的店小二想了会儿说：“其他几个不知道，不过我倒是知道鲤鱼村。”两人失落的摇摇头离开了。 …… 半晌，她俩突然站住，吸口气对视一眼，立刻奔回来，冲店小二喊道：“你知道鲤鱼村！” 店小二答：“知道啊。” 尹凉急道：“在哪？你确定是鲤鱼村吗？” 小二说：“就是河里游的鲤鱼那个鲤鱼村嘛，知道。不过挺远的，往东起码六七十里呢。” 尹凉和袁青早已欣喜若狂。二十多天的被拐，二十多天的回程，她们终于找到家了！ 她俩立刻对店小二道谢，并祝小二日后飞黄腾达云云，便跑到镇口，尹凉今天也阔气一把，小手一挥，直接包了个牛车往东去了。 车上，尹凉一会躺一会坐，脸上带着喜悦，双手一会枕在脑袋下，一会又将手搭在膝盖上手指来回敲打。袁青倒是比他淡定的多，脸上却也充满笑意，拍了下尹凉，道： “嘿！嘿！你有点出息没有，这就得意忘形了。” “我高兴，要你管。”尹凉笑道：“总算是回来了，还当真是有点近乡情怯呢。袁青，到村里了来我家啊，我请你吃饭啊。” “好啊！”袁青一声应下：“我肯定去，对了，你回村之后，我到时候也回羊角村了，你以后不管碰到什么事，只要报上我的名号，保管没人敢欺负你。” “哟，你的名字比鬼还吓人啊？”尹凉揶揄道。 “说不定真的比鬼吓人呢，鬼又不会打人，我是会打人的。” “我看你还是好好找个谋生的活计，别干以前那些事了。” “行了，你怎么又教育人了。”袁青嘟囔道。 “唉，不知道照儿还住没住在村里，是不是被她娘接回去了。不过无所谓，反正只要回来了，大不了再去石头镇找她去。” “哎，我倒是一直好奇哎，”袁青坐起来问道：“你跟那个小女娃啊……你以后真的就决定要嫁给她吗？” “我……”尹凉双手捧着下巴，“这个，这里头的事有点复杂，我一时说不清，你就别问了。” “好好好，我不问了。”袁青撇撇嘴，躺下背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隆冬的冰雪消融，新春的麦芽受过了雪水的滋润，十分绿嫩，如今又适逢二月的草长莺飞，满目望去，绿意盎然，新风和煦，鼻子也灌满了草木的清香。 即便路途平坦，地上干燥，车子又轻快，这牛车也走了大半天，尹凉一路上精神百倍，兴奋无比，很是遭到了袁青的鄙夷。终于在下午时分，牛车停在了鲤鱼村前。 可是，尹凉和袁青站在田垄上，望着那个炊烟袅袅的小村，却双眼无神，没了来时的喜悦，尹凉转头问道：“大娘，这就是鲤鱼村吗？你莫不是弄错了。” 赶牛车的车妇却说：“小公子，这我怎么会弄错，这就是鲤鱼村啊，不信，你可以找个村民问一下啊。” 袁青看到远远走来几个扛锄头的村民，走过去问道：“几位大姐，敢问这个村子叫什么？” 村民答道：“鲤鱼村啊？” 袁青急着追问：“当真是鲤鱼村，莫不是错了。” 村民互看一眼道：“你是开玩笑吗，我们在这住了几十年，哪里会弄错，这就是鲤鱼村。” 袁青失魂落魄地站住不动，这就是鲤鱼村，却不是她俩要找的那个鲤鱼村。她回头走向尹凉，尹凉低着头站在那，身形好似被风吹得晃了晃。她轻轻唤了一声：“尹凉……”却看到尹凉突然直挺挺地向前倒下，她大惊，喊道：“尹凉！你怎么了？”上前扶住了他，又回头向那几个村民喊到：“你们这哪有大夫？” ****** 尹凉醒来时，天黑黑的，他躺在在一个昏暗的房屋内一张坚硬的床板上，旁边的袁青正靠坐在床下，打着呵欠。他觉得身上没了气力，喉咙干得厉害，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袁青。” 袁青转过头来，轻声说道：“你醒了，觉得身上怎么样。” 尹凉坐起身来说道：“没事，就觉得身上没劲。这是哪？” 袁青点点头说道：“这是鲤鱼村旁边一个镇子的医馆，这里的大夫也说没事，说你只是气虚体弱，一时经受不住刺激昏倒了，没什么大碍。” 尹凉看向另一边说：“好不容易以为找到家了，结果发现是假的，感觉一身的气力都被抽干了。我怎么没想到呢？我们被拐的二十多天是在马车上走的，现在怎么可能用腿走二十多天就能回去了？” 袁青说道：“没事，这次没找到我们继续找，下个一定是真的了。我就不信天下还能有几个鲤鱼村。” 尹凉说：“谢谢你，袁青。” 袁青一向的厚脸皮，此刻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谢我？谢我什么啊？” 尹凉：“你说的对，要是当时我一个人上路，恐怕半路上不是被拐了就是死了。” 袁青说：“这谢什么谢啊，朋友之间互相照料不是很正常嘛。” 尹凉笑了，又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袁青答道：“已经傍晚了。” 尹凉道：“我们先找个地方睡觉吧，明天还得继续赶路。” 袁青问：“明天就走？你能走路吗？” 尹凉抡了抡胳臂说：“没事的，这点力气吃顿饭就补回来了。” 她们离开医馆，觉得肚中饥饿，尹凉可惜今天雇牛车白白花掉不少铜板，现在想节约回来，要吃烤馒头，但袁青以尹凉气虚体弱为由坚持去吃了两碗羊肉面。 她俩吃完热腾腾的羊汤面，离开镇子来到旁边的一个村子，投宿在一户人家的柴房里。两人被今天的事折腾得精神都不大好，早早的睡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扛把 这是一个阳光和煦，春风明媚的中午。一片树林边上，尹凉正靠着一棵白杨树休息，嘴里叼着支狗尾巴草，过了一会，把茎嚼了个稀烂然后吐掉，随手又抽了一支塞进了嘴里。 袁青远远地看到了他，跟他挥了挥手，他也站起身来。袁青走今了便问道： “尹凉，出来了，那个村子怎么样？” 尹凉摇摇头：“讨了五个馒头和两个铜板，没打听到鲤鱼村。” 袁青说：“我这边也差不多，四个馒头三个铜板，也没问到老家的消息。” 尹凉挠挠下巴，说道：“九个馒头，该够我们翻过前面那座小山了，听村民说那座小山顶多走两天就翻过去了。” 袁青一耸肩：“不够也没事，山上果子多，路上摘几个就是了。” 尹凉背起包袱道：“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袁青往周围瞄了一圈，道：“恐怕暂时走不了了。” 只见她们周围不知何时来了三个拎竹杖的老乞丐，把她们包围住了。为首的一个老妇拿竹杖指着她们叫道：“你们是混哪里的！竟敢在柳树屯和小塘村讨饭，不知道这里是我们的地盘吗！” 袁青和尹凉面面相觑，嘀咕道这讨饭的怎么还有扛把子一说。好在袁青听过不少大戏，于是学着戏里说的上前双手一拱，说道：“三位好汉，我等是流落此地的难人，不日便将离去，还望三位好汉行个方便。” 那老妇一摆手道：“老娘不管你们是谁，出门在外到底都要讲究拜个山门。你们既然来了我的地盘，不经我同意就敢在村里讨饭，老娘今天不惩戒你，他日如何在这十里八乡立足？” 袁青心思转了几转，回头看了尹凉一眼，又问道：“那各位好汉想要如何呢？” 老妇笑笑，露出满口黄牙，道：“你们交出二两银子的过路钱，我便不再追究，不然就将你们全都打断腿，丢进山里。” 尹凉皱了皱眉，道：“我等都出来讨饭了，哪里弄二两银子，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大不了，我们把刚才在村里讨到的东西都交给你吧。” 那老妇却说：“你以为老娘这么好打发吗，不给钱就要你们好看，不过……”老妇眼睛一转，“你们若是没钱，可以拿东西换。” 袁青眼睛眯成一条缝，低沉着嗓音问道：“那，你们想我们拿什么换？” 老妇指了指尹凉：“他。” 尹凉睁大了眼睛，死死瞪着她。 袁青又四顾了一圈，拱手答道：“三位莫要胡言乱语，辱人清白。人如何能当过路钱。” 老妇哈哈大笑，对尹凉说道：“都是乞丐了，还谈什么身家清白，难不成还想说个好人家？我看这小娃娃长得还算伶俐，不如跟着我们，起码吃喝不愁。若是还要跟着你这相好，那也无妨，只要陪我三人快活几日，我等也自然会放你们离去。” 袁青攥紧了拳，满脸怒气，望着三人。片刻而后，她转过身，望着尹凉道：“三位前辈说的是，小凉子，我确实拿不出二两银子，你就陪三位前辈说说话吧。”说着，她往后退步，渐渐退出了圈外。 尹凉又惊又怒，大骂袁青无耻。三个老妇一齐大笑，围住尹凉，正要动手，袁青突然挥手，一拳砸向那为首老妇的后脑勺。若是袁青手里有棍子，这一下定把老妇砸得倒地抽搐，可惜只使拳头打不倒人，只让那老妇趔趄一下，外加头晕目眩。袁青则趁机夺下老妇手里的竹杖，正要补上一击，那老妇已经躲闪开了。而另外两个老妇，本来就不曾料到对方只有一女一男，竟也敢反击，一时未反应过来，让尹凉逃开，躲到了袁青背后。 袁青竹杖指着她们，嘴上却对尹凉说道：“尹凉，你快先跑。” 尹凉急道：“可是你一对三怎么行。” 袁青焦急地叫道：“你留在这也帮不上我！赶紧跑了我也好跑！” 尹凉于是转身便跑。那边为首的老妇捂着后脑勺站起身来骂道：“贼骨头，看我不打死你们。”于是让另两个拿竹杖的对上袁青，自己去撵尹凉去了。 尹凉正在前边跑，却听见愈来愈响的脚步声，回头一看，那老妇已追到身边。他大惊，可是他本来就身材弱小，如何跑得过那老妇，被老妇追上来一推，推到在地，人在地上划了老远，胳臂也划得生疼。 他翻个身，仰坐着双手撑地后退几步，老妇一步步欺身而来，嘴里还说着话： “小娃儿，你那相好要被打死了，你以后只能跟着我，不然就只能是死。” 尹凉看准时机，右手抓起一把土扬到她脸上，她却毫不在意，手臂轻轻一挡，笑着说： “还不死心，老娘就喜欢你这烈性的。” 尹凉见撒土被她挡下，心中急躁，又抓起几撮土撒上去，那老妇干脆双臂遮着眼，待他不撒了又松开，继续上前。 尹凉心中抖生一计。左手又抓起一把土，右手伸进兜里，腿脚蜷缩准备站起。待老妇来到身前，左手扬起土，老妇惯性双臂遮掩，尹凉则极速起身，待老妇双臂拿开，直将那根小木椎刺进她的左眼睛里。老妇躲闪不及，惨叫一声，尹凉立刻拔掉小木椎，要刺她另一只眼，她却大手胡乱一挥，把尹凉抡得老远。老妇怒极，几步跑过去要打，尹凉还趴在地上，立刻又抓起一把土扬她眼睛。她心生惧意，边挡边退，到尹凉起身时已退得几步远。 尹凉一手抓土，一手握着带血的小木椎，冷冷地看那老妇。老妇只睁着一只眼，狠狠地瞪他，嘴里骂着脏话，突然又大步一跨，冲向尹凉，尹凉还是老招数，拿土一扬，老妇却不再挡土，只把眼睛一闭，人跳过来双臂胡乱挥打一通，尹凉挡无可挡，被她几拳打倒，她睁开眼，夺掉小木椎，一脚踩到尹凉的胸口，踩得他滋哇乱叫。老妇恶狠狠地说：“臭小子，看我今天怎么折磨你，不把你弄废了老娘跟你姓。” 她话音刚落，后脑又遭一击，这下是袁青实打实的拿竹杖狠狠一敲，登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袁青扔掉竹杖，推开老妇，叫道：“尹凉，你怎样了？”去扶起了尹凉。 尹凉起来咳了几声，咳出血丝，说道：“我没事，你怎么样了，那两个人？” 袁青不在意地说道：“那两个怂货，我狠一点她们就怕了，不妨事，我们快走吧。” 尹凉应了一声，便和袁青快迅速走开了。 两人急行了半日，进了山林，累得气喘吁吁，终于停下休息，尹凉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 “这帮没出息的……我就不明白……都有手有脚的……怎么就不干些正经活计呢？” 回头看到袁青，正闭着眼抿着嘴，靠着一颗松树。他心中警觉，站起身来问道： “袁青，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袁青终于忍不住，向前一倾，吐出一大口血。尹凉慌得去扶她坐下，她摆摆手说道：“我没事……没想到那两个怂货下手倒是狠……” 尹凉急道：“你怎么憋着不说？快起来，我背你下山去找大夫。” 袁青却笑了，道：“你这小身板要背我？算了吧，我们一路上挨了多少顿打了，不都好好的嘛？我命大着呢，死不了。再说我又没伤筋动骨，应该只是伤到胃了，现在觉得胃里火辣辣的。” 说归这样说，她再站起身已经颤巍巍的了，尹凉把她一条胳臂搭在肩上，互相扶持着走了下去。 这一走便又是三个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小河 立夏时节，天气转暖，空气中充满汗味，耳边尽是聒噪的蛙鸣与知了声，使得人心情烦躁。 尹凉边走边抬手遮眼，脸上通红，原因无他，这个时代的女子实在太开放了，到了夏天，路上行走的村民有不少袒胸露乳的，在这个世界或许是常态，但是却令尹凉大感吃不消。 袁青笑嘻嘻地走在他身后，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尹凉见到女子敞怀的反应这么大，不过这着实令她有了个取笑尹凉的把柄。有一次她走路的时候嫌热，解开了衣衫，把尹凉吓得捂着眼尖叫一声，跌倒在路边的小沟里，她却站在路边笑得前仰后合。此后再有斗嘴斗不过尹凉的时候，她就装腔作势的要解衣衫，尹凉必定尖叫着捂眼躲开，背对着骂她伤风败俗。 她很多次追问尹凉为啥觉得女子敞怀是伤风败俗的行为，尹凉总是气闷着不解释，久而久之她也不在意了，只当是尹凉脸皮薄。 “哎，尹凉，”袁青快走几步，追上去问道：“咱们接下来去哪啊？” “找附近的镇子呗，到镇上再找找又没有镖局商号的问问。” “好嘞，到镇上要不要给你做个带帘子的斗笠，这样就不用看她们的大白兔了。” 尹凉被她露骨的形容臊得慌，摇摇头道：“不用了，咱们钱要省着花。”他们一路上十分节约，吃饭基本靠讨，从大春那搜来的钱竟还剩了不少。尹凉愈来愈觉得乞讨的收益真高，到一个村子讨一圈，就能讨到七八天的干粮，难怪袁青以前独自生活的时候也喜欢去乞讨。 “不做也对，还是多看看，看习惯了就好，这么健硕的大白兔，你为啥要害怕呢？” 尹凉朝她翻了个白眼。 “不过，尹凉，我觉得我们得换方向了。”袁青突然说道。 尹凉默然，他们之前只知道鲤鱼村大约是在偏南的方向，可究竟是西南，还是东南，总也搞不清楚，所以前面几个月他们一直都是尽量往正南方向走的，可是到现在还是没打听到一点家乡的消息，他们应该要考虑向西还是向东走了。 这要是选错了，就是南辕北辙了。 “先找个镇子，去镇上问过再定吧。” “嗯。” 她俩便继续走，走过了一个桥，桥头便是一处路口，她们再路口站住，不知道往哪走了。于是在桥边等了一会，袁青叫住一位路过的村民，问道： “这位大姐，我们是寻家的难民，请问一下这附近有什么镇子吗？” 那村民看了她俩一眼，指着一个方向说道：“沿着这条路走三四里，就有个白羊镇了。” “什么？白羊镇！”袁青和尹凉突然惊叫出声，对视一眼。 村民不解：“怎么了？” 袁青未解释，只是谢道：“无事，多谢这位大姐了。” 那村民便离开了，尹凉闭上眼捂着脑袋蹲了下来，说道：“白羊镇！袁青，我们之前就到过白羊镇，我们又走回来了！” 袁青无语可对，她们没有指认方向的工具，短途可以看太阳与草木，凭借经验辨认方向，可是对长途行走来说，方向的偏差就太大了。更别说他们走的都是山道和田道，本就曲折难辨，一条道看似往西南去，走上半天说不定都拐到往东北方向了。 袁青坐倒在地，愁眉苦脸，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尹凉，这下他们根本无法保证之前走的路线究竟是什么方向，只怕是无计可施了。 尹凉抬头问道：“袁青，我们……这里能弄到指南针吗？” 袁青摇摇头：“我只听戏里说过，但是没见过这种东西” 尹凉又低下头，两人寂静良久，尹凉默默站起身来，解下身上背的包袱，转身用力砸进了河里，面容狰狞地吼道：“别再耍我了好不好！”那包袱击出一簇水花，然后被水冲走，又被两边的水草拦住。 袁青在一旁看着他，却见他站住让风吹了一会，便往桥上走去。袁青忙起身追上去，双手按住他的肩膀，急道：“尹凉！你想开点，我们大不了继续找就是了，你可别寻死啊。” 尹凉呆愣一下，抬头看她：“谁说我要寻死了？” 袁青放开他，他蹲下身，抱着桥上的栏杆，把下巴搁到栏杆上，哀伤地说道：“我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才不会没事去寻死呢……可是，我们现在要往哪走呢？我真不知道这天地之大，要往哪里去找我的家了。” 袁青挠挠头，背靠在栏杆上说：“那个，尹凉，我不太会开解人，但是你看，我们走了半天，又回到白羊镇，说不定啊就是老天刻意安排的。正好，现在我们也不知道往哪走，我看不如就在这白羊镇留几天，好好想一想……”袁青自顾自说了一大堆，回头看尹凉，只见他正出神望着前方，仿佛一块石雕，她疑惑地晃一晃尹凉的肩膀：“尹凉。” “嗯？”尹凉看了她一眼，伸手指向河里，兴奋的喊道：“你看！快看那个！” 袁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却看到远处河中间正漂着一片叶子似的东西，她疑惑道：“那是什么？” “是纸船啊！那是纸船！是照儿”尹凉喜得大叫，站起来扑通跳进了河里。 “尹凉！”袁青被这个跳水狂魔吓了一大跳，也跟着跳进水里，才发现那水并不深，只到腰间，她便不继续追尹凉，自己先上岸了。 尹凉够到那个纸船，上了岸，袁青问他：“尹凉，你够的那是啥，啥是纸船，是一种折纸吗？” “这是纸船，是我以前教照儿叠的，这一定是她放的纸船，她一定就在这条河的上游！”尹凉兴奋的说，手上剥开纸船，只见纸上写了些字，但是被水浸湿了，只依稀可以辨认几个字样，有“凉”“回来”等字。他笑着喃喃道：“真是她，真是照儿，我终于找到了。”不久却又抱着双臂，把头埋着呜呜哭了起来。 袁青蹲在旁边看着他，又转身去够刚才被尹凉扔掉的包袱。 尹凉哭了会儿，抬起头来，脸色还挂着泪，笑着对袁青说：“你说的对，这说不定真是老天刻意安排的。我们上次到白羊镇好像也见过了这条河，但是上次没看到纸船，所以老天就让我们又回来一次。” 袁青回过头向他翻了个白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照儿 这天是夏至时节的一个傍晚。夕阳像火一样红，晚霞像血染的棉花，布满了半个天空。 尹凉走下一座小桥，弯腰喘了会儿气，眼睛却是亮晶晶，他抬手指向前方，道：“我们终于回来了，那个小山就是野狗坡，坡后面就是鲤鱼村了。”晚风吹拂着他的长发，赤霞映得他的脸红彤彤的。 袁青跟在后面，顺他所指望着那山，喃喃道：“终于回来了。” 他们并不休息，直接往家走去，渐渐的，鲤鱼村便出现在眼前，尹凉越走越急，他绕着山脚行路，不一会儿就走到院前。只见院门紧闭，他从旁边的一个瓦罐里倒出钥匙，解开锁，推开门，进到院中。却见院子中的草又长高了，院中还留着他被拐之前背回来的木柴，他跑进堂屋，只见桌椅床铺上落满了灰尘。 袁青一直跟着，见此情景，问道：“怎么？这里……没人住了吗？” 他说道：“估计是跟着她娘回去了……不行，我得问问人去。” 他便跑出了院子，去找袁柳。只见袁柳家门紧闭，现今估计还没结束劳作，于是他又跑去河边找袁柳的船。 他远远眺见袁柳的船，大声喊叫并向他挥手。袁柳在船上听见了呼声，只见个一大一小两个乞丐在向他这边奔跑，还呼喊他名字，不由得心中疑惑。待那乞丐走进，他便问：“哎，你是谁啊，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尹凉双手拨起长发，喊道：“袁大哥！是我啊！我是尹凉啊！” 袁柳颤抖着手指向他，喜道：“你，你，你是尹兄弟！” 李梁把船撑向岸，袁柳跳下船，小跑过来，握紧尹凉的手，喜道：“尹兄弟，你可算回来了。你当初怎么不见了？” 尹凉却说：“这事说来话长了，袁大哥，你可知道我家照儿去哪了？” 袁柳说：“你家小姐，她估计马上要下学了，你要去等她吗？” 尹凉疑惑道：“什么？她没有被她娘接走？还在这里读私塾？可是她住在哪，吃什么啊？我看我家都已没人住了啊。” 袁柳说道：“她家里如何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你家小姐后来做主把自家的地卖掉了，得了些铜板付了私塾的束脩，又给我家妻主一些铜板，现在是借住在我家的。” 尹凉心中惊讶万分，想到那地都是李苍的，照儿竟然把地卖了，说道：“我家照儿，比我想的要坚强得多啊。”又拱手作揖道：“如此，真要好好感谢袁大哥照料我家照儿了。” 袁柳却笑道：“这何需客气，我们也收了她的铜板，再说，她一个小孩，又吃不多，我俩还是赚的。” 尹凉也笑，说：“不行，这还是要谢的，袁大哥，回头我请你吃好的，我现在先去等照儿下学去了。” 袁柳笑着正要道别，却注意到尹凉身后还有个蓬头垢面的女子，正一言不发地站在那，便指着她好奇道：“尹兄弟，这位是谁啊？” 袁青也双手捋起头发，笑道：“袁大哥，是我啊，袁青啊。” 袁柳怒目圆睁，指着她道：“你怎么也回来了！” ****** 照儿闷闷不乐地走在田间小路上，她自从凉哥哥消失后一直都闷闷的，身旁的同学与她说话，她也只是敷衍附和。 她快走到村头，习惯性的踮起脚远远地看了一眼河边，那边是之前尹凉一贯等她的地方，而之前已经连续五个多月没有人在了。 不过今天，她看后皱了皱眉，想道：那里怎么站了两个乞丐？ 可那块地又不是她的，谁爱站谁就站呗。她低下头继续走，却听到身边的人喊道： “哎哎哎，你们想干嘛？” 只见那两个乞丐竟然朝她们跑过来，照儿一慌，正要跑。却听见前面一个小乞丐喊道： “照儿！是我啊！是尹凉啊。” 她不敢置信地愣在当场，这个声音她当然认得，她于是轻声唤道：“凉……凉哥哥？” 尹凉跑到照儿面前，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说道：“照儿，你长高了。” 尹凉之前想她想得发疯，直想把她抱起来转几个圈，可此时走到她面前又嫌自己身上太脏，不敢去抱。正要去拍一下她的肩膀，照儿却向前一扑，紧紧抱住尹凉，大哭起来。尹凉心疼不已，抱着她轻轻安慰。 周围的同学面面相觑，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好像是李照走失的童养夫。 照儿埋头大哭，嘴里还在说话，可说出的话混着哭声却没人听得懂了。 待她哭了一阵，抬起头来擦擦眼泪，却突然转过身子气道： “你还回来做什么？你都不要我了。” 尹凉跳到她的正面，她却又转了个方向，尹凉心疼道：“我怎么会不要你，我不要自己的命也不会不要你啊！照儿，我当初是被人贩子拐了，好不容易才跑掉，走了好远的路才回来。” 照儿背着他说：“我才不信呢！你要是被人贩子拐了，哪有那么容易跑得掉。” 尹凉说：“我……照儿，我真的不是不要你了，你别生气了。对了，你看我给你买的什么……”他打开包袱，将他在前个镇子特意给照儿买的东西都掏出来，“你看，这是冰糖葫芦，这是枣糕，都是你喜欢吃的；还有这个，这个草编的蚂蚱，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嘛；这些果干，都可甜了；还有这些这些，都是你喜欢的。” 尹凉把包袱递给照儿，照儿却夺过包袱，一把扔出去，道：“你不要我了，我也不要你了。” 尹凉呆愣在当场，眼睛迅速湿润了，他闭上眼，掐住眉心，强忍着不哭出来。他缓缓说道：“照儿，你不能这样……我走了五个月才找到你……你不能这样……” 袁青早已看不下去，她本想破口大骂，又怕尹凉生气，只忍着不发作。这时，她向尹凉喊道：“尹凉，我们走吧，让她静一静。” 尹凉看了袁青一会，点点头，向那边走去，回头说道：“照儿，我真的不会不要你的，你现在不想见我，我离开就是了。我回头再来找你。” 他捡起包袱，与袁青正要离开，身后脚步声传来，他感到背被撞了一下，正是照儿跑过来抱住了他的背，哭道：“你别走，凉哥哥，你别再不要我了。” 尹凉立刻转身抱着她轻声道：“不会的，不会的。” 照儿哭道：“呜呜……我病了你也不回来看我……我饿了你也不给我做饭……我被人欺负了你也不来照顾我……” 尹凉心疼不已，问道：“照儿，你被人欺负了？又是谁欺负你？” 照儿道：“还是那个刘燕，她老是欺负我，一见我就要打我。” 尹凉想了会，终于想起来这个刘燕。之前就曾听见说这个刘燕欺负照儿，可是那刘燕与尹凉一般年纪，尹凉对她没有办法，即使打得过，尹凉也不能打得她服气，日后说不定还会欺负照儿。此时尹凉再听到她欺负照儿自是气愤无比，可是难题还是和当初一样，他想了想，转身向袁青问道：“哎，袁青，你能帮我个忙吗，晚上我请你吃饭。” 可怜那刘燕，根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十里八乡有名的恶霸袁青，消失了许久之后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将她狠狠揍了一顿之后，又放话道再敢欺负李照就烧了她家屋子，她只好连连称是。 袁青在尹凉家吃完晚饭，回了羊角村，找到自己的家。只见那破烂屋子已经塌了顶，她站在院中看了那屋子半天，摇摇头找个角落窝着睡着了。 尹凉把家里收拾了干净，痛痛快快洗了个澡，与照儿躺在床上，照儿紧紧抱着他的胳臂，仿佛怕他又丢了。 照儿问道：“凉哥哥，你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 尹凉说道：“那就说来话长了。那天，我在河边等你，等着等着又睡着了……” …… 窗户外边的蟋蟀声此起彼伏，月亮又爬升了几丈。 照儿小声道：“你一定吃了许多苦罢。” 尹凉说：“无事，我现在回来了，就是再多的苦也值了。” 照儿笑嘿嘿的，尹凉想了想又问：“照儿，过年的时候，你娘没有要你跟她回去吗？” 照儿摇摇头：“没有，娘她说什么都不准我回去，只给了我一贯铜板的吃饭钱。” 尹凉叹了口气，想道：这样都不准她回去，照儿和她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袁青 早上，尹凉给照儿做饭、洗漱、梳头、穿衣，这些五个多月前每日都在做的寻常事情，如今做起来竟然感觉到无比喜悦。 他送走了照儿去上学，倒头又大睡了一觉，直睡到下午，他起床后又去拜访了几位交好的邻居，然后去拜访村长。如今他远走又归来，当然免不得要拜见村长，村长虽然已经听说他回来了，见到面还是惊讶不已，而当尹凉说道他们在外面曾问过无数人，却都找不到鲤鱼村，只有一次还找到了另一个鲤鱼村时，村长哈哈大笑，说道： “哈哈，这事说来也有些故事，我们鲤鱼村其实正经叫法不叫鲤鱼村，叫李圩村。只是很多人念不得那个‘圩’，念成了‘于’，这才以讹传讹成了鲤鱼村。那羊角村原先叫杨沼村，本来是姓杨的多。后来几经风雨，姓杨的少了，反而是姓袁的多了，杨沼村也被错传成了羊角村。” 尹凉闻言实在无语，不过这倒也无所谓了，当初即使提及石头镇、青阳镇这些地名都找不到家，鲤鱼村名字被记错的事影响也不大了。 他却又想起了安叔说过的泥鳅村，想必也是以讹传讹了，于是便问村长，村长也摇头不知了。 他离开村长家，去镇上卖了柴，买了些米面回来。到山上检查了他当初布的陷阱，竟然捉到了三只山鸡和一只兔子，均是瘦不拉几的样子，看来是五个月的时间里攒起来的。他喜欢得紧，全提回家之后，又把那只兔子提出来送去袁柳家了，因为昨天保证道要请他们吃好的，这只兔子就算是兑现了承诺，而袁柳推辞不下，也就收下了，连着把照儿曾付给他家的钱返回去不少。 他回到家，开始整理院子，先把院子里的草拔了干净。院子里那果树是棵苹果树，是早熟的品种，如今已经长得红彤彤的。尹凉来的前两年，第一年因为发大水了，这树闹起虫灾，第二年也没有多好，这第三年是他见过苹果长得最好的一次。他摘下一只苹果洗了洗，咬了一口，甘香的汁液浸满口腔，他坐在院子里吃苹果，边吃边笑，想道：能够死里逃生回到照儿身边，再过起正常的生活，这大约就是幸福了吧。 傍晚，他去接了照儿下学，路上问道： “照儿，我听说你把家里的地卖了，如今我们还剩几个钱了？” 照儿想了想说：“管家给我的一贯钱我给李梁大姐家了，后来我就卖了一亩地，卖了两贯钱，这里只出了束脩钱，应该还剩不少呢。凉哥哥，回头我拿给你，都给你管吧。” “嗯，我身上带回来的就一百多文了，不过加上你的，应该够我们用很久的了，回头我再想怎么赚钱吧。” 尹凉大概算过，若是菜自己种，又不买肉的话，她俩一年光吃饭大约就要快两贯钱，等两人渐渐长大，这个花销肯定会越来越多，再加上穿衣吃药什么的，她俩现在的经济依然很拮据。而且，尹凉心中有些担心，照儿偷偷做主把家里的地卖了，虽然是无奈之举，可若是她娘知道了，会不会发火。总之，赚钱的法子还是要当作头等大事来打算的，可是现在尹凉捡柴时间也很久了，山上外围的枯枝应当是不好找了。 晚上，照儿吃完饭，尹凉给她塞了个苹果，再去刷洗锅碗，完事回到堂屋时，却见照儿一手捧着苹果，一手拿毛笔在苹果上写字。 尹凉问道：“照儿，在写什么，怎么不吃啊？” 照儿抬头道：“我写着玩，前些天村里有人娶夫郎，我看到她们的苹果上都贴了张红纸，上面写的双喜字挺有意思的。” 尹凉接过苹果，只见到红彤彤的苹果上写着个黑色的双喜。 照儿问：“凉哥哥，这上面写两个喜字有什么意思呢？” 尹凉答道：“不知道，大概就是成双成对的意思吧。” 照儿说：“可是红纸一撕掉就跟普通的苹果一样了，有什么用啊。” 尹凉笑了，道：“就算用毛笔写在苹果上，也是要洗掉的。苹果上怎么能写字呢，还是要吃的……哎呀！”尹凉突然灵光一闪，拍了下脑袋。 照儿问：“怎么了？” 尹凉大喜道：“我想到个赚钱的好点子。” 照儿好奇了：“是吗，我们要怎么做？” 尹凉摸摸她的脑袋说：“可惜今年来不及了，明年要做的时候再跟你说，省得你说漏嘴了。” ****** 太阳西沉，晚风依旧燥热。在青阳镇的一处街角，袁青正靠在墙边，头上盖了个草帽，脚边放了只破碗，碗里堆了十几个铜钱。 来往的行人逐渐减少，许久没有人往碗里扔钱了。袁青眼睛闭着，也不管那碗。 她的房子塌了，没有钱盖；她现在饥肠辘辘，可是不会做饭；而眼前讨到的十几个铜板，她看一眼就烦得慌。 她想起了尹凉说过的话： “我看你还是好好找个谋生的活计，别干以前那些事了。” “只要她跟我还在一个天底下，我就要去找她，就算找到老，找到死，我也要去找她。” “我就不明白，都有手有脚的，怎么就不干些正经活计呢？” 过去的五个多月就像一场梦，梦醒了，她又回到了老家，做回了以前的无赖、混混、乞丐。可是那五个月里，尹凉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总是萦绕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今天下午在青阳镇的街上，她其实远远见到了尹凉。那时尹凉正挑柴来卖，而袁青正拿着个破碗在乞讨，她一瞬间无比地害怕，害怕被尹凉认出来，甚至不敢去打个招呼，只好慌不择路地跑掉了。然后她就在这里坐了半天。 可是她怎么会害怕？她一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以往讨饭的时候嫌人给的少，都敢直接打路人的，她怎么会害怕呢？ 天色越来越黑，她的脸被黑夜笼罩，愈发的看不清。 突然，她腾起身来，拿起那只破碗，把铜板往天上一撒，把破碗往墙角一摔，她站在当场，嘴里恶狠狠地唾骂道： “娘的！他一个小娃子尚且铁骨铮铮，我袁青顶天立地，岂能做一辈子无赖！” 她说完匆匆远走，宽大的身影在这街上转了几个街角就不见了。 ****** 第三年，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苹果 第四年，立夏。 油灯下，照儿趴在桌子上，眼巴巴地看尹凉在剪纸，不时打着呵欠。尹凉皱着眉头，手里拿着大剪刀，将油纸剪出一张张的“福”、“禄”、“寿”、“喜”、又或者“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等的吉祥字，还有些其它图案。 这是他以前看过的一个小故事，只要把这些剪纸贴到未成熟的苹果上，待到苹果熟了，再把字揭下来，那红红的苹果上就会出现青色的纸迹，这种带着吉祥话的苹果卖价极高。尹凉当初想到这个点子的时候，觉得很有机会赚一笔，因为这个法子不需要太多的本钱、时间、体力和技巧，确实适合他们现在的情况。可是真的做起来却发现问题很多，首先这个时代的纸太不结实了，而且也没有什么好用的胶水，若是淋一场雨，这些剪纸肯定不是烂，就是掉。他试了很久，现在用了比较结实的油纸，自己还去山上取了几块松脂熬了胶，虽然还是赶不上现代材料的质量，但也只能如此了，因为眼看就要到苹果成熟的关键时候了，今天晚上不管如何都要把这些剪字贴上去，余下的就指望苹果成熟前都不要下雨了。 照儿看得着急，去厨房倒了一碗热水，对尹凉说：“凉哥哥，你都来月事了，就不要这样熬夜了，快喝点热水去睡觉吧。” 尹凉突然横眉怒目，呵斥道：“照儿，不准再提那事了！” 照儿缩了缩脖子，想道，大夫说的果然没错，来月事的男人脾气会变坏，连温柔可人的凉哥哥都会吼人了。 尹凉收了声，揉揉自己的眉心，他现在是一肚子的怨念。前几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手脚冰凉，腹中绞痛，还突然发现床上有血迹，把他和照儿吓得不轻，慌忙跑去镇上看了大夫。那大夫吞吞吐吐，先是询问她俩家中可有男性长辈，她俩摇摇头，大夫于是叫自己的夫郎出来给尹凉科普了一番男子的月事，这下可是把他雷得外焦里嫩。 他原以为，什么生孩子不生孩子、女尊不女尊的，只要他以后坚决不嫁人也不生孩子，就能忽略这个阴阳颠倒的社会设定，还可以维持着自己男子汉的血性，自在地活下去。现在告诉他居然男人还要来月事的，这岂不是每个月都要把他的男儿本心拽出来按在地上狠狠摩擦。尹凉叹气，这样几年下去，就算是块花岗岩，怕也要被磨没了吧。 