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石楠开》 第1章 引子 孟夏时节的临安已经有些炎热，眼瞧着梅雨天就要来了，难得的晴空万里让人心醉。江南特有的风带着从海上吹来的潮湿打在脸上让人怪舒服的。就在这轻轻的柔风中我将脚下的秋千荡的一浪高过一浪。风将我的裙摆扬起，腰间的流苏丝带飞舞在空中。我看见樱草吓得张大得嘴，我听见她尖细的叫喊声和着风声在我耳边呼啸而过。她苍白的脸在我的眼前晃过来晃过去甚是有趣，我只是笑着高高低低地飞旋。火红的秋千架剧烈地晃动着，仿佛要将与他它捆在一起石楠树也带着一起摇摆，纷纷而落的白色石楠花似落雪般的飞扬，我觉得我是在云端飞翔，这是我的世界，梦幻一般。母亲总说我像个小孩子一般长不大，说她在我这个年纪早就不这么风里火里的没个样子。她还总提到我的姑母，据说我长很像她，不同的只有眼神。我总不信，因为穗姨总说姑母是极安静温良的女子，与我自是天地之别。我的父亲官拜户部尚书掌管着京师内外的钱粮，母亲总说我们家看似荣耀繁华，实际却是在刀尖上过日子，要处处担着小心。家里除了父亲母亲哥哥嫂子还有大舅，大舅是母亲的长兄，据说他当年做过征讨大金的先锋，官拜宁远将军，而我见到他时他却已然是满面风霜满眼的落寞。他时被父亲和母亲接进府中的，那年我刚刚记事，他在看到我的时候眼神中闪动着凄楚怜惜的神情，这让我有些不知所措。然而他却是最疼爱我的人，我总是叫他陪着我在园子里玩耍，石楠树下的那一架秋千也是他帮我打造的。大舅总会在园子里的高亭中饮茶，眼睛眺望着北方，这样一坐就是一个下午，直至太阳西斜黄昏降临。每一次穗姨看到他这个样子都会深深叹一口气，我问穗姨为什么叹气，她却只是说：“岁月不饶人呀！”岁月在我看来是那样的美好，父亲母亲大舅哥哥，现在还多了嫂子都对我极尽了宠爱，我也就这样无法无天无忧无虑地长到了十五岁，直到一个人的出现。那一日我在园子里荡秋千，看见王管家匆匆忙忙地请了大舅和母亲去了会客的中厅。王管家是穗姨的官人，从来都是笑呵呵的样子，那一日却看着他一脸的黯然严肃，于是我便生了好奇。我拉着樱草绕到中厅的后门，这里与后面的院子相通，厅堂与后门之间被竹丝屏风隔着，我便躲在那后面往厅里观望。 厅堂上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阳光从敞开的大门射进来将他环抱起来，竟然看不清楚他的脸。只看见他穿的是一件灰蓝缎子的健袖短袍将他的身形衬得更加伟岸。爹爹拉着他给大舅看。 “你快来瞧瞧这是谁？” 大舅没有说话，我又听见父亲说：“念儿，这是表舅。”“大哥，他是灵儿的儿子。”随即却又顿了一顿：“承念。” 大舅的身子是背对着我，可我仍然看得出来他的身体轻轻震动了一下，可是他依旧没有说话。灵灵是我姑母的闺名，长辈们说起她是总叫她灵儿，这个男子不是我的表哥便是我的表弟。 那一日的晚上我便开始缠磨起穗姨，央告她说说姑母的事情给我听。据说当年穗姨是姑母的贴身女使，她与姑母一同长大，姑母的事情她是最清楚不过的。平素里穗姨最是疼我，我闯了多大的祸她都想办法帮我遮掩，那一夜她终究熬不过我的苦苦撕缠讲了一个长长的故事给我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一章石楠花开 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空隙撒落在游廊的木栏上，照得整个园子都暖融融的。一阵微风拂过树梢，白色的花瓣纷纷飘落，轻轻地落在赵灵灵的发髻上。初夏清新湿暖的空气中荡漾着阵阵的花香。赵灵灵抬起纤手遮挡住眩目的日光，嘴角漾起的笑意让她的面庞更加娟秀。眼前的石楠树开的正盛，雪白的花朵如云朵般浮在树冠上。 “姑娘，咱们需得快些出发了，夫人派青莲来催了。夫人她们已经在府门口等姑娘了。”小穗提着一只食盒小步细碎的跑到石楠树下。 “小穗，你看这石楠树开的多美！”赵灵灵依旧仰望着宛若祥云的石楠花丛。月白的褙子水红的罗裙，扑漱而下的雪色花雨笼罩着她柔美的身影。小穗在旁也看得愣了神。 “是呀！姑娘出生那年老爷在院子里种下的两棵石楠树，年年都是这棵白的开的旺，开得早。总是能在姑娘的生辰时最是娇俏。” “每年生辰时看到它心里都是快活的。” “姑娘的生辰总是好天气。今日夫人请了舅夫人和冬儿姑娘游湖赏花。姑娘，趁着早晨的日头不那么毒辣，咱们还是快些出府吧，。”小穗催促着。赵灵灵放下手臂，看着站在石阶上一脸焦急的小穗莞尔一笑：“好，咱们这就出门。” 府门口早已停了好几辆篷车，府门里乌秧秧地簇拥着一群人，其中的一位贵妇人很是显眼，紫色罗绮纱的衫裙上绣着月白的梨花，高挽得云髻上插了一支萃银的蓝宝石步摇，更衬出这妇人优雅的气韵。她就是沈汝青-赵府的女主人，虽已是中年却难掩悠兰神韵，岁月在她那渐行渐远的美艳面容上反倒是平添了一股雍容雅致。身为赵府夫人之尊其实却是赵府男主人赵坦的妾氏。只是赵坦自娶了她之后竟再没有娶亲，虽为妾氏实则比正氏的地位更尊。这赵坦既然如此爱恋这位沈氏为何不干脆将她娶做正氏？岂不知这沈汝青的身世。她就是当年临安府名冠四方的名妓严蕊。当年唐氏案闹得沸沸扬扬，严蕊被株连入狱受尽酷刑，却没有对唐大人落井下石，一时间传为佳话。后来皇上令人重审此案，严蕊虽得释放却心灰意冷欲离京隐居。赵坦早对她倾慕神移，苦求下嫁。严蕊心中感动自是应允，只是赵坦乃大宋皇家宗室子弟，娶一名营妓为妻有违宗法，于是只能纳她为妾。她自此改名换姓为沈汝青。赵坦之前有过一位正氏夫人梁氏，因恶疾而故并且留下了一个幼子名唤赵澜，幸得严蕊照顾，如今长大成人，颇有赵坦年轻时的俊逸风采。汝青又为赵坦再添一女，赵坦心中自是欢喜的不行，爱若掌上明珠，取了乳名为灵灵，如今年方十五，灵灵这个名字终究是不够端庄，于是便借着那两棵长成的石楠树另取了名字为赵楠。今日正是灵灵十五岁的生辰，对于大宋的女子来说十五岁乃是及笄之年，是大日子，本应为女儿办及笄礼，怎奈赵坦因故并不在家于是便改在第二日举行。平日里沈汝青深居简出很少出门，今日为了女儿破天荒地邀了那梁家的舅夫人和她的一对嫡出的儿女一同去西湖游玩。两家的女眷加上丫环婆子小厮仆从也是一大群人，热闹已极。 远远的看着耳门里欢笑着追跑出的主仆二人，沈汝青微微蹙眉，眼里却含着一片温情。水红罗裙飘飘而至，轻轻扑到沈汝青的怀中。“娘……”女儿甜声地呼唤似是化她的心。沈汝青宠溺地抚摸着女儿的脸颊。 “还没出门就要跑出一头的汗来，越来越疯野了。赶快过来见过你舅母和冬儿姐姐。” “见过舅母，冬儿姐姐。”赵灵灵欠身深深施礼。 “灵儿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梁家舅母一边轻快地拉起赵灵灵一边抿嘴对沈汝青道。这位舅母的娘家姓王，是临安府的名门望族。这位王夫人是有名的温柔贤良，做的一手的好表绣，而且无论何人向她请教，她都乐意赐教。当年与严蕊有过一面之缘，后来又听说了严蕊受刑却节烈不屈的故事，心中也不免生了些钦佩。严蕊嫁给了赵坦改名为沈汝青，对故去的梁氏留下的幼子百般呵护，王夫人对她便更多了些亲近之意。后来两人的女儿年纪相仿，两家更加是走动频繁，过得到似一对姑嫂一般。 “这丫头越来越没个约束，哪里有半点闺阁女子的样子。还是你家冬儿最是懂事。” 听着母亲和梁家舅母的互相客套，赵灵灵向站在王夫人身旁的梁冬儿偷偷挤了挤眼睛。比赵灵灵大半岁的梁冬儿是王夫人最小的女儿。她上面有两个哥哥，自然也是倍受宠爱。说到梁家的这两位嫡出的公子也都是出类拔萃的哥儿，长子梁宽如今戍边淮南并不在家，而这位二哥儿名唤梁羽也出落成了个诗书儒雅的偏偏公子。梁羽与已故梁氏留下的儿子赵澜年龄相仿更是意气相投，两人本就是表兄弟，从小同上的书院，后又一同进了太学，感情自是不同一般的深厚。如今两人又一前一后的中了举，只待一同会试搏取功名。赵澜与梁羽对赵灵灵和梁冬儿这两个妹妹都是极其的疼爱，今日灵儿生辰，两人早早便去了西湖边上花月阁和柳云斋打点一切。 初夏的清晨风和日丽，一行人登车，浩浩荡荡前往西湖边。灵灵平素因着沈汝青的性子甚少出府，今日风轻云淡游人如织，她早憋不住从车窗的帘子下窥视一街的行人。街坊间的商铺早已开门营业，早间的市场正欲收摊，新一波的摊档正在摆放货物。赵灵灵拉着身边的梁冬儿问个不停。 “那里怎么这般热闹？” “那是城西最大的水果铺子，各地的时令水果应有尽有。上次我让旺宝给你送去的芭蕉和阳桃就是哥哥差人从这里采办的，再新鲜不过了。”梁冬儿平素出门的次数自是多过灵儿十倍不止。坊间的热闹逸事也知道的多些。平素灵灵最喜她来府中玩耍，如若能住上几日更是高兴，冬儿总能讲些外面的趣闻给灵灵，听得灵灵心花怒放。 “那两人穿的衣服好生有趣。” “那是布店的伙计，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是时下最时新的布料制成，难免与咱们平素看见的不同。” “前面的车上放了这许多的碗箸，里面不知道装的什么。” “那是卖凉水茶饮的，夏天里喝上一碗冰糖绿豆沙或是甘草冰雪凉水，才真个是世上最美妙的勾当。”梁冬儿说着用舌头舔了下嘴唇。赵灵灵看着她的样子自己也不自主地舔了嘴唇一下。两人对视了一下，咯咯的笑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二章不期而遇 清明之后，天气一日暖似一日，出门踏青游玩的人很多，西湖边已是熙熙攘攘。花月阁是仁宗时建成的一座水阁，苏堤南段有处半岛水岸，花月阁就建于半岛之上，原本这是一位姓卢的内侍所建私园，现下被一位商人买下改为了酒肆茶楼，于是游人若去饮酒品茶也可在此游玩。这里依傍柳丝葱茏的苏堤，引着一条山溪水流入，其中水榭亭台曲折幽僻，更有一池碧水养着尺长的红鲤，别有一番情趣。当年达官显贵盛宴欢饮，丝竹歌舞通宵达旦，沈汝青也是辗转席间千般的娇媚万般的才情，赢得了无数赞美与青睐。如今时光荏苒，再到这里来已是身为人妇人母，好不怅然。 一行人到了花月阁的月亮门前马歇车驻，赵灵灵早就拉着冬儿下了车，两个人四只眼已是不够用。阁前已有伙计引了车子停歇在一旁的树阴下，赵府和梁府的管家小厮只在阁外听差，两位夫人小姐各自带了随身的丫环婆子，另外赵府的墨书跟随左右听候差遣，一行人缓步入园。这园子甚为精致，郁郁葱葱的矮树遮掩着青石小径幽僻蜿蜒，待到尽头便有一塘的碧水，上有水榭亭台，水榭通着悠长回廊，绿茵环绕通向一座园林。园林深处是一座三层楼宇，挂着匾额---簪花楼。一层和二层设为酒肆，客人可在此饮酒赏园，更有精致雅间，店内还可提供精美酒菜，各种饮食无不细致，餐具是一色的银质酒具碗盘很是讲究。三层却仅是茶楼，登高望远，满园的景色尽收眼底，依窗品茶别有一番情趣。这里还提供各色精致小点，做工无不精益求精，而价钱更是全临安最高的。即使如此还是吸引无数文人雅客登楼品茶，吟诗唱赋，好不风流惬意。平素赵澜与表弟梁羽甚爱来此会友。今日梁羽早早来此包下一间雅间等候两府的夫人及妹妹们来此赏园品茶。 赵灵灵自进了园子就按耐不住地东张西望。碧池中的红鲤，蜿蜒回廊，满园的花卉，乃至耸立眼前的簪花楼都让赵灵灵目不暇接。她一边拉着冬儿边走边看，一边在心下感慨自己世上竟有如此有趣的所在供人游赏。梁冬儿看着满眼兴奋得赵灵灵心下又是怜惜有是好笑，碍着沈汝青的颜面却不敢表露。。 行至簪花楼下，只见一少年一袭青衫立于台阶之下。 “二哥！”梁冬儿最先叫出声。原来梁羽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少年上前含笑一礼：“母亲，沈夫人安好。” “羽儿越来越一表人才。”沈汝青微微点头嘴角含笑目光柔和的看着眼前的梁羽。灵灵在沈汝青身后福了一福柔声道了句：“羽哥哥安好。” 一行人正欲登楼，赵灵灵从背后扯了扯梁羽的衣袖，梁羽回身笑着看她。灵灵轻声对梁羽道：“羽哥哥，那边的池塘里鲤鱼漂亮，你可愿意带我去瞧上一眼？”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渴求着梁羽。梁羽心下软了一半，几步走到前面对着母亲和沈汝青道：“灵儿怕是第一次来花月阁对什么都新奇，我带她四处走走欣赏一番可好？” “娘，我也要去。”梁冬儿拉着母亲的衣袖撒着娇。 “好，就让你哥哥带你两个去逛逛吧。”王夫人一向并不甚约束冬儿，听王夫人如此说，沈汝青心下虽不太愿意却也不好直接阻拦。于是两个女孩子欢欢喜喜的跟着梁羽绕过回廊来到水榭池塘边。赵灵灵从小穗带的食盒中取了些甜糕和冬儿一点点撒到池塘中，引得池中硕大的红鲤寻食而来，上下扑腾得水花四溅，两个小姑娘看得高兴笑作一团。梁羽站在绿茵下静静的望着水边上两个女孩子娇憨的样子，眼中尽是宠爱的笑意。 “二哥可过来瞧瞧，这样多的鲤鱼，只怕整个临安也找不出第二个地方吧。”梁冬儿招呼着正在发呆的梁羽。 “羽哥哥去的地方多，说不准有更有趣的去处吧？”赵灵灵也转头看向梁羽。 “这里的红鲤的确难得，别处即便是有长的这样好的红鲤也难寻如此雅致的园子，既能赏景又能观鱼怕也只有这一处了。”梁羽微笑着走到近前，耐心对着两个妹妹解释道。 “梁世兄说不错，可着临安城也难寻这样的景致呀！”一个陌生的声音引得几人抬眼观瞧，只见一个贵公子打扮得年轻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进了水榭之中。他笑眼盈盈目光全然投射在赵灵灵身上。灵灵吓了一跳，慌忙起身踱至梁羽身侧。 “李公子久违了，今日也有雅兴游园！”梁羽抱拳客套。 “天气晴好，正好游园，如若不来又怎能见到这样的美景，真是有幸。”那年轻贵公子嘴角微扬，却并不把眼光从赵灵灵身上移开，着实有些无礼。此人乃是城中望族李家的嫡二公子李环。这李家非同一般，李环的曾祖父是庆远节度使，而当今皇后正是李家的女儿也就是这个李二公子的祖姑母。当今圣上对皇后甚为敬重，皇后的地位如日中天，这使得李家如今权倾朝野。李环虽年长梁羽三岁却是与他同年入的太学，算来也是同窗。只是梁羽一向不愿与权贵过多交往，两人关系甚是淡漠。近日竟然在花月阁巧遇，梁羽一时到不知如何应酬才好。 “今日陪家母家舍妹游园，多有不便，改日有幸与李公子楼中品茶。”梁羽有些淡淡的。而李环却并不着急离开。 “这两位小娘子必是令妹了？”说着上前一步站到了赵灵灵与梁冬儿跟前。灵灵慌忙看梁羽不知如何是好。梁羽连忙挪步抵在李环和赵灵灵之间深施一礼：“舍妹乃是女眷，多有不便，望李兄见谅。”李环没想到竟被阻拦，一时尴尬的说不出话来，片刻又哈哈一笑，拱了拱手礼告辞而去。梁羽目送李环的身影出了水榭，方才松了口气。梁冬儿走到近前不安的问：“二哥，他是哪家的公子，如此的唐突，不知是不是就此开罪了他？” “不必理会，我们还是去茶楼吧。”梁羽虽然心中忐忑却还是一脸平静地安慰着冬儿。赵灵灵站在一旁心里一直怦怦乱跳。从小除了自家哥哥赵澜就只是跟梁家的两位哥哥相熟，其他年轻男子几乎从未有过如此近距离的交谈。她并没有应答李环的问话，然而李环一双火辣的眼眸令她心下惴惴不安，仿佛是闯了祸一般不敢吭一声。梁羽见灵灵脸色不好知道她方才受了惊吓，于是好言安慰几句，三人便疾步离开池塘赶奔簪花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三章两小之情 清晨时分的阳光明媚和暖，晌午的骄阳却火热了许多，等三人登上了簪花楼已是微汗徐徐。楼中的伙计将三人引致雅间，两位夫人早已等得心焦，幸好赵澜已然在旁，说笑间化解不少。这里说是雅间却也是不同一般，绕过曲折的回廊，得一处豁然开朗的厅堂，中央摆设了翠绿的盆景，四方有荷花池缸，莲叶浮萍小小花蕾，一只硕大的白色鹦鹉站立在架笼之上。厅堂侧面青纱帷幔束起，凝香飘散似入了神仙的居所。沈汝青看见女儿一脸黯然心中不免的忐忑，却又不好立时就问，只得先压下心事。赵灵灵见到了母亲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委身粘了上去。灵灵不敢与母亲说起方才的事情，见到哥哥赵澜便凑上去娇嗔轻唤：“哥哥！”赵澜自小便疼爱这个妹妹，见她这样更是心下怜爱，忙细声道：“你出去玩耍可是累了？”赵灵灵眼含委屈只是摇头。并没有人察觉已经坐在王夫人身边的梁冬儿痴痴地看着这对兄妹，那双温柔的眼睛怎的就不是凝望着自己呢！梁冬儿心中轻叹，小时候冬儿总是随着母亲去赵府玩耍，看着这个表哥一日日的玉树临风，心中不免生出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来。许是生母早亡，赵澜一向不十分张扬，却对弟妹甚为爱护。从小梁冬儿与赵灵灵同样得到自家哥哥与澜表哥的两份疼爱，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她再看澜表哥竟有些与年幼时不尽一样了。 这雅间的窗格是打开着，人坐在屋子里便能看到一院子的花卉草木，院中的花香时不时地被风吹入屋中，和着茶水的清香更加沁人心脾。众人又坐着说了一阵子的闲话。 赵澜起身对着两位长辈道：“时辰已过晌午，想必母亲和舅母也都饿了吧？孩儿已经在柳云斋定下了午膳，咱们这就去品一品临安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的美味可好？” “甚好！”梁冬儿禁不住接了口，话一出口又觉有些失礼，忙掩口不敢出声。 “咱们也是出来半日了，孩子们也是玩得饿了，咱们不如就跟着澜儿去了吧？”沈汝青望着王夫人探问道。 “那也是甚好的。”王夫人微笑应承。于是丫环婆子搀扶着夫人小姐一行人下了簪花楼欲出园乘车。墨书早已先行出园打点一切，岂是天意，下了簪花楼，偏巧与一人走个正对，那人正是李环。李环一向喜欢风雅之地，这花月阁也是常来常往，今日与人有约在楼中酒肆饮酒，偏逢适才与梁羽兄妹相遇碰了个软钉子，心下甚为不畅，此时看见墨书虽是下人打扮却衣着干净爽利，心中自然一动。转脸使了个眼色给身边的下人旺儿，那旺儿躬身凑到李环面前。 “你去里面打听一下，今日梁家公子与何人来簪花楼。”李环拿出五两银子递给旺儿，随后转身上楼。 骄阳越发火热，却映照得满园的花朵更加艳丽。正午时分，树阴几乎无法遮挡住小路，好在园中有供人行走的游廊。赵灵灵一进花园就已把方才的事情忘却了一般又拉着冬儿指点着园中开的正艳的牡丹。梁冬儿时不时偷偷看看走在前面的赵澜，今日他身着一袭靛蓝的外衫，头戴一色的方巾，身如松柏步履轻盈。自己不知不觉已是两颊微红。灵灵看着她面含春色两颊绯红不禁问：“你今天身子不舒爽吗？怎的脸色这么红，可是累着了？” “哪里就累着了，许是日头太毒，晒得吧？”冬儿急忙敷衍。然而这一切却逃不过沈汝青的眼睛，她又看着冬儿的眼光总是不离赵澜左右，心中也明白了□□分，只装做不知始终同王夫人说着闲话。 那柳云斋在苏堤西侧，正好能看见苏堤上随风飘荡的柳浪，因此而得名。柳云斋是苏堤旁唯一的正店，虽然店面不算恢宏，却难得修在这样的景致之中，其旁又栽种了桃李樱树，春日里花满枝头，别有一番景致，故而颇受青睐。那正店的掌柜又极善经营，请得厨子手艺精湛，更有每日一早在城中有名的店铺订购的各种精品小菜送来，无论是难得的珍馐美味或是日常分茶中众人喜爱的羹食这里都可提供，更有人特意来此饮宴会客，使得这柳云斋名声远播炙手可热。梁冬儿曾随母亲在此赴宴，深以为妙，回去后在赵灵灵面前夸赞数次，引得甚少出门的赵灵灵羡慕不已。这一次为着她的生辰，与母亲软磨硬泡母亲。沈汝青深知此种著名正店必有营妓服侍客人的勾当，心中自是不悦，怎奈灵灵不知其中的关系执意央求，又是午间用膳不似晚宴那般喧嚣纷扰，于是也只得应允。赵澜从来对这个妹妹无所不应，一早就定下了头等的雅间，这样身处其中与外间隔绝倒也省去无数麻烦。 直至到了雅间之内，沈汝青心中才缓缓放开。这里果然清静异常，只有一名伙计入内服侍菜品杯箸，两位夫人都觉甚为妥当。 赵灵灵本想四处观览一番却被沈汝青制止，不得以只能在屋中观赏。雅间中除却房中间的云石檀木大桌外，另有一处小间，用珠帘隔开，内设一张软塌，周边宝阁中摆放着各色精致花瓶玉雕。难得几案上设有文房四宝以及清一色的青瓷洗具笔夹，甚为雅致。灵灵好奇的看着哥哥赵澜：“这就是城中最有名的正店，不知道与当年东京汴梁的第一正店丰月楼可有的比较。”大家听了赵灵灵这番言语也不禁的惊讶。她自小跟着一个乳母张氏，自称是东京汴梁人士，祖母跟随家人躲避战祸逃至江左便再没回过家乡。那张氏自小听自己祖母讲述当年汴梁的风物人情市井商繁华，她早已把自己想成个汴梁人。灵灵总是听她讲起各种东京的吃食景色。张氏口才甚是了得，自己又添油加醋一些，赵灵灵很少出府上街，对张氏所述尽数记在心中，一直甚为向往。她却不知东京汴梁本在北方，气候干燥，不似临安湿潮多雨，风俗景物自然不同，吃食也不太一样。她所说的丰乐楼是当年汴梁城中第一正店，坐落在皇城东侧，楼宇高大不说，更是有五座楼宇相连，气势极为恢宏，登至西楼楼顶可眺望整个皇城。江左之地却崇尚精巧细致的园林庭院，自然与昔日的汴梁不能相比。 待到菜肴端上，众人皆赞美味精细。赵灵灵更要问上一问个中故事讲究，一顿饭吃得也是有趣，几个时辰过去竟无人觉察，直到下午才散了席，两家人各自回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四章乳母张氏 沈汝青回到赵府是已近傍晚，下车时看到仆人宝书正牵着赵老爷的青骡子立于门下，心中知道赵坦已经回府了，可是为何宝书不把畜牲牵去马棚呢？她叫身边的女使将宝书召唤过来，宝书听说夫人使唤立即上前躬身一礼。 “老爷可是回府了？” “夫人，老爷已然回府，只是要换身衣服还要出去。老爷故交钱贞钱老爷去年放了建康巡府，这几日进京办一桩要紧的公务，晚上会了老爷在望雨楼饮宴叙旧。” “既然如此就你一个人跟着吗？” “听书也跟着。” “你们两个服侍好老爷，若是老爷高兴多饮几杯如何还能骑这畜牲回来，给老爷准备篷车，还是乘车去吧。” “是。” 嘱咐了几句，沈汝青便带着赵灵灵缓步进了府门。心中思忖钱老爷此次入京不知为了何事。才过了二门就见赵坦一身紫色丝缎锦袍急急得往外走。沈汝青连忙上前微微一福。 “老爷这就要出门吗？” “嗯，夫人这是才回来？”赵坦看到妻女脸上立即浮上笑意。 “爹爹，今日女儿生辰，娘亲和舅母带着我和哥哥姐姐们一起去游湖庆祝呢！”赵灵灵一见赵坦立即迎上去，兴奋地扯住父亲的衣袖。 “灵儿今日玩的开心，明日爹爹为灵儿主持及笄礼！”赵坦见到妻女如此愉快，心中自是说不出欣慰。 “老爷今夜饮宴旧识，相见想必会多饮几杯，不如就不要骑骡子了，还是乘车可好？我已经嘱咐宝书了。” “还是夫人考虑的周全，就依夫人。”赵坦满口应承，辞了妻女出门赴宴去了。 初夏的夜晚微带凉意，徐徐的夜风吹在人身上舒服极了，月光铺洒一室的银色，赵灵灵焚了香坐在月下抚琴。奶娘张氏端了茶栈进房，听着悠长的琴声顿觉心神也清爽了许多。赵灵灵若有所思，奶娘的脚步让她回过了神。 “奶娘，你今日身体可好些了？” “让姑娘惦记了，我无碍的。你今日游湖可有趣？” 说道今日游湖，赵灵灵眼睛亮了起来：“奶娘今日没能一起去甚是可惜了。今日游湖到也还好，就是那柳云斋的菜肴有几样是奶娘说过的汴梁的美食，奶娘今日没有品尝到。” “既是汴梁的美食，姑娘可吃的习惯？” “那刘婆婆黄烧鱼甚为可口，和奶娘所说的一般无二。” “唉，想必是刘婆婆的后人也是随圣神武文皇帝南渡到临安的吧。当年的汴梁已被金人所毁，昔日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只有这些美食方可随南渡的流民得以保存。如若我祖母还健在定是又要落泪了。” “本来是想说些新奇吃食，竟然又让奶娘感伤了。” “我兴许是上了岁数，竟然又念叨起这些往事，姑娘可别在意。如今我们虽在江南，可日子也甚是富足安乐，不比当年的汴梁差。这些也都拜岳帅所赐方能安享盛世呀！”岳飞当年被高宗皇帝赐死，事隔几十年，坊间对其抗金功绩颇为赞颂，当今圣上不予计较，就连官场中人也多了赞扬岳飞的评鉴。“当年我祖母与岳元帅之子岳云有一面之缘，此等少年英雄世间怕难再寻得。一身银色的盔甲，手中擎的是一对银色的大锤，跨下又是一匹白马，那英武之气咄咄逼人呀！我祖母说：见到他在军队中的英姿不知道要有多少女子心动向往呢！只是可惜少年早逝。”赵灵灵自小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张氏说起这位赢官人，可是每一次都听得认真，想象着一位银甲素袍的年轻将军站在眼前该是何等样貌。张氏祖母少时家中也是富贵官宦人家，因为战祸家道中落，家中亲人在南下途中相继而故。待到了江左已是孑然一身孤苦无依，幸得一家小生意人家收留，便嫁了那家的儿子为妻。虽得安稳生活自然与当年无法相比。心中对金人痛恨异常。这份仇怨自然传给了张氏，赵灵灵从小跟随这个乳母颇受其影响。再加上她从小与世隔绝，所见男子皆是斯文才子，反而让她对英武男子有一番别样的情怀。我朝一贯重文轻武，所以赵灵灵这番心思从未表露于人。 天过一更，赵坦方才回府，他直接进了后堂的正房，沈汝青正在灯下写着什么，小丫环姣童报信的声音刚落下，赵坦已然进了门。沈汝青慌忙起身迎上前微微一福：“老爷回来了。”赵坦今晚多饮了几杯，脸上涌着红晕，眼似秋波地一把拉住沈汝青：“夫人这么晚了还不安歇，可是在等我？”沈氏见自己丈夫有些酒意便嘱咐兰馨去煮了醒酒汤来，扶了赵坦坐在外间的榻上，姣童随即取来了家常熟罗衫子和轻便布鞋给赵坦换上。沈汝青这才轻声抚慰：“老爷今日许是也乏了，不如等下喝了醒酒汤就早些安歇了吧。”谁知那赵坦今日与钱贞聊得兴致好，竟拉着沈汝青的手不放。 “夫人，你可知道我今日和钱公聊了些什么？” “老爷说笑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能懂官场上的事情。”这沈汝青还是严蕊时出入风流场与官场中人很有些交往，后来唐与正被人迫害连累严蕊入狱，案子虽得了结，只是严蕊再不与官场中事瓜葛。如今的沈汝青更是几乎不出府门。 “钱公身为建康巡府，督办与金人的贡礼，谁知今年竟然出了岔子，幸好钱公之子洛丰前年得中探花，留在京师礼部任职，得了消息一早告诉了钱公，我与他父子在京中一同上下打点，方才算是遮掩了过去。” “钱老爷这个事情可是大了？” “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往年给金人的贡礼也有过差池，不过就是绢匹破损陈旧。督办之人想办法填补上也就是了。今年可能是督办的有些迟了，没来的及，金人敕书责备。好在洛丰在礼部将那敕书压下了，钱公有连夜亲自押送了绢匹到京补上缺损。想必也是可以过得了关的。” “钱家公子真是难得的人才，如今他独自在京中生活，老爷还要多多照应才是呀！” “夫人说的及是，我也是想到的。” “老爷如今别人家的儿子想到了，更应该多想些自己的儿子呀。” “澜儿也是个懂事的孩子，明年春试也定会有一番作为。” “妾身说的可不是澜儿的学业，澜儿一向用功上进，从不让老爷操心。可如今澜儿已是弱冠之年，也该为澜儿寻一门好亲事才妥当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五章赵澜婚事 赵坦听了沈汝青此番言论，心中甚是感动。赵澜从小多蒙沈汝青照管，当自己的儿子一般，如今还要为赵澜的婚事操心，赵坦更觉得沈汝青温柔娴淑：“还是夫人为澜儿想的周全，到把我这个亲生的爹爹比下去了。”沈汝青听得赵坦一番话不禁一笑：“男人终究没有女人心细如发。如今也有几家不错的人家上门提过亲，可我终是觉得这些女子还是配不上咱们澜儿的一表人才。不知道老爷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夫人对澜儿一向疼爱，夫人可有心中的人选了？” “老爷真是狡猾，我问你，你反过来却问我。”沈汝青有些娇嗔道。赵坦心神竟是一趟，情不自禁地揽住了沈汝青的肩膀。 “今日妾身与梁家舅母一同游湖，看梁家的冬儿是个极好的，又与澜儿是表兄妹，从小两小无猜甚是投缘。如若能结下姻亲亲上加亲岂不是美事！” “夫人说的有些道理，冬儿这丫头我也是看这长大的，也是个极懂事的孩子。