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山空》 第1章 今生前世 朝影疏死了,便没有人能再能威胁大胤王朝的地位了,然而她真的死了,死在了大雪茫茫的望崖坡。 朝影疏死的那晚,那位腐败的君王纵情声乐,把酒言欢,夜夜笙歌,举国欢庆了许久。 朝影疏的尸首挂在皇城的正门示众了三日,正值隆冬,日日飞雪,罡风席卷着整个大胤,铺天盖地的白。 暖阁内,灯火通明,段鸿轩微醺,他一边举起酒杯,一边靠近江衍,面色绯红,“皇叔,朝影疏死了,你是最大的功臣。你想要什么奖赏,朕都给。” 江衍捏着酒杯,思索了片刻,才开口道:“既然如此,还请陛下允许臣解甲归田罢,带着朝影疏的尸首。” 段鸿轩愣了片刻,随后喜笑颜开,调侃道:“民间流传皇叔与那女贼首互生情愫,看来是真的?” 江衍轻笑,“民间传言不得信,朝影疏视我为死敌,我二人之间又怎会暗生情愫?陛下听过一笑便忘了吧。” 段鸿轩听此,拿着酒壶和酒杯晃晃悠悠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既然如此,朕便准了,朕驳了谁的面子,都不会驳了皇叔和功臣的面子。” 江衍施礼道:“多谢陛下。”说完,他挥了挥手,管事上前搭了一条毯子在江衍的腿上,将他推离了大殿。 江衍有腿疾,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江衍的母亲是段鸿轩父亲的姑母,是明帝最小的女儿,江衍是因为军功显著才被封为雁王,先王死前单独召见,命他保大胤根基稳固,四海升平,直至他死。 管事将江衍推至皇城正门前,随后便恭恭敬敬地站在了一旁。 江衍起身,抬头看着江疏影的尸首,随后足尖轻点,只见他袖中银光一闪,束着朝影疏的绳子便散了开来,江衍抱着尸首稳稳落地,伸手拂去了她脸上的乱发。 “阿疏,回家了。” 一代奇女子就此落没。 --------------------------------------------------------------------------- 朝影疏醒来时落雪覆了满身,五脏六腑像是被绞了一番,生疼。她翻身便从树上掉了下来,好在雪厚并没有摔疼她。 朝影疏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这里是她从前住的院子,是她在朝家住的院子,她明明记得自己被江衍一剑刺破了心脏,已经死了。都说人死后魂灵要重走一遍之前的路,难道她要从这里再走一遍? 朝影疏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左胸,那里一点伤过的痕迹都没有。 雪又开始下了,几朵飘进了朝影疏的领子里,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这时她才想起从雪地里起身,感到寒意刺骨。 朝影疏拂了拂衣服上的雪花,站在雪地里不知何去何从,好在她摸到了一旁的青影,一把跟随了她多年的环首刀,这才或多或少感到一丝丝的安慰。 还知道疼和冷,身体还是温热的,不像是死了的样子。 一个童仆推开院门跑了进来,见到朝影疏先是恭敬的行了一礼,才道:“二小姐命我来折支梅花,她说影疏姑娘院子里的梅花开的最好看。”说完,她怯怯地看了一眼朝影疏。 朝影疏院里的梅花是她过世的母亲种下的,平日里根本不许人碰,小童仆在来的路上苦恼了许久,都说五小姐脾气怪,平日里从不与人亲近,下人们见了只是匆匆施礼,立马逃窜而去。 “我问你今夕是何年?告诉我便允你折。” 小童仆感激涕零地看着朝影疏,丝毫不觉得又何怪异之处,“现是大胤一百五十三年冬,是个瑞雪兆丰之年。” 朝影疏心中一惊,面上也只是蹙紧了眉毛。 大胤一百五十三年,是她十六岁的时候,重生这种玄乎至极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到她的身上。朝影疏二十岁雪照城揭竿而起,一路上势如破竹,响应之人众多,不到一年的时间便直逼天琅皇都,只不过在望崖坡被江衍阻拦。 江衍…… 想起这个名字,朝影疏便头痛的厉害,前世她机关算尽,所向披靡唯独败在了江衍手上,这个江衍虽说行动不便,但是头脑却聪慧的可怕,朝影疏在他身上几乎扳不回半城,甚至是次次吃瘪。 小童仆见朝影疏脸色不对,本想折了梅花便走,奈何放心不下又返回来关切地问道:“影疏姑娘可好?需请个大夫来瞧瞧不?” 朝影疏摇了摇头,“折了梅花便走吧,记得将院门关好。”说完,她便回了房间躺下了。 这一躺不要紧,足足躺了五日,高烧不断,无人问津。 直到第五日傍晚才有大夫来给开了伤寒的药,朝影疏喝了药才觉得好了许多,那个来折梅花的小童仆被指派来照顾她的起居。 朝影疏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假寐,回想着前世的种种,前世是她过于死板,万事一意孤行不懂得变通,吃了不少苦果又落得个不得善终的结果。 当年在望崖坡所有人都劝她一鼓作气攻破天琅皇都杀了狗皇帝,唯有莫照书一人恳求她退兵,并告诉她当时并不是攻入皇都的最佳时候,或许她被冲昏了头脑不顾他的劝阻才命断望崖坡。 若是再来一次,朝疏影问自己还会不会不听莫照书的劝阻执意攻上天琅皇都?答案是肯定的。 小童仆小声地问道:“疏影姑娘,厨房炖了粥,你要吃一点吗?” 朝影疏听闻肚子很应景地叫了几声,小童仆没忍住笑出了声,她见前者睁开了眼睛,慌忙道:“我立刻去拿,影疏姑娘等会。” 朝影疏看着小童仆离开,认命地叹了口气,她现在才觉得上辈子所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危险了,老天让她重来一次,她已经不愿意再过那种刀尖舔血的日子了。 小童仆很快端着粥盅回来了,她将托盘放在床边的矮几上,伸手将朝影疏扶了起来,“影疏姑娘,你大病初愈先喝点粥。” “你名唤什么?” 小童仆打开盅盖,用汤勺搅着浓稠的米粥,回道:“幼安。” 朝影疏接过汤盅,自己喝了起来,她没有被别人照顾的习惯,“你是朝莫悔的人?” “幼安是来照顾影疏小姐的,以后便是影疏小姐的人。” 幼安十岁上下的年纪,长得一副乖巧的模样,她要留下,朝影疏也没有什么异议,能有活人在院子里,她自然也是乐意的,毕竟她前世离家之前,这个院子里除了她自己便没有什么其他的人了。 朝影疏喝完粥,便将瓷盅放在了一侧,“我院子空旷,你想住哪便住哪。” 幼安点了点头,收拾了东西便退了下去。 朝影疏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刀茧还不算厚,现在的日子还有不到七日便是四族族会,然而这四个家族都是段王朝分别安排在北凉、西州、南邑、东岚的眼线,家族每代子女都会选出其中一个来名中带影,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直接听命于历代君王,执行各种暗杀任务。 四个人秘密行动,从不相见,所习也不同。朝影疏重活一世,剩余的三个人是谁,她也了然于心,虽然前一世与他们照面并不多。 “阿疏。” 门外的呼喊声打断了朝影疏的思绪,幼安推开门,风雪死命吹开厚重的门帘,送了几片雪花进来,落地即融。 “影疏姑娘,二小姐来了。” 朝莫悔带着三五个侍女进了门,还是朝影疏记忆中的模样,一身藕粉色的袄裙,立领上有一圈软毛,面色红润,见面先是嘘寒问暖了一番,才说到正事上来,“这是今年的冬装,因为雪大送的晚了些,阿疏姐姐不会介意吧。” 再次见到前世之人,朝影疏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对于朝莫悔她心中有悔。 朝影疏微微一笑,“外面天寒地冻的,辛苦你了。” 朝影疏前世与他们相交甚少,每日除了练刀便是外出,还知道自己有个不曾谋面的同胞哥哥,前世到死也未曾见过,不过倒是对于朝莫悔印象深刻,她从小嚣张跋扈,朝影疏还不曾见过她这般乖顺的模样。 “爹爹也本想来看你的,可七日后便是族会,他有些脱不开身,于是先让我来,他晚些时候再来。”说完,朝莫悔将手中的暖炉塞到了她的手里。 朝影疏知道今日她会来给自己送冬衣,前世的今日,自己原本是在院中练刀,正值心情烦闷之时,朝莫悔前来,自己差点伤了她,两个人就此结了梁子,直到朝莫悔死,心里还是对朝影疏耿耿于怀。 因为这场大病,事情的发展有些不太一样了,朝影疏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心怀感谢。 “阿疏姐姐,你病刚好,我便不多加打扰了,等雪停了,我们再去街上买糖葫芦吃。”说完,朝莫悔悄悄地塞了一包松子糖在被子底下,并且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朝影疏摸着被子底下的荷包,有些哭笑不得。 幼安将朝莫悔送来的冬装收到了柜子里,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隙并焚上了安神的熏香。 “影疏姑娘身子刚好,再小睡一会吧。” 朝影疏将那包松子糖摸了出来扔给了幼安,“拿去吃吧,我不爱吃甜食。” 幼安接过那包松子糖,眼睛里亮晶晶的,怯怯地笑了,“多谢影疏姑娘。” 朝影疏微微一笑,幼安离开后整间屋子都静了下来,连窗外的落雪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她渐渐陷入了昏睡。 “阿疏,退兵吧。” 退兵?我能退到哪里去? 朝影疏心里这么想着,实际上在梦里也是如此说的。 “我的部队,或输或嬴,绝不会退!” 望崖坡夜间风大,罡风卷起干燥的砂砾硬生生地往人脸上划。 “那便接受陛下的招安御书。” “招安?归降后是不是我们这些人便会被秘密处死?”朝影疏闭了闭眼睛,回头看着江衍,她执刀施礼,“雁王殿下,您也知道,不是我们想反,而是不得不反。” “我会力保你们不死。”说完,江衍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鲜红的血液顺着指缝溢了出来,滴在如雪般的长衫上。 朝影疏见状握着青影的手用了几分力,她转身背对着江衍,无声地叹了口气,“雁王殿下,明日望崖坡一战,你若拦的下我,我便降,若不能,我便冲入天琅皇都,取了皇帝的狗命。” “你我之间非要如此?” 朝影疏厉声道:“必须如此,我身上背负着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命,还有千千万万将士的命,我不能辜负他们,我谁都辜负不起。” 江衍轻笑,他用手帕狠狠地擦干净手上的鲜血,“好一个谁都辜负不起,那么明日便一战吧。” “期待与雁王的最终一战,你我之间也该做个了结了。”说完,朝影疏戴上铁甲盔毅然决然地走近风沙中。 “阿疏……是我负你。” 天地昏暗,黄沙肆意,罡风席卷而来,像是金戈铁马般铮铮其鸣,刮进眼里的沙子也生疼。 朝影疏醒来时已是傍晚,雪似乎已经停了,夕阳冲破厚重的云层颤巍巍地落了下来,幼安侍在一旁,神情紧张。 “几时了?” 幼安闻声迅速拉开床幔,“已经申时末了。” “我睡着时可有胡言乱语?” 幼安摇了摇头,“并没有,影疏小姐,老爷来了。” 朝影疏眯眼望去,外间点着灯,昏黄的烛光将一个人的影子拉长映在雕花屏风上,她想起来了,前世的今日便是她接收了上面指派的命令,调查江氏秘宝已经杀掉南邑心怀异端的官员。 想必今生此日,也错不了哪里去。 “阿爹。” 朝君澜闻声转过了身,隔着屏风不曾进入内间,“阿疏,身子可好些了?需要再寻个大夫瞧瞧吗?” 朝影疏在幼安的搀扶下坐了起来,“我好多了,有劳阿爹挂心。” “你不喜吵闹,幼安这小姑娘聪明伶俐平日里也不爱说话,她来照顾你最合适不过了。”说完,朝君澜点了点桌上的带着火漆印的信笺,继续道:“这是上面来的,你过会好好看看,待身子大好了再去也不迟。” 朝影疏问道:“可否等族会过后?” 朝君澜颔首,“也可,时候不早了,早些用晚饭,好生休息。”说完,他便由下人披上大氅,推门走了出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莫照书 月夜,暗蓝色的天空,星辰寥落,寒风阵阵,将梅树上的积雪吹落。 青影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残痕,都说寒冬的夜会吞噬掉无边无际的光辉,烛光摇摇曳曳地黯淡了下去,青影的刀光却丝毫不减。 一颗粗糙的石子泛着寒光从暗处飞了出来,朝影疏迅速转身将石子挡飞,紧接着两颗、三颗石子接连不断地朝她飞来,朝影疏一一躲开,并把它们朝原方向打回去,动作迅速。 来者从暗处闪身坐到了屋顶上,身形有些摇晃,他取下挂在腰间的酒袋,指着朝影疏,笑容豪放,声音略哑,“影疏女儿,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你,你肯定比那三个笨蛋有出息。” “师父?” 来者不过三十岁上下的年纪,却以老夫自称,若是放在寻常百姓家定要被抽打一顿,让他涨涨记性,收收他这目无尊长、狂妄自大的性子,但是放眼整个大胤却无人敢打他,因为都打不过他。 大胤朝第一剑者——厉风行。 前世,朝影疏曾经问过厉风行为何要为大胤卖命,那日厉风行喝得醉醺醺的,眼睛却出奇的明亮,不带丝毫的醉意。 “我哪里是为大胤卖命,只不过是收几个徒弟,教点功夫就成了为大胤卖命啦?你也太看得起我了,都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们能不能混出些名堂来,还要看你们自己不是吗?再说到底是谁受益还不知道呢。” 厉风行说这句话时,拇指一直摩擦着剑铭,那也是朝影疏第一次见到他的剑,名为不羁,剑长五尺,通体漆黑。 厉风行从屋顶上飞了下来,他将手中的酒袋扔给了朝影疏,烈酒入喉,驱散了冬夜的严寒。 “明日就是族会了,别丢老夫的人。”说完,厉风行本想拍一拍朝影疏的肩膀,转而又想到姑娘已经十六了,出落大方不再是小女孩了,这种小动作以后还是少点好,他的手一转将朝影疏手里的酒袋夺了过来。 厉风行灌了一口酒,一边擦着嘴,一边往院门口走去,“你家客房多,老夫随意找间凑合一晚,你早些睡,明天好好表现。” 朝影疏看着厉风行的背影,将青影收回了鞘中,前世的厉风行带她接触了一个神秘的组织,朝影疏能在一年内逼近天琅皇都也是受了这个组织不少恩惠和帮助,如今她却不想再重蹈前世的覆辙。 想到此处,朝影疏从怀里拿出一块雕刻着“御影”的铁牌,御影同那个神秘的组织一样,只不过各为其主罢了。 相传那个神秘的组织已经在大胤朝存在了一百多年,也就是开国便存在,皇族不但不加以打压,还置若罔闻,像是默许了它的存在一般。 朝影疏将铁牌收回,拿着青影回了房间,不一会她穿着一身沉重的斗篷溜了出来,腰间挂着一对明晃晃的弯刀,泛着寒月般的冷光。 冬月的夜,四处荒芜,朝影疏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节度使的府邸。 南邑的军政长官,御令中写他私自征兵,聚众密谋意图不轨,命朝影疏前去调查,若情况属实,格杀勿论。 朝影疏刚落入院中,轻车熟路地避开巡兵,前世她刚进院子便发觉了不对,林节度使的府邸巡兵太多,更换次数多,时间短,就算他不打算密谋造反,这等重兵护院,也难免不让人生疑。 前世,朝影疏也确实杀了他,但是也险些为此丧命,朝家一朝没落,她便被扣上了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御令在完成后会与“信物”一同送往天琅皇都,朝影疏根本没有为自己脱罪的证据。 不知不觉之间,朝影疏来到了林天泽议事的地方,她所听的内容与前世相差无几,她也没有那么多耐心听下去,朝影疏从怀里摸出那块铁牌扔了进去。 铁牌不偏不倚钉在了沙盘上,激起了一层蒙蒙细沙。 朝影疏推门而入,她先是嗤笑一声,“林大人可真是心大,或许被人抄了家都不清楚。” 重兵破门而入,将各位议事大人都围在其中,四面风袭,烛火忽暗忽明,局势紧张,若是此时有人秘密监视,估计也很难被发现。 林天泽一脸惊恐,“你是何人?” 来者声音嘶哑,身形在黑色斗篷的掩盖下根本无法辨别。 朝影疏指了指沙盘上的铁牌。 林天泽将铁牌拿起来一看,神色恢复了平静,反手将铁牌扔给了朝影疏。 “林大人放心,我此行并无恶意,只是规劝你保命,上书言‘南海海盗猖獗,招兵实属下策,此等小事惊扰圣驾,实属意外,密谋造反更是无中生有’,还希望大人能够收敛些,想想己身亲眷与各位大人。” 林天泽眉毛一皱,“你这是何意?” 其中一个峨冠博带的文官说:“林大人,可不能信她,御影本就是皇帝的人,她来此恐怕目的不纯。” 朝影疏摩擦着弯刀的刀柄,“我确实目的不纯,我身为御影违反御令不杀林大人,已是不忠,还希望林大人按我说的去做,我们互相保命,还是说林大人想试试你这精兵保不保得住你和各位大人的命。” 林天泽微微一哂,他挥了挥手令重兵退下,“阁下请上座。” “坐就不必了,林大人还是多余出些时间来考虑考虑我的提议吧。”说完,朝影疏离开了房间,隐入了黑暗中。 “大人,我们……” 林天泽面色阴沉,他低声道:“先按她说的去做,以现下的局势来看,我们确实没有跟皇帝一战的可能和必要。” 朝影疏在小巷中疾行一段时间后便拐到了大路上,将身上的斗篷搭在了臂弯处。 流觞街是南邑天华城最繁华的一条街,花楼赌坊酒家彻夜灯火通明,络绎不绝,天华城的街道森罗万象,四通八达,朝影疏在一条巷子末,寻到了最熟悉的夜宵摊,五文钱便能吃上一大碗馅多皮薄的馄饨。 摊主是个年仅六十的婆婆,一个小推车,几盏灯笼,两张桌子,几张长椅构成了一个简易的摊子,她自己坐在推车后,对着微弱的烛光包馄饨。 热腾腾的馄饨很快便端了上来,青翠欲滴的葱花飘在带着油花的面汤上,香味扑鼻。 天空中落起了细细的雪花,在灯笼的光晕中,像是细碎的星子残渣。 朝影疏吃的很慢。 “婆婆,来一碗馄饨!”少年清朗的声音打破了冬夜的寂静,周围的一切像是活了过来一般,他将五文钱放在摊车上,挑了朝影疏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冷得不住地搓手。 朝影疏抬眼扫了少年一眼,是莫照书。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明日的族会上,朝影疏今夜去寻了林天泽,能在此遇到莫照书也算是合情合理。 莫照书见朝影疏抬头看了他一眼,双眸亮了起来,“小姑娘,这么晚了还在街上逛啊。”说完,他像是受不住冷风一般呛咳了几声。 朝影疏见状取了手帕递上前。 莫照书接过手帕道了谢,看着她一干二净的碗底笑了起来,“你这么喜欢婆婆家的馄饨?” 朝影疏点了点头,“你也喜欢?” 莫照书摇了摇头,笑容依旧,“不,我有一个故人经常提起,于是我今日特意来尝尝,看看是不是有她说的那么好吃。” 说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了上来,莫照书先是尝了一口汤,两只馄饨下肚后便放着不动了。 “不合胃口?” 莫照书苦笑,神情昏暗不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吃。” “或许你那位故人怀念的不是这里的馄饨,而是天华城的繁华呢?”说着,朝影疏一手抄起斗篷,一手端起碗放回了摊车上。 朝影疏前世经常想念这里的馄饨,只是再没有机会吃到过,久而久之在她的心里,这里的馄饨已经代表了天华城,她想念这里的一切。 莫照书见她要走,立马起身跟了上去,见朝影疏腰间挂着两柄弯刀,开口问道:“姑娘也是武者吗?” “不像吗?” 莫照书笑了,“像,但是没见过像你这般小的,这弯刀你用着并不称手吧。” 朝影疏看了看腰上的弯刀,意兴盎然,“何以见得?” 莫照书指了指朝影疏的手,“方才我见姑娘的右手茧略多,就猜想姑娘用单手兵器应该多于双手。” 朝影疏微微一笑,不再说话,莫照书还是如同前世一般聪明,索性前世此人不是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否则一个江衍再来一个莫照书,估计她连天华城都走不出去。 就在朝影疏愣神的片刻,莫照书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并将她拉入一处巷子的拐角。 “何事?”朝影疏下意识地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弯刀上。 莫照书竖起食指贴在嘴唇上,小声说:“你看四周,这些人不知道是不是冲我们来的。” 周围的屋檐上站了五六个黑衣人,他们像是与黑夜融为了一体,又像是立在屋檐上的黑羽鸦,静待着时机。 一声尖锐的夜枭啼叫声。 黑衣人迅速朝两人冲了过来。 朝影疏拔出腰间的弯刀,还不等莫照书阻止,便只身冲了上去。 弯刀出鞘带着清脆的鸣叫,像是破壳展翅的雏鸟一般,向世界展示着它锋利和新生,整条黑暗的巷子里都是一对上下飞舞的新月。不过它早就成名,多年的沉寂只是让它蒙尘,不曾夺走它的光辉和传奇。 “是亘古。” 黑衣人退后了一步,亘古与不羁并列当世七把神兵利器第三名,不是兵器名声显赫,而是它们的主人年少成名,随身的武器早就成为了神话。 “舞惊鸿?” “不可能,她早就死了。” 朝影疏退回莫照书身边,“你们是林大人派来的?” 莫照书拉了拉朝影疏的衣袖,“小姑娘,不如我们先逃吧。” “不行,它们一个都不能跑。”说完,朝影疏再去冲了上去,若真是林大人派来的杀手,以御影的规矩他们确实不能活下去。 以御影的身份出现需遮面,若是被人看到了长相,便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自戕,二是杀掉其他人。 也没有人在见到御影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去揭人家的面具。 朝影疏现在还需要御影的身份,太快暴露只会让她死路一条,朝影疏现在自己都没有搞清楚状况,只能按兵不动。 “何必呢?” 朝影疏将弯刀的其中一把扔给了莫照书,再次朝黑衣人冲了过去,弯刀在她的手中不断地翻转,招式狠毒,冷光与血色交替纷飞。 莫照书双手握着弯刀,一脸不知所措。 重物落地伴随着一阵闷哼声,莫照书急急忙忙地从藏身处跑了出来,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朝影疏,见她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口气。 朝影疏收了刀,“回去吧,去跟林大人复命吧,让他好好考虑考虑。” 黑衣人捂着伤口迅速逃离了巷子。 “今夜连累你了。”朝疏影说。 莫照书慌忙摆手,将弯刀递了回去,“在下莫照书,敢问姑娘何名?” “朝影疏。” 莫照书笑了几声,他将朝影疏随手丢下的斗篷取了回来,“好名字,不知朝姑娘家住哪里,天黑了,我送姑娘回去吧。” 朝影疏上下打量了一番莫照书,想起他方才拿弯刀的样子就想笑,她接过斗篷,“不必了,我自己就能回去,莫公子还是能平安回去驿站的好,若是不能,可否需要我送公子一程?” 莫照书拍了拍胸口,颇为豪气地说:“我好歹也是个大好男儿,怎么会需要姑娘家送。” 朝影疏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莫照书欲言又止地看着朝影疏的背影,最后摸了摸鼻子,讪讪地往驿站走去。 【天琅皇都 昭华殿】 殿内灯火通明,段鸿轩伏在桌上如痴如醉地盯着画纸,时不时用毛笔在上面添点颜色,贴身内侍端了一碗甜汤上前,在段鸿轩身侧低声说,“陛下,雁王殿下已经抵达了天华城,明日可以如约参加族会了。” 段鸿轩起身,收起画卷,“跟皇叔说,让他帮朕看看,那四个御影到底合不合格。” “陛下放心,雁王殿下聪慧,定不会辜负圣恩的,只不过……” 段鸿轩斜眼看了一眼内侍,面色不悦,“只不过什么?有话就说,没话就滚下去。” 内侍一脸惶恐,“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想提醒一下陛下,往年族会雁王殿下都不会理的,今年如此只怕别有用心。” “那是朕的亲皇叔!”段鸿轩一脸不耐烦地说,“朕的身边要是少点你们这些挑拨离间的人该有多好,去请穆先生进宫,就说朕有事与她相商。” “是。” 穆酌白来的很快,此前的那位内侍已经下去领罚了,若是他在定会发现这位谋士与方才段鸿轩看的画上的人一模一样。 穆酌白一身青衣,个子高挑,长眉凤眼,出尘脱俗,一根玉簪挽起了大部分青丝,她抬手施礼,“不知陛下这么晚喊我来有何事?” “穆先生请坐,朕特意准备了秋月白来招待先生。”段鸿轩将酒壶从炉中取出,分别倒入了两只酒杯中。 “谢陛下。”穆酌白撩起衣摆坐到了段鸿轩对面,“还请陛下说正事。” 段鸿轩也不恼,他取出一份大胤地图摆在穆酌白面前,“先生有所不知,朕最近甚是苦恼,南邑节度使意图不轨,北凉边界草原部落偷袭不断。” “陛下有所不知,塔格尔草原众部落近来大雪不断,粮食断绝,牛羊饿死了大批,这时候陛下应该彰显善心,救助塔格尔部落,彰显联邦之谊,也不枉塔格尔部落连年进贡。” 段鸿轩赞同地点了点头,“朕也是如此想的,只不过南邑那边……” 穆酌白微微一笑,恍若仙子临世,“不如臣替陛下走一趟。” 段鸿轩愣神,立即答应了穆酌白的提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演武 朝家不到寅时末便忙碌了起来,冬月的天明的很晚,周围除了烛光便是漆黑一片,卷云还不曾染上朝阳的金色,便要比星辰还黯淡,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出个边来,像是那沉寂在剑阁中的传世名剑。 朝影疏只觉得自己刚闭眼没有多久,便被幼安喊了起来,她睁开眼睛怔愣了片刻,任由着幼安把拉她了起来。 “何时了?” “快卯时了。” 朝影疏从柜子中取了一套黑色的衣衫和牛皮轻甲穿戴在身上,当她的手触到那张精铁面具时,倏地看向了幼安,“在我身边做事,我爹都跟你说过吧。” 幼安点了点头,“幼安明白,小姐的所有事幼安都不会说出去的。” 朝影疏随手将面具扔在了桌子上,“那就好,去取早饭来一起吃吧。” 不一会幼安便端来了早饭,一脸兴奋,许是她路上走得急了,双颊粉扑扑的,“影疏姑娘,听说这次族会雁王殿下会来,还有闻名大胤的穆先生呢。” 朝影疏怔愣,前世她在出天华城之前根本没有见过江衍与穆酌白,只是听说穆酌白是一位很有谋略的女子,虽然命薄,但在整个大胤也是名扬四海的人物,出世便被段鸿轩接到了宫中做谋士,不图官职赏赐,也不避世云游,也算是一位奇女子。 前世,朝影疏从未见过穆酌白。重活一世,不知道这次提前的相见是喜是忧,不过小心谨慎些总是没错。 和幼安吃完早饭,朝影疏直接去了院子的西厢房,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间屋子就成了兵器库,其实里面的兵器都是厉风行替她寻来的,当年厉风行刚收她为徒,把大江南北的精良武器都寻了个遍,来供她挑选。 朝影疏当时挑了最平淡无奇的青影,厉风行除了大呼可惜之外也没说什么,把剩下的武器都送给了她,算作师父给徒弟的见面礼。 朝影疏朝着角落里的长/枪走去,前世这柄长/枪她只用过几次,多数用于马上作战,也算是窥得了其中的几分玄机。 这柄长/枪刻着‘荡世’二字,枪/身漆黑如墨,在众多眼花缭乱的兵器中过于普通无芒。取这个名字,也许是铸造师对它寄予了极大的厚望——荡平乱世。 族会的本质就是一场演武,四个御影的演武放在族会的最后,座位也安排的特殊,主位坐东朝西,四个御影的座位恰恰相反,四周才是观武台。 不过这次在东面又加了四张特意加高的座椅,遮影的帐篷也扩大的一番。 朝影疏到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厚重的云层卷着新生的朝阳,光芒刺眼,星辰都各自退避,桌上摆上了小巧的炭炉,上面温着南邑最出名的美酒——惜乡月。 朝影疏第一个落座,她随手将荡世放在一旁,御影不以真面目示人,随身惯用的武器也不示人,像朝影疏这般也是少见,不过众人也心知肚明,能光明正大将武器亮出来的,绝非是惯用。 幼安站在她身后,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影疏姑娘,我帮你拿着吧。” 朝影疏摸了摸荡世,因为带着精铁面具,她的声音有些发瓮,“你拿不动的,你若是觉得冷了,就回去吧。” 幼安摇了摇头,略显兴奋,“我还想看看雁王殿下和穆先生长什么样子呢。” 朝影疏笑了笑,“跟平常人一个样子,没什么好新奇的。” 幼安不情愿地犟了犟鼻子,“说的好像影疏姑娘见过一样。” 朝影疏立即否决,“没见过。” 朝莫悔路过朝影疏的位置时,停留了片刻最终走到了女眷的观台处。 幼安拍了拍胸脯,小声说,“吓死我了,我以为二小姐要跟你打招呼呢。” “她又不傻。” 御影是四个家族的机密,知晓的人少之又少,历代家主除外,这也是为什么前世朝影疏的院子里一个下人都没有的原因,因为不方便。 幼安哑然,她与朝影疏待的时间长了,知道她只是不爱说话,并不是性子冷淡的那种,所以熟络了之后总是拉着她谈着天南海北。幼安这个年纪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再怎么乖巧懂事,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少不了的活泼好动。 幼安朝演武场的入口处张望着,突然惊讶地说,“呀!雁王殿下到了。” 朝影疏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拿起荡世跪拜行武士礼,直到雁王的轿撵在东侧的高台处停下,她才起身。 江衍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照旧一身不染尘埃的白袍,白玉冠束青丝,腿上搭着毛皮毯子,怎么看都不像拿得起武器的人,但就是因为如此,前世他只身一人捍卫住了摇摇欲坠的大胤王朝,将如骁龙猛虎般的朝影疏挡在了望崖坡上,离天琅皇都只有一步之遥,让她功败垂成。 朝影疏本以为大胤的灭亡会是天命所驱,可是到头来终成笑话的只有她一个人,大胤王朝的龙脉不是她一人能撼动的,千千万万的人也不能。 龙气未尽,她等也终究都成为前仆后继,遗臭千古的反贼魁首。 朝影疏攥紧了手中的荡世,直到其余三个御影到来,她才从回忆中惊醒过来,朝影疏起身与他们施礼,不发一言。 幼安从此刻开始也如同鹌鹑一般,缩着脖子不再说话,专心致志的看演武。 朝君澜将江衍引入上座,“雁王突然驾临,招待不周还请恕罪。” 江衍微笑,“朝先生不必多礼,是本王失了礼数,应早些告知朝先生,奈何我也是才接到御令,陛下派本王来见识见识这代御影是否足够强大。” 厉风行讥笑一声,“老夫的徒弟够不够本,难道你心里还没有数吗?” 江衍抬手施礼,“剑圣的徒弟自然是数一数二的,但是圣命难为,还请剑圣海涵。” 厉风行敲了敲扶手,“这盛名之下无虚士,老夫的徒弟肯定不会差,你要明白这个道理,当年令尊之风范,江衍小儿你可真是半分都学不到。” “谨遵剑圣教诲。” “不但半分学不到,这两面三刀的作风倒是跟你母亲学了个十分,真不愧是段家的血脉。”厉风行冷笑,“还有别叫我剑圣,我区区一介肉/体凡胎,怎能配得上剑圣二字,不过是一个玩剑玩出了点名堂而已。” “厉先生教训的是。”江衍笑容依旧。 坐在厉风行身边的人突然出了声,“你这是何必?” 厉风行吐出了嘴里的瓜子皮,“老夫看他不爽,就是想给他找不痛快。” 罗幽垂下了眸子,他的左脸有一道疤痕,从眉骨一直到了下颌骨,无比的狰狞,片刻后他才开口道:“那四个,你最看好哪个?” 厉风行笑了起来,“最像老夫的那个。” 罗幽抬眸扫了一眼对面的四个人,“那我定要与他比试一番。” 厉风行变了脸,“那可不行,我就找到了这么一个宝贝,她现在可接不住你的一刀。你输给了我,想拿我的徒弟出气,可没有这个理。” 罗幽摸了摸身侧的刀柄,“我这一刀算什么,他以后定会遇到比我还厉害的人,现在只是比试,往后可不是。你若是想,他往后经历的肯定比我这一刀还难。” 厉风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是,不过你下手轻点。” 场上的演武也分出了胜负,两个小辈执着兵器朝对方施一礼便准备下场。 厉风行执起槌棒往皮鼓上一敲,高声道:“地字御影,长辈赐教,请出列。” 朝影疏一愣,前世她打完就去流觞街喝酒去了,哪里还有长辈赐教这回事,虽然心中存疑,但她还是拿着荡世走了出去。 “罗一刀都亲自下场了,真是令人艳羡啊,能得到他的指教该有多好。” 天字御影突然将手中的折扇合了上来,往手中敲了几下,眸中藏着按捺不住的激动。 朝影疏前世虽然没有听到过罗幽的名字,但是罗一刀还是如雷贯耳,此人的霸刀非常的强悍,力大无比,身影步伐根本无处可寻,常常出其不意给人排山倒海的一击。 罗一刀十六岁成名,一人独战一狼一虎,一柄长刀浴血奋战杀尽东岚山上所有的贼匪,立即扬名整个大胤,段鸿轩曾有意立他为骠骑将军,无奈一直寻不到他的人,此事也就作罢了。 朝影疏走至演武场,抬手施礼,“请前辈指教。” “谈不上。” 罗幽魁梧的身材像是一座小山一般压在朝影疏面前,他迅速向朝影疏袭来,整个人带着破风的气势,如同出柙之猛虎。 朝影疏心中打鼓,以她现在的力气根本接不住罗幽的一刀,看台上的厉风行也是神色紧张。 朝影疏定了定神,依旧出枪。 罗幽一把拧住荡世,长刀直砍向朝影疏。 长/枪本是攻防兼备的武器,可是因为实力悬殊变得一无是处。 朝影疏迅速拧开荡世的后端,一柄长/枪迅速变为两根短/枪,她双手持短/枪迅速逃离了罗幽的桎梏,硬生生地抗下了罗幽的一刀。 