他偷偷瞧了照儿一眼，想道，照儿虽然当初又傻又邋遢，可几年下来，身体长高了，眉眼也长开了，五官算的上标致，还是个读书人，若是真的要嫁给她……尹凉突然心中一凛，赶忙摇摇头，把这个想法抛出脑袋，默念道：不行不行，不能嫁人不能嫁人，坚决不能嫁人。 剪完了纸，他俩来到院子里。照儿举着油灯，尹凉搬来凳子，踩在上面，将树上青苹果的向阳一面都贴上了纸。待他都贴完已经快要子夜了，照儿打着呵欠，揉着眼睛问道： “凉哥哥，这真的能行吗？” 尹凉道：“能行的，只要不下雨就好了。” 他接过油灯，搂过照儿，说道：“这事要是能成，我们今年就能过个好年了。” 照儿困得不行，没搭话，尹凉见状便带着她回去睡觉了。 待到第二天中午，尹凉坐在院子里，忧心忡忡地看着那些苹果，他还是不放心，想了想，又把之前买的各种各样的纸张都掏了出来，抽出一叠薄的，在那些苹果的上头系上个纸帽，就像斗笠一样，他想，这多少能防点水吧。 然后他喝了碗热水便去床上窝着了。 待过了几天，他月事已过，才挑了柴，又上镇上去了。他中间绕道去了趟羊角村想找一下袁青，按说他们男女有别，他本不该刻意去找。可是，自从去年尹凉回到鲤鱼村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袁青，他们村庄相邻，总该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才对，可这已经快整整一年了却再也没见过她。尹凉心中疑惑，毕竟当年同生共死过，总不能又成路人，难道是袁青回家又与人打架出了事？他总是不放心，就还是来寻了。 他一路上问了几个行人，有的人甚至都不知道袁青当初还回来过，只说她都消失一年半了，尹凉越问越奇怪，于是打听到了袁青的住址所在，站到她的屋外。 只见那个小屋已经塌了半边，院子的泥墙也倒了一大半，一看就是荒废已久。尹凉不知所以然，急得又找了羊角村的村长去问，可是村长却也不知袁青哪里去了。 尹凉急道：“你们村子的人不见了，你都不在意吗？” 那村长却说：“袁青那个无赖，我巴不得她死到外面去，不回来才好呢。” 尹凉无语，只得离开了羊角村，他想道，袁青当初说她在家没有一个朋友，现在看却是如此。可是她即便一走了之，为何不与自己说一声呢？自己不是她的朋友吗？ ****** 又过了些日子，树上的苹果渐渐成熟，红的像小孩子的笑脸，尹凉摘下两个贴有“福”字的苹果，拿到桌子上，照儿已经等不及了，要第一个揭掉字。 她小心翼翼地撕掉油纸，惊叫出声：“真的有字！凉哥哥你快看！”她把苹果举向尹凉，只见那红色的苹果上印出一个青青的“福”。 尹凉笑道：“我说的没错吧，照儿，快把福吃到肚子里吧。” 照儿蹦跳着去洗了苹果，他俩一人啃了一个福果，照儿问道：“凉哥哥，这些苹果能卖多少钱呐。” 尹凉想了想，说道：“不知道，看人家出多少吧，出得少我肯定也不卖。” 照儿又问：“那你何时去卖啊？” 尹凉说：“明天就去镇上看看。” 次日，尹凉摘下树上的苹果，给自家留了些，当是留下些福气。其他的便找了一个筐，把余下的几十个苹果放在筐里，盖上一层布，挑去镇上了。 他仔细想想，这些苹果要是卖给人家做寿的、结婚的，应当能卖不少钱，于是便在街上打听起来。可他在镇上打听了一圈并没有打听到谁家有喜事。而后又想，若是卖给水果铺子如何？便问了几个水果铺子，可是那些当家的虽然见到这些苹果均啧啧称奇，但是出价却都没高到哪儿去。尹凉想想，大约是觉得苹果不得久存，若是这些苹果最后转手卖不出高价也就跟普通苹果一样吃了。 可是尹凉确实不想就这样把宝贝苹果卖掉了，于是打算去敲一敲镇上富商的门。 他站在一处院门外，那牌匾上写着“刘府”，他想好了措辞，给自己打了打气，壮壮胆子，便走上前去要与那门房说话。却看到门里边走出个穿大金色衣衫的女子，带两个素衣奴仆。那金色身影见到他，调笑道：“呦，这是哪家的公子，在门口专门等我吗？” 尹凉大惊，这女子正是他第一次出来卖柴禾时遇到的刘凤，他来不及多想，转身便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苦力 他背着筐，跑不快，没两步就被追上，那金衣女子抓着他的手，笑道：“小公子，我怎么看你有些眼熟，莫非我们前世有缘，不如你跟我回家好好聊一聊。” 尹凉挣脱不开，骂道：“你个变态，放开我，你敢动我，我就去报官。”而后又向周围喊道：“救命啊！诸位乡亲救救我！有人要拐人了！” 刘凤眼色一冷，道：“报官？哼，等老娘把事情办完了，你报官去罢了，凭我家的关系，大不了挨顿板子，那时候你都给我品尝过了，挨一顿板子又如何？”便强拖着尹凉走。这还是在大街上，周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时指指点点，却没有人上前阻止。 突然有人喝道：“狗东西！放开他！”人群中挤出一个女子，她身形高大，身上穿着麻布衫，身后有几名女子与她穿着一样，似同一队伙计，只是她的同伴都在将她往回拉，并在她耳边念叨：“人家是大家小姐，别管闲事。” 那女子不管同伴的阻拦，提着棍子快走两步，便走到几人面前，把棍子对着刘凤，喝道： “你是个什么畜牲？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夫！快放开他！” 尹凉望去，心中一喜，那女子正是多日不见的袁青。 刘凤冷笑一声，道：“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敢管老娘的事？来人，把她打走。” 刘府两个门房也凑了过来，这下刘凤这边站了五个人，袁青眉头紧皱，但丝毫不退。她的同伴在一旁焦急万分，喊道：“袁青，快回来，又不是抢你的人，管什么闲事？” 袁青却回头对围观的人喊道：“诸位乡亲，她今天抢的人，跟你们非亲非故，你们不管，她明天就敢抢你们的儿子和夫郎，到时候又有谁来管！”围观群众立刻骚动起来。 刘凤怒道：“哪来的野女人废话这么多！给我打！” 两个门房提着棍子冲上来就打，袁青便与她们搏斗，不一会儿身上就挨了几棍。 忽然有个农妇提着扁担冲出人群，指着刘凤骂道：“娘的，穷人家就该给你们欺负吗！你们在旁边干看着的，还有没有骨气！是女人的都跟我上！”说完便与那几个门房打斗起来。 有一就有二，那边又蹦出来个书生打扮的瘦弱女子，怯怯地喊道：“横扫天下邪与恶，一泻君子千古恨！”说完便从旁边的商贩那抽出一把雨伞冲了上去。 卖油条的胖妇攥紧了擀面杖，咬牙喘了好几口大气，终于跳出来喊道：“娘的！今天不打你，老娘定要后悔一辈子！”也抄起擀面杖加入战局。 人群里又挤出来一家三口，骂道：“姓刘的！你还记得当年如何霸占了我的家产吗！”拾起砖头便扑上去。 墙角闪出两个乞丐，双眼直勾勾地看了一会，眼看打刘凤的越来越多，也腰杆一挺大骂道：“就是这个女人，当初还把热汤泼到老娘身上，看老娘今天揍不死你！”提着竹杖来打。 “打啊！”眼看形势越发控制不住，围观的人一个接一个冲进来，片刻又跳出来十几个人要打刘凤，刘凤大惊，松开了尹凉的手，自己也立马被一群人招呼上了，只听现场惨叫连连，乱作一团。 “袁青！”尹凉一边喊一边在人群里扭来扭去，找到了蹲在地上的袁青，拉着她便跑。 两人跑到镇子外面，在一棵大杨树底下坐着歇息起来。 尹凉问她：“袁青，你可受伤了？” 袁青揪着地上的草说道：“不妨事，那几棍子跟挠痒痒似的，我打过的架多了，这算什么。” 尹凉又问：“你去哪里了，怎么一年都不见你了？我去你家找过你，你村里人也都不知道。” 袁青笑道：“你还去我家找我了？” 尹凉道：“一年都不见你，我当然奇怪，就去找你了，生怕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袁青说：“我没有遇到麻烦，就是觉得你以前说的挺有道理。一个人有手有脚的，干嘛不去做点正经事呢。” “那你就独自跑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我当时哪里好意思跟你打招呼，就想着，怎么也得混出个样子才能跟你说话。” “你干嘛这样想，我又不会……哎算了，那你现在干什么呢？” 袁青长吁了口气，缓缓说道：“我后来去了双河县城，在码头上干苦力，就是给人搬货，吃住都在工棚里，一个月给小半贯钱。那边码头没活的时候，就来青阳镇码头找找活计，能挣一点是一点。” 尹凉笑了，说：“那还挺好的啊。” 袁青也笑道：“可是做苦力真累啊，比讨饭累多了。” “你可别这样说，自食其力跟讨饭能一样吗？” 尹凉忙说。 “放心，我可不会再做以前那些事了，我现在就想好好的生活，虽然累了点，但心里还是挺开心的，我以后还想去县城镖局里学功夫当镖师呢。” 尹凉眼睛一亮：“你想学武？” 袁青嗯了一声，道：“县城里有一家双河镖局，我去求了好几次，可是那里当家的不同意，说我现在已经过了学武的年纪。我就每天做完码头的活都去求，那个当家的才松口。她收了我两贯钱，同意我每天傍晚去镖局后院跟她们练武，三个月后让我再去找她，她试试我的身手，再决定收不收我。” 尹凉由衷喜悦，道：“真好，袁青，我祝你早日学得盖世神功，嘿嘿，你若是日后平步青云，可别忘了我啊。” 袁青笑道：“不敢忘，你是我第一个好朋友，我忘了家在哪也不敢忘了你啊。对了，你今天在镇上做什么？怎么背着个筐，不卖柴了？” “山上柴都不好捡了，就不卖柴了，现在卖苹果。”他说着解下筐，在里面翻找。 “这一筐苹果才卖几个钱，我还以为你背的是什么好东西，刚才那么紧张你都不扔。” 尹凉翻出四个，递给袁青道：“可不是普通的苹果，来，我送你一套。” 袁青接过苹果，只见那每苹果上都有字，四个苹果正好组成“飞黄腾达”四个字。她奇道：“这怎么苹果上有字？”她使劲擦了擦却擦不掉，啧啧地说：“真有趣，你是怎么想到的？这要是卖给有钱人家，说不定能赚多少钱呢？” “你自己留着吃，可别给别人看见了，我就打算拿这个卖钱呢。” 尹凉道：“唉，我在镇上卖了一圈，都没卖掉。这东西也放不久，要是能卖给办喜事的就好了，可惜没有。之后我就是想卖给有钱人家，才碰到那个姓刘的流氓的。” 袁青想了想，说道：“双河县县令的爹好像要办寿宴，县城不少富商贵人都会准备寿礼，你要不明天去县城转转？” “双河县？那是在哪？我还没去过呢？” 袁青指着远处的一条河说道：“好找，这条河叫青水河你知道吧，双河县就在上游，那边有条演河，过了县城一分为二，一条往东的白鲤河，一条往东南的青水河。你顺着白鲤河往上游走也能走到，大概十几里路就到了。” 尹凉略一思索，说道：“那好，我找个时间去一趟县城看看。” 袁青点点头笑着说道：“好，你哪日到了县城，可来码头找我，我到时请你吃饭。” 两人找了个路边面摊，吃了碗面，便分别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县城 尹凉与照儿说了今天遇到袁青的事，照儿心中顿时警铃大作，问道： “你打算去县城吗？” 尹凉点头，照儿立刻握着尹凉的手道：“凉哥哥，我不许你去找那个女人。” 尹凉眉头一挑，暗想，这丫头读书读得咋样不知道，吃飞醋的本事倒是见长，幸好没跟她说遇到流氓的事，她要是知道了估计自己连门都别想出了。可他转念一想也是，自己毕竟与袁青男女有别，之前是因为袁青突然消失，他有些着急，还去了袁青村里找，这事说起来他尚且理直气壮，可今后与她来往过多的话，不管自己怎么想，落到别人眼中恐怕就不一样了。于是他说道：“那也行，照儿，我怕答应你，不去找她。” 照儿挠挠头，说道：“其实，凉哥哥，我也不是有意要阻止你与别人交流，只是……找她也行，但是要我陪你去，我才准你找她。” 尹凉听得想笑，却还是点点头，问道：“那照儿你哪天有时间去呢？” 照儿说：“后天我沐休，我们一起去吧。” 尹凉点头道：“好。” ****** 尹凉拉着照儿坐上袁柳家的船，白鲤河上游便是双河县所称的演河，所以从白鲤河坐船一样能到双河县，为了借袁柳的船，尹凉还送了袁柳一对带着祥云图样的苹果。 袁柳捧着那两个苹果左看右看，喜道：“这种稀奇玩意我还真是从没见过，尹兄弟，你是如何想到的？” 尹凉却摇摇头说：“那可是秘密，不能说的。” 袁柳笑道：“好好好，我不问了，尹兄弟，你们去县城就是为了卖这样的苹果吗？” 尹凉说：“对，另外也想带照儿去县城逛逛，没去过呢。” 照儿正趴在船边，把手伸进水里划拉，闻言抬头接了一句：“我还要看着凉哥哥，不要他自己去找那个乞丐女人。” 袁柳不解，问道：“什么乞丐女人？” 尹凉扶额，解释道：“就是袁青啊，她去年回来之后，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前两天我在青阳镇遇到她，才知道她去县城码头做苦力了，还是她跟我说的，县城有人过大寿，我这才要去县城卖苹果的。” 袁柳又问：“那她也算是浪子回头了，可是怎么说，李小姐不让尹兄弟找她去吗？” 尹凉摆摆手，指了指照儿，挤眉弄眼。照儿答道：“可以去找，但是得我跟着一起才行啊。” 袁柳的目光在她俩之间来回移动几次，方才恍然大悟，于是也笑了。当初尹凉与袁青一起回来，在村里引起了一阵风言风语，想必李小姐也听说了。不过袁柳倒是不相信，他与尹凉相识几年，知道尹凉是个明白人。况且尹凉是李小姐的未来夫郎，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 李梁默默地摇桨，小船在河里轻快地行进，划出片片涟漪，两岸的芦苇随风摆荡。 他们不一会便到了县城码头，尹凉与照儿上了岸，又与李梁约定了下午再见的时间，那小船便离开了。尹凉看了看照儿，打趣道： “我的照儿大小姐，我可以找袁青打个招呼吗？” 照儿哼道：“那就找她呗。” 尹凉笑笑，在码头上拦住了个苦力，问道： “大姐，请问一下，这码头上可有一位叫袁青的？她也是做苦力的。” “袁青？”大姐惊疑了一句，回道：“她已经离开码头了。” 尹凉惊讶了：“什么，离开码头了，她不做苦力了吗？” 大姐答：“是啊，听说是前两天她在青阳镇打了人，那人跟我们码头的老大有来往，老大就找到了我们这帮干苦力的，把袁青赶走了。” 尹凉急道：“那你知道她去何处了吗？” 大姐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尹凉皱着眉头叹了口气，与大姐道了谢，便拉着照儿离开了。 照儿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尹凉，只见他皱眉不语，轻声问道：“凉哥哥，我们还去找她吗？” 尹凉摇摇头：“不必找了，她如今改了性子，自然能照料好自己，可是现在不知道她有没有找到新的活计，我们要是去找到了她，她又要尽什么地主之谊的，不是让她破费吗。” 照儿又问：“可是你有些不高兴啊。” “我只是……为她伤心吧，” 尹凉道：“她以前受苦我不觉得有什么，不过现在她变了，她已经很努力的生活了，却还要受苦，这实在令人伤心。” 照儿挠挠头，不语了，想道：其实凉哥哥何尝不是如此呢？ 她俩在街上走了一圈，打听了一番，确实有听说县令的爹要过寿辰，眼看时近中午，于是又打听这县城有什么上好的酒楼，路人便给她们推荐了演河边上的近水楼。 近水楼不是双河县最大的酒楼，却公认最具格调的，其楼高三层，一层古朴大方，供应平价美食，面向平民百姓；二层雕栏画柱，包厢式结构，专门招待贵客；三层通透明亮，能俯瞰江景，是县城里文人骚客最爱的去处。 尹凉与照儿来到近水楼，店小二便快步走上来问道：“两位客人要吃茶还是要吃饭。” 尹凉答道：“吃些饭，给我们找张桌子吧。” “好嘞！二位里边请。” 她俩进了楼，在一层寻了张小桌子，尹凉解下筐，坐下来问道： “小二姐，这店里可有什么好吃不贵的给推荐一下？” “这……我们店里的阳春面可是远近闻名。” “好，那拿两碗阳春面，再来两碟素菜就好。” “好嘞，客官你稍等。”小二应了要走。 “哎，小二姐稍等，”尹凉叫住她，问道：“小二姐，向你打听些事。” “客官要打听何事？” “听说这县令家要办寿宴，确有其事？” “确实如此。” “哦，那请问一下这镇上可有哪家卖果子的富商？” 小二想了想道：“西街的杨家做水果生意是县里最大的，她们家大小姐如今正在楼上做客，这位客官可有什么指教？” 尹凉笑嘿嘿的，说道：“这么巧？某家这里确实有些需要小二姐帮忙的，可否劳烦姐姐端个盘子来？” 说着他从筐里挑挑拣拣，挑出一组带有“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字样的苹果，想了想收起了“寿比南山”，再想想，又把“福”收起了。这时小二姐拿着一个盘子过来了。尹凉接过盘子，把三个苹果摆上去，拿了张筐里的布盖好，不教小二看到字，完事交给她，又塞了十几个铜板给小二，说道： “劳烦小二姐将这盘苹果送给那杨家大小姐，并请带话，说某家想跟她做笔生意。这几个铜板，不成敬意，还请小二姐笑纳。” 小二本来有些烦躁，但见他有礼有度，又给了铜板，便未多说，端着盘子上了楼。 楼上松竹轩包厢，锦衣玉带的杨家大小姐杨显正与几名外地水果客商用餐，小二敲门而入，将盘子置于桌上。杨显不解，问道：“这是何物？我点的菜不是已经齐了吗？” 小二笑道：“杨大官人，这是楼下一名客人点名要送给杨大官人的礼物。” 杨显笑着问道：“哦？是什么客人，送了什么礼物？” 小二答：“看似一名农家男子，送的苹果，说要与杨大官人做笔生意。” 桌上一时无话，那几位外地客商互看一眼，并不做声，低头抿茶。 杨显黑着脸，怒道：“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男子，我杨家有在座的几位云州客商合作，还缺他几个果子不成，你把这些苹果还给他，并替我带句话：癞□□打呵欠，他好大的口气。” 一名客商哈哈大笑，说道：“杨大官人言重了，人家既然专门赠了礼物，何必反言讥讽，我等先看一眼如何，不要莫名结下怨仇啊。” 杨显却摆手道：“不需看了，云州的苹果远近闻名，任谁能比得上？杨家既与几位贵客谈好了生意，怎么能吃锅望盆呢，小二，还不端走。” 小二战战兢兢，将盘子端走了，几位客商本来也不打算看果子，见到杨显这样表态，便心满意足，继续把酒言欢。 小二端着盘子出了门，暗骂晦气，那个土鳖竟害得她冲撞了贵客，正要下楼骂他几句，身旁听潮轩的门却突然打开，门里走出个白袍青襟，手握纸扇，身形轻灵的少女，拦住她道： “慢着。” 小二低头喊到：“苏小姐，有何吩咐？” 那姓苏的少女问道：“这是送给杨显的苹果？杨显没要？” 小二忙点头道：“正是，苏小姐，这是底下一个农夫要拿来的。” 苏小姐指着自己的桌子道：“正好，放这给我看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苏锦 小二姐忙把盘子端到桌子上，屋里还坐着个年轻贵公子，亦摇着纸扇，旁边站了个护卫似的劲装女子。苏小姐又要她出门站着等吩咐，万万不可把那骂人的话带去。小二便守在门外等候，心里焦急，这两位贵客的话到底听谁的，她很纠结。 里面贵公子问道：“表姐，不就是几个苹果吗，你为何如此重视？” 苏小姐摇摇扇子答道：“也不是重视，就是好奇，那人是拿了什么苹果就敢这么直接点名送人，还是送给做水果生意的，这也太高调了。” 贵公子却说：“再好的苹果也比不上云州果园，那叫一个鲜美，可惜人家云州人向来只跟杨家做生意，杨家买她们的苹果，她们买杨家的梨，都是互相买断的。表姐，你认了吧，做水果生意肯定是要被杨家压一头的，倒不如把果园铲了种药材，我就能介绍给你几个种药材的师傅。” 苏小姐笑了，说道：“表弟，你知道的，我凡事都爱争个第一。我倒不是真的喜欢水果生意，只是既然接了家里的果园，总是想着先把果园做成最好，再说改行的事。” 贵公子一耸肩，道：“随便你喽，那你就看看这几个苹果到底是何品种。” 苏小姐点点头，揭开那张布，贵公子嗤笑了一声道：“这么土的布，一点都不像是送礼的，难怪人家杨显生气了。” 然后那三个苹果露了出来，贵公子又摇摇头道：“不过就是双河县地界上最普通的苹果，这也敢拿出来送人？” 苏小姐却看着那些苹果不出声，良久，她拿起一个，将带字的一面朝向贵公子，说道： “表弟，你再看。” 贵公子抬眼一瞧，惊叫出声：“这怎么？” “嘘！”苏小姐把手指竖在嘴唇前面，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指了指隔壁。 贵公子了然，刚才她们就在偷听隔壁谈话，要是她们声音太大了，定也要被隔壁听到的。他拿起一个苹果，低语道： “竟有这等事？苹果上有字？就凭几个字，就能卖不少钱了。咦？怎么就三个苹果？如东海……福字呢？” 苏小姐笑道：“看来我们要把那个送苹果的请上来了。”她把苹果盖住，喊小二进来，小二方才在外面听了几句，知道这苏大小姐竟然十分喜爱这几个苹果，不由得暗自称奇。 苏小姐说道：“这礼物我十分喜欢，你不要去告诉杨小姐，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小二连连称是。 苏小姐又道：“现在，给我们换一个僻静的包厢，然后帮我把送果子的贵客请上来，不不，你带我找他，我亲自去请。表弟，你跟张乙换个包厢。”说着整理了一下衣冠，便要跟小二下楼。那小二心中已震惊不已，心想这究竟是什么果子，竟令苏大小姐如此重视。 小二带着路，来到了尹凉桌前，尹凉与照儿正在吃面，见一名白衣飘飘、面容姣好的富家少女前来，立刻站起施礼，问道：“敢问，小姐可是杨家大小姐？” 苏大小姐见是一对少男少女，十分惊讶，拱手回礼，答道：“我不是杨家大小姐，不过我是为那几个苹果而来，敢问可是两位赠的苹果。” 尹凉答道：“正是。” 苏大小姐一摇扇，道：“那我们有生意要谈了，请两位贵客上楼，与在下详谈。” 尹凉心中喜悦，捏了捏照儿的手，答道：“好。”便背起箩筐与苏小姐上楼了。 进到苏小姐的包厢，见有一贵公子与一护卫，双方互相见礼落座。苏小姐又唤小二前来点了几个菜，便驱小二出去了。 苏小姐拱手道：“小姐，公子，在下名唤苏锦，这是我的表弟江砚，这是我家护卫张乙，敢问二位贵姓。” 尹凉刚要说话，照儿拱手抢道：“苏小姐，江公子，在下名唤李照，这是在下夫郎，名叫尹凉。” 尹凉瞬间鸡皮疙瘩起来了，原以为被照儿喊夫郎都习惯了，可是这次照儿是当着外人直接喊的，他立刻被噎了一下。 苏锦又问道：“那些苹果，我很喜欢，想要全部买断，不知两位现有多少？有没有字句完整的一套？” 尹凉看了一圈，疑惑道：“怎么，只有在座的几位吗，杨家大小姐呢？” 苏锦把纸扇一摇：“公子只与杨家做生意吗？实不相瞒，这些苹果杨显看都未看，还要将你骂出去，是我中途拦住小二，这才看到这些苹果。” 尹凉答道：“那倒不是，生意与谁都是做。我家苹果都在这筐里，有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一套，福禄寿喜一套，万寿无疆一套，步步高升一套，还有其他彩纹图案和零散不成套的。” 苏锦笑道：“好！好！好！我全都要了，不知二位开价几何？” 尹凉与照儿对视一眼，照儿问：“小姐打算出价几何呢？” 苏锦略一思索，含笑道：“在下想出二十两银子买断二位手中所有苹果，再加二十两买你们做这种苹果的法子。” 照儿手上一紧，尹凉却一挑眉，她们沉默片刻后，尹凉起来道：“那便一言为定。” 这下倒是苏锦惊讶了，奇道：“如此爽快？” 尹凉笑道：“我等都是穷人，这个价钱已经超过我的预期了，为何不卖。那制作的法子，可要我现在就说？” 苏锦答：“无妨，这屋里都是自己人，你但说无妨。” 尹凉于是便将法子缓缓说了出来。说完，苏锦一拍手，笑道： “妙极！妙极！果真是个奇思妙想。本小姐说话算话，这法子我买了，两位千万别再往别处去说，现在还请稍坐，我教人去取银子，张乙！” “在。”旁边一直不说话的护卫上前一步道。 “去回家取四十两银子来。” “慢—”尹凉忽然叫道。 苏锦不解：“公子何事？” “小姐，在下还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尹凉笑道：“小姐，我等只是普通农户，要是四十两银子揣在身上，放在家里，怕是守不住，还请小姐将这些银子暂存着，他日我家若有急需，来找小姐取就是。” 苏锦点头道：“确是如此，无妨，我先给你些散碎银两，再给你个凭证就是了。张乙，去问账房要支笔来。” “是。”张乙应道，转身出门了。 苏锦掏出身上的钱袋，掂了掂说：“大约有五两，我给你写个三十五两的凭证吧。”张乙取了笔来，苏锦接住，摊开自己的纸扇，在扇面上写道： “现替李照、尹凉暂存白银三十五两，两人可凭此扇至长春街苏府领取现银。苏锦写于某年某月某日” 她将墨迹吹干，交给尹凉，尹凉与照儿看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便收下了。 不一会便上菜，她们说了会客套话，又聊些双河县风土人情与高门大户等等，这才酒足饭饱，分手道别。 照儿和尹凉转了几个街角，照儿终于忍不住问道：“凉哥哥，你为啥不一次把钱都要完啊，还要存在她那，她要是翻脸不认了怎么办？” 尹凉答道：“一方面是我刚才说的，要是咱们家里放四十两银子，我们肯定提心吊胆，不得安生。另外，我也想给咱们留个后路。” 照儿不解：“留个什么后路？” 尹凉说：“你看，咱们要是收了所有银子，那这笔生意就真的一口气做完了，下次再想结交这些贵小姐贵公子又得想个新的法子，还不一定找得到她。我把银子留在她那里，日后若是又想到什么新的赚钱点子，便多了个去找她的理由。另外若是我们遭了什么难，也有个渠道去求这位大家小姐帮忙。” 照儿点点头道：“嗯，我好像明白了。” 尹凉拉起照儿的手：“不说这些了，照儿，我们今天有钱了，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我们去买。” 近水楼包厢里，苏锦正捧着苹果左看右看，江砚在一旁摇着扇子含笑不语。苏锦停下手，笑问道： “怎么刚才一直不说话，一点都不像你。” 江砚笑道：“我是温文尔雅的大家公子，食不言寝不语听说过没。” 苏锦嗤笑一声：“得了吧，就你这疯劲还大家公子，有什么要问的便问吧，看你憋的难受。” 江砚道：“那我就问了，你做的生意我本来不该多问，可我实在好奇。这些带字的果子虽然稀奇，可是我看一眼也大约推断出是什么法子做的了，你可别说你想不出来。那你何必又买果子又买方子呢？” 苏锦笑道：“还不是为了堵住他们的嘴，省得他到处去说。你说的对，这东西我看一眼心里就猜出个大概了，而且这顶多就是一季的生意，到明年大家肯定都会，不过这不妨碍我今年大赚一笔，我家在云州的果园种的都是晚熟的苹果，等熟了就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了。他要是往别处说去不就坏了大事了吗。” 江砚又道：“那你为何又答应给他存着银子，待他日后再来取，这不是多生事端吗？若是日后他们想要巴结上你，你要如何？” 苏锦道：“他这等心思，我岂能看不出来，他定是想：日后如果又想起什么好点子，方便来找我；若是遭了什么事，或许也要来求我帮忙。这对我也没什么损失，于他难于登天的大事，有时只消我一句话便可摆平，何乐而不为呢，就当是结个善缘了。” 江砚点点头道：“我想他也是如此，你既然看出来了，想结个善缘，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那你看那人心思如何？可够缜密。” 苏锦想想道：“比一般目光短浅的农夫强多了，不过只有些小聪明，却不够精明。” 江砚笑了：“你这评价真是通透，有些聪明，但不够精明。我看你就是只出十两银子，都能从他那把苹果和方子都买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书册 下午，尹凉二人再坐上袁柳的船时，背着大包小包，好像搬家似的。袁柳看得啧啧称奇，说道： “尹兄弟，你们这是把零食铺子背过来了吗？” 尹凉笑着说：“我家照儿爱吃，都是青阳镇买不到的，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去县城呢，便多买了些。” 照儿红着脸着说：“我这明明是怕凉哥哥你一个人在家急得慌，专门给你挑的。” 尹凉道：“好好好，那我多谢照儿了。” 两人嬉笑一番，才静下来，船儿也到了鲤鱼村，尹凉二人谢过袁柳二人，便离开了。 到了家，她们将大包小包解开，除了取出许多零食外，还有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与两套干净整洁的新衣服。 自从安叔离去后，她俩已经许久没有过新衣服了。今天她俩一人买了一套淡青色衣衫，回到家便迫不及待地换上，虽然布料款式都算不得上好，可这一换还真是令两人眼前一亮，尹凉今年十六岁，少年身形正是玲珑清瘦，换上这套新的青衣长衫，活脱脱一个知书达礼的公子。而十二岁的照儿身形还不高，比尹凉低了一个额头，换上衣服后，却也有几分书生意气。两人嬉闹一番，便又换下衣服。照儿出门去找人玩耍，尹凉就在家收拾东西。 他叠好衣服，打开床头柜子，将衣服放了进去。这床头柜共有一排四个小柜门，他又打开另一扇柜门，要把零食收好，可是柜子里空间太小，竟然不够放的。他于是又把旁边的几个柜门尽数打开，把那些杂物取出来，看看如何取放。突然，他疑惑地在几个柜子间反复查看，他发现，放零食的那个柜子明显比其他三个柜子浅了不少。 他将零食柜子掏空，伸手敲了敲柜子后面的木板，发觉确实是空心的，他在木板上摸索，摸索一番后并没有发现有异，便直接按下一边，对边出现缝隙，他伸手将那块木板抠了出来。只见里面放了一本旧书册。他伸手取出，翻开一页，只见书册上署名“安梅”。 “安梅？”尹凉默念了一声，想起来这不就是照儿生父的名讳吗，莫非这本书册是安梅留下的。 又见书册中夹了张纸，他抽出一看，发现这竟是一张卖身契，而且契上赫然写着尹凉的名字。 “这是！尹凉的卖身契！”尹凉大惊，他原先听说自己的卖身契并没有给李宅管家收着，也并不关心，就当是丢了。可如今既然找到了卖身契，就要想想该如何处置了。 安梅的书册自己不打算阅读，定是要交给照儿的，可是这张卖身契要给她吗？ 照儿今年十二岁，按照这里的习惯，再过两三年就到了能娶夫的年纪，那时也就是尹凉打定主意要与照儿坦白的时候了。若是把这张卖身契给了照儿，到时她若是以此强行要尹凉为她夫郎…… 尹凉攥了攥拳头，把卖身契叠好，打开衣柜，压在自己的衣服下，自言自语道： “不行，卖身契必须我自己收着，事关人身自由，万不可受挟制于人。” 他出门去找照儿，照儿正与其她几个同学，在地上跳来跳去，仿佛在做什么游戏。他寻到照儿，喊道：“照儿，快回来，我有东西给你看。” 照儿闻言与其她人告辞，跑过来问道：“什么好东西啊。” 尹凉低语道：“我发现了你爹爹的东西。” 照儿愣了，口中念道：“爹爹。” 堂屋里，尹凉把那本书册交给她，说道：“在柜子里发现的。” 照儿颤抖着手接过书册翻开，默然不语。尹凉道：“你先看，我去做饭了。”说完便去厨房了。 他在厨房做饭，堂屋里一直未有任何声响传来，他不禁忧心忡忡。到做完了饭，他去堂屋，见到照儿已合上书册，并拿衣袖拭泪。他走上前去，拍拍照儿的背，照儿抬起头来，说道： “凉哥哥，这确实是爹爹写的，而且，我真的不是娘亲生的。” “什么？”尹凉着实一惊，“照儿，你确定？” 照儿一边翻一边说：“这本册子像是爹爹写的回忆录，从他进入李宅写到他来守祖坟，大概是爹爹在这里守祖坟的时候，回顾生平所写。书里说：我爹爹进入李宅后，本来与一名下人有情，却被当时的李苍，强纳为侍，而后他不久又被李苍始乱终弃，之后他又与那名下人……方才有了我。于是当他怀孕的事发之后，虽然大家都以为是李苍的，可李苍自己已经心知肚明，便寻了个由头把那名下人打了板子还送了官府，只是那时爹爹怀孕已经五个月，无法堕胎，这才生下我来。” 尹凉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想道：原来如此，所以李苍家主如此厌恶照儿，恐怕任谁也无法忍受有这样一个小孩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头顶被人戴了顶帽子吧。不过追根究底，照儿又何错之有呢？她忍受了李宅数年的欺辱冷落，何其无辜？ 他问道：“照儿，那那名下人，后来如何了？” “死了，她进入狱中，不久就去世了……”照儿又擦擦眼睛，“我还以为，我至少还有个娘呢，没想到，我早就没有亲人了。” 尹凉忙把照儿搂紧怀里，说道：“照儿，你还有我啊。” 照儿抬头，眼中含泪，强笑着道：“对啊，凉哥哥，我还有你。” 尹凉轻声问道：“照儿，你会恨李苍吗？” 照儿默认不语，良久才答道：“我不知道，凉哥哥。人们常说，判案要听两家话，我爹爹写的这些东西，肯定有他的主观情绪在里面，我如何分得了对错？况且，这些都是上一辈的事情，她们几人纠缠多年，其中的恩恩怨怨，岂是这纸上三言两语说得清的？我也不想去追究其中的细节。” 尹凉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这些事情，大部分关键的问题早已辨不清了，追究来追究去只会发现谁都有点道理但又谁都有错，因为当时每个人都自以为做了正确的事。对我们来说，还不如放下这些负担。” 照儿又说：“不管如何，不管李苍这些年来如何冷落我，可终究是让我活下来了，我不想去恨她。只是凉哥哥，你和安叔当初希望我获得李苍的喜爱，这恐怕是没希望了。” 尹凉摸摸她的头道：“无妨，我们只需过好自己的人生便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无赖 双河县杨府。 “气死我了！”杨显一把将桌上的茶水扫到地上，周边的下人均战战兢兢不敢乱动。 “妻主，你为何生这么大的气？”一名贵夫进入此间，抚着她的肩疑问道，。 “还不是那个苏家，她们已经是双河县最富的商家了，居然还不满足，今天县令老爹的寿宴，她们送了一批带有‘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字迹的苹果，可是出尽了风头，把老主君乐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这下可好，我们家的水果生意也要被她抢去了。” “有字的苹果？今天在我们男眷的别宴上，那江家大公子也拿出一篮有字的苹果送了与会的每人一个，你说的可是那些？” “江大公子赠的？那就是了，江家跟苏家早就穿一条裤子了。” “可是那些苹果看起来也不难做，大不了我们也做就是了，有这么严重吗？” 杨显摇摇头道：“做是不难做，可是今年苹果成熟的季节已经过去了，我们再做要等明年了。苏家刚刚出了这么大风头，连你们男眷的宴席上都送了，肯定是早有准备，说不定整个锦州省的达官贵人府上的主君那都送到了，那些深闺大院的老男人就喜欢这些虚头巴脑的，我们就算明年可以仿得出来，也怕是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了。” 杨家主君脸色越听越难看，说道：“竟然如此严重，我听那江家公子说，这印字苹果的法子并不是他们想的，也是别人卖给苏家的。” 杨显黑着脸说道：“说到这个我才气呢，我双河杨家做水果生意远近闻名，在整个锦州府也是首屈一指的，那卖法子的人是不是脑子有病了？居然不把这法子卖给我，反倒去找那苏家？难不成我杨家会亏待了他？” ****** 双河镖局。 “陈当家，双河镖局与我家合作多年，这次我们制了这批福果，家主特地要我取一套来谢谢您，这不，我专门带了印着五禽戏的果子来了。”苏锦正坐于镖局正堂的客座上，向主座的壮年妇人施礼，江砚坐在次座，也微微颔首。 那陈当家拱手回礼，笑道：“苏小姐客气了，苏家和江家一直是我们的大客户，本就是同气连枝，何必这么见外呢？苏小姐若有委托尽可但说无妨。” “陈当家果然快人快语，我家确实要请贵镖局押几批货，往附近的几个州府的苏家商户去送。” “既是往商户里送，想必是商品，为何不找自家商队？苏小姐，看来这次的商品是什么珍稀物品了？” “不错，说来也不是什么珍稀物件，正是数批这样的福果。” “原来如此，果然值得押送。”陈当家哈哈一笑，答应下来，“这事我应下了，余下的就交给下面人去商谈吧。” 苏锦再次拱手道：“既然如此，晚辈再次拜谢陈当家。” 这时有一名下人进入堂中，向主座的陈当家请示道：“当家的，那个袁青在外面求见。” 陈当家嗯了一声自言道：“三个月已经到了？这么快。” 苏锦站起身来，说道：“看来陈当家的另有要事，晚辈就不打搅了，押运的事我会嘱托下属前来详谈的。” “苏小姐客气了，请慢走。”陈当家亦站起身来道别。 苏锦与江砚离开中堂，见到镖局院子正中间站着个乞丐似的女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但其人双手背后，腰挺得笔直，显得异常挺拔。 她俩未及多视，便匆匆离开。 陈当家的出了中堂，袁青弯腰拱手道：“承蒙当家的不嫌弃，准许我进镖局学武，如今三月之期已到，请当家的查验小的身手。” 当家的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道：“袁青，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定这三个月之期？” 袁青道：“当家的是要试探晚辈这三个月能否练出些许名堂。” 当家的说道：“要试你功夫那是借口。练武没有捷径，三个月若能练出名堂那是说书的。袁青，你知道我们练武的要看什么吗？说来说去不过是天赋、恒心、品行这三条。” 袁青默默听着。 “天赋不用说了，你已经十八岁，这个年纪才开始学武就算有再好的天赋也晚了。所以我要你练三个月，一是要看你的恒心，二是这三个月足够我把你的品行调查的清清楚楚。” 袁青心中咯噔一下，手上一紧，浑身冒出汗来。 当家的嗤笑一声说道：“这一查不要紧，袁青，你可是让我大开眼界，你老家的乡民，竟没有一个说你好话的！” 袁青身体发抖，想要解释：“当家的，我……” “你要说什么！”当家的大喝一声，打断了袁青的话，“你敢否认他们说的吗？难不成他们一个村子的乡民都在撒谎吗？” 袁青急道：“我并不否认，当家的，他们说的都是事实，晚辈在十六岁之前的的确确是个地痞无赖，干过不少横行乡里，偷鸡摸狗的事。” 当家的冷着眼问：“那你还敢来我镖局，不怕我打断你的腿吗？” 袁青道：“过去犯下的种种错误，我全都承认，日后也会想办法挽救，而如今，晚辈如今已经改过自新。只不过，过去的因结出今日的果，现在若是当家的顾忌晚辈的恶名不肯收我，晚辈也毫无怨言，在此告退。” 袁青弯着腰退走，此刻心灰意冷，过去的恶名导致她今日的碰壁，她无人可怨。 “站住！”当家的喊住她，缓缓说道：“我还有要问你的。” 袁青正要转身，听闻此话便又等候吩咐。 当家的问道：“你既然当初如此游手好闲，如今为何性情大变？先是到码头上做苦力，又是来镖局苦练了三个月的武？” 袁青答道：“晚辈只是想明白了，我有手有脚的，为何不做正经事呢。” “你真是……”当家的摇摇头，“真是没念过书的，我给你个说句硬话的机会，你就说出这么土里土气的话。” 袁青低头不语。 当家的又道：“算了，袁青，你因在青阳镇打了人被码头赶走了对吧，那你现在住哪？” 袁青急道：“我那是为了救人才打人的。” 当家的又不耐烦地问：“住哪？” 袁青答：“我目前在一处茶摊做杂役，只是茶摊并不包住宿，所以目前晚辈无家可归，都是露宿街头的。” 当家的问：“袁青，来我们镖局住吧？” 袁青愣了一下，试探地问道：“当家的，要收下我？” 当家的道：“没错，袁青，我看品行是看现在的：你在码头做苦力，在青阳镇救人被打，在茶摊做杂役，无家可归，露宿街头，还每日来镖局练武，袁青，能忍受这种境遇的人并不多，而你这些天从来没有再做以往的那些无赖事，我很满意。虽然你年纪晚了些，但是好在恒心和品行都是一等一的。” 袁青鞠躬谢道：“晚辈……晚辈……多谢当家的。” 当家的走上前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袁青，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 与县城高门的风波不同，尹凉与照儿这些天生活倒是与往常一样，照儿与往常一样上学下学，尹凉有了钱之后也不卖柴了，平日里不是宅在家里做做家务，就只是到处闲逛，找人聊天。 而照儿这天正在私塾里坐着，郑先生进来学堂里，视线转了一圈后，叫道：“李照，你出来。” “是，先生。”照儿疑惑地应了一声，站起身来跟先生走了出去，周边的同学在小声猜测缘由。 照儿跟先生来到学堂外，先生站住，照儿问道：“先生，有何指教？” 先生转过身来，手指着她，问道：“李照，我听说你家里有个童养夫，是也不是？” 照儿心中一惊，应了一声是。 “混账！”那郑先生突然破口大骂，道：“我生平最恨人口贩卖之事，说，你那童养夫，是不是买来的？” 照儿也称是。 郑先生怒道：“李照！你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圣人道，怎可做这种野蛮粗陋、泯灭人性之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 争辩 尹凉端起碗往嘴里扒饭，却看到照儿坐在桌子对面，整个人神游天外，筷子拿在手里却一动不动。他问道： “照儿，想什么呢？怎么不吃饭？” 照儿闻言，拿起筷子在米饭粒戳来戳去，闷闷不乐道： “凉哥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尹凉鼓着腮帮子说道：“什么问题？” “你会想你原来的家人吗？” 尹凉整个人突然愣住，他又想起了在另一个世界的父母与妹妹，他现在已经在这里过了四年，也不知道他的家人现在如何了。 他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想道：想这些做什么，我已经都改变不了了，现在照儿问我的应该是这句身体原主的家人吧。于是摇摇头道： “不记得了，不是我听说我原来的家人都不在了吗？” “万一呢？”照儿放下筷子，“那个把你卖掉的人自称是你的舅舅，就是说你可能还是有家人的，你会有去找他们的想法吗？” 尹凉伸手握住照儿的手，道：“照儿，我不会那样想的，他们已经把我卖了，我怎么会还当他们是我家人呢？照儿，我说过，现在我的家人只有你的，你记得吗？” 照儿点点头道：“我记得的，我也是，只有你是我的家人了。” 尹凉说：“所以，别说什么其他家人的话了，我绝对不会去找的。” 照儿嗯了一声，默默吃饭。 ****** 学堂外，郑先生又与照儿站在一起。 郑先生问道：“李照，你想好了吗，放他离去，否则，就不要再呆在我的私塾里了。” 照儿说：“先生，弟子与我家尹凉多年来相依为命，弟子并未曾囚禁或欺辱于他，如今我二人皆是无家可归之人，此刻相濡以沫难道不好吗？” 郑先生大怒：“相依为命？相濡以沫？你跟一个买来的人提相濡以沫，简直是侮辱这些词句！你读的书莫非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照儿道：“先生，弟子十分认同先生所言，弟子保证，总有一天弟子要给他取消奴籍，还他一个正常人的身份。只是，弟子已经认定那尹凉是我夫郎，即便还他身份，也一定要娶他为夫。” 郑先生问：“什么总有一天，你要还他身份，取卖身契去官府就可，有何难处？说来说去，不还是要强迫于他！” 照儿道：“先生有所不知，我家尹凉的卖身契早就遗失，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郑先生立刻大怒：“李照！你耍我是不是！怎么什么巧合的事都被你遇到了，承诺倒是挺好听的，要做的时候就什么都不行！卖身契也能丢的吗？” 照儿一时急得不知如何作答。 郑先生则一摆手道：“李照，你记住，不还他自由身，你就不要来我学堂了。” 照儿急得站在当场跺脚，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想了一会，还是跟去了学堂，只不过没有进去，而是在窗户外面坐着，默默听郑先生讲书。 回家路上，李一、李前与刘山等几人围住照儿问道： “李照，你跟郑先生究竟怎么了，怎么这几天她都不让你进学堂了？” 照儿急道：“我还要问你们呢？你们谁把凉哥哥是我童养夫的事告诉郑先生了，她最恨这个了，这下我怎么办啊？” 几人面面相觑，均摇头不知，刘山道：“许是谁家的闲言碎语传到她那了吧，你家的事，附近村子都知道了，青牛村虽然远一点，可早晚也要传开的。” 照儿皱着眉道：“真烦，我肯定不能把凉哥哥赶走，可我也不能不上学啊，不然凉哥哥也要念叨的。” 刘山又问：“那你要怎么办啊，不能总是这样在窗户外面听课吧？” 照儿说：“那也没办法，在窗户外面先听几天课吧，说不定过几天郑先生就心软了……快到村子了，你们都记住了，学堂的事不准对我凉哥哥说。” 几人均点头允诺。 ****** 转眼间半个月过去，小暑到了。 这天雷雨交加，狂风袭来，田野上的白杨树像旗子一样，树冠被风吹得向一边歪去。 尹凉趴在床上，裹着被子蒙着头躲雷。 照儿披着蓑衣，站在学堂门口，说道：“先生，今天下雨了，可否许我进门读书？” 郑先生手里正捧着书，不看她，道：“不许。” 照儿低着头，把书包从蓑衣里提出来，放在屋里墙角，说道：“在外面看书会把书打湿，请先生许我把书包放在学堂里。” 郑先生不答话了。照儿便放了书包，又蹲在外面的窗户下，蜷缩着任那风吹雨打，可是风雨打在身上生疼，灌进耳鼻里咆哮，照儿一点也听不到学堂里的声音。 学堂里骚动不已，郑先生敲了几次戒尺也镇不住，黑着脸问道：“你们想待如何？” 李前刘山等人鼓着勇气站起来道：“先生，今日风雷大作，请叫李照进屋读书吧。” 郑先生烦闷道：“你们出什么风头？李照她助长人口贩卖的事，又不悔改，该当受此惩罚。” 刘山道：“她家是石头镇的大户，若是被她本家知道了，来兴师问罪……” 郑先生怒道：“来兴师问罪如何？我还怕她不成，为师教过的，威武不能屈，不知道吗！” 李前道：“此事暂且不论，可她待在雨中，若是生了风寒，害了肺痨，那时就悔之晚矣了啊。” 郑先生这才暗暗思量起来，良久，她指着李前道：“算了，去把她叫进来吧，对了跟她说清楚，等天晴了就不准呆在学堂里了。” ****** 尹凉端来药碗，吹了吹，喊起床上的照儿：“照儿，快起来喝药。” 照儿眯蒙着眼，爬起来，接过药碗喝了起来。 尹凉一边试着她的额头一边叹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又伤风了呢？” 照儿默默喝药不答，不久喝完了药，把药碗给尹凉。尹凉接着药碗要去厨房洗，刚出了堂屋，院门便被拍得老响，还有人在外面喊道：“四小姐，快开门啊，是家主来了。” 尹凉闻言心中一惊，他听出这是管家李义的声音，便放下药碗去开门。 “来了来了。”他打开门，正看到管家李义站在门口，后面是家主李苍和几个奴仆。 管家惊讶道：“你是……尹公子？你找回来了！” 尹凉抬手道：“小的尹凉，见过家主、管家。” 李苍横眉细眼，瞥了眼尹凉，不说话，抬脚就进了院子，边说边问道：“李照呢，在屋里还是在私塾，要是在私塾就把她叫回来，我有事要找她。” 尹凉答道：“回家主，小姐生病了，正在屋里。” 李苍嘀咕道：“生病？又生病，怎么这么体弱？” 照儿这时也出了堂屋，与李苍四目相对。照儿拱手道：“娘亲，今日来此，有何要事？” 李苍听见她喊娘，皱了皱眉。回头对其他人说：“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要问李照。” 其余人齐齐弯腰应道：“是。”便出了院子，在外面等。 李苍进了堂屋，拖了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指着边上站着的照儿怒道： “李照！我听说你私自把我的地给卖了？” 照儿心中穆地一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8章 为家 尹凉在外面等得焦急，就跟管家打听：“管家大娘，小的打听一下，今天家主来此所为何事啊？” 管家却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今天家主问我四小姐几岁了，我答十二岁了，她想了一会就说要来见一见四小姐。” 尹凉听完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也只好苦等，便蹲在地上，摆弄起地上的草叶来。等到他面前的小草都被他揪得光秃秃了，那院门才吱呀呀地打开了。他抬头一看，只见李苍走了出来。 李苍出门便走，一边吩咐道：“李家再也没有四小姐了，管家，三天后把李照的户籍文书给她，把这栋宅子的钥匙收回来。” “是，家主。”管家心中惊讶，却还是立即应声。 而后，李苍望向天空，长吁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安梅，我不杀你那孽种，可我也不会再养她，她已经十二岁了，以后便让她自生自灭吧……” 尹凉却在原地呆愣片刻，想道：这是被赶走了？我们被赶出李宅了？ 他进到屋里，见到照儿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呆呆的抱着自己的手臂。他过去晃了晃照儿的肩膀，问道：“照儿，家主她……说了什么？” 照儿抬头道：“她气我做主把地卖了，赶我们走……只给我们三天时间。” 尹凉蹲在她面前说道：“没事的，我们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不是吗？” 照儿点点头，自从她知道自己不是李苍亲生之后，便一直在推测李苍的想法，李苍当年或许是实在不愿对一个小孩子下手，这才留了她性命，但是也绝不会养她多久，总有一天李苍会将她们赶走，只是，谁也没料到这一天会这么快。 尹凉握着她的手说：“照儿，我们收拾东西吧，不是只有几天时间了吗，我们要赶快找个住的地方。” 照儿糯糯地说：“可是，我舍不得这儿，我们在这住了快四年了，这里就好像家一样，比李宅还像家……” 尹凉却说：“照儿，家不是房子，有人才有家，只要我们在一起，哪里都是我们的家。” 照儿点点头。 ****** 太快了，确实太快了，尹凉想道，他和照儿才十几岁，三天后就要被赶走，这是让他们无家可归啊。三天内，他不仅要把家当和行李收拾好、要跟周边交好的邻居辞行、还要找一个新的住地。 他找出那把纸扇，苦笑道：“若是没有这些银子，我与照儿岂不是要露宿街头。真是，也不知这些银子够不够买一间房子的。唉——”他重重叹了口气，“刚过了几天轻松的日子，又再次一无所有了。” 他拉着照儿一起去找袁柳，将缘由说与他听，并要借他船再去一次县城。袁柳十分不舍，说道：“尹兄弟，你只在村里待三天了吗？” 尹凉点头：“却是如此。” 袁柳又问：“那你要去往何处？” 尹凉摇头：“这还不知。” 两人便叹气不说话了。过了一会，李梁走进屋，说道：“船准备好了，两位上船吧。” 尹凉与照儿准备出去，袁柳却说：“尹兄弟，我有了身孕，今日就不同你去县城了。” 尹凉回头，指着他的肚子喜道：“袁大哥，你你你……” 照儿连忙拱手贺道：“恭喜袁大哥，李大姐了。” 袁柳与李梁笑着说：“两位去了何处，一定要跟我们说啊，孩子的满月酒还要请你们吃呢。” 照儿笑着应下，便拉着尹凉出去了。 ****** 双河县城一如当初的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尹凉带着照儿便寻边问，这才找到长春街苏府的门外。 “她们家好气派啊。”照儿赞叹道。 尹凉掏出纸扇，走上前与门房搭话道：“这位大姐，在下有事请教。” “何事？”门房立正不动，问道。 尹凉展开纸扇道：“这是在下与贵府苏锦小姐定下的契约，请大姐通报府上一声，说在下来请取银子了。” 门房接过纸扇，读了一遍，心中疑惑道：本府高门大户，二小姐品行端正，怎么会欠人家区区几十两银子？她面上不显，说道：“你在此稍等。”便进门了。 门房没走两步，碰见管家，便叫住管家道：“管家，外面来了两个乡巴佬，拿着这个纸扇来要银子，还说是二小姐欠的，你看要不要打出去？” 管家接过扇子，匆匆读过，收起纸扇往那门房头上一敲，道：“打你个头！那是二小姐的贵客，快快将人领到书房去，我去告知二小姐。” 那门房连连应是，忙跑走了。 ****** 尹凉和照儿坐到书房里，在周围瞅来瞅去。尹凉心中暗暗赞叹：这府里倒有几分电视剧里的味道了。 确实，这小小的书房里，文房四宝、书桌书架、熏香花草、古董字画，真可谓是应有尽有。 照儿念叨着：“那个苏小姐家里还真有钱啊，比李家有钱多了。” 尹凉笑道：“所以，不要担心人家会赖账了。” 照儿嘿嘿一笑，不解释。 不一会儿，那苏小姐便进来了，仍是白袍青襟，手摇纸扇。她笑眯眯地说道：“两位贵客久等，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府上了啊？” 尹凉道：“实不相瞒，我们家中有事，今日来此正是来取银子的。” “哦？”苏锦问道：“五两银子可以做许多事了，竟还要取，看来是不小的事了，两位可否告诉在下，让我替你们分忧呢？” 尹凉与照儿对视一眼，道：“苏小姐宽厚，我等深表感谢，只是这都是小小家事，不足为外人道。” 苏锦眼珠一转，说道：“既是家事，那我就不问了。那两位，可否告知取银子要如何用呢？在下有许多生意上的朋友，说句自夸的话：不管两位要买什么，都可以给两位不少优惠呢。” 尹凉与照儿又看一眼，说道：“既有可能省钱，我们当然乐意了。” 苏锦心中一乐，面上只微微弯了嘴角。 尹凉说道：“我俩想找个落脚处，买套房子，若是还有闲钱，再买几处地。” 苏锦眉头一皱，想道：怎么这俩人竟发生如此大事？已经无家可归了，到此刻却还不说。 尹凉见她皱眉，心中失落，道：“苏小姐，若是没有作房地生意的朋友，也不打紧，我俩也只当碰碰运气的，想必三十多两银子还是够买的。” 苏锦却笑道：“我不是为此烦心，买房这等小事，不足挂齿，我家就有几处不住人的宅子和不打理的田产，我们去看一看，你若想要，我赠你们便是了。” 照儿却说：“苏小姐，怎好让你家破费，我们还是照原价买卖即可。” 苏锦摇头：“客气什么？你们的苹果可是让我大赚了一笔，如今只当是谢礼了。” 照儿还是不肯，若是此刻承了她的便宜，便是受了她的恩惠，日后不好还的。 两边推脱来推脱去，苏锦最后说道：“既然两位不肯收此礼，我低价卖给你们便是。”随后，她要人把管家叫过来。 待管家到来，苏锦问道：“管家，这附近几个村子，哪个村有我家的宅子和田产的？” 管家思索后道：“西南十里外，杨柳村上有个宅子和二十亩良田，只是都没人打理了。” 苏锦摇着扇子算道：“一亩良田算一两多银子，那宅子算十五两银子。”她看着照儿道：“李小姐，我家在杨柳村的宅子和地，市价大约四十两，我二十两卖给你们，如何？” 照儿摇头：“不好，太便宜了，你们要吃大亏的，我们出三十两吧。” 苏锦笑道：“好好好，服了你们了，三十两就三十两，管家，去取五两银子和杨柳村的房契地契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9章 告别 照儿两人与苏锦等人坐马车来到杨柳村看房，进到村子，只见这里却是个安然恬静的小村子，周围十几里地内没有山坡起伏，村外只有一条青水河流过，河上水光滟滟，莲叶田田；村庄错落有致，是个玲珑标致的地方。 苏锦家的宅子孤零零地落在村头，管家开了门，只见院中杂草丛生，宅院布局却与尹凉所见的其他宅院差别不大，都是主屋、厨房和厢房的设置，区别只是在院子西侧少了一棵苹果树，却多出一间凉棚和一架葡萄藤。 尹凉走来走去，看了许久，点头道：“这宅子虽然许久没住，不过看起来还挺新的。” 照儿也点头说道：“比鲤鱼村的宅子规整多了。” 苏锦摇着扇子说道：“怎么样，两位？这宅子是当年我家要做米粮生意的时候专门盖的，打算派个理事来住的，后来因为许多原因没有做成，宅子和地也就直接荒废了。今天三十两卖给你们也不算亏。” 照儿与尹凉商议了一番，说道：“多谢苏小姐割爱，这宅子与田地，我们买了。” 苏锦把扇子一拍，道：“好，我这就教人把宅子打扫一番，再把地契和房契交于你俩，你俩找到个机会与村长那记录一下，就算是契成了。” 尹凉与照儿齐道：“多谢苏小姐。” 她俩随着苏锦的马车回了县城，又离了苏府，此时已是下午，距离与李梁的约定时间还有一个时辰，她俩又刚刚解决了居住的问题，现下心情轻松，便在这县城的街头巷尾转了一圈。 只是她们四十两银钱转眼花去大半，正是肉痛的时候，看什么都觉得贵，不想买，在街上转来转去，仍然两手空空。 这时，照儿却在一处饰品摊前驻足，对那些饰品挑挑拣拣。尹凉看得好奇，问道： “照儿，你要买什么吗？” 照儿回头笑道：“我想给你挑个簪子。” 尹凉：“……” 他心中腹诽：什么鬼？给我什么挑簪子，真把我当你夫郎了？嘴上说道：“照儿，不用了，我现在的簪子用得挺好的。”他指指头上一根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簪子，那简直就像一根串羊肉串的竹签，光秃秃的。 照儿摇摇头，说：“这都不能算簪子，太简单了，我想给你挑一根好看的。” 尹凉本着他的直男审美，不觉得这些饰品有什么大用；况且他本来就不修边幅；早年都是把头发简单束起来就行，后来到了十五岁之后，便跟着这边的风俗，用簪子把头发整成发髻；可饶是如此，所使用的簪子也是极其朴素的。 尹凉于是摇头道：“照儿，别乱花钱了，一根簪子而已，有什么好的坏的，还不都是一样用？我就用这个挺好的。” 照儿却不答应，说道：“不行，凉哥哥，我们如今有些闲钱了，你也该给自己打扮打扮了，待会再给你买点胭脂去。” 尹凉：“……不要。”开什么玩笑？簪子兴许还能接受，涂胭脂这可就事关他男子汉的尊严了！ 照儿抓着他的胳膊摇摇晃晃的说：“凉哥哥，别害羞，你都十六岁了，也该学着梳妆打扮了，人家十六岁的都开始梳妆打扮了。” 尹凉只顾摇头，照儿见说不动他，干脆就说：“哼，不管你要不要，我先给你买了。” 她回过头来，从摊子上挑了一根桃木簪，那上面雕了一朵桃花，满意地收起来。尹凉瞅了一眼，见那簪子也不是多花哨，心里多少还能接受。 尹凉闷闷不乐地跟着照儿去了胭脂摊，挑了一盒胭脂，又到了玉石摊，在那挑挑拣拣，尹凉还是忍不住，又跟照儿说：“照儿，这个就别买了，我平时做活的时候没法戴，还贵。” 照儿却挑出一把长命锁说：“我是给袁柳的孩子挑的，他们对我们帮助良多，我们马上要走了，总得给他们买个礼物感谢一下吧。” 尹凉一乐，说：“这个好，照儿，你也懂事了。”于是也蹲那看起来，那长命锁金光灿灿，他掂了掂，份量并不大，应该是个空心铜锁，外面漆了一层金灿灿的粉。 照儿花了两百文买下这把锁，尹凉又试探着问道：“照儿，这把锁这么贵，我看，不如把之前买的簪子和胭脂退掉吧。” 照儿眼睛一瞪：“不行。” ****** 袁柳家中，袁柳李梁与尹凉照儿推来推去，客气许久，这才收下了长命锁。袁柳问道：“原本我还担心，你俩要是离开这里，就没有去处了，看来你俩比我想的还要厉害得多，倒是我多心了。” 尹凉摇摇头说：“才卖苹果的时候，还算有点富余，现在被李家赶走，为了找个住处，那几个钱直接花完了，一夜之间回到从前了。” 照儿却说：“我们还有的吃有的住，就已经很好了。幸好凉哥哥聪明，当初想到个点子挣钱，不然我们明天就出去讨饭吃、睡桥洞了。” 袁柳又问：“那你们今后要住在哪里啊？” 照儿答道：“我们在西南边的杨柳村找了个地方住。” 袁柳说道：“杨柳村啊，好像在青阳镇还往西，离这里有十几里呢，以后我们再见就不方便了。” 尹凉却说：“那有什么，等袁大哥给孩子办满月酒的时候，我们肯定来吃酒的。” 袁柳笑了，几人寒暄几句，就又告别了。 照儿和尹凉回到老宅，已是晚上，他们在袁柳家吃完了晚饭，现在就要梳洗睡觉了。照儿看着那些收拾好的大包小包，心中怅然，良久，对尹凉说道：“凉哥哥，我明天想去学堂，跟先生辞别。” 尹凉点点头，杨柳村离这里太远了，到了杨柳村，照儿要找一个新的私塾了。 ****** 郑先生转过身来，问道：“你要走？为何，因为我不让你进学堂吗？” 照儿拱着手，说道：“并非因为此时，弟子是因为被家主逐出家门，将要离开此地，这才与先生请辞。” 郑先生颇感意外，道：“你……被自家人赶走了？那你如何生活？只你一个吗？要去哪里？” 照儿答道：“我家尹凉会跟我一起走，我们在西南边的杨柳村找到了个住处。” 郑先生不解：“你那童养夫要跟你走？” 照儿答：“我们相依为命多年，互相都离不开对方。他的卖身契又早已遗失，不受李家的管束，当然要跟我走了。” 郑先生默默叹气，道：“相依为命……看来你之前说的确有其事。唉——为师生平最厌恶人口贩卖之事，之前对你多有责备，但为师并不后悔，即使今天让我再做决定，我仍然是不会让你进我学堂的。只是，想来想去，你终究是个孤苦伶仃的小娃子，要你放那童养夫离开，总是难为你了。” 照儿摇头道：“先生的道理是对的，人口贩卖本就是罪大恶极之事。只是我家尹凉，他即使离开，也已经找不到家人了，我当初若赶他走，他就会流落街头，这究竟是好是坏，难以辨清。” 郑先生点点头：“你若有心，就应该记得你当初说的话，有朝一日，消了他的奴籍，还他正常的身份。” 照儿信誓旦旦地说：“此事弟子谨记在心。” 郑先生忽然笑道：“李照，你可知，我为何对你有童养夫一事如此生气？” 照儿说：“先生向来厌恶此事。” 郑先生却摇摇头说道：“不止如此。其实，几年前我曾在青阳镇见过你那童养夫，那时他在街上卖柴，被流氓骚扰，我给他解了围。” 照儿突然皱了眉：“凉哥哥他被流氓骚扰？他怎么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 郑先生说：“少年男子在外行走，总是步步惊险的。那时我见他可怜，要给他几个钱，他却不要，我们交谈几句，发现他这小娃儿竟然铁骨铮铮，为师很是敬佩，他还向我问起你呢。那时我就奇怪你俩的关系，只是并未多想。前几天我偶然听说那竟然是你童养夫，一时气急，只想着那个男儿如此有骨气，竟给你这个黄毛丫头做童养夫，这事越想越气，于是才找你的是非。” 照儿应声道：“我家尹凉风骨峻峭又冰雪聪明，确实是十分优秀的男儿。”心中却为尹凉被流氓骚扰一事烦闷。 郑先生笑道：“既然如此，便要好好待他。对了，李照，我们师徒一场，你要走，我却没准备什么赠别的礼物。这样吧，杨柳村旁边有个荷叶村，那边有个姓陈的先生在办私塾，我与她虽不算多熟，但也见过几面，我写封信将你引荐给她，我想她多少要卖我个面子，会好好教导你的。” 照儿大喜：“如此，便多谢先生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0章 新居 李苍留下的三日之期已到。这天中午，管家来到了老宅，而照儿这天都留在家中等她。她们的行李已经收拾妥当，在门外放好，尹凉正去雇牛车，只等车妇把牛车赶过来。 照儿把钥匙交到管家李义的手上，双方一时无话，管家道：“四小姐，家主她……兴许只是一时气话，你去镇上求一求她吧，说不定她就不赶你走了。” 照儿摇头：“不必了，这个家我本来就不必再待了。还有，你也不要叫我四小姐了，你把我的户籍文书带来了吧。” 管家叹气，掏出一个纸盒，递给照儿：“四小姐，你可想好了，这户籍文书给了你，你就彻底不是李家人了。” 照儿苦笑着说：“娘……李苍她也没把我当李家人吧，我又何必抱着这个身份不放。对了管家，你那里真的没有凉哥哥的卖身契吗？” 管家摇头：“真的没有。” 照儿闷闷的说：“可是凉哥哥在官府那里还是奴籍，我要是没有卖身契，以后想给凉哥哥消奴籍就麻烦了。” 管家说：“四小姐要替尹公子消奴籍？没有卖身契的确不好办，除非有官府的内部关系。” 照儿叹道：“难啊，我们这等贫民什么时候能扒得上官府的关系啊。算了，先不想那么多，我们去村长那记录一下，正式出门吧。” 管家点点头，便锁了院子，跟着照儿去找村长。她们做户籍的变动，应该是要找官府的，但是官府太远，而且这个时代的家族关系很紧密，所以不少户籍方面的工作都是村长或族长先行记录，再统一上报给官府。她们在村长家签了一份文书，从此，照儿便和石头镇李家再无关系。离开村长那，管家李义便与照儿告别，回去镇上了。照儿回到宅门前，尹凉已叫来了牛车，正在往车上搬东西。 尹凉见了照儿，问道：“照儿，你把户籍弄好了吗？” 照儿答：“嗯，从今天开始，我跟李家没有关系了。” 尹凉笑着说：“这是好事，我们离开李家，再也不用担心她们欺负了。”说着已经把行李搬完。 她们四年前搬到这里的时候，带的就只是衣裳被褥，锅碗瓢盆，如今搬出来的仍然是这些，只加上了半车的书。几乎是一样的行李，一样的搬迁，却少了一个人，这个情形与当初多么相像，仿佛这四年间做了一场大梦，如今梦醒了，又要继续搬家了。 她们坐上牛车，缓缓而行，她们恋恋不舍地望着那破旧的老宅。渐渐的，那宅子越来越小，那山坡也越来越小，几个转弯就看不见了。 现在是夏天，路上干燥，牛车也走的快，大约一个时辰就到了杨柳村。 苏锦之前说，这两天会把宅子打扫一遍，然后把钥匙寄放在村长那里。正好她们要住在杨柳村，也要去村长那里入籍，于是便直接到了村长家。 杨柳村村长名杨进，是一位身形富态的中年女人，她早已听说有两位苏小姐的朋友购置了苏家在村子里的宅子和地，今日见到这两位朋友竟然是一对少男少女，十分惊讶，问道： “两位就是就是苏小姐说的朋友，要住在杨柳村的？” 照儿点点头，介绍道：“正是，这是我家夫郎，名叫尹凉，至于我，我刚刚被家族驱逐，应当是不能用母姓了，敢问村长可否给我另外登记一个名字？” 尹凉稍稍惊讶，照儿之前可没说过要换姓氏，不过倒是合情合理，照儿已经知道李苍并非她的亲生母亲，便不需从李苍的姓氏了。 杨进有点顾虑，虽说被家族驱逐的人换个姓的事见得多了，但是免不了她这个村长要去跟官府的人喝顿酒，不过转念又一想，这两人是苏小姐的朋友，于是便卖了苏小姐个面子。 “如果是在家族那边已经签了文书，正式离开家族，到我这里给换个姓名倒也说得过去。” 照儿点头：“确实是签了文书的，我本姓李，名李照，被母亲驱逐后，自然不好再姓李了。今后我便随父姓安罢，以后我便叫安照了。” “安照……安照……”尹凉默默念着照儿的新名字，发觉还挺好听的。 杨进给安照和尹凉做了记录，便将新宅的钥匙交给了安照，尹凉开口问道：“村长，我们还有些地，能否在村长这里记录一下，我们想都租出去。” 杨进点点头：“你们两人确实种不了这么多的地，那我这里记录一下，看回头哪家人愿意租。” 安照与尹凉齐齐说道：“多谢村长了。” 她俩来到新宅门前，解开锁，进了新家，这里果然已整理过了，院子中间的杂草被拔掉，露出了地上铺满的青砖，屋内整洁有致，地面清扫过，桌椅床铺也都干干净净。 她们将行李放好，坐在床铺上，安照躺在尹凉怀里，对他说：“凉哥哥，这里就是我们以后的新家了。” “嗯，安照，”尹凉把下巴靠在她的额头上，“不错，这宅子应该没多久，比之前的那个好多了。” 