却不知道梁家的意思，澜儿也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他如何计较也是要考虑才是。” “老爷说的极是，自古婚姻大事皆由父母作主，澜儿的婚事自然要由老爷拿主意的。如今我先把这个想法说于老爷听听，如若老爷不觉得好，那也就罢了，若是老爷觉得尚可，我下面慢慢探探澜儿的口风。妾身蒙老爷抬举，家中上下从没有把我当妾氏一般对待过。澜儿的亲娘不在了，我虽也并不算是他正头的继母却也是把他当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的看待，澜儿也对我是极为的尊重。这些事情老爷如若不便询问，自然是我来出面。” “夫人真是贤良。我赵坦有了夫人，是一家子的福分呀！”赵坦的一番话说得沈汝青脸红心热的不好意思。 这时兰馨端了醒酒汤来，沈汝青服侍赵坦喝了醒酒汤，夫妻二人随即安歇。 月上中天，此时庆国公府上却是灯火通明。庆国公李兆乃是当今皇后的亲侄子，李兆袭了其父的爵位，如今又封了太师，李家真个是富贵已极。今日府中通宵达旦的忙碌为的是明日庆贺李兆之母吴氏的六十岁寿辰。李兆是个孝子对母亲的大寿甚为重视。因为是六十岁的整寿，就连宫中的皇后娘娘都下了意旨道贺。李家对此格外重视。李兆的正室谢氏正在前厅指挥着下人布置陈设，纷乱忙碌不得安歇。这个时候李家的二公子李环则在吴老夫人的房中请安。 “祖母晚膳可用了那芙蓉莲藕羹？” “用了，还是我环儿最想着祖母。” “祖母是家里的老寿星，祖母康泰是咱们李家最大的福分！”李环坐在祖母身旁如同一只温良的小猫一般。 “环儿今日与你母亲都辛苦了，你过去看看你母亲有什么吩咐你得，早些收拾妥当早些回去安歇才是。” “祖母最疼母亲和环儿了。祖母今晚早些安歇，明日精神弈弈的好接受众人道贺呀！” 这李环虽是排行老二，却是谢氏所生的嫡子，将来李兆的爵位多半是要落在他的身上。这位吴氏祖母是最重嫡庶尊卑的，李环自小便得到祖母的宠爱，他又生来乖巧嘴甜，在整个李府之中李环这位二公子倒是晚辈中最有地位的。 李环从吴老夫人的房中退出，先去给李兆请了晚安再到前厅请了母亲事项，谢氏也是心疼儿子，叫他早些安歇，前厅的琐事不必他多管。李环回到自己西跨院，立时有丫环茉莉帮他宽衣换履。小厮旺儿早已侯在廊下等着这位二少爷。李环叫旺儿进了书房方才细细问起。 “你可都打听清楚了？” “衙内，小人跟簪花楼的伙计打听询问，谁知他们掌柜的立了规矩，雅间的贵客的身分一概不许往外乱说。幸好小人有个亲戚偏巧跟今日服侍他们的伙计是邻居。我许了银子，那人才尽数说了。” “要你这许多的闲话做什么？把要紧的赶快细细说来。”李环不耐烦道。 “原来今日来簪花楼的不止是梁家的夫人小姐，其实还有赵家的夫人和小姐，那身穿水红襦裙的便是赵家的小姐。小的又找了坊间刘麻子打听出，这梁家本来与赵家是姻亲，当年梁家的女儿嫁到了赵家，怎奈福薄得了恶疾死了，留下一个儿子就是赵澜，也就是那梁羽的表哥。赵老爷后来又娶了一房妾氏沈氏，生下一女。十有八成就是今日衙内看见的那个小娘子。” “原来如此，难怪平素梁羽和赵澜如此亲近。你事情办得不错，一会儿跟茉莉那领一贯钱吧。” “谢衙内赏赐。” 旺儿走后李环坐在书桌前沉思不语。一日下来那红裙女子的身影竟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一双清澈的眼眸中带着一股怯生生的纯真稚气，让人愈发想护着她，不，还有占有她。李环端起案几上的茶杯慢慢饮下一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这时丫环茉莉悄然入室，慢慢走到李环的身后，纤手浮过他的肩头，开始轻柔的按摩起来。李环感觉肩上的变化，心中升起一丝莫名的不快。平素她的轻柔抚慰难道不是他喜欢的吗？今日却只有不耐烦。 “你也累了一日了，早些安歇了吧！我这里不用你了。” “今日还是奴家服侍衙内上床安歇吧！”茉莉娇美的将身体靠到李环身侧，刚愈坐在李环的怀中，李环霍地站起，冷冷道：“今日我也乏了，让紫鹃给我铺了床，你们就都各自安歇了吧。”茉莉讪讪地施了礼退了出去。 次日一早李府便门庭若市车马如龙，拜寿的客人络绎不绝，而皇后赏赐的寿礼于辰时就送入李府。数年来万岁久病体弱，虽表面是太子赵扩监国，朝中大小事务却多由东府两位宰相葛邲与唐仲主持，实际是在李皇后的掌控之下。如今李家的寿宴更成为官场中人逢迎巴结的机会。李兆夫妇带领着几个儿子应酬不暇，这一日的喧嚣自不必细表，只是那李环整日有些魂不守舍，父亲交待的事项也不似以往那般处理的井井有条。因着府中的喜庆，李兆到不曾计较，谢氏却有些察觉，然而又不好责怪询问，只能嘱咐管家多加照应。 李府中张灯结彩喧嚣热闹，然而这京城之中也并非个个都趋之若鹜。朝中太子的老师以及太子太傅与其并非一党，门下之人也有对李家不以为然者，那钱贞便是其中的一人。官场中事风云变幻，无人能料知一二，此时风光无限又怎知他日的情景呢！钱贞因筹办金国贡妥之事来到临安，偏巧正赶上赵坦在家为女儿赵灵灵庆祝及笄礼，于是便也到府上道贺并且留下来吃了杯酒。赵灵灵并不是第一次见到钱世伯，然而那时年纪尚小，这一次钱贞再见到灵灵不禁感叹赵坦有如此亭亭玉立的女儿，更觉时光荏苒，人生沧桑，一晃十几年悄然而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六章李兆训子 李府寿宴之后，便是清点礼品，回帖感谢的虚礼，李兆也要上书谢恩自不必说，李环也是每日照旧到太学报到。大宋太学乃是朝廷所办培养国家栋梁的学府，规矩章程极为严格，即使如此学子也是分了三六九等。在太学读书的学子有京城中的官宦富贵子弟，外省的富贵人家的子弟，再就是普通贫寒子弟。对于李环这样的显贵之家的子弟，夫子与学监也不过就是挣一只眼闭一只眼。之前李环还算循规蹈矩，自从那一日在鲤鱼池边见到了赵灵灵他便是神不守舍，每日不过到太学点个卯，随即便溜出去不知去向。底下人打听出赵府就坐落在里仁坊，离太学不远，李环便每日里带着小厮等在赵府附近的茶社里，期待赵灵灵再次出府。他却不知，那沈汝青从来深居简出，女儿也是甚少出门。半个月下来不见赵府有什么动静，李环倒真有些坐立不安起来。他这边每日没精打采不思向学，却被他的老子李兆看在眼中。 这日晚间李环正在书房里捧着一本《大学》发呆，却听见院子里进来了人。外面嘀咕了几句，小丫头杜鹃在门外轻声：“公子，国公爷叫您到他书房去一趟。” “是遣了谁来传的话？”李环心中有些悻悻的。 “昭儿来传得话，他就在廊下等着公子呢！” “罢了，你服侍我换件衣裳再去。”李环心中盘算父亲今日唤他去不知道又是为了什么。终究拖不过，换好衣服，前面昭儿提着白纱提灯引路，穿过院子中的小路直奔李兆的书房而来。 书房在正房的西面，天上云雾重重，书房的窗纸透出黄色的烛光，连同院子也照亮了许多。到了门口李环到有些迟疑，却听见房中的声音：“可是环儿在外面，还不进来吗？”李环应了一声推门而入。房中果然烛火通明，李兆正坐在书桌后面低头写着什么。他右手的袖子微微挽起露出紫色绣锦的外袍内白色熟罗内衫，灯光将李兆的脸照上了一层黄色的光晕，显得他更加严厉。 “爹爹安好！”李环见父亲如此的神色并不敢多言。 “这几日你都在做些什么？”李兆并不抬头，却开门见山地问。 “同往日一般，每日去太学。” “你倒是很上进呢！” 李环低头站立不敢多言，心中仔细想着自己哪里有了错处。 “那赵家姑娘与你是怎么回事？” “不知爹爹说的是哪个赵家？”李环心中惊骇，却只能明知故问。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你每日不去太学听课却守在人家门口是什么道理？” 李环咬了咬牙，定是旺儿将这些日的事情禀报给了父亲，心中恨不得将这吃里爬外的杀了十遍，嘴上却再不敢敷衍：“父亲恕罪，孩儿……孩儿那一日在西湖畔偶遇了赵家妹妹，心中仰慕，思量着有缘能再有相遇的日子……” “孽障！”还未等儿子将话说完，李兆早就气得断喝一声。李环见父亲的神色，连忙住口，低头垂手不敢再说半个字。“你这么缺女人吗？你那媳妇也是淮安侯的嫡女，门第自不必说，人品样貌也是你娘千挑万选的。你才娶过来两年多就丢到一边去了，屋里面放了不知道多少，我想着咱们这样勋爵人家的男人屋里有几个妾氏也没什么，所以不曾说过你什么。你倒是越来越得寸进尺，连学也不上了，学那些瓦子里的浪荡登徒子，惦记着引诱人家正经官宦人家的女孩子。这是我们这样人家的子弟干出的事情吗！”李兆越说越气，喝斥一声道：“滚出去，到家祠里跪着去！跪到明日早上我看你还去不去赵家了！” 李环不敢有半分分辨，屁滚尿流地跌出了书房，自己到家祠里领罚去了。李兆气愤未平，回到正房寝屋还是一脸的阴云。谢氏见他这个样子，连忙吩咐小丫环打水给老爷洗漱更衣。李兆洗漱完毕换了寝衣，拿了一卷书在灯下边看着泡脚。谢氏见他的眉头不似方才那般的紧蹙便使了个眼色给身边的贴身嬷嬷将屋子里的小丫环退了下去。 “今日是不是环儿又惹得老爷生气了？”谢氏坐在李兆身旁，轻轻为他打着扇道。 那谢氏平日里最是贤惠温顺的性子，李兆对这个大娘子也很是尊重，听她这般温声软语的，心里想到前些日子老太太六十大寿着实是把这个娘子劳累的紧了，心里一软，方才的气也消了大半。“唉，环儿这么大了越发的不争气！竟然迷恋上了一个小官吏的庶女，不思求学，日后如何能有出息！” “老爷责备的正是，只是莫要气坏了身子。这也都是妾身的过错，当初我觉着环儿的性子活泼不拘小节，想着早些给他娶一房稳重的媳妇日后能约束住他，便帮他娶了淮安侯的嫡次女。因着这个孩子长环儿三岁，又知书识礼，性子别提多老成持重了。谁知环儿竟与她不甚和睦，我这个做婆婆的劝了几次都不管用，也想着在他们房里放两个人，好帮着拢住环儿的心，谁知到惹得儿媳不快。去年她又小月了，一直就三灾六痛的，没个复原。环儿与她的情份就更淡了，干脆搬到书房住。环儿也是可怜，正牌的娘子不但不合心意还这般的不能生养，总是有几个妾氏也都不过是房中的奴婢，竟然没有一个能知冷知热地心疼他的人。说来都是我这个当娘的不好，没为孩子谋划周全，反倒是耽误了儿子的终身。”谢氏说着说着拿起帕子试了试眼睛，低头轻叹。 “夫人快别难受了，男儿志在四方，怎么能为了妻妾的事情束缚住了手脚呢！夫人如此自责，日后再挑好的给患儿务色了新人就是了。”李环本就是谢氏的头生儿子，自然更加上心。李兆见妻子这般的难受，也不好再责备儿子了。 “老爷今日说的那个庶女是怎么一回事呀？” “环儿前些日子在西湖边上见到了名女子，似乎很是动心，学也不好好上了。我叫人打听了一番。那女子是尚书省左司郎中赵坦的庶女。赵坦虽是个五品的小官却是皇族，环儿这般的举止，让人知晓岂不要笑我教子无方！” “如若环儿对那女子这般的喜爱，倒不如将她娶过来给环儿做个二房。老爷觉得可行吗？” “夫人的意思是……” “既然那个女孩子出身不过是个庶女，父亲又官职不高，嫁给我们公爵府的嫡公子做个二房位份仅次于大娘子也不算太委屈吧！如若将来她能为环儿生下子嗣，地位也不比正头的大娘子差多少呀。咱们再多送些聘礼，迎亲时的仪式郑重些用骄子将人吹吹打打地抬进府来，只怕也算是抬举她吧！最要紧环儿心里喜欢，娶了她要是能上进读书，日后也能取得个功名，让旁人也看看我们这样的勋爵人家的孩子也不输给那些书香门弟的子嗣，他更不愧是太师大人的儿子皇后娘娘的的侄孙呀！” 李环是李兆的嫡子，李老太太也是极其疼爱这个嫡孙，虽然李兆知道谢氏对儿子平素里多有溺爱，这一次却觉得谢氏的话有些道理，李环的婚事又的确是一件头疼的事情，于是他不免仔细思量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七章私自出府 江南的夏天终究还是阴雨的日子多些，自那日游湖之后便是黄梅天，赵灵灵依旧如往日一样在府中安闲度日，不同的却是心里自那日游湖后生出的好奇一日多似一日。这一日天气好了些，虽没有大晴雨却不下了，灵灵一早起来便见院中的小池塘中的莲花经了多日的雨水开的粉白娇嫩，清风吹拂在碧绿的莲叶上摇曳多姿，看得喜欢。正看得出神忽听有笑声从院门外传来，抬头间就看见梁冬儿带着丫鬟珊瑚进了院子。 “灵儿今日又偷懒了，上次答应我的荷包可绣好了？”梁冬儿说笑着快步到了廊下。 “冬儿姐姐真早呀！你怎么知道我正想你呢，就过来了？” “你到嘴甜，偏巧我想着来看看你，前几日行了笄礼可要盘发？” “你又取笑我，人家定了婚事的过了十五行笄礼才盘发，我又没有。”说着灵灵有些脸红的低了头。忽地又想起什么抬头诡秘的一笑道：“我这里比不得你，怕是快要束发了。” 冬儿听了此话愣了愣，等有些明白顿时不好意思起来。灵灵一把拉住冬儿的手低声道：“前日小穗跟我说，那日我爹爹娘亲说起了大哥的婚事，觉得可着京城里再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怕是过几日就会找你娘亲提呢！你这下可如了心愿了。” “你又乱说，这样的事情哪有自己说了算数的。” “我倒觉得要自己说了算才好。”说了此话 灵灵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一把拉住冬儿：“那天游西湖，你怎么知道那么多的事情，我到像是个傻子一般。” “你平素很少出门，自然没见过那些市井中的勾当。我也是跟着母亲上街，珊瑚琥珀她们讲给我听的。” “如若像你一样能时常出门玩耍该有多好，娘亲很少出门，也不轻易让我出府，好生的闷人。以前没有见过那么多新奇的东西也不觉得什么，如今知道街市里有各种新鲜未见之事反倒更觉得憋闷。” 冬儿拉了灵灵的衣袖低声在她耳边道：“你若喜欢，不如咱们溜出去玩，让丫鬟们帮着遮掩，你娘定是要午睡的，咱们赶着晚饭前回来也不会被发现。” “你这主意好是好，可是咱们去哪里玩呢？” “这有何难，上次我说给你的御街上有的是你没见过的摊子铺面，咱们去逛逛，逛的热了在那刘麻子凉水铺子里吃碗凉羹岂不快活极了？”灵灵一听心中欢喜的不行。于是马上让丫鬟准备了两身窄袖短衫素净衣裙，一应的钗环首饰都不带只用浅绿头巾包头。又嘱咐小穗如若夫人问起，就说昨夜睡得不好，午觉多睡些时候。两人带了珊瑚从后角门溜出了府。赵府的后街是一条安静的街道，三人绕到前门悄悄上了冬儿来时乘坐的蓬车一路向着御街的方向去。往东走过几条街便到了临安城中最繁华闹市，平素冬儿来赵府总会经过这里。还未上了御街三人便下了篷车。御街上遍布的商铺卖买琳琅满目，贩卖各种手工玩意儿的小摊贩们更是口齿伶俐招揽过路的行人驻足。灵灵哪里见过这样的景象，看了东家的荷包腰带，又放不下西家的面人泥偶，真是样样都喜欢。过了正午天气更是热了起来，三人都有些香汗淋淋。偏巧看见家凉水摊子，冬儿吵嚷着去买了蜂蜜梨水来解渴，于是便坐了下来，连同凉水饮料还要了爽口桔干荔枝脯坐下来慢慢品尝。 “冬儿姐姐常去那里玩吧？真是让人羡慕。” “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去看你的路上总会在这条街上逛逛。好玩儿的东西多着呢！等会儿我带你去这里最好吃的分茶用点心，怕是你从未品尝过的美味。” “就像簪花楼那样的地方？”灵灵天真地望着冬儿，口水要流出来了。 “那跟簪花楼可不一样，并不是那么高大堂皇酒楼茶楼，不过是寻常的店铺，只是我觉得吃食更好些。” 正午的街道上人少了许多，第一次偷偷跑出来逛的赵灵灵兴奋不已。御街是京城里最宽阔的而街道，两旁的铺户商家一间挨着一间。有首饰银楼，丝绸铺子，珍玩古董店。赵灵灵看的有些眼花缭乱，每一间铺子都想进去看看，好在梁冬儿比她见多识广的多，指点着那一间铺子是鼎鼎有名的，而有些不过是徒有其表罢了，赵灵灵对她也是好声佩服。走着走着，眼前却有一间很特别的铺面，铺子分了三个门脸，彼此相连，门额上写着琉璃阁。最左边的是一间绸缎铺子，里面的货架上摆放着各色的丝绸，从高级的缂丝锦缎到普通的罗纱都有。中间的门脸最大，却是一间茶铺子，茶铺门口站着穿着绸缎衣裙的美丽女子，手托茶盘美目含笑地招揽着驻足的客人品尝茶水。进入茶铺，除了高大的茶柜里面设了茶桌和座椅，桌上摆放着精美的茶壶茶具，有茶博士坐在里面调制茶水，而这间厅堂与里间还有雕花大门隔开，似乎里面更有一片洞天，清幽的琴声从里面飘扬出来让人听着神色舒展。更加有趣的是在这茶铺的侧面有一扇园拱雕花木门，里面便是第三间铺面。里面摆放着几张桌子，桌子上是几张古琴。而四下里有几个柜子拜访着些香炉花瓶，很是古朴雅致。在最里面两个架子上更夹着两张琵琶，这让赵灵灵心头一动。她从小跟随着母亲学的了一手的琵琶，可是沈汝青因为不想让旁人记起她的过往前尘，于是并不喜欢赵灵灵在人前展示琴艺，赵灵灵并不明白母亲的心结，只记得小时候看到母亲有一把音色玄美的琵琶因为琴弦断裂便在没有再弹奏过。她曾经看到母亲细心擦拭那架琵琶，却并不把它送出去修理。今日看到这个琴行古玩店她不由得心头一动。 “你们这琴行可能修理琵琶啊？”赵灵灵对着伙计问道。 “客官可是有琴要修理？”伙计走上前来上下打量了赵灵灵三人一番犹豫着问道。 “我家主人有一方琵琶，琴弦断了却还没有修理。我见小哥家的铺子很是气派，不知道可愿为我们修好这方琵琶。” “这位小娘子可是第一次来我们琉璃阁吧？”正说着话，身有一个声音把赵灵灵吸引了过去，只见一名中年男子，三十来岁留着一座山羊胡，他面色萎黄双眼细长，举止却很是斯文地走上前来。 “这是我们掌柜的，小娘子有什么话跟我们掌柜的说吧。”小伙计对着男人拱了拱身子然后对赵灵灵道。 “鄙人姓钱，是这间琉璃阁的掌柜。我们东家主要做的是茶叶丝绸生意，古玩古琴只是因为喜欢罢了，姑娘的琴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可有名头？” “掌柜似乎很懂些琴，我家主人的琵琶是件旧物件，似乎是紫檀木做的背料，凤枕是象牙所制，算是一把上品，所以不敢随便拿到一家琴行修理。” “这样的好琴小店也有一把，不知道能不能帮小娘子修好，不如拿过来看看。” “如此甚好，我改日送来给掌柜瞧一瞧。”赵灵灵心里开心地想，如若能将母亲的琵琶修好，想必她一定会高兴吧。她们又在这间铺子里逛了逛便走了出去。 逛了许久三人来到一座酒楼前。楼上的牌匾上三个大字---梦雨楼，那楼上扎了一座高大的欢楼，门前有伙计端着些白瓷缸让路人品尝。冬儿悄声对灵灵道：“这样的大酒楼要到吃晚饭时才会极为热闹，到时候会有婀娜多姿的妓子在门口招揽顾客，飘飘然好像仙子一般。傍晚的时候那欢楼会点起灯笼甚是华丽。这酒楼是御街上有名的正店，你看他们还挂着酒旗，若哪日我们晚上溜出来玩耍，便可以来里饮酒消遣，必是及逍遥自在的。”灵灵听的入神，满眼的笑意。她们并不觉察一双眼睛正盯着三人，这眼光跟随着三人直到她们过了熙春桥走进了一家叫林子春的分茶中。冬儿唤了伙计，嘱咐上了各色的点心羹食，皆是灵灵从未见识过的美食。灵灵食得欢喜，走时多给了小二五十钱。 三人见时辰不早，定要在晚饭前赶回去，于是正欲上了熙春桥往回走。眼见着眼前一位婆婆忽地被一个背着一袋米的男子撞了一下，晃晃悠悠地要倒下。赵灵灵慌忙扶住婆婆。 “你这人怎的走路不留意些，我若被你撞倒可是爬不起来了。” “婆婆见谅，可碰伤了哪里？”那男子有些歉意，放下米袋询问。旁边也围上来几个人关切张望。灵灵见婆婆没有摔倒，正要离开忽觉腰上一松回头一看，正看见一个小小个子的人已然扯了她腰上的荷包要跑。灵灵不禁喊叫：“你这个小贼，怎得抢我的荷包！”那个小个子一见行动暴露，想要逃跑，众人的目光却已投向他的身上，他顺手一推正推在灵灵身上，灵灵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正在此时，突然听见熙春桥上一阵骚乱，一架牛车拉着一车的木料从桥上往下走，因为车上的货物太过沉重，前面的几头牛被车子推着从桥上冲了下来。驱赶牛车的人拉不住车辕，于是大声吆喝，让行人让开道路。众人见了立即四散逃开，却不想灵灵从未见识过如此场面，倒在地上被人群遮挡不知发生了什么，待到人群散开再看到了牛车，却已经快到眼前了。灵灵吓得两腿也是不听使唤，别说逃跑，就算要站起来也是使不出半分的力气。一瞬间旁边的人也是惊呼不已，冬儿和珊瑚本来没有看到灵儿，却在这一瞬间见到如此景象不禁也是傻在了当场。突然之间一道白影掠过，灵灵只觉自己的身体一轻离开了地面，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一个白色的人影抱在了怀里。 当灵灵两只脚再一次落在地上时，人群才发出了几声惊呼与赞叹。那白影却是一个白袍男子，那白袍也并不是寻常的衫子，竟是一袭健袖的战袍，再看那男子身材高挑，面容端正眉目清朗，眼眸中是温和的笑意。灵灵惊惧的神色未退，眼睛望着他竟然说不出一个字。到是冬儿慌忙跑上前来一把抱住灵灵上下打量想看看她伤到什么地方。几个人七嘴八舌问个不停，再回头看，那白袍男子却已不知所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八章原来是他 灵灵回到赵府时沈汝青已经叫丫鬟来了几趟催促她去用晚饭。小穗见她鬓发有些散乱，衣服也脏了一大块，却也不敢细问，只好慌忙帮她换上家常的衫裙，服侍她简单梳洗了一下再到中厅用饭。今日赵坦也在家中，菜肴更是丰盛许多，谁知赵灵灵却食之无味。沈汝青心中不免有些担忧，丫鬟说昨夜就没睡好，午睡到这会儿而且又没什么胃口，难不成是生了病？她哪里知道女儿在御街上吃的再也吃不下了才回的家。赵灵灵心虚，又加上白天在熙春桥的确受了不小的惊吓，便是一副懒懒的表情，晚饭结束就与爹娘请辞回房歇息。 天色尚早，灵灵只是拿着书坐在廊下看，却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炎热，她竟一个字也看不下去，眼前浮现的只有那张面孔。挺阔的额头，闪亮如星星一般的双眸，特别是笔直的鼻梁和微微上翘的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似有一股包容一切的力量。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一个人，她认识的男子不过就是父亲兄长，还有表哥舅父，他们都是文人，面色温润举止斯文，这个男人却有一种勃勃的英气，微黑的面色更显出眼睛炯炯有神，那坚实臂膀中的温度依然环绕着她的双臂与后背。灵灵只管自己坐着发呆，可是急坏了身边的小穗。 “姑娘，你怎得出去了一趟人都变得痴痴呆呆的了，可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不妥的事情？” “别瞎说，外面不知道有多好玩儿，外面的人不知道有多有趣呢。”灵灵心中又有些凄婉起来：那人就这么走了，连姓名也不曾问过，只怕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好天气转眼即逝，接下来又是半个月的黄梅雨天，绵绵细雨烟云倘佯。这些日子冬儿也并未来看望灵灵，许是被王夫人发现了也禁锢在府中了？灵灵在心中揣测着，却也不敢派人去问候。半月中只是梁府的管家庆二来府中通报赵家老爷，梁家大公子从边关回京，不日会来拜望姑父和沈氏。梁家就是如此，虽然对沈汝青很是尊重，可孩子们却从来都只称她为沈夫人，而称赵坦为姑父。梁家虽出身仕宦之家却出了这么个大公子，偏偏喜武不喜文，天生英武。十年前他才十三岁便跟随我朝名将狄青的后人狄鸣将军做了他帐下的校尉长，远赴淮南边境。这一去便是十年，他是梁家嫡长子，王夫人虽心中不舍却也无奈于男儿志在四方的道理。这位大公子名唤一个宽字，已取了表字为远长。他离家时灵灵尚且年幼，总是与冬儿一处跟着哥哥们玩耍，这位大哥哥对灵灵和冬儿到是甚为疼爱，少时来姑父家中总是喜欢抱着粉堆玉砌的小灵儿玩。如今大哥哥已是官拜景福殿使，得了宁远将军的封号。这十年来定然是军功赫赫方才有了今日的地位。据说这一次被调入京畿封了巡城督尉使，要留在京城为官，梁家上下不知有多么欢喜。 “不知道舅舅舅母多高兴呢！难怪冬儿没再来找我，家里一定喜庆好些日子了吧！”灵灵将一支殷红的凤尾花插入瓶中，口中似是对别人讲，又似对自己讲。 “姑娘，夫人传话说梁家老爷夫人及公子小姐明日要过府拜会，家中要摆酒迎客。姑娘明日可是要好好打扮一番吧？”小穗站在灵儿身边叨念着。 “大哥哥有十年未见了，自然是贵客。穿戴自然不能失礼才好。你把我新作的碧罗团花织锦的宽衫襦裙拿出来熨烫一下吧。” 第二日梁府的车马刚到，赵坦便携妻带女迎出正门。噫，那从打头的高头大马上跳下高大身影，那张清朗的面庞，我的天，竟然是他。灵灵心中不禁地一颤。今日他没穿战袍，只一件青色窄袖长袍，腰间的腰带上悬着一柄宝剑。他似是没有看见灵儿一般，对着赵坦和沈汝青抱拳深深一揖。 “姑父在上受侄儿一拜，许多年未曾来拜望姑父与夫人，请二老海涵。” “宽儿生得如此的高大威猛，我竟都认不得了。”赵坦连忙扶住梁宽的双臂，眼中的笑意似带着闪闪的水花。沈汝青也连忙上前，看着十年前的少年郎如今已是叱诧风云的威武将军，心中自不免感慨也是眼眶湿润。说着话，梁家老爷夫人带着冬儿也已下车走来。灵儿冬儿也分别向长辈行礼。待走到梁宽面前，只见他微笑行礼却仿佛不曾认识灵儿一般。 “你离开京城那年，灵儿还小，怕是已经不记得你样子了。”赵坦笑道。 “别说灵儿，就连冬儿也都不记得我长什么样子了。那日我回家，她看着我半天都不叫我大哥呢！十年光阴，灵儿与冬儿也都长大了，我可是再认不出来当年那两个束着小毛辫子的小丫头了。” “谁说我不认得，我认得大哥哥。他手上有块疤，是给我摘柿子时，被杆子扎的。”众人听到赵灵灵的话都不禁地笑起来。反而只有梁宽微微一笑而过，似是不记得一般。 晚餐时赵澜与梁羽才从太学回来。赵澜见到梁宽自是一番问候。众人客套一番，又聊起这些年来与金人修好，到是四海升平，岁月静好。赵灵灵本以为梁宽定然是神采飞扬侃侃而谈，却不料梁宽到只是微笑着不说什么，隐约眉宇间反而有些黯然。赵灵灵心中纳闷，却也不能说出什么。众人畅叙过往并没有人注意到赵灵灵与梁冬儿，灵灵拉着冬儿坐到一旁，小声问她那日回去可曾露了首尾。冬儿得意道：“我哪就那么没用。再者那日我大哥归家，爹爹与娘亲乐得不行，哭得也是不行。只管拉着大哥问长问短，哪里顾得上我。”听了这话，灵儿心中明白，那日冬儿并未看见救她的男子乃是梁宽。然而赵灵灵再偷眼看看梁宽，不想梁宽的眼光也正扫向她，她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下头去。 赵府的欢宴直到酉时方才散了，灵灵同爹娘请了晚安便回了自己的院子。躺在床上她却怎么也睡不着，起身出屋，却见一轮皎皎明月穿云而走，远远望去似是映着一个白色的高大影子。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赵灵灵的心中念念，直到眼睛看花了才回到房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九章李太师有请 梁宽回京之后不久便也要日日上朝，赵坦在宫门外倒是遇到他几次，本来他就很喜欢这个内侄子，如今日月更迭，这个当年小小的男孩子如今也长成了大人，还与自己同朝为官。再想自己这些年过去还不过是个五品的小官，心中不免有些怅然。这一日，赵坦刚刚走出东华门，正要往自家的篷车走，忽地有个声音叫住了他。 “赵大人留步。” “这位先生是？” “在下是李太师家的师爷。请赵大人借一步说话。”只见一位短髯的老先生对着赵坦躬身施礼。 赵坦心中纳闷，自己与李兆本无交情，再加上自己与钱贞交好，钱贞又与李太师一党不睦，自己与李太师一党一直就是井水不犯河水，为何近日这位师爷要与自己说话？怎奈何李太师势大，自己也不好不给面子，便跟了那师爷走到一边。 “赵大人，我家太师请您去府上赴宴。”那师爷从怀中掏出一张帖子恭恭敬敬交到赵坦的手中。 “这……请问先生贵姓？” “在下不敢当，赵大人就叫在下张师爷便可。” “请问张先生，太师请我前去不知道为的是什么事情呢？” “请赵大人恕罪，在下也只是个跑腿传话的人。想必太师也是仰慕大人的才华，想尽而结交吧！还忘大人能屈尊前往。” “这可不敢当！”赵坦连忙谦辞一番，心中纵然是一百个不情愿，怎奈自己官小势弱，李太师的面子自己还是不好不给。于是便上了自家的篷车，让赶车的仆人跟随着张师爷的轿子往李太师的府邸走去。 