顿时,她感觉双臂发麻,虎口剧痛,怕是直接被震裂了。 一挡成功,朝影疏迅速抽/身而退,她将荡世一合,长/枪瞬间变为双头利器,主动向罗幽攻了过去。 遇到实力悬殊过大的劲敌,只有化被动为主动才不会陷入险境,同时还需要以巧致胜,这样才不会令自己深陷囹圄,这都是她前世在兵书上学来的。 一柄铁黑色的长/枪舞得大开大合,朝影疏根本不让罗幽近身,再接一刀,被震裂的就是她的骨头了。 罗幽瞅准时机,用刀背迅速抵住枪/身,并迅速逼近朝影疏,速度之快根本没有给她将荡世一分为二的机会。 朝影疏咬牙,她迅速后退握住荡世的末端,尖锐的枪锋深深地割入她的手心中,她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反手抡向罗幽。 荡世的那一点星芒在空中划了一整个圆。 那铺面而来的杀气并不假,倘若朝影疏真的认为只是场演武,那她今日注定成为罗幽长刀下一个寂寂无名的亡魂。 长刀在朝影疏脖颈前三寸处的地方停了下来,荡世抡在了罗幽的腰侧,朝影疏拼尽全力的一击让罗幽纹丝未动。 罗幽收刀,微微施礼便转身走下了演武台。 朝影疏用荡世撑地才勉强站稳了,顿时冷汗如雨下,如擂鼓一般的心跳让她双腿发虚,哪怕前世第一次执刀杀人也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可能这就是她现在与强者之间的鸿沟吧,根本难以跨越。 看台上传来清脆的掌声,江衍笑着说,“御影如此,乃我大胤之幸。” 厉风行长舒了一口气,连嗑瓜子的手都有些发抖,“太难了,太难了,果真还是太难了。” “厉先生放心,她一直都可以。” 江衍难得说了一句让厉风行舒心的话,厉风行也就懒得与他多计较。 朝影疏回到座位上,荡世上已经多了一条十余寸的裂痕,除非寻到原铸造师否则这柄长/枪也就此报废了。 朝影疏心有不舍地抚摸那条裂痕,鲜血染在上面缓慢地渗入了其中。 “可惜了,武器废了,马上就要上场了,你这可怎么比?” 朝影疏听闻将荡世往旁边一放,对幼安说,“去把青影拿来。” 正在给朝影疏包扎的幼安听闻一愣,立即放下手中的手绢向场外跑去。 “天字都没说什么,跟我比的又不是你,你担心什么?” 黄字御影微微揭开精铁面具,喝了一口温的正好的惜乡月,“随口说说,别见怪。” 青影很快被取了回来,黄字御影见状,瞪大了眼睛,“你就这么把惯用的武器拿了出来?” “我用什么都可以,左右不过一把武器。” 黄字御影无话可说,讪讪地笑了笑。 日头逐渐升至正中,冬月的阳光喷薄而来,炽烈而薄弱,气温也升了上来,演武也到达了高潮。 朝影疏随意地包扎了伤口便提着青影再次站到了演武台上,周围看台上的人都被清了出去,唯有其余的两个御影,和东边看台上的几个人还留在原地。 “你先前受了伤,这次可以选择不比。”天字御影拿着剑并没有要出鞘的意思。 朝影疏听闻,首先亮出了青影,“请你全力以赴。” 乌青色的刀身如同青影的刀鞘一般坚韧,鳄鱼皮绑的把手朴素无芒。 这就是当时厉风行为何大呼可惜的原因,青影太普通了,连沉寂在里面的刀魂都如缕如丝,配不上他厉风行的徒弟。 朝影疏将青影一甩,冷冽的刀锋迎风而起,青影与赤练相撞,火花四溢。朝影疏与天字御影十招下来胜负不分,她攥得住青影的刀柄,却攥不住崩裂的伤口,粘稠的血液从其中流出,手掌与刀柄之间越来越滑腻。 朝影疏撕下一截衣摆将右手与青影缠在一起,前世她败在了天字御影的剑下,这次应当赢回来。 她从不败在一个人的刀剑下两次,哪怕将有十万大山的阻隔,她也要一脚踏过。 二十一岁的朝影疏从来都不输给十六岁的朝影疏,她也不输给这场上的任何人,就算是要输她也要拼尽全力。 朝影疏左手扶在青影的刀背上,她朝天字御影冲了过去,跃起而劈之。 天字御影抬剑格挡,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朝影疏如此的拼命,输赢难道对她来说就如此的重要?嬴了这场演武也不会有什么的。 裂帛声起,青影和赤练纷纷被震飞了出去,青影由于惯性顺着天字御影的手臂劈了下去,深深地嵌入砂砾中。 朝影疏手上的布条也崩裂了开来,喉中腥甜,呛咳出一些血点,她的右臂刚才在与罗一刀的对抗中受了伤,现下正无力地垂着。 天字御影捡回了赤练,“你这又是为的什么?只不过是一场演武而已。” “为了我自己,该赢的,我一样也不会输。”朝影疏用力将青影拔了出来,转身朝天字御影施礼。 天字御影回礼,“我佩服你的固执,并且期待下次的比试。” 朝影疏点头,往场下走去,前世比完这场就没有她什么事情了,她现在只想回去敷个药,休息一会。 “幼安,你去找个大夫,我回院子等你。” “幼安马上去。”说完,幼安便立刻去寻了大夫。 穆酌白从头到尾目光都放在了朝影疏的身上,直到她离开演武场,穆酌白的目光才收了回来,她对旁边的侍女说,“这个地字御影倒是有意思,去问问她是谁?若是问不到,那就直接去问雁王殿下。” 侍女收了纸伞,“穆先生还是先回马车里吧。” 穆酌白在侍女的搀扶下进了马车,“直接去驿站吧,我还是自己去问雁王殿下吧。” 朝影疏处理好了身上的伤口,右臂被几块钢板固住缠了几圈的纱布,臃肿又笨拙,好在是冬月衣服厚,看着不会太突兀。 幼安一边帮朝影疏抹着药,一边哭着鼻子,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你哭什么?”朝影疏伸手帮幼安擦了擦眼泪。 “影疏姑娘一定很疼吧,幼安只是看着就觉得疼。”幼安轻轻地给朝影疏吹着手上的伤口。 朝影疏摸了摸幼安的头发,“好了,我现在要睡一觉。” “那幼安不打扰影疏姑娘休息了,要是我也像影疏姑娘一样厉害就好了,这样就可以保护影疏姑娘了。” 幼安捧着朝影疏的双手,那双小手才刚及后者的一半大,就像是把全世界都捧在了手上,捧得那般的小心翼翼。 朝影疏淡淡地一笑,前世她虽然没有遇到幼安,但是这一世,能遇到这个如玉如花一般的小姑娘是她重活一世获得的极大的安慰,从来都没有人把对她的关爱表现的如此的浓烈和珍重。 【天华城 流觞街】 月线升至中天,流觞街又热闹了起来,与白日里不同的热闹,曲水楼是一家富有南邑特色的圆筒酒楼,里面的座位也是由低矮的栏杆和竹帘圈起来的。 莫照书在曲水楼里遇到了朝影疏,他兴冲冲地跑了过去,“朝姑娘这么巧?” 朝影疏推了空余的杯子给莫照书,“莫公子,今日族会怎么没见你?” 莫照书倒了酒,习惯性地跟朝影疏碰了一下杯子,“别提了,这南邑可真好玩,昨夜不小心玩的太晚,今早就睡过头了,索性就不去了,也没什么好玩的。” 朝影疏看了一下自己的杯子怔愣了片刻,莫照书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实在是太熟悉了。 莫照书倒是没什么不自在,他指了指朝影疏的手臂,“怎么?才一天不见你手臂怎么啦?跟别人打架了?” 朝影疏试探地抬了抬胳膊,笑得一脸的风轻云淡,“对啊,跟别人打架把胳膊打伤了。” “正好,我最近刚得的,淮香膏,治疗伤筋断骨有奇效。”莫照书一边说着,一边在怀里掏来掏去,先摸出一支木簪子扔给了朝影疏,又摸了个带着铃铛的银镯子,最后才摸出了淮香膏。 朝影疏将簪子和银镯子还给了莫照书,将淮香膏留了下来。 “怎么?你不喜欢,这可是天琅皇都才有的东西,你别看这个木簪子简单,它可是用安神木做的呢,这个镯子可是一个铸造师打造的呢,都是好东西。”莫照书小心翼翼地拿过朝影疏的左手,将镯子戴了上去,“这样才对嘛,女孩子嘛,戴点小首饰多好看。” 朝影疏看着手腕上的银镯子有些出神,小巧的铃铛做成莲蓬的形状,在昏暗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朝影疏是没有戴过什么小首饰,也没有在父亲或者母亲的怀里撒过娇,更没有受到过父母亲盛怒之下的责备。 楼下突然想起了枯涩的琴音,清丽的女声响了起来,唱着瑰丽的传世之歌。 朝影疏被歌声吸引了过去,“这是唱的什么?” 莫照书侧耳听了片刻,才说,“大胤武帝的丰功伟绩吧,毕竟他扫荡了番邦,连西属风朔国都百年未曾来犯,毕竟武帝开创了大胤建国以来的第二个盛世。” 莫照书兴致盎然地讲着大胤的国史,朝影疏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着,她坐的端正,神情认真,莫照书讲着讲着突然停了下来,他看着朝影疏的眼睛,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你以前是过的有多苦啊。” 【城南 驿馆】 雁王的管事说,“穆先生先睡吧,殿下还不知几时能回来呢。” 穆酌白放下手中的茶杯,“殿下已经出门一天了,你们都能如此放心。” 管事面色不卑不亢,“殿下的身体,奴才最清楚不过了,还请穆先生切莫担心。” 穆酌白微怒,“殿下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这责任谁来担负?” 江衍走了进来,他挥了挥手示意管事可以下去休息了,“有事明日再说也可,何必要为难本王的管事?” “不知穆先生找本王何事?”江衍寻了处地方坐了下来,随手扯了条毯子盖在了腿上。 穆酌白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她坐在江衍的身侧,声音低缓,“我来是想问问你,地字御影是何人,我总觉得她有些古怪。” 江衍长眉一挑,“你去问陛下,若是陛下同意我肯定告诉你,当然若是你直接去问陛下,他会亲自告诉你的。” 穆酌白倏地站了起来,“江衍,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弄丢了江氏的秘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搭救 江衍突然笑了起来,“穆先生你也是出世的谋士,怎么能说这种任性的话呢?” “我本就是女子,说这种话有何不可?”穆酌白一把抓住江衍的手腕,“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本王说过,本王并没有……”话还不曾说完,江衍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穆酌白立刻松开了江衍的手腕,面色焦急,“是我不好,管事快拿药来。” 管事立刻上前递上了一瓶药丸,并且伸手帮江衍顺着背。 江衍握着药瓶,对穆酌白说,“我没有生你的气,夜深了,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穆酌白颔首,“好,我明日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 江衍笑着应下。 管事将江衍手中的药瓶打开,规劝道:“殿下,酗酒伤身,以殿下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是少喝些酒为好。” 江衍服下药,“我知晓,我就喝了一点,不多。” “夜深露重,殿下早些休息,属下先告退了。”说完,管事便退了下去。 第二日,苍灰色的天空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街上空无一人,偶尔有飞驰而过的马车激起地上的积雪,迅速被摇摇晃晃的灯笼热化。 马车上搭着严丝合缝的毛皮帘子将凛冽的寒风挡在车外,车内的矮几上温着东岚山特产的君山红枫,穆酌白一身青衫坐在角落里假寐,侍女动作轻缓地将一件披风搭在了她的身上。 “还有多久?”穆酌白起身将披风穿在了身上,喝了一口杯中有些微凉的君山红枫。 侍女给穆酌白将茶水添上,“马上,先生需要再休息会吗?” “不了,雁王殿下身子可好些了?” “大概已经好多了,今日便已经启程回皇都了。” “这些天让你查的事情你都查清楚了?” 侍女将一本册子取了出来,双手递给了穆酌白。 穆酌白翻看了一会便猛然直起了身子,“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你可知这便是诬陷朝中大臣的重罪。” 侍女迅速跪了下来,“奴婢不敢言谎,穆先生聪明绝顶,其中虚实一看便知。” 穆酌白轻笑一声,“那这位林大人可真是胆大,表面忠诚实则想要谋反。” 马车停在了林府门前,林天泽亲自出来迎接,“有失远迎,还请穆先生见谅。” 穆酌白下了马车,侍女立马上前为她撑伞,“林大人不必如此,您是大胤的节度使大人不必拜我这种谋士。”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寒风扬起穆酌白青色的裙裾,她突然想起了在东岚稷下学府的日子,每临冬月下雪之日,总有不间断地欢笑。 “外面天寒地冻的,还请穆先生进来说话。” 穆酌白摇了摇头,“不了,我说几句便走。” “我前日收到了陛下的谕旨,南海盗寇猖獗,林大人征兵也是情有可原,但是秘而不报便是林大人的不是了,陛下愿意再给林大人一次弥补过错的机会,还请林大人一举歼灭南海盗寇,将功补过。” 林天泽垂眸,抬手施礼,“臣一定竭尽全力,不会让陛下失望。” “林大人留步。”说完,穆酌白便踏上了马车。 朝影疏从门后转了出来,还是一身红色的劲装,黑色的精铁面具将她的面容遮盖地严严实实,她的腰后别着青影,脚步轻得像猫儿。 穆酌白的马车越行越远,最终消失在朝影疏的视线中。 “林大人,以后我们便是盟友了。”朝影疏打了一个呼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从远方奔驰而来,“我再给林大人提个醒,以后若是有个叫林秋砚的找你,把他轰出去就对了,见了他就是通敌叛国了。” 林天泽颔首,“一路顺风。” 朝影疏走后,林天泽一脸笑意地站在原地,待管事出来给他撑伞时,林天泽的肩膀上已经堆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林天泽笑着摇了摇头,“两个小姑娘而已,一个凭着圣宠装清高,一个就是个黄毛丫头,都不成什么气候。” 管事低声问道:“大人,您想如何做?” “少个御影也没什么损失,你找人跟着她,府里的杀手不是杀不了她吗?去寻个吟游,老天也难保她。” “是。” 朝影疏骑马一路出了天华城,南邑多山岭,寒冬腊月风寒路滑,出了天华城走不了多久便是一片山路,近日雪下得多又急,路上免不了有小型的崩塌。 朝影疏行了没多久便看到了一个倒霉蛋儿,马车被山上滚落的积雪所压塌,索性人没什么事情,及时从马车中钻了出来晕倒在了路边。 那人外面裹了一件白色的披风,若不是上面抹了几块泥浆,这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还真的难以发现他。 朝影疏见状微微蹙起了眉毛,这条道路被堵了她只能另换条路,但是通往东岚也就这一条近路。 她拽紧马缰绳准备换条路,枣红马却在此时停滞不前,它的蹄子在地上焦躁地抛了几下。 “生死有命,他的死活不关我们的事情。”朝影疏拍了拍马颈,枣红马依旧不动,她只好妥协,“算了,放他在这雪地里估计也活不了多久,索性做一回好事。” 朝影疏认命地下马,将雪地里的人翻了过来,她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句话说得一点都没错。 念在前世旧相识的情分上,朝影疏还是将江衍扛到了马背上。 朝影疏换了一条路,好在暮辞镇离天华城不远,在天黑之前,两人在暮辞镇落了脚。 江衍体弱,这一趟折腾下来,朝影疏刚带着他到落脚的客栈,他便发起了高热,请大夫帮煎药,这一趟忙下来硬生生地让朝影疏在冬月里出了一身热汗。 朝影疏将药碗放在床榻边的矮几上,她沉默地盯着江衍的脸,这算什么,她救了自己前世的杀身仇人?前世就是这个人一剑刺穿了她的心脏,无论如何江衍只要活着,朝影疏总觉得他是最大的隐患,不如就此了结了他,以绝后患。 朝影疏这样想着,手已经抚上了江衍的脖颈,她停顿了片刻,见江衍没有动静才一点一点地收紧。 “别……别动,站在那里,我来救你。” 朝影疏的手像是被烫了一下,迅速收了回来,她离开床边推开木窗,任凭偌大的雪花砸在她的脸上。 前世,望崖坡那一战固然惨烈,但是更惨烈的是将士们没有战死沙场反而死在了暗无天日的流沙里,不曾为了一腔热血而抛头颅,却带着遗憾永眠沙海。 朝影疏负了他们,她负了所有人,将领们寄希望于她,希望朝影疏带着他们开创一片盛世,她却没有做到。 那片沙海吞噬了那么多信赖她的将士,也差点将她也一并吞进去,是江衍从流沙中将她救出来的,明明是寇仇,两军交战双方将领不仅没有拼死一搏,江衍还处处救她与危难之中。 “天华城的馄饨……有多好吃?难道我包的也比不上?” 朝影疏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地江衍,被他的话震惊在原地,第一句话她会认作巧合之下的胡言乱语,第二句话算什么? 莫非江衍也是重生之人? 前世朝影疏死后,她的将士们纷纷战死沙场,江衍军功显赫,自然是班师回朝等待封官加爵,难道段鸿轩那狗皇帝连自己的亲叔叔都杀? 朝影疏心中疑云重重,片刻后她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伸手将江衍扶了起来,把还算温的汤药喂进了他的嘴里。 不管江衍是不是重生之人,朝影疏都打定主意此生再也不去掺和朝堂之事,她不求别的,只求保两年后朝家不灭,自己能浪迹江湖便好。 江衍的高热到天亮才退了下去,人也从迷迷糊糊之中清醒了过来,声音嘶哑,“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朝影疏将一碗煮的稀烂的瘦肉粥端给了江衍,“雁王殿下的管事和仆人呢?” “积雪崩塌,走散了。”江衍微微一笑,伸手接过,“出门在外,姑娘还是叫我本名的好,以防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若不觉得我冒犯,直呼你名,也不是不可。” 江衍喝完粥,擦了擦嘴角,动作不急不缓,“不知姑娘接下来要去哪,可否捎我一程?我行李丢失,跟奴仆也走散了,姑娘便当发发善心,救济一下我这个病秧子吧。” 朝影疏有些为难,她现在对江衍还是心存芥蒂,若他也是重生之人,会不会与朝影疏想的一样,对她先杀而后快。 “我要去东岚,可能不顺路。” 江衍眼前一亮,“如此之巧,我也要去东岚。” 朝影疏恍然,所谓的江氏秘宝便是江衍家的东西,江家是一秘术大家,为众人所忌惮,当年先帝将凝露公主嫁予江风然便是心存拉拢,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江风然死后,江家早就没落了,也再像从前那般风光无限。 而江风然的独子也没有肩负起振兴家族的重任,反而依附了母家势力。 “你去东岚做什么?” 江衍丝毫不遮掩,“祭奠父母。” 朝影疏心中犹豫不决,此时江衍伸手攥了一下她的左手,一触即放,“姑娘放心,我不会做什么伤害你的事情。” 朝影疏抬眸看着江衍,辨别着这句话的真假,其实前世的江衍除了最后那致命的一剑确实没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情。 “等你痊愈,我们便出发。” “不必了,即刻出发最好,以免误了忌日。”江衍从钱包中拿出一粒金珠,“烦请姑娘帮我买件厚实点的衣服和马匹,晌午天热了,我们便能出发。” 朝影疏点头应下,立即出门去办。 江衍迅速起身,他取过镜子照了照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后才舒了一口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江氏秘术(1) 晌午时分,苍灰色的天终于露出了一丝晴光,青石板路里坑坑洼洼里载着将融不融的雪块儿,两人从暮辞镇出发踏上了前往东岚的路。 江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了一张脸,兜帽上的一圈乳白色绒毛随风而动,拂着他略显苍白的脸。 朝影疏一路上都在提防着江衍,生怕他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 江衍捏了个雪球,由于他戴着手套不太方便,所以捏出的雪球过于的松散,扔出去的时候在空中划了一道雪雾。 雪球无力地打在了朝影疏的肩膀上,她有些纳闷地看了一眼江衍。 “怎么?小时候没有玩过打雪仗吗?”江衍摘了手套,捏了一个比较结实雪球扔向了朝影疏。 朝影疏立刻闪身躲开,她也学着江衍的样子捏了个雪球朝他砸了过去。 “这个有什么乐趣吗?” 江衍有些尴尬地搓了搓鼻子,“人太少了,如果人多点便好了。我当年在稷下学院的时候,一到下雪天,一堆人打雪仗特别有意思。” 朝影疏笑了笑,没有说话。 江衍的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明明朝影疏对着莫照书可以笑得那般开心,为什么到了他这里就只剩了敷衍。 朝影疏似乎觉出了江衍的失落,她攥了攥马缰绳,“等以后有时间了,再多点人玩,现在没有那个条件。” 江衍笑了,应道:“好啊。” 二人行了两天终于到了南邑的边界,放眼望去便是东岚葳蕤的万木长林,一点响动便能惊起千山鸟。 江衍看着眼前葱郁的茂林,并没有因为快到家乡而感到喜悦反而面带愁云,“走官道吧,这片林子不好走。” 朝影疏不解,她取出一卷牛皮地图看了看,“穿过这片森林就能到离寰骧城最近的镇子了。” 江衍无奈,“你个小傻子被跟了一路都不知道,你要是走前面那片森林跟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朝影疏还真的没有发觉,江衍话音刚落,从他们身后的树冠中便蹿出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来者以黑纱覆面,瞳眸发着深沉的紫色,眉眼上挑,发髻松散,浑然而成的妩媚和神韵,占尽风流,只是看一眼便叫人移不开眼睛。 江衍驱马挡在了朝影疏的前面,“支梓沐你来做什么?” 支梓沐双眸一眯,像是在笑又像是一只吐着红信的毒蛇,涂着鲜红色蔻丹的柔荑轻轻搭在了细腰肢上,“当然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呀。”说完,她指了指朝影疏。 朝影疏现在才发觉她前世见识过的人和事实在是太少了,她保持沉默决定按兵不动。 “你回去,我去跟他说。”说完,江衍的脸突然憋得通红,随后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支梓沐秀眉一蹙,“您身体不好,还是不要插手这件事的好,一个小丫头而已。” “你离我三步近我便会咳嗽,你离我远点。”说完,江衍策马往朝影疏身侧走了几步。 “那可不行啊,我今日是一定要杀这小姑娘,若是您执意要保她,那便先咳嗽着吧,反正也好多年了,也不差这一会。”说完,支梓沐已经抽出腰间的长鞭向朝影疏冲了过去。 朝影疏也丝毫不示弱,从马背上一跃而起,青影出鞘直接与长鞭相对。 江衍张口提醒,“你要小心,这个女人浑身都是毒,别和她直接接触。” “保护好你自己。” 朝影疏闪身躲避,支梓沐的长鞭轨迹狠厉,她根本没法近身,加之她的右手臂还没有痊愈,只能一味地闪躲。 江衍心情大好,“你放心,我说再多她也不会杀我。” 朝影疏双眸一眯,她用刀鞘卷起长鞭直接袭向了支梓沐。 支梓沐从鞭尾处抽出一柄寒铁匕首,迅速挡下了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而来的青影。 朝影疏一击不成立刻抽/身而退,支梓沐收了长鞭,一柄软剑灵活似蛇般而出,招式刁钻。 支梓沐张口无声吟唱。 江衍慌忙大喊,“别,支梓沐你敢!” 支梓沐不满地瘪嘴,她收了招式一掌拍向了朝影疏,后者迅速捏住她的手腕,稳住了身形,青影从下而上,锋利的刀锋贴在了支梓沐细薄的颈子上,一条鲜红的血线顺着青影的刀身而下。 支梓沐笑了,她伸手摸了摸朝影疏的脸颊,“小姑娘,反应挺迅速的嘛。” 青影落地,朝影疏的身体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支梓沐微微一笑,即使隔着面纱,也有倾国倾城之姿,她伸手沾了点脖子上的鲜血,一脸痛惜。 “阿疏!” 江衍迅速下马,将朝影疏扶了起来,探了探她的鼻息便朝支梓沐伸出了手,“解药。” 支梓沐一脸委屈,“我没下毒。” 江衍依旧伸着手,面色凝重,“快点,我可不愿意让她死在这里,这是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 支梓沐不情不愿地拿出了一个小瓷瓶丢给了江衍,“您这样可是让我失信于他人啊,以后我毒娘子的称号还怎么震慑于人?” 江衍给朝影疏喂了解药,“我自己会去跟他说,你这不用管。你我既是同派,你以后不要做这种勾当。” 支梓沐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朝影疏,神情厌厌,同时也媚/态万千,“早就听说您不惜一切代价救了个人,怎么就是这么一个姑娘啊,她连同穆酌白比都逊色了些。” 江衍看着依偎在他怀里的朝影疏,不同于平日的那般冷淡,反而显得乖巧可爱,他微微一笑,“你不懂,是我负她,欠了她,这一切都是我应该要还的。” 支梓沐故作苦恼状,“哎呀,搞不懂,这些情情爱爱就是毒药,还是慢性无解药的那种,何必呢?” 江衍的下巴无意识地摩擦着朝影疏的额头,就像前世他们在西州无名小镇里的种种,安逸的日子过久了,江衍还真的以为会就此与朝影疏白头到老,却忘了那只是朝影疏养伤的一段日子,久了点而已,便已经让他神志不清了。 “行了,别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了,还真觉得自己是什么痴情负心郎了?”支梓沐扣了朝影疏的脉门,“没什么事了,我就先走了,您好自为之吧。” 支梓沐身影一晃便消失在了这广袤的平原上,狂风四起,天灰沉沉地压了下来,又将有一场大雪要降临。 朝影疏醒来时发觉自己在一辆晃晃悠悠的马车上,天地之间白雪肃杀,罡风呼啸,仿佛这狭窄马车里的热气是唯一仅存的。 朝影疏钻出了马车,迎面的寒风让她打了个寒颤。 “醒了?感觉如何?”江衍持着缰绳,斗笠上沾满了如鹅毛般的雪花。 朝影疏坐在了江衍身侧,“你歇一会吧,我来。” 江衍面色不悦,“那怎么行?你一个女孩子,这天寒地冻的。” 朝影疏拽过马缰绳,把江衍往马车里推了推,“你要是冻病了,少不了的药石钱,而且还耽误时间。” 江衍只好妥协,他将头上的斗笠戴在了朝影疏的头上,“若是受不住了,可喊我一声,我身体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弱。” 两人快马加鞭终于在两天后的傍晚进了寰骧城。 寰骧城与天华城相比有过而之而无不及,街上的叫卖声一声赛过一声,家家高挂灯笼,即便是快要入夜,寰骧城也是恍若白昼,各种香味扑面而来。 江衍调转了马头,“直接去江家老宅吧,那里有世代守宅的人,应该还能住。” 朝影疏毫无异议,她来东岚本就是调查江家秘宝的事情,能光明正大地直接去接触自然是比她暗中调查要好的多。 江衍说,“今夜要是无事,我可以带你来这寰骧城里逛逛,这里晚上有夜市,比天华城要有趣的多。” 朝影疏思索了片刻,决定先答应下来,随情况而变。 江家的老宅坐落在城北,马车一旦驶过一个地段,周围的一切都静了下来,灯光也逐渐暗了下来,像是被乌云遮住的太阳,挣扎了片刻后彻底熄了光。 朝影疏不明就里,随即打起了十分的警惕,她的手缓慢地搭在了青影上。 “别担心,没事的,很快便到了。”说完,江衍略带凉意的手搭在了朝影疏的手上,片刻后缓慢地拍了拍。 城北的老宅森严静穆,门前挂着两盏纸糊的灯笼,像是披着钢铁精甲伫立在原地的武士,让人不寒而栗。 朱红漆门前放着两尊石麒麟,雕刻精细,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要踏云而起,扼住一切不轨之人。 江衍下车前去叫门。 前来开门的中年人见到江衍并没有太多的惊喜或者愤怒,他拉开门,“回来了,进来吧。” 江衍侧身让出了身后的朝影疏,“袁叔,我带了人回来。” 袁毅向朝影疏微微颔首,打开了门,“那便一起进来吧,我让人把马车牵走,在家里吃还是到外面去?” “到外面吃,这么晚了,就不劳烦了。”江衍向朝影疏伸出了手,“来,阿疏。” 朝影疏上前按下了江衍的手,后者丝毫不在意地将她拉进了大门。 虽说江家已经没落了,整个江宅依旧是从前门庭若市的样子,角角落落一尘不染,也不见哪处门窗损坏或者涂漆剥落。 朝影疏随着江衍来到了前厅,江衍推门的那一瞬间她便愣在了原地,整个前厅已经改成了祠堂,江家祖祖辈辈的排位罗列整齐,白烛分竖两侧,青烟袅袅,藏香袭人。 江衍上前焚香,他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叩拜了三次。 朝影疏很自觉地退到了门外,她抬头看着雾蒙蒙的天空,偶尔还能看到几颗蒙尘的星星,吸入的空气是冷的,刺得胸口发疼,她重生过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还是能感觉到一丝的不真实感。 这是她偷来的时光,为得是弥补前世的缺憾。 江衍出门便看到的是朝影疏对着天空发呆的模样,她的双眸很黑,就那么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在想什么呢?” 朝影疏闻声回头,“发呆罢了。” 江衍拉过她的手腕,“走,我带你到寰骧城逛一逛。” 两人出了江宅,除了那两盏灯笼,周围便是黑黢黢的一片,只能模糊地看出街道的影子。 “害怕吗?我们一起跑到有光的地方吧。”说完,江衍还不等朝影疏同意,便拉起她的手跑了出去。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手中是对方温热的手掌。 朝影疏微微挣了挣,她有些不太习惯这样,虽然前世的江衍也会有孩子气的一面,但是这样的热情还是会让她有些慌神,她本就孑然一身,从生到死,从死到生,没有多奢望过,也没有多强求过,更没有被剥夺过。 阳光照进来的机会很少,她也听之任之。现在反而强塞给她,她却有些不知所措了。 前世,朝影疏对江衍的感情是怎么样的呢?估计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你有点像我的一个朋友。” “谁?” “莫照书。” 江衍笑出了声,“不熟悉。” 两人一口气跑到了寰骧城的主道上,嘈杂又热闹的声音一下子涌了出来,街上的游人和商人摩肩接踵,马车来往络绎不绝,热闹过了度却不惹人烦。 江衍拉着朝影疏到了一家酒楼前,“我请你听说书,请你吃饭,感谢你送我回来。” 酒楼内的说书人今日讲的便是关于江家的事情,两人入座后江衍点了吃食,说书刚好开始。 “这江氏祖先乃前朝皇族,前朝又分东焱和西焱,我们今日所说的主人公江风然,江先生便是这东焱的后代。众所周知,东焱以神秘著称,相传他们会一种秘术能让人长生不老,连他们的皇帝都是上天的使者,不说历代皇帝步入老年后都是童颜鹤发,连身体都是百病不侵。” 朝影疏说,“真的有这么神奇?” 江衍放下了酒杯,“不清楚,大胤朝建国一百五十多年了,东焱亡国也有三百年了,史书都记载不清,这种说书人嘴里的话听听便好,不必当真。” 似乎是为了反驳江衍的话,说书人接着说,“在座的各位可能以为我说的都是假话,不能做真,那我便给你们推断一下。各位都知道江夫人是谁吧,那是大名鼎鼎的凝露公主,当今圣上的亲姑奶,江先生有一子乃是现如今的雁王殿下,即便雁王殿下军功显赫,以他之出身也断然不会被立为王爵。再加上这大名鼎鼎的凝露公主为何要委屈下嫁给无权无势又无官爵的江先生呢?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不仅先帝没有发怒,反而立了他们的儿子为雁王呢?” 台下议论纷纷,人云亦云,最终还是说到了前朝上去。 朝影疏听说过凝露公主的名讳,相传这位公主巾帼不让须眉,曾领兵击退过风朔国的风雷骑兵,夺回了西州的十五座城池,而且在北凉与塔格尔草原形势紧张之时,将蛮人打至俯首称臣,连年上贡。 在大胤的国史上名留青史,永垂不朽,后来却悄无声息地病死在了军营中,着实让人痛惜。 说书人了然一笑,“试问古往今来哪位皇帝,不说皇帝了,哪个人不想长生?这先皇把凝露公主下嫁给江先生,就是为了江氏流传下来的秘术。值得一说的是,这江先生与江夫人却是真心相爱,婚后如胶似漆,他二人的连理也算是一段佳话。” “那这江氏的秘术到底管不管用啊?先皇有没有得到啊?” 说书人一声嗤笑,极尽的讽刺,“若江氏秘术管用,东焱还能被西焱太/祖所灭?这先皇还能驾鹤西去?我看这江氏秘术根本没有相传的那么神奇!” 江衍突然低声说,“其实江氏的秘术根本不能让人长生不老,你想知道它的作用吗?” 朝影疏看向了江衍,眉毛微微一蹙,“什么?” “你要保密。”江衍凑近了朝影疏几分,故作神秘,“江氏秘术就是你要调查的江氏秘宝,所谓的历代皇帝都是骗人的,说什么童颜鹤发,其实就是年少登基短命而已,三人成虎,越传越离谱罢了,江氏秘术最大的玄奥之处,便是在于能让人起死回生。” 朝影疏心下一惊,她倏地看向了江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江氏秘术(2) 朝影疏警惕地看着江衍,“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江衍长眉一挑,笑容儒雅,“没什么,你不是在调查这个事情吗?索性我告知你,你也不用费力气了,给你的御令还是我写的呢。” “你的目的何在?