安照抬头看他：“你怎么喊我名字，不喊我照儿了。” “因为你已经长大了啊，再喊照儿不合适了吧？” “嗯，也对，那我也不能总是喊你凉哥哥了，我改喊你什么？凉？小凉？大凉？要不……凉儿？凉凉？” “咳咳……别……”尹凉呛了一下，说道：“其他的你随便喊，千万别喊我凉儿。” “哼哼……”安照笑了一声，伸出手去摸摸尹凉的脸，“你又害羞了，好了，我先不喊那些，大凉小凉的也不好听，我就喊你尹凉吧？就你的名字，直接明了。” “好啊。” “尹凉。” “嗯？” “尹凉。” “什么事？” “尹凉。” “哎，你有事没事啊？”尹凉歪过头来看安照。 “没事，就想多喊你几声。哎不对，有事。”安照忙起身在包袱里翻找，“我给你买的簪子你戴上给我看看啊，听话。” 尹凉：“……” 安照掏出了簪子，递给尹凉，尹凉直摇头，手也不接。安照装模作样地说道：“尹凉，我好心好意给你买的簪子，你不要就是不领我的情啊。那这样，我给你戴，你不要躲，你躲了我可就生气了啊。” 尹凉盘坐在床上，双手拄着下巴，闻言哼了一声，不去看她。安照心中一喜，走过来，把那跟桃木簪插入尹凉的发髻，再将那根筷子似的旧簪子抽出来扔到一边。安照笑道：“嘿嘿，原来你本来就喜欢这根簪子，只是想要我帮你戴上嘛，既然如此明说便是，何必害羞呢？” 尹凉眯着眼看她，腮帮子气鼓鼓的，心里想道：这孩子怎么脸皮越来越厚了，现在打一顿还改得过来吗？ 安照夸了尹凉一阵好看，又突然说道：“尹凉，跟你商量个事啊。” “嗯，什么事？” “你以后不要乱走动了，最好都不要出院子。” “啊？”尹凉不解，“为什么？” “因为外面色狼好多啊，”安照吓唬道，“我才听郑先生说，你很久以前还在青阳镇碰到流氓了。以前是我不知道，但是以后不行了，我不放心。还有，我们坐牛车过来的时候，路上碰见的人都是色咪咪地看着你，你还是要小心点。” “你……”尹凉扶额道：“你也太危言耸听了吧，难不成，这天底下的女人都是色狼啊。” “你就信我的吧，凉，”安照拉着尹凉的手，“人心险恶，你不懂的，你看当初我提醒你不要在河边睡觉，你不听，结果就被人拐走了吧。” “呃……”尹凉无奈，这倒是真的，若是他当初提防着些，应当不至于大白天被拐走。“可是，我要做活呢呀，我们要吃饭用钱啊。” “那个不急的，我们还有好几两银子的吧？要是地都能租出去，一亩地一年可以收租金一百文左右，这样我们光是租地，一年就有二两银子的进项，再加上手里的余钱，我们俩几年内都可以过得舒舒服服了。” 尹凉急道：“可是，过几年钱总是会花完的啊。” “到那个时候还有我呢。” “你？” “对啊，我今年都十二岁了，再过几年等我长大了，我会养你的。” 尹凉愣愣的说：“什么？你……养我？” “对啊。” “不行啊，你要上学去的，怎么能出来挣钱，会耽误你学业的。钱的事还是我来想办法，你就好好上学就好了。” “尹凉，”安照重重抓住他的手臂，“我是一个大女子，你是我夫郎，我怎么能总是要你养活？以前是我年纪小，所以要你照顾我，可是今后不行，今后你就好好呆在家里涂涂胭脂画画眉，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我看了开心，书就能读得更好了啊。” “可你……再过几年也是小孩子啊？” “不小了，凉，你十三岁就去种地了，十四岁就去卖木柴了，我哪里还小？” 尹凉低下头，想着还能有什么话来说服安照。安照却嘴角一弯，说道：“尹凉，你要是一定要出去赚钱，也行，但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做事，所以我必须跟你一起，那以后我就不上学了，我们俩一起找活吧。” 尹凉立刻摇头道：“那怎么行，你一定要上学的。” 安照愁眉苦脸地说道：“那怎么办？你一个人出门我绝不会放心的，可你又要我去上学，不要我跟着你，你说要怎么办？” 尹凉也愁眉苦脸，想了一会才说道：“那好，我答应你，以后我一个人的时候绝不出这个院子，好不好？” 安照笑道：“好——” ****** 第四年，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1章 学堂 第五年，寒霜。 秋天的清晨，天气萧瑟，草木摇落，落叶随着秋风起起伏伏，落满了林间的路。 三三两两的行人走过，她们背着书包，紧缩着脖子，把身上的衣衫紧了又紧，这正是赶早去上学的众学子们。 荷叶村的私塾是一位名叫陈一白的秀才办的，她已年近四十，况且有了家室，也就失了再去考取功名的信念，于是到了杨柳村办了私塾。 学堂内，学生们陆续到达，一坐下便开始搓着手呵气。旁边传来一个公子的声音：“现在已经这么冷了吗？怎么你们都打着哆嗦来的？” 有人回道：“陈小公子，如今已经到寒霜时节了，到中午是还不冷，可早上和晚上却冷得厉害，你就住在学堂的或许不知道，我们要大早上赶路的就受不了了。” 这陈公子名唤陈菱，今年方才十二岁，是陈先生的幼子，若是其他人进了学堂，必定会惊讶学堂内竟有男子，而此间的学子们却与他十分相熟，看来他在这学堂听课并不是一天两天了。 陈菱点点头，说道：“你们要是冷，去我娘家里打点热水来喝就是了。” 那人又笑着回道：“多谢陈小公子关照，不过，我们坐一会就好了，热水就不必了。” 此时门外又进来一个学生，陈菱见了，立刻喜得挥手叫道：“照姐姐，早上好。”却见那进来的学子正是安照。 安照也与他打了招呼，坐到位子上搓了搓手臂，说道：“这天真是，过了秋分就越来越冷了，早上走在路上，衣服都要结霜了。” 陈菱凑过来，说道：“照姐姐冷吗？我叫人给你端杯热水来吧。” 周边的人顿时骚动起来，互相小声揶揄，捂嘴偷笑。有一名少女站起来说道：“干什么干什么？还不把书拿出来，先生马上就来了，还不看看书！”又走到陈菱身边，推了他一下，说道：“回去！” 陈菱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那少女瞪了安照一眼，安照苦兮兮地冲女子喊道：“陈姐。” 这少女名唤陈夕，十四岁，是陈先生的女儿，陈菱的姐姐，她与安照关系不错，可唯独不喜欢陈菱对安照嘘寒问暖。她狠狠地冲安照哼了一声，方才回到自己的座位。 安照无语的苦笑，打开书包，掏出书本开始温习。不一会，学堂里便传出朗朗读书声。 过了一会，陈先生从门外走进来，坐到堂上，众人立刻寂静下来。陈先生缓缓说道： “今日不讲四书五经，与你们简要介绍当世儒学的两大学派，心学与理学。” 众人瞬间骚动起来，不时交头接耳。安照也略略皱眉。 数百年前，世有诸子百家，各派思想争鸣，而后经历数代王朝更替，儒学渐渐成为社会主流。其他一众学派，或消亡，或隐世不出，即使有著作传世，有后人推崇，但势单力薄，没有圣贤领军，再不能形成学派。而儒学经历多年发展，涌现出无数圣贤，有的官至宰相，有的建立学院，亦各自形成学说，自此儒学也渐渐形成数个分支。当世两大学派正是心学与理学。先皇曾任理学大家程章为宰相，彼时理学风头一时无两；而如今圣上，曾拜白马书院院长王言为帝师，是故现今心学反受尊扬。 陈先生问道：“堂下为何交头接耳？” 有一名学子站起来问道：“先生，如今世人多尊心学，连朝廷也是如此，近几年莫说考上进士的，但凡考上秀才的，也无不是以心学做文章的，何不只说心学，为何要与我们说理学呀？” 陈先生却将戒尺一敲，说道：“糊涂！学问道理是按照人数多少来定的吗？读书是为了辨是非的，难道是为了迎合世人的胃口吗？” 那学子战战兢兢，告罪坐下了。 陈先生又缓缓说道：“罢了，你们年纪都不大，见识不多，这也怪不了你们。记住，我们是读书人，但凡成书立派的学说，都可去借鉴，即使是如佛道之类的隐世学说，也可以去精研。读书，不是要学书，这天下哪里有放之普世皆准的真正道理？你们要是读一本学一本，与傀儡何异？天下的经纶，即使同一学派的经义，互相矛盾的又何其多？读书是要把书上的道理知识经过领会和挑拣，融入自身，形成自己的学说。书上的道理也是人写的，既是人写的，那也不过是一种价值判断而已，总是会有主观性。理学如何？心学又如何？当年尊理学，现今尊心学，你能说哪个是绝对对的吗？若是过些年突然尊佛，莫非你们都要去出家吗？” 众人仿佛醍醐灌顶，齐齐道：“谢先生指教。” 陈先生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好，我们开始讲课……其实心学与理学所说各有道理，为师本人更偏心学，你们可自行领会评价。白马书院王言当年作四句教曰：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 到了中午的吃饭时间，学堂里有厨房，厨房准备了几个大笼屉，学生们通常会从家里带来一个瓦罐，午饭都在瓦罐里，她们把瓦罐一起放在笼屉里，蒸热后即可食用，而烧火的工作要学子们轮流做，今天轮到了安照。 安照抓了一把秸秆，往炉灶里填，不时被灶里涌出来的烟气呛到，咳嗽不已。 陈菱蹲在旁边，捧着脸问：“照姐姐，你中午带的什么吃的啊？” 安照一边烧火一边回答道：“唔，大葱炒鸡蛋，还有馒头。” 陈菱道：“嗯……我爹爹做了煎小黄鱼，我待会给你拿一条。” 安照忙摆手道：“不必了，陈小公子，我吃自己的饭就好。” 陈菱却说：“你光吃那个怎么够，我娘常说，得多吃肉才能长得高啊。” 安照还是说：“不用了，我不爱吃鱼。” 陈菱无奈道：“你怎么老是这么见外？” 安照嘿嘿笑，不答话。陈夕走了过来，喊道：“小菱，吃饭了。”陈先生就住在学堂附近，所以陈夕和陈菱都是回家吃饭的。 陈菱站起来出了厨房，跟安照打招呼说道：“那，照姐姐，我回去吃饭了，下午见。” 安照也挥手道：“下午见。” 陈菱离开，陈夕走了过来，她手上带着凉水，直接从后背伸进安照的衣领，安照嗷地叫了一声，喊道：“凉！好凉！快拿出去。” 陈夕晃着安照的身体，气呼呼地说道：“你啊你，你究竟给我弟弟灌了什么迷魂汤？” 安照把她的手抽出去，说道：“我哪有那个本事啊，我躲还来不及呢。” 陈夕坐在她身边，说道：“要不是看你确实没打他的主意，我早就要揍你了。” 安照小心地问道：“那你以后总会有弟妹的，你到时也要揍弟妹吗？” “以后是以后，我弟弟现在才十二岁，我看那个敢打他主意？” 安照不答话，继续烧火，陈夕又问：“哎，那你现在怎么会不打我弟弟的主意呢？” 安照惊愕地说道：“你干嘛？你刚刚还要揍我，怎么又这样问我？” “我好奇啊，我弟弟乖巧可爱，温柔可人，你怎么不动心呢？” “我说我怕被你揍你信吗？” “不信，我们这个年纪，都应该是为爱生为爱死的，会怕一顿揍？” “你话本看多了吧？” “反正我不信，你给我个理由，为啥不喜欢我弟弟，不然我揍你。” “我……哈哈……”安照捂着肚子笑，“你个奇葩，怎么都要揍人是吧，来来来，我看看谁揍得过谁。” “哎，别闹，你就跟我说实话，你对我弟弟是怎么想的，为啥对他没有感觉啊？” 安照挠挠头，小声说道：“那我跟你说，你可别跟别人说啊……” 陈夕点头，凑过去听。 安照说道：“我家有个夫郎呢。” 陈夕跳起来大叫：“什么？你家有夫郎了？” 顿时四面八方的眼神射过来。 安照：“……”说好的不要跟别人说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2章 书包 学堂立刻骚动不安。 “什么？安照都有夫郎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都不知道？” “居然都没让我们去喝喜酒，不地道啊。” “不对啊，她才十三岁，怎么能娶夫呢？” “直接问她不就完了吗？” 于是厨房里烧火的安照立刻被一群人围上了。 这帮学生都是十几岁的女孩子，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而一群血气方刚的女子最喜欢聊什么话题？当然是男孩子了。所以安照有夫郎的这个消息深深地刺痛了众学子的心。 有人问：“你当真有夫郎了？” 安照答：“真的，只是还未过门。” 有人松了口气道：“未过门就好，未过门就好，未过门就还不是夫郎啊，敢问是哪家的公子啊。” 安照答：“不是哪家的公子，就跟我住在一起的。” 众人：“……”大家用眼神交流着，似乎打算待会一起把午饭浇到安照的头上，这人太嚣张了，故意的吧？都住到一起了还说什么未过门，这不是成心气大家吗？ 有人说：“你既然都有夫郎了，为何还跟陈小公子来往不清。” 安照抬起右手三指：“哎，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我与陈公子只是同学，从没有任何瓜葛，你不要凭白无故污人清白。” 那人自知失言，又收到了陈夕的眼刀子，忙低头闭口不说话了。 又有人说：“既然你有夫郎了，那我与陈公子岂不是……” 安照说：“我个人没有意见，只要你扛得住陈夕的揍。” 陈夕的冷眼望过去，那人也吓得一哆嗦，不说话了。陈夕开口说道：“好了，都围在这干嘛？回去等吃饭去！”把众人喝走了。 陈夕蹲下身子，说道：“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太激动了，没想到你都把夫郎找好了。” 安照叹了口气道：“反正都说了，那就说了呗。” 陈夕挠挠头，愁眉苦脸道：“哎呀，可是我跟弟弟怎么说啊？” 安照说：“那……你自己想吧。” 陈夕摇头啧着嘴出去了。 不一会儿，笼屉里冒出浓郁香气，安照喊了一声吃饭了。众人便跑进厨房，打开笼屉，手里裹着湿布取走了自己的瓦罐。安照捧着自己的瓦罐出了厨房，随便找了块石阶坐下，吃她的馒头和大葱炒鸡蛋。 不少人又围过来问这问那，安照总是摇头不语，众人见她不欲再回答，也渐渐不再问话。吃完了饭，大家把自己的罐子冲洗一番，收进包里，便端坐在学堂等着上课。 安照把瓦罐塞进包里，看到那书包上的绣字，尹凉当初的绣工极差，这些绣字没几年都已经残缺，认不出字迹。她想道：最近尹凉终于开始学绣功了，回头得让他重新绣一下。 陈夕和陈菱不久回到学堂，陈菱撅着嘴气呼呼的，走至安照身旁时还重重地哼了一声，安照则眼观鼻鼻观心，不做声。陈夕则坐到自己的座位上长吁短叹。 不久陈先生也走进来，在她的学堂里，每天上午讲经义，下午则不一定，有时是礼乐、有时是数理、有时是诗文，比起郑先生只讲经义和诗文丰富了许多。她缓缓坐下说道：“今天下午我们说诗文……” ****** 一天的课程结束，学子们陆续下了学堂，安照走回杨柳村，回到村那头的家。她敲着门喊道：“尹凉，尹凉，开门了，我回来了。” “来了。”里面传出清脆的男声，然后便是脚步声，开门声，木门吱呀呀地打开，安照看到了院子里的尹凉。 尹凉今年十七岁，身形修长，眉目清明，正是玲珑珍秀的年纪。最近一年他不曾做重活，只呆在家里读读书，做做家务，料理一些花草，若实在闲得无聊的时候，就把安照买给他的绣品拿出来学刺绣。这样一年过去，无论是行为举止和谈吐气质，都生出了几分闺阁公子的韵味。 他为此十分幽怨，都怪安照，不肯让他独自出院子，他现在无聊到把以往最伤他自尊的刺绣都捡起来学了。他想等以后跟安照坦白身世之后，一定要与她分开住。 “尹凉，晚上做的什么啊？”安照走进院子，问道。 尹凉接过安照的书包，说道：“鱼汤，还有米饭。” “鱼汤泡饭啊，可香了。”安照笑着说，然后又转口道：“那个，我今天说漏嘴了，跟同学说了我家还住着我的夫郎。” “说了就说了呗，本来就不用瞒着别人啊。”尹凉无所谓地说道，在安照这个小醋坛子看来，外面到处都是色狼，生怕自己出去给色狼叼走。是以这一年来，村上人只知道她家里住着个男子，却极少见过面。 安照嘿嘿一笑，指着书包上残缺的绣字说：“既然我都不用瞒着同学了，那这两个字再给我绣一下呗。” 尹凉看着那字，抽了抽嘴角，安照扶着他的肩说道：“尹凉，让我看看你刺绣学得怎么样了嘛。” 尹凉哼唧一声，不乐意地说道：“唉，行吧，那……晚上再绣。” “好好好，晚上绣，先吃饭。” 晚上，尹凉对着桌子上的油灯，捧着书包，捻起针开始刺绣，不时拿针在头皮上蹭蹭，安照趴在桌子那边，一手托起下巴，静静地看着尹凉。这幅画面仿佛又回到四年前，只是两人都长大了许多。 油灯映得尹凉脸上棱角分明，看起来比平日里多了股英气，他眉头皱着，专注于刺绣。安照却微笑着看他的脸，他本来把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可是因平时要做些家务，现在刺绣又时不时蹭蹭头皮，这样就有几缕青丝散乱着垂到额前，尹凉被她盯得不自在，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老是看我干什么？” “你好看。” 尹凉翻个白眼，轻轻撇了一句“油嘴滑舌”，便不理她，低头刺绣。 “我看你有几根头发垂落到额头了。” 尹凉眼睛往上瞧了瞧，正要伸手把头发拨上去。安照伸手阻止道：“别，就这样好看呢。” “这怎么好看了？” “你想啊，你要是把头发弄得都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仙人似的，可是终究少了几分人间烟火气，显得少了些凡人的意思。现在头发落下来几根，虽然有点乱，却补足了这份烟火气，倒是平易近人了。” 尹凉眯着眼看她，说道：“你夸起人来真是……天马行空。” 安照笑道：“你要是喜欢，我天天夸你啊。” 尹凉不屑地哼了一下，把书包扔给她道：“绣完了，拿去吧。” 安照接过一看，道：“真好看，尹凉，你真厉害，绣功比当初好多了。” 尹凉得意道：“那当然，不过就是刺绣嘛，我要学还不是信手拈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3章 上城 第二天，安照一进学堂，书包上两个明晃晃的绣字立刻吸引了一众学子的目光。 陈菱满目哀怨，直勾勾盯着那两个绣字，咬着牙问道：“凉？这就是……照姐姐家中夫郎的名字吗？” 安照点头：“不错，确实是我家夫郎的名字。” 陈菱一扭头，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安照坐下便掏出书来读。 今天学堂里依然传来朗朗读书声，但是这读书声好像没有昨天的那么纯粹。不一会，陈先生进来了，开始了一天的教学。 今天上午依旧讲解心学与理学，而下午讲了些数理。到快要下学的时候，陈先生突然说道：“再过几天就是中元节了，中元节那一天我们沐休，各位回去好好过节吧。” 众人闻言欢呼起来，陈先生收拾了书本便离开学堂了。安照欢喜着收着书，边上凑上来个同学，道：“安照啊，你中元节那天有空吗？” 安照一瞧，说道：“怎么了，杨雨风？” 杨雨风答道：“中元节那天，双河县城有许多好玩的玩意，我们找几个同学去逛逛呗，我跟柳飞说好了，赶她家的牛车去县城。” “去双河县城？有什么好玩的？”安照有些不明所以，她上次正经的过中元节还是五六岁的时候。自从她爹爹去世后，她的生活一向贫苦，过什么节都只是象征性地吃一口月饼粽子什么的，一时间都忘记了这些节日有什么风俗。 “那可多了，那天的花灯能挂满整个县城哎，还可以猜灯谜赢礼品，还有中元花会，县令也会出来主持的。” “中元花会是什么，还要县令出来主持？” “嘿嘿，这花会上当然是给花匠们展览花草的，不过最好看的花却不是那些花匠的……” “哦……”安照好奇了，“那是什么花？” “嘿嘿嘿，到花会的最后，有不少公子佳人会上台展示才艺，评选出四大花仙，这可是一睹那些妙龄公子风采的好机会呢。” “嗯……”安照摸摸下巴说道：“公子佳人什么的无所谓，不过好久没去县城了，倒是可以趁这个机会逛一逛。” “对啊，安照，不过，你到时候也把你家夫郎带出来呗？” “你说啥？”安照瞪着眼看她，心里想道：果然这世界上到处都是色狼。 “哎，你别误会，我只是想让柳飞把她弟弟也带出来，可是她不肯啊，说是只有她弟弟一个男子，气氛会很尴尬。我跟她说好了，只要你家夫郎也出来，她就把弟弟也带出来。” 安照一乐：“你啥时候勾搭上……有你的啊。” 杨雨风继续说：“我读书比不上你们，不就早点谋划这些事了吗？倒是安照你厉害啊，夫郎早早都住到家里了。你就带出来跟我们认识一下吧，你看，你要是去县城逛去了，留他自己在家也不好啊。” 安照想想也是，一直要尹凉闷在家里也不好，他也一年多没去过县城了，不如一起去逛逛。于是说道：“那你们啥时候去啊，叫上我。” 杨雨风说：“就中元节那天一大早去，中午就在县城吃，晚上逛逛灯会，再回家吃月饼。” “好。” ****** 晚上，家里。 尹凉疑问道：“你要我跟那帮小毛头逛灯会？” “不是小毛头啊，都是我的同学。” “那你去不就行了吗？” “你在家里呆的不闷吗？跟我去看看县城的灯会多好啊。” “闷是闷，可我也不太喜欢那种人太多的地方，更何况要跟一群小毛头去了。” “到了县城我们就跟她们分开就是了。”安照道，心里盘算着，杨雨风说不定巴不得自己和尹凉离开，这样才不妨碍她与柳飞的弟弟说话。 尹凉眼珠转了转。安照又说道：“还有，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啊，而且，你放心我一个人去县城吗？” 尹凉终于说道：“那，好吧。” ****** 中元节这天，尹凉给自己简单收拾了一番，把头发理的整整齐齐，往发髻插上那根桃木簪，脸上不着粉黛，身穿青色衣衫与淡青外袍，这一身装扮并没有什么名贵的衣装或饰品，但整个人显得利落干净。安照看得眼前一亮，笑道：“尹凉，你这一调理，真有点意思，我都形容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仿佛拿一串珠宝挂到你手腕上，那串珠宝都显得碍眼了。” 尹凉掩藏不住的笑意，嘴上却讽刺道：“你这是夸我还是说我土呢？” 安照急道：“当然是夸你了，你现在风华正茂，拿金银首饰、绫罗绸缎给你穿戴，都显得俗气了。” 尹凉终于笑出声：“好了好了，你夸得越来越过分了，我哪有那么光彩夺目？只是尽量弄得体面一点，跟你同学一起出门，咱不能给你丢人不是。” 她们在路上等杨雨风和柳飞驾车来，站了一会，村中便驶来一辆牛车，车上人远远地挥手，安照也跟着挥手。待牛车走进了一看，车上竟然坐了五个人，其中三人正是杨雨风和柳飞姐弟，另两人竟是陈夕和陈菱姐弟。 众人下了车，与安照两人互相见礼，安照忙把陈夕拉到一边去，急道： “你你你，你怎么把你弟弟也带出来了？杨雨风没跟你说我家尹凉也要去吗？” 陈夕无奈道：“我知道啊，但就是因为听说你夫郎也去，他才吵着闹着要去，不让他去就不吃饭，你说我有什么办法？” “大姐啊！你不要跟我开玩笑。”安照头皮发麻，“要是他跟尹凉说了什么，让他误会了，我要怎么办啊？” “好妹妹，你的苦我理解，你也理解我一下，要是你们真的闹误会了，我亲自上门去跟妹夫解释。可是今天不让我家弟弟去，他会把家拆了的，就当姐姐求求你，忍一忍，到了县城咱们想办法把他们分开。” “可是，万一我跟尹凉……” “妹妹，”陈夕拍着安照的肩膀，“同是天涯沦落人，你就帮姐姐一把，回头姐姐必有重谢。” 那边车上已经开始催了，安照无法，这个时候总不能把陈菱劝走了，只好提心吊胆地坐上车去了。 车上七个人，杨雨风十六岁，坐在车头赶车，余下六人面对面坐了两列，其中柳飞也十六岁，柳飞的弟弟柳云和陈夕都是十四岁，安照十三岁，最小的陈菱十二岁，最大的尹凉十七岁。 这几人，杨雨风频频回头，与柳云说笑；柳云与其相谈甚欢，不时捂嘴轻笑；柳飞坐在两人之间，安如泰山，闭目养神；尹凉目光在几人之间扫来扫去，意欲了解情形；陈菱默不作声，却偷偷打量尹凉；陈夕盯着陈菱，恐他闹事；安照如坐针毡，战战兢兢。 到了县城，只见城里人潮涌动，即使还是白天，但是街头巷尾的灯笼已经挂起来，街道上净是花灯、月饼和糕点，在县城中间的广场，中元花会的舞台正在搭建，周边已经摆满了各色样式的菊花。 她们把牛车托到一家茶摊。七人在街上走了一会，安照便提出大家分别游玩；杨雨风自然乐意得很，要跟柳飞姐弟一路；陈夕拉着陈菱也要告辞，陈菱却要说话，陈夕忙对他摇头，陈菱才闭口不言。 她们分了三拨离开，陈夕对陈菱说：“弟弟，你要出来我都答应你了，你也要答应我不要闹事啊。” 陈菱气哼哼地说：“谁要闹事啊？人家想跟照姐姐一起嘛。” 陈夕手指戳了戳他的头，气道：“你啊你，你看不出来吗？她对你就没那个意思。” 陈小公子红了脸争道：“什么这个意思那个意思？人家只是想跟她聊聊天。” 陈夕气道：“你看她们两人，哪有你插嘴的机会。” 陈小公子撅着嘴不说话了。陈夕叹了口气安慰道：“好了，好不容易来一次县城，我们俩逛逛吧，想吃什么跟我说。” 安照与尹凉走在另一条街，尹凉瞧来瞧去，甚是稀奇。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五年了，这还是第一次逛这种街会。本来以为古代的街会再怎么繁华也比不过他原先世界里的现代化广场，可是一路上逛下来，卖花灯的、卖糕点的、捏糖人的、捏面人的、卖玉石的、卖花鸟的、斗蛐蛐的、玩皮影的、变戏法的、摸骨算命的、杂耍卖艺的……实在令他大开眼界。 尹凉逛街的时候不停地回头问安照： “安照，捏糖人你要吃吗？” “不要。” “安照，这个捏的面人你要吗？” “不要。” “哎哎哎，那有卖绿豆糕的，你吃吗？” “尹凉！”安照苦笑着说道：“我早就过了贪零嘴的年纪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4章 旧友 安照和尹凉在一处皮影摊前面驻足，那影布上演的本来是个大将军与敌人斗智斗勇的英雄故事，往后却越演越玄幻，什么神鬼狐仙，法宝飞剑都出来了，不过好在唱词的跟吹曲的技术高，愣是把这个乌漆遭黑的故事烘托得感人肺腑，最终大将军召来天外流星杀败敌军，众人喝彩声不绝，连安照和尹凉都激动不已。 她俩又去看了杂耍卖艺的，不过卖艺人里有几个小孩子，尹凉不忍心看小孩子做那些惊险动作，便直接离开了。 她俩又看了会儿变戏法的，那个变戏法的老妇人只表演一招三仙归洞，就捞得满堂彩，安照在猜那桌子底下有什么机关，尹凉却知道这个戏法没有机关道具，全凭手快，对此十分佩服。 路边有一伙斗蛐蛐的，一大群人围着看一个小盅，却气氛热烈地喊打喊杀。她俩凑了上去，什么也看不到，就走了。 走着走着，她俩面前突然窜出一个高大女子，正站在两人面前。她身穿灰色短打劲装，头戴斗笠，把头往下低，使人看不清她的脸。安照和尹凉对视一眼，往左绕走，那女子一闪身便拦住两人；她俩往右赶，她又一闪身，还是拦住两人；安照一急，拉着尹凉往回要跑，那女子几个快步便窜到路的另一边，仍然拦住两人。安照心中一惊，忙伸手把尹凉护在身后，喝道： “你是谁？为何拦我的路！” 那女子头也不抬，斗笠下冷冷的声音反问道：“你们可是叫李照，尹凉？” 两人心中疑惑，尹凉回道：“我们不是，你认错人了。” 那女子闻言愣了一下，随后大笑道：“还想蒙骗于我？我早就看过你俩的画像，不会错的，有人出钱要我打你们一顿，乖乖挨揍吧！” 说罢她抬起双拳，露出手上狰狞的伤疤，按响了指节，作势要打。 二人大惊，缓缓后退，尹凉刚要呼救，忽然看到那女子手上的伤疤，扑哧一笑： “噗——哈哈哈哈” 安照正要冲上去搏命，听见笑声，不解地回头看他。那女人也愣了，道：“你要挨打了，怎么还笑？” “你……我认出你来了，袁青，你别吓唬人了。”尹凉笑道。 那女人嘿嘿一笑，把头一抬，正是袁青。 “怎么认出来的。”袁青把斗笠摘下，背在身后。 “你手上的伤疤啊，”尹凉指了指她的手，“当时还是我烫的。” 袁青抬手看了眼，笑道：“对哦。应该把手包住再吓你们的。”随后抱拳道：“见过李小姐，尹公子。” 两人回了礼，安照说道：“我不姓李了，现在姓安。” “哦？发生了什么事？对了，你们怎么不住鲤鱼村了，我回过村子，去找你们都没找见。”袁青疑问道。 尹凉说：“说来话长了。我们都一年多没见了吧，找个地方慢慢说吧。” 她们找了个茶摊，点了一壶茶，缓缓谈起这一年来的事情…… “这么说来，你们脱离了李家，在杨柳村定居了。” 尹凉说道：“是啊，不过，这些事袁柳知道啊，你当初没去找他问吗？” 袁青一拍脑袋：“没想起来啊。” 安照问道：“那，袁大姐，你现在进了双河镖局，当上镖师了吗？” 袁青摇摇头：“现在只是趟子手，是镖师的下手，想当上镖师还得几年呢。” 尹凉道：“一定能当上的，来——”他举起茶碗，“我以茶代酒，祝袁青你早日当上镖师。” 安照和袁青也举起茶碗，安照说：“祝袁大姐早日成为镖师。” 袁青说：“祝李……不对，祝安小姐早日考上秀才，祝尹公子……”她想了想，好像不知道祝什么，便说道：“祝尹公子生活顺心，万事如意。” “干——”三人豪气干云，一口气喝掉一大碗茶。 “照姐姐——”一声惊喜的男声传来，喊得安照头皮发麻，几人抬眼望去，只见陈菱和陈夕站在路那边，陈菱蹦起来挥了挥手，便咧着嘴往这边走，陈夕无奈地冲安照做了个摊手的动作，也走了过来。 茶摊几人站起迎着二人，安照硬着头皮上前为两边介绍。她指着陈氏姐弟对袁青说道：“她二人是我同学，这位名陈夕，这位名陈菱。”又指着袁青对陈夕姐弟说道：“这是我朋友，袁青，现在双河镖局。” 陈夕施礼道：“原来是双河镖局的好汉，失礼。” 袁青抱拳道：“不敢，几位都是读书人，袁某一介武夫，目不识丁，怎敢自称好汉，见过几位。” 陈菱道：“照姐姐，天快中午了，我们去吃饭吧。” 袁青插话道：“各位相见即是缘，今日不如就由袁某做东，请各位吃一顿。” 安照说道：“不必了，袁大姐，不必你破费，我来请客即可。” 陈夕抢道：“今日我来请客吧，我来的时候，娘给了不少钱，还特意嘱咐要我请客吃饭呢。” 袁青一挥手道：“那怎么行？你们都还是学生，又没有收入。袁某却已经有了活计，若是让你们请，我的脸往哪搁？” 陈夕和安照对视一眼，无话可接。袁青道：“那便去摘星楼吃一顿罢。” 摘星楼在双河县城亦是有名气的酒楼，与近水楼不同。近水楼在演河边上，可瞰江景，是文人雅士喜爱的去处。摘星楼则位于闹市，正处在县城中央的广场边，倚着栏杆就可以看到广场，所以在像今天这样的节日里，摘星楼便热闹非凡了。 一行人去向摘星楼，路上还碰见了杨雨风等三人，袁青大手一挥，把她们三人也一同请了。那三人一听有人请客摘星楼，乐得屁颠屁颠就跟上了。 说好的三拨人各玩各的，转眼又凑到一起。 袁青等人坐到二楼的一处圆桌，这里与近水楼亦有不同，近水楼的二楼皆是雅间，而此处二楼仍是厅堂，整个二层摆了十几个圆桌。 她们点了几个菜，小二上了茶水和瓜子点心便下去了。袁青指着窗外说道： “这外面有走廊，可以看到广场，今天广场上有唱戏的和唱小曲的，下午应当就开始了。我们中午在这吃了饭，就可以看一下午。” 尹凉问道：“这里很贵吧？” 袁青笑道：“没事，一年也吃不了几次。” 杨雨风问道：“袁大姐，中元花会也是在这个广场上对吧。” 袁青答：“是啊，不过那个要到晚上了。” 柳云气呼呼地问：“你问中元花会做什么？是要去看花会上的公子吗？” 杨雨风立刻回头苦兮兮地讨好道：“哎呦~柳弟弟，我哪是看什么公子，我是想在花会上给你买一支花呦~” 柳云瞪了她一眼，嘴角却已经弯了，看得杨雨风都呆了。这时柳飞起身，拍了拍柳云，要他让开座位，自己坐了下去，正好隔开杨雨风和柳云，杨雨风蔫了吧唧往桌子上一趴。众人见状均捂着嘴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5章 听戏 众人打打闹闹地吃完了饭，便离席聚到走廊上，看见底下的广场与路上人头攒动，而戏台上的戏已经开始唱了。第一台戏《玉楼春》，唱的是个才子佳人的故事，穷书生上京赶考，突然遇险，落得个身无分文的下场，幸而得到了一位青楼伎子的帮助，这才得以继续上京；之后书生考取进士，回头找寻佳人，那佳人却被一位王爷掳去；书生忍辱负重，与王爷斗智斗勇，与佳人虐恋情深，最终才子佳人双双殉情。 一场戏结束，柳云、陈菱两位公子都已湿了眼眶，被他们的姐姐搂着安慰。安照见状心中痒痒的，偷偷瞅了眼尹凉，尹凉却抽抽嘴角，这是个啥狗血故事啊？若真有这样的事，那王爷不是有一百种拍死书生的方法，还犯得着斗智斗勇？ 广场上是一场戏接着一场小曲交替的演。唱小曲的翩翩公子一上台，底下人群便一阵骚动，周围的人也不停嘀咕，说道现在登台的是双河县浣花楼的公子，听到周围的私言私语，众人脸色都奇怪起来，原来这浣花楼正是双河县最大的青楼。 柳云和陈菱面有异色，他们即使没见过什么世面也知道浣花楼是什么地方，几位女子倒是进退为难了，一直闷闷的柳飞说道：“听听他们唱的什么吧？若是唱些不像话的，咱们就走吧。”两位公子点点头。 尹凉却兴致勃勃，他心中十分奇怪，怎么这唱戏的刚演了个青楼伎子的狗血故事，就来了个青楼伎子来唱曲儿？莫非这两家还有什么合作？后面唱戏的和唱曲的不会都被这两家包了吧？那今天的花会不会也是这浣花楼专门用来包装自家公子的？ 好在那青楼伎子唱的并不是什么淫词艳曲，而是正正经经的名家诗词，赢得无数喝彩。大家也就忽略了唱词人的身份而留下了。 唱完词，台上空了，众人等着看下一波唱什么。这时楼梯口传来小二的惊呼声：“苏小姐，江公子，沈公子，三位要上楼听曲子吗？” “不错，我们去你家走廊听曲子。” “苏锦，咱们不是有内场的位子吗，干嘛来这里听啊？” “内场的锣声太吵了，这里不是很好吗？又能听得清楚，又不会被吵到。” 只见楼梯上上来三位锦衣玉服的小姐公子，身边跟着几位护卫，径直向走廊这边来了。那白衣姑娘往走廊上扫了一圈，忽然叫道：“安小姐，尹公子，你们也来了。” 安照和尹凉齐齐回头看，那锦衣小姐正是苏锦，而她身旁的贵公子正是江砚。这一年，苏锦几次到安照家里拜访，而江砚与其形影不离，故而安尹两人与苏江两人也熟识了。而她们身后又跟着一名不认识的年轻贵公子。 安照施礼道：“苏小姐，江公子，幸会。这位是？” 那贵公子好似未听见似的，不理她。苏锦面色尴尬，介绍道：“这位是沈家的沈杨公子，沈公子，这是安小姐，还在读书。”那公子不情不愿地打了个招呼，苏锦又问道：“这些朋友是？” 