已经过了掌灯时分，沈汝青再也坐不住了，赵坦上朝站班无论如何过了正午都回回来了，可是今日到了这个时辰还没见人影。跟着赵坦的小斯晌午时来通报说老爷被李太师府的师爷请了去，说是有事情与老爷商谈，总不过下午也该回来了，可是天已经黑了，却并不见赵坦的篷车的影子。沈汝青虽然已经十几年不问红尘，然而她毕竟在欢场多年，对这些达官显贵，官场风云甚为了解。今日一说李太师府请了赵坦去，她的心便提了起来。自家的官人不过是个小官吏，官场争斗也并没有投靠哪一方，因着是皇氏宗亲，终究能保全自身。唯一一件就是与钱贞钱大人交好，他们少年时在一座书院里读书，跟随着同一位夫子，两人感情深厚，即使钱贞与李太师这一党不睦，赵坦也并没有就疏远了他。但终究在外面人看起来似乎他也归了李家的反面。好在赵坦人微官小，朝堂上议事，他从来都闭口不言，大家也并没有将他放在心上，方才相安无事。沈汝青在房中坐立不安，正要叫身边的丫环提了灯笼亲自到府门口去等候，外面有小斯跑来通传，赵坦回府了。 一进屋，沈汝青便闻到赵坦身上很重的酒气，抬头只见他阴郁的脸色，心中不免轻叹一声，连忙上前。 “老爷今日辛苦了，可用过了晚膳？”赵坦好像没有听到沈汝青的话，径自坐到了椅子上。沈汝青心有沉了一下，从丫环手中的托盘里取下茶盏，轻轻放在赵坦手边的小几上。 “青儿……”听到赵坦的这一声呼唤沈汝青心里咯噔一声，这是自己的闺名，所以后来改名换姓时名字里才有了这个青。赵坦曾经喜欢这样呼唤她，后来赵灵灵一日大似一日，夫妻二人便都认真换了称呼。 “官人这是怎么了？”沈汝青对着身边的女使使了个眼色叫她们都出去，然后慢慢坐到赵坦的身边轻声问。 “唉，今日李太师将我请去府中，我本以为是钱兄的事情发作了，心中自然早有预备下的一番的言辞，谁知他却不是为了这件事情。” “既然不是这件事情便是好的。” “青儿，你哪里料得到呀！李公召我入府用了午膳有说下棋赏画，一个下午留我在府中寒喧。太师日理万机，何等忙碌，却与我斯摩半日，我心中忐忑却有不敢发问。直到傍晚时分，李太师有摆下筵席，我终究是按耐不住想问个究竟。谁知太师一直劝酒，中间不过说些风花雪月的事情。直到我喝得有些头晕，太师也似乎很是感慨，叹气说年岁大了，其他都是虚无，儿女安乐才是心愿。说到这里我也是感慨，怎料得他跟我说起了儿女的婚事上。咱们澜儿和灵儿都还未曾婚嫁，我倒想听听他的经验。谁知他叹息他家嫡二公子婚姻不幸，似是有些醉意。我与太师不过是平平之交，这等小儿女闺中之事，我怎好知晓，于是连忙告辞。谁知这时候太师家的夫人却来了，我一个外男，怎好冲撞内眷，刚要告辞起身，那李太师夫人却向我行礼告罪，说太师可能是吃醉了，她请我到偏厅吃盏茶，也缓醒一下再走。我也不便强行推辞，就随着去了偏厅。谁知这次李太师却没有过来，只是这位夫人陪在厅中。她说近日太师因为嫡子的婚事很是伤神，多有失礼。却并不等我说什么就将她家二公子娶妻三年至今并无子嗣的话说给我听，我自觉不妥，却也不好直说。谁知她竟然问起咱们的灵儿，说听闻我家女儿端秀娴淑，想替她家的二公子提亲。我虽有些酒意却还明白，她家的二公子已有妻室如何能娶我家灵儿，怎奈不好直接搏了太师府的面子只好说灵儿年幼不懂事，嫁人太早了。她却说女孩子及笄了便也不小了，如若嫁到她家，自然如迎娶大娘子一般的礼数，只是名分上略微差些，将来所生的子嗣就如同嫡子女一般无二。我听了心中气恼，我家好好的女儿，怎么就的嫁给人家做妾！我虽官小人微却也是清流文人，怎么能为了攀附权贵让自己女儿嫁入豪门为妾。我只是一口拒绝了那太师夫人，便匆忙告辞回来了。” 沈汝青听了赵坦的一番表述早已经气得脸色发青目瞪口呆，灵灵是她的心头肉，怎能让人如此的糟践。然而她心里明白自家的官人如此行事便已经将李太师大大地得罪了，今后如何是好，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眼泪只在眼圈里打转。 “夫人莫急，男婚女嫁本就是两厢情愿的事情，他李太师府势大却也不能强来。更何况这是天子脚下，我又是皇室宗亲，他总要顾及些的。”赵坦轻声安慰着妻子，这一晚两人都是忐忑不安一夜无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十章装病退礼 自那日赵坦被李太师请去府中，沈汝青便有些惴惴不安，自己一向深居简出，女儿赵灵灵也很少出门，怎的就让太师的夫人瞧上了眼，心中思来想去不得要领，忽地想起那一日游湖赵灵灵拉着梁羽去观鱼，回来时脸色暗淡，本来她想事后问上一问，无奈后来竟忘记了。如今想起来心中更升起一丝不安，于是叫身边的水仙将赵灵灵的贴身丫鬟小穗叫到了正方屋中询问。谁知这一问便问出来赵灵灵在簪花楼撞见李环的事情，沈汝青心中更加不安。她刚刚打发小穗回去，二门上来报说李太师府的周管家婆子抬着礼物上门来拜见家中的当家娘子。上门是客，更何况是李太师家的人送礼上门。沈汝青硬着头皮在前厅接待了这位周嬷嬷。 “请大娘子安，我家夫人素来闻听娘子家的姑娘教养的人品才情都是出类拔萃，想着过些日子夫人要办个茶会，邀请府上姑娘前去插花品茶。今日特意遣了奴婢送些小玩意给姑娘，还请娘子和姑娘不要嫌弃。” 这周婆子一番话的意思沈汝青怎会不知，她心里明白却不能硬生生搏了太师夫人的面子，于是连忙起身道谢道：“你家夫人太抬举我这丫头了，我们本是小门小户的人家，孩子哪里懂得规矩，定然坏了夫人家的茶会，况且今日她感染的风寒，不知道怎么浑身生了红疹，更不能出来见人了。还请嬷嬷回去帮我们解释几句才好。等我家老爷回来，我定然会禀告太师夫人的好意，改日定请老爷登门拜谢才是。” 几番客套下来，赵家姑娘生着病，自然不能出来相见，那周婆子也不好多说，只放下礼物带着人离去了。周婆子走后沈汝青叫人将礼盒打开，哪里是什么小玩意，美玉珊瑚，簪环珠翠一应摆了好几个盒子，还有上等的皮草绸缎放在小箱之中。如此贵重的礼物让沈汝青心中焦急，怎奈她如今是官眷也不能抛头露面，只能等赵坦回家后再作处置。 太师府上又是邀请又是送礼，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虽然那一日赵坦拒绝了太师夫人的提亲，看来对方并没能死了心。赵坦回府后听沈汝青将白天的事情说完，心中有气有烦，坐在梨花软塌上闷头饮茶。 “老爷，如今太师夫人怕是拗不过李衙内的意并不肯罢休。这可如何是好呢！” “夫人不要忧烦，咱们不加理睬便是。” “这样也是不妥，对太师也不敬，落人口实。不如我们就放出风去，说灵儿染上恶疾，满身生了红疹，脸怕是保不住了，然后再派家中的管家将这些礼物一一造册退回太师府。老爷休书一封言辞恳切谦恭地道谢道歉。我想那李衙内只见了咱们灵儿一面便生了娶妾的念想，定然是个纨绔好色的，如今听说灵儿毁了容颜，自然会放弃了娶她的念头。纵然他们不信，也知晓了我们执意不肯的意志，没的在这京城之中太师府也不能能逼迫良家做妾的道理。” “夫人的法子也使得，我这就叫人将消息散布出去。再休书一封，明日派管家将礼品送回去太师府。” “最最要紧的，是灵儿再不要出门了，等这阵子风声平了再做打算。” 这下可好，刚刚被外面市面上的热闹斗得心痒的赵灵灵一下子就被关在了府中，比起以前偶尔出去找梁冬儿玩耍的日子还不如。自沈汝青将李府求亲被赵坦拒绝的事情告诉了赵灵灵后，她的心中就将那李环骂了百八十遍。以前虽然不能时常出府玩耍，可是逢年过节或是家中有人过生辰她还可以跟着爹爹娘亲甚至是梁冬儿出门逛逛，如今竟然不能跨出府门半步，如同坐监一般，叫她怎能不恨这个登徒浪子。赵灵灵心中这个委屈呀！可是每日在家生气凄凄哀哀的也不是个办法，正在她心生烦闷的时候，梁冬儿到赵府来看她了。 “我听见外面传的可邪乎了，说赵家的姐儿不知道染上了什么恶症，脸上身上生的大脓疮，怕是这辈子都这个样子好不了了！”梁冬儿将自己听说的坊间的传言说给赵灵灵听，她一是听了这些话便急了立即跑了来探病，却没成想赵灵灵毫发无损地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呢。 “市井里的传言真个是不能相信，我爹爹叫人传出去的话是‘赵家的女儿生了怪病，满脸满身生的红珍，脸怕是就毁了’。如今传出去竟然成了我生了赖疮，这以后可怎么见人呀！”赵灵灵气的跺脚。“就算不说今后，现下里我被困在这院子里憋闷得都要死了！这可怎么好呢！” “你没事儿我就放心了。你且安心在家里待些日子。等那李衙内淡忘了，你就自在了。” “哼！过些日子就是端午节了，我却一直要闷在家中。” “你要是不怕的，我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快说说！” “你做女儿家是不能出门，若是乔装改扮成个男子别人还认得出来么？” “还是你机灵！这个主意不错。”赵灵灵含笑地夸赞着冬儿，霍地又想起了什么道：“哎呀，之前跟那钱掌柜的说好了将我娘的琵琶送去修理却一直都没去成。” “那不如一并带了去，也了了你的一桩心愿。” 两个女孩子唧唧咕咕地商量一通，梁冬儿走后，赵灵灵果然不再心烦气躁，饭也能多吃两口，沈汝青见她不似之前的样子心中的忧烦也少了些。 日子过得快，转眼就是端午，家家热闹，街市上早就铺摆上各种应节的艾花，粽子，紫苏供人采买。梁府因大公子十年来第一次在家过端午，操办的更是格外的热闹。冬儿自然在家中帮助母亲安排应节的祭品，连过节的粽子，五彩的水团也作了比往年多的花样。因着忙乱一时顾不得来找赵灵灵，这边有些急坏了灵灵。白天沈汝青虽然也是忙着府内过节的一应琐事，却还会不时地关照赵灵灵的起居。白天自然是无法，只有晚饭后方可司机而动。这一日冬儿叫珊瑚送了个包裹给灵灵，约下端午的前一晚去御街上看热闹。包裹中竟是一套男子的衣服。灵灵着实佩服冬儿安排的妥贴，这一次定是可以痛快的玩耍一番。俩人约好在熙春桥头见面，晚饭过后灵灵便换好衣衫准备溜走，谁知小穗却拉住她不松手：“姑娘，这次你说什么也要带我一起去，上次你回来脸色就不对，这次若再出什么岔子，我害怕夫人定是饶不过我。”灵灵无法，心想带着这丫头也是有个照应。于是帮小穗找了件家里小厮换洗的衣服，两人收拾停当便留出了后脚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十一章冤家路窄 赵灵灵带着小穗雇了辆篷车一路往东，到了熙春桥时天色已近黄昏，晚霞映照在桥头行人的脸上仿佛渡上了金粉，傍晚的河风轻轻拂在脸上甚是舒服。赵灵灵望着河中船只上渐渐亮起的灯火，轻轻吸了一口气，脸上浮起一抹微笑。一个声音在灵灵耳畔响起：“这位公子是在等候什么人吗？”一回头，原来是身着男服的梁冬儿，俩人看着对方不禁哈哈直笑。梁冬儿身着一套淡青色的长袍，头上没有带方巾，只是用玉簪束住了头发。赵灵灵是一身烟灰色的袍衫，头上裹了方巾，两人站在一起简直是一对堂堂的风流才子，只是一走路一投足倒有七八分的女儿气。出来玩先要把要紧的事情办好了，四人一同又去了那一日去过的琉璃阁，固然那钱掌柜一看到这把琵琶连连称赞是把好琴，很快说好了价钱，赵灵灵将琵琶留在琉璃阁，说好半月之后再来取回。四人兴高采烈地继续往御街深处走去。 迎着晚霞的余晖，御街上的店铺酒楼都点起了灯笼。因着明日是端午，今晚的灯火格外明亮。梦雨楼的欢楼上点起灯火甚是辉煌，门口果然立着娇媚多姿的小娘子，粉面朱唇，裙带飘飘，真是宛若仙子。俩人相视一笑，快步走到近前，谁知几个女子却不理会，只管招呼旁边的客人登楼饮酒。俩人只好自己溜达着进了门，心中不免纳闷为何漂亮姐姐不招呼自己。 酒店外面灯火通明，店内也并不逊色。酒楼分了多层，一楼虽是散坐，却也并不马虎。雕花红漆的桌椅擦得闪闪发亮，小二身着深蓝的短打衣裤在堂见穿梭递送酒菜杯盘，伸手麻利迅速，更有迎来送往的秀色女子与客人谈笑顾盼，客人喧嚣取乐的声音不绝于耳。别看冬儿平素知道的事情多过灵灵十倍，夜晚来这里也是第一次，不觉眼花缭乱。两人正在发愣，一个小二迎上来。 “两位小……官人里面请，不知是不是订好了台面？” “未曾订下，小哥儿可好为我们寻张桌子来坐？” “两位官人看上去面生，应是新到小店的贵客。今天真是不巧，楼下的散台都已经坐满了，若是要坐，怕是要多等些时候。楼上还有清静的雅间，两位官人可愿移步楼上？” “这样也好，若是要听曲儿听歌雅间也更好些。”冬儿对着灵灵道，灵灵也不置可否。于是一行人跟随小二上了三楼。三楼竟是另一番天地。楼上被分成一个个小间，每间中间不是用金鱼大缸就是用翠竹帘幕隔开数尺，游廊曲折遮掩着阑珊的灯烛火光。耳畔间还萦绕着不知哪一间里传出的清幽歌声，荡人心魄,灵灵听得入了神,脚下只管往前走，却不妨从左手边的游廊中走出两人，打头一人与灵灵撞个正着。灵灵措不及防一头跌进那人怀中，头上的方巾也撞歪了，惊得她连忙推开那人。那被撞之人还未如何，他身后的人却已跃到灵儿眼前，一双眼睛似锋刃一样刺得灵灵倒吸口冷气。抬头再看那人，本是眉头微蹙却突然愣了一下眼中忽地涌起一片柔光。他身材极为魁梧高大，脸方口阔，眉宇浓烈，眼似晨星闪闪发亮。身着宽衫罗纱锦袍，夏日炎热衣衫单薄，灵灵明显撞到他罗衫下结实的胸膛，不觉脸上微微一红。再待两人站定，灵灵慌忙扶了下头巾，正要附身一福，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改为躬身抱拳一礼。“在下失礼了，请这位大官人见谅。” “哪里，是我莽撞了，小公子没伤到哪里吧？”他嘴角轻轻荡起笑意。客套一番，灵灵匆忙随着小二儿离开，心中虽是好奇却也不敢再回头观望。 跟着小二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进了一间小巧雅间。四人坐定，小二报了几道下酒的招牌小菜，又推荐了城中驰名的琼花酿，冬儿灵灵都很满意，又问小二方才唱曲之人是谁。小二道：“那是楼中客人请来的歌姬婉云，并不是哪位客人都可招唤而来，需要提早下帖相请。”冬儿灵灵相视一笑嘱咐小二：“若是那碗云姑娘得了空，还烦劳小哥儿邀请她试试，如若不行也请个其他出色的歌姬来房中助助兴也罢了。”小二儿应承下楼备办酒菜去了。 “我似听二哥提到过京城的歌姬中有个婉云歌喉婉转动人。今日竟然这么巧竟能听到。只可惜不能请来单单给咱们唱上一曲也是遗憾。” “这歌声的确美妙，却不如姑娘的琴弹得好。”小穗在旁小声道。 “你这丫头，怎好拿你家姑娘跟个歌姬比！”听了冬儿的话，小穗吐吐舌头在不敢作声。 已是盛夏时节，虽是晚上却还是暑气难消。坐到椅子上大家才觉已经汗水淋淋。灵灵摸了丝帕拭汗，发现那丝帕竟不在袖中不禁脸色一变。小穗忙问缘由，灵灵说是丢了丝帕。冬儿取笑道：“不过是一方丝帕，有什么要紧。回去要多少没有” “唉，要是寻常的丝帕又有什么要紧。我新秀的映日荷花，还绣了我的乳名，如若丢在外面被别人拾去了可怎么好。” “姑娘，莫不是方才和那个大官人冲撞时掉了，我去瞧瞧，说不准就躺在地上呢！” “我同你一起去。” 灵灵带着小穗沿着游廊一路找到方才与那男子相撞的地方却始终没有发现遗失的丝帕。再往前直到楼梯依旧不见踪迹，两人只得无奈回转。回去的路上灵灵还不死心，不由得往通向每个雅间的方向张望两眼。只想一扇门微掩，里面传出歌姬弹奏琵琶之声，琴声流转动听灵灵禁不住探头观看。透过微掩的门只见一张八仙桌上端坐两人，一人只见背影很是伟岸，另外一人是一名年长男子，衣着并不考究却有些气度。灵灵正在出神，嘈杂脚步声从外侧游廊传来，顿觉自己有些不妥，慌忙向外走，却不想正迎上一人，只觉眼熟，心却已提到了嗓子眼儿了。赵灵灵连忙低头俯身，又抬起手扶在头上的方巾上假意整理，快步从那人身旁走过，跟在赵灵灵身旁的小穗一见自己主子这个样子，再看那来人也是吓得一身冷汗，连忙低头快步跟上赵灵灵。那人看见眼见这两人的样子觉得奇怪，忽地想起了什么转身望着赵灵灵地背影出神，轻身对着身边的旺儿道：“方才过去人似是有些眼熟。” “衙内说的是前面的那个小官人？”李环眉头微蹙眼底没有一丝笑意，低声道：“你跟过去看看他们是什么人。”话毕转身快步推门走进雅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十二章歌姬婉云 “二公子可是来迟了，叫黄大官人好等？”坐在主客位左手边的冯师爷笑着站起身。 “不妨事。这就是府上二公子？初次见面真是幸会。”主客位子上的威武男子微笑抱拳。 “在下着实惭愧，请黄大官人海涵。”李环抱拳一揖，寒喧一番主人客人方才重新就座。 歌姬的一曲琵琶方毕，三人皆是赞叹，这名动京城的歌姬婉云真是名不虚传。婉云连忙起身向几位官人福了福，见几位官人兴致甚好，她便将琵琶交与随从的侍女，上前斟了一盏酒，手举银杯向主位上的男子恭敬一杯酒。那黄大官人伸手接了，不想那婉云瞬时抬起凤眼瞟了那男人一眼，却遇上了对方犀利的目光，不禁地手上一抖，酒杯倾斜酒水撒了一些在黄大官人的衣襟上。那男人没有什么，反而是他身后站着的随从男仆立时变了颜色，婉云吓得不轻，连忙俯身上前一边请罪一边用手帕帮男人擦拭衣襟。男人只是忙道：“不妨事，不妨事。”只是身后那随从手一直放在腰间双目狠狠瞪着婉云。男子略微使了个眼色给那随从，又淡淡地对着婉云道：“小娘子怕是也累了，你且去吧。”婉云忙福了福，转身带了随身的侍女走出了雅间。男人又用衣袖拂了拂衣襟方才归位坐定。不想衣袖中露出一角丝帕，却似女子的物件，丝帕上一个“灵”字隐约可见。男子轻轻把丝帕塞入袖中，然而这一切并未逃出李环的眼睛，他想起方才门口遇到的两个人，心下一动。 “黄大官人此来也是千里之遥，路上辛劳了。” “公子言过了，为我大金与大宋的盟契这点儿劳苦何足挂齿。” “如今我大宋对大金年年有贡，数十年平静无役，又有什么可忧虑的呢！”冯师爷举杯道。 “冯先生说的甚是。此次若不是春季所贡罗绢竟是粗制滥造的劣等货色，在下也不至于被吾皇遣来江南询问此事呀！如今大宋皇帝年事已高，又缠绵病榻，朝中太子监国。我听说大宋太子尚武求变，对我大金早有微辞。此次贡绢之事怕也不是平白的吧？” “黄大官人多虑了，如今虽是太子监国，然朝中大事皆由皇后娘娘主持。皇后娘娘与皇上皆是一心与大金修好。自神武文皇帝与大金议和后朝野上下从未有生变之意，即使是太子也不能作出忤逆祖宗的事情不是！此次春贡怕是下面的人办事懒惰，朝廷定然没有轻慢薄待之意呀！黄大官人如今来我大宋查问此事，我父亲定然不会让你存了疑惑回去，定要好好处置了才是。” “素来知晓李大人在朝中颇受皇帝皇后的器重，倘若如此自然再好不过。如此还请李大人费心斡旋。待到年末供奉之时，吾皇不希望再有什么差池。”那男子对李环举杯敬酒。李环与身边的冯师爷诺诺点头，三人举杯再饮，气氛融洽了许多。然而此时李环心中早已不在筵席之上。 再说那歌姬婉云，本来这位黄大官人定下她一晚，中途却让她退下心中好不委屈。随从侍女莲儿也是有些郁郁不平不免絮叨几句：“这位黄大官人真真的奇怪，姐姐的曲儿不知道多少人想听都听不成，偏他竟听了两曲就让咱们散了。我看他粗手大脚，身上不知道什么味道，怕不是咱们宋人吧！” “你且小声些，这么的不醒事。这样的话让人听了去，咱们可还能活？”婉云心中自是明白莲儿所言并不是瞎说，她敬酒时看见那黄大官人的手指，手指粗大生茧，的确不像读书人的手，到像握过农具出力的农人的。然而这黄大官人气度不凡，定是有些来头，再远些婉云也不敢再想。正欲下楼却遇到托了酒盏杯盘上楼的小二儿，见婉云是要离开便将方才赵灵灵一干想听婉云唱曲的话说与她。婉云见天色尚早，便也不推辞，跟了小二儿去了灵灵等人的雅间。这婉云的歌喉果然非比一般，冬儿与灵灵长在深闺，即便是家中宴请也只是家养的歌姬献唱，从未听过如此曲调。那婉云长在青楼，又学得了许多妓子的风情，坊间流行的曲调更是尽数通晓。把两位闺秀听得心神荡漾，兴致所至不免推杯换盏，酒香醇烈，歌声动人，两个小女孩子欢喜得多饮了几杯有些忘记了时辰。然而天色渐晚，小穗催促之下冬儿和灵灵方才不舍地散了席。 月上梢头，御街上灯火阑珊。两边的酒楼都点起了栀子灯，橘红的灯光映衬着楼前堆起的彩山格外喜庆。夜晚的微风轻拂着滚热的面庞，灵灵微微有些醉意。熙春桥西就是夜市，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她拉着冬儿一定要去瞧瞧，冬儿虽比赵灵灵有些酒量却也不胜酒力，一听说逛夜市正和了她的心意。小穗心中着急回府却也是拗不过俩位姑娘的兴致，只能无奈地跟随。她偷偷给梁冬儿的随身女使珊瑚递送了个眼色，怎奈那珊瑚更加拗不过自己的主子，只是对着她苦苦一笑。小穗心中叹息道：“这么晚了，且不要生出是非来才好呀！” 夜市上的小吃琳琅满目香气扑鼻，还有各种端午应节的花果摆设，时兴的头面与衣裳，赵灵灵和梁冬儿虽吃了晚饭又饮了酒却还是忍不住买了些小吃品尝。街上灯火通明，两人高兴地东张西望半天不肯离开。突然珊瑚拉了拉冬儿小声在她耳边说了两句。冬儿瞬间酒意醒了一半，脸色微变，拉着灵灵耳语道：“珊瑚说咱们身后一直跟着几个壮汉，左右这么跟着却不知是何意，你这会儿正在风口浪尖上，如若能生出事来，被那李家发现你并没有生病是欺骗他们岂不是害了爹娘！不如不如早些回家也免得是非。”灵灵一听也是冒出了冷汗，点头应承，四人出了夜市便告辞分作了两个方向，灵灵带着小穗沿着河边往御街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十三章恶奴拦路 主仆二人第一次夜晚在街市上走，越走却仿佛离御街越远，人流也变得稀少了，灯火也不似之前明亮。本想租个篷车却一时竟然找不到出租的车子，两人心中开始打鼓。此时更听得身后脚步细碎越来越响。灵灵一时不知所措竟拉起小穗往前就跑，怎奈身后的脚步更加急促，转眼三个男人已到近前。 “你们是什么人？”小穗挺身挡在赵灵灵的身前对着三个男人大吼。 “这位公子，我家衙内与公子似乎有旧，许久未见很是想念，想请您过去吃一杯水酒。”为首的一个躬身一揖，言语甚是客气，眼神却咄咄逼人。灵灵心中害怕得紧不免用力抓住小穗的手。 “我们公子不认识你们衙内，我们家中有事，耽误不得，改日……改日再打扰了。”小穗口中强词，眼睛却使劲使了眼色给灵灵，手中用力将她一推，赵灵灵沿着河边往前跑去，只听见身后的小穗高喊：“你们是哪家的恶奴，再若跟着我就喊人了！”赵灵灵刚要回头却又听见小穗大喊：“主子快跑，来人呀！”随即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她不敢回头只顾着往前飞奔。夜晚的风吹拂而来，慌乱的脚步踉跄，这样的事情她从未见识过，头脑中只剩下一个“跑”字再无其他。她发现那三名男子在后面紧追着她不放，她不禁慌乱的大叫救命。为首男人突然停步却又还是紧追上来。突见前面灯光渐亮，一座小桥通向西边的繁华大街。灵灵拼命向小桥跑去，而为首男子却已赶到，一把抓住灵灵的衣衫，一个用力罗纱的外衫扯开了一道口子，灵灵被扯了个踉跄，男人顺势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灵灵哪里肯就范，用力拉扯胳膊想要挣脱，随着“嘶啦”一声，一条袖子被拽了下来，赵灵灵的身体脱离了控制猛然向河中倒了下去。男人急忙要上前抓住灵灵却已然来不及了。只听见“噗通”一声，赵灵灵已经跌入了何种。男人乱了手脚，余下的人也赶了过来，还没等他们决定如何是好，却见不远处的小桥上有人影往这个方向而来，赵灵灵在水中挣扎呼喊，桥上的人似乎听见了喊声远远地叫嚷着：“有人落水了！”为首的男人一咬牙转身就往西南下的黑暗巷子里跑，余下的人也立即跟着往那个方向跑去。 水漫过赵灵灵的口鼻时她才明白过来，自己是在水中，再张嘴喊，刚刚喊出两声，猩腻的河水已经灌进了口中。她下意识挥动着手臂却感觉身体被坠着往下沉，水没过了眼睛，头顶，她闭住了嘴却感觉胸口似有千斤的东西压着迫使她张嘴呼吸，一张嘴水又不断地灌进来，一丝的空气也没有，胸口的东西压得更紧。她觉得她一定是要死了，心里突然的难过起来。死了是不是就再见不到娘亲和爹爹了？他们会难过吧？哥哥和冬儿也再见不到了，还有羽哥哥，舅母，他们都会难过吧？还有大哥哥，刚刚才见过的大哥哥，他也会难过吗？唉，若是他在，自己怕也不会被那无赖推下河。小穗不知道跑掉了没有，若是跑掉了，定是会跑回去送信的。可惜他们知道的时候，自己已经死掉了。 模模糊糊中忽然觉得自己的领子被什么东西提住，身体在往上升起。先是头顶，再是眼睛，终于嘴和鼻子也跳出了水面。张开嘴喘气，胸口的重物一下子消失了。赵灵灵睁开眼睛却觉得又是一片模糊，只感觉一只手在插在自己脖颈之下在往后拖。旁边的水涌到脸上嘴里，她只觉得再也没有力气挣扎了。当赵灵灵被拖上岸时，她依旧神志模糊。再次睁开眼睛时她看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浓密的眉宇下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眸。 “是你！”只听见那人喊出了两个字来，赵灵灵刚刚有了意识，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中心里一片惊慌，用了最后的一点力气拼命想挣脱出来。此时她并不知道她的头巾已经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头发上的玉簪也在刚才的挣扎中松脱，这一用力头发一下子散落下来披在了脸上和肩上。 “小娘子莫要害怕，我不是坏人，方才在梦雨楼不是还见过么？”那男人又开了口，声音深沉而温和，赵灵灵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谁，谁是小娘子呀？”说这话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连忙低头去看自己。这一看可是了不得，自己浑身已经湿透，衣衫凌乱衣袖从肩膀的位置已经撕裂开露出里面的小衣。而且因为穿的单薄，濡湿的衣衫贴在身上几乎将身体的轮廓勾落出来，人家叫她小娘子着实不冤枉她。这样的惊吓甚至超过了落水后的恐惧，对于闺阁女子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更何况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赵灵灵本来脸色惨白的脸色更加失了血色，连忙双臂抱住胸前，将身体缩做一团，脸扭向一旁再不敢多看那男子半眼。 “主子，前面有家酒楼，只是……” “只是什么？” “是杏林苑。” “罢了，咱们从后院的角门进去。”男人说完了话，便将一件绸衫披在赵灵灵的身上，绸衫把赵灵灵裹得严实，他扶起她来道：“姑娘，你这个样子着实不能在这里久留，不如我扶你去把衣服换了？” 赵灵灵心下慌乱，女子哪里能与外男如此的亲近接触，现下里她自知早已逾举，可是如若不跟了这男子去，她人生地不熟，完全不明方向，再是现在这个样子也无法见人，幸好是晚间这里又僻静，如若耽搁下去，被更多的路人看到，她可是不要再活了。思来想去她只能无奈地点头答应跟着男人主仆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十四章栀子花灯 翻过了小桥，前面的街道繁华了一些，街边果然有一座酒楼，因为要过节的缘故，酒楼上也扎了彩山挂起了灯笼，特别是门额两角各挂一支栀子花灯，灯上却都有个竹编的盖子，甚是不同。那男人并没有带着赵灵灵从正门进入，而是绕到了整座院子的后面，那里有一扇小小的木门。男人的随从上前轻轻叩击，不多时候里面便细碎地有了动静，门被打开一条缝，只看见那随从将半个身子探进去，不一会儿，门便被打开了半扇。男人扶着赵灵灵迅速走进了门。里面似乎是个后院的角落，旁边几间屋舍夹着一条过道。想必是堆放杂物的地方或者是粗使杂役的居所。三个人跟着一个瘦小的男子往院子深处走，穿过一道月亮门，里面又是一处院落，这里与外面不同，有一个小小的花园，因为天黑花圃中种的什么花草看不清楚，只有两棵高大的梨树似乎有些年头了，枝杈伸展着遮掩住了一座红色的二层楼。那男人领着大家往那红楼走去，一阵阵的香气袭来，原来在门前还种着几丛矮小的丁香树。 “这是什么地方？”赵灵灵忍不住问出了声音。声音很小,可是前面带路的男子还是听见了，站住脚回头看。 “你这老货，只管往前带路，我家爷们的事情你少窥探着。”随从压低了声音对前面的瘦小男人道。赵灵灵这才看清楚那人原来是个干巴老头。 