或者说你这么尽心竭力的帮我是为了什么?”说着,朝影疏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冷汗浸湿了手心,她的右手已经下意识地搭在了青影上。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朝影疏差点就忘记了江衍是什么人,猛虎就算是收起了爪牙,它也不能就此变成大猫,乖顺地依偎在身侧,等着主人的爱/抚,就此抛去往昔一切的光彩和荣耀。 江衍目不斜视地看着朝影疏。 一声醒堂木将两人之间的气氛击得烟消云散,江衍低头掩饰般地喝了一口酒,之前所做的一切准备差点就在刚才全部暴露,他也算是重生过来的人,江氏秘术确实能让人起死回生,这种逆天而行只会让人付出昂贵的代价。 江衍只是让自己回到了五年前,回到一切还没有发生的时候,他想将朝影疏从那趟浑水中拉出来,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就应该每天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可以去学做女红,可以去舞刀弄枪,可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且还要遇见自己喜欢的人,平安喜乐地过一生,也可以过庸碌的一生,但就是不要过那种漫天黄沙,流血又流泪,担惊又受怕的日子。 说书人讲完了书,听书的人便三两结伴地离开了,只剩下寥寥无几的食客。 朝影疏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食物,语气十分肯定,“所以说,你根本不是与仆人走散了,是故意在那里等我的。” 江衍嚼着嘴里的花生米,“我就是在族会上见你这小姑娘有趣,明明打不过罗幽和天字御影,还要拼死硬上,我很佩服你啊。”说完,他拿起酒杯轻轻地碰了碰朝影疏的杯子。 “你不必如此,你是高高在上的雁王殿下,对于我这种人,左右不过一句话的事情。”说完,朝影疏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江衍摇了摇头,“那是强迫,我一直不曾对你如你所说的那般。” 朝影疏点头,觉得自己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了,便起身便离开了酒楼,江衍见状付了钱立刻追了出去。 江衍说,“都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朝影疏如实回答,“找家客栈投宿。” 江衍不解,他伸手拉住了朝影疏,“去我家住,你不想见识一下真正的江氏秘术吗?你的回执要怎么写?” 朝影疏神情惊讶地看着江衍,“你这是在威胁我?” 江衍妥协地松了手,语气低沉,“走吧,等你写完回执,我可以带你玩遍东岚,若是你想回天华城,我还会送你回去。” 朝影疏问道,“为什么是你跟我,而不是我自己?” “因为我想。”说完,江衍试探地拉住了朝影疏的手,他那隐秘简单的感情能允许的只能到这种地步了,像陪伴月亮的只有星星,只能靠近不能依偎。 朝影疏突然笑了起来,“你……你这个人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分明……分明都及冠了。” 江衍一针见血地说,“不是我像个孩子,是你太沉闷。” 朝影疏低声说,“我不是闷……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去说而已。” 两人回到江家,江衍带着朝影疏进了方才的江氏祠堂,他先是抬手朝牌位拜了三拜。 江衍说,“江氏秘术其实流传下来并不多,秘术这个东西源远流长,最早已经不能追溯了,秘术在大胤的流传也不只江氏一家,前几日见的支梓沐也是一位秘术师。秘术师都隐于人群,除非他们开口吟唱,否则你根本不会发现他们。” “今天可以让你见识一下最简单的秘术,能够致幻。”说完,江衍走进了朝影疏,他的双唇翕动着,一串朝影疏听不懂的梵音传来。 朝影疏觉得周身的温度迅速被抽离了出去,江衍的动作在她的眼里变得极其的缓慢和僵硬,他的双指点在朝影疏的眉心时,一阵狂风袭来凶猛地吹开了所有的门窗,周围的烛光在一瞬间熄灭,宛若漆黑地狱。 朝影疏发觉自己身处营帐,周围一班巡兵都没有,熊熊篝火舔舐着冰冷的空气,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暖意,周围的帐篷死气沉沉,唯有主帅的帐篷灯火通明。 一阵痛苦的呻/吟声袭来,朝影疏即便站在帐篷之外,也能看清里面的事物。 段鸿轩手中的绳索狠狠地勒在一个女子的脖颈上,女人双目爆红,喉咙如同破风箱一般发出嘶哑的声音。 “段鸿轩你不得好死!” 段鸿轩微微勾唇,他凑近女人的耳畔,低声道,“姑奶别再挣扎了,一命换一命如何?你死,让我那小皇叔活下来。” 段凝露发出一串轻笑,“无论如何死的那个人一定是我,我儿当然要活,江氏的秘术全都传给了我儿,先皇最想要的东西。风然已经被你害死了,你居然还想害我儿,真是痴心妄想。” 段鸿轩嗤笑一声,“所以说,我的小皇叔不能死啊,那就只能委屈姑奶了。” 绳索崩断,一场闹剧般的谋杀截然而止,段凝露双眸怒睁,身上没有了一丝生命特征,她的体温逐渐凉了下去。 朝影疏的内心翻起了滔天巨浪,尽管她知晓这是幻境,可是这真实的感觉如同她当年真的亲自目睹了这场谋杀一般。 “阿疏。” 闹剧谋杀落幕,周围的一切瞬间暗了下来,大幕拉开是冬月里大雪纷飞的天琅皇都,一片银白,雪花密匝,不停不休地落着。 江衍的裤袜都被雪水浸湿,他紧紧地拥着怀里的朝影疏,温热的体温源源不断地透过层层衣衫穿了过去,即便用最炽热的心也温暖不了冰冷的尸体,朝影疏双唇青紫,一点复苏的迹象都没有。 几滴热泪砸在了上面,将朝影疏所有的防备砸了个弃甲曳兵,即便她是一根木头也能被这几滴热泪砸到抽枝发芽,况且她不是。 西州小院的日子被热泪砸到纷至沓来,过往的点滴像是开在北凉雪山上的雾凇美人般绚烂。 “我们回家了。” 江衍将朝影疏抱了起来,茫茫大雪,罡风如刀,天地浩荡,何处为家? 心没有归处,何处都不是家,他们双肩上担负的不仅仅只有自己,不能许诺已然是对双方最大的责任。 朝影疏一个激灵从幻境中挣脱了出来,她泪流满面,江衍已经把祠堂收拾如从前一般,重新燃了蜡烛和线香。 江衍坐在一旁,他的声音平静,“看到什么了?” 朝影疏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声音嘶哑,“是真的还是假的?” “幻术而已。”江衍自嘲地一笑,神情认真,“自然半真半假,由记忆做依托。” 江衍起身走到朝影疏的面前,他伸手缓慢地顺着朝影疏的长发,声音轻缓,“勇敢的姑娘,她的勇敢能用在不惧强敌上,能用在热血纷飞的沙场上,就是不能用在不配的人身上,姑娘都是用来宠爱的,不是用来让人心疼的。”说完,他便抬脚走出了祠堂。 朝影疏追了出来,声带哭腔,“回家,我们能回哪里去?去西州的小院还是哪里?” 江衍双眉蹙起,他回头惊讶地看着朝影疏,“你……” 青影出鞘,搭在了江衍的脖颈上,泛着比冬夜更甚的寒气。 朝影疏擦了一把脸,“我问你,我能回来是不是你做的?” 江衍看着朝影疏认真思索了片刻,“不是,回来的只有我自己而已。” 朝影疏喘了几口气,“那好,我再问你,我看到的都是真的?” “是。” “上天让我重来一世,总不可能就是为了让我看清自己……看清你吧。”说完,朝影疏的脸倏地红了,比上好的胭脂还细腻,月光落在上面平添姿色。 江衍伸手擦了擦朝影疏脸上残留的泪水,“你是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的,世道将乱,倾巢之下安有完卵?你能重来一世,或许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朝影疏脱口而出,“你若想要这天下,我也愿为马前卒。” “我不想要这天下,你也不必为马前卒。我把选择的权力给你,你想要什么?”江衍忍俊不禁,接着他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声音都低了几分,“与我厮守吗?” 朝影疏胸腔里砰砰而跳的心脏逐渐平缓了下来,她看着江衍,放下了手中的青影。 乱世动荡,这些小情小爱真的太过于渺小和不堪一击,比起那些已知的未来这些确实显得太无足轻重。 不是朝影疏深明大义,心怀天下,而是那些流过的血和泪不允许她安逸。 江衍见状,他将那口气全部吐了出来。 “我回来是为了补偿你,至于其他的我也不奢求了,你的路你自己走,选择你自己做,你若需要,刀山火海我都替你去。”说完,江衍上前轻轻地吻了吻朝影疏的额头。 朝影疏抬手将青影刺入了江衍的左肩处,“我们之间扯平了,你也不需要替我去下什么刀山火海,既然不是你让我回来的,我也不追究什么了。有些话我只说一遍,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我都不想当皇帝,西州的战场上,我军四面楚歌,弹尽粮绝,段鸿轩却一直不派兵,我为何要为他抛头颅洒热血?我若不反,我和我的将士们就不能活!” “你说的很对,现在谈别的还太早,世道将乱第一个亡的便是我朝家,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说完,朝影疏将青影上的血甩在了地上,鲜红的一片,她现在已经彻底的冷静了下来。 汩汩的鲜血染红了白衫,江衍似乎不觉痛处一般,连眉头都不曾蹙一下。 “今日把话说清楚了,以后莫要纠缠不清,若是今世如前生一般,我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你,攻入天琅杀了段鸿轩。”说完,朝影疏收了青影,绕过江衍直接离开了江宅。 江衍后知后觉般地捂住了伤口,他倒吸着凉气,他早就领略过朝影疏的心狠,也被伤过了无数次,可还是愿意义无反顾地冲上去,把自己割的鲜血淋漓。 不是江衍太懦弱,而是朝影疏太狠心。 朝影疏的狠心又何尝是错的?江衍也有父母之仇未报,儿女私情现下对于他们来说只是绊脚石而已,重活一世,没有必要让错误再来犯第二次。 这段偷盗的、来之不易的时光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他们也想有竭尽全力地改变的过去,到最后都成了无能为力的妄想。 袁毅走上前扶住了江衍,“我替您包扎伤口吧。” 江衍微微一笑,“有劳袁叔了。” 朝影疏驾马一路出了寰骧城,到了南云镇才寻到了落脚的地方,她立即写了回执发往了天琅。 【天琅皇都】 子时,整座大殿里,除了火烛的哔啵的声音便是纸张翻动的声音,片刻后,一声叹息幽幽地传了出来。 穆酌白看着地字御影发回来的回执,愁眉不展。 段鸿轩问道:“穆先生这是怎么了?” 穆酌白将回执递给了段鸿轩,“地字御影发来的回执,上面与林天泽大人所属情况一致,可是与实际情况不符,林天泽大人有心造反,怕是会与地字御影串通一气,还有江氏秘术也只有寥寥几句而已。” 段鸿轩匆匆地扫了一眼回执,一脸的满不在乎,“一个小小节度使和杀手,能掀起什么风浪来,江氏秘术只有朕的皇叔才知道,这次派她去只不过是探探皇叔的口风而已,也没有指望她能发现什么惊天大秘密。” 穆酌白突然起身施礼,“不知陛下可否告知臣一件事情。” 段鸿轩将穆酌白扶了起来,心情大好,“穆先生为何如此客气,有什么事情说便是,朕一定如实告知。” 穆酌白说,“这地字御影到底是何人?” 段鸿轩思索了片刻才说,“朝君澜的女儿,与天字御影本是同胞兄妹,因为禄家没人继承,所以过继去一个孩子担任天字,谁让他们的母亲是舞惊鸿呢。” 穆酌白讶然,“舞惊鸿?可是吟游首座的舞惊鸿?” 段鸿轩见状,神色突然变得痴迷,“应该是吧,朕不是很清楚。” 穆酌白见状,迅速起身施礼便打算离去,“天色已晚,陛下早些休息,臣先告退了。” 段鸿轩伸手拉住穆酌白的手,“穆先生都说天色已晚,不如今夜便留在宫中吧,这外面夜黑路滑的,不好走。” 穆酌白毅然决然地说,“谢过陛下美意,臣还是回府吧。” 段鸿轩突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开春后稷下学府便开始招收学生了,穆先生不想回去看看吗?” 穆酌白身形一愣,她转身坐回了原处,“是陛下思虑周全,倒是臣有些任性妄为了,今夜便留在宫中罢。” 段鸿轩笑着说,“穆先生突然想通,朕确实有些受宠若惊。” 穆酌白抿了抿嘴唇,闭眼将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蓝色的衣衫滑落在地,烛火昏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序章·乱世 【风朔国 皇都峄城】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熏香袅袅,侍女分立两侧各司其职,梨花木的贵妃椅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凤凰花纹,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躺在上面,她的体态纤瘦,眉眼似星辰一般好看,年近三十脸上却没有一丝细纹。 侍女捶打着女子的双腿。 殿外传来内侍的脚步声,顾湘云睁开了双眸,她的眼珠极其的黑,像是无比沉寂的夜。 “娘娘,陛下想要见您一面。” 顾湘云起身,“也是该去见见他了。”说完,她命侍女给她梳了少女时的发髻,穿了一身月牙白的长裙。 年轻的帝王躺在病榻上,顾湘云进殿便屏退了所有的内侍,她缓缓地走上前,动作轻柔地拉开床幔。 年轻的帝王开口,“湘云啊,以后风朔就拜托你了。” 顾湘云伸手拂开帝王面上的乱发,面色悲痛,“您说最爱听我弹得琵琶,我现在也弹给你听。” 年轻的帝王费力地笑了笑,“是啊,湘云的琵琶音乃天籁。可惜朕没有福气,听不到白首。” 顾湘云淡淡地一笑,她扶正琵琶,一双纤纤柔荑拨动着琴弦,低音潺潺如蝴蝶展翅,高音汹涌如骇浪击石,年轻的帝王放松了下来,隐约还能听到他嘶哑的声音,随着琴声唱着不知名的小曲,手指如同从前一般敲着节奏。 顾湘云闭了闭眼睛,她迅速从袖中抽出了一卷琴弦,干净利索地缠上了年轻帝王的脖颈,很快便勒出一条极细的血痕。 年轻的帝王面色痛苦却并不挣扎,他伸手抚上了顾湘云的手背,奋力的睁开眼睛还想再看看他总角之交的皇后,却不曾发觉眼前早已一片模糊,唯有那莹莹的月光,不散也不聚,还有少年时女儿家如同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耳边…… 年轻的帝王安静地躺在床榻上,琴弦松散,血珠滴在白色的锦被上,展开了一朵红色的合欢花。 顾湘云大口地呼吸,压低了喉中抑制不住的嘶吼,她猛然起身,迅速抹掉了面上的泪水,躲在桌子底下细细的哭泣声让她又惊又惧。 “出来!” 五岁的小太子从桌底下钻了出来,泪眼婆娑,“母后,你为什么杀父皇。” 顾湘云抬手甩了小太子一巴掌,面带愠色,“你在胡说什么!” 濮阳眷眼泪纵横的小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鲜红的掌印,他惊恐地看着平日里温柔敦厚的母亲变成现在这般面目狰狞,他大气不敢出一点,小小的身体不断地往后躲闪着。 顾湘云上前一把抓住濮阳眷的衣领,尖锐的指甲划破了稚子娇嫩的皮肤,他也不敢喊疼,瑟缩着像是鹌鹑一般。 “你是风朔的太子,马上就是风朔的皇帝,就应该拿出做皇帝的样子来,你懂不懂?若是你再懦弱下去,风雷铁骑也保不住你的皇位,更别说拿下大胤了!” 濮阳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顾湘云见状,心如死灰,她扔下濮阳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来人,传本宫指令,皇帝驾崩,太子年幼尚无法独掌国家大权,本宫身为太后理应垂帘听政,直至新帝能独担社稷。” 内侍迅速上前干净利落地收拾好了一切,拟旨发诏,招文武百官进宫觐见新皇。 风朔三百一十四年冬月,风朔文帝崩于踏鸾宫,谥号文孝皇帝。 顾湘云站在原地木然地看着一切,她突然看向了一旁的濮阳眷,心有不忍地上前,想要抚摸一下那清晰红肿的指痕,未稚子擦去眼角的泪水。 濮阳眷见状,眼中熄灭的光芒重新亮了起来,他朝顾湘云走了几步,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妄想母亲可以给他一个拥抱。 顾湘云狠狠地一闭眼,她掐了掐手心挥袖离开了踏鸾宫,留下濮阳眷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他看着母亲决然又狠心的背影,将嘴唇咬了个稀烂,浓厚的血腥味冲天而起,濮阳眷摇摇晃晃地后退了几步,如同木偶一般跌落在地。 风朔国的盛世即将拉开序幕,此时正处于懵懂孩童时期的濮阳眷,狠极了自己的母亲,可到他古稀之年时看着风朔扩了将近一倍的国土,突然有些理解了当日顾湘云的苦心。 文孝皇帝与武烈皇后少年夫妻,同舟共济多年,感情深厚,文孝皇帝早年驾崩,彼时太子年幼,武烈皇后以一己之力扛起了风朔国的江山,并在数年之后将国土加翻一倍。 后世对武烈皇后评价甚高,甚至武烈皇后再嫁敌国王爵的荒谬之事也持保留意见,毕竟武烈皇后在政治上的丰功伟绩是绝无仅有的,乃至后世也鲜有人比得上。 【大胤 东岚边界】 钟越抬头看了看刺眼的太阳,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他领着商队正打算直接越过东岚前往北凉,官道上积雪虽多但也算是好走。 “诶,领路人我们走多久才能离开东岚啊。” 领路人看了看周围的景物,年纪四十上下,声音嘶哑,“掌柜的,你急什么?我们这才刚进东岚,再走上半个月才能到达北凉边界。” 钟越说,“我们抄小道走,会不会近些?” 领路人用马鞭指了指商队,“近是近些,但是不安全。掌柜的,我看你这一马队的东西不便宜吧,丢了岂不是可惜?” 李稜笑着说,“东岚的山匪不是让罗大侠都杀尽了嘛,怎么还会有谁来劫我们啊。” 领路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年轻人不知事,现在世道不安全,吃不上饭的有的是,凭借着自己有点力气打劫过往的过路人,总比饿死的要好吧。年轻人眼界小,就总觉得自己吃饱了饭,这世上就没有挨饿的人了。这年下这么大的雪,牛羊饿死的有的是。”说完,他取下腰间的酒袋灌了一口,在空中甩响了马鞭,高喊道:“抓紧赶路了,争取在日落之时找到个落脚的地方。” 领路人突然一头栽下了马,他的右肩上插/着一支赭红色的箭矢,“有劫道的,戒备。” 钟越迅速抽/出了随身的佩刀,一把将李稜按在了马车后,神情严肃,“待在这,别动。” 李稜瘪嘴,面色不悦,“我能打,我功夫不赖的,别总把我当小孩。” “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一小队山匪从山丘上冲了下来,十来人个个以破布遮面,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器,迅速将钟越的车队围了起来。 山匪领头的说,“那个是掌事的?” 钟越说,“我是,不知阁下何意?” 领头的指了指身后的官道,“你们这是要过东岚?” “正是,不知阁下有何指教?” 领头的哂笑,“指教算不上,你们要想过东岚,货物需留下一半。” 李稜气不过,翻身跳上马车,双手握着两把明晃晃的弯刀,“放屁,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把东西留给你?” 少年人沉不住气,遇事容易激动,这句话说得一点错都没有。 “毛头小子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让你见识见识老子的厉害。”说完,领头人突然冲向了李稜,挥舞着手里的砍刀,丝毫不留情地朝李稜砍了过去。 周围的山匪也迅速冲向了车队,兵刃相见,场面瞬间混乱了起来,不会武的人迅速被砍伤,血顿时溅了三尺,他们专门挑瘦弱之人或者妇孺下手,丝毫没有怜悯之心。 李稜胆战心惊地后退了一步,面上却没有丝毫畏惧,举起手里的弯刀便迎了上去。 一柄长刀从暗处闪了出来,将领头人的砍刀格飞了出去,来者冲了出来就地一滚,一把握住了长刀,锋利的刀锋划破了领头人的手背。 领头人龇牙咧嘴后退了几步,来者迅速出击,领头人手中的刀背格飞了出去,他恶狠狠地盯着来者,“又是你!每次都是你坏我的事。” 来者用一条赭红色的头巾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了一双黑色的眼睛,“有力气又怀揣功夫在身,做些什么不好?偏偏做些抢劫的勾当。” 领头人这是第一次听到这人讲话,声音清脆像是个孩子,他的袖箭顿时而出,来者迅速闪身,赭红色的头巾被袖箭带的松了下来,露出了一张白净又秀气的脸,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 领头人笑了起来,“原来是个小姑娘,带回去我们少主一定喜欢。” 朝影疏微微蹙眉,在东岚除了莫家、早已经落魄的江家,便是碧月山庄,起初她以为这些人只是附近的穷人,世道不好,出来抢劫果腹,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莫家上属朝廷,做这种事情无疑是自掘坟墓。 “你们是碧月山庄的人?” 领头人嗤笑,“是又怎样?你惹得起吗?” “当然惹不起。”说完,朝影疏的微笑便凝固在了领头人的眼中,青影一闪,领头人颈子中的血喷了出来。 温热的鲜血渐到了李稜的脸上,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了。 朝影疏扑向了周围的碧月山庄的人,他们见领头人被杀了纷纷四处逃窜,朝影疏连一丝生机都不打算给他们留下,手中的青影上下纷飞,血花飞溅到积雪里,烙出一个又一个的印子。 钟越迅速拉住朝影疏,最后一个人趁机从她的刀下逃了出去,朝影疏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钟越,将手中的青影抛了出去,正好将那人刺了个对穿。 朝影疏抬起自己的手腕,“何事?” 钟越迅速松了手,“女侠好功夫,可你也不应该做的如此决绝。” 朝影疏将青影取了回来,将头巾重新裹起了头发,“你知道碧月山庄吗?出了名的睚眦必报,若是让他们活着回去了,你们还想走出这东岚吗?” 钟越抱拳施礼,“是钟某思虑不周了,多谢女侠救命之恩。” 领路人嘶哑的声音响起,“诶,你们能不能别搞那一套江湖道义了,我肩上的箭还没拔呢。” 朝影疏上前查看了一番,将插/在领路人右肩上的箭矢拔了出来,“箭上无毒。” 领路人随意地包扎了一下伤口,取出酒袋来喝了一口,长舒了一口气,“现在的小姑娘真是不得了,年纪轻轻就能把刀耍得这么好,小姑娘我问你啊,你这刀叫什么啊?师从谁啊?” 朝影疏说,“青影,跟家父学的,不成气候的。” 朝影疏不敢说她师从厉风行,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厉风行不单单是天下第一剑,他的背后还有个神秘的组织。 领路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性子倒是不张扬,你这是要去哪?” “北凉。”朝影疏随口胡诌,她在这里等的是钟越的商队,李稜是钟越的外甥,前世是她手下的一名虎将,非常的骁勇善战,一柄铁/枪出神入化,朝影疏的枪/术还是跟李稜学的。 钟越提议道:“这么巧?不如同我们一起吧,你一个小姑娘上路也不见得有多安全。” 一个人上路不安全的小姑娘刚刚独自杀了七个人。 朝影疏愣了片刻,“请问是钟越钟前辈的商队吗?” 钟越面带疑惑,“是,不知姑娘是?” “在下朝影疏,见过钟前辈。” 钟越在江湖上也颇有威名,被人称为慈悲霸王,是霸王枪一派的传人,他们擅用长短/枪,但是钟越的性子是出了名的优柔寡断,他枪/术虽精,但立之年了却未有大成就。 李稜凑上前问,“你今年多大啊?” 钟越拍了一下李稜的后脑勺,呵斥道:“怎么跟人家姑娘说话呢?” “姑娘?舅舅你见过一次性能杀七个人的姑娘吗?”李稜摸了摸被拍痛的后脑勺,“朝姑娘,我叫李稜。” 朝影疏有些震惊地看着面前十七八岁的李稜,细细长长的四肢,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怎么看怎么干净,虎头虎脑的,跟她之前认识的魁梧如山的李稜简直天壤地别。 李稜见状摸了摸脸上残留的血液,讪讪地一笑,“见笑了,见笑了。” 领路人上马,高声道:“行了,有话路上再说吧,我们要继续赶路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上了官道,朝影疏在队伍的最后方戳着,领路人跟旁边的人招呼了几句,便策马跑到了朝影疏的身侧。 领路人说,“小姑娘,我见你刀法有点意思,你虽然说跟你爹学的,你爹是谁啊,总不是厉风行吧。” 朝影疏摇了摇头,“家父南邑朝君澜。” 领路人自言自语地说,“君子剑朝君澜?你的刀也不君子啊,倒是充满了几分狠厉之气,跟罗一刀又有点像了。” 朝影疏说,“刀用剑法自然不君子,天下刀法本就始于南刀一霸易清城,他用刀本就狠厉,我的刀狠厉些也正常。” 领路人摇了摇头,喝了一口烈酒,笑道:“非也非也,易清城只是天下刀法的集大成者,并不是天下刀法都始于他,他自己独创的烈风,我觉得就相当的适合你。” “烈风为每个用刀之人所向往的,可惜早已失传,没能亲眼一见也着实惋惜。” 领路人说的烈风刀法,就连前世的朝影疏也未曾见过,更别说重活的这一世了。相传刀法烈风,刚柔并济,身形鬼魅,易清城也是凭借着烈风问鼎了南刀一霸的称号。 领路人笑嘿嘿地说,“会见到的,会见到的。” 江衍看着渐行渐远的商队,将挑着帘子的手伸了回来,管事挑开车帘,低声说,“风朔的探子传来濮阳林瑞崩,新帝登基,太后摄政。殿下打算如何?” 江衍捏了捏眉心,“回天琅,让陛下备份厚礼贺风朔新皇登基,看陛下是否愿意与风朔交好,依此来免除西州一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序章·乱世 傍晚,天边的晚霞将云彩烧成火一般的模样,黑羽鸦的翎羽上沾了火光,飞速地逃离这片熊熊火海,星子都被照得黯淡无光,抖擞着瘦弱的身躯奋力地散发着光芒,妄图在烈烈的火光中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是依旧比不过炫目的火云。 钟越的商队在一处背风的林子边缘落了脚,不远处便是一条潺潺流动的河流,朝影疏坐在河边静静地看着商队里的人修整烧饭。 李稜拿着水袋走了过来,他坐到朝影疏的身侧,将手中的水袋递给了她,“你还没告诉我你多大呢。” 朝影疏接过水袋,笑了笑说,“十六。” 李稜震惊,“才这么小功夫就这么厉害啊,你家里肯定管的很严吧,我也是很厉害的。”说完,他拍了拍身后背的枪匣。 “家里……还可以吧。你呢?” 李稜指了指自己,“我?我家在北凉住,家里一点都不严,我都是跟我娘学武的。等你到了北凉,我带你上山抓野兔,下雪之后没吃的,野兔最容易出来了。” 朝影疏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水袋递还给了李稜,恰巧钟越喊他,李稜便拎着水袋跑了过去。 朝影疏转头看着重重叠叠的远山,不知道是否因为临近年关的原因,周围万籁俱寂,仿佛把一切都收了起来,就等着元日那日鞭炮齐鸣,万物回春。 李稜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吃食走了过来,他将其中一碗递给了朝影疏,“荒郊野外的没什么好吃的,你别介意,将就一下吧。” 朝影疏道谢,她摘下头巾,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起了碗里的野菜汤,用野菜和干饼一起煮的糊糊,里面还切了腊肉调味,意外的有些好喝。 李稜端着碗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朝影疏,“长得也不丑,为什么非要带着个头巾呢。” 朝影疏拉了拉头巾,将下巴埋了进去,眼神有些落寞,“方便些。” 李稜多少有些嫉妒,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喝光了碗里的野菜汤,砸吧了砸吧嘴说,“也是,你功夫这么好,谁会以为你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呢。” 朝影疏笑了笑,也没有多解释些什么,随李稜怎么去想,她快速地喝完汤,走到河边将碗冲洗了个干净。 钟越开始着手安排今晚的守夜,朝影疏自告奋勇地加入了上半夜的队伍中,虽然没有一个人回碧月山庄报信,但是朝影疏还是觉得有些惴惴不安,总觉得今夜会出什么乱子,但是似乎是为了应证朝影疏的担心,上半夜一切都静悄悄的,风都小心翼翼地吹过,生怕惊醒了树林深处的未知。 朝影疏抱着青影坐在树上,她的夜视能力相当的好,远处有什么晃动的影子她都能看的一清二楚,树下的领路人打着瞌睡,时不时地砸吧几下嘴。 四周鼾声此起彼伏,月光冷冷清清的,从枝杈的罅隙之间滚落,在地上形成张牙舞爪的影子。 月上中天,积雪被映的闪闪发亮,朝影疏轻轻地打了个哈气,下半夜的守夜人已经起身。 远处异于周围的响动让朝影疏打起了精神,她跃下了树并迅速地攀上了另一棵树,身形轻盈。 远处是一群如同鬼魅一般的黑衣人,他们慢慢地逼近,脚步轻盈,若不是衣料摩擦发出的簌簌响动,朝影疏也很难发现他们,她迅速退了回去。 朝影疏一把摇起熟睡的钟越,低声说,“有些不对头,我先去看看。”说完,她便提着青影冲进了林子中。 钟越迅速清醒了过来,正准备起身去追,李稜一把拉住他,“舅舅,我去,你留在这里。” 钟越面带犹豫,“你……” 李稜疾言厉色地说,“舅舅,这里更需要你。” 钟越看了看周围终于松了口,叮嘱道:“万事小心。” 李稜点了点头,他迅速向着朝影疏的方向追了过去。 朝影疏暗暗地摸了过去,离黑衣人三尺远时她停了下来,矮身在灌木丛中,她现在的身形瘦弱躲在暗处很难被发觉。 黑影人速度不减缓慢地朝篝火处前进,朝影疏从侧面摸了过去,从腰间取了一把匕首悄无声息地杀掉了一个黑影人。 声音有异,黑衣人迅速变换队形,将朝影疏围了起来。 “碧月山庄?” 黑衣人之间迅速打了个手势,他们训练有素地向朝影疏扑了过去,乌云蔽月,树林中的光被抽了出去,陷入了一片黑暗。 朝影疏反手拿着匕首,右手执着青影,黑衣人攻守兼备,她实在是看不出来他们属于哪派,相反他们人多势众,朝影疏很快处于劣势。 朝影疏挥刀挡开不明而来的暗器,右小腿处突然一阵刺痛,麻意瞬间爬上了腰间,她的身体朝一旁倒了下去,锋利雪白的长刀直逼她的面门。 一柄银白色的长/枪破开了重重的黑暗,斜斜地插/入了冻土里,撑住了朝影疏将要倒下去的身体。 一把漆黑无比的长剑自斜侧方而来,直接格断了长刀,连同黑衣人的头颅一起削了下来。 不羁?! 不对,不羁的剑意是出了名的洒脱飘逸,这把漆黑无比的长剑倒像是一滩沉寂的死水。 长剑的主人迅速拉起了朝影疏,李稜从天而降,一把握住长/枪,枪/尖挑开冻土和积雪直扑向了黑衣人。 “还能动吗?” 长剑的主人声音清朗,能打得破天华城深夜长巷内的寂静。 朝影疏诧异,“你怎么在这?” 莫照书架起了朝影疏,他将长剑换到了左手上,“我玩遍了南邑,正准备回家,刚到这林子里就见你被欺负了。” 李稜横握长/枪,忍不住地回头问道:“怎么,你俩认识?” 莫照书说,“先别说这些,冲出去再说。小子,你可以吗?” 李稜摸了摸鼻子,笑道:“你别小看我,我将来可是要做将军,扬名立万的人。” “有胆量,那便拿出你的本事来吧。”说完,莫照书便带着朝影疏冲了出去,这人不笑的时候自带寒意,面部线条刚毅,俨然一副及冠男子的模样,他挥舞的手中的长剑,双眸如同这柄剑一般死寂。 朝影疏也用青影砍杀着周围的黑衣人 三人酣畅淋漓地厮杀了一番,片刻后黑衣人的尸体倒地一片。 李稜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热汗,大笑道:“有点痛快。”说完,他掏出了火折子,蹲下身开始翻看起黑衣人身上的物品。 “应该没有什么能表明身份的东西,你就别费力气了。”说完,莫照书收了长剑,他将朝影疏扶至一旁。 李稜凑上前,神色惊讶,“你受伤了?” 莫照书凉飕飕地说,“你刚才的那一枪差点要了她的命。” 李稜尴尬地挠了挠头发,“不好意思哈。” 朝影疏摇了摇头,她卷起裤腿将月形镖拔了下来,黑色的鲜血喷涌而出,莫照书见状撕了布条帮她扎在了大腿上。 朝影疏将手里的月形镖送上前给两人看,“是碧月山庄的人。” 莫照书沾了镖上的血送到鼻子下闻了闻,他突然笑了起来,“恭喜这位女侠,贺喜这位女侠,你中毒了,碧月山庄特质毒品。” 李稜抬脚踢了踢莫照书,不解地问,“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莫照书耸了耸肩,“调侃而已。” 朝影疏扶着树干站了起来,“我去碧月山庄取解药。” 莫照书一把将她拉了回来,“你坐着吧,等你走到碧月山庄早就毒发身亡了。” 朝影疏说,“照你所说,左右都是个死,我不如去碰碰运气。” 李稜拍了拍手,“有骨气,我跟你一起去。” 