安照便一一介绍。 到袁青时，袁青一抱拳：“某是双河镖局的，名叫袁青，见过苏小姐，江公子。” 江砚好奇问道：“你是镖局的？那你怎么与她们认识的？” 袁青回道：“我与安小姐、尹公子原先是同乡。” 江砚点点头，双方便不再问话，陈菱与陈夕嘀咕道：“怎么安照认识这么多县城的人，跟苏小姐这样有名的富商都有交情。” 苏锦几人到了走廊，早有人让开了位置，三人凭栏而立，看向那广场，江砚和沈杨周围又围了几名护卫，生怕这两位公子出事。 广场上戏台子开始唱第二台戏《荷上雪》。这是个百姓申冤的故事，说有一对药铺妻夫，妻主是大夫，夫郎也在自家药铺里打下手，平日生活虽不富裕，但也惬意。后来有一员外看上了这家夫郎，巧取豪夺不成，便心生一计，毒死一买药人并贿赂官员制造冤案，将这家妻主投入狱中，欲以此计逼使那夫郎妥协。而那夫郎虽喊冤未果，却也宁死不从。后来偶然遇到微服私访的皇帝，又感化上天降下六月飞雪，皇帝见此情景开始重视此案，派下钦差大臣彻查。最后终于真相大白，沉冤昭雪，那员外与受贿的官员一齐被处置发落，而那对妻主与夫郎又回到原先的惬意生活。 戏曲演到中间时，陈菱与柳云两公子焦急地揪着手帕，到戏终时，两人才终于喜笑颜开，台下也涌起热烈的喝彩声。此时江砚却摇摇头，尹凉则哼笑一声。苏锦闻声，问道：“尹公子觉得这戏不好吗？” 尹凉被她一问，略感诧异，于是说道：“这些人的唱功如何，我倒听不出来，也不好评价，只是这个故事实在没什么可夸赞的。” 陈菱哼了一声：“哼，你又没读过书的，还好说人家故事写得不好，你倒是说出来哪里不好了？” 尹凉被顶了一句，心中不悦，道：“哪里不好？我且问你，这故事看似善恶各得其报，可那被唯一一个在故事中死去的买药人最后可还有人记得了？她的家人要如何生存戏里可交代了？” 陈菱心虚嘀咕道：“那只是一个配角，谁还记得她？” 尹凉道：“那人才是这整个故事里最无辜的。大夫被下狱的时候你们气愤，那夫郎吃尽苦头的时候你们哀怨，沉冤得以昭雪的时候你们喜悦；那你们可为那无辜的买药人动过情绪？这故事最后看似圆满，可这圆满却是建立在无辜的人命上的。” 旁边有一客人插话道：“你这男儿太过苛刻了，这故事本来就是编的，何必追究这么细，编故事的是为了借这个故事表现那夫郎的宁死不屈，并传达一个思想，就是只要不屈强权，沉冤终得昭雪。” 尹凉仍旧摇头：“故事不追究这么细也可以，只是你说这故事表达的‘只要不屈强权，沉冤终得昭雪。’我可看不出来。这夫郎顶多只是没有屈服，却也并没有做出什么有力的抗争，他最后是偶遇了皇帝，再加上六月飞雪，才得以洗冤，这种事情近乎奇迹。你们想，若是我等遭遇这样的冤案，是否能够遇到皇帝？是否能够六月飞雪？不能吧，所以，凡事还得要靠自己啊！”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一时没有人再站出来说话。 戏曲结束，又是浣花楼的一段歌舞，尹凉突然想道：自己会不少现代的歌，要是把那些歌曲卖了，不知能不能赚钱？但转念一想又放弃了，自己只会哼歌，既不会乐器又不会谱曲，更不要说这时代也没有知识产权一说了。不过他想，自己平时闲得慌，学几个乐器也是挺好的，没事还可以唱给安照听呢。 那台上舞蹈的公子婀娜多姿、身形曼妙，弹琴的公子靓丽绝伦，气韵优雅，引得台下的观众一阵涌动。而走廊这里倒是平平静静，不少客人此时都在偷偷打量着那边江砚沈杨两位贵公子，心中赞叹。不得不说，那几位青楼公子虽说面容姣好，身形曼妙，有的狐媚无双，有的轻灵淡雅，但论气质，却无一能比得上这两位真正的大家公子。因为那青楼公子不论表现出如何的气质，却终究是低浮的，刻意学成的，而这两位江公子与沈公子，尤其是江砚大公子，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浑然天成的贵气。 众人看来看去都摇了摇头，这两位公子看来都看上了苏锦，倒也是，苏家算得上双河县的第一大户，苏锦本人又是风流倜傥，精明能干，哪有男儿不喜欢的呢？ 歌舞完毕，第三场戏《柳叶刀》开始了，这次是个武侠故事，讲述一位厌倦了杀戮的刀客来到一处小山村，与村民结下友谊，后来更是娶了村中一位男子为夫，然而好景不长，有次刀客外出时，一伙马贼洗劫了村子，并一把火烧掉，等到刀客回到村子时，村庄只剩残垣断壁。刀客愤怒，独自上山将马贼一一杀掉，却惊喜地发现她夫郎并没有被杀死，故事的最后，刀客带着夫郎踏上了远途。 末了，沈公子对苏锦唉声叹气，苏锦应付着他，却又好奇尹凉对这场戏的看法，又急急地去问，这下可恼了沈公子，把脸撇向一边生气了。 尹凉被她发问，觉得上一场戏自己的评价太激进了，于是想了想，吞吞吐吐地说道：“这场戏……还行吧……虽然结尾还是有些刻意造成。” 那沈杨却冒出来叱道：“这可是戏曲大家张文玉写的戏，有你评价的份吗？” 这下尹凉搞不清状况了，怎么今天在场的人都冲着他来了？ 沈杨又讥讽道：“看你挺懂戏的样子，要不我出钱买你唱一段如何？” 尹凉皱了眉，之前与别人的交谈还算是有理有据的辩论，可现在这小公子明显在无理取闹了。安照立刻闪出来一步道：“这位公子，你太无理了。” 袁青重重哼了一声道：“哼！没有教养。” 苏锦也回头说道：“沈公子，你怎么如此无礼，快与她们道歉。” 沈杨急了，他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跟着苏姐姐，没想到江砚也一直与她形影不离，他跟了一天也没说上几句话，到了这里看戏又碰到个农家男子，那个农家男子又有哪里好的，苏姐姐竟然一直与他说话，他忍不住便出言讥讽。本来以为，江砚又聪明家世又好他斗不过，尚且罢了，这个农家男子还不是被他一吓唬便跪地求饶的？没想到这一吓唬竟惹了好几个人出声辩护，搞得他尴尬得要死。 他又涨红了脸说道：“道什么歉？小爷有钱买他唱两段戏是看得上他，他不谢我就算了，还要我道歉？” 陈菱接话道：“真是个土包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货！”陈菱虽然不喜尹凉，但这位贵公子一副纨绔子弟不讲理的相，令他更加反感。他自觉读书多年，最是讨厌这种有财无德的公子，本人又是娇纵的性子，便忍不住出言讥讽。 “又关你什么事啊！”沈公子叫道。 安照还要说话，尹凉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安静，自己对沈公子说道：“这位公子，莫要以为这世上什么东西都能用钱买得到。” 沈公子眉毛一挑，杠劲上来了，说道：“你还别不信，这世上真的什么东西都能用钱买到。你等草包是不会理解的。” 尹凉笑了，说：“若是什么东西都能买到，敢问这位公子，令尊令堂价值几何呢？” 沈公子又惊又怒：“你说什么？” 尹凉笑道：“公子没有上过学吗？令尊令堂指的是公子的母亲父亲，我是问公子的母亲和父亲要花多少钱才能买得到？” “你！”沈公子大怒，他又不能真的说出一个价钱来，不然传到家里还不被打死。这时周围的人已经开始捂嘴偷笑，江砚甚至明目张胆地摇着头对他笑，仿佛嘲弄一般。于是他怒道：“草包，多少钱你问也买不起！” 尹凉又一笑：“哦，看来的确是有个价钱的了，不妨事，你说出来，我买不起可以大家凑钱一起买。” 沈公子气得大叫：“滚你的，我爹娘都是无价之宝。” 尹凉摇头道：“方才公子还说，这世上什么东西都能用钱买到，怎么现在就变卦了？” 沈公子急道：“她们是人，又不是、又不是……”他突然噎住了。 尹凉追问道：“不是什么？又不是什么？” 不知道从哪传出一阵哄笑：“不是东西！”顿时哄堂大笑。 沈公子满脸通红，指着尹凉叫道：“你这草包，敢愚弄我！来人，给我打他！” 他身后一个护卫跳出来道：“是！”伸手摸起身后背的短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6章 花会 沈公子满脸通红，指着尹凉叫道：“你这草包，敢愚弄我！来人，给我打他！” 他身后一个护卫跳出来道：“是！”伸手摸起身后背的短棍。 突然一个瓷杯扔过来，正砸在她的手上，瓷杯“啪嗒”一声碎掉，她吃痛收手一看，已经被砸破流血，那边袁青一步踏出，正面对着她，大叫：“你敢动手！”只见袁青人高马大、威风凛凛、声若洪钟、这一嗓子喊出来连广场上的观众都回了头。 江砚一瞧，心中赞道：好，这位混镖局的光论气势已经镇住了沈杨的护卫，料她也不敢动手了，本来以为沈杨要是动手尹凉那边会吃亏，没想到这混镖局的竟有几分义气，一个小人物敢跳出来跟沈杨作对。 那护卫果然一时不敢动，她认出了袁青身上穿的是镖局的衣服，这走镖的跟她们当护卫的可不一样。她们护卫顶多遇上混混打架的事，可是镖局里的人干得可都是非死即生的买卖，不论身手怎么样，这股气势和狠劲就是护卫比不了的。 沈杨还要发作，苏锦已经站出来，先是按住了那个护卫的肩膀，要她退回去，又看了沈杨一眼，叹了口气，回身对尹凉等人拱手施礼道：“各位，沈公子与我一道而来，失礼之处，苏某在此赔礼了。” “哪里哪里，苏小姐客气了，是我等失言，在此赔罪了。”尹凉急忙回礼。他暗骂了自己一声，光顾着与那小公子抬杠，怎么忘了这小公子是苏锦带过来的，苏锦可是对他们照顾颇多的，他拐弯抹角地挤兑那沈公子，不是扫了苏锦的面子吗。 苏锦也不多说，只带着江砚和一脸怒容的沈杨告辞离开，现场一时寂静下来。 陈菱拍拍自己的胸口，心道：没想到那尹凉挤兑起人来这么凶，幸亏刚才自己没把他惹急。 其他人心里也是如此想道。 尹凉拉着安照低声说道：“我好像扫了苏小姐的面子，回头得给她赔个不是。” 安照道：“不妨事，回头我找个机会去赔罪就好，尹凉你可把我惊到了，怎么你骂起人来还挺厉害的。” 尹凉嘿嘿一笑：“我不能给你丢人啊不是？” 戏台上三场大戏结束，日头西斜，广场的灯笼点起来了，灯笼里的火光缓缓摇晃，人群仿佛游荡在星河之间。 场上最重磅的花会就要开始了，楼梯口有一阵骚动，只见苏锦与江砚竟然去而复返。尹凉与安照互看一眼，又拱手赔罪，苏锦倒不愿意在人前再多提那事，只挥挥手表示无妨，以后再说。 安照问及苏锦为何去而复返，苏锦还未答话，江砚讥讽道：“哼，那当然是为了看花会上的公子了。” 其他人闻言默不作声。苏锦回头轻声解释道：“表弟，我哪里是为了看公子，什么公子有你好看啊？我只是……这一年才一次的中元节，我可不想呆在府里。” 江砚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看她，苏锦也不再解释，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去。 中元花会终于开始了，台上一位精神矍铄的中年妇人正在讲话，台子上坐了左右两排人，左边为首的一个椅子空了，看来是那讲话的妇人的，第二个椅子上坐了个青年女子。 尹凉看了那个青年女子一会，越看越觉得熟悉，他拉拉安照的衣服，问道：“安照，你看左边第二位的女子，我怎么感觉在哪见过，你有印象吗？” 安照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个模样俊俏的青年女子，皱皱眉说道：“没见过啊，尹凉你见过她吗？” 苏锦听到了她俩的话，忍不住接话道：“那是我大姐，你们之前见过吗？” “你大姐？” “是啊，我大姐她不经商，现在在衙门当师爷的。” “哦——我想起来了！”尹凉拉着安照说：“你记不记得前两年，有一次我去青阳镇镇上，碰到了有人娶亲，还带回来几颗喜糖给你吃的，那次我看到的新娘子好像就是她。” 安照也想起来了：“哦，那次啊，对了是有这回事。” 苏锦也笑道：“我姐姐确实是去青阳镇娶的姐夫，居然被你们碰见了，真是巧。” 尹凉跟安照笑了会，眯着眼去看袁青，偷偷哼了一声。袁青忙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她要是没记错的话，她第一次抢尹凉的钱时，从他兜里确实抓出过一把糖，还嘲笑过他，这真是太尴尬了。 县令老爷说了几句场面话，花会正式开始了，花匠们捧着自己精心培育的花上台介绍，然后由坐着的两排评委来评价，最终选出四大金花。这个过程共花了半个时辰，县令等人开始退场，中元花会的第二场正式开始，广场上爆发出海潮似的欢呼，大家苦等了一整天，终于等到看翩翩公子比试才艺的时候了。 安照这一群人表现得很平静，但是一本正经地外表下却是难以抑制的兴奋，毕竟妙龄公子公子当然是怎么也看不够的，这帮读书人好像都展现了色狼的一面，热烈的气氛恼得陈菱柳云等人都气呼呼的。 登台的公子们果然个个姹紫嫣红，争奇斗艳，有的艳丽、有的清雅、有的狐媚、有的高洁，另人难以取舍。 袁青突然奇道：“怎么全都是青楼的公子上台，不是说很多大家公子都可以上的吗？” 江砚讥讽道：“花会倒是希望有大家公子们登台，可是正常的公子谁会上花会呀，跟一帮青楼伎子比试才艺？真是笑话。” 袁青一笑：“倒也是，正常身份的公子上台，赢了也会丢名声，输了就更丢人了。” 江砚眉毛一挑：“输？你觉得我们要是上了台，会输？” 袁青被他发问，脑门冒汗，道：“当然不会，江公子要是上台，恐怕台上连一个能与你齐名的公子都找不到，到时你的名字一定会凌驾于四大花仙之上。” 江砚发笑：“这位姐姐会说话。” 广场上一阵阵的欢呼，又过了半个时辰，四大花仙终于选出来了，浣花楼与另一有名的青楼：画春楼，各有两名公子选为花仙。可以预见，这四位公子将来接客的价钱定然大涨。 眼看天□□歇，杨雨风提议回去，众人点头，袁青与苏锦江砚都想留住她们晚上再吃一顿饭，可想到天黑之后，回杨柳村还有不少路程，未免有些危险，也就作罢了，众人于是便挥手告别。 七人在路上随便买了些花灯和月饼什么的，走到城外，坐上车便回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7章 月饼 尹凉打开院门，与安照进了院子，他边走边说：“安照，我们晚上吃几块月饼吧。” 安照答道：“好。” 她俩把桌子椅子搬到院子里，桌子上摆了油灯和几块月饼，两人坐在月亮下，一人取了一块吃了起来。 月亮很亮，天空一片晴朗，薄薄的纤云透过月光仿佛成了蓝色的。尹凉吃了一块，问道：“安照，你那块是什么馅的？” 安照答道：“花生冰糖的，你呢？” 尹凉道：“我的也是，街上卖得好像只有这一种吧？” 安照摇摇头说道：“不知道啊，我们以前都没怎么吃过这东西。” “算了，反正也不常吃。” “嗯。” 四周寂静，只有风声与虫声，偶尔有几只飞鸟从月亮前面飞过。她们吃掉手上的一块，又取一块吃了起来。 “安照。” “什么？” “那个陈菱小公子是不是喜欢你啊？” 安照：“……！”她惊了一下，说道：“尹凉……我……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尹凉手里捧着一块月饼，嘴里嚼着说道：“我又不傻，当然能看出来。” 安照试探着问：“尹凉，你不生气吗？” 尹凉笑答：“有男孩喜欢我家安照了，说明安照你很好啊，我怎么会生气？” 安照保证道：“尹凉，你放心，我绝不会喜欢他的。” 尹凉心里想说：不用，我看那小公子挺好的，你可以喜欢他。可他又觉得现在说这个为时尚早，话赶话说不定就要提早坦白身世了，还是算了。便笑笑不答话。 安照心中石头落地，又开始咬月饼，瞅到尹凉的嘴角粘了不少月饼的碎渣，便伸出小手，尹凉见她手伸过来，不明所以，便不敢动，于是安照用大拇指轻轻拭去尹凉嘴唇边的饼屑。 尹凉瞬间僵住，安照脸颊泛红，氛围忽然变得无比暧昧。 半晌之后，尹凉把身子扭过去，避开安照的目光，把继续吃手里的月饼。安照咧嘴笑了一会，也继续吃饼。 ****** 大寒时节刚到，北风仿佛夹杂着看不见的冰雪往人脖子里钻，学堂停止了教学，下一个学年会在年后开始，而在这期间，杨雨风决定放弃学业，去青阳镇一个杂货铺当账房了。这天，她邀请几位与她交好的朋友聚到了青阳镇一处小酒楼的包厢。 “来来来，都吃好喝好，以后各位在学堂里就见不到我了，多吃点。” 杨雨风嘴里嚼着东西，嚷嚷着让大家吃饭。 陈夕问道：“杨姐，你为啥突然不上学了啊？” 杨雨风摆了摆手：“我的本事我自己知道，反正是考不上秀才的，就不浪费那个钱了，现在会识字会算数，当个账房可以了。” 陈夕又问：“可是读书能跟不少同龄人做伴，很舒服啊。” 杨雨风道：“那也不能咱们做一辈子伴啊，我都十六岁了，马上可就要娶夫的，可是聘礼还没着落呢。” 众人看了在场的柳飞一眼，大家都知道杨雨风结亲的对象就是柳飞的弟弟柳云，两人也算青梅竹马。 柳飞闷闷地说：“看我作甚？我又不是不要我弟弟跟你，聘礼也不是我定的，况且也不算多啊。” 杨雨风也道：“确实不算多，幸亏我还上过几年学，能出来挣两个钱，若是回去种地卖菜，怕是要等上十年八年也能凑出来聘礼了。” 安照好奇：“杨姐，娶夫要多少聘礼啊？” 杨雨风算道：“那些小件不算，一头牛得要二两，还得有最起码一件银首饰，这两个大头得快三两银子吧，我做账房一个月给三百文铜钱，省吃俭用过几年就能攒出来了，我要是找机会再弄点外快，就能更快了。柳飞！你可得好好在大娘那说说我的好话，别把柳云弟弟许给别人了。” 柳飞这个闷葫芦终于笑了一声，道：“好好好，知道了，我会跟娘说的。” 杨雨风得了保证，心里喜悦，看到安照在那戳着米饭，似在沉思，笑嘻嘻地说：“还是安照妹子命好，早就把夫郎接到家里住了，以后怕是连娶亲都省了，直接抱出个娃娃给我们瞧。” 众人一阵哄笑，安照给她们臊了个大红脸，心里却想道：娶夫要至少三两银子，可自己如今还没有挣过一文钱，甚至现在的吃住都得益于当初尹凉卖的苹果，她什么时候才能娶尹凉呢？总不能到那时候，也是一文钱不花就把尹凉给要了？住他的房子、花他的钱、然后要他的人、还要他生娃娃，这不是土匪吗？ 安照又问：“那杨姐，你是在哪家杂货铺做活啊？” 杨雨风道：“东街尽头的那家，叫陈记杂货铺的，各位有要去买货的，记得找我啊。” ****** 安照敲门喊道：“尹凉，开门啊，我回来了。” 尹凉一边回应道“来了来了”一边跑来打开了门，只见安照脸色微红，眼神飘忽，脚步虚浮，尹凉一皱眉：“你喝酒了？” 安照晃晃脑袋道：“杨雨风不上学了，大家心里都很惆怅，就喝了点。” 尹凉扶着她道：“你还小，还是不要喝酒的好。” 安照突然抬头看他，眼睛一瞪，叫道：“我不小了。” 尹凉忙顺着她道：“好好好，你不小了，安照也已经是大人了。” 安照低下头嘀咕道：“我都十三岁了，再过两年就是十五岁及笄，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我就能娶夫了。”说到最后，她没有抬头，眼睛瞥了旁边一眼。 尹凉的手还是在她说道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紧了一下。安照十五岁及笄，那就是尹凉一直打算的，要与她坦白身世的时候。那时候安照已经是大人了，应该不会再需要自己照顾，而自己总归是要脱离这个童养夫身份的。 尹凉将她扶回房间，脱掉她的袄子，扶着她在床上躺下，盖好被褥，又去厨房烧热水，等他端着热水回来，安照已经睡着了，尹凉不忍心叫醒她，只好把她被褥往下掀一掀，用热水给她擦了擦脸。然后不久，他也就爬进被窝睡了，只是安照一身的酒气灌得他鼻子不舒服，他忽然笑了，他总算知道在以前的世界里，女人不喜欢男人喝酒是为什么了，身旁睡着个醉鬼真是不舒服。 第二天，安照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尹凉说她之前没喝过酒，第一次的反应肯定是要大一点的。她闭着眼趴在桌子上，尹凉给她梳着头，她突然张口说道：“我不想上学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8章 厌学 尹凉愣了一下，问道：“什么？” 安照又说：“我不想上学了。” “为……为什么？我们现在又不缺钱。” 安照闷闷地说：“可是，我缺钱。” 尹凉奇怪了，道：“你缺钱？你要买什么，多少钱？我给你啊。” 安照摇摇头：“不行，不能要你给我的钱，我得自己挣” 尹凉更加好奇了：“不要我给钱？到底是什么啊？” “不行，我不能说，反正我不想上学了，又花钱又不能挣钱的。” 尹凉坐到凳子上，挠着头说道：“你不说就算了，可是你不要弃学啊，你现在弃学要做什么呢？” 安照说道：“杨雨风她找了个做账房的活，一个月能拿三百文呢，我也识字也会算数啊，大约能找个跟她差不多的活计吧。” 尹凉急道：“可是我们有钱啊，不用你去挣那个钱的，你看我们有这个房子，有二十亩地，我手里还有点余钱。” “可是，那是你的钱，不是我的钱啊！”安照急道。 尹凉也急了：“为什么你总是说什么你的钱我的钱，我的钱就是你的钱啊，我们是一家人，你要什么跟我说就是了，我能给你的都给你。” “我……”我要拿自己的钱娶你！安照话都喉咙，却还是忍住了，她说：“我……我不能说，你不懂的。不说这个了，我要出去走走。”说完撂下一脸茫然的尹凉独自出了院子。 她独自在村子里晃荡，此时正值腊月，年味渐浓，路上有不少穿大红袄子的孩童嬉戏打闹，能看见不少家门前正在杀猪宰羊，挂鱼挂肠。安照看得眼馋，却又叹息一声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我真没用，不说没钱娶他了，这几年还让他受了这么多苦，他跟着我不仅要照顾我，连点好吃好喝的都没有。” 她想了想，决定去青阳镇找杨雨风聊聊。 杨雨风正做在柜台上抱着账本看，突然听到喊声，抬头一看，正是安照。 “安照妹子，你怎么来了？” “杨姐，我来找你聊聊。” “来来来，随便坐，想聊点什么？” 安照随便找了个板凳，坐下问道：“杨姐姐，你怎么找到这个活的，有什么门路吗？” …… 过了许久，安照才低下头，说道：“就是说，这个活是你远方亲戚介绍的啊。” 杨雨风道：“是啊，安照，我那个亲戚也挺远的，怕是没办法给你找个活了，不好意思啊。” 安照摇摇头：“没事，杨姐，我就是问一下。” 杨雨风好奇道：“安照，先生一向都说你聪明伶俐，有机会考上秀才的，怎么你也不想上学了呢？” 安照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上学花钱，做活挣钱，三岁小孩都知道怎么办了。” 杨雨风遗憾道：“你的书读得比我好的多，说不定就能考上秀才呢，你要是不上学了，真的就可惜了。” 安照答：“可是考不上不就坏了吗？平白多花好几年的钱，还不如稳妥一点，早一点找点活去呢。” 两人各说各话，互相羡慕对方的生活，过了些时候，安照向杨雨风告辞，此时杨雨风还待在柜台上寸步不移。 安照在街上走来走去，此时正值寒冬腊月，镇上人少，且又行走匆忙，显得街上寂寥异常。她在一个闭门的商铺前的台阶上蹲了一会。对面是一个酒楼，有一个少年女子正背着一担柴卖与酒楼的伙计，她坐那看了一会，想道尹凉当年也是一样挑着一担木柴来卖，挑回去的却是他们一家的口粮。 那卖柴的姑娘得了钱，向酒楼的伙计谢了几次，才拾起扁担往回走，安照看到了她的正脸，越看越熟悉，疑惑地叫出声：“刘山！” 刘山闻声望去，不可置信道：“李照？” 安照站起身走过去，说道：“你真是刘山？” 刘山也疑问道：“我是刘山，你是李照吗？”她一拳锤到安照的肩上，“你去哪了？怎么都不说一声，我们都一年多不见你了。” 安照问道：“这说来话长，待会再说，你怎么在卖柴啊？” 刘山叹了口气道：“这说来也话长了。” 安照看了眼刘山的装束，完全是个普通的农家女子，全无一点读书人的样子，于是说道：“许久不见，我请你吃个午饭，咱们边吃边聊。” “这，这怎么行，我来请吧。” “哎！当年我不辞而别，是我对不住你们，当然是我请了，走，我们找个小饭馆。” …… 刘山也只是农村里的普通人家，到了刘山十五岁及笄，其家人一直催着她找夫郎，好不容易说了一家亲，连定亲礼都送了。可是这节骨眼上刘山的爹却害了重病，这下不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还欠了不少外债，连定好的亲事都吹了。刘山当然没有钱继续读书，只好出来挣钱，她本来也找了个写字算账的活，一个月给两百文，可是眼看欠的债越来越多，她也不得不放弃了舒舒服服的活，上山砍柴去卖，她是女子，只要是肯买把子力气，一个月挣上三四百文还是有的，这样几个月下来，她那股子读书人的气质就已经全部磨没了。 安照关切地问道：“叔叔害了病？他还好吗？” 刘山露出一个苦笑：“不管好不好，他都是我爹爹啊……” 两人面前摆着面，可是都没怎么动筷子。 刘山问道：“你说，你现在在杨柳村住，那你现在还在读书吗？你肯定还在读吧，看你现在也不像出来做活的样子。” 安照低头看了自己一眼，问道：“你怎么看出来我不像做活的？” 刘山道：“不是看身上的衣服，是看你的脸，看你的眼神。唉，你没接触过那些心思如麻的大人，看不出来的。” 安照不懂了，她已经够大了。要是不上学的人，十三岁也就可以出来干活了，怎么刘山就说能看出来谁谁谁是没干过活的呢？ 刘山又说：“哎，你啥时候回去村子和学堂看一看啊，大家都挺想你的，郑先生还老是开玩笑地说：你们这帮没出息的，没一个比李照聪明的，要是李照没走，我过几年就能教出一个举人了。” 她说话时还学着郑先生的腔调，安照被她逗得都笑了，直说以后有机会一定回去看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9章 寒门 安照与刘山道别，时间已经来到下午，此刻她心中忧虑万千，要是继续读书，考上秀才，考上举人，就能真正进入上流社会，可是考举人却不是那么容易的，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也不为过；要是放弃学业，卖卖力气，几年内就能凑出一笔钱，可是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她究竟要怎么去选呢？ 她出了镇子，坐在牌楼的石墩上想了会，决定往荷叶村去，见一见陈先生，看看她会怎么建议。 她敲响了陈先生家的门，开门的是陈夕，她向陈夕表明来意，求见陈先生。而陈先生则邀她出去走走，边走边说。 …… 陈先生怅然道：“如此说来，你也想放弃学业了？” 安照答：“弟子正是无法抉择，若是继续求学，就要一直花钱，且学业有成遥遥无期；若是现在放弃，去找个活计，仿佛立刻就能得到安稳富足的生活，可是以后却也没有什么大前途了。” 陈先生回头笑道：“有什么两难抉择？你已经见过了那些放弃学业的同学，却又跑来问我，其实心中已有抉择，只是自己还不知道罢了。” 安照惊讶了。 陈先生吸口气，缓缓说道：“说实话，为师并不会建议你继续上学堂。” 安照奇道：“先生，为何说这般话？” 陈先生说道：“因为寒门难出贵子，此话一点也不虚。今年我学堂里的学生有二十七个，到两年后，这二十七人中还在读书的恐怕就不到二十个了，再过两年，怕连十个都没有，说来说去，不还是家境贫寒，读不起书吗？古时候流传的那些头悬梁、锥刺股、囊萤映雪的佳话，我不否认他励志，可那是真正的穷人吗？穷人的穷不在于点不起油灯，而在于没有读书的时间，穷人一天也是十二个时辰，却恨不得做二十个时辰的苦力活，连一刻钟的自由时间都挤不出来，读什么书呢？还有，你想考秀才，起码要把古今圣贤书读遍了吧，这些书本岂是一般人心甘情愿承担的？我成秀才之后，自问结交了不少同为秀才的好友，说实话，没一个真正家境贫寒的。” 安照早已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她时常听尹凉说：读书改变命运，实在没想到，陈先生竟然说出寒门难出贵子的言论。 陈先生又说道：“我办学堂已经八年了，教过的学生有上百个，自问对教学称得上兢兢业业，可八年来竟然一个癝生也没有出，并不是这上百个学生里没有聪明勤奋的，而是……”陈先生沉默了一会接着说道：“大部分都因家境贫寒半途而废，最后别说考上秀才，连坚持到参加了童试的只有不到三十人。” 陈先生回身对着安照说：“寻常人若是考上癝生秀才，那就踏入了士大夫阶级，可以见县令不跪，不受刑罚，且有官家的份例可领；若只是考过了县试也好，虽然还没有功名，但是有了考举人的资格，也称得上秀才；可若是考不上秀才，那就与常人无异，还不如早点出去挣钱。安照，你读书挺聪明的，若是刻苦用功，定然有机会考上秀才，可也只是有些许机会而已。我本来想到明年就劝你去考着试试，但若是你不想再花钱进学堂，为师也不会劝你。只是有句话希望你牢记：安照，即使你不进学堂了，也一定要记得读书。因为读书不一定会让你大富大贵，却一定会让你有所进步。” 安照拱起手向陈先生行礼道：“弟子谨记。” 陈先生一摆手，向回走去，说道：“好了，天色已晚，安照，你来为师家里吃一顿晚饭吧。” 安照站在原地说道：“多谢先生，只是我家中还有人在等着我，我还是回去罢。” 陈先生哈哈一笑，道：“我差点忘了，你是说你那夫郎吧。” 安照局促不安，尹凉是她的童养夫这事是瞒不住的，说不定陈先生已经知道了。当年郑先生就因为此事大发雷霆，今天陈先生会不会对此有什么言语呢。 陈先生却笑着说：“你是怕来我家吃饭会遇到菱儿吧？” 安照忙解释道不是。 陈先生道：“本来我家菱儿对你挺有意思，我看你们年纪小，只当是童言无忌，不怎么在意的，现在既然你都有夫郎了，我自然回去与我家菱儿说清楚的，你以后就不必担心了” 安照又答：“多谢先生。” …… 安照回到院子，却见院门敞开，尹凉正坐在院子中间，见她回来，立即站起身跑过来，急道：“你去哪儿了？一天都看不到你。”说罢又绕着她看来看去，似是检查她身上有无伤碰。 安照道：“我……去了青阳镇，又去了荷叶村。” 尹凉急道：“你该跟我说一声啊，到中午吃饭你都不回来，我都急死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同学住哪，都不知道上哪找你。” 安照答：“尹凉，你中午吃了吗？” 尹凉气道：“当然吃了，你不回来就不回来呗，我还能饿着自己啊。” 安照笑嘿嘿地低下头，尹凉也低下头，轻轻地问：“那你中午吃了吗？我给你留饭了。” 安照说：“吃了，我在青阳镇遇到刘山了，就是我一个以前的同学，跟她吃的。” 尹凉答：“是吗？算了，你看你回来的多晚，先坐下吧，我去拿晚饭。” 安照坐在桌子旁，看着尹凉从厨房里端出来几碟青菜，一碗汤，和几个馒头，尹凉说道：“吃吧。”安照拿起馒头，看着那几碟青菜，却一时不动了。 尹凉问道：“怎么了？不合口味吗？” 安照摇摇头，放下馒头，说道：“今天，我去找陈先生了，她跟我说了一句话，叫‘寒门难出贵子’。” 尹凉眉头一皱，不悦道：“她说这种话干嘛？她是教书的先生，不该说这样的话。”又问：“安照，你是怎么想的，你当真不上学了？” 安照却不回答，反问道：“尹凉，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吧，你又没上过学，为什么这么希望我上学啊？” 尹凉挠挠头，想着如何在不透露身世的情况下解释，他半遮半掩地说道：“安照，其实我今天也想过了，你要是真不想上学就算了吧。当年我极力建议你去上学，除了经常与你说的，想要你学道理，明是非之外，确确实实有许多目的，一方面是想着你能通过读书得到李苍的喜爱，另一方面若是能读出个秀才甚至举人，那就真的踏入人上人的圈子了，你就从此衣食无忧了。可是现在回头想想，我们已经与李苍脱离了关系，而且当年我把考秀才想得太简单了，真要论起来，说不定还是做工做买卖来得划算。” 安照奇怪了，说道：“尹凉你也不力劝我上学了？” 尹凉道：“不劝了。安照，我想了，人活着不就图个舒服自在吗？我们还有二十亩地呢，每年租出去能拿二两银子，咱们就是坐在家里吃喝，钱不够了就卖地，也能用好些年。只要随便找点活计补贴着，不用卖地也能活得舒舒服服，这已经很好了。你要是想做买卖，我们就把这地卖了，盘个小商铺做点小生意，哪个不比寒窗苦读来得强？” 安照笑了，拉过尹凉的手道：“尹凉，我安照何德何能，能有你陪在我身边？” 尹凉吞了口口水，身体僵硬着抽回手，讪笑道：“呃……怎，怎么了又？说这些有的没的。” 安照说道：“我不用你卖地。尹凉，我向你保证，一定会考上举人。” 尹凉问道：“你不弃学了？” 安照摇摇头道：“不了，我要继续读书，尹凉，我不想你再为生计发愁，一定会让你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 ****** 年关将至，阴霾的天上又飘零着小雪。 尹凉她俩难得喜气洋洋的过个年，这次可是花了不少钱。先买了两件崭新的袄子；又买了香烛纸钱，等过年那天还要去鲤鱼村拜祭安梅和安叔；最后还买了过年要吃的各种东西。 炸果子炒瓜子等等的零食买了几包，鸡鸭鱼肉等的也有，大葱大蒜馒头白菜照一个月的买，还买了几坛酒预备着有人来家里吃饭……直花了快一两银子。 尹凉把鸡鸭鱼肉洗好，抹上盐和调料，挂在屋檐下；把还没吃的大葱白菜等植在土里，等待慢慢食用。 这一天他们开始炸丸子，安照在往灶里添柴，把一锅油烧热，厨房里都充满了热油味。而尹凉先把萝卜豆芽等剁碎，加入盐和面粉，和成一大盆面糊。然后尹凉左手抓取面糊，使劲从虎口挤出来一疙瘩，右手用勺子把这一疙瘩面糊舀起来，扔进噼里啪啦的热油里，顿时面疙瘩翻滚不止，滋滋冒泡。 过了半晌，尹凉用漏勺把炸好的丸子舀出来放进一个盆里，招呼道：“安照，来，趁热吃，这刚出锅的可香着呢。” 安照笑着应和着，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两人捏起炸丸子吃了几口，果然外焦里嫩，焦香可口。 安照翘起一个大拇指道：“好吃，真好吃。” 尹凉也笑了，说道：“我们吃几个再继续炸吧，再炸出来两盆。” 安照嚼着丸子含糊道：“炸这么多呀？” 