进入了红楼，里面却是别有一番天地，走廊中点着红烛纱灯，灯光或明或暗。廊子里挂着红幔纱帘，时而有浓妆艳抹的女子，或倚栏弄发，或以扇遮面，却都隐约间抛出妩媚的眼神，香气扑面珠钗闪动，让人有些头晕目眩。赵灵灵被那高大男人用衫子遮挡的严严实实，外面的人既看不见她，她也不能看到外面多少。只待上了二楼，绕过走廊到了一间屋外，那老头敲了敲门，对着三人轻轻鞠了鞠躬便退了出去。还不等赵灵灵反应过来，男人已经将她半抱着推门而入。 “我还道是什么人想着我呢，却是你这个没良心的。”一个轻柔女子的声音，带着七分的娇嗔，三分的媚态，听的赵灵灵浑身上下一阵的酥软。 “嫣红姑娘是想我们爷们了不成！” “你这个泼猴子，你家爷还没说什么，你倒是占起我的便宜来了。” “你帮我找两身衣裳来，一身女子的衣裙素净些的，一身男人的。” “你……”只听见那女子似要争辩些什么，却不知被什么堵住了嘴一般，哼了一声便推门出去了。 到了这个时候，男人紧箍的双臂竟没有松懈的意思，赵灵灵浑身上下的衣服本就湿透了，那男人裹住她的衫子也是湿的，初夏的虽然炎热，到了夜间依旧有些凉风，方才一番的折腾不觉得，这个时候浑身上下湿津津的，一松了气便觉出了冷。赵灵灵连连打了两个喷嚏，男人这才松了胳膊将赵灵灵身上裹着的衫子从头上拉下来。 “小娘子怕是受了凉气，你去要些热酒来。”男人对着身边的随从道。 本来三个人在房中，如今竟剩下两个人让赵灵灵更觉得不自在，她将那濡湿的衫子又裹在在身上，往门口挪了挪。 “呵，你这是怕我？”男人轻笑一声道。 “你救了我，我本当感激，只是男女授受不亲，如今这个样子让旁人看见我也是活不成的，左右都是个死，倒不如淹死的干净了。”赵灵灵带着哭腔道。 “这可是难办了，要不我就勉为其难的娶了姑娘，量旁人再说不出什么来。”男人笑着道。 听得这话赵灵灵哭得更加厉害起来，哭着哭着转身就要开门。男人见状赶快上前抵住了门道：“姑娘莫急，我不开你玩笑了。我将姑娘裹得这般严实，就是怕被旁人看见了损了姑娘的清白。你若是这么莽撞地跑出去，反倒是人人皆知你跟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夜宿在妓馆里了。” “你说什么？妓，妓馆！”赵灵灵听了这两个字惊得不轻，声音不由地提高了。 “你小声些，旁人听见了以为这屋里的男女太过激情了。你没看见那门口的栀子花灯上都有竹编的盖子？” “你！”赵灵灵被他这么一说脸一下子通红，气急败坏地丢开手走到屋中的硬木圈椅上狠狠坐下，轻声抽泣。 “我也不是故意如此，这附近偏僻，只有这么一家可以容身的去处。”男人柔声解释着，却也并没有再靠进。 过了一盏茶得时间，有人轻轻叩门。男人看了一眼坐在一边低头不语得赵灵灵道：“姑娘如若不愿意被人看见不如移步到里间去吧。” 赵灵灵这才恍然地抬起头，发现这间房子实际是里外得套间，里面是卧房外间应该是待客用的花厅。她扭头看了看那卧房，里面是淡红的纱灯，一张宽大得雕花欢门床上粉红的纱帐遮遮掩掩很是暧昧。赵灵灵有些踌躇着不愿进去，她抬头睁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男人。那男子见她这个样子，心下不禁地一酸道：“你先进去把门关紧，我不放旁人进去就是了。” 赵灵灵勉强地点点头进了里间，刚把门关好就听见外间里女人的声音：“黄大官人在屋子里快活的紧，这半天才来开门呢！”灵灵听了又是一阵气闷头晕，可是自己却不敢出去。 “呵，你这辣货只管寻你爷爷我开心！” “我可是耽误了大官人的好事儿了？” “知道耽误了我的好事还在这里说嘴！你将衣服放下，自去外面招呼客人好了，你今日的份子我包下了。” “你这个没良心的，尽是过河拆桥的货色。我给你拿了件斗篷，你那心尖肉似的人儿只怕被风吹着了一样，还是裹严实些好。” 又听见一阵开关门的声音，赵灵灵听见自己这间里间的房门被轻轻叩击，随即门外一个声音道：“姑娘先把门打开，将衣裳拿进去换上。”赵灵灵无奈只好将房门开了个缝，一个包裹从门缝中递了进来。她随即接了过来，屋子里的灯光正好照在门口的那张脸上，默默含着笑，温和中有着一丝的冷厉。赵灵灵说了声“多谢”便慌乱地将房门再次关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十五章送你回家 当赵灵灵将湿衣服换下来从里面的房间走出来时，男人已经换上了一身深灰色暗纹织锦绸的宽袖大袍。头发却散在背后。这一身的装束更加显得他的高大，相比衬着赵灵灵到像个女童子一般的娇小。灵灵的这一身是烟灰色的宽袖衫裙，腰带将她的腰身束起更觉得苗条，一头乌发还是湿的，只是简单挽起个发髻在脑后，头上没有一件首饰却清俊素雅的让人心生怜爱。只见她手中却握着一张湿哒哒的纸片一脸愁苦:“这可怎么好，修琴的凭据已经被水泡糊涂了看不清楚，我可如何去店里取琴呀！” 男人瞟了一眼那张纸微微一笑道：“你只管取取就是了，保证那店家不跟你要凭据了。不过只怕你得亲自去取才行。” “你说了怎么能算数！” “我说可以定然是可以的，你先将桌上的热酒喝了吧，驱驱寒气。”男人指了指硬木圆桌上的食盘。赵灵灵走上前端起里面的一大盏酒饮了一口，不防那酒是有些烈性，她被呛得咳嗽不止。 男人看着她的样子微微笑道：“姑娘怕是不善饮的。”赵灵灵也不去理他只是轻轻啜着酒。“姑娘可会束发？我这个样子怕是出不得门呀！” “我不会弄男子的发髻，再说，女子只会为自己夫君束发。” “我就说姑娘嫁了我，一切不都说好说了！” “你！” “在下该死，再不开这样的玩笑了。姑娘住在哪里，我叫我那奴才雇了马车送姑娘回去。” “多谢大官人相救，我着实太麻烦你了。我自己回去就是了。” “你这个样子走在街上不怕再遇到歹人吗？” “我……” “所幸我好人做到底将你送回家，如此我也放心呀！” 听了男人这样一番话，赵灵灵心中一热也再不说什么了。于是男人坐下来对着装台上的镜子鼓弄自己的头发，怎奈左弄右弄也无法固定住。旁边的赵灵灵有些看不下去，悄悄地走到他的身后，拿起妆台上的梳子开始帮男人梳头。男人连忙放下手，老老实实地坐着任由赵灵灵摆布。看着镜中的少女他的嘴角轻轻挑起一抹微笑。 一切收拾停当，男人递给赵灵灵一件薄绸斗篷：“你披上它，遮住头脸，出门的时候不要被人看见认得了。” “嗯。”赵灵灵接过斗篷偷偷瞄了一眼男人，心下叹道：他虽然轻浮了些，可是不但救了我的性命，还为我思虑的这般仔细，究竟是个好人。 “黄大官人这就走了不成？”男人携着赵灵灵下了楼梯，正要穿过一楼的走廊。嫣红款步上前，轻摇团扇道。 “多谢嫣红姑娘了，改日再来讨杯酒喝。”男人身体挺直含笑道。 “黄大官人真是有了新欢就撇了旧爱了！这是哪家的小娘子眼生的紧呢！”说这话，嫣红走到了赵灵灵的身旁似要伸手拉住赵灵灵的衣袖。赵灵灵吓了一跳，连忙向后一躲，盖在头上的罩帽险些脱落下来，她连忙用手拽住却也露出了下面半张脸。 “嫣红姑娘这是舍不得我们大官人吧？”旁边的随从手疾眼快地一把将嫣红扯到一边，男人拉着赵灵灵快步向外走，只听见身后隐约的话语：“银子你已经收了，爷们的事情你还是少打听些吧！” 一阵的脚步慌乱，赵灵灵跟着男人沿着来时的路线走出了那后脚门，门外正停着一辆篷车，男人并不犹豫，马上搀扶着赵灵灵上了车。 “姑娘家在哪个街巷？” “里仁坊花枝巷赵府。”赵灵灵轻声说了家宅的地址，随即想了想又道：“别去前门，把我送到西角门上就可。” “小华……”男人似乎是在叫自己的随从，那随从掀开车帘的一角探进头来，听那男人轻声跟他说几句便退出去了，不多时篷车一晃开始往前行进。 车子里一片静寂，只听见牲口的蹄子踏在石板街上清脆的声响。晚风轻轻掀起车窗上帘子的一角。赵灵灵不自觉地看向外面的街道。他们并没有走人群熙攘的御街，而是穿过御街走了西边的玲珑路，街道两旁的食铺分茶大多已经关门打烊，只有几间酒肆依然点着灯笼迎来送往，明日便是端午，店铺的门前或点着灯笼或扎着彩球很是喜庆。夜华似水，灯火阑珊，偶尔传来几声挑担人叫卖的声音。赵灵灵不仅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哀叹了一声。 “你是着急回家吧？” “我，我是偷跑出来的，这么晚了要是被我爹娘知道了不知道要怎么责罚我呢！还有跟着我的婢女与我跑散了，如今也不知道去向哪里了。”赵灵灵眼里露出凄楚的神色，谁知那男人看了她一眼却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怎么还笑呀？”赵灵灵看了男人一眼有些气恼。 “你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害怕吗？我发现你的时候只看见三个男人往黑暗的巷子里跑了，并没有看见你说的婢女，想必她是逃脱了。你这么个娇弱女子，如若你爹娘找不到你定是要着急的，如今你平安回去，他们怕是高兴多过生气呢！你说是不是，灵儿？” “你，你怎么知道我叫灵儿？”赵灵灵一脸的惊讶望着男人。 “我自然是知道！”男人只是望着她笑却不回答。 “难道你是神仙，下凡来解救我的？”赵灵灵突然眼睛闪亮地望着男人的脸，倒是又把男人逗得一阵笑。“折腾了这么久，我还没请教恩人的尊姓大名呢！日后也好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才是呀！” “呕！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呢？”男人含笑望着赵灵灵，把她盯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幸好车子里没什么光线，昏暗中看不清楚。 “在下黄木奇，姑娘姓赵单名一个灵字可对呀？” “原来你是瞎蒙的我的名字，差一点被你骗了。我叫赵灵灵！”赵灵灵小孩子一般地娇嗔道。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这话，赵灵灵也不再紧张，话也多了些。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停了下来，一个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主子，到了。” 被黄木奇扶着下了马车，直到这个时候赵灵灵不知道如何竟有些不舍的感觉。她对着男人深深福了福道：“多谢黄大官人的救命之恩！” “灵儿日后如若再见了面就叫我黄大哥更受用些！”这个人就没什么正经的样子，赵灵灵在心里哼了一声，却抿嘴笑了。 赵灵灵轻轻扣了五下门环，不多时，门开了一道缝，一个男人探出了身子，正是看门的姚二。这姚二一看清楚是赵灵灵便惊声道：“姑娘呀！你可算回来了的呀！小穗姑娘已经回来了，这会儿怕是已经被老爷夫人叫了去！我这里不知道有多着急害怕呢！如若被老爷和夫人知道了不知道要怎么发落我呢！”赵灵灵听他说小穗已经回家了，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又听说老爷夫人知道了心里又害怕起来，刚要往院子里走，突然想起什么来回头望去，却只见方才的篷车已经驶到了巷口，一转弯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十六章母亲的眼泪 慌慌张张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乳母张氏一看见赵灵灵便一把拉住她：“姑娘可是要急死人了。小穗这个没轻重的竟然带着姑娘跑出去，老爷夫人急得什么似的，只怕得打死她这个奴婢。” “这不是小穗的错处。张嬷嬷，如今我爹娘在哪里？我过去解释清楚。” “小穗被叫去了正房，怕是这会儿正在被责罚呢！” 赵灵灵顾不得其他急步往沈汝青的正房跑去。进了院子就听见正房的厅中一片嘈杂声和轻微的女子哭泣的声音。院子里站了一堆的丫环婆子，都战战兢兢地往屋子里眺望着，一见到赵灵灵闯进了院子个个一脸的惊喜。 “娘！”赵灵灵撩起门帘冲进房中。却只见沈汝青和赵坦坐在堂中的靠背椅中，小穗正跪在当中的地上哭泣，听见动静回过头来一看见赵灵灵，满脸泪痕地笑了起来：“姑娘！”赵灵灵见她没有受刑也不敢与她讲话，连忙上前几步叫道：“爹，娘！” 沈汝青看到了女儿，方才似乎已经哭过的一双美目中放出兴奋得光彩，似乎要说些什么随即却又止住了，脸上的表情立即转换了严肃的神色厉声道：“跪下！” 赵灵灵是沈汝青唯一的女儿，自小都是娇生惯养，并没有大声申斥过几次，像这样严厉的呵斥还是第一次。赵灵灵不免被吓了一跳，膝下一软跪在了地上。旁边的赵坦看着有些心疼，想拦着却还是忍下了。 “你现下胆子大过了天，半夜三更的跑出去饮宴作乐！引得歹人劫持，还……”沈汝青打量着女儿身上的衣裳，她毕竟是青楼出身，这身衣服是嫣红从杏林苑找出来的，那前心后领的设计自然与一般良家女子的服饰不同，沈汝青一眼看到心中一阵发寒，话音严厉急促竟不禁地哽咽起来，话也说不下去了。 “娘，是我的错，要罚要打听凭娘处置，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赵灵灵跪伏到母亲的脚下哭道。 “灵儿总算是安然回来了，咱们也放下心了，夫人别动气。”赵坦心疼女儿，在一旁哄劝着。 “你这个不懂事的孽障！小穗这个混账只知道纵着你瞒了我们，你这样的不知道好歹轻重。前阵子不过就是大白天游湖，就被那李衙内窥见，他爹爹李太师非强迫着你爹爹把你嫁给他做二房。你爹爹硬着头皮回了人家又编出来多少谎话搪塞着说你病了才躲过这一遭，还不知道日后在朝堂上要被如何的刁难呢！偏你，银夜微服宴饮，若是被歹人抓了去糟蹋了清白，你如何还能活着呀！”说着说着沈汝青情绪激动，泪如雨下。赵灵灵听得也是脊背上冷汗涔涔，瘫坐在地上不敢出声。 “夫人息怒，姑娘并不是贪玩才跑出去的。姑娘见夫人的琵琶断了弦就再没有弹过，于是想把那琴修好了叫夫人开心，这才跑出去的。”跪在地上的小穗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挺了挺身体朗声说。 听了小穗的话，沈汝青愣了一下，脸色却随即变得更加难看起来。赵坦见妻子这个样子，知道她这许多年的心结，为着自己出身青楼只怕耽误了赵灵灵的婚姻前程，故而改名换姓深居简出，甚至连当年心爱的琵琶也不愿再拿出去见人，只盼着世人将当年的严蕊忘记的一干二净才好。他心疼妻子，看着赵灵灵脸色苍白地跪在地上更是心疼，只好轻声解劝。夫妻两人细细盘问赵灵灵如何逃过歹人的追赶，赵灵灵见母亲如此样子知道小穗一点没留尽数都招了，只是后面的事情她并不知晓而已。她哪里敢说自己跟着一个不相识的男人进了妓院。于是之说自己失足落水，被一对好心的大婶母女救上了船，给了她一身衣裳和一百钱，雇了辆篷车回的家。沈汝青并不完全相信，只是怎么问也问不出其他，于是只将一腔的愤怒发泄在小穗的身上。小穗吃了二十板子，赵灵灵被罚跪在祖宗祠堂里反省思过。这一夜赵府里正房上和赵灵灵的院子里沸反盈天，只是不敢惊动了赵澜，怕他备考分了心，直到第二日赵澜一早起身才知道妹妹似乎闯了祸跪在祠堂领罚。 赵灵灵被罚跪了一日一夜的祠堂，又加上一夜的惊吓受凉，本来就身子单薄，一下子便病倒了。沈汝青虽然生女儿的气，可是见她病了着实心疼不已。小穗被罚了二十板子下不了炕，赵灵灵身边就这么一个得力的贴身女使，除了乳母张氏其他的小丫鬟沈汝青自是不放心，于是临时拨了兰馨翠竹两个年纪大些的女使过来照料赵灵灵。她自己虽还生着气却也是每日过来看看女儿才能安心。 赵灵灵知道自己这一次是闯了大祸，几日里老老实实在房中养病。梁冬儿假装派了小丫鬟来给灵灵送两个小玩意也都被兰馨挡在了外面。好在知道灵灵一切安好，再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了，这是后话。两个姑娘这边消停无事却不知道那李衙内在家里生出了故事。 自从在梦雨楼吩咐旺儿过去查探一下那人可是赵灵灵就再没见到他的踪影。心里不知为什么一阵的烦躁，夜色已深，他却依然坐在书桌前不想就寝，碧玉香炉中燃着幽兰香慢慢地似有了几分的困意，却听得廊下的脚步声。 “小的敢请衙内可安歇了？”旺儿的声音在这静匿的夜中使他更警醒起来。 “进来回话。” “衙内这么晚了还没安歇？小的也是过来看看，若是衙内睡下了,小的待到明日一早再来回禀。” “交给你办的事情如何？” “衙内，那人果真是赵家的姑娘。” “呕，即知道了你又如何了？” “小的带了两个人跟着她们，心下想着她家推三阻四的说姑娘病着不肯答应衙内的亲事，我就先抓了她来，到时候赵家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你这泼皮无赖的，倒也有些办法。你把她抓了安置在哪里了？” “衙内，小的无能，本来都要得手了，谁知她一挣扎，竟，竟落了水……” “你说什么？” “衙内莫急，小的本来是要下河救人，谁知这时候有人来了，小的觉着这个事情弄不好弄出人命让老太师知道了定然不能甘休的。小的就，就跑了。” “你这个蠢材，她一个弱智女子，你都不能奈何，如今落水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小的过了半个时辰回去看了，并没有衙门的人打捞尸体的迹象，我跑的时候已经有人过去救她了，想来定是安然无恙的。” “你个蠢物，我只叫你去探看一下，你就自作主张行事。你赶快出去打听个中情形速来回我，不得露了首尾。再若自作主张我定不饶你。”旺儿哪敢再有半句，立时出去办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十七章不得安生的李衙内 听了旺儿的一番汇报，李环完全没了睡意，自那一日在花月阁见到了赵灵灵，似是前世里便认得的一般不能放下。他身为李太师府的嫡二公子，身边的女子自是不缺，然而家中房里的多半只是些莺莺燕燕小家子气的女孩子，秦楼楚馆的女子个个美艳妖娆，也不乏诗词琴曲才情卓然的尤物，只是明艳之下少了清纯可爱的气息。那赵灵灵第一眼看上去似冬日里骄人的水仙花，含蓄而芬芳，让人心中清亮，多观察之下又觉得她身上散发着桃李的勃勃朝气，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里含着一方清澈的泉水一般，看得李公子的心一下子就荡漾起来。身为李府的嫡子，虽然身份尊贵，却也是在谢氏娘子认认真真管教下长大的，他虽然心生爱慕，却想一想自己已是有了正房大娘子的人，也从未想过欺男霸女这样的事情。心中盘算：如若能娶了赵灵灵做妾也是心满意足的。没想到，自己的母亲可怜自己与正室不和，窜得李太师把赵灵灵娶来给他做二房，心下里不知道有多欢喜，谁想到却被赵灵灵的父亲赵坦拒绝。不多久便传出赵灵灵得了恶疾，容颜尽毁的消息，他心中自然并不全信，可是毕竟赵坦是皇室宗亲，不能太过逼迫，他也只能私下悻悻然。今日再次见到赵灵灵女扮男装俏皮俊秀，他的心又活动开了。旺儿想做的事情他心里自然并不反对，可如今赵灵灵竟然失足落水生死不明，他的心里如何能够安然。 既然无法安眠索性独自牵了马出府。虽已过三更御街上的酒楼妓馆仍是灯火通明，迎来送往。这些地方曾经是他李环留恋悱恻的欢悦场，如今却让人心烦意乱。他不知道应该先去哪里，只是一路的走着竟也过了盐桥，前面正是玲珑路，待到看见了那座旺儿说的祥朴桥，那里早已经安静的似没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算了，无论发生什么也都是太晚了。他回了府却依旧睡不着，第二日一大早就去了太学。他知道如若赵灵灵出事，那赵澜断不能如常的来太学。他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他只是害怕，怕她真的就这么淹死了。不过只见过两面的女子，为何他竟然这般的放不下？今日太学中却不见人影，他心中自是纳闷。终于见到一个打扫庭院的杂役，他终是忍不住地问：“今日为何这个时辰仍不见一人来学里？” “公子难道不记得了，今日是端午佳节，官府衙门都是放假的，学里自然也是放假呀！”李环恍然，心中暗笑自己竟如此糊涂了。出了太学不知该去何处，不知不觉间竟然到了里仁坊，这里便是赵府的所在。因是端午但凡富裕些的人家门前都会挂起彩球，只见赵府的门额下也挂着彩球彩灯，府门大开，门里面的下人打扫院子，擦拭门廊，个个脸上喜气洋洋没有什么异常。李环心道：若是家中小姐出了事情，定然不会如此的安静平和。他的一颗心似乎可以放进肚子里了，正要牵着马转身离开，却听见身后一个声音叫道：“李世兄有礼了，今日怎么有幸到这里仁坊来？”李环转头一看竟是赵澜。 赵澜与李环虽同在太学念书，却并没有什么交情，平时见面最多不过是点头鞠躬的礼数。今日见他大过节的竟然出现在自家的门前心中不免疑惑。李太师逼婚的事情他也听父亲说了，他本就对权贵之家里面的纨绔子不以为然，如今再看见李环，心中除了嫌弃又多了几分的警惕。 “我糊涂地去了太学，竟然忘记了今日是端午佳节。”见赵澜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李环只能敷衍道。“赵世兄这是要出门吗？” “我正要去舅父家，李世兄，那我就少陪了。”赵澜拱手一礼告辞。李环还礼告辞。 待到李环刚刚回到自己的院中，旺儿已然在书房门口站立多时。 “衙内，那赵家的姑娘昨夜应是并无大碍。小的一早在赵家的前门后门都看着，看见有出来采买的下人，用了些银子打听出来，她家姑娘正在府中，本来府里面说是今日去梁舅老爷家，谁知姑娘病着，老爷夫人也身子不爽里，就只让大哥儿带了礼品去了梁家。厨房的说今日夫人姑娘都身子不好要买些鱼补一补，她这是一早出去采买的。想来府中一切正常，赵家姑娘也不过是受了凉并没有性命之忧。再有小的还有一件事情仔细思忖还是禀报了衙内。” “什么事？”听了旺儿一番的自顾自的分析，倒是与自己一大早看到赵澜出府的情形很是相符，然而他终究没能见到赵灵灵，一夜未眠心中难免有些气，见旺儿一脸的卖乖讨好之色也有些不耐烦。 “小的在祥朴桥附近打探的时候，听旁边杏林苑的人说，昨天夜里黄大官人去了那里，还带着一个人，走的时候看见那是一名女子，虽然用套帽遮住了头脸，他们描述的身型到有几分像是那赵家姑娘。” “黄木奇？” “正是他。” “他怎么认得赵灵灵的？”突然李环想起昨晚在宴席上，黄木奇袖口露出的一方帕子隐约着上面有一个“灵”字。他的心中不免疑惑道：“这赵灵灵难道是黄木奇的人？”转念又一想，这个黄木奇是个金国人，千里遥遥的，怎么能跟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女子有什么瓜葛，许是旺儿为得昨天夜里的事情害怕我责罚他故意说了这么一个故事出来，于是他对这旺儿道：“你不必多说了，此事不必让老爷知道。你此次办事不力，但也并未有太大差池，如若再有下次，可别怪我不再宽宥你。” 旺儿本来是献宝一样地说了黄大官人的事情，却见李环不咸不淡地说了自己几句并没有责怪也并没有夸奖，知道昨夜的事情算是混过去了，乐得消停，连连称是告退。 旺儿走后，李环心中依旧闷闷不乐，如今知道赵灵灵并没有生了恶疾，却也是无可奈何。虽然觉得赵灵灵与黄木奇不太可能有什么瓜葛，终究听了这样的话心中不痛快。困意袭来，他和衣倒在书房的床榻上，不一会儿便睡着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十八章天下的母亲 今日是端午节，李府上也是挂起了彩球应节。谢氏夫人一早却没有见到儿子来请安，再到去了李老太太那里方得知二公子今日也没过来给祖母请安。她心中焦虑，从老太太处出来就直接奔了李环的院子。李环与妻子分居两处，正是得了自己母亲和祖母的默许，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和孙子，看着李环与正室不睦，一开始两位长辈还训导劝诱，后来这个媳妇也是仗着自己出身高贵总是拿堂摆款。李府的这两位主母哪里吃她这一套，索性由着李环行事。李环自妻子小产后以顾着大娘子修养身子为由搬出了夫妻两人的院子，另辟了一个小院子住。谢氏匆匆忙忙赶到了李环的住所，见院子里甚是安静，便唤过来李环的贴身的女使紫苏来问。 “夫人，公子一大早就出去了，回来就趟在床上没有起身。我开始以为是染了风寒，摸了摸额头并没有发热，现下里公子睡的沉我也没敢叫醒他。” “一大早就出去过？去的哪里？” “奴婢不知。” “也难为你了，你这孩子平素里是最老实细心的，公子的事情日后要更上些心。” 谢氏见问不出什么便亲自进了屋子察看。进到里间，李环还沉沉地睡着，小丫鬟抱了个软敦给谢氏坐下，看着儿子昏沉地熟睡着，眉宇间结了个节，似乎有无尽的忧烦。做母亲的哪里受得了儿子这般，谢氏不免心中有些难过。想想这个时候本应该儿媳妇服侍在儿子的左右，偏儿媳妇矫情体弱不能得用，又想起本来想给儿子娶一房可心的贵妾，却不想那赵家的女儿称病推拒，心中不免愤恨，再看一眼自己的儿子，眼眶里变得湿漉漉的。 赵澜来到梁府上向舅舅舅母禀报了爹爹和沈氏因为妹妹的病劳累过度也纷纷病倒，今日不能来赴宴只遣了他来致歉。往年里每到端午，梁赵两家便会互相邀请着一同过节，家里的孩子年纪相仿故而每到这个时候都是非常热闹的。今年又直嫡长子梁宽回京，梁家本就打算好好过个节，却不想赵灵灵的病让赵坦一家这般的人仰马翻。王氏夫人素来疼爱赵澜，便一定要他留下来用了午饭再走。梁羽和梁冬儿也极力要求他留下来，赵澜只好应承。 “灵儿过生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就病了呢？听外面传言她病的不轻呢！”梁羽对赵灵灵一向都如兄长一般，一下子拉住赵澜细细问来。赵澜连忙解释自家的妹妹并没有什么大病，是坊间传得邪乎，但昨日的确是着了风寒不能前来赴宴。 梁冬儿知道底细却并不敢多话，仔细听赵澜说灵儿昨日着了风寒反而心中有些焦急，直到看着众人忙碌，冬儿偷了个空子便拉住赵澜小声问到：“灵儿昨日可怎么着了风寒，可要紧吗？” “你不必这般的着急，灵儿其实没什么大病，只是昨夜偷偷出府被夫人知道了，罚她跪祠堂呢！”赵澜知道赵灵灵自小被关在府中，也只有梁冬儿这么一个知心的朋友，他自小看着这两个妹妹长大，自然对冬儿有极大的信任。 “这可怎么好呀！灵儿她……”梁冬儿想说出昨夜出去玩是她出的主意，灵灵如此的受罚她心下忐忑，可是再抬眼看看赵澜那双温和的眼睛她又把话咽了回去。澜表哥要是知道她如此的顽劣不守规矩，会不会责怪她带坏了自己妹妹，会不会讨厌了她？梁冬儿眼含泪光默默低下了头。冬儿垂头丧气的样子，赵澜当是她为灵灵担忧，心里不免地对她更多了几分心疼。两人在院子里说话，却被王氏夫人看在了眼里，女儿一日比一日大，再看看女儿身边的赵澜，俊逸挺拔温文尔雅，她心里不免地一动。 一日的喧哗热闹过后，夜色笼罩了街市。御街上还是张灯结彩灯光明亮，离开这繁华的地方已然马驻车歇，人流稀少。楼下院子外面已经安静了许多，偶尔还能听见挑担叫卖的人从门前走过。一个男人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昏沉的天，梅雨时节的江南，即使不下着淅淅沥沥的雨也是阴云弥漫，潮热铺面，看不见半点的月色。怎似北地的五月，夏初时节碧空万里白云飘飘，空气清爽，温和湿润。难怪南地的人都喜欢伤春悲秋多愁善感，如此的时气怎不叫人忧烦多思，更何况是今天这个日子。 关上窗子，男人坐到案几前，从怀中取出一个蝉丝暗纹绣的锦缎袋子，他小心地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小的画轴，轻轻放在案几上慢慢将画轴打开。那画轴是一方绣表的画像，似乎有些年头，白纱灯照着已经发黄的缎面，上面是一名头戴珠冠的端庄女子，眉目清秀，面容安祥，唇边露出微微的笑意，看第一眼似觉得温和再看之下又觉隐约间还有一丝的苦涩。男人用粗大得手指抚摸着画轴的边缘，抬起手想要抚摸一下画中人，可是手指却停在半空又慢慢收了回去。 “娘，今天是您的生辰，孩儿记得。你在世的时候众人都忌讳这一日，从来不为您庆贺生辰，日子久了就没人记得了。孩儿会记得，您每年这一天都会穿绣了花朵的衣裳。