朝影疏点了点头,将腿上的布条扎得紧了些。 恰逢钟越前来寻人,看到三人没事后,心里才松了一口气,“你们怎么样,没有受伤吧。” 李稜说,“舅舅,朝姑娘中毒了。” “何种毒?” 莫照书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他俯身背起了朝影疏,“先救人要紧,具体事宜以后再说。” 李稜拍了拍额头,“对对对,先救人。舅舅,等我们回来再跟你说。” 三人趁着夜色急匆匆地赶往了碧月山庄,起先江家在这寰骧城还未落没之时,碧月山庄只是一个不成气候的小门派,江家一倒台,它便在这寰骧城中迅速如竿头日上,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如日中天、颇有威名的大门派,招纳贤士,广收子弟,势力迅速席卷了半个东岚,要不是莫家暗中打压,碧月山庄早就与莫家平分秋色了。 莫照书并没有带着二人直奔碧月山庄,而是去到了寰骧城内最大的烟花柳巷之地,朝影疏见状不对,迅速按住了莫照书的肩膀,“不是说要去碧月山庄吗?” “我们要找的是李碧月这个人,去碧月山庄未必能找得到她,来这里才行,你以为她一个女人家是怎么把碧月山庄搞到现在这个样子的吗?”莫照书对李碧月的行为视如敝屣,他嘱咐道:“你把头巾包好了。” 李稜突然笑了起来,“那这个李庄主真是好手段啊。” 莫照书一笑,“见了你就知道了,据说李碧月是天女下凡。” 两人相视一笑,李稜心里的好奇更重了。 朝影疏乖乖地趴在莫照书的肩膀上,她对于此类谈话见怪不怪,前世在军营里比这种更过分的比比皆是。 莫照书一进望春楼,老鸨便立刻喜笑颜开地迎了上来,“莫公子啊,你好久没来了,小胭脂都想死你啦。” 莫照书双眸一瞪,“别乱说话,我什么时候来过?” 老鸨一脸了然,连说了几句我懂。 李稜一头雾水地看着两人,插/嘴问了一句,“小胭脂是谁啊?” 莫照书无心与他们说闲话,单刀直入,“李碧月在哪?” “李庄主啊,她在楼上的雅间与莫家主谈事情呢,莫公子你可不能去啊。”说完,老鸨翘着兰花指意有所指地点了一下莫照书的肩膀。 莫照书冷下了脸,“哪间?” 老鸨一脸惊讶,“莫公子,你可不能去啊。” 长剑出鞘,老鸨立刻被吓花容失色,她颤巍巍地指了指三楼,“菡萏阁。” 莫照书收了长剑,背着朝影疏匆匆上了三楼。 花团锦簇的三楼处处都是红色的绸缎,随意地搭着,哪怕是毫无规律可言也能从其中看出几分别致来,相比之下三楼要比一楼安静许多。 莫照书把朝影疏放了下来,自己推门进了菡萏阁。 李稜感叹道:“莫公子真是惨,里面的可是他老爹啊。” “别乱说话。” 李稜说,“朝姑娘,你现在感觉如何?” 朝影疏说,“还好,应该还死不了。” 李稜一脸震惊,“你们这些江湖人士都把死不死的挂在嘴上吗?也太不吉利了。” 还不等朝影疏回答,一个白色的物体撞断了菡萏阁的木门飞了出来,她下意识地接在了怀里,所触之处,一片柔软,更有扑鼻的月桂香气。 李碧月起身,轻轻地摸了摸朝影疏的侧脸,柔声道:“多谢这位小公子的救命之恩。” 李稜立即呆在了原地,李碧月真的如同莫照书所说的那般,是个天仙般的人物,朱唇红花钿,媚/眼如丝,新月如眉,即便是这般妩/媚的长相,她的身上却没有一丝尘世之间的俗气,倒像是白衣白裙、衣袂翩翩的谪仙。 莫筠庭追了出来,大喊道:“……小书,住手!” 莫照书扬了扬下巴,面带嘲讽,“你就为了这么个差点爬到你头上的女人?家规第一条便是不得与江湖之人结交,都被狗吃了吗?” 莫筠庭立刻摇了摇头,面如土色,“李庄主是有事相求,并无其他事情。” 莫照书环视一周,“有事请求?这种地方可不像谈事情的。” 莫筠庭上前一步,恳求道:“小书,你要相信为……为父。” 莫照书斜眼看了看莫筠庭,随即收了长剑,“罢了,李庄主,我今夜前来就是想讨个解药。” 李碧月抬眸,盈盈一笑,“是谁中毒了?是我旁边的这位小公子吗?”说完,她的手臂搭上了朝影疏的肩膀。 莫照书面色一寒,“你想要什么?” “你知道我要什么的,像莫公子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而且我相信你一定能帮我取来,不论用哪方势力。”李碧月欺身向前,将一个白色的瓷瓶放在了莫照书的衣襟里,“莫公子可不许失信呐。” 莫照书后退了一步,他长眉一挑,“你这么说话,不怕明日你所有的心血毁于一旦?” 李碧月面上笑色一敛,清雅的姿色瞬间而显,只听她轻声说,“此等身外之物,我李碧月自然是看不上的,我为得只有我要的东西。” 李稜在一旁听得面色震惊,他拉了拉朝影疏的衣角,悄声说,“我怎么感觉莫公子他爹那么怕他啊,而且他们一点都不像父子。” 朝影疏不解,反问道:“怎么不像了?我觉得挺正常的。” 李稜低下头看了一眼朝影疏,“你平时跟你爹这么相处的?” 朝影疏摇了摇头,“我平时跟我爹不怎么相处。” 李稜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怎么就忘了呢,像朝影疏武功这么高的人,年纪又这么小,一定与家里人交流甚少,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练功上。 就在李稜胡思乱想的时候,莫照书那边已经解决好了一切,他将得来的解药检查过后交给了朝影疏。 朝影疏抱拳,“多谢了,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李稜跟着他们叽叽哇哇了一晚上,耐心早就告罄了,随口说,“还什么还,莫公子对你这么上心,朝姑娘干脆嫁了好了。” 莫照书突然捂住脸,逃一般地往楼下走去,面色绯红,“你少说几句吧。” 李稜顿时乐不可支,他将长/枪拆解放入了枪匣中,“他不会害羞了吧,你说呢,朝姑娘?” “无聊。” 李稜自讨了个没趣,跟着朝影疏下了楼。 李碧月倚在栏杆上,看着三个人的背影,感叹道:“年轻就是好啊,看着他们三个,我就想起我年轻的时候。” 莫筠庭说,“李庄主也不老啊。” 李碧月单手撑着下巴,神情厌厌,“那只是你们那么觉得,莫公子平时都怎么闲吗?据说北凉那边都乱了,他还滞留在东岚。” “大概在这边还有要紧的事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序章·乱世 李稜跟着逛了大半天,本以为还能夜闯个碧月山庄,没闯成也没事至少见到了碧月山庄的庄主,也算是没什么遗憾了,不过他现在有些饿了,但是他走了半天也没见有什么吃食。 这寰骧城也太穷了吧,李稜摸了摸肚子,他有些不太开心。 朝影疏说,“怎么,你饿了?” 李稜挠了挠头发,“有点,不过这个地方也没有卖什么吃食的啊。” 莫照书上前揽住了李稜的肩膀,“小子,能喝吗?我请你喝酒去。” “你这人说话这么欠揍啊,满口小子小子的,我看你也大不到哪里去。”说完,李稜将莫照书的手打了下去,“我们这还带着个姑娘呢,怎么能去喝酒?” 莫照书指着朝影疏,一脸惊讶,“姑娘?你见过谁家的姑娘能接下罗一刀的霸刀啊。” 李稜震惊地说话结巴了起来,“罗罗罗罗?罗一刀?罗大侠?灭了东岚山匪的罗幽?!” 朝影疏摇了摇头,“比试而已,他并没有出全力。” 李稜说,“你能都见到了罗大侠了,还管是不是比试呢?!我以后也要做一个像罗大侠一眼武艺高强的人。” 莫照书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你不是要做将军,扬名立万吗?” 李稜兴致昂扬,“将军跟武艺高强不冲突啊,再等一年,我就可以去参军了,到时候我一定能横扫千军!” 莫照书大笑,“这份志向值得欣赏,请你喝酒,去不去?” “去!怎么不去,反正也快天亮了,我们不醉不归。” 三人去了路边的一家酒家内拎了三坛酒五斤牛肉,寻了处屋顶并肩坐着便开怀畅饮。 李稜率先扒开酒封灌了一半下巴,他猛地一抹嘴,“痛快!” 莫照书被李稜这架势吓到了,急忙劝阻,“喂,你别喝那么快啊,小心上头。” 李稜摆了摆手,“不打紧的,北凉的酒可烈了,等咱们到了北凉,我请你们喝,那样的酒我喝一坛都不会醉,你们东岚的酒淡,我喝五坛都没问题!” 莫照书说,“好啊,你要说话算数。” 李稜站了起来,他对着月亮举起了酒坛子,大喊道:“我李稜,以后一定会成为威震一方的将军,扬名立万!” 莫照书也对月举杯,“我莫照书,以后要做一名除恶扬善的大侠,与厉风行、罗一刀他们齐名!” 李稜捅了捅身侧的朝影疏,兴致冲冲,“朝姑娘,你呢?” 朝影疏放下了酒坛,“我?就江湖浪迹吧。” “别这么扫兴嘛,要大喊出来!”说完,李稜便提高了音量,“要像我和莫照书一般,喊出来。” 朝影疏笑了,大喊道:“我朝影疏,以后要浪迹江湖,看遍世间美景,尝遍世间美酒!” 有妇人推窗抱怨,声音如同狼虎,“谁啊,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了,鬼哭狼嚎的。”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李稜拉着两人从屋顶上跳了下来,笑声不断地回荡在巷子中。 所谓侠义二字,最开始不过是几个少年人的豪心壮志,在滴水成冰的冬夜里,抱着一坛美酒,抒发着自己的满腔热血。 三个人一鼓作气跑出了寰骧城才停了下来。 朝影疏喘匀了气,“我刚解了毒止了血,就陪着你们一通乱跑。” 李稜蹲了下来,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经过这么一番乱动,他现在酒气上涌,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来,朝姑娘,朝女侠,我这个未来的大将军背你。” 莫照书对着李稜的屁股来了那么一脚,“行了吧,朝女侠的便宜你都敢占。” 李稜顺势一倒,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指着莫照书,愤愤地说,“好你个莫照书,你知道你踹的是谁的屁股吗?你踹的是未来大将军的屁股,我怎么就占人家朝姑娘的便宜了?你刚才不是也占了吗?你居然不让我背,莫非真的看上人朝姑娘了?理解理解,朝姑娘长得那么好看,你喜欢也正常!” 李稜说完这一通话便再也没吱声,莫照书还等着听他那张嘴还能说出怎样不着边际的话来,李稜却已经睡了过去,还打起了鼾。 莫照书一脸震惊,“不是吧,这都能睡着?不是说能喝五坛吗?这才半坛不到吧。” “可能吹牛皮吧。”说完,朝影疏捡了几根树枝,将火点了起来。 莫照书随地一座,身子歪在了一棵树根上,“那今夜讲究一下吧,我也醉了,背不动那小子了。” 朝影疏拿着酒坛在火上烤了那么一会,温热的酒香瞬间便散了出来,莫照书眯瞪着双眼凑了过去,学着她的样子也在火上烤酒坛。 朝影疏见状,嘲笑他道:“不是都很能喝吗?才这点就不行了?” 莫照书晃着酒坛说,“我这叫酒不醉人人自醉,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朝影疏拍了拍他的手臂,“行了,喝了热酒早些睡,今夜我守着。” “这怎么行,你一个小姑娘刚解了毒……”莫照书的话还没说完便睡了过去,身子侧躺着,手臂还翘着,手中的酒坛有一下没一下地磕在地上。 朝影疏将他的酒坛取了下来,帮莫照书收回了手臂,她抬头出神地望着深蓝色的夜空,心里盘算着时间,跟李稜去一趟北凉,路上赶着点还能在年前回到南邑。 李稜梦呓,“我要做将军!我要做将军!” 莫照书随手抓了个东西扔了过去,“知道了,别吵吵!” 朝影疏见状无声地笑了笑,她清秀的面容在火光的照耀下渐渐地落寞了下去,现在的李稜可谓真的是少年意气奋发,他要经历些什么才能变得跟前世一样沉着稳重,也就那傻憨憨的笑容跟现在还一模一样。 朝影疏看着李稜出神,殊不知一旁的莫照书突然睁开了眼,看着眼前的一幕,他心有不爽坐了起来,毫无章法地摸索着身旁,“我的酒呢?” 朝影疏将酒坛子递给了他,面色关切,“怎么醒了?” 莫照书见状黑如锅底的脸才稍有缓和,“做噩梦了,喝点酒压压惊。” 朝影疏凑过去,轻轻地摸了摸莫照书的后脑勺,“我之前听别人说,做噩梦醒了,这样摸一摸就会好很多。” 莫照书闭着眼睛享受地哼哼了几声,“是情郎吧。” 朝影疏收了手,“不是,只是一个故人。” 前世,朝影疏在西州边陲小镇养伤时,夜间经常在噩梦中醒来,有时还会深陷梦中无法自拔,梦里都是血流成河的战场,漫天的黄沙毫无边际,江衍都会及时把她喊醒,并且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的后脑勺,温声细语地说着些安慰她的话。 朝影疏也就潜移默化地认为这个动作是给噩梦惊眠之人的藉慰,轻缓的动作抚慰着动荡不安的魂灵。 莫照书搓了搓眼睛,“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之前在稷下学院待过一段时间,那里面的大先生是个喜欢喝酒的人,喝醉了就爱拿起他那把生锈的剑开始舞,挥到衣衫凌乱,挥累了还要继续喝,并且这个大先生特别的严,动不动就爱打人的手心。” 朝影疏笑了起来,“那你一定被他打过很多次吧,不然肯定记不了这么清楚。” 莫照书碾了碾手心,仿佛竹条抽在上面的痛楚又浮了上来,“是啊,有一次我偷喝了他的酒,手心被他打的鲜血淋漓的,不过他那个酒后劲可真是大,我整整睡了三天,逃了三天的课,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朝影疏说,“真像是你做出来的事情。” 莫照书继续说,“学院里还有两个每次考核都名列一二的人,一个冷冰冰的姑娘,还有一个像李稜一样雄心壮志的傻小子。” 朝影疏追问,“他们现在如何了?” 莫照书沉默了一段时间,“都成为了有名的谋士,各为其主,道不同终究是不相为谋了,想当初我们也在一起高歌饮酒,不过那都成了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又遇到了很多的人。” 朝影疏低低地一笑,“酒再怎么喝,也不如当初的好喝,人再怎么遇,也不是当初的人了。时过境迁,所有东西终究是要变的。” “不,变来变去,变得只有人心而已。”说完,莫照书仰头喝光了最后一滴酒。 莫照书的面色瞬间晴朗了起来,“不过啊,老天待我不薄,把我想要的又送回来了,其他的我也不强求了。” 朝影疏笑道:“恭喜啊,凤凰涅槃,展翅新生。” “什么啊。”莫照书伸开了长腿,后背舒舒服服地倚在了树根上,奇怪的触感让他一下子直起了后背,莫照书感觉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的酒都醒了大半,慌忙道:“朝影疏,你快看看我背后是什么?” 朝影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莫照书额上的冷汗已经淌了下来,她往后看了一眼,“骨头,好像是人骨。” 莫照书迅速跳了起来,“我去,我刚才跟尸体睡一起了?” 朝影疏上前查看了一番,面色又惊又疑,“这些白骨的颈椎骨全被震断了,天灵盖也都被拍碎了。” 莫照书上前摇醒了李稜,“快起来,睡尸体堆里了。” 李稜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伸手拿下了勾在头发上晃晃悠悠的东西一看,立刻大叫了一声,惊起了一片栖息的飞鸟。 李稜头也不昏了,觉也全醒了,一节指骨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他迅速扔了出去,并且狠狠地往衣服上擦了擦手。 莫照书见状,也往衣服上擦了擦手,他觉得自己刚刚大概就是摸了那块骨头砸的李稜。 朝影疏说,“这像是天蚕掌?!” 莫照书的那股膈应劲儿也过去了,他上前瞥了一眼尸体,“确实像天蚕掌。” 朝影疏蹙眉,“这么邪门的功夫,谁会去练?” 李稜凑了过来,问道:“天蚕掌是什么啊?” 莫照书故作神秘地说,“这有点说来话长了。” 李稜愤愤地捶了他一拳,“那就长话短说。” 朝影疏说,“东焱皇朝以秘术著称,但是这不足以支撑它近五百年国祚,以及八十四位皇帝。它还有令人闻风丧胆的邪术,分别是月上寒宫和破穹剑谱,天蚕掌只是月上寒宫的残缺页,此掌阴狠毒辣,修炼者需五毒淬体,风险极大,而且已经失传很久了。” 李稜说,“那破穹剑谱呢?” 莫照书轻笑,“东焱都被灭了多久了?月上寒宫能找到残页就不错了,还想着破穹剑谱呢。” 朝影疏继续说,“我猜想着破穹剑谱应该还有残本,当年江家鼎盛之时,也就是当今雁王殿下的祖父掌家时,易清城曾在江家做过客卿,相传他之所以能问鼎南刀一霸,就是因为他自创的烈风中融入了破穹剑谱,只是有这么一个传闻。还有人说只要窥得烈风的真谛便能触及到破穹的皮毛。” 李稜搓了搓下巴,继续问道:“那这江家跟东焱皇朝又有什么关系啊?” 莫照书一巴掌拍在了李稜的后脑勺上,“你平时读不读书啊?江家无论在东焱还是西焱都是皇室,东焱的最后一位皇帝焱哀帝和西焱的太/祖皇帝还是堂兄弟呢。” 李稜一脸震惊,“都是自己兄弟,为什么还分什么东焱和西焱呢?” 莫照书说,“东焱才是江氏正统,所有的秘术和邪术都流传了下来,西焱得到的只有皇位,而且西焱灭国之时,西焱太/祖皇帝一脉差不多也死绝了。” 李稜说,“那这东焱一脉挺厉害的啊,好想看看这月上寒宫和破穹剑谱啊,哪怕是残页也可以啊。” 莫照书语气凉凉地说,“你问问雁王他老人家有没有,给不给你看吧。” 李稜丝毫不在意莫照书的语气,追问道:“为什么是老人家?他很老吗?” 莫照书一脸惊奇地看着李稜,他不知道李稜脖子上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大概里面都是浆糊和牛皮,“也就二十三?” 李稜笑着地摆了摆手,神情自信地说,“我十九,他跟我也差不多,等我建了军功,面圣受爵的时候,再问他要也不迟。” 莫照书赞同地点了点头,“也是,说不定他就给你了呢,反正他自己拿着也没用。” 李稜继续问道:“为什么啊?” 莫照书说,“因为他是个病秧子啊,练不了什么武,拿着也是浪费,要么死了带了坟里去,要么传给后代,但是他双腿不好使,估计也没什么后代。”说完,两个人丝毫不避讳地笑了起来,声音猥/琐。 朝影疏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莫照书说的一点也不对,江衍的武功要比她想象中高,至少从她前世经历的种种来看,江衍绝对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体弱是一定的,要不也不可能稍微一折腾便高烧不退。 至于江衍那双时好时坏的腿,朝影疏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莫照书说,“行了,大冷天的在这里围着死人干嘛?走了,找地方睡觉去。” 朝影疏突然说,“按照尸体腐化的时间,完全白骨状需要多少年?” 莫照书随意地扫了一眼,“看这样子大概是几个成年人的尸骨,大概需要七到十年吧,而且上面还沾着些泥土,还是新鲜的呢,雪都没覆盖上去,说不定是有人提前挖了扔这里的。”说完,他便心中一惊,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仿佛有人对着他的后颈吹了一口凉气。 朝影疏的手已经按在了青影上。 心大如斗的李稜还没反映过什么事情来,他见两人面如土色,不解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 莫照书安慰道:“大晚上的别自己吓自己啊,就算是推演也不可能推得这么准,谁知道我们会在今日今夜,这个地方落脚啊!偏偏把尸体挖出来给我们找不痛快?” “鬼呗。” 似乎是为了应证李稜这句话,他的话音刚落,一阵幽幽的叹息声便传进了三人的耳朵里,夹杂着冬夜的寒风和清冷的月光,在树林里回荡了一圈又一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稷下学院(1) 【大胤一百四十五年春】 稷下学院位于东岚边陲的小镇里,依山傍水,空气宜人,周围由一片蓊蓊翠竹包裹着,昨天夜里下了一点雪,将竹身洗得焕然一新,青翠欲滴,清晨朝光满院之时,青翠的竹叶上还落着薄薄的白雪,意境盎然。 “江衍,你个小兔崽子,你给我死过来!” 大先生的声音暴怒至极,他拿出惯用的竹条狠狠地往桌子上敲了几下,仿佛那张可怜桌子就是江衍,不抽到它散架,大先生心中的怒火便不会消下去。 江衍很快就来了,一身黑色的束袖长衣,头上系着松松垮垮的发带,他长了一双好看的眸子,随了母亲七分的英气,笑起来时又带着五分江风然的儒雅,十五岁的年纪静不下来,到哪都是惹得人心中一动。 江衍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大先生,您找我啊。” 大先生见状怒目圆睁,蓄的长胡子都有几分气冲天的架势,“你这个臭小子,不要以为你爹是江风然我就不敢打你,你这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江衍睡眼朦胧地眨了眨,面色不解,“我又怎么了?” 大先生说,“你还好意思说,你喝我酒的事情我便不追究了,你逃了三天课,好几位先生都找到我这里来了!” 江衍瘪了瘪嘴,“我也不想的嘛。” 大先生用竹条用力地抽在了江衍的背上,“你还说!你知不知错?” “知知知,我知错了,我错了还不行。”说完,江衍龇牙咧嘴地挠了挠被打疼的后背。 大先生又狠狠地抽了一下,“还知错?我看你根本不知错!” “明明是你问我知不知错的,说了你又不信,还不如打我来得痛快。”江衍将手伸了出去,“根据学院戒律第十二条,擅自逃课者,一天三十竹条,你打我就是了。” “你还敢顶嘴?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打你?”大先生将竹条扔在了地上,对一旁的人说,“去取我的剑来,我就不信这小子还不悔改!” 江衍迅速退后了几步,面带惊惧,“大先生,我不过是逃了几天课而已,你不会就要杀了我吧。” 大先生负手而立,“江衍!跪下!” 江衍没辙,只好老老实实地撩了衣服跪了下来。 大先生的剑很快被取了过来,玄铁剑鞘狠狠地打在了江衍的后背上。 这一下来的太突然,江衍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直接扑了出去,他从地上爬了起来,规规矩矩地跪好,大先生这是生气了,否则不可能用这么大的力气。 大先生说,“我问你,你姓谁名谁,家住何方,父母是谁?” 江衍抖了抖后背,缓解了一番疼痛,“这是算什么问题啊,您不是都知道嘛。” 大先生又打了一下,这下江衍老实了,他说,“我叫江衍,家住东岚寰骧城,父亲江氏江风然,母亲江氏段凝露。” 大先生又问,“你来稷下学院的初衷是什么?” 江衍眨了眨眼,“什么?来稷下学院的初衷?我爹让我来的。” 大先生面色愠色,手上丝毫不留情,“胡闹,你就没有自己的想法吗?” 江衍思索了片刻说,“那……那就交朋友吧,五湖四海皆朋友,将来我行走江湖,处处都有人请我喝酒,哪里都有我的朋友。” 大先生冷哼一声,他将竹条扔给了一旁学生,怒气冲冲地说,“九十下,一下都不能少,罚跪到申时末,不准给他饭吃。”说完,他便提着剑回了房间。 “师弟,得罪了。” 江衍哀嚎道:“轻点啊,师兄。” 临近晌午,江衍精神萎靡地跪在大先生的房门前,背上火辣辣地疼,被汗水一浇又是一阵尖锐的刺痛。他扣着地上的石子,大先生时不时地探头让他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把指尖扣的全是泥,也没有扣出个花来。 一颗石子蹦到了江衍的肩膀上,顺着衣服滚落了下来。 江衍顺着石子飞来的方向看了过去,林秋砚躲在假山后面朝他做鬼脸,“你怎么样啊?” 江衍朝他比划了几下,“活阎王在里面呢,给我搞点水,快渴死了。” “你等着。”说完,林秋砚一溜烟地蹿了出去。 不一会,穆酌白手持一竹简缓缓走了过来,清丽的面容让她身上的绿纱衣在翠玉般的竹林中脱颖而出,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江衍,径直朝大先生的起居室走去。 林秋砚趁此从假山后钻了出来,他将手里的水袋递给了江衍,催促道:“快喝快喝,酌白还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呢。” 江衍喝了大半袋的水,他从早上睁眼水米未进,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没直接晕倒在地已经是硬撑着了。 林秋砚从怀里掏了几块糕点出来,全塞到了江衍的手里。 江衍嫌弃地看了一眼林秋砚,“你衣服干不干净啊,手洗了吗?” 林秋砚一掌拍在了江衍的后背上,“给你拿水拿吃的,你居然还嫌弃我,早知道就让你饿死或者渴死算了。” 江衍一个激灵,忍着没叫出来,他咬着牙说,“林秋砚,你居然下黑手!” 林秋砚说,“酌白出来了,快吃!” 江衍迅速将糕点塞到了嘴里,迅速嚼了几下便咽了下去,噎得涨红了脸,抬头一眼根本连个人影子都没有,他迅速蹿起来满院子追着林秋砚打。 大先生和穆酌白出来时便看到的就是鸡飞狗跳的一幕。 林秋砚率先看到了两人,等他看清大先生脸上隐隐的怒气时,差点吓的肝胆俱裂,他立即停下了脚步,并制止了江衍,“江衍!停下!大先生出来了!” “小骗子,你以为我还会信你?”说完,江衍猛地一扑,两个人摔到了旁边的莲花池里,把里面刚复苏的莲花扑歪了一大片。 大先生气的脸都绿了,他大喊道:“江衍你给我滚去跪戒律堂!林秋砚你受一百下竹条!”说完,他拂袖转身进了房间。 林秋砚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他伸手推了推身上的江衍,“快给我滚下来,都怪你,连我也被罚了。” 江衍起身,顺便拉起了林秋砚,“不好意思啊,兄弟。” 林秋砚说,“都说了大先生出来了,你还不信。” 两人一身泥泞爬出了莲花池,穆酌白一脸漠然地看着两个人,随后取了手帕递给了江衍,“擦擦吧。” 江衍拿过手帕扔给了林秋砚,“我还是回去洗洗吧,还要去跪戒律堂呢。” 林秋砚傻呵呵接了手帕,神情专注地盯着穆酌白看,眼神干净澄澈,“谢谢你啊,酌白。” 穆酌白摇了摇头,“不用客气。” 大先生本想让江衍跪上十天半个月的戒律堂,磨磨他的性子,可惜江衍当夜便发起了高热,这个想法就破灭了。 江衍也为此坐了半个月的轮椅,老老实实地上了半个月的课,没法爬树翻墙可把他憋坏了,而且只要江衍去上课都是大先生在讲书,他也就只能在课堂上藏在书后面偷着吃点糕点,并在大先生发现苗头之时,迅速擦掉嘴角的碎屑。 林秋砚推着江衍推到了三人的秘密基地,就是三人在闲逛的时候发现的露天溶洞,林秋砚和江衍两人在这里藏了不少酒。 林秋砚从一旁的泥土里挖了两坛酒出来,他一脸狐疑地看着江衍,上前捏了捏他的小腿,“真站不起来啊,不是装的啊。” 江衍咳嗽了几声,伸手夺过一坛酒,喝了几口才说,“你看我这个样子像假的吗?” 林秋砚笑了起来,“不是吧,平时看着壮的像头牛一样,怎么就摔了个莲花池就虚了呢?” 江衍瞥了林秋砚一眼,神情厌厌,“你以为我想啊?” 林秋砚凑过去,坐在了江衍的身侧,“来跟哥哥说说,你这腿是什么回事啊。” 江衍垂下了双眸,“从娘胎了带出来的顽疾,只要不发高热一般没事,前几天在莲花池里大概把腿上的膏药冲散了。” 林秋砚神情震惊,“你腿上有顽疾,居然还能长这么高。” 江衍怒道:“我骨头还是好的,不影响长个!” 林秋砚一脸我懂的神情,“那你怎么不换药啊。” 江衍说,“这不是没有了嘛,我已经写信回家了,过几天应该就有家里人来接吧。” 林秋砚说,“什么你要回家了?我也要去!” 江衍烦躁地摆了摆手,“不带你,你去干嘛?” 林秋砚面带委屈,“你走了,我多无聊啊,那些之乎者也能玩出个屁来啊。” 江衍唇角一勾,意有所指地说,“你找酌白跟你玩啊。” 林秋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别呀,她可是个女孩子啊。” “林秋砚,你不会还没跟人家说吧。”说完,江衍一巴掌拍在了林秋砚的后背上,嘴里嘟囔了一句怂包。 林秋砚说,“我想等结业之后。” 穆酌白提着一只叫花鸡走了进来,“什么结业之后?” 林秋砚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接过了穆酌白手里的东西,“江衍过几天要回家呢,说是带我们去寰骧城玩呢。” 江衍刚要辩解些什么,林秋砚迅速撕了一条鸡腿塞到了他嘴里,并笑着说,“是不是啊,衍衍。” 衍衍,衍你个大头鬼,江衍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一个人回去太无聊,带上他们两个路上解闷也不错,索性就点了点头。 穆酌白的脸上带了丝丝笑容,“何时出发?” 江衍说,“也就这几天了吧,你们一会可以回去收拾收拾。” 三人吃完了一只叫花鸡,扫荡了大半的藏酒,在日暮时分才慢悠悠地往回走去,林秋砚似乎兴致很高,一脸醉意推着江衍走着磕磕绊绊的山道。 江衍生怕林秋砚把自己扔了山下面去,他提醒道:“林秋砚,你要推就给我推好了,不行我自己来。” 林秋砚笑呵呵地点头,“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途径一块石子,轮椅剧烈地颠簸了一下,江衍迅速握紧扶手,大喊道:“林秋砚,你给老子放手,老子可以自己回去。” 林秋砚说,“一颗小石子而已,放心放心,我能推你来也能推你回去。” 江衍的后背紧紧地贴在椅背上,生怕再来次大的颠簸他就直接飞出去了,好在平安无事地回到了学院,江衍心里紧绷起来的那根弦也放松了下来。 江风然派来的家仆已经在学院外等候了,为首的付临正在跟大先生交谈着。 付临发现了江衍,笑眯眯地上前摸了摸他的头发,“听说公子在学院表现得很令人失望,您父亲正思索着应该怎么罚你呢。” 江衍打开了付临的手,“我都多大了还摸我头,等我回去他能想起怎么罚我就不错了。” 付临微微一笑,“我出发的时候他似乎已经想好了。” 江衍哀嚎一声,神情厌厌地说,“就这样吧,让我一辈子做轮椅吧,我不回去了。” 付临说,“那怎么能行呢?”他从林秋砚的手里接过了江衍的轮椅,推着他往马车旁走。 “等等!”江衍一脸讨好地说,“带上我兄弟呗,他们也想去寰骧城玩,临叔就让我在路上过点好日子吧,回去还说不定我爹怎么整我呢。” 付临说,“可以啊,你喊他们。” “临叔,还是你好,要是袁叔来早就一脚踹我屁股上了。”江衍说,“阿砚,酌白走了。” 付临说,“你回去,他会给你一脚的。” 江衍抓住付临的袖子,“临叔,你可要帮我拦着点。” 林秋砚和穆酌白跟大先生辞了行,两人便跟着江衍踏上了前往寰骧城的路,一路上吵吵闹闹也算是没把江衍给憋出事儿来。 临近寰骧城,林秋砚的兴致越发地高了起来,丝毫不在意马车的颠簸,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马车一阵剧烈的晃动,他不辱使命地撞在了窗棂上。 林秋砚揉了揉磕得通红的额角,问道:“出事了?” 江衍爬出了马车,“临叔?” 付临手持长剑退到了马车旁,“公子躲进去,几个来路不明的人而已。” 江衍说,“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 林秋砚见江衍回来了,慌忙问道:“怎么了?” 江衍摇了摇头,“小事,临叔一人就能解决。” 马车顶部被大力振飞了出去,一个黑衣蒙面人徒手抓向了江衍,穆酌白瞅准机会扑了过去,一把将江衍推了出去。 黑衣蒙面人一击不成,起了杀心,直接拿剑刺向了穆酌白。 江衍见状直接扑向剑锋,果然不出他所料,长剑直接停在了他的面前,并没有再前进半分。 林秋砚迅速将穆酌白扯到了身后,一脸警惕地盯着黑衣蒙面人。 黑衣蒙面人直接把江衍从马车中拉了出来,然后劈手拍向了江衍。 “公子!” 天蚕掌?! 江衍心中一惊,他抬手挡开对方劈来的掌,并迅速后撤,被天蚕掌打到真的是非死即残,不过这人为什么会天蚕掌?这不是他们家的东西吗?莫非他老爹又不小心让绝世武功被偷了?! 江衍还不等想出个所以然来,黑衣蒙面人已经再度运掌扑了过来,他只能随手摸了一根树枝迎了上去,膏药刚贴上,腿还不是那么的灵便,但是对付这个黑衣蒙面人真的是绰绰有余了。 黑衣蒙面人心中一惊,“破穹?” “都是皮毛,也别谁奉承谁了,偷我家的东西,别那么理直气壮!”说完,江衍直接挥剑冲了过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稷下学院(2) 黑衣蒙面人避开江衍的树枝,嗤笑一声,“臭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江衍说,“我管你是谁?就算是我爹我娘来了,也照打你不误!” 黑衣蒙面人停下了攻势,她抬手解下了脸上的遮面,露出了一张笑容明媚的面容,英气逼人,双颊处露了两颗若隐若现的酒窝。 江衍扔了树枝,满脸抱怨,“你都多大的人了,扮劫匪半路截你儿子有意思吗?截回去干吗?当压寨相公吗?你也不问问我爹同不同意。” “臭小子,你怎么说话呢?”段凝露上前揉了揉江衍的脸,“让娘好好看看,长个了,就是没胖,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江衍面无表情地说,“你打坏了我的马车,我怎么回去?” 段凝露见他根本不接这糖衣炮弹,索性一巴掌拍在了江衍的后脑勺上,翻身上马,扬声道:“全将士听令,迅速进城,带上那两个孩子,让江公子自己跑回去。” “是!” 还不等江衍哀嚎些什么,段凝露一行人便已经扬长而去,留下他一人在原地跺脚,“还是不是亲娘了,临叔!临叔?!” 