尹凉算道：“你细算算嘛，你要去先生家拜个门吧，给一点；几个交好的同学得拜访拜访，也得送点东西吧；城里的袁青，一个人孤零零的，给她也拿一点；还有苏小姐，平时对我们挺照顾的，也得给；还有哪天回鲤鱼村的时候，给袁柳家也带一点……算来算去，好多人要送呢。” 安照笑嘿嘿地说：“这东西那么好吃，合着要给出去一大半啊。” 尹凉说：“人情有去有还啊，人家说不定会送更好吃的东西给我们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0章 小菜 苏锦一个人走在路上，手里提着一盒酥饼。 田野的风冷得刺骨，她穿着狐裘披肩，棉衬衣裳，披着厚厚的斗篷，却还觉得有点热。双河县离杨柳村很远，她却不坐马车，不带随从，独自步行而来。 她这次是来安照家的，想与这两人聊会天。 苏锦很是羡慕安照和她夫郎的生活，简单惬意。她平时过得太紧张了，有时候需要出来透透气，缓解一下身心，可她其他的朋友里，都多多少少有点生意往来，只有跟安照她俩说话不需要顾忌什么，可以放松心情，不带人来也是这个道理。 可说是简单惬意，其实苏锦也知道，这两人曾经过得十分贫苦，如今更是没有其他家人，互相相依为命。 苏锦心中叹道：人生怎么就不能又简单又有钱呢？ 她敲响了两人家的门，里面安照的声音远远传过来：“来了。”声音粘粘的，好像嘴里正嚼着东西。 安照一手掐着个炸素丸子，嘴里正嚼得带劲，嘴巴周围都油乎乎的，她过来打开了门，见是苏锦，喜道：“苏锦，快快请进。尹凉，是苏小姐来了。” 尹凉从厨房出来，把手上的面拿抹布擦了擦，喜道：“苏小姐，快进来坐。”便要把苏锦领到堂屋。 苏锦把那盒酥饼放下，安照拿起来与她推让了好一会儿才收下。这时，苏锦却闻着那油锅里炸丸子的香味，说道：“这是做什么呢？这么香，我吃一口呗。”便要去厨房。 安照也就领她进厨房，从大盆里捏着个丸子递给苏锦，说：“这是炸的丸子，挺好吃的。” 苏锦接过来吃了一个，赞道：“嗯，真的挺香的，想不到就这样简单的食材能做出这么香的东西。” “待会给苏锦拎点。”安照说道，苏锦听闻点点头。 安照和尹凉又继续炸着丸子，尹凉问道：“苏小姐怎么有空来我们家啊？” “怎么，两位不欢迎吗？”苏锦眉一挑，笑问道。 “那当然不是，苏小姐来这里可是令我们蓬荜生辉呢，待会中午在这吃饭啊。”尹凉说道。 不一会儿，安照她俩已经把面糊都炸成了丸子，眼看时间也快到中午了，尹凉要安照与苏锦道堂屋里去坐着，自己要准备午饭了。 她们三个人也吃不下多少东西，尹凉先是提前取下了一串腊肉，拿水煮开，切成片，用油盐并大葱一炒，便是一盘香喷喷的腊肉；又取下一尾刚在村里买的鲜鱼，刮了鱼鳞，掏了内脏，切几块豆腐一起放砂锅里熬去了；他又从地窖里掏出两个大红萝卜，切成丝，倒点酱油醋，就是一盘下酒菜；又拿出一颗莴笋，切片清炒…… 安照和苏锦坐在堂屋里，安照先拱手道歉道：“苏姐，中元节那天对你同行的公子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嗯？”苏锦想了一会儿，才记得当时好像是沈杨跟尹凉顶嘴，被尹凉挤兑了一顿，便笑道：“嗨，还提那些干嘛？我都快不记得了，沈公子他娇纵惯了，这样下去迟早要吃亏，现在给尹公子说一顿也算不得什么事。再说，我又不是他什么人，我见谅什么？” “话虽如此，可是该道歉的还是得道歉，苏姐可不要记恨我们啊。” “我都不记得了，哪里还会记恨？”苏锦说道：“你们最近生活如何啊？” “一切都照旧，挺好的，”安照说：“我们平时的生活又没有什么变化，不就是那样嘛，我读书，尹凉在家呆着。” “这样就很好了，”苏锦靠在竹椅上说：“我多希望也能过上这样简单的生活啊。” 安照笑道：“你们有钱人就喜欢说这些话，明明自己过着优厚的生活，还总是说喜欢平凡的日子，一点都不诚实。” 苏锦也笑了，说：“话不能这么说，我是既喜欢有钱的优厚生活，又喜欢简简单单的生活，要是人生能既简单又有钱就好了。” “想得倒美，天下哪有那样的好事？” “所以啊，我天天累得要命，不还是为了钱嘛。” 安照道：“可是你已经很有钱了啊，你家算是双河县首富了吧，放松点就是了，还那么累干嘛？” 苏锦长叹一口气，说道：“哪有那么简单？你要是进了商人的圈子就懂了：不管何时，你的交际圈子里一定会有比你强的人；当你超过了他，就又会接触到另外一批比你强的人；再超过他，还会认识到更强的人；这样下去是没完没了的，可是又不能选择保守，因为别人也在想办法超过你。这就像是比赛划龙舟，你只能一口气往前冲，泄一口气就会被后面的人超过，不存在保持名次的法子。” “可是，简单的生活，其背后也并不见得就是好事，你看我跟尹凉，当初吃了多少苦，才过上现在的生活。再说了，你想过简单的生活，你那位江公子也不会愿意吧？就算他愿意，他的家人和你的家人也不会愿意吧？”安照说道。 “江公子……”苏锦却突然靠着椅子，望向房顶，长长吁了一口气。 “怎么？”安照疑惑道：“对了，我一直都很好奇，你跟江公子好像都有十六七了吧？怎么好像都没有订亲的消息传出来呢？” 苏锦收了情绪，舒了口气，“安照，你也觉得我会跟江公子是一对吗？” 安照张大了嘴，奇道：“啊？难道不是嘛？我看当时你俩一直形影不离的。” 苏锦说道：“其实，我表弟与我……哎，我与你说了，你可别往外说去。” 安照点点头，苏锦便笑道：“整个双河县都说我与他经常形影不离，有结亲的意图，我承认，这也是我的家人和他的家人所希望的结果。可是……”苏锦挠挠头，“我俩应该是成不了的。” “这，这又是为何？”安照疑惑道：“我看你俩郎才女貌，天造地设，怎么会……” 苏锦说道：“他当然很好，又漂亮又聪明又知书达礼，只是……我俩性格太像了，都是争强好胜的人。这样的两个人，可以合作做生意，我一个眼神他就知道怎么打圆场，他咳嗽一声我就知道接话头。可是却不能做一家人，就像两刀相碰，总会有一个卷了刃。” 安照说道：“还有这样的道理？” 苏锦答：“当然是有，而且我们俩旁敲侧击地互相试探过，我猜他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你看我俩都是十六七岁了，家里人都着急得很，我俩却谁都没有提订亲的事。” 安照不解：“那你们都不想结这门亲，直接散了就是了，老是拖着干嘛？” 苏锦说：“哪是说散就散的，就算散了我俩还是表姐弟呢，两家还得来往，总得替对方把事情想周全了。你看，现在大家都觉得我俩是一对，这要是一散，外人要怎么看？我肯定是不能先提散伙的，江公子毕竟是男儿，人家若是传出来我不要他，这有碍他的闺誉。我反正是个女子，外面说是他不要我，我也无所谓，所以得他出来说话。可是呢，还是那句话，他是男儿，家中有父母长姐，这事他也做不了主。或者说，有可能他已经与家人表了态，可是他家人不会把他的意思对外传出来，事情就这样一直拖着了。” “你们高门大户里怎么这么复杂？”安照苦笑道。 苏锦叹道：“是啊，复杂地一塌糊涂。” 这时，厨房里尹凉喊道：“安照，苏小姐，准备吃饭了。” “好了不提那些了，”苏锦站起身道：“来这里尝尝妹夫的手艺。” ****** 第五年，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1章 身高 第六年，春分。 尹凉与安照面对面站着，安照笑嘻嘻的，站姿慵懒随意；尹凉则面色凝重，身体挺得笔直，脚尖轻轻踮起。安照见了，按住他肩膀笑着说：“哎哎哎，别踮脚啊。” 尹凉哼了一声，摆开安照的手，坐到床上自言自语道：“哼，不跟你比了，真不讲理了，你凭什么长这么高？” 安照笑着贴坐在旁边，笑道：“这很正常啊，我是女子，本来就要比男子长得高的。” 尹凉说：“可你才十四岁都比我高了，那以后岂不是要比我高半个头啊？”尹凉前世虽然不算顶高，但也有一米七以上了。可是现在这具身体只有不到一米六，况且已经两年没怎么长高了。尹凉心中焦急，恐怕他这辈子就是这幅身高，连以前那个只会吸鼻涕的小照儿现在都比他高，太伤自尊了。 安照抱着尹凉，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说：“尹凉，你不喜欢我长高吗？” 尹凉摇摇头，说：“那肯定不是，只是你看……”他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一个高度，“你以前就这么大点，还没我肩膀高，还老是喊我‘凉哥哥’，你看现在……” 安照笑道：“以前你疼我，以后我疼你就是了。” 尹凉心中一动，然后摇摇头说道：“得了吧，你好好读书我就开心了。” 安照嘿嘿笑：“尹凉，我去找先生交束脩的时候，先生让我去试试今年的童试，我打算过两天就去县城。” “这么快？你现在考童试年纪还小吧，你同学不是很多都十六七了还没考吗？” “不早了，先生说我虽然年纪小一点，但是读书的时间却比其她同学长，她们很多都花不了多少时间在读书上，时常要去帮助家里做工的。” “嗯，那你什么时候去，我给你收拾东西，你们考童试要考几天呢吧？” 安照点点头：“要考三场的，每次都要考三天的，我后天先去双河县考一场、考好了四月份去锦州府再考一场、六月份去臻阳府考最后一场。在县里考过了，就能称为秀才，要是最后考过了臻阳府的一场，就能称为癝生了。” 尹凉说道：“听起来怪麻烦的，我先给你收拾一点东西。”他说罢，便站身起来，从衣柜里掏出一张包袱布，又在各个柜子里挑挑拣拣，抽出几件衣服叠好。 安照坐在他身后，歪着头笑眯眯看他。尹凉这两年少年的身段长开，又经常读书经、学礼仪，整个人完全没了乡土气，现在穿着一身淡青衣裳，披着浅青色外袍，一弯腰一侧身，那腰身和翘臀就完全映在袍子上，看得安照心神荡漾，直流口水。 尹凉心中莫名有点毛毛的，向四处看去，而安照已经换了一副文质彬彬道貌岸然的模样，还装模作样地问他“有事吗？”他嘀咕了一声又回头收拾了。 安照继续肆无忌惮地打量尹凉的身体，觉得心里痒痒的，直想把尹凉搂进怀里狠狠揉捏一顿。她今年十四岁，平日里跟一群血气方刚的学生们聊些有的没的，早就把该学的知识都学会了，就差来点实战经验了。 ****** 清晨，天蒙蒙亮，安照背着包袱，刚出院门，就回头对尹凉说：“尹凉，不要送我了，你好好呆在家里，三天后我就回来了。” 尹凉说：“你让我送你一会儿吧。” 安照摇头：“不用了，我离大路上也没多远，待会我同学就过来了，不用送了” 尹凉默默点了点头，倚在门框上看她走远，安照走了几步，回头看去，他还在门边上站着望着安照。安照心中一暖，回身往尹凉那走去。 尹凉见她往回走，笑了，说道：“好了好了，你去吧，我也回去了。好好考，别有压力。” 安照从他耳边卷起一指头发，在手中把玩，说道：“我可没有压力，先生说我县城这一考问题不会大，后面两考就有难度了。不过无所谓，我还年轻，以后还能考几次呢。” 尹凉把头发拽回来，说道：“这就对了，等你考完了回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安照笑着答：“好。”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尹凉。 尹凉也直勾勾地看她，两人四目相对了一会，尹凉低下头，问她：“愣着干嘛？怎么还不走？” 安照突然一笑，伸手把住尹凉的后脑勺，嘴巴凑过去在他脸上啄了一口。 尹凉当即瞪大了眼睛愣在当场，嘴巴微张，矗立不动。安照捏捏他的脸，笑道：“好好照顾自己，在家等我。” 尹凉捂着脸，看着那小流氓张开双臂笑着狂奔的背影，气道：“小丫头片子，仗着长得高就没大没小的，捏得我脸都疼了。”他脸颊通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被捏的。 安照在路边等了一会，与杨柳村一水之隔的荷叶村驶出一辆牛车，车上是陈夕，缓缓停在路边，安照一跃而上，把包袱解在车上。陈夕问：“笑得那么开心，有什么好事吗？” 安照一脸荡漾，道：“有吗？我有笑吗？” 陈夕眼睛一白：“不爱说就算了，坐好走了，还要去接杨亦呢。” 安照一躺，道：“好嘞，走吧。” ****** 陈夕等三人将牛车寄好，徒步行至县学门外。只见学院外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她们在队尾站住，安照啧啧称奇道：“怎么有这么多考县试的，平时都没见过这么多读书人？” 陈夕道：“当然了，我们那不过是一个小私塾，就有几十人了，这一个县城有多少私塾，还有多少不上私塾的读书人。” 杨亦叹道：“童试三年两次，平均算下来一个县一年也就出十几个秀才，这个数字远远低于新增的读书人，所以参加科考的人总会越来越多。” 如今的童试分三场，县城举办县试，考过者称童生，可以入县学；相应的府城举办府试，考过者称附生；而省城则举办院试考过者称癝生。其实只要过了县学，也可以称为秀才，有参加举人考试的资格，但是只有考过院试的癝生，才算是有功名在身，可以见县官不跪，领官府份例，亦不受刑罚。即使说，秀才也分三等，只是真正的读书人都只把癝生称为秀才，其余的也只是普通书生罢了。而杨亦今年十六岁，已经参加过一次童试，上次过了县试，却卡在了府试。 她们三人在这交头接耳，队伍前头却一阵骚乱，只见一名书生忽然跑出队伍，又立即被几名官差赶上，一棍打倒，随后几名官差将其押走，那书生一边挣扎一边喊冤：“官差大人，你们弄错了，我真的是沈言啊。” 队伍因此着实骚动了一把，大家不停猜测是怎么回事。这是杨亦说道：“大概是替考的被认出来了吧。” 陈夕惊讶道：“这县试还有替考的吗？” 杨亦说：“当然有，有很多商人小姐为了给自己包个金装，就会报名童试，然后找人替考。反正只要考过了县试也多多少少算个秀才，说不定就有很多书生愿意来呢。寒门学子穷得很，挣钱的方式本来就不多，只要不被认出来就万事大吉。” 安照叹了一口：“唉，怎么连读书考试都有这么多人耍花花肠子。” 杨亦道：“就是读了书，才会耍花花肠子呢。” 陈夕亦叹了口气道：“不管那些了，咱们自己考好自己的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2章 县学 队伍慢慢前进，陈夕三人逐渐接近县学的大门，只见那院墙森然，中间一个高台，台上是漆红的大门，上面一副牌匾，写着四个大字：双河县学。 陈夕看了会儿，说道：“听说只要考过了县试，就能进入县学，哎杨亦你当年不也考过了县试吗，怎么没进县学啊？” 杨亦说道：“还不是因为它贵啊。其实，正经来说是考过县试才能进县学，但真实情况也不是，这院子里其实也有个私塾，跟秀才参加的县学是分开的，教的也是普通书生，只是收费一样很贵，只有县城里的大家小姐会去上，等于是大家小姐互相联络感情的地方了。” 陈夕说道：“杨亦你懂得好多啊。” 杨亦说：“我去年来这里转过一圈，嫌贵就没上。” 安照挠挠脸颊，想道若是自己能考过县试，尹凉一定是把地卖了也要让自己上县学吧。 队伍看似很长，可不一会儿也就排完了，队伍前头是位先生，在检查身份凭证和报名的凭证，她们三人早已把报名单子和身份文书拿在手里，给先生看过，那先生再判断一下三人的年龄是否跟身份文书相符，就给了一人一个小木牌，放她们进去了。 进了院墙，见到院子里是三面三座小楼阁，楼高三层，院子中间有一颗大松树，四处有小花坛。她们看了手里的小木牌，是一个数字，跟随院子里人员的指引进到一座小楼阁，这小楼阁里原本是学堂或宿棚，现在被木板分割成一个个三尺见方的小隔间。安照握着自己的小木牌，走进了一七八号小隔间，只见隔间里只有一桌一椅一小筐，她坐下椅子，把包袱放下，取出衣服干粮。她看了眼四周的墙壁，从此以后三天，她除了出恭之外，都只能在这间小隔间里活动了。 安照静坐了一个时辰，第一张试卷终于送到了，她用镇纸将卷子伸直，只见纸上一排小字：为官为相，功过何取。 她咬着笔杆子思索一番后，写道： 夫设官以治民，无功即为过矣。在其位而不谋功，非负国乎？是以为官为相，有功是宜，无功即过…… 她将试卷交上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她取出两块馒头、一个瓦罐，掰了尹凉馒头蘸着豆酱，这几天她只能拿这些果腹，考场是不提供任何吃食也不提供加热的地方。饭后她在监生陪同下去了趟茅厕，回来后向监生讨了一碗水喝，便坐在位子上发呆了。 ****** 尹凉坐在院子中间，看云彩，数飞鸟，他从来没有这么无聊过。平时安照去上学，到了晚上就能回来，可是这次要去三天啊，三天啊，尹凉要抓狂了，他要怎么打发这三天的时间啊？洗衣做饭，他一个人简单得很；读书，他都把安照的旧书浏览一遍了，他不用考秀才，又不用去钻研；刺绣，他现在都能绣鸳鸯了还学什么？ 尹凉想来想去，回屋把上次买的一把琵琶拿了出来。 去年中元节上，尹凉突然想到，他闲着没事可以学一点乐器，还可以唱唱以前的歌。于是节后不久，他就跟安照说了，安照便托人买了一把琵琶和入门书。尹凉看不懂书上的音律，而安照学六艺，对音律懂一些，只是不懂乐器。两人配合着琢磨来琢磨去，倒是让尹凉入了门，如今也能磕磕盼盼地弹一些短曲子。现在尹凉想着，既然安照不在，自己可以试着把以前会唱的歌曲，套进现在学的音律里去，这样就能边弹边唱了。 ****** 安照趴在桌子上睡了一晚，第二天是被硌醒的，她摇摇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心中叹道：都说寒窗苦读，果真是苦，连考试都这么难熬，今天晚上还有一晚，熬过去明天晚上就回家了。 过了一阵子，有人送来第二张试卷，只见卷子上写道：凶年多流，何以处之？ 安照看着题目，突然想起来以前在学堂里，先生还让大家讨论过相似的论题，只是当时没有论出个公认的结果，后来她晚上回家，与尹凉讲学堂事的时候提到了这事，尹凉提出个“以工代赈”的说法，令她眼前一亮。 她于是沉思片刻，措辞一番，才提笔写道： 土不可食，直粟则可食矣；草不可用，织席则可用矣；此皆以劳生财之举。凶年之流，虽口腹尚不能足，然有力可货。若以粥购其劳，可固城，可修路，可造渠，此皆利国利民之举…… ****** 尹凉今天早早的把家务做完了，甚至把所有衣服都取出来晾晒了一遍，原因无他，太无聊了。他只好又取来琵琶，弹奏起来，他昨天试着把几首儿歌写成古曲，弹起来还真有点意思，所以今天他想试着把一首比较长的曲子改出来。 ****** 考试第三天，安照醒来的时候，精神疲惫，呵欠连天，眼睛上还挂着黑眼圈，她心中连连叫苦，这考试实在太难熬了。 试卷发下来，安照匆匆扫了一眼，心中大感不妙，这三天的考试内容分别是：经义、民生、杂学。前两项都是要写长文章的，而这第三张试卷则由许多小问题组成，内容涉及天文、地理、数理、礼仪、历史等，这需要长时间的积累，更何况安照今天的精神已经疲惫到了极点，许多原先知道的东西现在都已经忘了，她不禁忧愁万分。 她冥思苦想，把能写的都写上，却还是空了不少题，她无法，只好硬着头皮交上去了。 三天的考试终于完了。天色将暗，县学的院子里人头攒动，交头接耳，有的兴高采烈，有的唉声叹气，安照等三人也聚到一起，安照顶着黑眼圈说道：“我不行了，我太困了，今年肯定考不过了，我想马上回去睡觉。” 陈夕也道：“我也困死了，这两个晚上几乎都没睡好。” 杨亦说：“你们头回趴在桌子上睡觉吧，我自从上次县试之后，平时一直都是趴在桌子上睡的，习惯就好。” 安照给她翘了个大拇指：“你还真够狠。” 杨亦却说：“不狠怎么考秀才，我要是再过几年还考不上，我家人肯定不要我再读书了，那时候就晚了。” 安照听了这话又想到自己，虽然打定主意继续读书，可要是一直考不上秀才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花尹凉的钱。 这时候县学的门终于打开了，门内的书生们鱼贯而出，安照三人也离开院子，到县城外找到寄放的牛车，回村去了。 尹凉早已做好了饭菜，在锅里温着，而自己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眼看太阳西沉，天色红暗，门外终于响起安照的声音：“尹凉，我回来了，快开门啊。” 尹凉跑去开了门，惊道：“你怎么这么没精神？”说着接过了安照的包袱，将她扶将进去。 安照身体软绵绵地靠在尹凉身上，她闻到尹凉头发上的皂角味，心情瞬间舒畅起来，咧嘴笑道：“没事，考试太累了，吃完饭睡一觉就好。”说着还伸出狼爪在尹凉屁股上揉捏了一把。 尹凉被她摸了一下，心中恼怒，却又心疼她的惨状，便不再追究，只扶她去吃饭。 安照久久没有吃过热饭食，在饭桌上狼吞虎咽，看得尹凉心疼不已，饭后更是倒头就睡，既不洗漱也不脱衣物，尹凉便给熟睡中的她擦了脸，盖好被褥，在她一旁睡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3章 小酒 数天之后，荷叶村陈先生的私塾里，学子们正在朗读书本，陈先生走进来，众人停下了声音，先生微笑着说道：“今年县试的成绩已经出来了。” 学生们一阵嘀咕，安照脊背一挺直，直直望着先生，她自觉三场考试，她前两场写得还不错，第三场便难说，是以这次县试过于不过实在没有把握。 先生说道：“在座的杨亦、安照和陈夕三人，都过了县试，可以在四月份去参加府试了。” 学堂内静默了片刻，瞬间爆发出猛烈的喝彩，学子们纷纷向三人道喜，安照也愣了半晌，才向其他人回礼。先生看她们闹了一阵，才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说道：“好了，你们考得不错，却也不要得意忘形。虽说外面把考过县试的都称为秀才，可是在为师看来，只有考过了院试的才能算是秀才，那是真真正正的上了一个台阶，你们如今的境界还远远不够呢。还是要好好读书。” 安照与其他二人连连称是，可是心里也确实欣喜万分。 晚上回到家里，安照一进院门，便把尹凉拦腰抱起，举着尹凉转了好几个圈。尹凉急喊道：“你发什么疯啊？快放我下来。” 安照放下尹凉，笑道：“我过县试了！” 尹凉眼睛一亮，道：“真的！这可真是好事，得庆祝一下！” 安照于是说道：“那我们把酒拿出来喝两口吧？” 尹凉立刻皱眉说道：“这个，不必吧？你年纪小，喝酒不好。”其实这只是其一，其二是安照酒量不大，酒品也不好，一喝就醉，一醉就喊他凉儿，还搂着他又亲又捏的，他实在怕了安照了，所以后来每次安照喝酒，尹凉都是自己到厢房睡的。 安照倒是十分喜欢小酌两杯，一方面是喝了酒胆子大，到时候借着醉意对凉儿上下揉捏一番，他也会看在自己喝醉的份上，不会多生气。而如果能骗尹凉喝上几口，那就完美了，尹凉一喝必倒，一倒便睡，到时候浑身软绵绵的，像只贪睡的小猫，更是随便由她摆弄了，偶尔还哼唧两声，更是销魂得不得了。 安照立马换上一副委屈面容，说道：“可是，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县试，而且还考过了，这么重大的事情，尹凉都不准我喝酒吗。” 尹凉立马心疼了，闷闷地说：“那，那就喝呗。” 安照默默嗯了一声，去房里找酒了，她心里一喜，就知道只要自己一装委屈，尹凉什么都会答应的。 最后，尹凉虽然没有被安照骗着喝酒，却被喝醉的安照死死抱住，给她美美地吃了一顿豆腐，然后还被她抱着睡觉了。尹凉气得面色发红，却怎么也挣不开她的手，捶打她也没反应，只好任她抱了。 ****** 时间像雪水一样消融，转眼已是立夏。这几个月来，尹凉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倒是安照，她四月份同陈夕和杨亦去锦州城参加府试，竟然三人全都过了府试，陈先生虽然嘴上奉劝不要喜形于色，得意忘形，但实际上先生自己也每天笑眯眯的，说不定她今年就能教出一个真正的秀才了呢。 而陈先生为了能教出癝生，也狠下心来，令这三名学生每天留在先生家里吃饭，安照本来担心跟陈菱一起吃饭有点尴尬，可陈先生已经安排好了，要夫郎与陈菱先吃饭，与她们错开时间，倒也没什么机会让安照见到陈菱。到饭后挑起油灯，陈先生再教她们两个时辰，这次教的都是专门应对考试的内容。陈先生自己考过很多次童试和乡试，经验丰富。更加之她人脉广，每年的考试题目都能得到。久而久之，在她细心品读之下，对这些考试的大致方向有了些把握，便趁这个机会一股脑教给了三人，使得原本考过两场已经心满意足不抱希望的三人，立刻又斗志昂扬。 只是这样一来，三人的学业压力就更重了，每天到她们回家时都是黑灯瞎火的，陈先生本来想要她们干脆住到学堂，可是安照和杨亦都不愿意，安照哪里肯放着尹凉一个人住在家里，说什么都要回去，于是每天提着油灯下学，杨亦则是家中有弟弟妹妹还要照顾，不能不顾。 安照提着灯敲响了院门，喊着“尹凉”，那边尹凉的声音立刻响起来“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门栓移动发出摩擦声，木门吱呀呀的乱叫，安照推门而入，尹凉接下书包和油灯，又关上了门。 尹凉跟上来问道：“安照，你还饿吗？要不要吃点宵夜？还是直接洗漱睡觉？” 安照困得很，答道：“直接睡觉吧，困死了。” 尹凉道：“哎，你先坐着去，我给你打水。” 安照坐到床上，不一会尹凉端着水进来了，安照洗了脸泡着脚，尹凉问她：“安照，你们先生补课还要补多久啊。” 安照头一歪，笑道：“尹凉是不是见我少了，想我啊。” 尹凉哧道：“去你的吧，我看你每天这么累，心疼啊。” 安照答：“这有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况且我现在才算什么，不过是每天回家晚了一点，要是这点苦都吃不了，就别想考秀才了。不过，这补课确实没几天了，再过七八天，我就要去臻阳府考最后一场院试了，到时候陈先生会亲自带我们去，等考完了试，应该就不会补课了。” 尹凉说：“七八天，那也没多远了，对了你想吃什么带什么，快跟我说吧，我给你准备。” 安照嘿嘿一笑：“尹凉，我想把你装进包袱里，等我考完试就把你拿出来抱抱，休息休息。” 尹凉怒道：“滚你的吧！” 安照哈哈大笑，又与尹凉调笑一阵，终于上床睡觉了。 后面几天，安照去上学的时候，尹凉便开始给她准备东西了。臻阳府离这里有好几天的路程，她们去考试来来回回就要十天了。路上吃饭住店要准备些银子，考试的三天要准备干粮，考试的时候要准备一个枕头，安照第一次考试后抱怨趴在桌子上睡不好，之后尹凉特意缝了个小枕头。 连着吃三天干粮，对盐分的补充需求较高，要是连续吃三天的糕点，怕是到第三天都站不起来了。尹凉想来想去，还是馒头大酱最直接，可是又怕现在天热，大酱在热环境下放几天就坏了。于是他炒了一整碗的芝麻，炒熟了之后撒上盐一起捣碎，成了一碗芝麻盐，这东西干燥而且咸香，能放许久，正是适合考试的人吃。他想想又觉得太单调，没营养，就把过年剩下的一只咸鱼摘下来，撕成条，裹上面炸熟了，这样的鱼条不仅放得久，还是肉食，比芝麻盐强多了。可是他看了看又觉得太油腻了，便炒了碗咸菜，滤干油水，封在一个小罐头里。他看着这三碗菜，忽然一拍脑袋想道：补盐归补盐，这也太咸了，这不得齁着安照？于是洗干净几条黄瓜，也放在包袱里了…… 安照一回来，看着尹凉给她准备的干粮吓了一跳，说道：“尹凉，我就考三天，用不着准备一个月的饭吧？” 尹凉有些尴尬道：“这不是，营养均衡吗？” 安照笑道：“我是去考试，总不能背着一个酒席去吧。再说就三天而已，有点不均衡有什么影响，这里准备的都是啥啊。” 尹凉介绍道：“喏，烤馒头、芝麻盐、咸鱼干、咸菜、黄瓜、炸花生、炒豆子……” 安照边听边笑，最后说道：“这么多东西，费了你老大劲了吧？可我真不用这么多，这样吧，我带着烤馒头和咸菜就行了，其他的你留着吃吧。” 尹凉道：“那怎么行？咸菜太没营养了，把咸鱼干也带着吧。” 安照笑道：“我前两次考试都是馒头蘸酱，这次带咸菜，已经很好了，不用带鱼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4章 臻阳 过了几天，安照终于在一天临晨随着陈先生离开，她们雇了一辆马车，合着一支商队渐渐往臻阳府去了。 路上整整走了四天，才终于在一天半夜到达臻阳府，她们在一家客栈住下。众人此时都累的不行，又没有男眷催着洗漱，便全都直接睡觉了。 她们为了不赶时间而早来了一天，所以第二天还有一天时间调整状态，不至于还没睡好就一大早就去排队。 好不容易来一次臻阳府，她们四人这一天出去逛了逛。这臻阳府果真是一省中心，论起繁华程度自然不是双河县城那样的小城可比的。像近水楼、摘星楼那样的酒楼，在双河县数一数二，在这臻阳城中，却是满街都是。 仿佛是因为院试，臻阳府的大街上尽是书生打扮的小姐，都趁着这考试前一天在臻阳府逛逛，给家里人带点东西回去。 陈夕到处去逛糖果点心铺子，说要给陈菱买点好吃的带回去，一圈转下来各种蜜饯果干桃酥糕点买了一大包，陈先生看着也为这姐弟俩的感情感到欣慰；杨亦则是去各种杂货摊子淘换点新奇的小玩意，一圈下来买了不少小巧的动物小雕塑什么的，要带回去给弟弟妹妹玩；安照转了一圈又一圈，倒是不知道买什么了。要是买衣服首饰什么的，凉儿定要抱怨她乱花钱；要是买零食或者玩的小玩意儿，凉儿也不好这个。他总是说呆在家里无聊，若是有什么能解闷的东西就好了。这时安照看到一家书店，里面挤了不少小厮打扮的男孩，便眼前一亮，走进去挑了不少才子佳人的话本，听说这些话本是臻阳府时下最流行的闺中读物，她笑眯眯地买下，又买了一本基础的词曲谱子，给凉儿弹琵琶用，出来后，她想想，还是去玉石铺上挑挑拣拣，买了一个翠绿的玉石镯子，她想：凉儿喜欢穿青色衣服，配上这个绿镯子真是好极了。 杨亦看她挑了这么多才子佳人的话本，笑道：“安照，你怎么还看这些？” 安照答道：“这不是给我看的，是给我家凉儿看的。他一个人在家会很闷，我给他买这些解闷看的。” 陈先生好奇道：“这么说，你家那夫郎还是个识字的？” 安照吹嘘道：“当然了，我家凉儿冰雪聪明，又识字又会经义道理、诗词歌赋、还很会算数，我找的一些算术题从来都难不倒他，他现在还在学乐器了呢。我看要是他也参加童试，说不定也有机会考上秀才。” 陈先生三人自然是不信的，大家都知道了安照的夫郎是自小买来的童养夫，怎么可能会那么多东西？便笑道：“照这么说，你那夫郎莫不是天仙下凡？又或是与你前世有缘，今世特意来报答你的？” 安照脸皮厚，竟然点点头说道：“我看也是。” 三人顿时无语了，眼看天色到中午了，便避开这个话题，回客栈去吃午饭了。 饭桌上，杨亦问道：“先生，这次院试是在晴山书院举办的，那晴山书院离这里有多远啊？” 陈先生说道：“就在城外两里，在一座小山的半山腰上，山名就叫晴山，那书院也是明年举办举人考试的地方。” 陈夕喃喃地说：“举人考试……” 陈先生道：“是啊，举人考试叫乡试，三年一次。你们现在其实都有参加明年乡试的资格了，所以这次院试，我虽然希望你们考的好，但是考得不好也没关系，就当是提前熟悉场地了。” 三人互看了一眼，知道这是先生在给她们减轻压力，只是这次考试过了，好处是极多的，谁不想考得好呢？ 杨亦趴在桌子上，叹道：“举人考试三年才一次，明年那次之后，我要再考就要等到二十岁了。” 陈夕说道：“举人考试啊，我们要是能考上举人，就是一步登天了。” 安照则是说：“我连这次考试都不一定能过呢，就先不想举人了。” 陈先生说道：“举人当然不是那么好考的，我当年连续考过多少次也没考过。你们要是谁最后能考个举人出来，为师就心满意足了。” 陈夕保证道：“娘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考上举人。” 陈先生笑道：“你有这份心，娘就很开心了。”她看了眼三人，又说道：“好了，你们回房休息一下吧，待会我们再出去走走。” 三人点点头，众人便回去休息了。 下午，她们四人上了晴山，今天晴山书院被关闭了，她们只在外面看到斑驳的墙壁，整个书院被无数大榕树护在树荫下，隔着院墙能隐约看到院子里的小楼阁，一股子陈旧而清雅的书香扑面而来。 晴山上还有一座小庙，因着与书院相邻，这里的香客也是络绎不绝，不少人去过了书院都会进去庙里祈福，祈愿自己或者自己的孩子能够进入晴山书院。 她们四个人都是读书人，虽然自己不怎么讲究教派，可追根究底的算起来，都算是儒门，于是她们站在门口犹豫了好一阵。最后还是陈先生干咳了一声道：“想去就去吧，给求个心安也好，我们虽然是读书人，但总归还是普通人，遇事祈福是正常心态，不必畏手畏脚。” 杨亦犹豫道：“我确实想要去祈个福，可是一想到要去跪拜别派的雕像，就浑身不舒服。” 陈先生摇摇头道：“我不是什么迂夫子，这种事我不会阻止你，但也不会鼓励你，全看你们怎么选了，你们想去就去，我是不会生气的。” 安照说道：“我家凉儿常常跟我说：读书改变命运，我也对此深信不疑，所以才一直用功读书。命运是靠自己改变的，怎么去向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下拜呢？我要是今天拜了，一定会损伤我读书的信念。” 她们几人琢磨了一番后，还是摇摇头走了。 晴山山顶有个观景亭子，此时游客正多，她们站上亭子，可以远远看到臻阳的车水马龙，山生的风大，吹散了身上的燥热。 安照长开双臂说：“这里真凉快。” 杨亦也说：“被这里的风一吹，感觉心情都放松了许多。” 陈夕说道：“要是那些著名的大诗人到了这里，说不定就要赋诗一首了。” 的确，她们一路走走停停，此时已到傍晚，早亮的星星已经在东边出现，而西方的夕阳仍旧大如车轮，红如绸缎，天边彩霞被照得通透，飞鸟从云间掠过，叫声响彻天地。而她们是来赶考的学子，此刻站在山上，可以看到臻阳城，看到无边的旷野，看到远处蜿蜒的河流，看到树林间隐隐约约的村庄，看到半山腰榕树间露出的晴山书院一角，感受到吹拂在脸上的晚风和夕阳照在脸上的温暖，闻到树叶和泥土的清香，听到山上知了的鸣叫。