您最喜欢花朵，只是可惜咱们生活在北地花儿开得时节短。如今我在江南，这里的花开的早谢的迟，娘要是能看见一定会喜欢上这里。”男人轻声对着画像念叨着：“娘，昨日我见到一名女子，您猜她像谁？她的眼睛像极了您，就好像我小时候看到的娘的样子。是不是您担心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太过孤单，派了她来陪着我的？”男人自顾自地说着，嘴角荡漾起微笑，竟不似方才那般的黯然。 突然门外响起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叩门：“主子，钱掌柜来了，主子现在可要见见他？” “叫他在外间的前厅等候吧。” “是。” “小二，烦你预备些茶点放到前厅去。”门外的男人出了门招呼着走廊中的店伙计。 “好嘞，黄大官人有客，小的们自当尽心服侍着。”门外的伙计高声答应着，似乎想让楼下的掌柜的也都听见。 黄木奇匆忙收拾了画轴又将它小心放入自己的怀中，随后打开房门往前厅走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十九章难辞其咎 端午过后天气一日比一日的闷热，赵灵灵的身子却日益地好了起来。因为天气热，人也开始懒得挪动，再加上之前闯了祸，她每日里便老老实实地躲在房中刺绣插花，又变回了那个乖巧安静的大家闺秀。沈汝青看着女儿这样心中不免有些复杂的情绪，她希望赵灵灵一生平安顺遂，自然愿意她如此的内敛娴静，然而她也是从小姑娘的时候过来的，她小时候在乡间生活，女孩子少年时的活泼开朗青春健康是多么的让人羡慕，每一次看到梁冬儿端庄中更有一份活泼自在都会让她觉得自己的女儿有些可怜。这一次赵灵灵偷跑出去差一点落水溺亡，一开始她的心中着实生气，将一腔的怨怒投射到了梁冬儿的身上。事情过去些日子她心平气和下来到觉得自己有些不好，都是小孩子，贪玩也是难免，从小赵灵灵被她限制在府中也没有什么青春玩伴，平素里只跟冬儿交好，冬儿只比灵灵大半岁是王氏夫人最小的女儿却对灵灵处处爱护，经常来府上找她玩耍解闷，这一次也不过就是看着灵灵被关在家里想偷着带她出去散散心，自己反而把一切的过错记在冬儿头上，未免不太公平。 沈汝青在这里自我检讨，却并没有留意到赵坦连日来回家时都是脸色阴沉，这一日干脆告假在家没有去衙门。这一下沈汝青才反应过来，女儿的事情是不是让自己的夫君仕途受损，她忙端了乌梅花果凉茶悄然走进了赵坦的书房。 “老爷这几日饭用的少，怕是天气炎热肝气上浮，用些乌梅花果茶疏散疏散吧。”沈汝青走到正坐在书桌旁看着岸上的一张纸发呆的赵坦轻声道。赵坦听到沈汝青的声音恍然抬头，勉强地挤出一些微笑来道：“娘子来了。” “老爷这几日似乎身上不大爽利，今日也没有去衙门，可是哪里不舒服，请个郎中来看看可好？”沈汝青温柔地探问着。 “娘子忧心了，我身上没什么不爽利的。只是前几日被钟伯炎闹得烦扰不堪。他仗着是李太师的门生领着几个台鉴言官看谁不顺眼就参奏谁。前些日子钱兄在建康筹办贡绢出了些纰漏，我与钱洛丰一同上下打点将此事压了下去，没有禀报尚书省，终究顺利将补办的贡品送上了北上的船只。本以为万事大吉，怎料到那钟伯炎这些日子突然在朝堂上发难弹劾老钱筹备供奉不利引得金人非议，还弹劾我作为左司郎中监察不严包庇渎职。这本来没多大的事情，他非要求尚书省处置，如今皇上病着，太子殿下鉴国并不好敷衍了事。昨日发下公文，斥责钱兄督办不利，留职察看，罚俸一年。我和洛丰贤侄判包庇之罪也罚俸半年。三年一任，老钱竟然被罚了一年的俸禄，等到任满考评还要被这件事情所累不知道会否降职。我因着皇室宗亲的身分还没什么，洛丰贤侄年轻为官，前程自然受损。我心中思忖，定然是为着前些日子我拒了李家的提亲，李太师心中不满，那钟伯炎便狗腿子一般地献宝。如今倒是连累了钱兄父子了。”赵坦说着难掩心中的沮丧之情。 “老爷莫要气坏了身子，像李太师这样的人吃了这么大一个瘪自然不能善罢甘休的。如今他也报复了，气也出了，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钱大人父子一向办事干练官声甚好，又有太子太傅撑腰，终究也不会有太大影响的。老爷不要太过自责了。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平安度日才是最要紧的事呀！”沈汝青听了赵坦一大篇的抱怨，心中一片寒意，官场之中的腐朽阴暗从来也没有改变过，十几年前唐与正因为与朱阁老有过节，被打压整治，她当时不过是一名营妓也被无辜地卷入其中，险些丢了性命。如今自己的夫君只是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入豪门为妾落个攀附权贵的名声，便也被这样排挤打压。然而这个时候她不能火上浇油地将自己心中的愤慨发泄出来，只能轻声劝解，疏散赵坦胸中的郁结。 “哼！如今与李太师算是撕破了脸，这样也好，到不用一直地让灵儿躲着了。我身为皇室宗亲，他即便位列三公勋爵加身怕也不敢强抢我赵家的女儿吧！娘子说的对，下个月便是崔府君生日，那一日咱们全家去城外的崔府君观烧香祈福，再好好玩上一日。再过些日子是澜儿舅母生辰，咱们带着两个孩子去舅家贺寿，我看谁还敢再说三道四的。”听了沈汝青的一番劝解赵坦一下子想是把一切都不在乎了似的，脸上的愁色消退大半。他这个样子到把沈汝青唬的心里直跳。 梁冬儿见不到赵灵灵心中总是惦记，这一日二哥梁羽从太学回了，她早早地便叫小丫鬟注意着，梁羽刚刚进自己的院子，冬儿便跟着他的脚步进来。 “二哥哥今日回来的可是晚呀！” “哈哈，你这小丫头什么时候关心起你二哥哥的起居了？有什么事情，还不老老实实地说！” “就你最聪明！”梁冬儿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撒娇嗔怒着。“二哥哥这几日去太学，可听澜表哥说灵灵的身子可大好了？我一直惦记着她，头两日叫碧玉送了些东西去她家中，东西是收下了，却没见着灵灵。” “你这么拐弯抹角地打听灵儿，是不是你们两个小丫头又闯出什么祸来让姑丈和沈夫人嫌恶了你？” “我，我……”梁冬儿心虚，可是又说不过哥哥，急得憋红了脸。 “灵儿大好了，澜表哥说她如今每日里只在房中刺绣插花，了无生气得甚是可怜。还问你怎么不去找她玩了呢？” “澜表哥真这么说的？”梁冬儿掩不住心中得快活，眼睛里闪烁着光彩。“我明日就去姑丈家找她玩。” 看着自己妹妹欢蹦乱跳地出了院门，梁羽不禁笑着轻叹：真不知道是惦记着灵儿表妹得病，还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二十章出门的小鸟 第二日，梁冬儿一大早便将昨日吩咐厨子做好的几样点心和时鲜的水果装了两个大食盒子，带上珊瑚和珍珠两个小丫鬟坐了去赵府的蓬车。一听说冬儿姐姐来了，赵灵灵似冬眠里刚刚醒觉的小熊，一骨碌从软垫上爬起来就往院子里跳。 “冬儿姐姐！”见到梁冬儿仿佛是久旱逢了甘霖，抱住了她就不撒手。梁冬儿笑得没了个大家闺秀的样子。拉住了赵灵灵上上下下的一顿打量。 “我听说你被罚……” “嘘，姐姐，咱们进屋说。”赵灵灵神秘地把手指轻轻放在唇边，冬儿会意连忙收了声被赵灵灵拉着进了屋子，一直进入了里间的卧室，关上了门才松下了一口气。 “冬儿姐姐，我想死你了，这些日子把我憋闷死了！”赵灵灵拉着冬儿一屁股坐在软墩上这才放开了声音撒娇道。 “我也是急坏了，那日咱们分了手我就一直悬着心。第二日澜表哥说你被罚跪祠堂，我心里虽然放下了些却也担心你。再后来我让小丫鬟来给你送东西却都没见到你，我就真的担心的不行。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梁冬儿一股脑地将着些日子来心里七上八下的忧虑都倒了出来。 “唉，这可是九死一生的故事呀！”赵灵灵看着梁冬儿焦急的样子，觉得好笑反而拿起了说书人的关子来。 “你再不说，我走了！” “我说，我说……”赵灵灵于是将自己那一晚上如何遇到恶奴，如何落水，又如何被黄木奇救起，以及后来竟然去了妓馆的花楼里更换衣裳，又被黄木奇护送着回了家都一一说给了梁冬儿。听的冬儿眼睛瞪得老大，嘴也张成了一个圆圈子。 “这件事情我没敢告诉爹娘知道。”赵灵灵说完了又加了一句后抿住了嘴唇可怜巴巴地望着冬儿。梁冬儿比赵灵灵大上半岁，一个女孩子要紧守规矩保护好自己的名节她比赵灵灵更深地懂得。如今赵灵灵将这样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情全数告诉了她，她怎能不明白灵灵对她的信任。她拉住赵灵灵的手小声道：“我断不会说出去。”赵灵灵点一点头，经历了这一场她似乎也长大了。 午饭时两个女孩子被叫去沈汝青的上房花厅里用饭。沈汝青看着开心的笑容又浮现在女儿的脸上，还有那消失了有些日子的红润也不经意地浮在两腮，几日前心中对冬儿的埋怨完全消失了。 “你两个小囡这般的分不开，下个月崔府君生辰时，你姑丈要带着全家去观里祈福，下月是你娘亲的生辰，你们兄妹是不是也要去崔府君观为母亲祈福呀？” “夫人说的正是呢！我大哥哥刚刚回京，这十年来第一次在家为娘亲庆贺生辰，正说下月初六要去为母亲祈福呢！” 赵灵灵听着梁冬儿的话，心中微微一动，自从上一次梁宽在闹市救了自己，连一句感谢的话都还没有来的及说。前一次他跟随着舅父舅母来家里拜望，碍着长辈在人又多，连单独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这一次要是能遇到一起一定要好好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呀！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赵府平静似水，赵灵灵依旧是没有跨出府门半步。李太师自那一日听了夫人的诉苦与抱怨，心中也是气恨赵坦不识抬举，借着贡绢的由头打击政敌，将赵坦一并拉下水处分了。赵坦并不吭声，却还是我行我素地不搭理他李太师府的亲事。如若换作旁人他自然要发作，只是碍于赵坦的身世背景他倒是有些无可奈何，于是便将此事放下了。谢氏尽管不满，终究不能把手伸到朝堂政事上去，她也是官宦书香的大家闺秀，懂得轻重体统，也只能压下了脾气。 半个多月过去，天气越发的炎热难当，六月初六这一日是崔府君生辰，全临安城的人都纷纷往城外崔府君观进香祈福，一时间车马行人熙熙攘攘地往余杭门外去。用过了早饭，赵坦带着一家四口坐着马车往城外走，并不是晴朗的天气，但好在并没有下雨，赵灵灵被关了这许多的日子，心里像是揣着一只不安分的小兔子，总是掀起车窗的帘子往外看。沈汝青坐在篷车上看着比往时快活许多的女儿却舍不得责怪她。跟梁冬儿说好了，今日一早他们兄妹三人也去崔府君观进香，冬儿家住的离余杭门更远些，尽管赵灵灵一直往外看也并没有望见梁家车马的踪影。 等到了观外下车，才发现这里人头攒动出奇的拥挤热闹，想找人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赵坦领着全家往观里走，进了观门便看见大殿外的长方形大香炉里香烟缭绕，殿里殿外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今日来进香的人家着实不少，男男女女都是面带笑容。赵坦先带着儿子赵澜在正殿的崔府君像前进香磕头，所求自然是明年春闱能一举中第，秋日殿试金榜题名。之后沈汝青便带着赵灵灵跪拜祈福，祈求一家和顺子女前程光明。烧过三炷香，再献上祭礼一家人便移步往殿外走，刚刚出了门就听见一个男子沉厚的声音：“姑丈，澜表弟。”众人抬眼寻找，只见一个身着青绸长袍的年轻男人正对着赵坦躬身行礼，那正是梁宽。 “是宽儿呀！”赵坦对着梁宽笑道。 “姑丈，夫人！”不远处的一男一女也快步走了上来，正是梁羽和梁冬儿。 “大哥哥，羽哥哥，冬儿姐姐。”赵灵灵欢快地上前行礼，眼睛对着冬儿挤了挤。 “今日大家都来进香，真是凑巧，道观的后山景色优美，倒不如在这里游玩一番，午间还可以尝尝观中的素斋。”赵坦本就是带着一家人出来游玩，见到的亲卷更觉得人多热闹，便开口邀请梁氏兄妹一起。这正合了大家的心意，于是等梁宽兄妹也进殿上香祈福之后，便一同往观后走去。 崔府君观的后山其实就是一大片种了许多树木的缓坡，每年来观中进香的人也都喜欢在这里游玩一番。江南梅雨季节，潮湿的空气里混杂着水杉特有的香气，让人觉得心舒体泰。赵灵灵在众人中间走着，不时地用眼睛追逐着梁宽的身影。赵坦顾着沈汝青不得分神，梁羽拉着赵澜走的快，梁宽却放缓步陪在两个妹妹的身边，只怕有什么闪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王夫人生辰 “大哥哥，那一日多谢你从牛车下把我救出来。”梁冬儿精力充沛也更加贪玩，见到两个哥哥走在前面总想着追赶上去。赵灵灵索性将脚步放的更慢些，于是到把她和梁宽拉在了最后面。 “灵儿妹妹记得我？” “怎么能忘记，大将军救命之恩，小妹自当报答。”赵灵灵觉得好玩，先前听梁冬儿说起，梁宽此次回京是得到太子殿下赏识，封了殿前司副都尉，受了骁骑尉的勋，负责皇城禁卫事宜。她虽不懂是何等的官制，却记得那一日梁宽救她时候的威武气概，自然奉若神将一般。谁知梁宽听了她的这般称呼脸色却一变，虽然还是对赵灵灵笑一笑谦逊几句，赵灵灵还是能看出他的一副尴尬神色。 “大哥哥，灵儿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让你难受了？”赵灵灵窃窃地问？ “灵儿怎么会这么想呢？那一日的情形我怎能袖手旁观呢？只是灵儿妹妹千万不要再称呼我大将军了。我不过是个都尉万不能当。”梁宽平静道。 “大哥哥太过谦虚了，戍边十年必是战功赫赫，才得以回京就任，如此怎会当不得呢？”赵灵灵抬头望着梁宽诚恳道。 “灵儿还小，天下的事情并不尽如看到的那个样子呀！”梁宽听到赵灵灵的话脸色更加黯然。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跟面前的这个涉世不深的小女孩儿解释，然而赵灵灵那一对纯洁似水的眸子却似一方柔波抚慰着他的内心。 “灵儿怕是说的不妥当了，大哥哥可不要在意呀！我就想着哥哥十年来为国戍边，没有在舅母身边，她不知道要多么惦念哥哥，如若我十年不在我娘亲的身边，她不知道要如何的伤心难过呢！如今终于能一家团聚，也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呀！朝廷政事我这个小女子是半点儿也不知晓，可是哥哥人品贵重，威武矫健，见义勇为，乃是人间大丈夫呀！这便值得钦佩景仰。”赵灵灵慢条斯理一本正经地说了一番的道理倒是把梁宽说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大哥哥别笑，那一日你救了我可不要说给旁人知道。我和冬儿是偷偷跑出去的，你要替我保守秘密才行！”赵灵灵说完了一番道理又放低了声音说道，随即又抿起嘴唇睁大了眼睛哀求地望着梁宽。一下子让梁宽又是好笑又是怜惜，方才涌上心头的愁苦一下子被冲淡了。 这一日两家人玩得尽兴，用过了午饭才离开了崔府君观回城。一路相伴回家，梁家兄妹送到赵府门口才道别离开。目送着梁宽骑在马上的背影，赵灵灵心里有一丝微微的甜意。 再过了些日子六月二十，正是王夫人的生辰，天公也作美竟然给了一个晴天。一大早赵坦便携妻带女前去恭贺。今年自与往年不同，梁宽归家，王夫人心中的欢喜自不必提，梁家上下更是一派喜气洋洋，虽不是节日梁府也认真地布置了一番。梁宽梁羽两兄弟都告了假在家为母亲贺寿。看着两个儿子，一个高大英武，一个俊逸斯文，梁家的男主人梁翰心中也只能有心满意足四个字。这日赵灵灵起的很早，与往日里磨磨蹭蹭不同，她立时就让小穗和乳母帮她梳妆，衣衫头面换了又换，总觉得不甚可心。 “姑娘，你今日是怎么了？平素就算是冬至节姑娘也不过是多簪朵梅花，今日到像是要上花轿似的？” “你这个贫嘴丫头，就你话多！”灵灵想到今日又能见到梁宽不禁颊边泛起红云。 晴好的日子晨光明媚和暖，坐在篷车之中灵灵将窗帘拨开一道缝，看着街道两旁叫卖的小贩，街坊中互相问候嬉笑交谈的行人。这条路往日也走过很多次了，这一次怎的就是这般的好，赵灵灵嘴角含笑地想。 梁家世代簪缨，虽然如今梁翰官位不高却善于结交人员甚好。王夫人是名门贵女，平素结交的贵戚甚广，今日邀请了不少显赫人家的女眷，有忠远侯府的江夫人，太子太保府的肖夫人以及工部侍郎府的朱夫人，几位夫人还带来了各自府中的千金。梁家嫡长子回京不久，王夫人如此的安排不可谓不用心良苦。相比于这些达官贵妇沈汝青自然显得逊色不少，好在有赵坦相陪。待到客人到齐，女眷聚于中庭。梁翰在前厅招待男客，也算是各得其所。茶酒司早已摆上各色果子点心，茶博士为众人分茶供上。这茶博士是京城里有名的一点手，分茶的本领了得，是王夫人特意差人请来。不肖一刻钟，已为宾主十几号人端上香茶，而各人的杯中不尽相同，有人是盛放牡丹，有人却是枝头燕子，栩栩如生让人赞叹。灵灵一入梁府便东张西望地找寻梁宽的影子，冬儿却一把将她拉进自己的小庭院中。 “你看那些个厅堂里的贵妇千金，个个珠光宝气虚张声势的，让人看着都心苦。”梁冬儿对灵灵撇撇嘴道。她素日里就不太喜欢这些贵女千金的做派，所以于她们不过虚礼敷衍罢了，只跟赵灵灵相交深厚。“今日我娘亲请了她们来，用意再明显不过了，她却不明白，这些千金都是身娇肉桂，性情乖张，哪里配得上我大哥的人品！” 听到梁冬儿提起梁宽，赵灵灵的心中不免轻轻一颤。难怪今年舅母的生辰请了这许多的千金贵女，原来是给大哥哥相看未来媳妇的。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不免有些酸溜溜的。“舅母是在为大哥哥议婚吗？”赵灵灵怯生生地问。 “可不是么！大哥哥如今也二十四了，别人家的男子这个年纪怕是早就有子嗣了。大哥哥在淮水边境十年有余竟不得不把婚事给耽误了。虽然他如今有了官职前程，只是我朝一向重文轻武，女孩子愿意嫁给武将的可不多。好在我祖父的阴泽，家学渊源，哥哥自小文武双修，有一日学了那范老夫子也未可知呢！”梁冬儿说到此处不禁地自豪起来。 正说着话，王夫人房中的丫环玉笋进来传话，几位贵戚千金已到花厅，王夫人叫冬儿前去招呼应酬。 “母亲还让谁过去相陪了？” “夫人还叫三姑娘和五姑娘前去。” “哼，我就知道少不了她们俩个，这两小蹄子最是爱攀龙附凤，有她两个巴结，我们到也落得轻松些。”梁冬儿一脸的不悦，只是亲生母亲的生辰她怎可不去招呼客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二十二章贵女千金 赵灵灵跟随着梁冬儿穿过后院的花园来到花厅。花厅很大，厅中一侧设了餐桌，另又摆放的待客圆椅和台案，花梨木的家具散发着暗暗的香气，台案旁的高几上摆设着青瓷花瓶。檀香的八扇屏上绣着各色的兰草，墙边的多宝格中陈列着玉器木雕，旁边两棵石榴栽种在陶瓷的大盆中。当年梁老爷子就是极为风雅的，如今男主人梁翰也是承袭了其父的风范，家中各色布置得甚为雅致。两个女孩子正要绕过屏风进入花厅，却听见里面的几人聊得甚欢。 “这身销金彩绣的衫裙穿在姐姐这候府千金的身上真是贵气逼人呀！” “你们可是取笑我了，虽说这件衫子是出自锦衣堂吴绣娘之手，却也不过是家常的服饰，比不得出席盛典的礼服那般的华贵。” “据说那吴绣娘是京中最有名的绣坊锦衣堂的首席绣娘，非显赫人家的嫁服或是贵戚仪典礼服不接，怎得就能为姐姐绣了这件常服了呢？” 未等屋中人继续说下去，冬儿已拉了灵灵进到房中：“来迟了，怠慢了客人。”众人皆把目光投注过来。厅堂里忠远侯的小女儿陈月颖矗立当中，一袭莲花粉白的阔袖绸衫，袖口绣着粉红的樱花，外面罩销金红罗的褙子，上面用金丝线与彩线绣的明暗相映的牡丹，更衬上下面藕粉色的罗裙上的一枝白色梨花，一身的春色美不胜收。早年忠远侯本是自圣文武皇帝南渡时立下功勋之人，然而自从在临安安定下来，这位先帝对武将的不待见便再也没有掩饰过。好在这位老侯爷很是知趣，只管拿着俸禄安享太平岁月，其他一概不理不问。如今这一代忠远侯似乎也就只是个爵位加身的贵族，几个儿子平素闲散的闲散，纨绔的纨绔竟没有一个走仕途之路的。今日这陈月颖如此张扬的打扮倒是让人有些突兀。厅中其它几名女子乃是侍郎府的独生女和太保府的两位千金。一旁早有梁子佩与梁秋水两姐妹在旁作陪，她俩乃是梁翰的妾氏章氏所生，梁子佩大冬儿三个月，梁秋水却是家中最小的女儿今年还不到十二。方才便是梁子佩在与陈月颖说话。赵灵灵来梁府很多次，与这两姐妹却无甚深交往。因着赵坦虽是皇室宗亲，却只是个左司郎中的身份，又加上沈汝青亦是与世无争大门都不太出的脾性，赵灵灵也是内敛素净。自然没有和了这两位梁家千金的眼缘。冬儿是王氏所生的嫡女，被母亲哥哥宠爱，性子直率，那章氏也算循规守矩但终究是看人脸色过日子，这两个庶姊妹自然心中多些回转计较，梁冬儿从小与这两姐妹也并不投气。 “今日来的客人真是不少，不知跟着冬儿妹妹的这位姑娘是谁？”太保府的大小姐谢紫晴问道。 “这是我表妹赵灵灵。”冬儿忙道。 “可是里仁坊赵家大公子赵澜的妹妹？”谢紫晴的妹妹谢锦绣道。 “正是呀！” “怪道如此神仙一般的人品。”灵灵听得谢家姐妹的夸赞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无意间却没看到梁子佩嘴角的笑意里透出的不以为然。 赵澜在太学读书，颇受夫子赏识，在外间也是学问好人品端方的才俊，有这样一个好哥哥，赵灵灵倒是沾了些光，她自己暗暗叹息，同是庶女梁子佩姐妹却没有这样的好福气，难怪心中不满。 王夫人把女孩子们支到花厅之中可谓用心良苦，梁冬儿怎能不知道用意，忙活着吩咐下人上茶上果子。几位名门千金更是聊起了京中各色的奇闻。 “你们可知城西的保佑坊开了一间水域馆，着实是个有趣的去处。” “我也听说了，那里面不但有茶肆酒坊，还有西域传过来的水疗浴室。那里还提供各色美食，如果想吃外面酒楼的菜肴，他们也可令人出去购买。最重要的一点：那里只接待女眷，男子谢绝入内。岂不是妙不可言！” “竞有如此的去处，你们可去过了？” “我也是刚刚听说，须得邀了相熟的姊妹一同前去。” 冬儿与灵灵头一次听说这样的去处，彼此递了个眼色，相视一笑。花厅中聊得热闹，梁冬儿难得地殷勤招待，自然是为着自家哥哥的终身大事。赵灵灵不善交际，与这些贵女千金不知道谈些什么好，她体谅冬儿不便一直让她陪着自己，于是便说出去更衣带了小穗出了花厅。女孩子家都是含蓄腼腆的，说是去更衣，众人也明白实际是去方便。出了花厅，赵灵灵轻轻舒了一口气，平日里娘亲不让自己出门看来也是没错，这些贵女个个娇生惯养，争强好胜，相处起来好不累人，相比之下，冬儿姐姐竟然是如此和蔼可亲，她心中感激冬儿对她一直以来的爱护，对冬儿更加喜爱。 梁家的院子赵灵灵来过很多次，自然每一处都很熟悉，今日女眷很多，但终究也有男客，不便在花园里闲逛，在后宅的庭院中随便走了走便转头回去。走到一半，小穗发现她的裙带有些松了，于是主仆二人便寻了游廊中的一座亭子整理。说是亭子，其实是有门窗，为着隐蔽，小穗只好将窗子一概都关上。两人正整理着裙衫却听见外面有脚步声，还有女子说话的声音。 “今日梁家大娘子设宴庆祝生辰不如说是个议亲大会，把我们几个女孩子支应开了，不知道她与母亲说些什么。” “就你最聪明？今日来的几个哪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你看那个陈月颖穿得像个花蝴蝶似的，哼！这炎炎夏日到穿了一身春天的花朵在身上，真是不知情趣没有品味。她那身衣服看似价值不菲，实际还不知道是不是人家打了折扣的春天卖不出去的衣裳呢！” “她也算出身侯门，名门贵女，多少人家高攀的，何必如此呢！” “她算什么侯门贵女，不过是个奴婢生的庶女，要不是她们家大娘子早年有个女儿夭折了，怎么会待见她！再者她家虽是侯门也不过就是个没落的贵族罢了，如今儿子众多，家产都不够分的，她还不就得紧着爬着的往富贵人家钻！” “姐姐怎得知道这许多？” “咱们那大姑奶奶回门的时候与母亲闲话时多少听到一些。咱们祖父虽然显赫，不过是个虚位没什么实权，现在家里热闹却不知道将来祖父不在了又能如何。你我需得多顾着自己的前程，别被人家占了便宜才好。” “还是姐姐顾着妹妹。” “咱们是一母同胞，怎是外人能比的！” 声音渐远，赵灵灵轻轻呼出一口气，方才偷听谢家姊妹的对话连大气都不敢出。原来别家的女孩子早早地便为着自己的终身谋划打算了，自己整日与冬儿厮混想的不过是多个机会出去玩耍，天地之别，怪不得她们与自己没什么话讲。想着想着赵灵灵暗暗苦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各怀心事 花厅中的几位闺秀各怀心事自不必细说，中厅里诸位贵妇更是聊到了兴处。 “王夫人真是好福气，如今大公子已晋身殿前司副都尉，从五品的官职，还有了勋位，前途不可限量。” “谢大娘子说笑了，他不过是一届武夫，即得朝廷重用乃是皇恩浩荡。所幸他这十年在外终能回到我的身边，我亦是欣慰不已。” “王夫人今年的寿辰两位公子皆在身边，真是喜上眉梢呀！如今他俩也该到了娶妻的年纪了吧？” “江夫人说的是。宽儿这几年戎马哪里有谈及婚事的机会，此次他回来我与他爹爹定是要把他的婚事放在首位。城中娴静文雅的闺秀不少，这几个月上门来提亲的媒人也不少，只是我朝一向重文，他虽有官职却不过是个武夫。早年他还在家时也得他爹爹亲自教诲，然而终究十年在外荒疏了些，我倒是希望为他取上一门知书识礼的娘子，多多促他更加上进，这件事情还须得从长计较。我那二子羽儿明年便要参加春闱，不好太分了心，何况他年纪尚小，却也不急。” “夫人的这两位公子都是人品贵重的人俊，自然要寻得佳偶才好。城中的张婆子乃是一等一的媒婆，城中贵戚家中到了出嫁年龄的女孩子她没有不知道的，夫人不如把她叫到家中细细询问岂不便宜！” “朱夫人的主意真是不错，我记下了。几位夫人家的千金许久不见如今也都出落的亭亭玉立，你们真是好家教，不像我家冬儿从小放任，全不似大家闺秀的模样。” “王夫人真是太谦，冬儿从小就漂亮伶俐，又生得好性情，不知道哪家有福的人家将来娶回去做新妇呢！” 听得肖夫人一番的言语，沈汝清心中一动。想起之前与丈夫说起赵澜的婚事，于是暗自思忖如何与王夫人提起。与前朝相比我朝更重礼法，女子与男子同饮虽不罕见却为士大夫所不齿。今日又是请了几位达官嫌贵的夫人闺秀，自然不同于往日梁赵两家亲眷自己筵宴。于是梁家父子三人在前厅摆宴与众位男宾同饮，而诸位夫人小姐则把后堂花厅做了宴席的场地。如此两相无碍各自取乐。此番筵宴王夫人格外精心准备，不但请了城中春晖楼的名厨烹制各色精细菜肴，更是让外场一大早便去市场采买鲜鱼制作新鲜美味的水晶脍。炎炎夏日食得羊肉有些燥热之时，端上来荔枝冰粉绿豆冰沙是何等惬意美食。众人皆夸赞主母的精心安排。因席间预备了难得的羊羔酒，几位夫人小姐都多饮了几杯，待到酒席撤下，纷纷便告辞回转。只留下江夫人带着陈月颖要去梁家花园观赏兰花，此时白兰开的正盛，凤尾兰也结着一串串的花苞。沈汝青因着要探探王夫人对冬儿的婚事的心思，须得众人散去才好询问，于是并不着急走。灵灵自然是乐不得的和冬儿厮磨在一起。王夫人携了众人转入后花园，花园在花厅与内宅之间，旁边便是梁羽所住院落。 众人在园中赏玩不提，只说梁翰与赵坦等人在前厅饮宴相谈甚欢，不觉多饮了几杯。这时有大内的差人来请梁宽，梁宽明白定然是殿前司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去，虽是告过了假，如若大内有事自然容不得他推诿。梁宽起身向父亲姑父告退，梁羽与赵澜也乘机告退出来。梁宽须得到自己房中换了官服方可出门，梁羽就一并拉了赵澜一起往内室去。偏巧此时众女眷皆在花园，而通往内院就必须要从花园路过。夏日午后太阳毒辣，人也困倦的有些提不起精神，江夫人和陈月影怕晒便躲在荷花池边的凉亭中，沈汝青陪在王夫人身边在一颗高大的流苏树下乘凉。到是冬儿拉着灵灵不顾炎热站在园中的柿子树下，树上的花已经谢了大半，看着那微微隆起的花心似乎小小果实正在孕育，两人觉得甚是可爱，只顾着抬头指指点点。