江衍见那一行人根本没有停下的打算,一脸郁结地在原地踢了一会石头,还是抬脚走回了寰骧城,等他踏进家门的时候,身上已经背满了大大小小的吃食。 袁毅见江衍进门,径直朝他走来。 江衍立即后退了几步,面色惊惧,“袁叔,别踹我屁股!要踹也一会再踹,我先喘口气!” 袁毅面无表情地说,“先生跟夫人闹得有些不愉快。” “吵架了?”江衍来了兴致,他把身上的东西一股脑地甩给了袁毅,“我去看看去,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俩居然吵架了。” 江衍一溜烟跑开了,袁毅想拦都拦不住。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阿衍他还是个孩子,他才十五岁!” 段凝露暴怒的声音把刚进院子的江衍吓了一跳,他猫着腰悄悄地摸了过去。 江风然上前拍了拍段凝露的肩膀,温声道:“凝露,他不小了,教他破穹是希望他以后能保护自己。” 段凝露声音滞涩,仿佛在隐忍着什么,“我可以保护他的,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可以护住他的。” 江风然将段凝露圈在了怀中,低声安慰着,“我知道,我都知道,否则你也不会去练月上寒宫了。” 段凝露摸去了将要溢出眼眶的泪水,“之所以去练月上寒宫,是因为我怕自己护不住他,可是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他们还在盯着,真是一刻也不得放松过。” 江风然说,“凝露,他们是你的亲人。” 段凝露吸了吸鼻子,“风然,你见过有哪家亲人想要逼得自己家破人亡的?” 江风然捏了捏段凝露的鼻子,笑道:“好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会去扛下一切,阿衍就不要继承江家的一切了,凭他的那股机灵劲,陛下也不会拿他怎么样的。” 江衍躲在窗棂下听完了整段对话,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他悄悄地离开了院子,并没有惊动屋内的二人。 林秋砚满嘴塞着糕点,含糊不清地招呼江衍,“衍衍,你家糕点真好吃,快来一起吃啊。” 江衍说,“吃吃吃,我家糕点管够,随便你吃。” 穆酌白说,“你从城外走回来,感觉可好?身体可有异样?” “放心,没什么大碍。”江衍无所谓地笑了笑,“喂,林秋砚少吃点,你一会还怎么吃饭啊。” 林秋砚咽下了最后一块雪花糕,笑着说,“没事,我饭量大。” 江衍将面前的糕点推给了穆酌白,“酌白吃啊。” 穆酌白点了点头,拿了块糕点细细地咀嚼了起来。 林秋砚喝了口茶,冲了冲嘴里的点心碎屑,“衍衍,今日我们去哪玩啊?” 江衍百无聊赖地晃着茶杯,心里还在思索着刚才听到的事情,随口说,“去爬山吧,寰骧城北面就是千岚山,这个时候上山说不定还能打到野鸡野兔什么的。” 林秋砚说,“这个主意不错。” 江衍见林秋砚一副兴致昂扬的模样,诧异他整天怎么会有这么旺盛的精力,像是生长在北凉的羊驼,又傻又蠢。 穆酌白见江衍一副神情厌厌的模样,出声问道:“怎么了,你有心事?” 江衍敷衍地笑了笑,“哪里,我就是从城外走回来有些累了,没什么事的。” 林秋砚听闻,插嘴说,“要不你先去休息一会吧,午饭给你留着,我们自己玩就好了。” 江衍嗤笑一声,“就你,等我起来午饭早就被你吃干净了,一点都不剩了。” 林秋砚大笑,“放心,我会给你剩下点的。” “我才不信呢。” 三人吃过午饭便打算前往千岚山,付临贴心地给他们捎带了一些糕点和瓜果让他们在路上吃,三人骑马晃晃悠悠地出了寰骧城,一路上也算是见识了一番万物复苏的景象。 林秋砚不知道从哪里搜刮来了一把折扇,在胸前颇为风雅地扇了几下,“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好诗!好诗啊!” 江衍鄙夷地看了一眼林秋砚,“你就不要折辱诗词了好吗?” “这怎么能叫折辱呢?你看看周围的一番风物,难道跟这句诗不搭吗?”说着,林秋砚指了指周围的景物,指到一处矮树前时,他的手指顿了顿,取出了随身携带的弩/弓。 江衍说,“你做什么?” “有兔子。”说完,林秋砚扣动扳机,箭矢带着破风的气势蹿了出去。 一阵哀嚎声伴随着箭矢刺入皮肉的声音响起。 江衍心中一惊,“坏了,伤到人了。” 林秋砚连着扣动扳机,“你放屁,周围一堆呢,能是好人吗?” 周围埋伏的见事情败露纷纷跳了出来,为首一人说,“我们今日只想找江公子的麻烦,其余识相的赶紧滚,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林秋砚掏了掏耳朵,神情傲慢,“哪里出来的狗在狂吠,主人也不管管。” 为首的人也丝毫不示弱,破口大骂,“臭小子,毛都没长齐,就来嘲讽你爷爷?” 一直箭矢笔直地插入了为首之人双脚之间的泥土里,林秋砚一笑,“呦,歪了?今儿小爷我心情好,就替你主人教训教训你这只出言不逊的狗。”说完,他便驾马朝对方冲了过去,手中的弓/弩迅速变化,一柄雪亮的刀刃从内部弹了出来。 穆酌白也迅速冲了出去。 两人的武功都相当的好,根本不需要江衍插/手,尤其是林秋砚,虽然平时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但是他却出自北凉镇北将军的府中,从小便受到严苛的教育,好不容易出次远门,简直就是把野性难驯的鸟儿放回了乡野间。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江衍迅速转身,警惕地看着身后。 来者是一位青年男子,怀里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东西,他停在了江衍面前,“小兄弟,你们可是遇到了麻烦事?” 江衍点了点头。 男子将怀中之物交给了江衍,“麻烦小兄弟帮我照看一二,我前去帮你的朋友。” 江衍接到怀中才发现这个鼓鼓囊囊的东西原来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裹着一件银灰色的大氅,乌黑的大眼睛正盯着他瞧,白玉一般地小手不安地抓着江衍的前襟,小脸水灵灵的惹人喜爱。 江衍满心欢喜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放心,你叔叔很快就会回来,不会有事的。” 小姑娘辩解道:“是爹爹。” “好,是你爹爹。”江衍说,“我叫江衍,你叫什么啊?” 小姑娘绷着个小脸不说话,往江衍怀里凑了凑,把自己整个人都埋在了厚实的斗篷里。 拦路人很快被打倒在地,他们身上大多都没有什么致命的伤口,为首之人大概认出了前来帮忙的男子,有不确信地说,“你是君子剑朝君澜?你可知道后面的是江衍?江家快完了,不如我们一起来分一杯羹?难道你不想要月上寒宫或者破穹剑法?” 朝君澜说,“江家还轮不到你们这种人来染指,识相的便赶紧离开吧。” “朝君澜,你一定会后悔的。”说完,一群人便拖着伤残的身体迅速逃离了原地。 林秋砚下马施礼,“原来是朝君澜朝前辈,晚辈林秋砚谢过前辈了。” 朝君澜微笑,“林少侠不必言谢,路见不平而已。”说完,他策马至江衍身侧将小姑娘抱了回来,并轻声哄道:“阿疏,我们继续赶路吧。” 江衍迅速拉住了朝君澜的马缰绳,“朝前辈请留步!” 朝君澜说,“江公子还有何事?” 江衍心中惊惧,自己又被蒙在鼓里,若是没有听到父母的谈话,这些宵小之辈所说的他一个字都不信,可是现下不同,江衍只想找个明白人问个清楚,眼下朝君澜就是那么一个人,他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个稻草一般,死活也不撒手,非要问个一清二楚才罢休。 江衍说,“朝前辈见多识广,晚辈有一事想请问前辈,放才那些人说的话是何意?” 朝君澜说,“那些都不应该是江公子所关心的事情,若是天塌了,也有你父母顶着。” 江衍又急又怒,“他们说江家要完了,总不能是空穴来风吧。” 朝君澜见状,思索了片刻才说,“看来江公子是知道些什么了,但是凭借着江公子现在的能力,能做得了什么?就算是你父母,一个是江湖上名声显赫的墨雨剑,另一个是军功傍身的护国公主,他们能做到的,也就只能保全你,江公子还在强求些什么呢?” 江衍说,“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坐以待毙。” 小姑娘的手搭在了江衍的手腕上,声音轻柔,如落地的羽毛转瞬即逝,不过她的话却在江衍心上震出了个大坑,犹如五雷轰顶。 “除了坐以待毙你还能做些什么呢?你这么弱,我也这么弱,不如好好积攒力气,以后该惩罚报仇的,一个也不落下。” 朝君澜轻轻地拍了拍小姑娘,“阿疏在说些什么呢,这位哥哥怕是听不懂。” 小姑娘往朝君澜的怀里又埋了几分,“爹爹,赶路吧。” 江衍松了手,眼睁睁地看着朝君澜越走越远。 穆酌白见状,若有所思地低下了手,她放在背后的手打了一个奇怪的手势,伏躲在一旁的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林秋砚在前方招呼道:“衍衍,走吧。” “来了。” 【稷下学院】 茂密青翠的竹林间有一座朱红色顶的凉亭,期间许久未有人打扫,翠青的、枯黄的竹叶交织落了满地。大先生一身宽松的麻制长衫,长发未束,衣袂当风,年过五十的身体却不曾伛偻,一柄玄铁长剑挥舞的大气磅礴。 “大先生。”来者一身青色长衫,抬手施礼,动作轻缓。 大先生放下了玄铁长剑,走进亭间沏了一杯茶,“来了。” “大先生,您可否还记得八年前那对双生子?” 大先生抿了一口清茶,“是朝家那对?大的不是已经送往禄家了吗?我记得取名叫了禄影麟,就不知道是不是个真的麒麟儿。” “近日朝君澜出现在了东岚境内,怕是要一路往北凉走。” 大先生的手顿了顿,“这是要作甚?” “学生猜想可能是因为江家的事情,也只是猜想罢了,毕竟他们不是我们吟游的人。” 大先生抚须长笑,“青云呐,万事只靠猜是不行的。” 诸葛青云施礼,“学生愚钝,还请大先生指点。” 大先生说,“江家现下是大胤的守护神,江家要是完了,大胤也就离亡国不远了,可惜大胤的皇帝吃相不雅,非要独吞月上寒宫和破穹剑法,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那所谓的长生不老的秘术。” “大先生的意思是?” 大先生说,“要想大胤亡,我们还需要填把火。”说完,他抬手往煮茶的炉子里添了一块火炭。 “而且,这人不能从吟游中出。” 诸葛青云突然撩开下摆,直直地跪在了大先生的面前,神情激动,“学生想为江家挡第一刀,不是为其他的,就是想报江风然先生当年的赠饭之恩。” 大先生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如你去拼一把吧,天命难违,江家和大胤的气数都尽了,万事不可强求。” 诸葛青云面带喜色,重重叩首,“多谢大先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稷下学院(3) 江衍带着林秋砚和穆酌白逛遍了整个寰骧城,林秋砚玩的乐不思蜀,扬言不想回稷下学院了,想在这寰骧城里跟江衍私定终身,被江衍打得满地找牙后发配回了稷下学院。 林秋砚摸了摸骏马的鬃毛,一脸不舍地看着江衍,“衍衍,你真不跟我们一起回学院了吗?” “你们先回去,我过几天就回去了。”江衍说,“还有别再叫我衍衍了,你烦不烦?” 林秋砚说,“那你自己回去的路上小心点啊。” 江衍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你别跟一个老妈子似的。” 林秋砚翻身上马,“那我们走了啊,学院等你。” 江衍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穆酌白,问道:“酌白,你有事情跟我说?” 穆酌白欲言又止,她抿了抿嘴唇,片刻后才说,“江衍,你万事小心。” 江衍笑了起来,如初阳般闪耀,“好,你们路上也小心。” 【寰骧城外】 历代皇帝都会培养一支神秘的御影,按照武功的高低分为天地玄黄四人,分别从朝禄莫隋四家中选择,这四家虽居庙堂之高,但也处江湖之远,身在江湖,却从不与江湖之人结交。 此时这天地玄黄四人便站在寰骧城外,他们周身自动隔绝了一切热闹,与繁华的寰骧城格格不入,他们清一色的黑色的长袍,面上带着玄铁面具。 周围的人见到他们纷纷退避。 四人一路上毫无交谈,眨眼之间便来到了江家的府门前。 “江风然何在?” 江衍路过前院时刚好看到这么一幕,他呲牙笑了起来,“我当时谁呢,原来是四条狗啊。” 四人丝毫不受江衍挑衅,他们如同冬夜里干枯的树枝,任凭风吹都不发出一丝声音,散发着令人畏惧的寒意。 江风然提着漆黑无比的墨雨剑站到了江衍身前,“阿衍,不要乱说话。” 天字御影说,“江先生,话就不多说了,嬴了,你们江家一时安定,输了,我们提你人头回去复命。” 墨雨剑出鞘,漆黑如夜,江风然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蹿了出去,直逼院中的四人。 四人也丝毫不甘示弱,纷纷亮出自己的兵器迎了上去。 江衍说,“爹,我来帮你。” 段凝露手持长/枪挡在了江衍面前,面无表情地说,“臭小子,要想帮你爹,先打赢我。” 江衍面色凝重地看了一眼段凝露,丝毫不畏惧地走向了她,长/枪顺势而出,毫不留情地没入了江衍的左肩。 江衍痛到皱眉,忍着没有叫出声,他大吼道:“段凝露你疯了吧,那是我爹,你要是嫌我碍手碍脚的,大不了我退下,凭你和我爹,那四条狗算什么?!” 段凝露闻言一动不动地挡在江衍面前,背对着身后的厮杀,每一次血肉被利刃划破的声音她都听得一清二楚并且记在了心里。 “你不去,我去。”江衍看着段凝露的脸就生了一肚子的气,他折回随意取了一把剑便往前冲,用得是破穹剑法里最狠辣的一招。 “你懂什么?”说完,段凝露扔掉长/枪,运掌迎了上去,不留一丝余地。 江衍三番五次地败下阵来,刚喘上一口气便又迎了上去,段凝露一掌正中他的胸口,江衍当头吐出一口鲜血,伏在地上迟迟没有起身。 片刻后,江衍缓缓地抬起头,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声音软绵,“娘,我知道你不敢回头看,我求求你……回头,回头看看我爹。” 段凝露闭上了眼睛,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浊气,再次睁开眼睛时里面又是冷漠到极致的坚定,像是趴在地上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而是风朔国骁勇善战的风雷骑兵。 江衍见状苦笑了一声,他乖乖地趴在了地上,提不起一丝的力量,他看着父亲在外与人厮杀,他虽然不知道那些人来的目的是什么,可是看到浴血奋战的父亲,开始怨恨起了自己和母亲,怨恨自己的无能和母亲的冷漠。 东海的风裹着海水刮到了寰骧城的上方,瓢泼大雨顷刻而至,毫无预兆。 四人如同鬼魅一般,来无影去无踪,把自己留在江家的痕迹全部席卷而走。 江风然垂首站了院中,浑身的血被大雨冲刷着,源源不断地流淌了下来,在脚下汇聚成一条蜿蜒的河流。 墨雨剑无力地落在水湾中,急雨击打在如墨般的剑身上,发出嗡嗡地悲鸣。 段凝露转身走入雨中,把血人一般的江风然拥在怀中,坚硬的外壳将她层层包裹了起来,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悲伤。 江风然提起最后的力气,微微笑了笑,“凝……凝露,阿衍以后好生教……导。” 诸葛青云还是来迟了一步,他不曾穿戴蓑衣冒着银河倒泻般的雨匆匆赶往江家,路上与一黑衣男子相撞也未曾来得及道歉。 黑衣男子身带一柄漆黑长剑,雨水透过笠帽打湿了他的头发,那双锐利的眼睛匆匆地扫了一眼诸葛青云,“啧,真是鲁莽的后生。” 水汽腾天而起,诸葛青云跌落在了水中,他看着江家偌大的院子里两个血人相拥,难分彼此。 “江先生!”诸葛青云跪地叩首,心中悲愤之情涌了上来,却难以抒发。 江衍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取了一把油纸伞走到了诸葛青云的面前,“师兄,起来吧。外面雨大,进屋躲躲。” 诸葛青云面色悲痛,“师弟,节哀。” 江衍微微一笑,双眸失神,“进来吧。” 厉风行抬了抬笠帽看着风光无比的江家,他的手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剑,“从此世人只知不羁,难忆墨雨。江兄,走好。”说完,他便转身投入了风雨之中。 不日后,江衍与诸葛青云一同回到了稷下学院,身侧带着付临,一身月牙白的长袍衬得面容越发的光鲜亮丽,那双眼睛却失了几分往日的光鲜亮丽。 付临推着江衍到了稷下学院的门口,大先生还是如同他们走时一般等候着,他伸手摸了摸江衍的头发,“孩子,学院永远是你的家。” 江衍淡淡地一笑,声音平缓,“承蒙大先生厚爱,江衍无以为报,若以后用得到尽管开口。” 大先生面无表情地看着江衍,最终还是转身进了学院。 半月之后,武帝的使者带着御令来到了稷下学院,封江衍为雁王,东岚为封地。 使者阴阳怪气地说,“雁王殿下,恭喜了。” “内侍大人,不辞辛苦,从天琅远道而来,不成敬意的。”说完,江衍将一只鼓鼓囊囊的荷包塞到了使者手中。 使者捏了捏,满意地笑了笑,“多谢雁王大人赏赐。” 江衍轻笑,“应该的。” 使者说,“不知穆姑娘人在何处?奴婢有事找她。” 江衍说,“兴许在竹苑,内侍大人去寻便是。” 使者颔首,“雁王大人留步。” 江衍笑而不语,等使者走出院子,他便嗤笑着将手中的御令扔了出去。 付临将御令捡回来放在了桌子上,“怎么说也是先生用命换来的,留着吧。” “那便留着吧。” 使者进了竹苑,环顾一圈突然嗤笑一声,他抬脚走进屋内,“酌白姑娘现在住的这么寒酸吗?在皇都可以吃香的,喝辣的,非要来这种地方,这不是受苦是什么?” 穆酌白见到使者,惊恐地站了起来,她的身体小幅度的颤抖着,下意识地往后退,“你来做什么?不是说三年之内你们都不过来吗?” 使者很满意穆酌白的表情,得意地笑了笑,“奴婢自然是替太子爷来探望一下他最爱的宠姬了。” 穆酌白闻言整张脸的血色迅速退了下去,她指着门口,形象全失地大喊了起来,“你给我滚,给我滚出去。” 使者冷冷地一哼,“何必呢?装什么清高?不就是一个西州节度使献给太子爷的美人嘛,凭着几分姿色真的就以为自己是什么干净的人儿了?你别忘了,江衍现在是雁王,他若是知道江风然的死也跟你有关系,会怎么样?” 穆酌白抄起手边的东西便砸了出去,“住口!你住口!” 使者故作惊诧,“呦,一年不见脾气倒是见长啊。也不知道咱太子爷喜不喜欢这口。”说完,他便离开了房间。 留下穆酌白一人在原地不知所措。 大胤一百四十七年,江衍三人从稷下学院结业,穆酌白去了天琅皇都,林秋砚回了北凉,江衍留在了东岚。同年,段凝露在西州帐中病逝。 大胤一百四十八年,大胤与风朔战事吃紧,江衍奔赴西州战场。 大胤一百五十年(武帝四十八年,炎帝元年),武帝驾崩,太子段鸿轩登基,大胤与风朔停战,江衍返回天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李碧月 李稜大喊,“鬼啊!!!” 莫照书蹙眉,低声道:“鬼叫什么,就你这声音鬼也被你吓跑了。” 李稜按好了身后的枪匣,吞了吞口水,警惕地看着四周。 叹息声若有若无地又传了过来,回荡在冬夜里寂静漆黑的树林里,朝影疏上前踩灭了篝火,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 一炷香内没有任何的响动,李稜有些慌了,火光熄灭之前,他记得离莫照书不远,于是他慢慢地朝莫照书靠近。 “莫公子,你能不能说句话,我有点害怕。”说完,李稜伸手向莫照书摸了过去,身形有些偏瘦和柔软,根本不像一个男人的身体,他触电一般地缩回手。 莫照书说,“李稜,你在嘟囔什么?!” 声音从另个方向传来,李稜哀嚎着跑了出去,却被地上的树枝扳倒,摔了个狗吃屎。 朝影疏点起了火折子,便看到李稜扑倒在地上,不远处站着一身白衣的李碧月,似笑非笑地看着地上的李稜。 李碧月说,“小兄弟,怎么啦?占了便宜就要跑?” 李稜爬起来跑到了莫照书的身后,哭丧着脸说,“我不是故意的。” 李碧月摸了摸脸颊,“我长得有那么吓人吗?你怎么哭了啊。” 李稜极力辩解,“我没有!” 莫照书抬手制止了两人的谈话,他的脸色阴沉,目不转睛地看着李碧月,“你的天蚕掌是谁教你的?” 李碧月面色佯装诧异,“天蚕掌?什么天蚕掌?我可不会那种阴邪的东西。” 莫照书将脚边的颅骨踢了过去,“这里是寰骧城,我不信这是巧合,而且你来这么做什么?” 朝影疏悄悄地拉开青影,低声道:“不直接杀了她吗?” 莫照书轻微地摇了摇头,“先留着她,还有用。” 李碧月后退了几步,她抬手掩唇,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莫公子,别看你身边的小姑娘年纪不大,可有些吓人呢。” 莫照书说,“别扯开话题,我早就说清楚了,你要的东西不可能在钟越的车队里。” 李碧月笑着摇了摇头,“你一言就否定我之前的调查,你说我会不会信?” 莫照书嗤笑一声,“都说窥得烈风的真意就能摸到破穹的皮毛,你都练了天蚕掌了,难道不想要破穹剑法的残本?” 李碧月收敛了笑容,“我犯不着去找雁王的忌讳。” 李稜微微一愣,他凑近莫照书,小声说,“她怎么知道我舅舅带着烈风的?” 莫照书瞪了他一眼,“别说话。” 李碧月微微一笑,恍若月中仙子一般,“莫公子不替我做事,又怎么知道我给的解药是真的,到时候那个凶凶的小姑娘毒发身亡了,不知道莫公子会不会后悔呀。” “那你的碧月山庄连同你自己的命还想不想要了?”莫照书面色沉着冷静,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探向了朝影疏的手腕,指下皮肤温软,脉息正常,不像是身中剧毒的样子。 李碧月冷哼一声,“笑话,我建立碧月山庄的目的就是为了月上寒宫和破穹剑法,即便是死,我也要得道那两样东西。” 李稜出声嚷嚷道:“你一个女人家,要那么强的武功做什么?称霸武林?那都是男人该做的事情。” 朝影疏说,“女人家为什么不能称霸武林,为什么不能拥有至高无上的功力?” 李稜听闻脸都皱起来了,“小姑奶奶,你这个时候插什么嘴啊,我这不是明显的在怼她吗?你到底是哪边的啊。” 李碧月拿出了一支精致的小玉笛,“看样子莫公子好像不相信,那就让莫公子亲眼见识见识吧。” 一阵奇异的声音传了出来,带着丝丝缕缕的诡异感,起初还没有异常发生,片刻后朝影疏跪倒在了地上,用青影死命撑着抖如秋日落叶的身体。 李稜迅速上前扶着朝影疏,“朝姑娘。” “真是奸诈。”说完,莫照书挥剑冲了过去,漆黑的剑身像是幽灵一般出现在李碧月的周身。 李碧月迅速收了小玉笛,徒手迎上了莫照书的长剑,她侧身反手拍向了莫照书的手腕,他被震得身形一晃,长剑差点脱手而出。 “果然是天蚕掌。” 李碧月微微一笑,“墨雨剑,好久不见了。” “烈风你是得不到了,破穹你能学几分便是几分。”说完,莫照书手持墨雨剑冲了出去,尚有破开苍穹的气势,无形剑意迅速逼向了李碧月,破穹的真意已经窥见了七八分左右。 阴狠毒辣的天蚕掌在破穹剑法大气磅礴的攻势之下只能不断地躲避,像是一只东躲西藏的可怜虫。 李碧月慌了神,一味地躲闪根本记不住几式剑招,好好的月中仙子此时反倒是有些狼狈。 李稜一脸兴奋地说,“这莫公子功夫不错啊。” 朝影疏疼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冷汗模糊了视线,根本无力辨认些什么,只能敷衍地点了点头。 李稜伸手给朝影疏擦了擦汗,“朝姑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朝影疏垂着头并不言语,她奋力想抓住脑海中那一闪而过的灵光,它就像流星的尾巴一样转瞬即逝,徒留遗憾。 李稜慌忙大喊,“莫公子,你速战速决啊,朝姑娘不说话了。” 朝影疏奋力地抬起头,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再说废话就先把你杀了!” 李稜说,“你终于说话了,怎么样还好吧。” 朝影疏咬了咬牙齿,“放心,撑得住,死不了。” 莫照书迅速出击,手中的剑势并没有半分的停顿,李碧月一番狼狈地躲闪之后,突然出声笑了起来,“莫公子呀,你的小姑娘要撑不住了,你难道不去陪她最后一程吗?” 莫照书说,“她要是死了,碧月山庄就等着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吧。” 李碧月故作惊惧状,“真是可怕呐,看来东岚是你的封地,你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啊。” 莫照书手下攻势不减,处处避开了李碧月的死穴,“怎么,皇帝难道还会为这件事与我翻脸?” 李碧月眉头一紧,“难道不会?” 莫照书收了墨雨剑,嗤笑一声,“真是可怕的自信心,破穹剑谱你也看过了,把解药拿来。” 李碧月一身白色的衣袍处处开着艳红的梅花,即使狼狈至极也带着一番别致的美意。 “这种蛊虫无解,只能每月服用一次解药来压制,而且被种蛊之人也就剩一年的活头,那小姑娘就等死吧。” 莫照书迅速栖身上前,双手扼住了李碧月的脖颈,毫无一丝怜香惜玉的样子,他双目爆红,“你怎敢?当真不怕死?!” 李碧月白皙的脖颈上迅速被勒出了红印,她扒着莫照书的手,呼吸困难,“你见过哪家怕死的女子敢踏入这江湖纷争中来。” 朝影疏在李稜的搀扶中走了过来,她费劲地抬起手拍了拍莫照书的手臂,“莫照书,你放她下来,没有必要,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情,别人没有必要插手。” 莫照书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朝影疏,还是将手收了回来。 李碧月瞬间瘫软在地,大口地呼吸着。 朝影疏说,“一年。” 李稜不解地说,“什么一年?” 朝影疏看着李碧月继续说,“我给你一年的时间,你最好祈求这一年里我毒发身亡,否则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死期。” 李碧月笑了,“为何是一年后,而不是现在?” 朝影疏解释说,“今日你伤的重,我杀你简直易如反掌,但是我不想这么做。况且我还有其它事情要做,比杀你要急。” 李碧月狂笑了起来,“朝君澜!你是朝君澜的女儿对不对?君子剑朝君澜,你跟你爹的恶臭简直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你们以为这是善良和怜悯吗?殊不知这是对你们敌人最大的侮辱!” 莫照书不再去理会李碧月,他俯身将朝影疏抱了起来,脚下生风般地走了,絮絮叨叨地说,“我们去北凉,北凉有神医,一定会治好你的,再不行我们去风朔,风朔治不好你,我们就渡海去别的地方,总能治好你的蛊毒。” 李碧月大喊道:“你不杀我,你会后悔的!” 朝影疏拿青影的刀柄拍了拍莫照书,“魔怔了?!” 莫照书闭了闭眼睛,长舒了一口气,他空出一只手理了理朝影疏额前的碎发,轻轻落下一吻,“对不起,都是我太疏忽大意了,是我没有想到。” 朝影疏一把推开了莫照书,从他的怀里跳了出来,将头扭向了一侧,“你今夜喝多了,酒还没醒,我自己能走,我自己也能找解蛊的东西,不必劳烦莫公子了。” 莫照书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他突然打了自己一巴掌,“朝姑娘,对不住,是我鬼迷心窍了。” 李稜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他靠在一颗树上大口呼吸着,“你们两个还有没有良心,仗着轻功好就把我一个人扔了?” 李稜喘了片刻才发现没有人回他的话,他纳闷地抬眼看去,眼尖地发现了莫照书脸上的掌痕,上前调侃道:“哟,新鲜的?你不会轻薄人朝姑娘了吧。” 莫照书支开了话题,“赶路吧,你舅舅还在等我们。”说完,他上前掺着朝影疏往钟越商队驻扎的地方赶去。 李稜来了兴趣,“不是,你不是对人朝姑娘没意思嘛,怎么现在还来轻薄人家了呢,而且还被打了?哈哈哈,这朵花是带刺的,难是难了点,不过兄弟你可别泄气啊。” 朝影疏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出来。 莫照书瞬间黑了脸,他扭头朝李稜说,“闭嘴吧,少说几句会死啊。” 李稜安慰地拍了拍莫照书的肩膀,“兄弟啊,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何必单恋一枝花,你看我的。”说完,他自信地朝莫照书眨了眨眼。 李稜凑到了朝影疏身侧,“朝姑娘啊,都认识这么久了,我年长你几岁也就是你兄长了,你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了,怎么真看不上我们一表人才,丰神俊朗的莫公子啊。” 朝影疏说,“不久,几个时辰而已。” 李稜被怼得有些哑口无言,不过他很快重振了旗鼓,不要脸地凑了上去,“那就是有心上人了。” 朝影疏说,“也算是,也算不是。” 李稜蹙眉,追问道:“这算什么回答,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朝影疏被她烦得头疼,腿上的伤口也疼,说话多少带了些火气,“有。” 李稜见这事有戏,又凑了上去,“他是谁啊?我认识吗?他有我们莫公子帅吗?他有我们莫公子有钱吗?他有我们莫公子这身量吗?他有我们莫公子这身高强的武艺吗?” 朝影疏瞪了李稜一眼,“你烦不烦,这些都跟你没有关系吧。” 李稜丝毫不畏惧地说,“当然有关系,莫公子是我兄弟,我为兄弟两肋插刀嘛!” 朝影疏有些气急败坏地看了幸灾乐祸的莫照书一眼,扭头再准备与李稜理论,多少有些羞恼,恰逢一阵猛烈的眩晕感袭来,她顿时感觉双脚发软,索性任自己往地上倒去。 莫照书先一步将她捞在了怀里,神情焦急,“阿疏!” 朝影疏视野里的枯枝都在旋转,看得她难受索性闭上了眼睛,她随手抓了莫照书的衣角,“莫照书,别让我抓住你的把柄,讨厌死你了。”说完,她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奔波了一夜,三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疲惫。 第二日,朝影疏在一架摇摇晃晃的马车上醒了过来,莫照书缩在离她最远的角落里打哈欠。 “你醒了?”莫照书睡眼惺忪地扒拉开摊子,凑到了朝影疏的面前,并且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朝影疏摇了摇头,她起身挑开了车帘,问道:“这是要去哪?” “去北凉。”说完,莫照书打了个哈欠,靠在一旁沉沉地睡了过去。 朝影疏见状走了出去,车夫见她出来,很是热情的打招呼,“朝姑娘,醒了,身子可好些了?” 今日难得晴天,风也不似平时那般凶猛,柔柔地擦过,像是春姑娘那般温柔,朝影疏心情大好,她伸手理了理耳边的碎发,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好多了。” 车夫笑得更开了,“跟年轻人待在一起,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年轻了不少,年关之前肯定能赶回北凉。” 【天琅皇都】 段鸿轩怒火中烧将手中的折子扔在了地上,周围的内侍吓得纷纷伏在了地上,穆酌白将折子捡了起来,略略扫了一番。 “陛下这是何苦?” 段鸿轩指着穆酌白手中的折子,怒气冲冲地说,“塔格尔那群蛮子真是不知足,朕已经给了那么多救助物品,他们居然还一个劲地向朕讨要,还要求朕免去他们三年的年供!?真是不知羞耻。” 穆酌白说,“今年草原覆雪,牛羊饿死一片,现在连人都饿死了不少,陛下给他们多些救助品是应该的,只不过这三年年供确实有些多了。” 段鸿轩大声说,“三年的年供!三年的年供!三年!足够他们起兵谋反!” 穆酌白将折子放在了桌子上,“我知道陛下在担心什么,我听闻信奉萨满神,世子都是萨满神亲自点下的,他们根本不会去曲解或者反驳神的执意。不如陛下应了他们的请求,并且提一让塔格尔部落的世子来天琅学习大胤礼仪三年,这样也可解陛下的焦虑。” 段鸿轩面露笑意,“穆先生真乃卧龙转世啊!” 穆酌白微微摇头,面色不变,“陛下谬赞了。” 段鸿轩也不恼,偏头问旁边的内侍,“朕的皇叔呢?” 内侍说,“回陛下的话,雁王殿下本来说是要回皇都的,路上有些事情给耽搁了,现下已经在前往北凉的路上。” 段鸿轩点头,“也好,朕现在就给塔格尔回信,让皇叔和镇北将军迎接世子入皇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望乡城 腊月二十八这天大雪纷飞,山峦大地俱白,北凉境内凛风肃杀,天地暗沉,钟越的车队踏着最后一丝白昼的残辉进入了望乡城。 李稜弃了马,哆哆嗦嗦地钻进了莫照书的马车里,他不断地呵着白气,随口抱怨说,“你俩也太享受了吧,这温着酒还烤着暖炉的,我在外面要冻死了。” 莫照书将话本子扔到了一旁,裹了裹身上的狐裘,幸灾乐祸地说,“活该,叫你进来,你不进来。” 李稜上前捉了莫照书的一角狐裘把自己裹了进去,并死命地挤了挤莫照书,热气全被李稜散了出去,一股子冬日清冽的冷气充斥在狐裘之中。 莫照书一把掀了狐裘,坐得离李稜远了些,“还要点脸吗?” 李稜笑嘻嘻地说,“你怕什么,都是男人挤挤怎么了?你走了我还宽阔些。” 