这样丰富的意象，当然足够文人写诗了。 安照想了想说：“我不会写，我可没写过诗。” 陈夕和杨亦想了想也摇头说做不出来。 陈先生敲敲脑袋说：“我好像得了两句，你们等会，我再补两句。”只见陈先生走来走去，脚步时快时慢，眉头时展时皱，不时摇摇头或哼叹两声，看得三人面面相觑。 足足一刻钟之后，终于，陈先生停下脚步，一拍手掌，说道：“算了就这样吧，我编出了首打油诗，跟大诗人肯定是比不了的，但也算是应个景吧。” 三人连忙凑上来听，陈先生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伸出两指，在那迈着步子，摇着手臂，唱戏似的吟诵道： “ 晴山夜色笼高亭，试子登台见晚星。 欲问经文还记否，满山知了竟争鸣。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5章 院试 这天清晨，陈先生四人早早就在晴山书院门前排起了长队，她们已经经过了几次考试，轻车熟路，不久便过了检查，与陈先生挥手致意，便转身走进了书院。陈先生看着她们走进书院，这位四十多岁的教书先生竟然怔怔地望着那书院的木门，久久不动。 安照进到自己的小隔间，解下包袱便开始等试卷。 过了许久，第一张试卷送了进来，安照一瞧，心中一喜，只见试卷上写道：请解用臣之道。 陈先生给她们补课时时常猜测考试题，有一次猜到 “君臣相处之道”，还要她们写文章，倒是与这次的题目十分相近。于是安照思索一番，打好了腹稿，便提笔写道： 《素书》曰：贤人君子，明于盛衰之道，通于成败之数，审乎治乱之势，达乎去就之理。故潜居抱道，以待其时。若时至而行，则能极人臣之位；得机而动，则能成绝代之功。如其不遇，没身而已…… 她写完文章，交了上去，便取出包袱里的馒头，打开瓦罐里的咸菜先吃了起来，心中想道：也不知凉儿现在如何了，想我没有？ ****** 尹凉当然想她了，又是要好些天不见，尹凉要急疯了。他琵琶也算得上熟练了，不用再练，现在又没有解闷的法子了，他于是也不出门，只躺在床上拿着安照的书又看了起来，心里想着，等安照回来了，一定要跟她好好谈谈，不让自己单独出门简直令他太闷了。 ****** 第二天，安照从熟睡中醒来，伸个懒腰，把小枕头收进包袱里。等了不久，第二份卷子便送到了。她一看，点了点头，只见卷子上写道：请解经济之本。 陈先生猜题时有猜过，今年的第二份考民生的卷子大约会考在农业、水利、或经济上，只是没有想到会直接出“经济之本”这么笼统的题目。不过倒也无碍，她们本来就有些准备，加上在县试之后，安照把那个“凶年多流，何以处之”的考题拿出来跟尹凉讨论了一番，又得了尹凉的不少意见，写这一张卷子倒是胸有成竹了。 她思索片刻，便开始写道： 经济之本，非金银多寡，而在农有作、匠有工、商有运、信有达，惟劳以生财也。 夫土不可食，值粟则可食矣，此农有作；草不可用，织席则可用矣，此匠有工；淮北无橘，南橘运以货，此商有运；古人云：家书抵万金，此信有达。 今有馕，值一文。有饥民，备钱十文。可一文货之，又可十文货之，虽值有多寡，业馕未增未减…… ****** 第三天，安照醒来时，虽然精神还是不大好，却不像县试那时候那般疲惫了，她拍拍自己的脸，提提精神，心中安慰道：还有最后一场了，考完就可以回家抱凉儿去了。 第三张卷子发下来，她看了一眼，又是一乐，这是一张杂学卷子，卷子上有许多小题目，涵盖各个方面的知识，她大致瞧了一眼，竟有五成考得是数理。这下可是妙极了，安照刚开始学数理时，经常拿一些小题目去逗弄尹凉，想先难住他再在他面前当一把师傅，却没想到她出的题目从不曾难住尹凉。她不服，就找些更难更刁钻的，有些连她不看书都不知道解法的来考尹凉，竟然全都被尹凉片刻解出来。后来尹凉给解法时，虽然有些也讲不大清，但确实是十足的奇思妙想，这样来来去去很多次之后，安照自己的数理知识就累积得相当充足了。 她大笔一挥，立刻开始作答，一个多时辰后，她就把整个卷子写完，交上去，此时她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她想道：这次参加院试的据说有几千人，最后能过的只有两百多人，即使这次碰到的题目正中她下怀，也不是就稳稳能过的，可要是这次都不能过，以后就更难了。 不久，时间到了，她收拾好包袱，走出小隔间，在院子里见到了陈夕和杨亦。大家交流一番，好像自我的感觉都差不多，她两人也说自觉答的不错，可是考试竞争太激烈，谁也没有把握能过。 不久，院门开了，门口一阵喧闹，门外早已等候着各种各样的人，有先生有家长。她们找到陈先生，陈先生问道：“如何？你们考得怎么样？” 她们三人对视一眼，陈夕说道：“前两张试卷的题果然不出娘所料，我们都觉得答的不错，但是竞争太大，我们也都没有把握能说这次能过。” 陈先生笑了一番道：“能过则是美事，不过也无妨，明年就有举人考试了，那时候再博一场罢。”便带着三人下山回客栈了。 她们回客栈大睡了一觉，次日清晨，便坐上马车回去了。安照挑起马车的帘子，望着越来越远的臻阳城，想道：这么繁华的城镇，总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实在可惜。家里的尹凉这么大了，还没有好好出来逛过呢，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带尹凉过来走走。 这一次回程又走了四天多，半夜才到杨柳村，陈先生挨个把杨亦和安照送到家里。马车停在尹凉院子外时，竟然还听到院子里弹琵琶的声音，陈夕和陈先生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安照，便驾车离开了。此时夜深，安照也没有注意到她俩的神情，只敲了敲门，那琵琶声就停下了，里面尹凉喊道：“是谁？” 安照答道：“是我啊，我回来了。” 里面脚步声奔过来，尹凉打开了门，说道：“安照，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都打算睡了的。” 安照笑嘻嘻地说：“胡说。我听你弹琵琶弹得精神得很，明明是今天等不到我就不睡了的意思。” 尹凉也不跟她争，关上门，接过她的行李，说道：“你累不累，晚上吃点宵夜吗？” 安照说：“算了吧，都这么晚了，我们睡觉吧。” 尹凉答：“好，我去给你打水洗漱。”这时，他看到安照手里还提着个包袱，便指着问道：“哎，这个包袱里装的是什么？” 安照道：“这个啊，这是我给你买的一些东西。” “给我买的？”尹凉一喜，接过去一拎，叫道：“怎么这么重？你买了什么？” “你打开看看呗。” 尹凉急忙回到正屋，把包袱放在桌子上，满怀期待地打开包袱，只见里面有一堆小书：《桃花扇》《巫山曲》《水月奇缘》……他翻看了一下，不禁眼角抽动，除了一本曲谱外，都是些才子佳人的狗血爱情故事，安照怎么想的，怎么会觉得自己喜欢看这些东西？ 安照从背后搂着他的肩，说道：“这些都是臻阳府最流行的闺中读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尹凉：“……” 安照又从身上摸出一个翠绿镯子，说道：“还有这个，这个镯子我一看就特别适合你，于是就买下来了。”说着拉起尹凉的左手，给他套上。 尹凉：“……” 安照看着他气呼呼的模样，疑问道：“尹凉，你不喜欢吗？” 尹凉心中一暖，想道：算了，安照这样关心自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于是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笑着说道：“喜欢。” 安照一拍手，笑道：“太好了。”便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说道：“我就怕你不喜欢这些呢，你看，我还给你买了一盒指甲油，给你涂上看看吧。” 尹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6章 乐曲 尹凉看着他被涂得红彤彤的指甲，简直别扭得要死，只想用这些指甲掐着安照的脖子，要她先叫一百声哥哥才解气。不过想归这样想，现在安照已经累得呼呼大睡了，尹凉当然不可能去把她掐醒。 由于刚刚考过试，安照的第二天是被安排沐休的，她便喊上尹凉出去走走。尹凉早已过了那股别扭劲，再加上安照好不容易有时间陪他出去走走，他乐呵乐呵地便跟出去了。今天正逢天上下起小雨，安照便举着伞，搂着尹凉把他护在伞下面，慢慢地在雨中漫步。 田间的野草带着无数雨珠，小河里本来安静的水面被砸出无数的小坑，树林显得雾气蒙蒙，凭添一份烟气。她俩走到青水河的小桥上停住了片刻，尹凉一边望着那清澈的小河一边问道：“那臻阳府真的这么好吗？” “是啊，”安照答道：“论繁华，就是十个双河县都比不上臻阳府呢。回头我带你去转转。” “算了，不要浪费那个钱了，”尹凉手肘拄着小桥的栏杆，说道：“我觉得双河县挺好的，不需要去那什么臻阳府看了。” “那怎么行？”安照把尹凉的一缕青丝在手指上绕来绕去地玩，不以为然道：“尹凉，你这些年都没享过福，等我发达了，一定带你好好玩玩。” 尹凉看着她玩自己的头发，他之前说过许多次可是安照还是一样玩，现在干脆也就放任她玩了，他说道：“享什么福？你我只要吃喝不愁，我就觉得享福了。” “哪有那么简单的哦？”安照说着还不肯放下尹凉的头发，“至少要把没吃过的，没喝过的，没玩过的都体验一遍才算吧。” 尹凉说道：“那要多麻烦啊，再说，我又不追求那个。安照，我们能过上简单又富足的生活就很好了。” 安照看着尹凉，突然就笑了，伸手把尹凉搂紧怀里说道：“是啊，你怎么会追求那些虚的呢？” 尹凉被她搂着有点不舒服，便挣开她的怀抱，说道：“雨下得大了，我们回去吧。” 安照看着淅淅沥沥的雨，点了点头，她俩便撑着伞回去了，安照低头瞅着尹凉，心里盘算着：凉儿虽然年纪比自己大了点，可毕竟还是男孩子，总是这么害羞啊。不过，总是害羞可不好，自己少不得要主动一点喽。 回到家，尹凉去厨房做饭，安照到主屋里抽了本书看，不一会儿，她望见屋里摆的琵琶，心中好奇道：凉儿练琵琶很久了，不知道练得怎么样了？ 不一会儿，她们吃完了午饭，安照问起：“尹凉，你琵琶现在弹得怎么样啊？能不能弹一段听听啊？” 尹凉闻言嘿嘿一笑，心道：嘿嘿，我练了好几首现代的曲子，都等你问等了好久了，看我这次不闪瞎你的狗眼！ 他嘴上却还谦虚道：“不太好吧，不过能弹几个简单的曲子吧。安照你想听，我弹给你听啊。” 安照当然鼓励道：“无事，尹凉，你就弹给我听听吧。” 尹凉于是兴奋无比地拿起琵琶，面上不悲不喜的开始弹，弹得是著名的《琵琶语》。 他的琴技算不上好，却也没出什么大差错，《琵琶语》曲调婉转哀伤，此时窗外的雨水淅淅沥沥地下，屋内一名青衫公子弹奏着清亮的音乐，雨声和琵琶声混合在一起，却显得无比融洽。 一曲弹罢，安照的心境也被这一首曲子感染得宁静了不少，她看着尹凉，心中叹道：凉儿，她的夫郎，真是太优秀了。 尹凉抱着琵琶，兴冲冲地问道：“安照，怎么样，我弹得如何？” 安照笑道：“很好听，我很喜欢。” 尹凉心满意足，道：“那我再给你弹几个曲子。”说着他又弹起琵琶，数首现代耳熟能详的乐曲欢快地跃出尹凉的指尖，音符在雨中跳动着，安照则一直听着音乐，微笑着看尹凉，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几首曲子弹完，尹凉技穷，说道：“我会的曲子都弹过了，今天先到这里吧。” 安照却制止道：“天还早着呢，你再弹几遍吧。” 尹凉说：“可是我就会这几曲啊，多的不会了。” 安照说：“那有什么？你练琵琶不是给我听的吗，难不成你的的曲子就只弹一遍啊？再继续弹吧，我喜欢听。” 尹凉心中一暖，便点点头，继续弹下去。他们就这样一个弹一个听，坐了整个下午。 快到晚上，安照终于后知后觉问道：“尹凉，怎么这些曲子我都没听过，是什么曲子啊？” 尹凉早已想好了说法，说道：“这都是我们去镇子或者县城里逛的时候，我在路上偶然听到后，默默记下来的，至于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 安照惊讶道：“是吗？这样都记得下来，那我回头还是给你找一本更全的曲谱吧，也省的你自己记了。” 尹凉却放下琵琶，凑过来问道：“安照，你明天是不是又要上学去了？” 安照答：“是啊，怎么了？” 尹凉低着头，愁眉苦脸道：“那我，那我又是一个人在家了。” 安照笑道：“怎么，舍不得我了，之前你不是一直鼓励我去上学吗？” “你上学我当然喜欢啊，只是你总不让我出院子，我过得好无聊啊。” “可我不放心啊，你一个水灵灵的大美人出去了，还不得被外面那些色狼叼去啊。” “你净吓唬我，好了，我不是要出门，我是想你给我弄些解闷的玩意来。” “我不是给你买了许多话本吗，可以读一读啊。” 尹凉急道：“可那都是死物啊，又不会听我说话。” 安照歪头一笑，突然一拽尹凉的手臂，尹凉惊呼一声，已被安照搂紧怀里揉了几下，尹凉叫喊着挣脱开，已经脸色气得微红，衣衫不整，头发也散乱着几缕，气道：“你又发什么疯啊？” 安照笑道：“说了半天，你还是想要我陪你啊。” 尹凉气道：“要你个头，我是想说，我就算不出去，你最起码给我弄个小宠物来也好啊。” 安照眉毛一挑：“小宠物？” “就是小猫小狗什么的，让我养着解解闷啊。” 安照想了想，答应道：“行啊，你出去我还是不放心，不过这村里有不少养猫狗的，回头我看看谁家的猫狗生小崽子了，给你讨一只来。” 尹凉道：“嗯，那也好啊。” 安照却又笑道：“那我要是弄来了你怎么谢我，亲我一口怎么样？” 尹凉怒道：“你闭嘴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7章 秀才 安照自己也觉得总是不让凉儿出门实在太强人所难，毕竟她家不是城里高门大户。城里的大家公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却还有不少下人小厮什么的说说话，可尹凉就真的只有自己闷在屋里了。不过她又实在不愿意尹凉自己出门，所以她有时候也想着弄些解闷的玩意给尹凉，这次尹凉想要小宠物倒是提醒了她，小猫小狗既可爱又能讨人喜欢，给尹凉养一只正合适。 安照到了学堂里就开始挨个问谁家的小猫小狗下崽了，不一会儿竟真找到一位家有小奶猫的同学。这位同学叫杨夏，家里的猫刚刚产下六只小猫崽，还没断奶。杨夏正愁怎么安置这六只小猫，毕竟她家里不可能都养的，而现在猫狗又不稀奇，还没什么人来讨。要是等小猫长大了还没有人领走的话，她爷爷说不定就会把这些小猫都扔到野外的。所以安照打听起谁家有小猫时，她立刻注意到了，并开始跟安照搭话。 杨夏问道：“安照，你是要猫吗？要几只啊？” 安照答：“一只就好，你家有吗？” “对啊，我家有六只小猫呢，不过还没断奶，得再过几天才能给你。” “哎，好的，过几天跟我说，我过去抱。”安照一乐，赶忙预定一只。 杨夏突然好奇道：“你怎么突然想养猫啊？” 安照一笑：“不是我想养，是我家夫郎，他平日里太闷了，想养只猫猫狗狗的解闷，哎你家有小狗吗？” 杨夏笑了一声，说道：“男孩子就是喜欢养些可爱的小猫小狗，我家没有小狗，不过大狗已经怀上了，也快生了。” 安照赶忙又预定下来：“那狗狗也给我留一只可好，回头我请你吃好吃的。” 杨夏一摆手道：“不用，小猫小狗的要是没人要就得扔了，你愿意抱走我还省心呢。”杨夏大约心里也觉得，在这个学堂里，安照是有机会考取功名的，不妨结个善缘，哪里会要她请客。 安照还是再三谢过。 ****** 这一天晚上，尹凉从安照手里接过书包，才关上门，突然发觉书包里有什么东西在打滚，顶到了他的手，他打开书包，一颗毛绒绒的小脑袋便伸出来，清脆地叫了一声“喵”。 尹凉大喜，叫道：“呀！这有只猫！”立刻把猫提出来，抱在怀里左看右看。 这是一只普通的田园猫，还很小，只有巴掌大，看来是刚断奶没多久的小猫。尹凉爱不释手，笑问道：“这你从哪弄过来的？” 安照看着他开心的样子，心里也十分高兴，说道：“我从同学家抱来的，可爱吧？” 尹凉点点头，说道：“很可爱，我很喜欢，谢谢你了。”那小猫被他抱在怀里，时不时叫几声，声音还是糯糯的小奶音，很是好听 安照一乐，面色却委屈道：“嘴上谢我有什么用？你用行动谢我呗，当初不是说好了吗，我弄来一只小猫，你就亲我一口。” 尹凉头皮发麻，急道：“谁跟你说好这种事了？你别胡扯啊！”说完也不再理她了，只低头逗那小猫。 安照微笑道：“你不肯亲我也无妨……”说完飞快地低头亲了一下尹凉的脸，还砸吧砸吧嘴说道：“我亲你也一样啊。哈哈哈哈……”亲完就跑出院子了，生怕尹凉吼她。 尹凉瞪着眼，抽着嘴角，脸色憋得通红，他拿袖子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心中想道：这小照儿怎么越长大越流氓了，本来打算等她十五岁及笄之后坦白身世的，可如果她总是这样耍流氓甚至得寸进尺的话，说不得就要提早坦白了。 第二天安照沐休，她俩吃完早饭，尹凉专心逗着小猫，安照看得着急，准备带尹凉出去上镇子里逛逛，才准备好出门，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安照过去开了门，却是陈先生笑眯眯地带着个官差打扮的女子，那官差拱手施了礼问道：“敢问可是安照家？” 安照说道：“我就是，请问有何事？” 官差从袖子里抽出一封精美的信笺道：“安小姐，你考上了癝生，我是双河县赵县令派来的差人，特来送信的。” 安照顿时张大嘴愣在原地，尹凉抱着猫从她身后探出来，拿手肘杵了一下安照，安照这才反应过来，接过了信笺，尹凉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红包，这是他早准备好的，里面装着一百文铜钱，一边递给官差一边道谢并邀请进屋喝茶。 官差掂了掂，笑着说道：“不了，安小姐，小的还有要事，不再留了。”便转头离开，没走几步又说道：“赵县令明日中午于近水楼请客，还请安秀才前去赴宴。”。 安照捧着信笺还未打开，心里已乐开了花，随口说道可以，又请陈先生进院子。陈先生于院子里的小桌子旁坐下，尹凉倒了茶，她慢慢喝着，安照那边解开了信笺，只见是一张叠起来的大纸，上面两个大字“喜报”下面是几排稍小一点的字，她乐地捧着这张大纸与陈先生邀功道：“先生，我考上癝生了！你看，真的是癝生！” 陈先生摆摆手道：“知道了，安照，是我领官差来的，我已知道了。” 安照又捧着喜报在那看，又问尹凉：“尹凉，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真的考上癝生了？” 尹凉把喜报接过来，读了几遍，笑道：“不是做梦，安照，你真的考上了。”又怕安照这个小傻瓜把喜报弄坏了，自己把喜报收起来了。 安照回头向陈先生拜道：“弟子今日考上癝生，多谢先生栽培了。” 陈先生却站起身来扶起安照说道：“哪里的话？安照，先生我也只是一介癝生，如今你考上了癝生，有了功名在身，与我也是平起平坐了，怎么能还对我行礼？” 安照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陈先生，无论何时我都要唤你一声先生。” 陈先生笑道：“好，好安照，你是我教出的第一个真正的秀才，你能这样想，为师也就虚受了。” 安照却抓住了关键词：“第一个？那陈夕姐和杨亦姐？” 陈先生摆摆手道：“她们没考上，不过无所谓，都是考过县试的人，明年都是可以去考举人的。” 安照也说道：“对，陈姐和杨姐一定能考上举人。” 陈先生道：“罢了罢了，她俩能不能考上就另说了，安照，明日县令的宴席可不要忘了。” 安照疑惑道：“县令为何要请我们吃饭啊？” 陈先生笑道：“安照，你想啊，你考上了癝生，日后肯定比其他秀才更有可能考上举人。而一旦考上了举人，就有机会当上有品级的官了，这可比师爷衙役之类的权力大多了。可以这样说：考上癝生，你可以见县令不跪，而一旦能考上举人，那就直接可与县令平起平坐了。县令当然要提前拉拢你们了。” 安照默默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我懂了，先生。对了，我还想问一下，大家都说考上癝生就有官府的份例可领了，那份例有多少呢？” 陈先生伸出一只手掌说道：“五两银子。” 安照与放好了喜报才出堂屋的尹凉齐齐惊道：“这么多！” ****** 安照去了县令的酒席，参加酒席的还有两位癝生，一位叫赵今，是赵县令的远方亲戚；另一位叫唐芝，家里是做先生的，听说还出过举人，乃正经的书香门第；只有安照自己是个泥腿子出身。 整个酒席倒也轻松愉快，县令年纪不小，本来就不愿喝多少酒。再座的几位癝生又都是求学的读书人，也不怎么喝酒。整个酒席主要是县令在传授生活经验和为官经验，然后几位癝生互相认识一下，后来师爷向大家介绍了官府对癝生秀才的奖励。果然如陈先生所说，一年有五两银子的份例可领。最后在座的县学里的张鹿先生向大家发出邀请，邀请各位癝生进入县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8章 亲密 尹凉独自坐在家中，把那张喜报拿出来看看，又叠好放进柜子里，不一会儿却又翻出来看，边看还边乐。他心中只叹道安照果然是个有本事的，癝生秀才整个县一年也就区区两三个，这就相当于安照现在是全县头几名。他回想自己当初高考的时候，在大约全县排到一百多名，虽然也考上了个不错的大学，但是跟安照这样的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想道高考他的心情却又突然失落了，虽然自己刻苦读书考上了大学，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他当年在正该承担为家责任的时候遭遇大祸，留给家人的恐怕只有伤痛了。他在这个世界已经活了六年，也不知道六年来父母和妹妹都过得怎么样了…… 小猫抓着他的衣角“喵”地叫了一声，尹凉回过神来，擦擦脸上的两行清泪，低头看着小猫笑了。把小猫抱起，躺在床上举着猫一边逗弄一边说：“嗨，想这些做什么呢？反正又回不去，还不如想想怎么把你养大。你看看你，这么小又这么傻，就跟当初的小照儿似的。不过小照儿现在长大了，长得比我还高，而且还考上秀才了，而你还要过几年才能长成大猫呢？” 小猫被他举在半空，张嘴叫道：“喵——” 安照揣着五两银子回到家，与尹凉说了酒席上的事，尹凉思索片刻，问道：“安照，你想去县学吗？” 安照说道：“县学好贵啊，一年就要一两银子，比陈先生的私塾贵了一倍还多呢。” 尹凉劝道：“贵不是问题啊，你现在考上了癝生，一年又多出五两银子的进项，区区一两银子的学费不是小意思吗？” 安照说道：“可是……就算不考虑钱，我也舍不得陈先生和同学们啊。” 尹凉说道：“……这我也明白，可人往高处走，你现在有机会进入更高的学堂，为什么要停留在以前的世界里呢？” 安照抱着头想了一会儿说道：“不行，我得去问问陈先生。”说罢便出了门。 安照来到陈先生的家里，与陈先生说了心中烦恼，陈先生一挑眉，问道：“你就为此事来找我？” 安照点头道是。 陈先生却大为恼火，摇摇头道：“你要是连这么点小弯弯绕都想不通，为师真的要生气了，你那夫郎说的倒是挺有道理的，人要往高处走啊。” 安照却说：“可是我不想离开学堂和同学们啊，要是去了县学，又要重新认识一帮先生和同学。” 陈先生却一拍桌子，怒道：“你糊涂啊！安照，你活着是为我？是为你同学活的吗？” 安照吓了一下，不敢说话。陈先生叹了口气又说道：“你脱离了普通人的圈子，这是多少人想做却做不到的？现在你只有进入了秀才的圈子里，才有机会继续跳到更高的圈子里去。为什么要不断的跳到更高的圈子？还不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安照，你想想你是为谁而活的？” 安照不假思索地答道：“我为我夫郎，还有我自己。” 陈先生道：“对啊！安照，你难道不想你和夫郎二人脱离现在的贫苦生活吗？你先生我，还有学堂里的同学们，我们哪一个需要你养活？哪一个离开你就活不了了？你呢？你需要我们养活吗？” 安照哑口无言，陈先生想了想又说：“也不是说留在我的学堂里就考不上举人，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县学里的先生一定比我强；县学里的藏书，绝对比我家的多。在县学里读书，更进一步的机会肯定会更大，我家陈夕我也是打定主意要她进县学的。” 安照想了一会儿说道：“先生，弟子明白了。弟子在县学里定要加倍用功，争取早日考上举人。” 陈先生这才点点头，安照施礼后离开了。陈菱从内屋蹦出来，问道：“娘，照姐姐真的考上癝生，要去县学了？” 陈先生答道：“是啊，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啊，怎么，菱儿舍不得她吗？” 陈菱却一撅嘴：“切，谁稀罕她呀，不解风情的傻瓜。” 安照回到家，与尹凉说道已决定进入县学了。尹凉大喜，随即又说道：“那你要去县城读书，我们住在这里就不方便了啊……要不我们把这里的房子卖了，搬去县城吧？” 安照一拍脑袋，道：“是啊，这里离县城有十里路呢！我们要是还住这里就太不方便了。可是，我们买得起县城的房子吗？” 尹凉却说：“买个小一点的总归还是可以的吧？我们本来手里还有五两多银子，加上你刚领的五两，再加上把这套房子卖掉，估计能凑小三十两银子。县城里房子再怎么贵，三十两还是能买到的吧，再不济就把我们在村里的地也卖了。” 安照却说：“地不要卖，就拿这小三十两来买，买个小点的也行，我们就俩人，一间卧室就行了。” 尹凉却脑袋一激灵，说道：“不不不，还是得要一间厢房，最好还是跟这里的配置一样，一主一厨一厢房，小一点就是了。” 安照却心中疑惑，问道：“尹凉，我俩是要睡一张床的，要什么厢房啊？” 尹凉心中吐槽：还不是为了以后跟你分房啊！现在我俩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每天晚上你都搂搂抱抱的，两只爪子还到处乱摸。而我自己又是血气方刚的男儿，哪里受得了这等撩拨？要不是怕怀孕，真的快把持不住了啊！可是现在自己的身世还未坦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啊！ 安照见他不答，又追问道：“尹凉，你说话啊。” 尹凉无奈，心中迅速编了个极其违背大男子气概的理由，一咬牙一跺脚，说道：“我……我怕。” 安照疑惑：“怕？怕什么？” 尹凉一狠心，道：“我怕你……强迫我，我还没过门呢……我想分房睡。”他低着头越说越觉得憋屈，他的男子气概像一只漏了气的气球，早不知何时已经没气了。 安照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她双手捧起尹凉的脸，看着他的脸，说道：“尹凉，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呢？我是读书人，不会做逾礼之事的。”说完便在尹凉唇上吻了一口。 尹凉脑袋“轰隆”一声，怔在当场，血气冲上脸颊，脸上红得发烫。安照见他呆住，心中痒痒，立刻又吻上他的嘴唇，将他双唇狠狠吸住，舌头也伸进去与尹凉的舌头搅动在一起，两人舌津交互，足足几个呼吸。尹凉终于反应过来，立刻伸手推开安照，捂着嘴，脸上是不可置信的表情，他颤抖着伸手指着安照，脚步往后退，一不留神跌坐在床上。安照正要上来扶他，他却挥舞着手指，嘴里有气无力地颤抖着说道：“你你……你……出去……不要过来！” 安照心疼喊道：“尹凉。” 尹凉蜷在床上一角，大声叫道：“你出去啊！” 安照无奈，只好出门去了，她心中奇怪：凉儿本就是我夫郎，可是怎么总是对我莫名抵触，不像小时候那么亲密无间了…… 而尹凉在屋里哼了一声：“真是个小流氓！”又锤了一下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9章 新居 尹凉心中懊恼，一整天都闷闷不乐，直到吃完晚饭，看到安照都还板着脸扭头不理她。安照心中焦急，就捧着小猫，捏着猫爪子，在他面前挥舞逗弄，还装出一副逗小孩子的腔调去讨她欢心，猫也配合着喵喵叫。尹凉本来也没生多大气，不就是给一个女孩亲了一口，这要是在前世，指不定他多高兴呢！只是在这里，他一个活了二十七八岁的人了，被一个只有他一半年纪的小丫头吃了豆腐，还是初吻，觉得实在太丢人了，这才心里犯别扭。现在看着安照跟小猫这两张脸凑到他面前委屈地样子，忽然就板不住脸，嘴角偷偷弯了一下又马上绷紧，哼了一声又扭过头去了。 那一丝微笑怎么逃得过安照的眼睛，她马上装模作样地对着小猫说道：“小猫啊，你看，我把你找来就是为了让我家尹凉开心的，现在看来你也不怎么会逗人开心啊，我还是把你扔出去自生自灭吧。” 尹凉虽然知道她是说瞎话，却还是忍不住回头伸出手去要那猫。 安照笑道：“尹凉，你是要我抱吗？” 尹凉一怒，道：“谁要你？快把猫给我，不准你扔了它！” 安照嘿嘿笑，把猫递过去，那猫在尹凉怀中喵喵乱叫，尹凉给它顺了顺毛，安照凑上来搂住尹凉的肩，却被尹凉晃开，尹凉说道：“你……你出去找房子去，一定要带厢房的。” 安照却指指门外道：“天都黑了，我怎么找去啊，明天你陪我一起去吧，咱们找找苏小姐，看能不能给介绍个便宜的。” 尹凉看看天，确是天黑了，说道：“那就明天再去，不过不要找苏小姐了吧，人家对我们照顾已经很多了，我不好意思再麻烦她了，这份人情以后不好还的。” 安照想想也点头说道：“好啊，我们不找她帮忙了，天也不早了，我们睡觉吧。” 尹凉却突然站起来伸出一掌道：“哎——我今天去厢房睡。” 安照急了，说道：“尹凉，你一个人睡会害怕的，还是跟我一起睡吧。” 尹凉说道：“我才不怕呢？” “晚上外面有小鬼，最喜欢抓那些独自睡觉的男子了。”安照吓唬道。 尹凉听完，极其鄙夷地看着她道：“你吓唬三岁小孩呢？还小鬼……”说完就离开堂屋了。 晚上安照躺在床上，随手又向身边抓去，却突然抓了个空，她一愣，才想起今天尹凉没在这睡觉，她摸着身旁空空如也的床铺，心中无奈道：尹凉是她童养夫，按说都不用做什么仪式，只要她想，尹凉就是她夫郎，就该尽夫郎的那档子“义务”，而自己如今只是亲一亲摸一摸的，也算知礼守节了，他怎么都不准呢？要不，真的来一次霸王硬上弓？安照想想还是算了，也许尹凉只是不懂那档子事罢了，对！一定是这样的，听说男孩子都是要爹爹教才知道怎么在床上服侍妻主的，而尹凉自小就被卖到自己家，定是不懂那些的。安照默默盘算着：是不是要找个机会教一教尹凉啊，要不然自己哪天真的忍不住要用强了，会不会把尹凉吓坏啊？ 不过今天晚上……安照早就习惯了搂着尹凉睡，现在没个人抱真的不习惯啊。 第二天，尹凉迷迷糊糊醒来时，感受到身旁人温暖的呼吸，他猛一睁眼，却发现自己仍旧向往常一样睡在安照身边，他被安照的两条手臂紧抱在怀里，少女温热的呼吸打到他的头顶，而他的脸，正贴在安照胸前的柔软上。 这下他的脸真的是羞得通红了。 ****** 吃完早饭，院子外响起了敲门声，安照去打开门，却是苏锦。安照惊讶了，她们没打算去找苏锦，苏锦倒是主动找到了她们。 每年县里考上多少秀才，是各大家族都会关注的事，苏锦今年在癝生秀才的名单里见到安照也着实吓了一跳。虽说县里平均一年也能出几个癝生，但是像安照这样十四岁就考取癝生的就着实不多了。苏锦何等精明，她稍一琢磨后想道：安照既然考上癝生，定要到县学求学，可是她们住在杨柳村离县城太远，现在定在思量着买房搬家，我不如此时帮她们一把，结好关系。现在看来，日后安照的成就还未可知，若是发达了，我也跟着沾光，若是她日后也不发达，我也只是损失区区一笔小钱而已，这样一本万利的事如何不做？她一番心思竟将安照两人的打算琢磨地彻底，又恐别人抢先卖房于她，是以今日早早来到了安照家。 苏锦在安照家屋里坐下，尹凉倒了茶，安照问起苏锦今日到来所为何事。苏锦却毫不掩饰，直说：“安照，我是想将一处县里的房产低价卖与你的。” 安照愣了片刻，疑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想买房的？”尹凉在一旁抱着猫坐着，此时也惊讶了一下。 苏锦倒是敞亮地很，说道：“安照你考上了秀才，日后定会进入县学，此处的房子便不方便住了，当然要到县里买房。我想通了这一点，便直接来找你们了，毕竟你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我也想早早与你结下善缘。” 安照闻言一笑，道：“苏姐对我们帮助实多，我们早已蒙受苏姐大恩，不好再要苏姐吃亏了。” 苏锦也是一笑：“安照，我是生意人，你是读书人，还是个有功名的，我将房子卖与你，你得了利益，我得了名声，这是两利的事情，怎么能算吃亏呢？你要知道，等城里的其他商户想通这一点之后，想吃这个亏的可大有人在，既然总要有人吃亏，不如就让苏锦我来吃了。” 安照闻言亦无话可说，便道：“既然如此，就多谢苏姐了，不知那房子在何处，可方便我们去看一眼？” 苏锦微微一笑，答道：“当然方便，我来时已让人打扫了，现在就过去看罢。” 苏锦暗自放下了心，她来之前就想过，要如何与安照说卖房的事。她本想虚以委蛇，引诱安照说出想买房的事，自己在趁机装腔作势道自己有一间房子正好要卖云云。可是她转念一想，安照虽然年纪不大，没有什么待人接物的经验，却是满腹经纶的读书人，心思细腻，自己若是与其虚以委蛇，安照或许当时不察，事后不久定然能想清楚，到时候若是安照觉得自己心思阴沉，反倒不美，倒不如快人快语将话说清楚。