沈汝青偷眼看着王夫人望着女儿满眼的笑意不绝地开口夸赞：“冬儿和灵儿小时候也是如此的站在那柿子树下指点着上面的果子，如今柿子树长得如此高大，她俩也不知不觉地出落得这么大了。” “是呀，仿佛就是一转眼的事情。”王夫人感慨地看着沈汝青。 “如今冬儿也是婷婷玉立，到了该许人家的年纪了。也不知道哪样的人儿佩得起我们冬儿呀！” “冬儿这样的性子被我惯得没天没地的，哪里比得上灵儿性子乖巧又听话。” “我到是爱着冬儿的性子，也不知道我家澜儿将来娶得新妇可有冬儿这般的纯良活泼的性情。” “啊，如今澜儿也是弱冠之年，他已经中了举可也是该到娶妻成家的时候了。” “姐姐说的正是呢，上门提亲的也有几家，也都是城中数的上的人家，只是他爹爹与我总觉得都不甚满意。” “妹妹这是中意了冬儿这丫头了，不如给妹妹家做新妇可好呀？” “姐姐的话我可是当真了！如若这般，我们可算是亲上加亲。” “这个自然是我心里的话呀！是我们冬儿的福气呢！” “只是不知他舅父的意思？” “他舅父向来喜欢这个外甥，说他人品端方，又知理上进，做他女婿怎会不愿意！等晚些时候我把这个事情说与他听。” “此事甚好！” 两位贵夫人你言我语地商议着小儿女的终身大事。那边冬儿与灵灵在树下观看，不想一个声音在身旁响起：“树上又没有果子，你们两个再馋也得等到秋天不是？”两人心中气恼，人家只是看看柿子果初长的样子，怎么就是馋得等不得果子熟了呢！两人同时回过头去，却看见梁羽正一边看着她俩一边忍着笑，赵澜站在身旁却只是微笑不语。看见赵澜在旁，冬儿纵是有一肚子的奇巧话也都不好意思说出来了。 “羽哥哥又取笑人！我们不过是吃了这许多年的柿子却从没见过柿子花落时果子是怎么生出来的。今日正看着好奇，偏巧就让你看见了。” “二哥哥和澜表哥不用在前厅陪着客人吗？” “大哥要去大内公干，我正想着前日里在狮子巷得了一幅莲花图正好叫仔静来鉴赏一番。” “大哥哥有公事要出门？可是有要紧的事？”一听说大内有请，普通人心里都回是七上八下的。 “灵儿别这么紧张，大哥哥在殿前司听差，公务自然来自大内，平时也有来请的，不算什么大事” “你这小丫头倒是两片嘴皮子一碰就断了大内中的大事情了！”梁羽突然严肃地瞪了梁冬儿一眼，冬儿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有些唐突了。“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不过大哥回房换官服去了。”灵灵听的此话心中一动，眼睛不免瞟向通往内院的小路，心中盼着他会突然地出现在那里。 梁羽抬头看见不远处的母亲和沈氏，拉了拉赵澜道：“娘亲和沈夫人正在园中，咱们过去请了安再去房中吧！”赵澜欣然同意，话毕四人一同往那流苏树下走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第二十四章无意树敌 出了树荫，小路即在烈日之下，众人都觉阳光焦灼，不免加快了脚步。到了母亲近前，两个女孩子都各自上前微微福了福然后娇嗔地挽住各自亲娘的衣袖。梁羽和赵澜给两位夫人行了礼。树下的阴凉已遮不住这许多人，于是众人一同往荷花池边的凉亭去。荷花池中盛开着粉色的玉蝶和黄色的舞飞，微风吹过大片的荷叶带着丝绸般的花瓣缓缓摇动，荡得人心旷神怡。凉亭中的江夫人对坐在石墩上的陈月颖道：“那不是梁家的二公子？果然玉树临风，是个好人品，旁边的那个不知是谁，我看着到更稳重些。”月颖早就看到一行人中的梁羽，她也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他。清明十分西湖岸边，柳絮纷飞，桃李芬芳，他在白堤旁的断桥下，对着一湖碧波，暖风徐徐袍襟扬扬，一脸的义气风华。他没有看到她，几人正遥看远方细品山水。她不过是从桥上经过，而那一眼就再不能忘。后来她让人打听出他就是城中仕宦梁家的嫡次子梁羽，已然中了举就待来年春试。如此潇洒风流的人物，仕途有望怎能不叫陈月颖心动。今次跟随家中嫡母来梁家贺寿也不过是期望能有与梁羽相见的机会。 转眼几人便入了凉亭，梁羽与赵澜乃是晚辈，自然先向江夫人问安行礼。本朝讲究礼法，男子本不便与内宅女眷见面，然他二人并未成家又是后生晚辈，也并不算失礼，在亭中见到陈月颖也就彼此远远地浅浅一礼。问过了安，梁赵二人客套几句便请辞要走。临走时梁羽走到赵灵灵身边笑着轻声道：“灵儿今日来的正好，我还得一幅春草图，很似你上次给我和你哥哥绣的笔套上的样子，回头我叫澜表哥拿回去给你瞧瞧。”赵灵灵睁大了眼睛一脸的好奇，可是突然想起身边还有外客不便随意，连忙腼腆低眉，在艳阳之下荷风吹动她鹅黄的裙衫，更显得惹人怜爱。梁羽眼中星光闪动，看着灵灵不觉得一脸宠溺笑颜。从小梁羽待灵灵更胜冬儿这个亲妹妹，赵梁两府中人自是见怪不怪，而这一切落入陈月颖的眼中却是灼痛难忍，她心中怨怒，然而诸多外人面前却不便发作，只是狠狠将一方丝帕在手心里绞稀烂。 梁羽一走，陈家母女只说天气炎热身体乏力，告辞离府。王夫人客套挽留一番而后相送至府门。 赵坦与梁翰相饮甚欢，直至日落都有几分醉意方才算罢。冬儿舍不得灵灵要留她住上几日，王夫人也是喜欢灵灵满口答应，这到让沈汝青心中有些忐忑，怎奈着王夫人寿辰，不好拒绝也只能留下灵灵随着夫君回府去了。回到府中又要照料醉意迷离的丈夫，还要安排灵灵的女使收拾些日用家常的衣服玩艺儿送去梁府。诸事安排停当已是二更时分。沈汝青只觉身体乏力，才看见下人送了顿好的燕窝摆放在案几之上，她端起用银勺舀起略呷了呷已然微凉却是在这暑热的夜晚喝着更觉爽心。再一抬头只见窗外一轮残月悬于檐下，移步院中只见深蓝的夜空没有一丝云彩，月亮洒下银光，照在静悄悄的院子中央，廊下一阵阵的清香沁人心脾，是在夜晚绽放的丁香花。一阵微风吹得高大的桂树枝叶摇动。就如同那一夜，不同的只是她那时身在铁窗之内，也是轮残月，风吹树影，不同的唯有境遇与心情。当年深陷囹圄，酷刑加身，朝不保夕，对月哀惋自己的人生的凄苦，唯恐着生命就此完结，如同花未开尽却遭一夜风雨尽数凋敝。谁知峰回路转，一晃十几载的岁月。回头望向屋中，那里睡着她的丈夫，女儿也已长大成人，这一切的幸福似是梦境，只害怕哪一天突然梦醒。忽觉手上一凉，脸颊上早已湿润。这些年来沈汝青深居简出，只盼望世人能忘记那个严蕊，只当在浩瀚人海中早已消失。忽觉肩头一暖，回首赵坦已矗立身旁揽她入怀。 “青儿又在伤心了。”赵坦心疼地看着沈汝青，手指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痕。 “老爷，妾身没有，只是今夜的月亮格外明亮晃得我眼睛不适。老爷怎么就起来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我只觉口渴，起来却不见你。” “老爷可是越活越小了！”沈汝青看着赵坦嫣然一笑，脸上泪痕未干，这一笑却更显得楚楚动人，赵坦痴痴的看得目不转睛。 次日和府诸事照常，赵坦只在内室不愿出门，二人又是一番耳鬓厮磨。沈汝青将与王夫人所议赵澜和冬儿的亲事一一说与赵坦，赵坦心中自是更加感念她为赵澜用心劳力。 再说赵灵灵在梁府住下，夜晚与梁冬儿同榻而眠，自然是唧唧咕咕的聊个没完。两人直说到三更已过方才昏昏睡去。接下来的几日日日阴雨，灵灵和冬儿被困在府中不得出门，心中自然烦恼，好在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即使只在房中也是有无数的花样取乐。 梁宽几日来早出晚归，灵灵始终没有机会见到他。到是那一日谢家的小姐说到的“水域馆”一直让冬儿念念不忘，总是要和灵灵去见识一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第二十五章水域馆 一转眼在梁府也住了三五日，这日天终于不再下雨却还是灰云遮日，天际低沉。冬儿总是在家中闷得发慌，终是忍不住想要出去玩耍。于是和灵灵商量与王夫人用过早餐便称要回房讨论女红，两人便又偷偷溜出后门上了街。梁府位于城南靠近六部三省衙门，这里官宦之家甚多，车马租赁很是方便。因为连日的梅雨，路上难行，两人带了珊瑚小穗两名贴身女使叫了一辆宽敞篷车往保佑坊的“水域馆”而去。 保佑坊位于御街以西，旁边挨着龙翔宫，再西面是太常寺。北面就热闹喧嚣的大瓦子。附近的街市也是繁华熙攘，坊间稍微一打听便知那新近开张的“水域馆”在何处，着实出名。车子行至水域馆门前顿觉稀奇。城中的浴馆很多，华丽奢靡的也有几家，却与其很是不同。这里并不是金碧辉煌的高大楣额。却是青瓦粉墙的一处宅院。门口是一扇黑漆月亮门，门楣挂着“水域馆”三个字的匾额。两旁载着樱树玉兰，只是这个季节花已经谢了，尽是绿茵掩映。门前并没有像寻常的浴馆一般矗立这许多婀娜的女子招揽客人。反而是寂寂的没什么声音。珊瑚下车上前抠门，门应声打开，一名青衫女子轻盈的出来迎客。 “这位女客官是来水域馆的吧？” “正是，你们不是开门迎客，怎么这般的萧条？” “女客官误会我们了，这里是女子私密处所，只接待女客，怎好大张旗鼓沸反盈天？其实里面客人很多，女客官既然来了便是对我们这里有一份好奇，不如请进来看看内中究竟吧！” “我们姑娘正是来寻的你们，你且等候片刻，我们姑娘下车入内。” 一行四人进了月亮门，绕过一道影墙，沿着碎石小路走了少许时候终于进到了院中。原来里面别有洞天，真是好大一处院落。最外面是一处茶室，里面陈设也并不奢靡，轻纱绿窗 榉木桌椅，莲花瓷缸，窗下裁着悠悠兰草。在此饮一杯香茶也是惬意。进出服侍的伙计皆为女子，就连司茶的茶博士也是女子。她们全都是青色衣裙，挽起的发髻上簪一朵粉白色茉莉，甚是清爽。茶室有几位女子在棋盘对弈很是专注。引路女子转向几人道：“此乃茶室，女客官可在此品茶下棋赏花。再往里面是一处酒肆，更连着浴室。这浴室与城中的冷水浴馆一概不同，乃是请人仿照西域的热水浴场所造，几位女客官不如进去尝试一下。初次体验，我们给两成的优惠？”听那女子说的新奇，冬儿对灵灵使了个眼色，然后便道：“也好，你前面引路吧！” 沿着一条青石小径绕过一小片竹林，眼见一座好大楼台。这楼台分作两层，一层像是殿堂中间摆放些桌椅，环着中央是一间间相邻的隔间，再往前似是一条游廊。这是另有一名青衫女子上前对着冬儿一行拜了拜道：“到了此处几位女客官就由我服侍，我叫月儿。这个厅堂设有酒司处，客官可以叫酒食或在厅堂或在其中的小阁子中享用。客官四人，我为客官开了间阁子。如果客官想先去汤浴，我为客观准备沐浴的衣裳。待更换好衣裳后，我再带客官去浴池。” “楼上是何去处？”珊瑚好奇地问。 “楼上另有浴盆放置牛奶和着花瓣，可令肌肤柔润光洁，体香四溢。另外还有推拿肌骨的技人，可令通体舒泰。” “不如我们先去浴池看看如何？”冬儿问灵灵。 “甚好。” 冬儿与灵灵进入隔间将自己外面的衣服脱去只剩下白色小衣，外有罩上浴馆内预备的藕粉色外袍，珊瑚和小穗各自帮姑娘收拾停当后跟着月儿走入游廊。这游廊其实更像是一条树丛遮盖的隧道，用的是石头柱子，头顶被花架遮挡，藤萝盘绕，绿叶丛中盛开着许多鲜艳小花。走不多时突然豁然开朗，眼前却如同仙境一般云雾蒸腾。一片翠竹背后是小小竹亭，亭中却是一方石头砌成的池子，池壁用精美瓷片装饰，池中腾起蒸汽。旁边有台阶通下水中。又有石桌石凳摆放了酒具。月儿在此并未停留，带领诸人又绕过了几处类似的小亭，到达一处木亭前停住，其内也是一方同样热气腾腾的池水。 “请客官在此沐浴。亭子四面竹帘，沐浴时可以放下竹帘与外隔绝。如若要加水或是需要其他，请客官拉动亭中的牵线，听到铃声就会有人过来听从差使。” 听了月儿的一番话，众人皆是觉得有趣。月儿又福了福告辞离去。冬儿和灵灵自出生都是在家中沐浴，用的皆是硕大的木桶，像这样在一个石头池子中沐浴还是挺新鲜的事情。且说冬儿与灵灵在亭中沐浴，翠竹掩映夏花芬芳。竹帘放下后四面寂静无声，两人皆是昏昏欲睡。忽然一阵嘈杂之声由远及近，像是有一众的人从石径缓缓而来，随即说笑之声逐渐变大起来。 “如若不是妹妹带着，我也还不知道京城里竟有如此有趣的地方。” “这也是前几日在梁府贺寿时听朱侍郎家的千金提起。” “妹妹去的可是城中仕宦大家的那个梁家？这梁家当年也是声名赫赫的梁老大人的后人，如今虽有些没落却也还是城中难得的富贵人家，且梁老大人当年门生甚多，如今也是枝叶相连。更难得的是两位公子，听说一文一武都是难得的人才。” “二奶奶说的可不正是，夫人与梁府的王大娘子相交甚好。这次带姑娘去贺寿也凑巧看见了这位梁羽公子。人品才华倒是没见着如何，却是看见他与他挂名的表妹拉拉扯扯的不成个体统。” “这话是怎么讲？” “坠儿别瞎说，到是让人误会了梁公子是个轻浮浪子。实不知是别人狐媚撩拨。” “这又是什么故事？” 这几个人旁若无人的聊着，似乎并没有发现旁边的竹亭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第二十六章冤家路窄 “你可知道梁家的姑姑嫁给了赵家？那赵家也是皇室宗亲。” “似乎听说过，好像不幸得了病已然过世了。” “正是这样，那赵家姑父又另娶了名女子为妾，奇怪的是他却并没有再娶正室。那女子生有一女，可不就是梁羽的挂名表妹么。” “你说到那个女儿我到是真可能知道一二。听我娘家姐姐说起，头些日子李太师府的谢夫人似乎想为自己的儿子纳一名官宦家的庶女为妾，后来却不知道怎么就不了了之了。说的那个官宦家的庶女似乎就是这个赵家的女儿。” “还有这回事？” “嗯，如果这赵家就这么一个女儿，那一定就是她。” “说的可是真的？” “怎么不真，我娘家姐姐的婆家与淮安候家是表亲，淮安候的女儿嫁给了那位李府公子，谁知夫妻不睦，娘家也是头疼。前些日子那谢夫人要为儿子纳妾，本来富贵人家的男子纳几个妾算的了什么，却不想听说这女子是李公子心仪之人，又是官宦家的女子，这位候府小姐自然是急了，特意跑回娘家求救。怎料倒候府还没有发难，这件事情却不了了之了。” “真是名副其实的下贱狐媚子，满世界的男人都着了她的道，梁家二公子不算，还有太师公子！” “你这丫头嘴也太厉害些！让旁人听见可怎么好。” “坠儿的话虽然刻薄了些，可也并没有说错。” “你也就知道了一二，还有你不知道的三四，若是说与你听，还不……” 几个人说的热闹，声音也大了许多，听的甚是清楚，一个字一个字像尖刀一般刺入赵灵灵的耳朵。 “她们欺人太甚了！”站在竹帘内衣架旁的小穗气氛地握紧了拳头。“我去找她们理论去！” “小穗！站住！”赵灵灵的话音刚落，衣架哐当一声到在地上，许是小穗气急了没当心碰倒了衣裳架子，这一下反而惊吓到了她，于是她并没有来得及冲出去。 “姑娘，那竹亭子里有人！” “罢了，也来了这些时辰了，咱们还是赶快回府吧！”说着话，只听见沙沙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方才还一脸红润的赵灵灵此时已经变得面色阴郁，一言不发。 “那定是陈月颖，那一日装得高贵大方，却原来一肚子的脏水。我二哥哥何等样的人品，才不会看上她呢！”梁冬儿愤愤地说。 这一日本是欢快的来水域馆尝试新鲜，谁知道却冤家路窄地遇到了陈月颖姑嫂二人。赵灵灵和梁冬儿也都没了兴致，于是草草洗过，收拾停当回了梁府。 自那一日之后，赵灵灵便有些痒痒的没精打采，每日也只在梁冬儿的院子里呆着做些女红，除了吃饭，白日里她也并不怎么到花园和前院去玩。梁冬儿心里明白定是那日的心结，经常劝说两句却也不敢说得太深，毕竟梁羽是她的二哥，同样她也是原姻未嫁的女孩子，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对于她也同样是一道紧箍咒。 一日用过晚膳，冬儿被王夫人叫去房中说话，灵灵在房中有些闷得发慌，便独自去了花园。花园中静匿无声，她便挨着石凳自坐下来，双手放在石桌上拄着腮发呆。月亮渐渐升上树梢，已近月底，月明似一道弯弯的眉单薄地斜画在天上，小风吹拂树影摇曳，四周隐约的虫鸣蛙叫。夏日的晚上安宁寂寥，灵灵不仅深深一声叹息。 “这么好的月亮，灵儿独自在此赏月？” “大哥哥！”赵灵灵没有想到自己期盼了这许多日子却在这么孤清清的夜晚见到了梁宽，心里不禁地一阵暖。 “黄梅天里难得的晴朗日子，又是这么好的月亮呀！”梁宽一身戎装，腰间还挂着一方宝剑，一看便知是刚刚从外面公干回来。赵灵灵想起，花园这个位置正好在前庭与后面梁家兄妹的院子之间，梁宽许是要回自己的屋子经过花园。他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俯身坐在灵灵身旁的石墩上，脸上是温和的笑意。“灵儿这几日没有跟冬儿偷偷跑出去玩耍？如今你俩日日在一起可是绝好的机会呀！”梁宽望着赵灵灵打趣地眨了眨眼睛。 虽然见到了想见的人，然而心中的郁结却没有解开，更何况二哥哥梁羽是个未婚的男子，难道大哥哥梁宽就不是么？对于梁羽还可以说她是问心无愧的，可是梁宽却早已在她的心中掀起了小小的涟漪，赵灵灵有些羞怯地低下了头。 “灵儿似乎有烦恼之事？” 听梁宽轻声地询问自己，赵灵灵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来憋在心中的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她抬着一双湿润的眼睛望着梁宽，半晌道：“大哥哥觉得灵儿是不是很不乖巧？总是不守规矩做些越举的事情？” “灵儿为什么会这么想？你从小就是个乖巧安静得小丫头，沈夫人对你管束得可比我娘管冬儿严厉多了。” “我，我不知道如何说起！ 哎……”赵灵灵想了想还是把心里的话咽了回去。自己一个小女儿家怎好把前些日子那些旁人不堪的言语说给一个男人听呢！“大哥哥，你这么晚才回来，每日公务辛苦，还要听我的闲话。” “这些算不得什么。”听了赵灵灵一番关怀的话，梁宽的脸上却显出苦涩。 “大哥哥？” “灵儿可出过临安城？” “出过呀！前些时候我还去过西湖边的花月阁。” “终究还是这样的良辰美景，繁华世界。灵儿并不晓得，这世上还有些地方并不似这般。” “大哥哥说的可是淮水边城？” “边城并不算什么，只在那边城之外，就是这个时候不知道有多少边民还在山野中风餐露宿，心里还要庆幸着自己没有遇到金兵的拦截劫掠。”梁宽顿了顿道：“我似你这样大时也有个朋友整日形影不离，却终究……” “就好像我和冬儿姐姐？” “呵，是。只是如今我们是天人两隔，不知道他如今可有投了胎，日子过得好不好？”梁宽抬头看着天上的一弯明月静静地说。 “他可是在战场上阵亡的？” “算是，也不算。是我害了他，可是我如今却好好地在这天子脚下的都城享受着安逸。我能为他做的也就只是清明时祭典他一番而已。” “他的爹娘兄弟会记得他的。” “他是个孤儿，父母哥哥均死在金军手上。” “大哥哥，你不要难过，以后过节灵儿去烧香祈福也会为他祝祷，希望他来世一切顺遂。” 梁宽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孩子，她的心里仿佛是一片阳光明媚的花园，看上一眼都让人觉得暖融融的欣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第二十七章过去的故事 “灵儿真是个善心的女孩子，小山若是知道有你这样一个人为他祝祷也会安心的。” “他身世可怜，希望来世能福寿双全，有人疼惜。” “那时候我十五，他十七，最喜欢在赤金河畔纵马。我做了押队，他便是我的副押队，我做了正将，他便是我的副将。说是戍边，平素里也不过就是剿杀山贼的差事。真正遇到金兵，统领大人都是绕着走。”梁宽的眼中浮起鄙夷之色，声音不高却满含着怨愤。“边民到比我们骁勇的多，敢与金贼一决高下。我们身负军职并不敢违抗军命，金兵似乎与我们也有了默契，并不与我们正面冲突。本来就这样度日，我也有望升做统领。可是我心中并不快活。边民骁勇并不是好战，而是为了能更好地活着，当年我年少轻狂一心赴边也是想保境安民，让我们送人能够好好生活，这样我也算是建立一番功业。可是如此混混度日我心中着实不是滋味。有一日小山回营晚了，被统制的副将发现，打了二十军棍，我才知道，他在城外的镇子上认识了名女子，两人情投意合。那女子是个寡妇，比小山还要大上三岁，对他却很是呵护，知冷知热。小山经常去她家帮她做些家事，那一次是耽搁了才回来晚了。” “那女子一定对小山哥很体贴吧？”赵灵灵禁不住问出了口，却又觉得有些唐突，脸一下子羞得通红不敢再说，好在天黑看不出来。 “她叫秀娥，对小山的确很好，若不是……他们两个也能成亲，小山也就能有个家，也有人心疼。” “他们怎么就没能成亲呢？” “秀娥的镇子上都是做贩卖皮货生意的，这本是榷场里限制交易的货品，他们做的都是黑市的交易。他们总是在边境上运送货物，咱们这边需要皮货，衙门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金人却是真的要限制皮货交易。他们总是夜晚出没为得便是躲避金军的巡逻。”说到这里梁宽眼神中闪过一抹凄楚，他放在石桌上的手握成了拳头。“本来就是刀头上舔血的生意，镇上的人家很多都有男人死在与金兵的战斗之中，秀娥的丈夫便是一个。不过终究生意还是能做下去，也能挣些养家糊口的银子。谁知不知道金人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知道他们镇子上的事情，竟然夜半时分闯过边境要剿灭他们。” “这可怎么办呀？”赵灵灵惊叫起来，她毕竟是长在临安这样的富贵安乐乡里，哪里见识过如此惨烈的事情。 “他们镇子一向就很警惕，有探子发现了金军便跑回镇子上报信，全镇子的人要跑，可是，老幼妇孺怎么跑得过金人的战马！于是秀娥就跑到我们那里去搬救兵。” “这样可就有救了！”赵灵灵道。 “哼，灵儿高兴得太早了。我们虽是边军却早有默契，不能与金人有正面的冲突。统制大人一贯畏首畏尾，这一次怎么会为了一个不知名的小镇子动用重兵！” “可是，可是，金人这一次是入了宋境呀！”赵灵灵着急道。 “不错，我和小山也是用这个理由苦苦地请求统制大人的。然而，统制大人还是不为所动。直到秀娥在营帐门口痛哭不走，统制大人着实有些无可奈何，便放下一句话说：你们自便吧。” “这是什么意思呢？” “他是不想担了干系，我们要是非要去就得自己承担后果。我们那里的军士很多都与边民有亲，我要是跟我营中的军士们说去解救边民，他们定然不会不从。小山自然是一定要去，于是我俩便集合了我们营中的官兵，脱去军服只穿普通百姓的衣裳戴上兵器就杀向秀娥家的镇子。”梁宽说到这里停住了，赵灵灵焦急地望着他却不敢催促。 “终究我们是太过草率了，金人有备而来。他们素来知道边民的骁勇狠辣，自然害怕村镇之间互相守望通风报信相互接应。就在我们赶到镇上与金人厮杀在一处不久，第二队金军的骑兵赶到了。我们都是步军，本就吃力，这一下便完全不敌，只能且战且退。小山为我挡了一箭，秀娥却是被金人的战马踩踏而死。最后要不是雨花带了我恩师的江淮马步大营的军马赶来，怕是那方圆几十里便要被屠光杀尽了。”说到这里梁宽的声音中有一丝哽咽，月光下看不清楚他的面孔，眼中闪动着晶莹的光。 “小山没有救过来吗？”沉默了一会儿赵灵灵还是不死心地问道。 “我们把他运回城中的路上他就断了气。我想他是看见秀娥死了，自己也就不想再活了。我也中了两箭，也是被抬回营中的。这一次损兵折将，还惊动了狄将军，统制大人勃然大怒，将我关了一个月。其实他已经算是顾着我恩师狄大将军的颜面，不然一定将我革了职。”说完梁宽苦笑一声，转过头来对着赵灵灵道：“如今妹妹终于知道，眼前的并不是什么盖世英雄，我身上的官职，旁人的赞誉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不！不是这样，大哥哥是盖世英雄！如若大哥哥只为一己之私根本可以不管那些人的死活，也不至于受了伤还受了罚，说不定官职更高。大哥哥有一颗仁慈之心。” “若不是我的冲动，小山和秀娥都不会死的。若不是我顾及军纪，根本可以带着官军人马装备齐全地应战，既有了气势又能震慑了敌人。我自是没有这样的魄力，终究断送了大家的性命。”梁宽低下头。 “这不是你的错，难道你能预料结果么？人总是有有心无力的时候对吗？”赵灵灵起身蹲下身子从下面望着梁宽深情道。这许多年来，这件事情如同一块巨石一般压在梁宽的心头，他并不愿与人提起，今日却不知道怎的痛快地说了出来。赵灵灵温柔的劝慰似是温暖的微风，让他的心底畅快起来。 “灵儿只管安慰我，自己也要看开才是呀！你说的对，人总是会有有心无力的时候，旁人的看法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才好呀！”梁宽将赵灵灵扶起来坐回到石墩上，两人都发自心底的笑了。 月亮慢慢升起，水银般的月光撒在地上，隐约地映着两人的影子在地上。花园的柿子树下一个人正看得清楚。树影遮住了月光，将他俊秀的身影笼罩在树影之下。他默默地转身离开，手中的一对木头机巧人偶随着胳膊一同垂下。梁羽踩着碎石小路慢慢走回自己的院子，他抬头望向屋顶上的一弯明月，一抹轻纱般的云掠过，一切瞬间暗淡了下来，荷花缸里蹦出一只小小的青蛙，一路呱呱地叫着跃进了草丛。地上的树影变得模糊了，他自己的影子也模糊了。嘴角轻轻地一丝苦笑，他慢慢走进了自己的书房，将一对人偶细细摆放在书格之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第二十八章小女儿心思 冬儿回到房中已经月上中天，烛火在的细纱宫灯的罩子里跳跃着，仿佛是冬儿的一颗心脏。不知道是不是纱灯的罩子泛着红光，把冬儿的脸上映得似彩云一般。 “舅母唤你去何事呀？”灵灵本来歪在芙蓉软塌上发呆，见冬儿如此的神情不免有些好奇。 “嗯，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冬儿抿着嘴扭捏。 “你可是有些古怪，若是不便告诉我，我就不问了。”灵灵起身往自己房里走。 冬儿见她这样一把将她拉住，拖到自己的牙床上坐下：“我娘是问我，你家如若给澜表哥来提亲，我可是愿意。”话一出口，冬儿的脸已经红到了耳后，低头不敢看灵灵。 “这是天大的好事情！不过，你可愿意否？”灵灵已经眉开眼笑，眼珠一转开始打趣起冬儿来。不知道是梁宽的安慰令她开怀不少，还是听到哥哥和冬儿的喜事忘却了自己的烦恼，灵灵又变成了之前的那个欢快的小姑娘了。 “日后我需得改口叫你嫂子了吧？” “你这丫头现在拿我打趣开心，看你有一天议亲的时候如何！”冬儿与灵灵自小一同长大，如今眼看要从姐妹变作姑嫂自然更是欢喜，两人唧唧咕咕地聊到二更方才歇下。 梁宽自那一日与灵灵闲话说出郁结在心头的往事似乎卸下了一个包袱，自从他回到京城还从未像现下这样舒缓过。他自淮水边地一下子调入皇城听命于殿前司本就有些不能适应，皇城禁军与戍边将士完全不同，这些禁军不是来自仕宦簪缨之家，便是那些有些门路的人家给孩子找的好差事，这些少爷兵何等的嘴脸想都能想的出来。梁宽早就想整肃军纪，这一日赶上他带晨操，当他走到阵列之前看着队列之中懒散无力的军士他的脸色边得一场严厉。 “自我接任了这个副都尉，也看你们有了些日子。你们是我大宋皇城的护卫者，是皇家的体面与保证。你们很多人出身弓马之家，家中世代簪缨，可是看看你们的样子，盔甲携带军姿懒散，哪里又我大宋男儿的威风！”梁宽自上任之后一直没什么生息，众人只当他是仗着家世与自己恩师的荫泽才混了这个职位，不想他今日盔甲鲜明威风凛凛地站在这校场上训话，心中都有些惊异。 “你们背地里说我是个边城来的无名喽啰，不错我戍边十载的确不如你们在京师的禁军威风八面。可是你们不要忘了曾经威震金人的却是戍边的岳家军，能够让你们和你们的家人在京城中安然度日的正是这些戍边的喽啰。你们的先辈当年怕也是他们中的成员吧？你们现在怎么担得起戎马英雄的后人？”梁宽的声音愤怒而悲壮，队伍中很多人低下了头。 “从明日起，出操时必须盔明甲亮，不得迟到，再有当值偷懒精神涣散者罚二十军棍。”梁宽的目光冷厉，阵列中人皆感背脊发凉，心中都暗暗叫苦这个边塞来的土包子真是不好搞。 又过了两日，王夫人见天气晴好起来，于是就带了冬儿一起送灵灵回赵府。几日来没有回家的梁宽正直赶上放假在家，于是便陪同母亲和妹妹一同去赵府拜望。他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王夫人带着冬儿灵灵乘车而行。