莫照书白了李稜一眼,将煎药的锅子从炉子上取了下来,倒了一碗漆黑浓稠的药汁出来,李稜看着就觉得苦,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莫照书将碗端给了朝影疏,“趁热喝了。” 朝影疏缩了缩脖子,眉头紧皱,一副抗拒的样子,她不太喜欢苦的东西,之前的药都是在莫照书不注意时偷偷倒掉一大半,被他发现后,莫照书就一直盯着朝影疏喝药,除非她喝干净,否则不会罢休,若是朝影疏再倒掉,莫照书就会再煎一碗,直到她把药喝足。 李稜见状摸索了一下身上的腰包,“你等等啊,我看看有没有什么蜜饯糖果之类的。” 朝影疏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啜饮了起来,苦得她抿着嘴唇死活也不想再继续喝,于是就捧着药碗开始发呆,跟莫照书耗时间。 莫照书说,“本来就苦,你再小口喝,不就更苦了,大口闷下去,就苦那么一会。” 朝影疏瞪了莫照书一眼,一口把药喝了进去,她立刻拉开马车的窗帘干呕了起来,把眼泪都呕了出来,苦味充斥在口鼻之间,清冽的冬风都挥散不去。 李稜慌忙上前拍着她的背,“这又瘦又小的,再呕出个什么好歹来,等天晴了我给你买一大罐蜂蜜,以后你兑药喝。” 朝影疏缩回头,擦了擦嘴上的苦水,捂着嘴不想说话。 莫照书摸了块糖果出来,他递到了朝影疏的面前,“橘子味的,甜的。” 朝影疏迅速把糖塞进了嘴里,还是不想说话。 李稜见朝影疏一副可怜兮兮猫崽的模样,狠狠地捅了捅莫照书,小声说,“莫公子,你没再欺负她吧,人家一个姑娘,不喜欢你,你也不能强迫人家是吧。你看就因为讨厌你,连带着也不跟我说话了。” 莫照书作势要打他。 李稜慌忙抬手制止说,“你疯了,把我打跑了,她不理你,我也不理你了。” 莫照书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一边待着去,别逼我轰你出去。” 李稜乖乖地缩回原处,把狐裘一裹开始打鼾。 莫照书看了一眼朝影疏,也开始闭上眼睛休息,车外呼啸的罡风和硕大的雪花砸在车顶上的声音似乎格外的能催眠,再加上炭火炉内时不时发出的哔啵声,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对比。 朝影疏等苦劲儿过去了才把手放了下来,方才她一直盯着莫照书腰间挂着的墨雨剑,因为它跟厉风行的不羁实在是太像了,朝影疏抬头看了看莫照书,确认他睡着了,才慢慢地挪动了过去。 朝影疏刚把手搭在了墨雨剑的挂扣上,就被突然醒来的莫照书按住了手腕,她做贼心虚地抽回了手。 莫照书起身,面上带着促狭的笑意,“怎么想要这个?那可不行,这把剑对我来说很重要。” 朝影疏不为所动地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看看。” 莫照书笑意更深了,他伸手将墨雨剑取了下来递给了朝影疏。 朝影疏拔出墨雨剑,只见剑身上刻着墨雨二字,剑身也如深夜一般,漆黑一片,映着她略带苍白的脸。 “江先生的佩剑?” 莫照书说,“是啊,东岚墨雨剑,北凉霸王枪,西州破城军,南邑……南邑……” 朝影疏好奇地问,“南邑什么?” 莫照书轻轻地勾了一下她的下巴,笑容揶揄,“出美人啊。” 莫照书说完脸色就变了,墨雨锋利的剑锋贴在了他的脖颈上,他吞了吞口水,“阿疏,有话好好说,不要动不动就舞刀弄枪的,这样不好,容易伤着自己。” 朝影疏收了墨雨剑,“别喊我阿疏。” 莫照书说,“南邑刀一霸啊,易清城你总归听说过吧,他虽然出自于江家,但他是南邑人。” 朝影疏点头,“听说过,还想见识一下他所创的烈风。” 莫照书纳闷道:“为什么?” 朝影疏摸了摸身侧的青影,“毕竟是现存刀法中的精髓所在,每一个用刀的自然都想见识一番,我也是。” 朝影疏继续说,“墨雨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莫照书笑着挠了挠头发,“曾经跟江先生学习过一段时间,江家没落之后,机选巧合之下得到了,因为是老师的剑,自然也就很宝贵。” 朝影疏说,“雁王居然没有问你取。” “他不知道的,他不知道的,他知道了还得了?”说完,莫照书尴尬地笑了笑,他挑开车帘看了看外面渐小的雪势,“药不够了,我再去买点。” 朝影疏听闻迅速抓住了他的衣角,抿了抿嘴唇才开口,“能不能别买那么苦的啊。” “苦口良药,神医未必在望乡城,所以我们可能还要去别的地方转转。”莫照书想摸一下朝影疏的头发,被后者以恐吓的眼神吓了回去,他改换拍了拍朝影疏的手臂,“我多给你买点糖,这样总可以了吧。” 朝影疏垂下了双眸,轻声说,“要是这蛊解不了,就算了吧,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莫照书面色阴沉,一口否决道:“不行,什么事能比得上命重要。” 朝影疏暗自叹了一口气,这条命她本就是捡来的,上一世为自己做的事情太少,迫不得已的事情太多,她已经不想再这么把时间浪费掉了。 莫照书见状面色有些缓和,“你听点话,乖一点。你若是不想欠我,等你的蛊毒清除了,一次性把银子结清呗。”说完,他便跳下了马车。 钟越的车队在李宅门前停了下来,李稜掀开马车厚重的帘子便跑了下去,飞快地进了进了宅子,一边跑着,一边大喊,“娘,我回来了。” 一个裹着厚重棉衣的妇人从内室转了出来,见到李稜先是红了一圈,她伸手摸了摸李稜的脸颊,“瘦了,我儿一路上可是吃了不少苦?” 李稜蹭了蹭钟岚的手心,笑着说,“娘,我是男子汉,吃这点苦不算什么的。” 钟越来至马车前,“朝姑娘,你先在家姐处住下,钟某还要回去交差,顺道打听一下洛神医的消息,少陪了。” 朝影疏下车,“多谢钟前辈,一路上有劳了。” 钟越笑了笑,“朝姑娘见外了,一路上莫公子和朝姑娘也帮了我不少忙,进屋吧,天寒地冻的。” 朝影疏抬手抱拳,看着钟越的车队越行越远,直到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 李稜招呼道:“朝姑娘进来啊,你冷不冷啊。” 【塔格尔草原】 茫茫草原积雪成堆,奔流不息的叶鹤江结上一层厚厚的冰霜,静谧的夜晚,北风挽手于落雪毫无目的地在草原上游荡着,它们唱着令人费解的歌谣,一脚踢开掩盖着秘密的草席,露出千百只僵硬又冰冷的尸体。 塔格尔草原冬日的雪,想要杀掉所有人。 哈尔巴拉看着大胤皇帝的折子,一脸凝重,片刻后他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大胤的皇帝是个聪明人,总能让我们陷入被动。” 巴图施礼,跪在了哈尔巴拉面前,“可汗不可,三思啊。” 哈尔巴拉说,“若是能用世子换来塔格尔三年的年供,相信长生天不会降罪于我。” 巴图试图劝说,“可汗,世子是塔格尔的未来,不能让他去天琅啊。”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的子民都饿死在这个冬天?”哈尔巴拉抬手制止了巴图的话,“三年而已,待我塔格尔壮大起来,直破他大胤天琅城门,亲自接回我儿。” 巴图俯首跪在了地上,“可汗三思!” 哈尔巴拉摆了摆手,微弱的烛光落在这个男人尽显老态的脸上,平日里的不怒自威化成了丝丝的无奈,眼角的细纹里藏着沧桑,萨满教徒们认为这个骁勇善战,统一了塔格尔草原的男人是长生天派来的神,能带领着他们席卷整个大陆,可是他的骑兵终究没有踏过无情的叶鹤江。 “去带世子来。” 巴图犹豫再三,还是一脸痛惜地走出了营帐。 两个十六七岁的小孩子手拉手走了进来,女孩穿着红如火烧云般的马步裙,连头饰都是上好的阿卡珊瑚,她的笑如夏花般灿烂,进帐率先放开了哥哥的手,扑进了哈尔巴拉的怀里,声音甜腻,“阿爸!” 哈尔巴拉捏了捏女儿的小脸,“敏敏最近可有跟老师好好学习?” 诺敏兴奋地点了点头,“今天老师还给我取了大胤那边的名字,说是根据姓氏取的,我叫做孟归雁,哥哥叫孟归凡。” 阿古达木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不言也不语,就静静地看着妹妹跟父亲撒娇。 哈尔巴拉有时也会纳闷这么安静柔弱的一个孩子会以怎样的方式带领着塔格尔走向繁荣昌盛,他也曾经怀疑会不会是合萨占卜有误,但是他们再三保证这个孩子就是未来塔格尔的领袖,长生天荣耀的代表。 从此哈尔巴拉也就释怀了,认定了阿古达木肯定有异于常人的地方,只是他并不急于表现。 哈尔巴拉对女儿说,“那敏敏愿不愿意跟哥哥去大胤玩上一段时间?” 一直沉默的阿尔达木突然出声了,“是大胤皇帝的想法吧,我和妹妹去当质子,来换取救济物?” 哈尔巴拉看着儿子突然沉默了起来,诺敏抱着父亲的脖子晃了晃,“阿爸,非要让我们去吗?” 哈尔巴拉慈爱地看着女儿,“敏敏愿意吗?” 阿古达木突然说,“阿爸,我去。虽然我身为塔格尔的世子,没有那般的骁勇善战,但是只要是为塔格尔好的事情,我都会去做。” 诺敏见哥哥如此表态,慌忙说,“阿爸,我也去,我也要为塔格尔做事!” 哈尔巴拉将女儿放了下来,面色严肃,“那你们下去准备准备吧,不日便前往大胤北凉,那里会有大胤的雁王和镇北将军迎接你们。” 诺敏和阿古达木退了下去。 哈尔巴拉望着烛光有些出神,他是一只翱翔于天际的雄鹰,在冲风破浪的同时也要为翅下的雏儿遮挡一切风雨,可这些上一刻还是嗷嗷待哺的雏儿,这一刻已经丰满了羽翼,迫不及待地要冲天而起,一展雄风。 哈尔巴拉有些欣慰,他的子女理当如此。 【望乡城】 江衍坐在镇北将军的府邸中品着上好的甘山云雾,依旧是一尘不染的月牙白长衫,举手投足之间都少了那么一分力度,显得病恹恹的,他的双腿上搭着一张兽皮,身后站着付临。 林耀一脸歉意进门,“让殿下久等了,陛下赏赐给塔格尔的东西三日前到达,末将清点许久,现下才整理完毕,还请殿下莫要见怪。” 江衍放下手中的茶盏,声音平淡,“林将军客气了,赈灾物资重要,还是不要延误的好,本王刚接到陛下口谕,塔格尔的可汗已经接受御旨,不日便会将世子送至北凉。” 林耀颔首,“待世子抵达北凉边境,末将便会将物品送出去,世子的安全问题也请殿下放心。” 江衍说,“如此便好,林将军做事一直深得陛下信赖,本王自然也很放心。只是本王此次来北凉是有要紧事在身,怕是世子到来不能立刻上路返回天琅,还请林将军理解,并多担待几分。” 林耀大手一挥,听着江衍的话心情大好,豪气万分地说,“殿下尽管放心,先处理您的要紧事。晚几日启程也无妨,正好让世子适应适应大胤的民风,也别让他太过于思念家乡。” 江衍抬手施礼,“林将军心思缜密,本王叹服。” 林耀大笑,“殿下谬赞了,末将办事,您放心。” “林将军留步,本王告辞。”说完,江衍便挥手让付临推他离开了将军府。 林耀起身说,“恭送殿下,殿下慢走。” 出了将军府,转上了大路,付临才开口说,“这林耀左右看来不过莽夫一个,怎么会……” 江衍把玩着手中的药袋说,“临叔是想说他为何能夺得这世袭的镇北将军的位置是吧,他虽表面为莽夫,实力亦不可小觑,想当初他为了这位置逼死他的兄长,逼得林秋砚远走风朔,也就说明他这个人还是有点分量的。” 付临取过了江衍手中的药袋,放在鼻下轻嗅一番,蹙眉道:“公子受伤了?为何要进食这种补气血的药?” 江衍摇头,“这不是我要喝的,劳烦临叔联络一下毒娘子,让她抽时间来一次北凉吧,越快越好。” 付临点头应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红云 清晨,莫照书端着药敲开了朝影疏的房门。 朝影疏睡眼朦胧地打开房门,苍白的脸上被枕头压出了红痕,莫照书见状趁机溜进了屋,他将碗放在了桌子上,搓了搓烫的艳红的指尖,催促道:“趁热喝了吧,这次应该不苦了。” 朝影疏抻了一个懒腰,趴在桌子上发了一会呆才清醒了过来,“什么啊?又是药啊?” 莫照书将一处物品压到了茶盘底下,他随口解释说,“这次没别的了,就是单纯的补气血,不苦。”说完,他拿出两块糖放在了桌子上。 朝影疏苦大仇深地喝了一整碗,迅速将糖塞到了嘴里,“是药都是苦的,哪里有不苦的?” 莫照书笑了笑没有说话,摸了块糖果塞进了嘴里。 朝影疏有些困惑地看着莫照书,虽然前世莫照书也是对她照顾有加,但是从未有做过出格之事,更别说不经意之间流露出的爱意,重活一世朝影疏觉得她跟莫照书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而且出奇的离经叛道,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朝影疏对情爱之事向来迟钝,也并不是很理解,那些狂热又铺天盖地般如同烈酒一般淳烈的感情袭来时,她下意识地只想逃避。毕竟朝影疏怕自己陷进去之后,出不来。 如此以来,前世的时光里朝影疏并没有觉得她与江衍之间有什么不妥,或是有什么出格的行为和想法,现在想想可谓兼具了清者自清,当局者迷,自欺欺人的迷惑本质。 朝影疏从小就是被当做御影培养,除了杀人的招式,没人告诉她别的事情应该怎样去做,她摸索着把命给丢了,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但是朝影疏依旧不懂应该怎样去做,羁绊太多,她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委婉的拒绝,她也不想若以后真的重蹈覆辙,莫照书会站在她的对立面。 想得面面俱到,行为上倒是畏手畏脚了。 莫照书在她眼前晃了晃手,语气揶揄,“大清早发什么呆啊,不就是吃了你一块糖嘛,还是说你被本公子英俊的面容迷住了?” 朝影疏一巴掌拍下莫照书的手,“大清早的做白日梦呢?” 莫照书丝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挑起了朝影疏扔在桌子上破旧的发带,“今日腊月二十九了,我带你上街买条新的吧,你这条都用旧了。” 朝影疏顺手拿起梳子将长发梳了起来,拿过了莫照书手里的发带,“总归还没断,能用。” 莫照书说,“左右不过几个铜板的钱,李稜今日还说带我们去街上逛逛呢,临近年关,他把望乡城有多热闹吹成了一朵花,不妨我们就跟他去看看呗。” 朝影疏说,“不去找洛神医了吗?” “找也要上街找啊,在屋子里怎么找?神医会自己找上门来吗?”说完,莫照书便推着朝影疏出了门。 朝影疏转过身,抬头看着莫照书,神情坚定,“等等,莫照书,你不能,也不可以这个样子。” 莫照书讪笑,“怎么了?” 朝影疏说,“喜欢一个永远也得不到回应的人,是一件很没意思的事情。” 莫照书笑得更灿烂了,“那你就回应我一下呗,我这个人虽然没有那么好,但是也不烂,肯定不比你心里的那个人差。” 朝影疏蹙眉,她的思绪有些乱,“我心里没有那个人,你不要再胡乱比较了。” 莫照书伸手揉了揉朝影疏的发顶,“你说你有想做的事情,但是这跟回应我似乎没有任何的冲突,你若是不讨厌我,施舍我点回应也无妨吧。好了,李稜该急死了。” 朝影疏还不等继续劝导些什么,莫照书便拉着她出了门。 三人看似兴致昂扬地出了门,其实只有李稜和莫照书两个人而已,朝影疏则是呆着个脸跟在他们后面,李稜发誓要带他们两个吃遍整个望乡城。 虽然南海面上的暖风还未曾吹到北凉,但人们高涨的热情驱散了年关所携带的寒气,大街小巷摊车无数,到处都充斥着叫卖声,以及面食掀开笼屉之后冲天而起的香甜热气。 莫照书在一个女子发饰的摊车前停了下来,摊主是位二十岁出头的少妇人,热情地跟莫照书介绍着自己卖的东西。 李稜满嘴塞满了酥肉丸子,他凑过来挑挑拣拣选了一根象牙雕刻成桂花枝儿的簪子,他奋力咽下嘴里的东西,笑着说,“姐姐,这个簪子多少钱?” “李小公子呀,今年这么早回来了?”少妇人笑呵呵地继续说,“这个簪子要送哪家姑娘啊,你给我五文钱便好。” “这簪子合我眼缘,提早买上以后送心上人,谢谢姐姐。”李稜付了钱,捅了捅莫照书,“还没挑好啊,不是说要买发带吗?” 莫照书挑挑拣拣了一炷香后才扯了一条暗红色的发带出来,满意地说,“就这条了。” 李稜夸赞道:“这条好看,还坠着珠子呢。” 莫照书付了钱便跟李稜去寻朝影疏,他将发带小心谨慎地收在怀中。 此时,长街的尽头不知道是谁家的马发了疯,电闪雷鸣般地狂奔而来,人群中发出一声声惊呼,迅速向两侧聚了过去,空出中间的道路给那只看似受了惊的马。 朝影疏此时正蹲在一处偏僻的摊子前看着竹笼里的白兔。 一个五岁大点的小孩突然从人群中被挤了出来,疯马逼近,却没有人顾得上拉这个孩子一把,孩子的母亲在人群中被挤得无法动弹,只能发出一声声带着哭腔的哀嚎。 突然,一朵红色的云彩从人群中蹿了出来,她迅速抱起地上的小孩便往一旁滚去,刚好撞到了起身的朝影疏。 朝影疏迅速侧身站稳,顺手拉了一把将要摔到在地上的红色云彩。 孟归雁笑靥如花,她笨拙地抱拳,“多谢这位女侠出手相助。”说完,她开始矮身安慰着哭闹不止的小孩。 骑马之人一把勒住了缰绳,有些不耐烦地看着两个人,“多有得罪,还请担待。不知二位姑娘可知晓龙门镖局在哪?” 朝影疏闻声抬头,立刻震惊在了原地,这面若冰霜之人她虽然不熟悉,但是这阴厉的眼神她前世见过太多次了,而且印象极其的深刻,林秋砚此时应该已经是风朔太后身边的红人了,不知出现这大胤北凉的境内有何目的。 李稜蹿了过来,见朝影疏没事后才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吓死我了,你怎么骑马的啊?!” 林秋砚并没有去搭理李稜,而是将目光扫到了他身后的莫照书身上,他怔愣了片刻,露出了一个玩味十足的笑容,“别来无恙啊,你怎么成这幅鬼样子了?” 莫照书有些神情复杂地看着林秋砚。 李稜奇怪地看了看两人,“莫公子,你们认识啊?” “岂止是认识啊,简直就是非常熟。”林秋砚冷冷地嗤笑一声,“有空找你聚,我还有急事,先走了。” 小孩的母亲冲了过来,后怕地将孩子抱在了怀中,不住地向周围人道谢,客气过一番后妇人抱着受惊过度的小孩离开了。 孟归雁摘下了红云般的面巾,笑着说,“在下孟归雁,还不知女侠大名。” 朝影疏说,“你太客气了,只不过是扶了你一下而已。” “阿妹,你还好吧。”说着,一个少年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孟归雁笑着摇了摇头,“哥哥,我没事。”说完,她偏头看了看从方才便一直沉默不语的莫照书,不经意之间露出了一丝小女孩的娇羞,她开口说,“这位公子,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孟归凡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解地说,“阿妹?” 孟归雁俏皮地冲哥哥一笑,继续问莫照书说,“我还想知道公子家住何方,元日那天有没有兴趣一起放鞭炮?或者说十五有没有兴趣一起放河灯?”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不懂得隐藏爱意,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里的感情满溢而热烈。 莫照书显然还没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他随意地抬手施礼,“多谢小姐厚爱,莫某家中已有妻室。” 孟归雁面色一愣,神色黯然了下来,随即她笑着说,“没关系,初五听说望乡城内会举办骑射比赛,不知道莫公子会不会来?” 李稜及时出来打圆场,“这位孟小姐,我们是暂时落脚于望乡城的,初五那日若是能去便去,但是还请孟小姐不要抱太大期望。” 孟归雁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的。”说完,她便与孟归凡离开了。 孟归凡有些不解地说,“阿妹你这是做什么?” 孟归雁丝毫不在意地说,“这有什么?在咱们草原上喜欢谁都是直接跟他说的,我今日不过是见莫公子生的好看,想跟他交个朋友而已,再说哥哥你在想什么呢,莫公子可是有家室的人呢。” 李稜一拳打在了莫照书的肩膀上,揶揄道:“真是臭不要脸,你何时娶妻了?你可别毁人家朝姑娘的清白。” 莫照书说,“我何时毁她清白了?” 李稜说,“那你的妻室呢?” 莫照书自暴自弃地说,“当然是骗她的啊。” 李稜一脸嫌弃地说,“欺骗人家小姑娘的真心,你有没有良心啊。” 莫照书从袖子中取了一支发簪出来,文绉绉地说,“玉颗珊珊下月轮,殿前拾得露华新。至今不会天中事,应是嫦娥掷于人【注1】。桂花样貌,莫非李公子想把嫦娥赠于人的桂花枝子还回去?” 李稜一愣,迅速翻找起怀里那根象牙簪子,无果后迅速扑向了莫照书,“你这个小混蛋,居然偷我的东西,还编排我!” 莫照书轻松地躲开了李稜各种刁钻的抢夺,笑着说,“让我猜猜这簪子是要送给谁的。” 李稜一愣,脸突然红了,他愤愤地别过了头,“要你管!还给我!” 莫照书见状,将簪子还给了李稜,“不是吧,这么没出息?” 李稜说,“闭嘴!今天是带你们出来逛的,不是谈论我有没有出息的,你个臭不要脸的人。” 朝影疏跟着他们像无头苍蝇一般逛了一天,天色擦黑时才回到了房间,她本以为能松一口气,房间里不寻常的气息流动却让朝影疏警惕了起来,她缓慢地关上房门,看着漆黑一片的房间,她的手慢慢地按到了青影的刀柄上。 有人在床前翻找着什么,听见房门有响动预备破窗而逃,身影迅速。 青影出鞘拦住了来者的去路,朝影疏一掌拍在了他的左肩上,震得黑衣人连连后退。 “一个小姑娘而已。” 黑衣人运气,劈掌上前,身形步伐诡异,三两下便卸了朝影疏手中的青影。 朝影疏避开黑衣人的一掌,这身法与她那日在林间见得碧月山庄的杀手极其的相似,走得每一步都像是特定的一般,李碧月既然要抢夺烈风,就没有必要一直阴魂不散地缠着她。 “你是谁?” 黑衣人不答,不断变幻着招式向朝影疏袭来。 朝影疏迅速后退,思索着方才交手的记忆,学着黑衣人的招式朝他袭了过去,对方内力雄厚,若是前世的她尚可一战,今时今日她只有投机取巧的份。 黑衣人双眸中闪过一丝讶然,他掌势一变,掌风擦过一旁的椅子,迅速化成齑粉。 朝影疏面色一惊,心有退意。 黑衣人并没有杀人之心,见朝影疏后退便迅速破窗而逃。 朝影疏也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现在追出去只有死路一条,她捏起了一旁的齑粉查看了片刻,江湖上会这种阴毒掌法的并不多,多集聚于西域的邪教,它与天蚕掌又有所不同。假若李碧月跟西域邪教扯上了关系,那么她表面上是在抢夺烈风,背地里做的却是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朝影疏一瞬间想到了什么,迅速走至床前,她昨夜休息时放在枕头下的御影牌不见了。一阵凉意瞬间蹿了上来,朝影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思索了片刻,还是收起了青影决定追上去,她总要知道一些皮毛才不会显得特别的被动,至少要将御影牌夺回来,就算夺不回来也不能落在不明不白的人手里。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热闹也随着天色的落幕四散而去,周围影子多又杂乱,早就没有了黑衣人的身影,寒风呼啸而来,朝影疏静静地站在屋顶上,她将赭红色的头巾重新带上,掩住了不断灌入寒风的口鼻。 黑衣人似乎就是想引朝影疏去某个地方,他突然从暗处蹿了出来,运掌劈了过来。 朝影疏迅速闪身躲过,抽刀便砍了过去,黑衣人见引起了朝影疏的注意,便迅速朝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朝影疏紧随其后。 黑衣人进了龙门镖局的后院,朝影疏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进去之后她便有些后悔,龙门镖局的后院大的有些离谱,也不知道是受哪位高人指点,房屋树木排列看似毫无规律,实则是根据五行八卦排列设计。 但是朝影疏并不懂这些,她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一般胡乱蹿行了一段时间,完全丢失了黑衣人的踪迹。 夜深了,雾也渐渐浓了起来,方向更加难以辨别起来。 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朝影疏迅速躲进一处角落里贴墙而行, “事情安排的怎么样?” “头儿,都安排好了。” “办的不错,都回去休息吧。” 有人将灯笼交给了那个所谓的头儿,随后便传来了几声门的吱呀声,想必是都回房间了。 朝影疏顺着烛光摸了过去,跟提着灯笼的人左转右走地来到了一处空地上,她抬头看了看星空,估摸着应该是龙门镖局的西北方向。 提灯笼的人在墙上摸索了几下,一阵机关发动的声音从地底传了上来,地面下陷,一处通往地底的石阶露了出来,提灯笼的人左右看了看便顺着石阶走了下去,下陷的地面在他的身后缓缓地合了上来。 朝影疏正准备前去开机关,一支冰凉的匕首隔着薄薄的头纱抵在了她的脖子上,悄无声息如同鬼魅一般,仿佛她只要一动,那支匕首就会毫不留情地刮开她的喉管。 “别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暗庄 朝影疏安安静静地站着,她决定去赌一把,就赌来者与她目的相同,她开口道:“若是再不去追,别说想要的东西,就算是渣滓也得不到。” 搭在朝影疏脖颈上的匕首果然收了回去,来者将她往前一推,上前摸索着打开墙壁上的机关,顺着石阶走了下去。 朝影疏紧跟其后。 石阶的烛火依次亮了起来,受到惊吓的影子晃晃悠悠的,想要脱离本体逃散而去,直到身后的石门缓缓地关了上来,不断摇摆的烛火才停息了下来,石道内散发这一股难以言喻的陈腐的味道。 林秋砚扯下了脸上的遮面,神色烦躁地说,“你烦不烦?能不能不要跟着我了?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这么晚不回去在外面乱逛什么?” 朝影疏绕过林秋砚继续往下走去,“闭嘴,嚷嚷什么?!” 林秋砚一把按住了朝影疏的肩膀,手劲十足,“我不管你是来做什么,别妨碍我就好。” 朝影疏抬眸冷冷地看着林秋砚,“我要的东西你未必感兴趣,而你的东西我一定不感兴趣。” “最好是这样。”说完,林秋砚独自向下走去。 二人行至岔口,朝影疏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一条与林秋砚相反的路走了下去,行至一半烛火便没有了,再往后便是一条黑黢黢的路,只有青石壁泛着幽幽的光芒,像是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 朝影疏取了火折子继续往下走,就在她以为这条路走下去是徒劳,准备折返的时候,突然有一双手从一侧伸了出来,迅速捏住了朝影疏的手腕,火折子落地立即熄灭。 两人在黑暗中拆解数百招,在次期间朝影疏的手腕骨被卸下了无数次,她都面无表情的凭借外力按上上去,朝影疏能确定她与这个人隔着一个牢笼,里面的这位手上应该是带着锁链,行动有些不便,这却让朝影疏占了大便宜,她迅速制住了这人的双手。 “敢问前辈可是绝迹江湖的拆骨手?” 牢笼之内的人收了手,紧接着便是一串压抑的咳嗽声,“你是谁?为何来此地?” 朝影疏摸索着捡起了地上的火折子,重新点燃,“晚辈是厉风行的徒弟,奉师命前来打探消息。” 拆骨手停止了咳嗽,他凑上前接着微弱的火光上下打量起朝影疏,“天地玄黄,你是哪个?” 朝影疏眼神闪烁了几分,最后还是决定如实回答,“地字。” 拆骨手的眼睛中流露出了几分光彩,他声音颤抖着,“大宗主可还好?” 朝影疏摇了摇,“我不知道。” 拆骨手面色有些急切,声音也激动了起来,“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是不知道大宗主是否安好,还是不知道大宗主是谁?大宗主是你娘啊,舞惊鸿啊。” 朝影疏双眉紧蹙,她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内心早已惊涛骇浪,她的记忆中并没有关于她娘的一丝一毫。 拆骨手见状双眸中的光彩暗了下去,心中起了一丝疑虑,他身形诡异地走回了地牢的角落坐了下去,“算了,我已经无颜再去见大宗主了。小姑娘,我问你,你加入吟游了没有?” “未曾。” 拆骨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我告诉你,你走错了路,这里有条岔路,一条是通往这条地牢,另一条则是通往了怀殇的暗庄,你若是想打听消息,应该到那里去。” 朝影疏点头,“前辈,我先救你出来。” 拆骨手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出不去的。你身上有没有带吃的啊,我已经好久都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朝影疏将李稜塞给她的点心袋子扔了进去,拆骨手解开袋子慢慢地吃了起来,继续说道:“我见你这孩子有点天赋,既然你说你是厉风行的弟子,我就暂且信你。我是肯定出不去了,有些事情与其带到坟墓里,不如跟你说一说,也免得你以后像无头苍蝇一般。” “如今的吟游早就不是之前的吟游了,它最早建立于大胤开国之际,为得是精忠报国,为国死而后已,后来大胤国政日渐腐败,吟游心灰意冷,做起了游侠,不再忠于日渐陈腐的君王,而是为得高歌饮酒,潇洒世间,快活一生。” 拆骨手吃的很慢,根本不像许久没有吃过饱饭的人,加之接连不断地咳嗽声,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 “吟游中有七大宗主,外加左辅右弼,统称北斗九星。但是现在吟游出现了分裂,一部分继续潇洒于世间,另一部分归顺了朝廷,以雁王马首是瞻。” 朝影疏突然插嘴道:“江衍?” 拆骨手冷笑一声,“江风然也是个孬种,娶谁不好偏娶皇族,当什么不好偏当走狗,接过落得了个被狗咬死的下场,他的儿子也就是那个德行。” 朝影疏沉默不语,心情有些复杂,或许站在拆骨手的角度来看,他说的都是对的。 拆骨手继续说,“分离出去的那部分吟游被内部称为怀殇,我本是吟游的六宗主,眼下我也无颜面对吟游,这宗主之令送你也罢,就当做买你糕点的银子。”说完,他扔了块东西出来,落在朝影疏的脚边发出一声脆响。 朝影疏捡起来放在手里细看着,所谓宗主之令不过是一块不起眼的苍翠色半圆形玉璜,在边角处刻着“武曲”二字,她立刻拒绝道:“前辈,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拆骨手不耐烦地说,“给你,你便拿着,我还有事求于你。我被囚于此处之前,厉风行也算经常提到你,觉得你是很好的一根苗子,悟性高将来必成大器,我觉得他可能想拉你进吟游,这块玉璜交到你手里是迟早的事情,你不用推脱。” 朝影疏看了看手中的玉璜,想着若是以后能遇到拆骨手的亲近之人,将玉璜给他,也算是物归原主了,于是她开口说,“前辈有事请讲。” 拆骨手从角落爬了出来,朝影疏这次看清了他的全貌,以及理解了为何方才他的动作如此诡异,拆骨手的双腿已经全被锯了去,只留下了短短的一小截供他坐立。 拆骨手说,“不必惊讶。你一会去暗庄内,无论听到什么见到什么,等你出去之后全部告诉你师父,他自然会有应对措施。我花家有一内功世代相传,我不想它断在我手里,今日我将它传于你,我要你发毒誓,出去之后必将它传给我女儿花无滟。” 朝影疏思索了片刻,不动声色地说,“若是我拒绝呢?” 拆骨手嗤笑一声,“我从未见过江湖之人有对内功不感兴趣的,皇室御影有其独有的内功,此内功与其他所有的内功相克不相融,所以一旦成为了御影,这一辈子也只能是御影,而花家的内功就是能把天下的内功心法据为己有,刚好能让你摆脱御影的禁锢,让你的内力更上一层楼,你真的不动心?” 能摆脱御影短板的限制,朝影疏当然动心。 拆骨手见朝影疏面色有些松动,轻轻地笑了笑,笑声诡异,“你要发毒誓!” 朝影疏说,“若我出去之后,不能将内功传于花无滟便万箭穿心而死。” 拆骨手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姑娘靠近些。” 朝影疏靠近了几分,一道雄厚的内力便从手心处打入了她的体内,在经脉之中寸寸而行,朝影疏并不觉疼痛,只能感到这内力来势汹汹,将她原有的内息吞噬了个一干二净,随后便占据了她整片气海。 “五心朝天月行苍穹,星明暗沉游于经脉,吾凤食粟温养丹田,南飞栖梧旋其四十九周。”拆骨手说,“坐下,气沉丹田,不要想着与它抗衡!这是我花家举世闻名的月照西乡,它能为己身融天下一切相克的内功,从此世间功法你尽管学,根本不用在乎它们是否相克,每日运行个六七遍,不日后便能运用自如,经脉不再凝滞,月照西乡前期旨在锻体,莫不要强求。” 朝影疏起初还觉得身体僵硬无法行动,等血液流通之后便起身向拆骨手道谢。 拆骨手疑惑道:“你可是中了什么毒?脉象为何如此紊乱?” 朝影疏说,“不瞒前辈,我前不久刚中了李碧月的蛊毒,还不曾解。” “千秋引?”拆骨手面色震惊,随即又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罢了,全看造化吧。” 两人之间一时沉默了下来。 拆骨手看了看她手中的玉璜,突然跪了下来,尽管动作诡异,但是他的神色确实无比的虔诚,他抬起双手交叠与头部上方,再分开呈于上方,手心朝上笔直地落了下来,“吟游不灭,宗主永存,天佑吟游,英灵不灭,我心永归吟游,我罪该坠地狱。”说完,他将手心翻了过来。 拆骨手起身后脸上的那一抹悲恸也消失殆尽,他转身背对着朝影疏,“去吧,尽量一两个时辰内不要动用内息。” 朝影疏俯首跪拜,“多谢前辈授功之恩,他日若有机会定救前辈脱离这地牢。” 拆骨手摇了摇头,嘟囔道:“真是麻烦的小辈。”说完,他便爬回角落处继续吃着剩余的点心。 