如今看来，这招是用对了。 安照牵着尹凉，尹凉抱着小猫，一起坐上了苏锦的马车。苏锦看着她俩，回想起当年面黄肌瘦背着苹果的两人，露出微笑，看来当年的两位清贫小童，终于要时来运转，步入上层社会。 苏锦带着她俩来到县城的青衣巷，这是一条六尺见宽，歪歪扭扭的巷子，地上是青石板铺成的小道，两面都是石砖垒成的高墙，高墙后尽是人家，有不少枣子杏子葡萄藤等探出墙来，烂果子落了一地。苏锦领她们来到了一处院子里，这里比杨柳村的院子小得多了，院门正对的是堂屋，堂屋左边厨房右边厢房，厢房那头就靠着外墙了，厨房比厢房短了几尺，正好在离墙之间修了个小水井。 安照和尹凉看了一会儿，觉得这小院子小巧有致，虽然狭窄，但是应有的都有，不用要求再多了，而且此处离县学仅仅一里路程，十分方便。她俩都表示满意，便与苏锦商量价钱，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双方决定以杨柳村那间院子再加五两银子买下这间院子。 她们与苏锦在县城吃过午饭，商定了何时交换房契钥匙等等的细节，又回到了杨柳村，两人打算尽快收拾行李，后天就搬走。 尹凉收拾着行李，看了看这个住了两年多的家，手上不自觉就停了下来，他心中动容，这是他们第三次要搬家了，也不知道这一次搬到县城去能住多久。安照正在收拾她的书，看到尹凉在那发呆，便走过来劝道：“尹凉，别难过了，你当初说的啊，人往高处走，我们去县城里住不是很好吗？而且之前从鲤鱼村搬到这里的时候，你也说过的，有人的地方才有家，只要我们俩在一起，不管到哪里去了，都是我们的家。” 尹凉看了看她，却还是高兴不起来，离安照及笄的日子越来越近，自己总归是要跟她说清楚身世的。他绝不会嫁人，可也不想离开安照，这真是矛盾。到坦白的时候，安照会与他分开吗？如果离开了安照，他要去哪里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0章 迎春 她们搬到青衣巷的房子里之后，距离进入县学的日子还有几天，这几天安照日日有酒席，有时候是县上各位商户借着苏锦的渠道请客，有时候是今年的几位秀才要聚一聚，这使得安照每天回到青衣巷都是醉醺醺的，可把尹凉给恼坏了，不过安照在这几天也着实认识了不少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一天，安照难得抽出一天时间，自己做东请了许多要好的同学吃饭，与陈夕、陈菱、杨亦、杨雨风、柳飞、柳云、杨夏等等一帮人追忆往昔，展望将来。 安照问陈夕：“怎么陈先生没来啊？” 陈夕道：“娘说她来了怕你们太拘谨，让我们尽管疯去吧。” 安照便说：“那我们就吃吧，大家尽管吃，我请客。” 杨雨风叹道：“真是想不到，安照你居然考上癝生了，半年前我记得你还来找我，要我给你介绍去当账房呢？要是你当初去当账房了，啧啧啧啧……” 安照笑道：“我能考上纯属运气好，谁让那卷子出到我手里了呢？再说了当账房不也很好吗？杨雨风，你当账房存了不少钱了吧，那好事成了没有啊？” 杨雨风闻言瞅了眼柳云，柳云羞红了脸，低头绞着手指，杨雨风笑道：“一切尽在掌握。” 众人捂嘴偷笑，柳云头低得更低了，闷葫芦柳飞伸手重重抽了一下杨雨风的肩膀，骂道：“说什么呢？吃你的饭！” 杨雨风“哎呦”叫了一声，揉揉肩膀，笑道：“柳姐说得是，妹妹不说了。”说完又瞅着安照问道：“安照，以后需要啥吃的用的，到我那拿，绝对不要钱的。” 安照嘿嘿一笑：“这么好的吗？” 柳飞又往杨雨风肩上一拍，说道：“安照，别听她的，她花花肠子多了去了，你要是拿了她的东西，说不定就要求你办事，别给自己找麻烦。” 杨雨风也乐了：“这不就是一说吗。安照，回头上我那拿点点心给妹夫吃啊。”说完给安照使了个眼色。 陈夕偷偷看了眼陈菱，只见他毫无反应，只顾自己吃菜，这才放下心来，说道：“算了，别说这些了，安照，我们读书起码要读到举人才算有些权利，你可别现在就得意忘形，把学业止步不前了。” 安照忙点头道：“陈姐放心，我不会的。” 众人把酒言欢，一顿饭吃得好不惬意。 吃完了饭，大家各自回程，安照醉醺醺的，要独自步行回青衣巷。杨雨风此时搭上她的肩膀，对她嘘了一声，躲开众人，闪进一处墙角。安照见她如此郑重，以为有何大事发生，皱着眉头问道：“杨姐，有什么麻烦事吗？” 杨雨风微笑道：“安照妹子啊，你今年十四岁了吧？” 安照看着她的笑容，怎么看怎么邪性，说道：“是啊，怎么了？” 杨雨风笑道：“十四岁了啊，该懂点人事了……”她从衣服里掏出一本书递给安照，“嘿嘿，这可是我的宝贝啊！今天庆祝你考上癝生，送给你了。”那书薄薄的只有几十页，书皮是硬的，上面写道《迎春帐》。 安照接过书，喃喃道：“迎春帐？什么书？也不是‘账房’的‘账’啊。”她打开看了一会，脸色便越来越红……突然她合上书，瞅着四周没人，赶忙把书揣进怀里，眉间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说道：“你……你怎么……”她咳了咳嗓子，刚才太兴奋了，说话都是假音了，“你怎么搞到这种书的？” 杨雨风一摆手：“那可不能跟你说，怎么样？好看吧？” 安照舔着嘴唇，竖起拇指笑道：“好看！精彩！” 杨雨风挑眉笑道：“那好，回去跟妹夫练一练。” 安照却把手指竖在唇边一嘘：“嘘——你说我没事，可不要说我家凉儿哦。” 杨雨风忙道：“好好好，不说他，你回去好好研究。” ****** 尹凉又一次把醉醺醺的安照扶回床上，他将安照摆好，正给她脱掉外衫，突然看到她胸口的衣服里露出一本书，他有些奇怪，便把书抽出来看了眼封面： “迎春帐？什么书？” 他随意翻了翻，猛然咽了下口水，把书合上，回头看着床上的安照。安照此时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嘴里说着没人听懂的胡话。他嘴角一抽，嘀咕道：“小流氓，还学人家看春宫图了……不过……”他看了眼手里的书又看了眼安照，突然脸色也兴奋了，便转过头去兴冲冲地翻看了起来。 尹凉本就是现代男人，对这些事并不避讳，他虽然下定决心绝不委身于女子，更不会生孩子，但是他着实对这个世界的床笫之事充满疑问。比如他虽然知道此界的男子在床上是被女子压的，可究竟怎么被女子压的，就令他万分好奇了。 尹凉舔着手指一页一页翻看，那书上有画有字，将各种姿势描绘地活灵活现，看得尹凉脸红心跳，喉咙干涩。末了，他合上书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怎么样？”背后突然传来声响。尹凉大惊，书也掉在地上，刚要转头，安照已把他往后一拖，紧紧箍在怀里。安照笑道：“凉儿，学得如何？要不要我们练习一下？” 尹凉偷看春宫图被逮了个正着，百口莫辩，此刻涨红了脸，奋力要挣脱安照，嘴里说道：“练什么练？快放开我，去睡觉了。” 安照却紧搂住不放，笑道：“那我俩一起睡，把灯点着，拿着书，我来读给你听……” 尹凉还在挣扎，奈何安照今天喝了酒，手上没轻重，他总也挣不开，他于是无奈道：“安照，别闹了，快放开我，我去厢房睡了。” 安照一听此语，却突然生气了。因为安照已将尹凉视为夫郎，在她看来，做些妻夫该做的事实属正常。可尹凉对她的触碰却一向有很大抵触，安照虽然平时不发作，但心里总归是不高兴的。此刻又逢醉了酒，立刻恼怒起来，说道：“去厢房？你怎么总是不接受我的亲近？好，那我今天就干脆办了你，让你以后都别想着去厢房睡了。” ---忽然，金光闪烁，一阵闪耀着神秘光芒的代码密密麻麻飞来，笼罩住了两人的身体，使人看不清状况，幸好作者手快，记录下了这串神秘的代码--- 5a6J54Wn5LiA5ZCs5q2k6K+t77yM5Y2056qB54S255Sf5rCU5LqG44CC5Zug5Li65a6J54Wn5bey5bCG5bC55YeJ6KeG5Li65aSr6YOO77yM5Zyo5aW555yL5p2l77yM5YGa5Lqb5aa75aSr6K+l5YGa55qE5LqL5a6e5bGe5q2j5bi444CC5Y+v5bC55YeJ5a+55aW555qE6Kem56Kw5Y205LiA5ZCR5pyJ5b6I5aSn5oq16Kem77yM5a6J54Wn6Jm954S25bmz5pe25LiN5Y+R5L2c77yM5L2G5b+D6YeM5oC75b2S5piv5LiN6auY5YW055qE44CC5q2k5Yi75Y+I6YCi6YaJ5LqG6YWS77yM56uL5Yi75oG85oCS6LW35p2l77yM6K+06YGT77ya4oCc5Y675Y6i5oi/77yf5L2g5oCO5LmI5oC75piv5LiN5o6l5Y+X5oiR55qE5Lqy6L+R77yf5aW977yM6YKj5oiR5LuK5aSp5bCx5bmy6ISG5Yqe5LqG5L2g77yM6K6p5L2g5Lul5ZCO6YO95Yir5oOz552A5Y675Y6i5oi/552h5LqG44CC4oCdCuWwueWHieWkp+aDiu+8jOiDoeS5seWWiuWPq+edgOKAnOS9oOS9j+aJi++8geKAneKAnOaUvuW8gOaIke+8geKAneetieetieiogOivre+8jOWuieeFp+WNtOWwhuS7luaLluWIsOW6iuS4iu+8jOeUqOiHquW3seeahOi6q+S9k+atu+atu+WOi+S9j++8jOmaj+aJi+ino+S4i+S4gOadoeiFsOW4pu+8jOWwhuWwueWHieeahOWPjOaJi+aJi+iFlee7kee0p++8jOezu+WcqOW6iuWktOS4iu+8jOS9v+WwueWHiei3qui2tOWcqOW6iuS4iuOAguWuieeFp+i1t+i6q++8jOaJrOi1t+WPs+aJi+S9v+WKsuW+gOS7luWxgeiCoeS4iuKAnOWVquKAneWcsOeLoOeLoOS4gOaLje+8jOaAkumBk++8muKAnOS4jeWHhuWPq++8geKAnQrigJzllYrvvIHkvaDvvIzkvaDnq5/mlaLvvIHigJ3lsLnlh4nlj4jnvp7lj4jmgJLvvIzkvLjohb/ouazkuoblronnhafnmoTogqnohoDkuIDkuIvvvIzlj4jnq4vliLvlvoDliY3niKzkuoblh6DmraXvvIznlKjniZnpvb/ljrvop6PmiYvohZXkuIrnmoTnu7PlrZDjgILmsqHnrYnku5blkqzkvY/nu7PmiaPvvIzlronnhafljbTlt7LmrLrouqvogIzkuIrvvIzmirHkvY/ku5bnmoTohbDlvoDlkI7kuIDmi5bvvIzlj4jlsIbku5bmjInlgJLjgIIK5bC55YeJ57+75LqG5Liq6Lqr77yM5Ly46ISa54ug54ug5Zyw6Lms5Zyo5a6J54Wn6IKp5LiK77yM5Y206KKr5aW56L+e6ISa6IWV5Lmf5oqT5L2P5LqG77yM5Y+m5LiA5Y+q6ISa5rKh5oyj5omO5Yeg5LiL5Lmf6KKr5o2J5L2P77yM5a6J54Wn5Y+I6Kej5LiL5bC55YeJ55qE6IWw5bim77yM5bCG5LuW5Lik6ISa6IWV5Lmf57uR5L2P77yM57O75Yiw5bqK5bC+44CC6L+Z5qC35bC55YeJ5pW05Liq6Lqr5L2T5bCx6KKr5ou95Zyw55u05oy65oy65Zyw44CC5a6J54Wn56yR552A5qy66Lqr6ICM5LiK77yM6Leo5Z2Q5Zyo5bC55YeJ6Lqr5LiK77yM5omL5LiK5Lmf5byA5aeL6Kej5LuW55qE6KGj5pyN77yM5oqa5pG45LuW55qE6Lqr5L2T44CCCuWwueWHieiHqueEtuaYr+Wli+WKm+aKteaKl++8jOWPr+aDnOS7luaJi+iEmumDveiiq+e7keS9j++8jOS9v+S4jeS4iuWKsu+8jOS4jeS5heWwseeti+eWsuWKm+Wwve+8jOWPquW+l+S7u+eUseWuieeFp+asuui+seOAguWuieeFp+S4ieS4pOS4i+WwseaKiuS7luiho+acjeino+W8gO+8jOmcsuWHuuS6huiDuOiGm+OAguWuieeFp+WQnuS6huWPo+WPo+awtO+8jOS9juWktOiIlOiIkOedgOWwueWHieeahOiDuOWJjee6ouixhu+8jOaJi+WNtOWQkeS4i+aRuOWOu++8jOS4gOaKiuaKk+S9j+S6huS7lueahOWwj+WwvuW3tO+8jOaKiueOqei1t+adpeOAggrlsLnlh4nigJzlkYPigJ3nmoTlkbvlkJ/kuIDlo7DvvIzov5jlnKjmjKPmiY7vvIzljbTlt7LomZrkuY/ml6DlipvvvIzku5blkJHlronnhafmsYLppbbpgZPvvJrigJzlronnhafvvIzmiJHmsYLmsYLkvaDvvIzliKvigKbigKbliKvlvITmiJHkuobvvIzkvaDmlL7lvIDmiJHvvIzkvaDppbbkuobmiJHlkKfvvIHliKvlgZrov5nkupvkuobvvIHigJ3ku5bmraTliLvpqoLkuZ/pqoLov4fvvIzlkLzkuZ/lkLzov4fvvIzml6nlt7Lml6DorqHlj6/mlr3jgILku5bkuIfliIbmg7PkuI3liLDlvZPlubTpgqPkuKrmorPnnYDnvorop5LovqvjgIHohLjkuIrohI/lha7lha7jgIHlj6rkvJrlk63pl7nnmoTjgIHkuIDnm7Tllorku5bigJzlh4nlk6Xlk6XigJ3nmoTlsI/nhaflhL/vvIzku4rlpKnnq5/nhLbmlaLlpoLmraTmrLrovrHkuo7ku5bjgILku4DkuYjlpKflk6Xlk6XnmoTlqIHkuKXvvIznlLflrZDmsYnnmoTpm4Tpo47vvIzmraTliLvlt7LojaHnhLbml6DlrZjjgIIK5a6J54Wn5aS05Lmf5LiN5oqs77yM5ZWD5ZKs552A5bC55YeJ55qE57qi6LGG77yM6K+06YGT77ya4oCc6aW25LqG5L2g77yf56yR6K+d77yB5oiR5bCx6KaB5YGa6L+Z5Lqb5ZGi77yf4oCd5aW55Lqy5ZC75Yiw5bC55YeJ55qE6ISW6aKI77yM5omL5LiK5Lmf5Yqg6YeN5LqG5Yqo5L2c44CC5bC55YeJ55qE6Lqr5L2T5Y2B5YiG5pWP5oSf77yM5aaC5L2V5Y+X5b6X5LqG5aW555qE5o2J5byE77yM5Zi06YeM5pep5bey5oqR5Yi25LiN5L2P5ZG75ZCf77yM6L+Z5ZG75ZCf5aOw5YOP5piv6JqA6aqo55qE5pil6I2v77yM5Luk5a6J54Wn5pu05Yqg5YW05aWL44CCCuWuieeFp+ato+S6suWQu+edgOWwueWHieeahOiEluWtkO+8jOWwueWHieeci+edgOWlueeahOiAs+acte+8jOW8oOWkp+WYtOaDs+WSrOS4i+WOu++8jOWPr+aYr+eJh+WIu+WPiOenu+W8gOS6huWPo+OAguS6uueahOiAs+acteWNgeWIhuiEhuW8se+8jOi/meimgeaYr+WSrOS4i+WOu+WPr+iDveWwseimgeWSrOWdj+S6hu+8jOWPr+mCo+aYr+S7lueahOWwj+eFp+WEv+WViu+8geS7luWmguS9leW/jeW/g+WSrOW+l+S4i+WOu+OAguS7lumXreS4iuecvO+8jOS4h+W/teS/seeBsO+8jOi6q+S9k+WBnOS4i+S6huaMo+aJju+8jOWlveWDj+e7iOS6juaOpeWPl+S6hueOsOeKtu+8jOeEtuWQjui9u+i9u+WWiuS6huS4gOWjsO+8muKAnOeFp+WEv+OAguKAnQrnhaflhL/lkKzliLDov5nkuKrkuYXkuYXkuI3mm77lkKzop4HnmoTnp7DlkbzvvIzmgJTkuobkuIDkuIvvvIzmiqzlpLTmnJvljrvvvIzlj6rop4HlsLnlh4nntKfpl63lj4znnLzvvIzms6rmtYHmu6HpnaLjgIIK4oCc5YeJ5ZOl5ZOl77yB4oCd54Wn5YS/5ZCT5LqG5LiA6Lez77yM6YWS5Lmf5riF6YaS5LqG5Yeg5YiG77yM5pqX6Ieq6aqC6YGT77ya5oiR6L+Z5piv5YGa5LqG5LuA5LmI5ZGA77yB5aW55Ly45omL57uZ5bC55YeJ5pOm5bmy55y85rOq77yM5oqx552A5bC55YeJ5ZOt6YGT77ya4oCc5YeJ5ZOl5ZOl77yM5a+55LiN6LW377yM5piv5oiR5LiN5aW977yM5oiR6ZSZ5LqG4oCm4oCm4oCdCuWwueWHieingeWlueS4jeWGjeihjOemveWFveS5i+S6i++8jOWWmOS6huWHoOWPo+awlO+8jOW/g+S4i+WBmuS6huS4gOS4quWGs+Wumu+8jOS6juaYr+i9u+i9u+ivtOmBk++8muKAnOeFp+WEv++8jOWIq+ivtOS6hu+8jOS9oOaUvuW8gOaIke+8jOaIkeimgeS4juS9oOivtOS4quS6i+OAguKAnQrnhaflhL/ngrnngrnlpLTvvIzlsIblsLnlh4nop6PlvIDvvIzlsLnlh4nmlLbmi77kuoboh6rlt7HnmoTooaPmnI3vvIzmk6bmjonohLjkuIrnmoTms6rvvIzovazovazli5Llh7rnuqLljbDnmoTmiYvohZXvvIzmj4nkuobmj4nooqvmiZPlvpfnlJ/nlrznmoTlsYHogqHvvIzlnKjluorkuIrlnZDlpb3jgILnhaflhL/kvY7nnYDlpLTmj6PnnYDmiYvvvIzlpb3lg4/lsI/ml7blgJnkuIDmoLfvvIznrYnlvoXlsLnlh4nnmoTorq3mlqXjgII= ---金色光芒飘散，两人又出现了--- 尹凉要她坐着，看着他的眼睛，照儿抬起头，两人注视着，尹凉抽了几下鼻子，缓缓说道：“本来，我是想等你明年及笄了之后再说这事的，但是现在看来是等不到了。” 照儿不明所以，问道：“什么事啊？” 尹凉叹了口气道：“照儿……安照，我其实，早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尹凉了。” 安照疑惑不解，道：“什么？什么叫不是原来的尹凉？” 尹凉静静说道：“你还记得几年前吗，我们在石头镇李宅的时候，有一次我被李杉带人打了，昏睡了许久才醒来……” …… 窗外的葡萄藤上，麻雀停驻又离去，不知换了多少拨。 尹凉说得很慢，很详细，将他原先那个阴阳相反的世界，原先的家庭，以及那个世界的科技，人文社会制度等都说得仔仔细细。安照起初还是不信的，后来渐渐转为愕然，最后归于平静，只是这平静中似乎还是有不明的情绪。 “……事情就是这样了。”尹凉静静说完。见安照低下头久久不语，尹凉问道：“安照，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过了许久，安照抬起头来，脸上无比哀伤，说道：“那……原来的尹凉呢？” ****** 第六年，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1章 青竹 第七年，立夏。 晚上，尹凉给自己炒了一盘小菜，盛了一碗米饭，也不放桌子，直接在锅台上就吃了起来。天色已经黑了，脚边的小猫喵喵叫了半天，他低头看去，因光线太暗一时间还找不到，干脆俯下身子把小猫抱了起来，嘴里吐出嚼碎的米饭，拿手递到了小猫面前，小猫立刻伸出爪子捧着饭团吃了起来。 这一年来小猫长大了不少，如今已有两个手掌大了。尹凉给它取过不少名字，可叫来叫去，最后还是直接小猫小猫的叫着顺口。 他喂小猫吃了几口饭，见它吃饱了便又把它放下，继续吃自己的饭。 他吃完了，开始洗碗；之后，就去洗漱；再之后，便进到小厢房，点起一盏油灯，从床头抽出这几日正在读的话本，躺在床上读了起来。 小猫在外面玩了一圈，又进到厢房里，熟练地跳上床来，对着尹凉叫唤。尹凉一笑，伸出枕着的左手，把猫抱过来顺了顺毛，便又读上了话本。那猫窝在尹凉的怀里，不久便传出了微微的呼噜声。 话本里写的又是个才子佳人的故事，看了一半就能猜到后面一半会怎么发展，尹凉看多了有时候都记混了，能把这本书里的女主角跟那本书里的男主角记成一对。不过他也就看个新鲜，图个解闷，现在离他睡觉还有一个时辰，总得把时间花掉不是？ 不过…… 尹凉向门口望去，想道：怎么安照还不回来…… 自从去年那个荒唐的夜晚，尹凉将身世与安照挑明之后，安照变得安分守礼，不再有任何越界的行为，尹凉也搬到了厢房，可两人的关系不可避免地变得尴尬了。尹凉被她那样欺辱，觉得又丢人又害怕，从此在她面前弱气了不少。而安照一直有些躲他，她俩除了早上在一起吃饭，晚上还在一个院子里睡觉，就很少再有交流，仿佛变成了房东与房客，不过好一点的是，谁也没有提过分开。 而尹凉如今好似提前步入了老年生活一样。他以前吃不好穿不暖，平日里还要琢磨着怎么将安照好好养大，而如今安照考上了癝生，虽不算富裕，但从此吃穿用住也不需发愁。所以尹凉也就没有什么生活追求了。 安照如今也不强要他待在家里，他有时闲得慌，就会抱着猫出门去看戏、听书、看杂耍、看皮影。看得开心也会兴高采烈地鼓掌，只是身边少了一个总是叽叽喳喳的声音，少了一只总是捏着他手心的手，心中还是有些空落落的。 而安照此时正在一处小楼上凭窗望月，月亮挂在半空，在楼内琴声的陪衬下显得皎白而宁静，而地上的人们却依旧欢声笑语，吵嚷不停。 身后的琴声停了，一位画着淡妆、面容姣好的白衣公子端着一碗茶走过来，说道：“安小姐，夜深了，喝杯茶解解困吧。” 安照回身来接过茶，品了一口，笑道：“多谢了，青竹公子，这茶味清香，很是解乏。” 青竹却捂嘴一笑，说道：“安小姐，我们都这么熟了，怎么还如此见外？小姐不要叫奴家公子了，唤奴家名字青竹即可。” 安照道：“好，青竹，你方才弹的曲子果真清净优雅，让我一时间都忘却烦恼了。” 青竹眼珠亮晶晶的，说道：“这样好吗？那奴家再给你弹一首。”说完就要回头去弹奏。 安照却伸手叫住，说道：“不必了，夜已深了，我该回去了。” 青竹看了眼天色，微笑道：“的确，安小姐快些回去吧，别让家里人等急了。” 安照略一讪笑，便告辞而去。安照走后，青竹便收起了笑容，喊道：“小英，快进来。” 门外跑进来一个十一二岁大小的男童，道：“公子，怎么了？” 青竹交代道：“把屋子收拾一下，我去见冯爹爹。” “是，公子。” 青竹走出包厢，在楼里转来转去，躲开了几个喝醉的客人，来到三楼的一处小包间前敲门道：“冯爹爹，在吗？我是青竹啊。” 里面传出来个中年男人的嗲声：“进来吧。” 青竹推门而进，门内梳妆台那里坐着个弱柳扶风的中年男子，脸上涂着浓妆，身穿花哨的纱衣，回头问道：“今日表现如何？” “还是像往常一样，只喝茶听曲子，有时说点没意思的话。爹爹，你教我的能行吗？要不……我主动点？” 青竹无奈道。 冯爹爹却嗤笑了一声：“哼——主动？我告诉你，你别随便拿主意！这些读书人的心思，爹爹我拿得透透的，她们就喜欢那种身处青楼却出淤泥而不染的淡雅公子，你要是主动了，那对她们来说，就跟别的小倌没什么两样了。” “可是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感觉关系一点也没进步啊。” 青竹急道。 冯爹爹嘲笑道：“那是你本事不够，我早就与你说过，对付这些讲道理礼仪的人，就不能显得淫靡了，你只要扮演好解语花的角色就好了。先等着吧，等她们把烦恼说给你听，然后你去解答她们心中迷障，解答不了的就说‘我虽不能解决小姐的烦恼，但是请奴家给小姐弹奏一曲，让小姐在奴家这里暂时忘记这些烦恼。’这样几个回合就手到擒来了。” “可是她总是什么都不爱说，连酒都不喝，我都急死了。” “这事急不来，兴许是她确实没有什么烦恼吧。但是只要跟你说一次心里话，以后就越来越多了，你慢慢等吧。” 青竹皱眉不语，冯爹爹哧笑道：“怎么，你莫非是急着骗她给你赎身？” 青竹慌了，忙说：“爹爹，我不是。” 冯爹爹一摆手，道：“算了，你想什么我能不明白吗？别怕，你这样想本来也没错，那个安照我查过底细，去年才十四岁就考上癝生，未来说不定能考上举人，你要是真能骗着她帮你赎身，连我们浣花楼都跟着沾光。要不然我费尽心思细心培养了你的琴棋书画，怎么舍得只让你天天陪那个穷书生喝茶呢？” 青竹低头说道：“爹爹说的是。” 冯爹爹摆摆手要他离开，说道：“好了，你回去吧。记住我说的话，跟她一定要沉得住气，去当她的红颜知己。等你们的感情到了这个地步之后，我放出风声要拍你的初夜，你再跟她哭几场，她肯定会接受不了来给你赎身的。” 青竹低着头道：“是，奴家先告退了。”说着退出了房间。 青衣巷里，安照来到自家门前，敲了敲门，门内回道：“来了。”话音刚落不久，尹凉便打开了门，他顺手接过书包，关上门，随口问道：“怎么又回来这么晚？晚上吃了吗？” 安照答道：“同学过生辰，请吃了一顿。” 尹凉不是很信这句话，但是也不想追问，自顾自把她的书包拎到屋里，说道：“你要喝点水吗？还是直接洗漱睡觉？” 安照想了想，答道：“喝杯茶吧。” 尹凉便倒了一杯水过来，安照接过去喝了一口，嘀咕道：“怎么是白开水？我昨天买的茶叶呢？” 尹凉答道：“我放在柜子里了。” 安照说道：“茶叶都买回来了怎么不喝呢？” 尹凉：“我……”他不知道说什么，后来轻声补上一句：“我现在给你泡。” 安照道：“算了，都这么晚了，今天不喝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2章 镖师 第二天，安照早早出门，而尹凉抱着猫去摘星楼旁边的广场戏台听了一天的戏，戏台上唱得很多都是英雄故事或者清官断案，在尹凉看起来比才子佳人的狗血话本有意思多了，起码还可以知道这个国家的一些历史。他在这里过了第七年了，现在也只是大约知道这个国家叫晏国，他所在的这个省叫钦江省，省城臻阳；所在州府叫锦州府，府下双河县；其余的历史地理便全然不知了。 今天演得是个战场故事：将军被丞相设计含冤而死，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只有独子假死逃生，隐姓埋名男扮女装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最终得见天子，洗刷了家门冤屈，最后嫁给了皇女。虽然演到战场戏时又是一堆仙人相助，法宝飞剑层出不穷，但是故事还是挺感人的，尹凉最后也兴奋地跟着鼓掌。 旁边的浣花楼上，冯爹爹指道：“那个抱猫的青衫公子就是尹凉，安照的未婚夫。你看如何？” 青竹望了一眼，说道：“没我漂亮，没我年轻，也没我衣服好看，看着也不像个温婉的公子，他怎么跟我斗？” 冯爹爹道：“就是，到了内宅里得看谁会服侍女人才行，我们浣花楼的公子会输给别人？” 小英也傲然道：“原以为她家里是个什么货色，不过如此，我还不信我们公子比不过他了。” 冯爹爹补充道：“而且，你们别忘了，他不过是个童养夫，也是奴籍，当不了正夫的，像安小姐那样的身份，最后给他个通房小侍就不得了了。而青竹你要是得了安小姐欢心，凭你的姿色身段，当个妾是至少的，哪里用得着跟他比？” 青竹嘴角一弯：“就是，那我就专心去糊弄安照喽。” 尹凉看到天黑才回去，正走到青衣巷口，却突然碰到了袁青，喜道：“袁青？你怎么在这？” 袁青见是他，也是一喜，说道：“尹凉，我正找你呢？你怎么不在家，出去做什么了？” 尹凉答：“我闲着无聊，出去听戏去了。你有什么事吗？” 袁青说道：“那个，我升上镖师了，想后天中午摆个酒席请朋友们吃个饭，来问你有空没空？跟安照一起过来呗。” 尹凉笑着锤了下她的肩膀，说道：“可以啊你！我现在天天有空，回头一定过去。” 袁青笑了，说：“那就说好了啊，明天中午我在摘星楼门口等你啊。” 尹凉保证道：“好嘞，一定去。”两人便挥手告别了。 尹凉嘿嘿笑了一声，便进了巷子，一边走还一边逗怀里的猫道：“小猫，看了一天戏都饿了吧？我马上给你做吃的。” 晚上，安照喝着刚刚泡好的茶，问道：“袁青升镖师了？” “是啊，袁青啊，今年有二十一岁了吧，当了快四年趟子手，总算升上镖师了。” 尹凉笑道。 安照看着尹凉，说道：“挺好的，这也算是多年努力终有回报了。” “是啊，安照你后天中午有时间去吗？” “去啊，中午吃个饭的时间总是有的，再说县学其实管的不严，更多的是提供很多书籍和一个与读书人交流的场所，我去晚一点也是没事的。” 尹凉笑道：“好啊，后天中午我在家等你。” 过了两天，这天中午，她俩赶往摘星楼，在路上走时，正好被路那边的浣花楼三楼冯爹爹看到，他嘀咕了一声，唤来小厮，要小厮叫来了青竹。 不一会儿，青竹与小英敲门而进，问道：“爹爹，有何事吗？” 冯爹爹指着摘星楼说道：“我看到安照带着那公子进了摘星楼，你去找她们。” 青竹吓了一跳，说道：“去找她们？为什么啊？” 冯爹爹说道：“我想了，这说不定就是你们关系更进一步的机会。” “这怎么算机会了？” 青竹疑惑道。 “你想啊，” 冯爹爹道：“她又没什么社会关系，还带着未婚夫来摘星楼，定是同学或者朋友请吃饭了。你过去，刺激刺激她朋友，让她的朋友讥讽你几句，她说不定就心疼了。” 青竹还是不放心：“这能行吗？” “你就听我的，放心吧！” 冯爹爹说：“你现在要是跟她未婚夫起了冲突，她说不定还不帮你。可是那些酒肉朋友，跟她说起话来不需顾虑，关系又可有可无，最适合利用了。” 青竹没有底气，问道：“可是，我要怎么跟她朋友们起冲突，起了冲突之后怎么办啊？” 冯爹爹说：“容易，你不经意间表达一下她们吃的饭太粗俗就行了。记住，你现在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公子，是解语花，要不经意间说出来，不要刻意地说，最好是引诱她们主动与你冲突。冲突之后，你先意外一下，然后伤心的道个歉，说什么‘是奴家冒犯了，搅扰你们吃饭了’等等之类的，然后直接哭着跑出来，不要给她们接受道歉的机会。要是安小姐追了出来，你今天就算成功了。” 青竹越听眼睛越亮，最后拍手说道：“妙极妙极！爹爹，我这就去。”说完便与小英出了门。 尹凉与安照走到了摘星楼二楼的一处圆桌，在座的竟然还有苏锦与江砚，原来袁青正是为江家运送了一批重要的货物，在途中带头打退了一伙匪徒，这才被升为镖师。 在座的还有其余的几位不认识的小姐公子，看服装有些像双河镖局的人，经过一番介绍之后果然都是袁青在镖局的朋友。 袁青亲自给人倒酒，倒至安照这里时，安照却一捂酒杯，道：“袁大姐，我就不喝了。” 尹凉也说：“对，你就别给她倒了。” 袁青疑惑道：“为啥啊？” 安照说道：“喝酒有些误事，我已经许久不喝酒了。” 袁青也不在意，说道：“不喝酒也好，你是读书人，喝酒伤精神。”便与其他人倒酒。最后，她举起酒杯，说道：“多谢各位来这里捧场，我们先干一杯！”说完众人便一饮而尽。 袁青大手一挥，道：“快些吃菜。” 不久后，苏锦端起酒杯，江砚也端起茶，说道：“这次多谢袁大姐出了大力，才没让我家的重要货物遗失，否则我江家的信誉损失可是不小啊。” 袁青道：“这本就是袁某职责所在，谈不上出什么大力。倒是我要谢谢两位为我美言了两句，这才让袁某升上了镖师。” 尹凉问道：“怎么这外面还有匪徒的，你受伤了没有？” 袁青道：“没有，这种上来就干的匪徒大部分都是无赖流民，她们身材瘦弱，没有训练，家伙又差，其实好打发得很。要是碰到那种山贼悍匪什么的才会麻烦点，通常得先套半天黑话，一方面黑话说得多显得路子野，另外要是套出来个大家都认识的山大王，就算是有了层关系，才能省得动手。” 尹凉点点头：“还有这样的说法。” 这时突然有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安小姐！这么巧。”众人望去，却看到个面容姣好的白衣公子，正对着安照微微行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