御街早市已散，此时街道上换上了上午叫卖的摊贩，街坊百姓也都起床出门，路上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车马行的缓慢却也是悠闲，灵灵透过车帐的缝隙看着街上的人流不觉得发着呆。忽听外面车夫“喻”的一声停住了篷车，灵灵与冬儿不约同时看向车前。只见前方的梁宽正在马上拱手与人行礼，再往前看，只见对面一队人马，领头的一男一女也正在拱手向梁宽行礼。看见那马上女子冬儿和灵灵心中惊叹，好个俊俏的人儿！一身月白暗文的箭袖衫子外罩着湖蓝色比甲，腰间束一条宽腰带。头发高高束起在头顶用一支豆绿色的玉环箍住。骑在马上自带着一股威风凛凛，真是英姿飒爽。 待到了赵府，沈汝青早就在大门以里等候着。见了母亲赵灵灵不免又娇嗔不已，到是沈汝青想念女儿却又不好意思太过表露。众人直接入得中庭，宾主寒暄。冬儿因知道了与赵澜的亲事，到是有些不好意思，好在今日太学并不放假。灵灵一回到家中自然要以主人的身份待客，便拉着冬儿请梁宽到自家花园玩。梁宽少年时也常来赵府，前次上门拜访并没有到院子来逛逛。此时沈氏正和自己娘亲谈着什么要紧的事情，自己随着两个妹妹去了。因着沈汝青在装饰花卉上是个极有见解的，赵家的花园被收拾得格外别致。树木花卉不自相同，每个季节都能欣赏到花开芬芳，此时园中的合欢花开得正是妖娆动人。 “我记得姑夫当年种下两棵石楠，如今竟然已经这般高大。” “大哥哥十年未归，长大的又何止是草木。”灵灵看着这个她从小仰视的高大男子。梁宽回头，目光交错，他心中微颤却又不自觉地移开了眼睛。 “大哥，今日路上你可是遇到了熟人？” “嗯，今日真是凑巧，我在睦州时跟随狄鸣大将军多年，近日他回京述职。正说今日要去拜谒，不想在街上竟然遇到。” “那漂亮的女子是何人？难道是狄将军的妾室” “那是狄将军的独生女儿狄雨花，她自幼跟随将军在军中，我们也是相识多年。” 昨日他提到的雨花，原来是名女子，还是如此美貌的女子。他们定然是相熟的，不仅仅是相熟，怕也是在战场上同生共死的战友。灵灵心中不禁升起一股酸涩。 “那姑娘生得如此美貌却怎么一副男子装束？” “在军中一切简陋，男子打扮更方便些。她自小如此，如今到了临安怕也改不过来。” “大哥与她如此交好，不如娶来给我当嫂嫂多好？”冬儿开玩笑道。 “你这丫头到是心急，不如改天你跟娘说了给我去提亲？”梁宽哈哈着笑对冬儿，却不知为何瞟了一眼旁边的赵灵灵。不想赵灵灵也正望着他，四目相对灵灵羞怯地低下了头不发一声，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道缝。 沈汝青听到王夫人的话不禁也是喜上眉梢，梁翰对赵澜从外甥变成女婿是一百个满意。赵坦自是早已把自己和沈汝青的想法告诉了赵澜，赵澜素来是个沉稳性子，此次听了父亲的一番话既不惊讶也不欢喜，只是起身向赵坦拜了拜道：“全凭父亲大人做主。”两家人眼看就要成就一桩完美亲事都不胜欢喜。本想再商量着就将亲事定下，却因着梁宽要去拜谒狄鸣大将军，沈汝青也不好多留梁家母子三人，众人稍坐便就去了。 梁冬儿知道这次母亲带着她来赵府便是为着自己与赵澜的亲事，自然带了些女孩子的羞怯不似以往要留下来跟灵灵玩耍，随着哥哥母亲回了家。临走的时候偷偷与赵灵灵商量好，打算乞巧节要去逛逛乞巧市。 日子过得快，转眼七月七就在眼前。七月七是乞巧节，临安城里各家各户每年都会为自家的女孩子采买应节的物品，富贵人家还要在院子里搭起“乞巧楼”。灵灵是家中独女，每年这个节日自然是众星捧月一般。往年冬儿因不喜欢家中章氏的两个女儿，总会来赵府与灵灵一同过节。如今冬儿与赵澜的婚事已定，感觉上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所以自然怂恿灵灵出门去逛乞巧市。灵灵每年都是由乳母去乞巧市给她买来磨喝药，花爪，彩线，虽然也是极精美的应节之物但她却从未去过城中热闹非凡的乞巧市，心中痒痒的不行。从七月初一开始她便磨着沈汝青要跟冬儿去御街上最热闹的乞巧闹市。沈汝青自觉得关了女儿这许多日子很有些内疚，又想起自己年少时也是贪玩爱热闹的性子，又是乞巧节，如今冬儿与赵澜的婚事定了，自己的女儿在自己身边也呆不了多久便也会嫁人了，做女儿时还是让她有些快乐舒心的日子吧，于是心中一软便答应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乞巧市 初七之前都有乞巧市，最是初五初六热闹，白天人潮汹涌车马不通，直到晚间市散才可畅通，然而最好玩的也是这两日。灵灵头一遭逛乞巧市，少不得要多看看，于是便与冬儿约好了初五早晨就去。沈汝青虽是答应让赵灵灵出门但终归是不太放心，于是特意搏了小厮中年纪稍长的墨语跟着，一早出门去了梁府接上冬儿和珊瑚直奔了汇月楼。 七月初正是盛夏，炎热的天气却比不过乞巧市人头攒动的热闹。车马刚到巷口就动弹不得，众人只能下车步行至街市里面。街市两侧尽是摆设着各色应节之物，磨喝药几乎家家都有，大小不一，样式虽总不过是个可爱的小娃娃，但装饰彩绘各不相同，分出个三六九等。平素里灵灵所见到的也不过就是一两种，如今又是惊讶又是欢喜。花瓜，“水上浮”也是极尽所能得花样百出，走过的女孩子无人是空手而行，就连墨语也禁不住左顾右盼起来。灵灵与冬儿都是头一回自己逛乞巧市，见了什么都觉着好，好在珊瑚知道深浅劝二人多看看，左右可以逛一天，免得再见到好的却拿不了了岂不可惜。两位姑娘甚以为然地点头应了，然而到了时候却难以割舍，最后还是买了一大堆的应节物品，连累墨语可怜见的抱着一大堆的东西，几乎连眼睛都要挡住了。小穗平素对墨语有些心思，见他可怜帮他拿些却也有限。 转眼已过正午，虽不是大晴，天空中的日头还是透过了云朵毫不吝惜地泼洒着热浪。大家都觉得腹中有些饥饿。在临安富贵人家有一日三餐，而普通百姓不过一日两餐，外面的酒楼晌午也只是提供些面食小吃，大酒楼会把晚餐开的早些。这乞巧市开在御街上最是热闹的地段，各种脚店分茶林立，怎奈这几日车马人流拥塞不堪，店中都是客满为患，想找个大酒楼吃午餐实在困难。主仆几人好不容易在乔姑姑分茶寻了张桌子坐下来歇歇脚。这乔姑姑分茶以各种汤饼点心儿出名，这个时候店里面也是人声鼎沸热气逼人，伙计恨不得脚不沾地地应承客人的召唤。此时店里只提供酒酿馄饨，网油卷，各色插食，再加上应节的欢喜团子，然而最难得这家店还做得出各色果子冷食，在这样的炎热天气着实吸引人。这家很是有趣的将把滴酥鲍螺冰镇了来吃，在夏天里那味道更加醇厚香甜，所以免不了上门的客人几乎都要点上一份来尝尝。几人坐定，小二便过来应客，推荐了几样热点心，又推荐了几样冷食果子拼盘。结果还不等一应上齐了，便被吃得个干净。众人因是逛的有些累了，在店里要了茶水冷饮慢慢饮用，怎奈这一日人多嘈杂，大家也只歇了半个多时辰就结了帐出门。 乞巧市只逛了一半，前面长街通着远处，可东西却已经买的拿不了了。于是说好让小穗和墨语到来时的街口把所买一应之物送到马车上，顺便把才刚外带的点心给赶车的吴伯送去，免得他等的焦急饥饿。冬儿和灵灵带着珊瑚继续往前走，说好了吴伯绕路把篷车赶到了另一端的街口等候她们。下午的阳光终究是比上午毒辣许多，两边的摊子逛的多了，东西也不见有更多的新奇，只是灵灵看见一个“水上浮”与众不同，竟然用豆青色瓷碗里种着一株小小的花苗，旁边端坐着一个小和尚光头大眼很是有趣。她买了拿在手里舍不得放下。三人就这样一路走一路随意的看着，不到一个时辰也到了街口，却见街口依旧是车马人流水泄不通。等了许久却不见吴伯的篷车，三人有些着急。但见街对面便是城中著名的大瓦子，那里勾栏馆舍林立，平时就是热闹非凡的地方，如今更胜平时。冬儿终究是贪玩，扯了扯灵灵的衣袖耳语道：“你可想去大瓦子里逛逛？”灵儿虽然没有冬儿胆子大，可是哪里禁得起她这般的引诱，心下痒痒的点头答应。于是两人留珊瑚在街口等待吴伯德篷车，说好去大瓦子看看就回。 大瓦子乃是临安城中最大的勾栏伎馆聚集之地，又加在城市的中心地带，最是繁华热闹。每日大小棚舍中上演各色的杂剧，傀儡戏，说书等等，再加上伎馆林立，各家都与自己的行首头牌拿手绝技，每日互相竞争各显神通，弄得整条街都是红妆盈盈罗裙飞舞，花团锦簇人声鼎沸。此时已是下午，坊间只食两餐所以日头虽高却已是晚餐时间。各家伎馆已开门迎客，这里的青楼馆舍皆是提供晚餐夜宵，客人在此宴客饮酒可通宵达旦。冬儿拉着灵灵四处逛逛，看了弄影戏觉得有趣，又进了个棚子看起了杂剧。谁知这杂剧本是连本儿的，看了一出又想再看下去，于是便忘了时辰，待两人看完出了棚子，天色已近黄昏。冬儿连忙拉着灵灵往回跑，却不想有些转了向，再加上此时正是伎馆招揽客人的时候，正街上车马行人熙熙攘攘，行走甚为不便。冬儿与灵灵便想绕到伎馆后面的小巷行走，谁知绕着绕着竟然不知道自己越绕越远了。 无奈两人及欲回到正街上去，前面竟是不知是哪家的后角门。灵灵好奇轻轻推了一下门却没有上锁，门自己缓缓地开了。 “这里是后门，看那院子很大，听着前面喧嚣热闹，前门必是在正街上，从这个院子穿过去少了许多腿脚呢！”梁冬儿把头探进院子看了看转头对赵灵灵道。 “这不知道是谁家，咱们闯进去岂不失礼，再被人家的小厮仆人驱赶出来可是难堪呀！” “一看就是个店铺的后院，被看见了只当我们是客人，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 “姐姐胆子可真大呀！” 灵灵苦着一张小脸，冬儿看了她一眼倒有些不好意思，想着自己眼看就要嫁入赵家，虽说自己跟灵灵一同长大，自己什么样子她有什么不知道的？终究女孩子这么顽劣的还是少数，她只好不好意思地退了出来道：“那好吧，咱们还是走街巷过去好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第三十章小娘子留步 两人说是要走可是这样一停下来真的是有些累的走不动了，于是两人站在小门外的一颗梨树的阴凉下想歇息片刻再走。忽地那小门打开，里面走出来几名女子。只见为首的是一位年纪较长得中年妇人，紫色轻绸如意纹禙子内衬藕色长裙，斜束云鬓上插着一只绢花，半老徐娘却风韵犹在。她的身后跟着一名打扮更加精致的年轻女子，天色昏暗却也能看出她经过细心修饰的美丽面容。她们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丫鬟打扮得女子。赵灵灵自上次被黄木奇带入过妓馆，对烟花女子通身的气息依然有了认识，这一中一少两名女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官宦人家的女卷，她心中一凛：这难不成也是个妓馆的后门！幸好方才没有鲁莽地闯进去。她连忙扯了扯梁冬儿的衣袖，示意赶快离开这里。冬儿看见有人从那角门出来心里也是一惊，看了一眼灵灵的眼色也连忙抬腿跟上她往前走去。她们经过那两名妇人身边，那年长的女子却将眼光投射到了赵灵灵的脸上，突然叫道：“这位小娘子请留步。” 赵灵灵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扭头看了一眼那妇人。 “小娘子可是这街上谁家的亲戚？看着似是眼熟。” “这位大娘认错了，我们是在前面街上闲逛的，却有些迷了路，三转两转的竟然到了这里。还烦劳您给指个路，我们如何能绕回到正街上去。”梁冬儿毕竟比赵灵灵胆子大，她看着一脸不知所措的赵灵灵抢先问道。 “走过前面的两座院子，那棵大树右边便是一条小巷，沿着走下去没多远就可到正街上。天色也晚了，若是迷路了可是不好了，你们两个若是认不得路我可叫我家的丫鬟送你们过去。” “谢谢这位大娘，我们万不敢再烦劳了。”说着冬儿和灵灵都轻轻福了福算是道谢，然后转身继续向前走。 “妈妈认识那女子？怎的这般上心？” “说来也是奇怪，我倒看着那穿淡粉色裙衫的女孩子很像我的一位故人。唉，许是我真的上了年纪，眼神不济了。” “妈妈觉得她像谁呢？我可知道一二？” “你哪里知道，她红遍临安的时候你还没有几岁呢！” “妈妈可说的是你那位行首妹妹？” “就你最聪明？快别说这些没影子的闲话了，今日黄大官人发了帖子请你赴局，你可要仔细服侍着。” “妈妈放心，不过前面那几个还得烦劳妈妈应付过去。” “你且去，前面自然有人敷衍他们。你如今越来越红，自然要有些身价的。” 两名女子正说着，一辆篷车缓缓驶来。待到到了门前，车夫将车子停住，那年轻女子对中年妇人欠身福了一下便在丫鬟搀扶下上来篷车。车夫赶着车子往前走，这样的巷子并不大，路不宽，车从赵灵灵的和冬儿身边经过，两个女孩子连忙退到一旁给车子让路。微风将车窗帘子轻轻掀起一角，车子里的人正好看见那张娟而怯怯的面庞。 “主子认得那路边的小娘子？”严霜雪抬眼斜睨着车上的男人。 “你怎会这么觉得？” “奴婢不敢妄言，只是见主子多看了车外两眼。” “似乎你认得那二人？” “并不认识，只是方才她们在烟雨楼的后门见到她二人，我家妈妈竟然叫住了那个穿淡粉色裙衫的小娘子，说是很像她的一位故人。” “呕？这也奇了，那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你家妈妈怎会说这样的话？” “妈妈说的故人我以前也听她讲起过，是她年轻时的姊妹，曾是花楼里的花魁娘子，那时候名动临安的行首，名叫严蕊。只是后来因为一桩案子获罪入狱，却一身的气节纵然受刑也不肯攀咬那罪臣，真是一名奇女子。后来惊动了天子，派人重审后将她释放，她也心冷厌世隐居不出了。一晃也是十几年过去了，只是我那妈妈受过她的恩惠总还惦念着她。” “着实是个奇女子。” 车子里昏暗，严霜雪看不清楚男人脸上的表情，只是从那语气中却听出了一丝意味。于是一个转念便又道：“那两个小娘子似乎是迷了路，方才还问我们去正街如何走，天色已晚，也不知道她们能不能寻到回家的路。” “你倒是很关心她们？”男人扭过脸来望着严霜雪，双眸中闪过一道冷光。严霜雪背上一凛，连忙笑一笑低下了头。车轮滚动，很快车子便走远了。 “冬儿姐姐，不知道这条路能不能走到正街上。” “应该能，你看方才那架蓬车不是也往那个方向去了？” 大约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两个女孩子终于来到了一条宽阔熙攘的大街，太阳早已落山，天色几乎全黑了，各个楼宇馆舍门前也都陆续点起了栀子灯。两人有些迷茫，不知道到底是应该往街道的哪一头走。正在东张西望的犹豫之中，一个声音在身旁响起。 “这一位可是里仁坊赵家姑娘？”赵灵灵心下一惊抬头观看，却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正笑咪咪地对着她和冬儿，那人身着灰蓝色绸布长袍，头上一顶方巾，一副短髯白净面庞，很是和气。 “这位先生找赵家姑娘有什么事情？” “小人是这街上飘香茶楼的二掌柜钱文轩，有一位黄大官人委托我送姑娘回赵府，这街上人多车多，还请姑娘随我这边上了蓬车，我送姑娘回府。” “黄大官人！哪个黄大官人？”梁冬儿一脸疑问地问，赵灵灵却心中一动，莫非是他？ “是黄木奇，黄大官人。” 果然是他，可是他却如何知道自己走失方向呢？赵灵灵心中惊讶，却又莫名地有一丝的好奇与兴奋。“他现在人在哪里？”赵灵灵忍不住问道。 “黄大官人只是嘱咐小人办事情，然后便走了。” “即这样就多谢钱掌柜了，不过我们也是有马车在街口等候，也不用钱掌柜送我们回家，只要指点一下我们如何能到瓦子在林昭街的入口上，那里有我家中的仆人在等我们。” “既然如此就听姑娘的吩咐，往左去走上两个街口便是林昭街，既然受了黄大官人的嘱托，我也须终人之事，不如还是请二位姑娘上车，我把二位送到林昭街找到了家中仆人再去了可好？”那钱掌柜甚是认真，赵灵灵和梁冬儿走了这么久也已经筋疲力尽，于是便跟随着钱掌柜上了蓬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第三十一章中元河灯 “姑娘！你们这是去哪里了呀！我们都快要急死了，墨书已经进去找了你们好几遍了，姑娘再不回来我们都要回府报信儿去了。”小穗一见到从蓬车上下来的赵灵灵就扑上去死死拉住她的衣袖哭道。 “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我跟冬儿姐姐不过进去逛逛，听了几本杂剧，可就把你急成这个样子了！”赵灵灵强自镇静地安抚了一下小穗，然后走到车旁的钱掌柜面前轻轻一福道：“多谢钱掌柜了。”然后示意小穗从荷包里取出二两银子交到钱掌柜的手上。“钱掌柜请收下，算是我的谢意。”钱掌柜躬身施礼全做谢过，他刚要转身登车，赵灵灵却又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钱掌柜马上回转身来：“姑娘的谢意我等都领受了，请姑娘放心。”赵灵灵微微一笑目送钱掌柜离开。 先将梁冬儿主仆送回家后，车夫再赶着车往赵府去。小穗在蓬车里拉住赵灵灵便不肯放手，生怕一松手自家姑娘就飞走了。 “你这丫头怎么这般的缠磨！” “姑娘咱们逛到了这么晚回去，老爷夫人定然是要问的，我怕是又要挨一顿责罚。方才那钱掌柜的墨书他们也都看见了，回去自然要如实禀报上去，我怕是又要挨一顿板子了。” “有我在你不用害怕，我和冬儿姐姐不过就是听了两本杂剧把时辰给忘了，那钱掌柜是茶楼的二掌柜，帮我和冬儿姐姐雇了车子送我们出来的，不是什么要紧的过失。”赵灵灵口里轻声安慰着小穗，心中却想着另一个人。那黄木奇怎么知道她在大瓦子里迷了路，既然知道自己迷了路必然也在这里，为什么又不出来见自己呢？赵灵灵在心中左右思忖，心不在焉地与小穗说这话，已然到了家中侧门。 晚饭早就过了，沈汝青见不到女儿回来心中焦急万分，生怕又出了先前那样的事情，倒是赵坦安慰她：今日跟着的人多，又是大白天不会出什么事情。赵灵灵刚一入二门，早有小丫鬟跑到上房禀报了沈氏。她一颗心放下来的同时却又有些生女儿的气，平时不放她出去也是对的，如今出去一次就这般的不管不顾的。 “让娘亲着急了，是灵儿太过贪玩了，灵儿再不敢了。”赵灵灵一进屋便低头认错，懊悔不及的样子倒是让沈汝青又是好气又是心疼。也是平素对她管束的太严才让她一旦出去了便难以约束，一时有些难过心也就软了下来。 “你呀！再不可如此的顽劣了！还没吃晚饭吧？我叫兰馨吩咐厨房给你单做些饭菜送到你屋里去。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沈汝青疼爱地拉过女儿来吩咐着。赵灵灵见自己娘亲如此也是一脸的愧悔不敢多说半个字。 这一日就算是混过去了。到了七月初七，赵府又是一番的热闹,这是赵灵灵及笄之后的乞巧节，女儿及笄之后便要议亲嫁人，她是家中的独生女儿，想来离开家的日子已近沈汝青不免有些伤感，这个女儿节过的便格外铺张了些，如此一家人欢欢喜喜自不必提。 七月七临安城中热闹，更巧的是大食的商船入钱塘江抵达临安，本来商团请求拜见大宋的皇帝陛下，东府的阁老们都觉得不妥，于是以皇上抱恙为由婉言谢绝，只让礼部尚书在宫中学士院接见商团，殿前司也派了人手禁卫安全。本来商船卸货处理完生意就要离开，却不料连日阴雨，货船装卸缓慢耽误出港，而水手数月未曾登岸又到了这样繁华的都市自然纷纷上岸，于是连日来多发滋事纠纷的案子，更尤甚者打伤了妓院的龟奴。临安府衙门不得不加派人手监管城中秩序，因为是外国番邦的商船很多事情处理起来并不简单，礼部侍郎亲自出面处理，太子殿下灼殿前司遣人跟随。侍郎大人只觉得大食商人毕竟不是大宋子民并不好按大宋的律法处置，便将带头的商人请到衙门中教导一番罚了银钱，并着他们到妓院给老鸨道歉。大食的商人毕竟行商多国，一看这件事情如此大事化小也都很识趣地一一照做，并且包下那家妓院摆酒致谢大宋的官员。大宋虽有律条官员不得留恋妓馆，怎奈这一次有些特殊情况，礼部侍郎与临安知府都应邀出席，梁宽也不得不跟随出席。 梁宽本就不惯这样的场合，席间推杯换盏歌舞美姬萦绕更加让他不自在，他推说出去方便退了出去。这座妓馆并不是临安城中数一数二的所在，但是楼宇庭院却也设计精致，想必平素里也是熙攘热闹，今日被大食的商团包下，除了厅堂和花楼喧闹嘈杂，其他的地方却比平日冷清许多。梁宽是第一次来并不知道这里的布局，只觉得走过侧面游廊越是望里面越是清静，他本就希望暂且避开一时不自觉地就继续往里走去。刚要绕过了一处方亭却听见隐约的树丛中有人说话的声音。 “云哥哥，你轻些，疼……” “都好几日了还这么疼？” “你可是不知道，前两天肿的像个馒头。我这都是轻的，阿财被打的鼻青脸肿，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呢！你是不知道，那大食人长着红毛绿眼着实吓人，紫幽姐姐见多识广可是我哪里见过这样的人，吓得不敢出去，他们喝醉了酒非要我们小姊妹出去给他们跳舞，还拉扯着我们不放，最后就打起来了。呜呜，这样的日子我不要再过了。” “你别哭！都是我不好，我攒够了钱就赎你出去，再也不看柳婆子的欺负了。” “呜呜呜！” “别哭了秀秀，我，我在想办法你！” “呜呜，我没怪你，我就是难过，我这样的身份，你爹不让你娶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谁让我做了营妓，终身脱不了贱籍，呜呜呜！” “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何曾嫌弃过你呀！我爹不肯给我钱，我现在也是个校尉长了，等我攒够了银子马上就给你赎身。到那时候我就娶你，咱们一起好好过日子。” “嗯，云哥哥，我等着你！”女子娇弱的抽泣声让梁宽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过往的一张面容。 突然只见树丛后面的两个人似乎感觉到了陌生人的存在慌慌张张地从树丛后面转出身子，却正看见站在游廊当中的梁宽。那男人脸上一怔，吓了一跳想要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你应该在侧门把守吧？”梁宽严肃的声音将刚刚已经不哭的女孩子吓得又有些抽泣起来。 “都尉大人恕罪，我，我这就去侧门。”年轻男人躬身抱拳行礼，连看女孩儿一眼都没敢就匆忙往二门跑去。周遭变得更加安静，那女孩子也不再抽泣只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你们相好多久了？”梁宽得声音比刚才缓和了许多。 “我，我们好了两年了。云，他家不让他娶我，我们，我们……” “嗯，你先去吧！” “大人，您莫要责罚他，他公事繁忙，一直没有得空来看我，今日可巧那些大食人宴请几位大人，才，才能看我一眼。我……” “你不用说了，我自由道理。” 因为一切解决得顺利，当晚席散梁宽便带着他的人回了大内。夜晚的大内比什么地方都更加安静，一轮弦月在云朵里穿行仿佛是一条小船在大海中行驶。 “大人，今日是我失职，我愿意领罚。” “今日的确是你的过错，明日自己去领十鞭。” “是。” “等一下！” “你还差多少银两？” “大人？” “给秀秀姑娘赎身还差多少银子。” “还差两百两银子。” “这里是两百三十两的会子，你明日去东南会局对了拿去给琇琇姑娘赎身吧！” “大人！我……” “是我借你的，将来是要还的！” 梁宽的话让霍云的脸上浮起欣喜的笑容，他接过梁宽递过来的几张纸票，躬身拜了三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第三十二章水上浮 过了七月七没有多少日子便是中元节，中元节在江南自来都是重要的节日，那一日各家都会摆设祭礼供奉祖先，更重要的是都会在这一日在河中放置河灯为故去的亲人祈福。严蕊虽然很少出门凑热闹，但这个节日却要去放河灯。只因她父母亡故不得已被卖入娼门，从此孤苦一人只能凭借这样的方式为爹娘祈福，于是便成了习惯。赵灵灵自五六岁上便喜欢跟随娘亲去清湖河放灯，这条河在城北里繁华的御街很远，尽管大家都喜欢去盐桥河放河灯。盐桥河是临安城里最大的河，所以那里人多嘈杂自然是沈汝青最为不喜的。 七月十五这一日从白天各家各户便开始祭祀，街上贩卖祭礼的摊贩的从前几日便开始叫卖不停，大街小巷纷繁热闹，很有一派的过节气氛。等到天色变黑各处上了灯，用过晚饭的人们便开始三三两两地带着自己的河灯往河边。 几乎每一年赵坦都会陪着沈汝青去放河灯，今年也不例外。这清湖河只是一条小河，并不能走船，又在比较偏远之处来的人并不多。旁边坐落着几座幽僻的佛寺，到了晚上极其的静匿幽暗。已是夏末的夜晚天气现出凉爽之意，清湖河两岸栽种了柳树，夜风吹拂柳枝摇曳，明亮的一轮圆月慢慢升起，月光映在河中似一只银色的圆盘。赵坦携着沈汝青在河中放灯，现在河畔上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将祭品烧化，然后点亮了河灯，双手端起走到河边将河灯轻轻放入水中，看着它渐渐远去，双手合十心中默默祝祷。因这河边上人少，偶尔有人提着灯笼在河岸上若隐若现，草丛里小虫子哼唱着最后的歌谣，赵灵灵心中自是有一股说不出的舒畅，她拉了小穗一边看着河中漂浮的零零星星的河灯一边往远处走，手上指点着那河灯的样式。 “小穗，你看那个灯，罩子是八角型的，上面全是四季花朵。哎呀，好像还有好几只，花朵全都不一样呢！”赵灵灵兴奋地追着那河灯往上游走。 “姑娘，你慢一点，咱们且先放了河灯吧！”小穗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拎了两只河灯追着赵灵灵在河岸上走。 “我倒要看看这样的灯有多少只。”赵灵灵一边走一边数，眼睛顾不得离开河面。谁知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羁绊了一下，轻轻趔趄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向河岸上扑去。 “哎呀……”赵灵灵的叫声还未扬起却好似被什么东西阻挡戛然而止。 “怎么这般的不小心。”一个男子的声音地在赵灵灵的耳畔响起，熟悉而温柔，一只男子的大手紧握住赵灵灵的手臂，坚实而有力。赵灵灵心中一惊，忙不迭地挣扎一下，刚刚稳住了身体，小穗已经赶了过来，丢下手上的灯，一把扶住了自家姑娘：“姑娘，你可是跌到哪里了？”灯被丢在地上，眼前更加昏暗，赵灵灵侧头仔细观看，高挺的鼻子，轮廓分明的下巴，原来真的是他。 “怎么是你！”赵灵灵失声叫出来，脸上却微微一热。 “原来是灵儿妹妹呀！”黄木奇似乎有些吃惊的语气，光线昏暗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月光下只那一对眸子里闪烁着笑意。 “那些八角灯是你放的？” “是呀！” “你放了多少只呀！河面上怕都是你的灯，每一盏都不相同。”赵灵灵看着河面兴奋道。 “我是北方人，没有放河灯的习俗，难不成一个人只能放一只？” “哪里有这样的规矩！只是你放了这许多祈求的东西太多岂不是太过贪心了！”赵灵灵抬头望着身边的男人。 “这些河灯只为祈求我娘在天之灵安乐，她最喜花朵，我放了这些灯画的都花朵，希望她在天上能看到，能知道我思念着她。”男人望着河面上星星闪动的灯火，眼睛里似有什么也在闪闪发亮。 “你娘一定是个极温柔美丽的女子就像那四季的花朵一般。她在天上一定也在为你祝祷，希望你顺遂平安。”月光下男人的身形高大健壮，一身束腰窄袖的袍衫更显得他的挺拔。然而光线投射道他的脸上，赵灵灵都能感觉那光多了几分的忧伤，于是连她的心也随着酸楚起来。她望着黄木奇轻声安慰道。 男人回转过头俯视着赵灵灵清秀的面庞，月光之下更加是轮廓分明，清风扬起她颊边的发丝，赵灵灵眼睛里闪动的温柔让他心头一阵的绵软，他想抬手抚摸一下这张面孔，却还是轻轻地将手握在了身侧：“多谢灵儿妹妹。” “黄大哥，前几日多谢你叫人把我和冬儿姐姐带出闹市。你难不成真的是神仙，不然怎会知道我那时迷了路？”赵灵灵突然想起了什么好奇地问。 “哈哈哈！我就掐指一算，原来赵家姑娘有难，我便下凡来解救了。”黄木奇哈哈大笑道。 “姑娘，咱们快把灯放了吧！时辰不早了，老爷和夫人找不到你要着急的。” “嗯！” 赵灵灵主仆将自己带来的河灯点起，郑重地放入水中，然后双手合十闭目祝祷了一会儿。目送着河灯远去，赵灵灵又从自己提着的木盒中拿出一样东西来。