朝影疏起身折返回去,等她走到另外一条石道的尽头时,眼前豁然开朗,清幽的月光顺着石壁滑了下来,像是将一座大山的内部掏空后建立的地下王国。 一根吊桥将石道与地下王国相连,朝影疏低头看了看犹如万丈深渊的断崖,连月光都被吞噬的一干二净,她抬脚踩上了吊桥前往暗庄。 朝影疏取出玄铁面具戴在了脸上,脚尖一点迅速隐没在了这片鳞次栉比的房屋之中,她一间房屋一间房屋地寻了过去,角角落落都不曾放过。 “东西都备好了?” 钟越取出一只木盒递了过去,“请您过目。” 林秋砚挑开铁扣,将里面的东西粗略地扫了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将一只沉甸甸的袋子扔在了桌子上。 朝影疏猜测里面装的应该是金条一类的东西。 林秋砚收了盒子,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怀殇什么时候做起了杀人的勾当了?” 支梓沐从里间走了出来,“人是要吃饭的,雇主给钱又不少,何必要跟钱过不去?难道要让我们做闻名于世、两袖清风的大侠不成?” 林秋砚起身略略施礼,“毒娘子,别来无恙。” 支梓沐回了个万福,“林公子安好。” 林秋砚说,“雁王不管你们吗?还是说他不知道?” “他老人家日理万机,最近还中了一种慢性毒,怎么还会有闲心去管我们。”支梓沐从茶杯中挑了一只小虫出来,碧绿的茶水立即染成了鲜红色,她依旧面不改色地将茶水喝了下去。 林秋砚面色一紧,“中毒?他中了什么毒?” 支梓沐忍俊不禁,“跟林公子之前中的毒一眼,不知林公子解没解?” 林秋砚附和着笑了几声,不再作答。 一个黑衣人从暗处闪了出来,他伸手将一块铁牌放在了桌子上,钟越将牌子拿了起来,看清楚上面的字迹之后,面色阴晴不定。 支梓沐望了一眼,惊奇地说,“偷什么不好偏偷这个东西回来,把朝廷的狗都引来了。” 黑衣人沉默不语,他突然抬头向朝影疏的藏身之地袭了过来。 朝影疏顾不得诧异他是怎样发现自己的,拔开青影便迎了上去,黑衣人内力雄厚,即便他赤手空拳,朝影疏也不是他的对手。 支梓沐轻笑一声,显然一副不打算插手的样子,“我说什么来着,净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朝影疏刀尖一挑,破开黑衣人的进攻,青影一横,刀锋紧追黑衣人而去。 黑衣人三指制住了青影的刀锋,朝影疏手腕翻转,黑衣人的三根手指被齐刷刷地削了下来。 并没有四溅的鲜血,落在地上的是三根义肢。 朝影疏再度起刀朝黑衣人砍了过去,支梓沐将御影牌扔了出去,刚好挡在了朝影疏的刀锋前,御影牌被削成了两半。 支梓沐笑盈盈地说,“这刀还真是吓人呢。” 朝影疏抬手点了几处穴位,暂时抑制住了体内乱窜的内息,她现在敢断定这个人绝对不是与她在房间里交手的黑衣人,因为内力差的实在是太多了,而且这个黑衣人断不像是会枯木逢春的样子。 林秋砚面色阴沉的看着朝影疏,“厉风行可真是教了个好徒弟啊,月影功和烈风刀融合在一起,真不愧是剑圣啊,我倒是很想领教一下。”说完,他立刻飞身上前。 朝影疏见状开始调动起体内乱窜的内息,她的身形如同鬼魅一般在房间中游走着,青影的刀身也晃成了虚影。 朝影疏连砍了十七刀,这是她前世自创的刀法,以十七刀为界限,结合剑法的灵活,刀法虽虚晃,但是劈下去的每一刀力度都十足。十七刀也是朝影疏的极限,若是在此期间没有杀死对方,她只能与其周旋蓄力准备下一次。 林秋砚丝毫不惧,一把木折扇便抵挡了青影的数次劈砍,木屑乱飞。 朝影疏抽身后退几步,低声道:“相传北凉镇北将军府中有一神功,能以柔克刚,刚柔并济。阁下有如此雄厚的内力,这折扇没能化成齑粉,还能抵挡我的多次进攻,向来这神功果然名不虚传。” 林秋砚突然轻笑一声,他取了一把弩/弓出来,箭矢迅速地蹿向了朝影疏。 朝影疏就地翻滚,往一旁躲闪,箭矢落地立刻炸了开来,尘土纷飞,青石地板瞬间被腐蚀的不成样子。 一股浓重的硫酸味在空中炸了开来,即便是带着玄铁面具,朝影疏也觉得鼻腔有些刺痛,而且有一股热流从其中涌了出来。 支梓沐并不惊讶地说,“地魔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东西可别把这小地方给毁了啊。” 林秋砚收了弩/弓,“这是对她猜对的奖励。” 朝影疏突然轻笑一声,“怀殇本是吟游分裂出来的一部分,隶属雁王,归顺朝廷。结果私下勾结西域妖人,修炼枯木逢春这等邪功,与江湖门派碧月山庄牵扯不清,犯两大忌。这件事若是捅出去,不知道雁王的军功和爵位保不保得住他的脑袋。” 支梓沐心中不快,愠怒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怎么能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说完,她出掌向朝影疏拍了过去。 支梓沐之所以被称为毒娘子,就是因为她浑身都是毒,五毒掌名震天下,只要触到皮肤,毒液便会渗入五脏六腑,到时候就算是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了。 朝影疏收了青影,她刚好想试一试月照西乡,花家极盛之时便是靠着月照西乡和拆骨手这两者独步武林。 朝影疏五指如爪,自下而上击在了支梓沐纤细的手腕上,她将月影功和月照西乡融合在了一起。 支梓沐被震得后退几步,朝影疏迅速抓住了她的手腕,毫不费力地将纤细的腕骨卸了下来,随后反手拍在了支梓沐的胸口。 朝影疏将那日在东岚边界吃的亏连本带利地讨了回来,她没想着要支梓沐的命,反而那日在东岚边界支梓沐却想要了她的命。 霸王枪出柙,横扫稳住了支梓沐不断倒退的身体,随后笔直地向朝影疏刺了过去。 朝影疏虽然不算是用枪的老手,但是对枪术还有一定的理解,当即起跳,一脚踏在了枪/尖上,硬生生地将长/枪逼至地面。 钟越迅速挑起霸王枪,朝影疏现在身形小巧,当即借力飞至空中,向钟越俯冲了过来。 长/枪有利有弊,一击必杀不成反成累赘。 朝影疏反手卡住钟越的下颌骨,腰部用力自空中向下翻,双脚落地之时,借着惯力起身并将钟越甩了出去。 随后,朝影疏面色苍白地捂住腹部,霸王枪力道强硬,绝地反击之时的力量也不容小觑,伤口横贯整个腹部,鲜血四溢,将牛皮束腰染至了深色。 “区区朝廷走狗,胆敢来此撒野!反了天了!” 一股强劲的掌风直接将朝影疏扫出了房间,她趴在地上一时无法动弹,鲜血大口大口地被呕出。 一个白衣中年女子走了出来,她抬手揪着朝影疏的头发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就像是拎一只小鹌鹑一般轻松。 白衣女子掀了朝影疏的玄铁面具,大量的鲜血从她脸上滑落了下来。 支梓沐和钟越纷纷出门,朝白衣女子施礼,“大宗主。” 朝影疏方才流的鼻血糊了她一脸,此时也看不出是个什么面容,但是她却将这个白衣女子看了个一清二楚,可自己与这女子在面容上却没有一丝相似之处。 白衣女子将朝影疏甩了出去,随即转身离去,头也不回地道:“把她扔到悬崖底下去。” 朝影疏不等他们二人靠近便咬着牙率先站了起来,腹部的鲜血不住地往外流着,仿佛永远也流不干一般,她扯了头巾随意地缠在了腹部,随手摸了一截树枝便朝白衣女子袭了过去。 支梓沐面色一惊,“大宗主小心。” 白衣女子回身出掌,冷哼一声,“不自量力。” 朝影疏硬生生地受了这一掌,她捏住白衣女子的手臂才没让自己直接被拍飞出去,朝影疏以木枝做剑,在躲避着白衣女子生猛的进攻时,手中也不断挥舞着木枝,却连白衣女子的一片衣角也未曾擦到。 朝影疏连挥四下便觉得双眼发黑,意识开始模糊,已经不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最后一招木枝刺在白衣女子的肩部时,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朝影疏后退了几步,用木枝撑着身体,双眸依旧紧紧地盯着白衣女子。 “君子剑?”白衣女子上前一步,她揪起了朝影疏的衣领,瞠目欲裂,质问道:“你是谁?谁教你的君子剑?” 一道凌冽的剑风袭来,白衣女子迅速抽身而退。 厉风行将朝影疏软绵绵的身体接在怀中,他勾唇轻笑,“师姐,好久不见。” 白衣女子长袖一甩,双手负后,冷冷地说,“厉风行,你来做什么?” 厉风行摸了摸朝影疏的头发,“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被你打成这个样子,可怎么办啊?!我来是为了防止你以后后悔的。” 白衣女子冷哼一声,“吟游什么时候也开始大发慈悲救助朝廷的狗了?” 厉风行语气轻快地说,“难道我应该坐山观虎斗,看你们狗咬狗?” 白衣女子说,“厉风行,当初吟游分裂之时,我便同你说过,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到现在了你还以为我们是朝廷的走狗!你睁大你的眼睛看看,你救得那个才是朝廷的狗,地字御影!” 厉风行摆了摆手,一脸不耐烦地说,“行了,上了年纪的妇女就爱叨叨,我走了。”说完,他将朝影疏背上,足尖轻点,身影犹如狂风之中的转蓬,来去无踪。 厉风行在石道中疾行着,突然感到后肩上的皮肉一紧,他停下了脚步,后面传来一阵细弱的声音,“师父,岔道的另一侧,拆骨手在哪里。” “拆骨手?!”厉风行严峻的面色突然出现了一丝破裂,他突然笑出了声,“乖徒弟,你都成这个样子了,还有心情管别人?” 朝影疏说,“他给了我宗主之令,还传了我月照西乡,必须要救。” “月照西乡?他自己都搞不明白的东西,怎么传给你了?真是误人子弟啊,乖徒弟,你听师父的话,咱们先不去救他,先救你啊,乖。”说完,厉风行便背着朝影疏离开了龙门镖局。 “啪”一声脆响,茶杯连带着盏子碎成了一朵白花,茶水混着鲜血溅了满地,茶香四溢。 付临重新端了一杯茶放在了江衍的手边。 江衍面色阴郁地坐在主位上,下位第一个便是白衣女子。 支梓沐三人跪在地上,为首之人是那个黑衣人,此时他的肩头正有鲜血不断地涌出,茶水残留的热气在他的肩头袅袅升起。 江衍拿起杯子,轻抿了一口里面的茶水,片刻后才笑着说,“白夫人,这件事您看应该如何处理?” 白夫人神情淡然,“谁引来的人,做错的事情,便惩罚谁就好,这件事雁王不必同我商量。” 江衍放下了杯子,“说吧,引她来的目的是什么?” 支梓沐支支吾吾地说,“来……来为她祛除蛊毒啊……” 江衍突然厉声说,“你撒谎!”他全然不笑的脸上多了几分狠厉之色,紧皱的眉间多了一道深深的褶皱,俨然一副气盛的模样,“御影和怀殇虽都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但是御影的大权还是掌握在武帝手中,御影与武帝之间有直接的联系方式。你们今夜引她来,若是因为无聊,就祈祷着她不会直接上报武帝吧,否则直接拉出去顶嘴灭口。” 白夫人出声规劝道:“她没有知道我们的计划。” 江衍起身,“这是因为白夫人的管教出现的问题,还希望下次不会发生这种事情。”说完,他便带着付临离开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天鹰教 朝影疏醒来已经三天后的事情了,她也算是将这个年给睡了过去,她刚起身便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直接趴在床边干呕了起来,三天没进水米,前胸贴后背的也没吐出些什么东西来。 莫照书上前给她拍了拍背,又递了一块干净的手绢上前。 朝影疏胡乱抓过手绢擦了擦嘴,感觉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了,她靠在床前休息了片刻,一开口声音便嘶哑的厉害,“厉前辈呢?” 莫照书说,“出去买药了。” 朝影疏看了看窗外万里无云的天空,“我这是睡了几天了?” 莫照书调侃道:“恭喜朝女侠,成功的把自己睡大了一岁,恭喜恭喜十七了,大姑娘了。” 朝影疏抬起头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莫照书,就这一眼她便呆住了,面前这人憔悴不堪,双眸中遍布血丝跟往日风流倜傥的莫公子简直天差地别。 “你……” 莫照书疲惫地按了按眉心,风轻云淡地说,“被你吓的,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你不见了,找了整整一天都没见人影,还好在街上遇到了厉前辈。” 朝影疏起身将床让给了莫照书,她随手取了件外袍披在了身上,“你睡会吧,我好多了,躺不住了。” 莫照书用力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我又没流那么多血,少睡几次没关系的,再说生前何须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朝影疏坐到桌前,感受了一番腹部的伤口,月照西乡的自愈能力很强,她已经感觉不到任何伤口的疼痛了。 莫照书突然说,“对了,你睡着的时候雁王来过了,他说你以后不要再炼月照西乡了。” 朝影疏倒了一杯隔夜的凉水喝了下去,才觉得嗓子舒服了许多,“他管不了那么多,我这一身内外伤还是拜他的手下所赐。” 莫照书思索了片刻说,“你随意吧,我也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你觉得对便去做吧。” 厉风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脚踹开了房门,面带喜色,“乖徒弟,醒了?!” 李稜在厉风行的身后探出头来,“朝姑娘,你醒了啊,这是我母亲熬的山鸡汤,正好给你补身体。” 厉风行把药袋扔给了莫照书,“莫家小子,你去泡个药。” 莫照书接了药袋,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朝影疏一脸茫然地看着莫照书,不解地说,“师父,他那个状态……” 厉风行面色一凛,“怎么?小姑娘家家的还没嫁出去你,胳膊肘就开始往外拐了?出门在外,我既是你师父也算是你父亲,你想怎么样?” 李稜突然将手中的罐子放在了桌子上,低着头说,“我去帮莫公子。”说完,他一溜烟跑了出去,顺便将房门关了上来。 厉风行扬了扬下巴,接着转身背对着朝影疏,“去把衣服穿好,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只穿着身中衣在屋里,来来往往的全是男人,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朝影疏乖乖地将衣服穿戴整齐,看着桌子上放着一根红色的发带便取过来扎了头发。 朝影疏穿戴完毕后,折回来坐至桌前,“师父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厉风行坐回桌前,“问吧,你想知道什么。” 朝影疏抿了抿嘴唇,犹豫了片刻才说,“你那日口中的师姐,是不是我娘?” 厉风行忍俊不禁,“你怎么会这么想?那是白夫人,不是你娘。你是听拆骨手说的吧,你娘早就不是吟游的大宗主了,现在白夫人才是,她的白无相功,你以后见了可要绕道走。” “那……我娘呢?” 厉风行面色一愣,他脸上的笑意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岁月留下的旧伤疤,他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她死了。吟游初分裂之时,江衍几乎从吟游带走了大部分人。后来我们剩下的人看不惯段鄞明的作风,谋划了一场刺杀,我们北上潜入了天琅,准备刺杀段鄞明,可惜中间有人告密,我们的刺杀便失败了,上代御影,江风然死时拉了两个垫背的,剩下的两个就是在那次刺杀中死的。” 朝影疏说,“是拆骨手告的密?” 厉风行闭着眼睛,有些吃力地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他的面上蒙上了一层悲恸,接着厉风行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事情都过去太久了,那时我们凭着一股莫名其妙的自信,全无后顾之忧。” 朝影疏从之前的旧衣服中翻出来了那块玉璜,将它推给了厉风行,“这是拆骨手给我的。” 厉风行看着那块玉璜突然嗤笑了起来,他的声音略带沙哑,“不过是一块玉而已,怎么就那么多人折在上面了呢?那一文不值使命归属感到底是谁给的,总不能是这块玉吧。” “师父……” 朝影疏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楼下一阵吵闹声给打断了。 厉风行抹了一把脸,自嘲地笑了笑,“师父年纪大了,总是爱回忆一些之前的事情,你别介意,你先吃点东西。”说完,他便将李稜带来的鸡汤倒了一碗给朝影疏。 朝影疏一点一点地喝着鸡汤,师徒两人好不容易的独处时间被粗暴破门声给打破了。 “我们主上有令,所有人出来接受检查!快点的!”还不等这个嚣张的爪牙把下面的话说完,就被厉风行一掌从二楼打了下去,他的身体抽搐了一番,口吐血沫便不再动弹了。 厉风行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动作,仿佛不曾动过一般,脸上又挂上了玩世不恭的笑容,语气也轻快了起来,“乖徒弟,吃饱了吧,身上有力气了吧,去替为师把下面狂吠的狗教训一下吧,也让为师看看你长进了多少。” 朝影疏点了点头,提起青影便走了出去,她刚踏出房门便碰上前来围堵的爪牙们。 为首一黑面人说,“你是谁,竟然不遵我家主人的命令!” 朝影疏面无表情地说,“哪家的人物会逞威风逞到市井上来?” 黑面人神情颇为自豪,他下巴一扬,“你一小丫头可要竖起耳朵挺好了,我家主人是天鹰教的教主!” 朝影疏一脸漠然,天鹰教是发源于北凉边陲的小教,教主一手神鹰功在江湖中混出了些名堂,她原以为这种小门小派会找一根大树依附,却不曾想到他们连挑衅都做得这样冠冕堂皇,若不是背后有依附,就是脑子不好使。 前世朝影疏也不曾听说天鹰教有什么大的动静,现在看来是她不入江湖,太过于孤陋寡闻了。 朝影疏面色迷茫地摇了摇头。 黑面人一口气硬生生地噎在了胸口处,憋得一张白脸泛着紫光,他啐了一口,“真是乳臭未干的臭丫头,身在北凉居然连天鹰教都没有听说过。” 一条九节鞭自一楼如同毒蛇一般蹿了上来,将柱子击得木屑飞扬,朝影疏迅速闪身,从二楼飞身而下,青影出鞘直劈向九节鞭的来源。 来者将九节鞭一甩,鞭尾有一尖锐的利器,九节鞭如银龙一般长啸着飞出去,利器回旋着直逼朝影疏后心,后者见状迅速闪身至柜台上。 店里的客人早就见形势不对,脚底抹油迅速蹿了,店小二和掌柜的躲在柜台底下瑟瑟发抖。 来者收了九节鞭,双手抱拳,是个面颊消瘦的男人,他端坐在长凳上,脸上浮着一层暮沉沉的死气,“这位少侠,我家主上前几日在龙门镖局丢了东西,有人说贼人躲进了这东来客栈,主上特命我们来搜查,并不是有意冒犯,还请行个方便。” 朝影疏说,“我在这客栈住了也有些时日了,不知你家主人丢的是什么东西,贼人又是何模样?” 面颊消瘦的男人微微一笑,面上的死气又深了几分,“也不瞒这位少侠,我家主人丢的是一本刀谱,是千辛万苦才托人寻到的,很重要,由龙门镖局保送至北凉。至于贼人嘛,据说是一个不大的小姑娘,手持长刀曾夜闯龙门镖局,功夫了得,杀了不少人呢。” 朝影疏心中一惊,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人算计了,心道:按江衍的性子来说,在他的地盘上无论如何都会放自己一马才对,莫非他真的害怕自己会把他与江湖之人勾结的事情说给段鸿轩听,所以要杀人灭口。 朝影疏面色一沉,决定先退一步,她收了青影,转身向楼上走去,“您请便。” 身后一道疾风袭来,朝影疏立刻转身拔刀去挡,力道生猛,她迅速用脚抵住台阶才得以稳住身形。 男人眼睛一眯,“偷了烈风刀谱还想跑,你就算是长了一双翅膀也跑不出北凉去,乖乖地交出来,我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朝影疏自知跟这种人讲道理没用,脚下一蹬台阶,飞身直逼手持九节鞭的男人,青影即刻而至。 那条九节鞭呼啸着缠上了青影的刀身,它就像是这个男人手臂的一部分,运用灵活自如。 两人僵持不下,朝影疏突然一脚踢飞了青影,刀光一闪而过,卷着九节鞭冲向了男人的面门。 男人挥动九节鞭,将三寸之内的青影甩飞了出去。 朝影疏紧随而至,身如鬼魅,掌风烈烈,只见男人一甩臂膀将九节鞭缠在了手臂上,一抬一推之间便化解了朝影疏的掌法。 朝影疏见状立刻翻身后撤,顺势抬腿踢向男人。 男人连抬手防御都不曾,那双素白的手电光火石之间便掐住了朝影疏的脚踝。 “一个火候不到家的女娃娃,能从龙门镖局里夺走东西,必然是有人暗中相助吧。”男人手腕翻转,朝影疏的踝骨便发出一声脆响,“我改变主意了,只要你说出助你的人是谁,我便饶你一命。” 一个不明物体带着不小的力道直接砸向了男人的手腕,他迅速放开朝影疏去接暗器,到手里才发现那只是一枚汤匙。 莫照书将朝影疏救了下来。 朝影疏立刻起身运掌拍向男人,莫照书迅速按住了她的肩膀,朝影疏有些不解地看着他,接着心有不甘地看了一眼楼上。 “稍安勿躁。”莫照书低声说道,接着他一展笑颜,对男人抱拳道:“久闻银龙啸凤知深前辈的大名,但是今日欺负一个小姑娘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吧。” 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长凳,他抬眸看向莫照书,“你又是谁?” 莫照书说,“我是谁对于凤前辈来说并不重要。” 凤知深饶有兴趣地看向莫照书,“那你倒是说说,你这个半路程咬金不重要,谁重要?” 莫照书朗声道:“烈风刀法,凤前辈不就是为此而来的吗?” “你知道它的下落?”凤知深终于舍得站了起来,他的身量很高,甚至比莫照书还高出几分。 莫照书笑道:“肯定不在我这位朋友身上。” 凤知深说,“你为何如此肯定?” 莫照书说,“我这朋友练烈风刀已经许久了,她已经掌握了大部分,还需要偷一本刀谱做什么?不信的话,前辈可以与她再比试一场,当年易清城前辈的一刀风姿,我们这些小辈没见过,想不前辈定亲眼目睹过。” 凤知深点头,他上前取出半没墙壁青影,掷给了朝影疏,“再来,给你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朝影疏面无表情的擦了一把青影的刀身,低声对莫照书说,“你这出的什么主意,我根本不会烈风刀法。” 莫照书揽过朝影疏的肩膀,两人背对着凤知深嘀咕了好一阵。 片刻后,莫照书放开了朝影疏,大大咧咧地将她往前一推,“去吧,可以的,相信我。” 朝影疏面色犹豫地看着莫照书,又看了看手中的刀,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若是她今日不使出烈风刀,凤知深看来是不会放过她了,想到这里朝影疏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在她身旁的始作俑者。 凤知深说,“别墨迹了,来吧。若不是你,我也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莫照书自觉地退后了几步,他的手心里出了一层黏腻的冷汗。 朝影疏握紧了手中的青影,经过方才的比试,凤知深的内力应该与白夫人是一个档次的,也就是只用五成或者三四成的功力,单凭掌风就能打至朝影疏毫无反击之力。 凤知深等着朝影疏出招,他大概有二十年不曾见过烈风刀了。 朝影疏拉开弓步,青影抬至与肩部齐平,经过方才莫照书的恶补,她大体对烈风有了一个概括,烈风刀就五刀,朝影疏琢磨着五刀过后,她可以用她的十三刀补上对烈风的生疏。 朝影疏向凤知深冲了过去,在此期间她迅速挥开青影,烈风第一刀——震。 烈风刀重在烈字,每一刀都是实打实的力量,走得是沉猛的大开大合式的正宗刀法,刀为百兵之胆,素来双刀看走,单刀看手,而且刀锋永远在前,表明用刀之人绝不后退。 凤知深的九节鞭迅速甩了过来,刀锋擦着九节鞭银亮色的鞭身滑了过去,朝影疏迅速璇身,使出了烈风第二刀——破。 手握长刀,便能破开天地,破开重重乌云,让光辉重新迈入苍茫。 凤知深双眸一眯,迅速卷了九节鞭至手臂上,朝影疏将左手按在了刀背上,加大了刀锋的力度。 不料,凤知深将九节鞭尾端的利器握在了手中,朝影疏的烈风刀只是个花架子,不得其深意,凤知深只是那么一挑,朝影疏的第二刀便被轻而易举地破解了。 朝影疏抽身后退,手腕早已经发麻,她突然一换招式,身影虚晃,快速击出了十三刀,月影功的身法诡异,轻功更甚,来去无踪,月下无影。 凤知深一惊,迅速做出防守。 十三刀用完,朝影疏落回了她最开始的位置,握着青影的在不断地颤抖,胸口有些刺痛,果然还是太勉强了,那一碗鸡汤根本抵不了三天的饭量,她不着痕迹地摸了一把头上的热汗,心里多少窝火。 凤知深说,“你才用了两刀,而且你的第三招根本不算数。” 朝影疏声音提了几分,“怎么不算数?凤前辈,您不觉得欺负我这种小辈太掉价了吗?还逼迫我用烈风刀,若是南刀一霸还在,别说两招,怕是能一招制胜吧。知道内情的是在让我自证清白,不知道的还因为您在我这里找什么存在感呢。” 凤知深面色一寒,他挥了挥手,一言不发地出了客栈,楼上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跟在他后面。 朝影疏松了一口气,狠狠地捅了莫照书一下,“差点被你给害死。” 李稜在后面看了大半天,一脸崇拜地凑了上来,“哇,朝女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平时不说话,原来是深藏不露,有着三寸不烂之舌,你看到刚才那个人的脸色了吗?简直能媲美锅底。” 朝影疏没搭理他,提着青影上了楼,片刻后又从栏杆后探出了头,“有吃的吗?” 莫照书笑了笑,“有,你想吃什么?” 朝影疏偏头思索了片刻,露出了几分少女本有的天真,回道:“馄饨。” 莫照书笑意更深了,“好,你等着。” 朝影疏回了房间,厉风行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了一封书信,说是有急事,有缘再会云云,她盯着那张纸出神了片刻,心里多少有些遗憾。 莫照书的馄饨很快端了上来,白汤面上飘着翠绿的香菜和金灿灿的麻油,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朝影疏迫不及待地尝了一个,肉馅鲜美多汁,对于饿了许久的她简直就是山珍海味。 莫照书说,“慢点吃,不够还有。” 朝影疏吃到最后,才发现一个个咸大皮薄、圆滚滚的馄饨下面,藏着一个金灿灿的煎蛋,她愣了片刻,取了筷子一改先前的狼吞虎咽,慢悠悠地将煎蛋吃了下去。 李稜捧着一碗馄饨,倚在门框上喝的连汤都不剩,他颇为豪气地一抹嘴,对莫照书竖起了拇指,“莫公子,好手艺啊。” 莫照书说,“刚好厨房有现成的,随手就包了,馅还是人厨子调的呢。” 朝影疏想起前世在西州吃的馄饨,每一次江衍都会给她盛一大碗,底下压一只金灿灿的煎蛋,每一次都会被朝影疏评价为不伦不类,江衍都会笑着说这样吃的饱。 朝影疏抿了抿嘴唇,低声道:“不伦不类的。” 莫照书只顾着与李稜逞口舌之快,根本没有听到朝影疏的这句话。 李稜把碗往旁边一放,坐到了莫照书的身侧,“莫公子啊,你怎么会烈风刀的?” 朝影疏虽然表面没在听,耳朵却支棱了起来。 莫照书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说,“我老师是江先生,烈风刀也是只知道皮毛而已。” 李稜一脸震惊地说,“若是没能糊弄过凤知深,那么我们岂不是都要完蛋?!” 莫照书随意地笑了笑,“没事,阿疏方才的招式还是有模有样的,应该可以的。” 李稜突然一拍额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啊,龙门镖局若是丢了东西,我舅舅不可能不说啊,而且在街上也没有听到过。” 朝影疏伸手按了按有些闷痛的胸口,“龙门镖局根本没有少东西,烈风刀法是林秋砚买下的,不知道天鹰教要搞什么花样。” 李稜凑上前,一脸神秘地说,“朝姑娘啊,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啊,所以有人才要害死你啊,甚至找来了天鹰教这种下九流的门派。” 朝影疏认真地想了想,除了夜闯怀殇的暗庄,就是在东岚的时候跟李碧月的恩怨了,李碧月应该不会千里迢迢跑来北凉,那就只剩下一个江衍了,他本就与林秋砚是旧相识,两人串通一气也不是不可能。 莫照书说,“先别想那么多了,当务之急先把你身上的蛊毒解了吧。”说完,他便端着碗筷走了出去。 莫照书到厨房放下碗筷,一个闪身便消失在了东岚的后院,他到达林秋砚落脚处的时候,林秋砚正翻看着烈风刀谱。 林秋砚见他来了,将手中的刀谱随意地扔在了一边,一脸惬意地说,“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来找我。” 莫照书在耳后摸索了一阵,从脸上撕下一张人/皮/面/具,隐藏起来的那张脸被压得有些苍白,“不是你让我来找你的吗?” 林秋砚勾唇露出一个颇为阴沉的笑容,“江衍,你见了我似乎有些不太高兴啊。” 江衍单刀直入地说,“林秋砚,是你找了天鹰教那帮杂碎来的?” 林秋砚耸了耸,一脸无辜地说,“原来你今天是来谢我的,我跟陆长枢说好了,不杀了那个小姑娘不会罢休的,也算是免了你的后顾之忧啊,区区一个御影,不算什么的,你的大计才重要。” 江衍的面色阴沉了下来,“林秋砚,我的事情什么时候需要你插手了?” 林秋砚嗤笑一声,他走至江衍面前,一字一顿地说,“这是我为了报答你当年所作所为的谢礼。” 江衍的脸上一瞬间白了下来,“当年的事情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 “我不信!”林秋砚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一般在房间里转了几圈,他双眸通红,死死地盯着江衍,“我不信我爹的死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我江衍的命就在这里,你随时来取,你我的恩怨与他人无关。”说完,江衍直接离开了林秋砚的住处。 林秋砚咆哮道:“江衍,你以为我不敢吗?!” 此时,原本失踪的烈风刀法突然出现在北凉的消息不胫而走,风朔大肆进攻与大胤相接的西州地界,连下十座城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醉清风 莫照书再次回来的时候,还带来了支梓沐,朝影疏刚有一点睡意便被吵了起来,她面色不善地看着支梓沐,“好久不见啊,支神医。” 支梓沐盈盈一笑,她没想到朝影疏这么记仇,支梓沐将随身的药箱取了下来,坐到了床边,伸出手对朝影疏说,“朝女侠,把手伸出来吧。” 莫照书见朝影疏一副戒备的模样,解释道:“自古医毒不分家,毒娘子擅长用蛊用毒,肯定有办法帮你解身上的蛊毒。” 朝影疏将手伸了出去,支梓沐对莫照书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轻轻地搭上了朝影疏的脉门,随即细眉紧蹙了起来,“李碧月那个臭婆娘,下什么不好,偏下千秋引,真是恶毒至极!” 莫照书清了清嗓子,他觉得支梓沐似乎忘记了她往别人身上下蛊下毒,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说恶毒她若称第二恐怕没人敢称第一。 “可有方法解?” 支梓沐说,“麻烦,千秋引至阴至寒,好在朝女侠是个女子,要换了个男人来,就算解了蛊恐怕下辈子在某些方面上估计也成了个麻烦事。” 李稜在一旁听得脸色一变,不由自主地夹紧了腿。 莫照书说,“说正事。” 支梓沐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语速明显加快了几分,“这个蛊毒要一点一点地往外拔,不过我见朝姑娘体内的蛊毒似乎有减弱的迹象,可是自己摸索出了解蛊的方法?” 朝影疏摇了摇头。 支梓沐对此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若是朝影疏知道了解蛊毒的方法,她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支梓沐双手一拍,“那就用最常规的办法吧,我把药方写下来,每隔三日喝一次,喝完就在手腕上割一道小口,找个内功高手帮你把蛊毒逼出来,三日后我再来一次,到时候视情况而定。” 朝影疏蹙起了眉毛,解个蛊毒而已需要这么麻烦吗?就因为她走神的这一刻,刚好错过了支梓沐对莫照书的挤眉弄眼。 支梓沐伏在桌上三五下将药方写了出来,随即拿起纸轻吹了一口气,将药方交给了莫照书,将李稜调戏成了一个大红脸,拿着她的药箱飘飘然地走了。 莫照书细细地看着药方,“这些药还不算难找,我先去拿药。” 李稜也打算跟着莫照书出去,急急忙忙地说,“朝姑娘,你先好好休息哦。” 朝影疏躺了一会觉得乏味,便起身盘腿而坐,回想着当时莫照书教她的烈风刀,她突然想起了林秋砚说的那句话,于是把烈风刀和厉风行教于她的破魔刀拎出来对比了一番,顿时她的后背便腾起了一身冷汗,因为两者的相似度起码有十之七八。 朝影疏迅速睁开了眼睛,一把抽/出一旁的青影,抵上了向她袭来的一对利爪。 只见房梁上倒挂着一个白发苍苍,面孔苍老的男人,他的双眸却无应有的浑浊,反而如同雄鹰一般锐利,高挺的鹰钩鼻徒增几分戾气。 朝影疏瞬间猜到了来者的身份,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大概就是那位天鹰教的教主了。 天鹰教教主双手的指尖泛着青灰色,他迅速向朝影疏抓了过来。 朝影疏从床上滚落了下来,躲开了天鹰教教主的一击。 天鹰教教主从房梁上落了下来,朝影疏反手将青影推了出去,天鹰教教主直接用手心抵住了青影的刀尖。 莫照书和李稜两人从药店里出来,正准备往客栈走,莫照书突然一把拦下了李稜,对他说,“你先回去吧,跟这件事情牵扯越少越好,而且天鹰教的事情也不可能到此为止。” 李稜一头雾水地看着莫照书,“怎么了,莫公子你看不起我,不相信我是那种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 莫照书笑了,“不是,我信。你听我说,你家就在北凉,倘若天鹰教再找来,你插手了这件事情,就代表你家插手了这件事情,况且这件事情牵扯了不仅仅只有天鹰教,它背后的水不浅。” 李稜有些犹豫了,但是义气还是大过了心里的犹豫,“你不是身后还有莫家嘛,朝姑娘肯定也不是什么乡野村夫家的女儿,你和朝姑娘难道都不怕?” 莫照书拍了拍李稜的肩膀,“等下次见面,再好好跟你做个自我介绍。听我的,你家就不要牵扯进来,没有必要做不必要的牺牲。我跟阿疏离开北凉时可能来不及跟你道别,多谢你这几天的照顾了。” 李稜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什么,我们是朋友啊。你们要是有什么难处,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莫照书点了点头,迅速朝东来客栈走去,从他出客栈右眼皮便一直在跳,心里也有些不安定,他一路上都在祈祷着朝影疏不要出什么事情。 莫照书刚走到客栈,二楼便有物体破窗而出,他眯眼一看,迅速借力飞身将朝影疏接了下来。 “没事吧。” 朝影疏将溢出嘴角的血线抿了进去,再次挥刀迎了上去,天鹰教的教徒从街角围了过来,将整个东来客栈包围在了其中。 莫照书一惊,随即大喊,“阿疏,回来!” 莫照书一掌击飞了向他扑过来的天鹰教教徒,这一群爪牙见状瞬间将莫照书里三圈外三圈地围了起来,他有些无暇顾及朝影疏,也不知道她这个时候在逞什么能。 朝影疏将手中的青影当做暗器抛了出去,运转起体内的月照西乡,她觉得此时自己与天鹰教教主拼内力一定是疯了。 天鹰教教主那双锐利的眼睛一眯,直向朝影疏的右臂抓了过去。 “陆长枢!” 莫照书一声暴怒,一掌扫开七八个人,飞身冲向了屋顶,当年陆长枢凭借着神鹰功名声大噪,更是在吟游北上的那场刺杀中一战成名,首次出现在大胤的江湖世界中,一把掏出舞惊鸿的心脏,近些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一直蛰伏在北凉边陲,但是这些依旧抵消不了他在莫照书心中的恐惧。 毕竟,当年莫照书是亲眼所见。 莫照书一掌推了出去,陆长枢左手制住了他的一掌,右手依旧去抓向朝影疏,没能将她的手臂抓下来,却硬生生地在上面留下了三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朝影疏一个旋身推开莫照书,从一旁滑了出去,握住落在一旁的青影,迅速翻身砍了过去。 莫照书不解地吼道:“朝影疏,你疯了?!” 陆长枢嘴角一咧,“你这性子跟你母亲可真像,不死不休。” 莫照书一愣,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明白了朝影疏这般不要命是因为什么了,这臭不要脸的陆长枢大概是把当年的光荣历史拿出来炫耀了一番。 朝影疏再次迎了上去,她表面上看似沉着冷静,实则内里已经怒火中烧,她手中的青影已经毫无章法可言。 陆长枢见时机已到,运足了十成的功力向朝影疏击了过去。 朝影疏迅速将横刀在身前挡住了陆长枢的一掌,整个人却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莫照书半路截了她下落的身体,护着她的头部和后心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天鹰教徒手中的利器不断地落在他们周身。 突然,一柄长刀挡住了所有的利刃,继而一股微妙的清风卷开了周围所有的天鹰教徒。 来人先是解了腰上的酒壶,喝的心满意足了才开口道:“你们这一群人,在长街上欺负两个小孩,要不要脸啊。” 接着他指着陆长枢说,“陆长枢你个老不死的,原来是你指使的。” “醉清风,这里不关你的事,这姑娘可是吟游的人。”说完,陆长枢拿出了一块苍翠色的玉璜,正是从朝影疏身上夺走的那块。 一阵清风徐徐而过,转眼间那块苍翠色的玉璜便到了醉清风的手中,而他本人还是站在原来的位置。 醉清风将那块玉璜翻来覆去地在手中看了个遍,随后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震惊地看着朝影疏,“不是吧,你这么弱还能当吟游的宗主?吟游分裂后已经堕落到这种地步了吗?!” 朝影疏一把抢过了玉璜,面色不善地一抱拳,“多谢前辈搭救。” 醉清风嘴里感叹了半天,“小美人,人小脾气爆,小心以后没人要。” 朝影疏说,“前辈操/心的事情可真多。” 陆长枢一声令下,周围的天鹰教徒蜂拥而上。 醉清风一刀斩了过去,天鹰教徒瞬间吱歪乱叫地躺了一地,他一手拎着一个人,身影一晃,人已经在百里之外了。 直到出了望乡城,醉清风才放下了两人,他抹了一把头上莫须有的汗,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摆脱了陆长枢那条疯狗了。” 莫照书按了按手臂上的伤口,抬手抱拳道:“多谢前辈相救。” 醉清风抬眸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们两个年轻人是怎么惹上陆长枢的,那老不死的狡猾的很,你们怕是惹上大/麻烦了。” 莫照书一边给朝影疏处理伤口,一边说,“不瞒前辈,我们是遭人陷害。” 醉清风说,“遭人陷害?我这刚到北凉就听说烈风刀法重现于世,是不是跟你们两个有关系?” 莫照书点了点头。 醉清风搓着下巴,有些为难地呲了呲牙,“小姑娘,你本事不行,方才为什么要那么拼命啊。” 朝影疏抱着青影在一旁默不作声。 醉清风见状脸都郁结得都皱了起来,脸上的碎发看起来都蓬乱了不少,“啧,小兄弟,你这妹子脾气真差。” 莫照书伸手轻轻地拍了拍朝影疏的肩膀,转头对醉清风说,“实不相瞒,我这妹子的母亲就是当年被陆长枢杀害的舞惊鸿。” 醉清风撅了路边的草枝子放在嘴里嚼了起来,兴致高昂地说,“呦,怪不得能坐上吟游宗主的位置,原来是有关系。” 朝影疏面色一凛,拔出青影便朝醉清风砍了过去。 醉清风轻而易举地躲过了朝影疏的一刀,嘴里不断地发出啧啧声,“脾气爆,本事差,还不依人说了吗?” 朝影疏表情一僵,收回了青影,双眸垂了下去,“前辈,对不住。” 醉清风见她一副要哭的模样,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发,想着女儿家在家就是宠着长大的,也没吃过什么苦,有点娇气也是应该的,反观自己直来直去惯了,说的确实有些过分了些。 “那什么,你别把刀收回去啊。你看我也是练刀的,那我教你一招,就当是给你陪不是了,你别哭呗。”醉清风拔出了背后的长刀,是一把长柄陌刀,他继续说,“我的刀就一招,重在变化,你看好了啊。” 朝影疏抬眸盯着醉清风,眼神倔强,“我没哭。” 醉清风的眼神突然变了,就在他拉开步子的一瞬间,他的眼神一改平时的醉熏朦胧,变得犀利起来,他迅速向朝影疏冲了过来。 醉清风手中的陌刀在朝影疏的眼里突然变成了一支长/枪,他猫着腰,单手撑地,像一只迅猛的豹子,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朝影疏迅速提刀后退,醉清风见状后腿用力一蹬,一个旋身将陌刀往前一送,他只执刀柄尾端便挑了朝影疏的青影,锋利的刀尖抵在了她纤细的脖颈上。 醉清风收了刀,笑眯眯地看着朝影疏,神色也换上了先前一副醉醺醺的模样,他解下腰间的酒壶,先是灌了几大口才继续说,“小姑娘,好好练,将来你会打败陆长枢那个老不死的。” 朝影疏说,“你这是什么刀法,不伦不类的。” 醉清风摇了摇头说,“刀法、剑谱都是前人写下的,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对于你,只能退而求其次的讲,能打败敌人的就是招式,你管它是正统还是歪魔邪道呢?” 朝影疏蹙眉,“为什么对于我来说?” 醉清风说,“因为你固执又好胜啊,不对于你,难道还对你旁边的小哥说?” 朝影疏抿了抿嘴唇,偏过头不再说话。 莫照书抬手抱拳,“多谢前辈。” 醉清风摇了摇头,他收了陌刀便转身离去,“世间多纷乱,我自醉清风,后会有期。” 醉清风的身影起落之间便消失在了二人的视线里。 朝影疏收了青影,看了看四周,有一种不知道该往何处去的茫然,她随意找了一处地方坐了下来,开始搓着手中的青影发呆。 莫照书说,“坐这里干吗?先走吧,一会陆长枢追上来怎么办?手臂还疼吗?” 朝影疏摇了摇头说,“可是去哪呢?我似乎惹上了一件麻烦事,该怎么办呢?目前又不能回家。” 莫照书忍不住笑了出来,“我以为你刚才那么拼命,已经想好退路了呢,没想到你这小脑袋里空空一片。”说完,他轻轻地敲了敲朝影疏的额头。 朝影疏用刀柄打在了莫照书的手背上,愤愤地说,“杀母凶手就在眼前,我若是不拼命,难道还要跟他讲道理不成?” 莫照书坐到了她的身侧,“阿疏,你见过你娘没有?” 朝影疏摇了摇头,面上有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神色,像是失落又像是惋惜。 莫照书出声说,“我见过。” 朝影疏突然抬起了头,双眸中泛出了一种奇异的光芒,这种光芒莫照书记了很久,两个人一身狼狈,灰头土脸,浑身上下血迹斑斑的,这些却都不能磨灭她眼中的光。 朝影疏说,“那……我跟她像吗?” 莫照书摇了摇头,声音低沉,“不像,女儿像爹,这句话一点也不错。”说完,他起身抖了抖身上的土,一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的。 “走吧,我们去天琅。” 朝影疏笑了一下,起身说,“去天琅干嘛?自投罗网?” 莫照书说,“没听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那些小门小派不敢在天子脚下动手的,那里只有一个崇嵩剑派。不过,我们现在要走到下一个城镇买两匹马。” “那就走吧。” 莫照书如同变戏法一般抽了一条赭红色的头巾出来,他围在了朝影疏的脖子上,“喏,给你洗好了。” 朝影疏扯着头巾闻了闻上面的皂角味,突然伸手扯住莫照书的耳朵。 莫照书捂着耳朵,慌忙求饶道:“诶,朝女侠,别扯耳朵!” 朝影疏松了手,边走边说,“还是买辆马车吧,整日脸上糊着个东西,你也不嫌闷。” 莫照书怔愣了片刻,他伸手抿了一下耳后浮起的人/皮/面/具,突然有些局促,“阿疏,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 朝影疏一脸错愕地回头,“你骗我什么了?” 莫照书在朝影疏的注视下突然支支吾吾了起来,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好,片刻后他才说,“世上本没有莫照书,一直都是我,只有江衍。” 朝影疏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便开始继续赶路。 莫照书赶了上去,“阿疏,你难道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朝影疏斜睨了他一眼,“问你什么,你既然一直以莫照书的身份出现在我身边,要是想杀我肯定有千百种方法,所以陆长枢他们应该不是你安排的。至于认出你,别的算不了什么,能在馄饨底下压一只荷包蛋,除了江衍那个脑子有病的还会有谁?” 莫照书嘴角抽搐了一下,追问道:“万一是巧合呢?” 朝影疏说,“你方才已经承认了。” 莫照书突然有一种被这个小姑娘玩弄了的感觉,顿时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是喜还是忧,朝影疏接下来的话果然不出莫照书所料,翻旧账开始了。 “不过,雁王爷可真是好有雅致啊,从前我的军师和我的敌人两个身份来回转化,两个阵营来回跑,可真是一点都不累啊。” 莫照书哑口无言盯着朝影疏看了片刻,随后他开始一言不发地赶路。 朝影疏也不是话多的人,她见莫照书没有丝毫要解释的意图,索性也低头赶路。 两人行到了晌午才看到了一个小镇子,莫照书突然停了下来,他看着朝影疏说,“莫照书的身份是用来掩人耳目的,你可千万别在别人面前露了馅。现在莫照书还是莫照书,江衍还是江衍。” 朝影疏勾了勾嘴角,“你放心,在揪出是谁陷害我之前,你已经是我最大的免死金牌了。” 莫照书惊恐地后退了几步,捂着脸说,“你别那个样子笑,这不是小姑娘该有的样子。” 朝影疏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不再搭理莫照书,直接往镇子里赶去。 两人在一家露天搭的茶摊上坐了下来,买了些茶点来充饥,朝影疏将头巾撕了一截下来,让莫照书去包手臂上的伤口。 莫照书笑着接了过来,“还是阿疏会疼人。” 朝影疏皱了皱眉毛,还是有些不太习惯,“莫照书和江衍可是一点都不一样。” 莫照书挑了一下眉毛,“江衍没说过什么风流话吗?可能是平时官话说多了,江衍整天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连镜子都懒得照。” 朝影疏默不作声地咀嚼着嘴里的茶点,不太明白莫照书的这种自我嘲讽有什么意思。 莫照书倒了一杯热茶,趁着吹茶叶的功夫四下一扫,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他见朝影疏一心一意地扑在眼前的茶点上,决定暂时按兵不动。 突然,朝影疏将手中的茶点掷了出去,正好砸到了邻桌的一个大汉手上,茶点落在地上碎了成了渣,伴随着一声铁器落地的声音。 大汉捂着手,怒视着朝影疏,他摆了摆手,周围坐着的人一拥而上。 “拿下那个姑娘,她身上有烈风刀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天琅皇城 莫照书瞬间拔出了墨雨剑将最快扑向他们的人捅了个对穿,随口调侃道:“好啊,朝女侠,我以为你只顾着面前的点心呢。” 朝影疏回忆着醉清风的招式,一下划开了三四个人的脖颈,顿时血如雨柱,“莫公子,你跟李稜待一起久了,嘴欠打是不是?” “等我们跑出这里,我等你来打我。”说完,莫照书挥舞着墨雨剑冲了出去,黑色的剑身上滑落着殷红的血珠,妖冶异常。 莫照书的破穹剑法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一柄墨雨剑挥成了残影,除了第一个人,其余的人都所伤不重,只是一时在地上无法起身而已。 莫照书解决掉周围的人,立刻赶去了朝影疏那边,一把扼住了她的手腕,对周围的人说,“各路英雄好汉,烈风刀法真的不在我们这里,你们不要再追了,白白葬送了性命可不好。”说完,他便抢了两匹与朝影疏长扬而去。 朝影疏说,“莫公子,你跑得可真快。” 莫照书说,“少造些杀孽吧,佛祖会保佑你的。” 朝影疏忍俊不禁,“莫公子,还信这些?” 莫照书随意地笑了笑,“随口说说而已。” 两人经过了几天的风餐露宿,终于在五日后抵达了天琅皇都。 天琅皇都的繁华程度不是之前三城可以相比的,它占地十三城,地域广阔,西靠崇嵩山,街上宝马香车,路上香料遍地,无论男女身上都带着流光溢彩的珠宝,反观朝影疏二人显得落魄了不少。 金碧辉煌的皇宫坐落在十三城的正中央,东处修了雁王府,西处修了穆酌白住的地方——楼台月。 莫照书拉着朝影疏在成衣店里逛了一圈,出来后摇身一变成了摇着扇子的黑衣贵公子和一个身着红裙红靴的姑娘。 朝影疏有些不适应地扯了扯身上的裙子,被莫照书狠狠地打了手一下,“女孩子扯什么裙子?” 朝影疏如实回道:“不习惯。” 莫照书说,“习惯习惯就好了。” 一阵撼动天地的哭声突然在人群中炸了开了,把朝影疏吓得一激灵,不知道是谁家的贵妇人毫无形象地当众哭了起来,随身的丫鬟拉都拉不起来,贵妇人一边哭着,一边喊着自己那苦命的女儿。 莫照书看了一眼便拉着朝影疏离开了。 朝影疏纳闷地回头看了一眼说,“这是怎么了?” 莫照书说,“你不用管那么多,来天琅第一件事便是学会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这座城是没有情感的,每日都会清理西州流窜进来的难民,即便是卖身葬父也会立刻被金吾卫乱棍打死,当然这里没有卖身葬父的人,我只是举个例子。” 朝影疏说,“这么惨?” 莫照书突然压低身子,覆在朝影疏耳边低声道:“雁王府我不能带你去,那边眼线太多了,你先住我的私宅,如何?” 朝影疏歪了歪身体,离莫照书远了些,“都可以。” 莫照书突然低声笑了起来,他继续说,“突然有一种金屋藏娇的感觉。” 朝影疏冷冰冰地说,“那只是你觉得而已。” 莫照书突然一把将朝影疏拉入了怀中,折扇迅速在两人的头顶上打了开来,一瓶白酒落在上面,在折扇的纸面上一弹之后摔在了地上,酒香四溢。 朝影疏一把推开莫照书,抬头望一旁的楼上看去。 先从窗中探出的是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接着是一缕垂落的黑发,男人笑吟吟的面孔看到楼下怒气冲冲的朝影疏时收敛了几分,他略带歉笑地一拱手,声音慢悠悠的,“二位对不住,作为歉意我请二位喝酒吧。” 莫照书抖了抖扇面上的酒水,笑道:“望山春,真是好酒,那我们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男人笑着点了点头。 朝影疏拉了拉莫照书的衣角,小声说,“这个人,你认识?” 莫照书摇了摇头,“不认识,但是不能糟蹋了好酒。” 朝影疏再次抬头看了看楼上的男人,紧紧地蹙起了眉毛,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很差劲,甚至掺杂了些恐惧在其中。 莫照书见状捏了捏她的手背,安慰道:“放轻松,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好歹也看看你身边站的是谁啊。” 朝影疏拍了拍额头,让自己镇静下来,她能有这种异常的反映不排除近日来的惊心动魄,以至于她现在到处草木皆兵。 酒楼的小厮跑了出来,先是行了个深礼,接着让开了路说,“二位,秦爷有请。” 莫照书说,“有劳。” 酒楼是一座整体刻有浮雕的三层小楼,层层点着上好的香料,楼名□□花。 朝影疏一进门差点被熏了个跟头,她慌忙后退了几步,搞不清楚莫照书为什么非要进这种地方,难道就为了几口望山春? 两人落座后,秦潜将温在炉子上的望山春取了下来,屋子里的暖炉很旺,他温润如玉的面孔却没有被烧得泛红,身上还裹着一件厚实的大氅,他的脸色苍白到了极致,唯有那双薄唇还带点血色,眼睛是罕见的琥珀色,盛着一碗恰到好处的温柔之意。 秦潜微微一笑,“在下秦潜,身体不便就不起身与二位多礼了。” 莫照书抬手施礼,身上立即多了江衍的那份贵气,“在下莫照书,这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阿疏。” 朝影疏一脚狠狠地踩在了莫照书的脚上,面上还是抬手抱了抱拳。 秦潜看了看两人带着的刀剑,问道:“二位可是江湖人士?” 莫照书忍着疼痛说,“是,我二人便是在游历中相识的,现在凭借着祖上有些财产打算在天琅城安定下来。” 秦潜略带惋惜地说,“很羡慕二人的经历,不像我自幼身体不好,没法去领略一下大胤的风光。” 莫照书举杯向秦潜示意了一下,便抿了口其中温热的望山春,“万事有利也有弊,不能独看一面。秦公子若是想领略大胤的风光,就要把脑袋挂在刀剑上,但是秦公子生于富贵之家,比我们这些风里来雨里去的人要舒服多了。况且领略大胤风光,所处地位不同,领略到的光彩自然也不同。” 秦潜举杯与莫照书的杯子相碰,笑道:“莫少侠说的有理,是秦某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莫照书笑而不语。 秦潜看了一眼一直低头吃着点心的朝影疏,将温热的望山春推到了她的面前,“阿疏女侠,我敬你一杯。” 莫照书伸手拦截了朝影疏的酒杯,对秦潜说,“她不会喝酒的,沾一点就醉,这杯我替她喝了吧。” 秦潜了然一笑,“真羡慕您二人的感情。” 二人从□□花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了,朝影疏填了一肚子的点心此时也并不觉得饿,反倒是莫照书灌了一肚子的酒,饿得四处哀嚎。 “你真的可以喝那么多酒吗?”朝影疏看着莫照书狼吞虎咽地吃着一碗面,那样子就像是也要把碗直接吞下去。 莫照书奋力咽下嘴里的面,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按理来说不能,临叔要是在这里铁定要把我骂一顿。” 朝影疏错愕了片刻,莫照书继续说,“没有传闻中那么差,腿不好是真事,传闻嘛,什么体弱多病,什么会英年早逝啊,都是假的。” 朝影疏说,“我记得你在东岚时曾经跟李稜好生编排了那位拥有着绝世武功秘籍的王爷,什么不能拥有后人都摆到了台面上。” 莫照书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了,这种感觉一言难尽,不过朝影疏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时,倒是别有一番意思,于是他伸手一勾朝影疏的下巴,“怎么可能,拥有这么漂亮的媳妇,生上他十个八个都不成问题。” 朝影疏直接将青影拍在了桌子上,“若是莫公子钱多,我不介意把这张桌子和你一起劈了。” 莫照书慌忙说,“介意介意,我还要攒钱娶你呢。” 朝影疏起身拿着青影直接出了店门,莫照书直接扔下了筷子追了出去。 莫照书扯了扯朝影疏的袖子,“怎么又一言不合地走人,不要闹小脾气,我不说了还不行嘛,你的免死金牌还在这呢,你要去哪?” 朝影疏在一间铁匠铺驻足,漫不经心地说,“我要是闹脾气,在五天前你承认的时候就应该劈了你。” “进去看看吗?”还不等朝影疏答应,莫照书便拉着她进了那间铁匠铺,顺手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铁匠铺的名字倒是有意思的很,名叫快意乘风哉。 朝影疏随意地扫了一眼,直奔角落而去,这个铁匠铺里面的东西杂乱无章,角落更是堆满了灰尘,掌柜的在柜台后打着哈欠,见两人进门也只是略略看了一眼便闭上眼睛去会周公了。 角落的墙壁上挂着一对雪亮的双刀,女子小臂的长度,从各方面看都比朝影疏的青影差了那么几分,她将那对双刀从墙上取了下来,厚重的刀背上空穿着一枚铜环,只是一个简单的挥动,便如雁鸣般声响。 掌柜的从柜台后探出了头,贼眉鼠眼的,说话一股子文绉绉的书生气,“姑娘好眼力,那对雁炽翎在那等了许久了,万事讲究缘分,武器也讲究缘分,姑娘今日来了我店里,一眼便相中了这对雁炽翎,不是缘分是什么?” 接着掌柜的又缩了回去,他从柜台底下拖出了一只刀鞘,笑眯眯地说,“姑娘要不要买下它?今日还赠送鳄鱼刀鞘。” 莫照书掂了掂朝影疏手中的刀,感觉还不错,“喜欢?” 朝影疏取了长刀径直去了柜台,她将一只荷包扔在了柜台上,凭借着里面悦耳的撞击声,掌柜的就知道这里面钱足够那对雁炽翎的,他笑得一脸猥琐去拿那只荷包。 朝影疏却伸手按在了荷包上。 掌柜的一脸不明所以地看着朝影疏,接着哭丧着脸道:“姑娘,你要不要嘛?!” 朝影疏说,“掌柜的,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打兵器几年了?” 掌柜的一听,收回了手,挺了挺伛偻的腰背,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不瞒姑娘说,我什么时候能拿起的铁锅,什么时候打的兵器,已经有三四十年了。” 朝影疏说,“掌柜的可认识荡世?” 掌柜的眨了眨眼睛,开始哭丧了起来,“荡世?那柄长/枪,哎呦我那苦命的宝贝儿啊,我这铁铺当年被厉风行洗劫一空,抢走了我不少宝贝儿啊,我那宝贝荡世还好吧。”说完,他便捂起了嘴巴,绿豆大的小眼里露出了一股精光,他看着从门口走过去的一队金吾卫,等他们走过去,掌柜的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这偌大的天琅皇城啊,不允许谈贼寇的,不允许的。”掌柜的一边说着,一边摇着头将雁炽翎收进了刀鞘中。 朝影疏说,“荡世的枪/身被震出了一条裂缝,可有办法修复?” “什么?!”掌柜的那张破锣嗓子瞬间发出了公鸡的叫声,“荡世被震出了一条裂缝?!谁震得?那可是上好的精铁打造的啊,怎么会?!” “被罗幽大侠的刀。” 掌柜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热水,气焰熄了下来,他面无表情地说,“那还情有可原,喏,那对雁炽翎你拿去吧,别再弄坏了。” 朝影疏的语气里带了几分焦急,“掌柜的,荡世可还能修?” 掌柜的有些不耐烦地说,“修修修,我拿头修啊,坏就坏了嘛,你现在不是有雁炽翎了嘛,还有你后背上的,还不够你用啊。” 朝影疏错愕了片刻便和莫照书一起被掌柜的请出了店里,顺道还关上了门。 朝影疏看着手中的雁炽翎,不知所措地笑了笑,荡世坏……就坏了吧?那柄上一世陪伴她冲锋陷阵,陪着她看遍黄沙素月的长/枪,还染上了数不清的风朔铁骑的鲜血,坏就坏了吧?说话看真是一件轻巧的事情,两片嘴唇一碰,如同释放无用气体一般。 莫照书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我那还收藏着不少,你要不要去看看?” 朝影疏摇了摇头,握紧了手中的雁炽翎,有些自己视为珍宝的东西,原来真的能在别人那处一文不值。 莫照书见朝影疏在那暗自伤神,有些于心不忍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说,“逛了这么长时间,累不累?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你的伤好得如何了?我先去给你买药,先把蛊毒解了。” 朝影疏说,“还好,不算很累。” 秦潜掀开轿撵的帘子,勾唇轻笑,“去看看阿疏姑娘住哪,带着月儿去。” 莫照书带朝影疏来到了天琅城东侧的一处三进三出宅子内,带着一方不大的院子,这个季节里面除了枯枝烂叶什么都没有,一个老奴走了出来,对着二人行了深礼,“公子回来了,里面请。” 莫照书上前扶起了老奴,“齐伯,我不是说了吗?您不用这么样的。” 老奴摇了摇头,“公子肯用这把老骨头,能让我有钱给女儿治病,我无以报答,唯独在礼数上不能怠慢了您啊。” 莫照书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最近会在这里住几日,你们还是跟往常一样就好。对了,兰兰的病最近怎么样了?” 齐伯闻声不禁老泪纵横,他用袖口擦了擦浑浊了眼泪,突然在莫照书面前跪了下来,“这件事我本来不打算麻烦公子的,但是老奴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老奴快要把这天琅城找遍了,也没有找到兰兰的下落,老奴就这么一个女儿,还请公子帮帮老奴啊。” 朝影疏伸手将齐伯扶了起来,“发生什么了,您慢慢说。” 齐伯说,“最近天琅有不少未出阁的姑娘莫名其妙的失踪,大理寺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什么结果来,到最后闹到了皇帝的耳中,于是城里便加强了城里金吾卫的巡逻,本以为会消停不少,可是没过几日那些姑娘们又开始莫名其妙的失踪,从之前的七日到现在的三日,老奴本以为不让兰兰夜间出去就不会有事,可谁知道兰兰三日前去买菜,从那时起就没在回来啊,老奴是真的害怕啊。” 朝影疏突然想起来在街上哭诉的贵妇人,她继续问齐伯说,“老伯,你最近可听说了其他的事情?” “其他的事情?”齐伯思索了片刻才说,“老奴想起一件来了,城东突然出现了一个什么圣女教,有些人曾经说在那里看到过失踪的女孩,老奴也曾经去过那里找过兰兰,可是人家根本不让老奴进啊。” 莫照书将朝影疏拉到了身边,对齐伯说,“好了,齐伯我知道,这件事我会去查,你先回去休息吧。” 齐伯点了点头,一瘸一拐地往后院走。 朝影疏走到院子处的凉亭内坐了下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进天琅城时,那位当街哭泣的夫人?” 莫照书点了点头,“记得,怎么了?” 朝影疏说,“我在想,是不是她的女儿也跟兰兰的遭遇一样。” 莫照书说,“有可能,怎么了?” 朝影疏不解地看着他,“你不是说要帮忙吗?” 莫照书面色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语气敷衍地说,“嗯,你先休息,我先去买药。” 朝影疏见状,立刻说,“不急,你若是累了,可以先休息一会。” “进屋说吧。” 莫照书一进房门便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了下来,有些极其不舒服地揉了揉脖子,他视线里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摔倒之前莫照书一把撑住了桌子,把上面的茶具震得叮叮当当响了一片。 朝影疏立刻上前扶住了莫照书,“江衍,江衍你怎么样?” 莫照书觉得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在离他远去,连朝影疏的面容也变得模糊不清,他张了张嘴还不等说些什么,便觉得眼前一黑,双耳只能听到嗡嗡的声音。 一刻钟后,莫照书才觉得周围远离他的一切才慢慢地回来了,他揉了揉眼睛,坐直了身体。 朝影疏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了他的手边,“感觉如何?” 莫照书摇了摇头,慢慢地用手指顺着眉毛捋至了太阳穴,他闭着眼睛,呼吸轻得难以察觉。 片刻后,莫照书睁开了眼睛,他先是看了看手中的人/皮/面/具便放到了一旁,温声道:“我好多了,你不必担心。” 朝影疏见状扶着他臂膀的手收了回来,她总觉得莫照书和江衍终究还是不一样的,“没事就好。” 江衍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大病初愈后的虚弱,和莫照书清朗的声音不同,“我方才的种种是因为在□□花喝了望山春,酒里应该加了某种东西,只要吸入某种特定的熏香,便会造成短暂的神志不清。” 江衍见朝影疏低着头不说话,便继续说,“吓到你了吧。” 朝影疏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没有。” “好了,我先看看你的手臂上的伤口。”说完,江衍指了指朝影疏的手臂。 朝影疏将手腕上的软甲取了下来,将袖子挽了上去,被陆长枢抓出的伤痕已经结痂了,几乎布满了整只皮包骨头的手臂。 江衍有些不满地啧了一声,“以后多吃点,还有别再练月照西乡了。” 朝影疏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江衍解释道:“月照西乡、天蚕掌、包括御影的月影功、月下无痕都是月上寒宫的一部分,没有正统心法,一味地走一条死路下去,很容易走火入魔,而且月照西乡本身就是残缺本。” 朝影疏讶然,“月影功也是?!” 江衍点头,“御影本就是死侍一类的,活不长练再高深的武功都没用,没有人告诉你吗?御影一旦诞生,就被剥夺了一切,这也是生在四大家族的悲哀。” 朝影疏思索了片刻,“既然月上寒宫中有月照西乡这类可以融合天下相斥心法的部分,是不是就表明只要修习了全部的月上寒宫,就可以摆脱御影的束缚?!” 江衍说,“是这样的。” “我明白了,你先好好休息。”说完,朝影疏便起身离开了江衍的房间。 江衍有些懊恼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他觉得朝影疏真是他的克星,他已经准备将月上寒宫拿出来了,就因为她一句明白了,那本月上寒宫在他的衣服里就像是被糊住了一般,怎么也拿不出来了。 片刻后,江衍换了一身白衣离开了宅子。 朝影疏提着雁炽翎在院子中挥舞了起来,她自己摸索出来的十三刀本就属于快刀法一类,用双刀能很大程度的提高速度,减少了单刀在两次挥舞之间浪费的时间。 “喵呜~” 一只狸花猫突然出现在了墙头上,它看到朝影疏在原地坐了下来,挠了挠身上柔软的毛发,然后对着朝影疏伸了一个懒腰。 朝影疏定定地看了一会狸花猫,找到了正在浇花的齐伯,问道:“齐伯,您家公子有养猫吗?” 齐伯疑惑地抬起了头,“养猫?”接着,他抬头看向朝影疏指的方向,面色大惊,他挥舞着手中的木舀,想要驱赶那只狸花猫,“姑娘快进房,我认得这只猫,兰兰就是跟它亲近了之后才在第二天失踪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