小穗凑过来看了一眼便道：“姑娘怎么把它给带来了，这个可不是河灯呀！” “我要把它放到河里飘走，如果有人捡到了，如果还能等到这盆中的花开花，那是多么有趣的事情呀！”赵灵灵捧着一只水上浮小心地将它放到河水之中。 “这可是难了，要怎样的缘分才行呀！”小穗站在旁边嘴里叨念着。幽静的河水上摇晃着灯影，那水上浮也随着河水慢慢向远处飘去。站在不远处的黄木奇微笑着看着两人。 果然远处一盏纱灯渐渐近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问：“姑娘，是你吗？夫人让我来寻姑娘呢！天不早了，放过了河灯咱们须得回府了。”原来是兰馨，小穗答应着忙扯着赵灵灵的衫袖要离开。赵灵灵转身望了望不远处的黄木奇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此时男人也正望着她的方向，她抬手将手中的帕子摇了摇似是在告辞，跟着小穗和兰馨沿着河岸走远了。 中元节一过便要立秋了，立了秋虽然还是炎热，但是天气慢慢有了些舒爽的气息。赵澜和梁冬儿的婚事定下了便要请媒人提亲然后下定，虽然两家乃是亲眷，赵澜与梁冬儿又是两小无猜的表兄妹，然而梁家是仕宦大家，故而娶妇嫁女的诸多繁文缛节并不能省。于是什么“缴担红”，什么“插钗子”都依照习俗，只是赵澜要参加春闱，一心在功课上故而并不太要他分心。 转眼将近八月，赵家照礼请了临安城中有名的媒婆江氏和刘氏来梁家下小定。赵坦没有同胞兄弟，赵澜也是独子，于是只好请了一位堂伯父带着一众人来梁家下定。梁家老爷夫人自是郑重其事地摆宴迎接。如此地便热闹了大半天，待到送走赵家人和媒婆已然是下午时分了。梁宽梁羽今日都不曰同时地早早归家，回来时正好赶上一家人到中厅里吃茶。 “妹妹怕是明年春天就要做人家的新妇了。”梁羽看见冬儿坐在母亲身边，掩不住笑道。 “二哥最是讨厌了，又拿我打趣。”梁冬儿绯红了脸，半嗔半怒地扭着脸去不看他。梁翰与王夫人也是笑逐颜开。 “你倒是比正主还高兴。”王夫人笑着撇嘴道。 “母亲怎得不知，以前是表哥，今后便要做妹夫，我这辈分长了，怎会不欢喜呢！” “母亲，你看二哥哥！”梁冬儿拉着王夫人撒娇。这时候梁宽从外面走进了中厅，王夫人便笑道：“宽儿回来了，今日你不在家可是错过了你妹妹的一杯酒呀！” “母亲，你也这样！难怪二哥老是打趣我，都是母亲纵的。” “哈哈，将来给他娶一房厉害媳妇，看能不能辖制住了他！”梁宽看着案几上红绒的衬布，茶盘上的红绢心中明白应该是媒人刚走不久，便也开着玩笑。 “我怎么也不会娶个厉害角色，要是娶也定然是个温婉娴静的。”梁羽笑着回应，听了这话梁宽却不免心中一动，一个人的面孔从脑海间一晃而过，那的确是温婉娴静楚楚可人的一张脸。 “你二哥说的也没错呀！你已然及笄，赵家本来是说年内就娶你过门，我和你爹爹思量着澜哥儿春试在即，不好分了心。不过明年春闱之后，无论澜哥儿是否得中婚事都要办了。” 冬儿听了母亲的话心中即使有一万个欣喜表面上也是挂不住的害羞起来。大家又是说笑一阵，梁羽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向梁宽道：“大哥，听说圣上龙体康复，皇后娘娘甚是欢喜，打算中秋时节在重华宫外举办菊花会与民同乐，这可是真的？” “是真的，圣上安康乃万民之福，正逢中秋团员佳节，皇后娘娘不但举办了此次菊花会，还邀请宗室皇亲家的子弟及年轻女孩子一同赏菊饮宴。这一次怕是仔静与灵儿皆在名单之内。” “大哥这次可是要担当禁卫护驾之责？” “正是如此，过了初二便要住在宫中不得告假直到菊花会结束。” “这一次的盛会也是前所未有了。”梁翰放下手中的茶杯道。 “爹爹说的极是，人数之多堪比元旦大潮会。为体现与民同乐还邀请了宗室亲眷子女参加，人员复杂，戒备起来更要加着十二分的小心。” “此次陛下与皇后娘娘，太子殿下都要出席？” “正是，太子殿下筹办此事故而甚为认真还特地召见殿前司都尉大人，嘱托安排极其尽心。” “大哥过些日子入宫要好一阵子不能回家，如今入了秋天气晴爽起来了，不如我们出去游玩一日轻松一下可好？”梁羽兴奋地望着梁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第三十三章雨花师妹 梁宽看着自己弟弟跳脱的样子，心里不由地涌上来一股羡慕。临安这个他曾度过了少年时期的地方给了他们多少的安然与骄傲，可是不过十年，只在那凄冷的淮水岸边，日子却变成了另一个样子，他，那个曾经的佼佼少年也变成了另一个人。 “二弟好兴致，我也正好与师妹约好带她游一游西湖呢！” “哪一位师妹呀？可是上次在街上遇到的那个穿着男装的女子？” “正是她，她生在建康，后来又跟随狄大将军驻于江北不曾在临安常驻，这一次要久住临安，还请我带她游玩一番。” “那样美貌的女子叫什么名字？” “她叫狄雨花。” “想不到她那样的一个人，却飒爽的如同一个男子，名字却如此美妙。将军的女儿果然与众不同，并不似我们这些闺阁中的女孩子那般的被规矩所累，活不出性情来。”梁冬儿不无羡慕地小声议论。 “师妹有一身的武艺，战场之上与男子对阵，哪里还顾及什么规矩，我师傅狄大将军也从不约束她。如今来到这浮华锦绣的临安反倒是有些拘束，她也是苦恼女孩子们与她不甚相投。”梁宽苦笑道。 “这样的女子倒是有趣，不如我们一同游玩。”梁羽凑上来道。“钱塘门外有个屏山园，我听说刚刚修砌一新改名为翠芳，纳入了御园，圣上特别恩准了这个月允许城中百姓入园游玩。平素里看惯了西湖岸边的浓艳娇娆，却并不知道皇家的御园是个什么样子，这一次不如一同去见识一下。” 听了梁羽的一番描述，兄妹几人也都有些心动，于是便约好过两日是初一，梁宽休假，书院也放假，正好一同出去郊游。梁冬儿虽然心里高兴，可是出去玩没有赵灵灵倒是有些寂寞，更何况赵澜也不能同行，不免有点遗憾。 “这一次澜表哥不能同去，还真是有些遗憾呢！”梁羽一边笑着叹息一边用眼睛斜睨着自己妹妹。梁冬儿见自己二哥这个眼神，只气得想打他。嘴里却道：“灵儿妹妹要是能来该有多好呀！”这句话到让旁边的梁宽心里一动。按规矩男女定了亲之后便不能在见面，即使成婚之前两家互送礼物也只委托媒人从中传递，梁翰与王夫人在旁，几个小儿女也都不便再多说什么。 “我约上师妹一同前去，与冬儿可以做个伴。”梁宽宽慰冬儿道。 一转眼八月初一便到了，这天天气晴好，只是天空中飘荡着白云，反而趁的蓝天格外干净。入了秋日头也并不似伏天里毒辣，一清早梁府的哥儿姐儿便在下人的服侍下都收拾停当了。家中的车马已在侧门外等候，梁冬儿身着一套蛋清色的丝罗裙衫外面罩了件紫色络纱的褙子，清爽一身地往侧门去，身后跟着的珊瑚提着一只大食篮子紧随其后。 “冬儿妹妹今日真早。”一个声音在身后叫住了梁冬儿，她回头一看正是自己的儿哥，忙笑着道：“二哥哥也早呀，咱们赶早出城才不会太热呀！”一看到妹妹心情甚好，梁羽便凑过来小声道：“大哥的师妹与大哥可是有旧时情分的，不知是怎样的人品？”冬儿看着自己哥哥的深情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随即笑着道：“二哥哥是这话我怎么听着有些别的味道呢？” “傻丫头，说不准这便是咱们未来的大嫂，你可要仔细着。”梁羽迷起眼睛含笑道。梁冬儿白了一眼梁羽笑着跟着哥哥往门口走去。 刚出侧门便看到梁宽已然站在外面等候，一身银灰色暗纹的箭袖团花外袍，腰上束着灰蓝色的宽带，发发束起只用一方音色头冠箍住真是干净利索，他回到临安也有数月，脸色也变得白皙许多，今日的装束更衬得一脸的英气俊秀。梁羽今日不过是一身烟色宽袖长袍，与哥哥相比到显得几分儒雅斯文，他看见梁宽后连忙上前行李，抬起头来便偷偷向梁冬儿挤了挤眼睛，兄妹二人心照不宣地微微一笑。 “二弟和冬儿都来了，我与师妹约好在钱塘门相聚，看时辰咱们就上路吧。”梁宽望着弟弟妹妹和声道。 钱塘门是通往西湖的必经之路，今日天气好，去西湖边游玩的人也多了不少，因着钱塘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常。梁宽和梁羽分别骑马，梁冬儿带着珊瑚坐车，除了车夫，车旁跟随的不过是两名小厮。到了钱塘门，车夫将车子赶到路边，一行人就在那里等候着。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只见路上一匹枣红马小跑着到了近前。马上人甚是显眼，一身湖蓝色丝缎箭袖长袍，袖口与腰带都用银线滚得云图，下穿一条水清白的束裤，脚下是一双靛蓝的水靴，头发竟只是用一只玉环高高束于脑后只在耳边插了一朵小小的蓝色绢花，绢花上缀着几颗小小的透明珠子，整个人英姿飒爽。再看她那张极俊俏的脸上因日头下纵马而来微微泛起的红润，真比施了胭脂还要美。 “师妹安好！”听见车外梁宽的声音，梁冬儿按耐不住地掀起车帘的一角观看，不错，那正是那日在路上见过的女子—狄雨花。而此时自己的大哥正微笑地望着她脸。 “让师兄久等了！”女子下马抱拳一礼，宛如一名英气勃发的少年郎。就连梁冬儿也脸颊微红地在心底赞了一句：好漂亮的一个人。 梁宽引荐了自己的二弟梁羽给狄雨花认识，这时候梁冬儿也下了马车根狄雨花见礼。大家说了两句话便决定赶快出城，于是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出城往御苑翠芳的方向而去。 钱塘门外便是西湖，水边花草漫漫杨柳茵茵，让人见了更是心情舒畅。出了钱塘门一直往西北方向下来走出十里路便入了一片山林，道路缓缓地往高处去，一路走一路看，路并不宽阔两边是树木繁茂苍翠，再走着走着前面转弯便看到了黄色院墙，再往前去便是一座灰瓦的门楼，旁边也是苍松翠柏掩映成荫。灰色门楼上面雕着两个墨绿色的字：翠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第三十四章一片湖山 翠芳不愧是皇家御园，这里并不与普通小桥流水荷花映日相同。入了园门一条宽敞小路蜿蜒通向远方，两旁皆是高大的苍翠松柏，待到转过了一个弯，道路变得狭窄徐徐攀升上山，树木更加茂密也还夹杂些红杉。道路虽不是急转直上却比之前的平坦地面稍是难行。冬儿平时虽然经常出来玩，可是甚少爬山，这一下便有些吃力的吁吁喘息，即使是梁羽这样的男子也有些面色微红。此时便看出武人在身体上的优势，梁宽与狄雨花都面色如常边走边聊，指点着路边的景物。梁宽毕竟惦记弟妹，回头看见梁冬儿的狼狈样子，心中不免心疼，忙回转过来。 “冬儿是不是有些累了，不如咱们停下来歇息一下。” “大哥哥，我没事，只是有些疲累，慢些走就好。” “师兄，我扶着冬儿一起走吧，你们不必担忧。”这时候狄雨花见梁冬儿有些吃力，梁宽梁羽又是两个哥哥，不便搀扶着妹子，于是她便自告奋勇道。 “怎好烦劳雨花姐姐，我虽比不得雨花姐姐矫健，却也不是水晶豆腐做的呢！有珊瑚扶着我便好了。”梁冬儿很是不好意思地婉言相拒，人家是将军的千金，无论如何不好如此的无礼。珊瑚听着自家姑娘的一番话马上跑上前来搀住梁冬儿的手臂。如此大家也就不再坚持了，只是上山的速度慢了下来。梁宽与雨花走在最前面，梁羽跟在后面，最后是梁冬儿带着珊瑚，后面是家中带来的两个小厮。 “姑娘，这将军府的小姐还真是和气，我原先看她一身如男子般的打扮还以为她一定是很不好相处呢！” “你这小丫头又乱说嘴，你没看出来我大哥哥跟她情分非浅，自然是相识多年彼此欣赏的。那些个娇滴滴的贵戚千金，一个个心眼多的像蜜蜂窝，如何能入的了我大哥哥的眼。母亲这许多日子里操心哥哥的婚事，却不知还有这样一位姐姐。如今他二人都在京城，说不定好事也不远了！”梁冬儿笑盈盈小声念叨，珊瑚听着一个劲地点头。 慢慢的路变得又平坦了起来，大家也渐渐步履轻快了许多。走了一阵子只见前面林木稀疏了不少，两边到有几座茅亭挂着茶酒的幌子。待到了一座大些的亭子外只见梁宽笑着招呼：“这山路确是难行，不如先坐下歇歇再走吧。”入了那茶亭，众人坐下，早有伙计用黑瓷的小碗盛了茶水摆上来，再又摆上来四盘干果才又招呼道：“客官可别小看了我们这小店的茶水果子。这茶皆是产自五云山的上等绿茶，临安城里的大茶坊也由我们供应呢！”大家自坐着饮茶，冬儿忽然想起了什么，叫珊瑚把伙计叫来，原来她心里惦记着赵灵灵，饮得者茶水很是清新，想跟他们买些回去送给灵灵尝尝。梁宽听得妹妹说起赵灵灵，心里不自觉地一动。今日出来游玩少了灵儿这朵解语花怪是遗憾的。他本是个简单直率的人，心中想到什么自然会流露到脸上，旁边的狄雨花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大家吃过了茶又说笑一番之后便又上了路。 继续往前走转过几个弯眼前开阔起来，一道湖水映入眼帘。众人都兴奋起来，快步赶到前面，树林尽头视线豁然开朗，身在高处放眼四顾，远远近近到有几处亭台，西侧又有一处高坡上面一座宽敞的八面亭。不经商议大家也同时往那八面亭走去。到了亭中放眼四顾只见远处的孤山掩映着西湖的碧波荡漾，今日有些雾气，那西湖更是朦胧缥缈。微蓝的湖水衬托着远处深灰色的群山映着青烟色的天际一片浩淼。近处的翠柏青衫隐约的露出红色木亭真是难以言喻的境界。这里原来叫屏山园果然不愧这名号。 “南地的山水果然秀美，连远处的山脉都起伏的这样柔缓，到不似北方山川险峻凌厉逼人。”狄雨花迷起一双美目含笑眺望远方。 “的确，我虽自幼在此长大却还是第一次远观这片湖山美景。咱们在淮北时虽也无闲暇心情，到是在山林间行军对敌却是另一番景象。”梁宽说到这里，狄雨花回过头望着他，两人慧心而笑，旁人看在眼中虽不能体会却也能了解他两人在战场生死相护的情谊。梁羽慨叹风景的同时也不忘记吟诗一首，梁冬儿看到这番美景自然兴奋激动，一面又叹息可惜了赵灵灵不能同来。 “不过这里的湖山虽美，却少了许多壮丽雄浑。中秋将至，我听说钱塘江大潮甚为壮观，正好在这个时节，倒是极想去见识一番。”狄雨花笑盈盈地望着梁宽道。 “狄姑娘也想去看钱塘秋潮？我家往年都会去观潮，只是大哥这十年不再终究少了些意味，这两年娘亲年岁大了身体不好，故而去的少了。” “既然如此不如今年八月十八我们去看秋潮如何？灵儿也说过从未见过钱塘江的大潮，很想去见识一下，这次不如也带上灵儿吧？”梁冬儿听哥哥说起钱塘秋潮，不免来了精神，忙不迭地凑上话题来。 “说得甚好，我八月十八正好轮休，就约着同去观潮吧！”梁宽听到妹妹要交上赵灵灵，心中欢喜，连忙迎合。 不知道什么时候阳光逐渐强烈起来，天空中却下起了太阳雨，雨丝如线，绵绵长长。很多人都到在亭子中来，一面避雨一面欣赏景色，一下子这一方小亭有些热闹起来。却只见其中有一名男子甚是高大英武，脸上轮廓分明，面色冷峻，却在梁冬儿说起赵灵灵时脸色微变，眼睛不自觉地落在梁冬儿一行人身上。听到了梁宽说起去观潮，他便不动声色地使了个眼色给身边的一名精干利落的随从。 梁宽与弟弟妹妹雨花在亭子里商量八月十八一早接上赵灵灵去盐官观潮，大家说得起劲心情愉悦根本没有留意旁边还有其他人。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天色晴朗起来，雨也随着停了下来，亭中的人慢慢地散了去。大家也觉得时辰不早了，于是便准备下山回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第三十五章冬儿的信 第二日下午，梁冬儿便打发了自己贴身的女使珊瑚将自己从翠芳带回的五云山茶叶包了一大包，又另外写了一封信，叫她一起送去赵府交到赵灵灵的手上，还嘱咐她若能当时得了回信儿是最好的。 珊瑚到了赵灵灵的院子时正看见几个小丫鬟在荷花池里捞着枯叶，赵灵灵慵懒地坐在屋檐下绣花，秋海棠悄悄地在枝头绽放，赵灵灵一身藕色的裙衫外罩着粉红色的褙子在阳光下更显得娇美。 “赵姑娘安好。”跟着小丫鬟走进屋子的珊瑚对着赵灵灵福了福身子道。 “你家姑娘派你来送什么好东西给我？”赵灵灵抬头看到珊瑚脸上绽出甜甜得微笑。 “昨儿，我们姑娘和大公子二公子一同游了钱塘门外得御园，在山上吃买了五云山的好茶，今日派了我给赵姑娘送过来。我们姑娘还有一封信给姑娘，说是要今儿能得了回信儿是最好的，不然还叫姑娘回头再给她个消息。” “什么好事儿？快拿过来叫我瞧瞧。”赵灵灵一听说冬儿姐姐出去游园，心中好生的羡慕。她自知如今哥哥与梁冬儿定了亲，所以不便上门，也不能与哥哥见面，自然不能来约着她兄妹一起出游。不过冬儿这样巴巴的还送了信来，必定是有什么要紧的计划，于是迫不及待地从珊瑚手中接过信仔细读起来。 “大哥哥要带着羽哥哥和冬儿姐姐去盐官看大潮？”读罢了信，赵灵灵一脸兴奋地问。 “是呀！我们姑娘想邀了姑娘你一起去，同去的还有一位狄姑娘。” “狄姑娘？” “她的名字叫狄雨花，是我们大公子的师妹。人是极美的，脾气似乎也不错，我家姑娘还……”珊瑚正兴奋地说，突然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妥，于是立即住了嘴。 “到了我这里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左右我不告诉你家姑娘便是了。”赵灵灵听到雨花这个名字心中一动，不自觉地想要多知道些事情，于是便笑着对珊瑚道。 “我家姑娘说，那狄姑娘跟大公子一起在军中多年定是有些情分的，如今看上去不知道是不是能成就了好事呢！”珊瑚笑着神秘地眨了眨眼睛道。 这些话珊瑚说的轻松愉快，可听在赵灵灵的耳朵里却如同针刺一般，随之而来的是心口的一阵翻涌，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后背一阵的冰冷。原来他早有了心仪之人，自己却是有些痴心妄想了，当初陈月颖的心情她此时隐约能够体会到。 “赵姑娘？”珊瑚的呼唤声将赵灵灵从愣咳咳中拉醒，她对着珊瑚笑了笑又做出低头看信的样子。 去吧？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了，可是他的身边有那样一位美人知己。不去吗？不，如果注定没有缘分能多看到他一次也是好的呀！赵灵灵低头沉默，心中却已然翻转了好几个念头。“你去回了你家姑娘，我十八那天一准去。到时候什么时辰出发，如何乘车全都听她的安排。” 送走了珊瑚，赵灵灵依着门廊站在廊下的阴影之中，眼睛只呆呆地望着刚刚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荷花池一句话也不说。旁边小穗看着自家姑娘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可是白天屋子里人多她并不敢多说什么。直到月亮升起来，弯弯洗洗的一道银钩，赵灵灵坐在窗下的镜子前梳头。小丫鬟端着梳洗的脸盆出去，小穗轻手轻脚地收拾着床铺。 “姑娘和公子十五要去菊花会呀！十八再去盐官那么远岂不是很辛苦？”小穗望着赵灵灵的背影轻声道。 “嗯，只怕以后在想去也没有机会了。”赵灵灵伤感的声音似乎是从心里发出来的。 “姑娘，珊瑚是个下人，她说的未必就是真的，姑娘见了梁家大公子和那狄姑娘自然一切都清楚了。” “你这个丫头说些什么呀！”赵灵灵将梳子丢在妆台上，走到床边上一头倒了下去，将头埋在了被子了。 八月十五转眼就到了，一大早凉爽的微风吹拂起院子里杆头的彩带，天空中棉花团一般的云朵映衬着丝绸般的蓝色天际。院子里的秋海棠刚谢，墙边木栏上攀爬的蔷薇粉嫩迷醉的随风摇曳。赵灵灵起的个大早，乳娘张氏正在镜前细致地给她梳着头。今日要盛装出席皇后娘娘举办的菊花会，妆容自不能马虎。梳妆镜旁的粉青瓷瓶里新插着殷红的龙爪开的妖艳夺目，衣架上搭着熏了香的礼服。这样明媚的天气灵灵却提不起精神。今年不知道为什么皇后娘娘要在中秋节举办菊花会，更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宗室的年轻子女一起同乐。 “姑娘，夫人打发灵草过来问姑娘可收拾停当了。” “头刚刚梳好，这就更衣。”乳娘笑着答道。 小穗连忙取下衣架上的礼服服侍灵灵换上。灵灵素来不甚修饰，今日梳了个盘云百合髻，脸上施了胭脂水粉，更显得娇柔动人。玫瑰红色撒秀团锦的宽袖礼服更衬出她白皙的面庞，配上发髻间的一对缠丝彩蝶金钗平添了平日里少有的华丽明艳。 “姑娘今日可真是美的像画上走下来的。” “你这丫头嘴巴就是甜！咱们姑娘哪一日不美？”看着赵灵灵原地旋了一个圈，乳娘笑的合不上嘴。 一切收拾停当小穗搀着赵灵灵到了花厅。赵坦夫妇和赵澜已经在那里等候了。看见女儿如此光彩熠熠的出现在眼前到把赵坦不禁心头一软，俨然就是当年的严蕊。沈汝青微笑地拉着女儿坐下，一边问早膳可好好吃了，衣裳穿的可舒服，一边又嘱咐今日的盛大场合要谨言慎行恭敬含蓄，总之是一百个不放心。 “父亲，大娘子，时辰也不早了，我这就带着妹妹出门了。”赵澜向赵坦夫妇微微施颔首。 “你们且去吧，多多照应你妹妹，她自小头一回经过这样的典礼。”赵坦一脸慈祥。 “父亲放心。” 看着一双儿女出了门，赵坦微笑着对着沈汝青道：“灵儿如今越来越像你了。”沈汝青看着丈夫微微一笑，笑意却不及眼底。美貌对于一个女子是福是祸谁又能说得好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 第三十六章中秋菊会 重华宫在大内北侧，当年叫做德寿宫，神武文皇帝禅位后曾居住于此。当今太上皇效法神武文皇帝又禅位给当今圣上后也移居此宫，改名为重华宫。宫中园林精致景色优美，宫外北面的水亭址到是一处难得的宽阔地，北面与御街相通，再往北便是最繁华的市井街坊。这次菊花会为着团圆二字，太上皇，圣上，皇后娘娘，太子太子妃均在席间，更邀请了宗室的孩子列坐其间更显出家国人和的景象。为着这次菊花会，内廷在水亭址用枋木垒成露台，两侧延至望远楼前堆起六座高大的菊花山，菊花山围拢的中央围起屋顶的围棚，筵席便设于其内。 车马还未到朝天门，一概人等都必须下车下马步行至水亭址。午时之前所有亲眷都必须到达，入场的贵眷皆是手持金帖，禁卫侍从戒备森严不容一丝的马虎。今日所到也不光都是赵氏宗亲，皇后娘娘也邀请了李家的孙子孙女一起同乐。今日李环与其长姐皆在其列。亲眷入场便被引至彩楼之下铺排得筵席上，而此时皇上与皇后以及太上皇和太子太子妃都还未出现在望远楼上。露台上，教坊司的女乐钟罄齐鸣似是在迎接宾客的到来。李环几乎是第一拨入席的宾客，而当赵灵灵艳光四射地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他不禁地呆住了。他昔日所见的赵灵灵只是身着着日常朴素装束却有着一股清新雅淡的气质，今日盛装却是不同，衣着华贵并没有夺去赵灵灵脱俗得气质反而明丽得如同天人一般。灵灵并没有发现那随着自己而动的目光，倒是周遭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新鲜有趣。她早就听说皇家的教坊司女乐的吹弹歌舞都是极出众的，心想今日终于可以见识。随后她便把目光投向几座菊花山，每一座花山都各有出色。一处雪白的瑶台玉凤里衬着艳黄的礼花。紫龙卧雪开的正盛倒是跟旁边的泥金香不分上下。 一转眼，各位亲眷皆已入席，众人不时地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望远楼。圣颜未现却见一位年轻的将军身着盔甲腰佩长剑在楼上巡视。看见熟悉的身影灵灵心中一阵兴奋，不自觉地笑逐颜开抬手招呼，却又想起沈汝青的嘱咐，立即收了颜色正经端坐。这一切的举动全都落入了李环的眼里，楼宇上的梁宽得身影让他心中一阵的不快，原来她主意的并不是那个风流倜傥的少年郎，却是这个舞剑弄抢的武夫。 午时已过，忽听礼炮齐鸣。众人连忙抬头，只见望远楼上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已经出现在楼上，旁边是太子与太子妃跟随，然而太上皇却并没有出现。众人连忙起身跪拜，口中山呼陛下万岁万万岁。行过大礼之后，众人重新入座。宣示官宣读圣旨，圣上赐酒大家举杯同饮，随后歌舞伎艺逐一上台献艺。这些优伶都是瓦子里数一数二的人物，表演可谓精彩纷呈。只是如此的表演却无法分了梁宽的半分注意。今日的菊花会虽比不了元宵灯会，却也是圣上康复后的第一次与民同乐的大典。并不像宫中举办的大潮会，除却皇帝与百官只有各国使节参与，并无闲杂外人。今日与民同乐，不但地点是大内之外，更在这样开阔的地方，四面虽用棘刺围起，外面聚集无数的平民百姓围绕观看，负责禁卫安全的殿前司责任重大。虽然皇室的安危有殿前护卫负责，然而这么多的宗室亲眷的安全自当由他这个副都尉全权担当。望远楼是这里的最高点，梁宽在圣驾到来之前登楼窥视了周边状况，赵灵灵立于众人之中风姿绰约很是显眼，他并不是没有看见，怎奈公务在身，并不能有所分神。巡查之后，梁宽便下了望远楼巡视周边的防务，只是心中总是有一个影子。 场地里的表演引来围观百姓的无数赞叹之声，每一场的表演完毕，教坊司的女乐便会奏一段欢悦的曲子，丝竹琴弦优美悦耳，乐人又时不时引导的众人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真是好不热闹。皇帝与皇后面露慈和雍容，正经而坐欣赏着歌舞杂艺，再举杯同乐之际看着宗室亲眷的孩子们更是面含微笑。皇后李氏伸手将手中的金杯放在桌案之上，点了一下手。内廷司的尚司女官卓瑶连忙低身上前。 “西陲手的围棚里穿玫红衣裳的女子叫什么名字？” “回禀皇后娘娘，娘娘说的可是坐在第二排那位女眷？她的父亲是赵坦赵文山大人，是圣祖第四子赵德芳第八代孙，她叫赵楠。” “生的到是可人，怪道环儿连歌舞都不看，一直望着那边。” “皇后娘娘可是要叫她上前回话？” “也不必了，你且多留心些。” “遵旨。” 秋日的阳光是温和的，徐徐的清风扬起露台后面高杆上的彩旗飘带，菊花山后的棘刺之间树起的杆子上悬挂着纸糊的百戏人物随风摇荡宛若飞仙。悠扬的乐曲飘荡在爽心的空气中。各色的食物一拨接一拨地送上来，女眷里有互相认识的已然开始切切私语。灵灵并不认识一个人，而哥哥赵澜却在男宾所处的围棚之中相隔甚远。这样舒心的时气却又是如此的百无聊赖。灵灵不自觉的眺望着望远楼，梁宽曾经在那里现身，此时却不知他又在哪里。目光流转恍然间一道目光射来，赵灵灵只觉得背脊发麻，原来是那个人，她心中升起说不出的紧张畏惧，她慌忙低下了头。 台上正表演吊刀，看着极是紧张刺激。无论是围棚里的亲眷或是在棘刺外围观的平民百姓皆是目不转睛，不时地发出唏嘘哄叹。周遭时而安静无声，时而又一片哗然。并没有人发觉此时的皇城南面已然浓云聚集，高杆上的彩旗开始哗哗作响，一阵风旋起地上散落的菊花瓣再将它们抛向北方，不过一会儿的工夫露台上的女乐们裙裾像船帆一样被风鼓起，众人终于发现有些不太对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8章 第三十七章风雨大作 风转眼强劲起来，高杆上的人偶毫无规则地乱摆，彩旗飘带哗啦啦地山响。落叶纷飞菊花被吹得花瓣飞扬。每一位的宾客禁不住地用衣袖遮住面孔却阻挡不了风势，很快桌案上的银质杯盏被吹得翻滚落地。风势更强，女子们一阵阵的惊呼声此起彼伏。望远楼上的皇家贵胄也不禁的惊慌四顾。云从皇城的上空聚拢而来，风卷起沙石扑面而来，清晨时的风和日丽转瞬尽去。风的势头还在增强，楼上的皇帝皇后早已在护卫和内士的护送下退去，而宴会场地上的围棚已经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宾客纷纷站起离席，百姓也四散奔逃。就在此时只听见“咔嚓”一声巨响，似是什么东西断裂了。很快女人的惊叫之声让大家终于知道原来是最南边的杆子折断砸在最大的一座菊花山上，随即菊花山向西北的围棚倾倒而下。菊花山是木架搭成，上面堆砌的上千盆的菊花，这一下不得了，架子上的花盆纷纷落下砸的粉碎，大风将菊花，花盆的碎片，花盆中散落的尘土瞬间扬到空中，烟尘四起遮蔽了视野。 本来正在指挥兵士疏导众人的梁宽听到的惊叫声，回头正好看见倒塌下来的菊花山。而那个方向正是赵灵灵坐的位置。他只觉得心头一紧，脑袋嗡的一声，再顾不得一切，拨开人群往那个方向奔去，怎奈人群朝着他涌来，将他阻挡得结结实实。高杆上的彩带迎风乱舞，他飞身而起拽住彩带向围棚荡了过去。 围棚中的人惊呼着往外奔跑，因为都是女眷，今日皆是穿着着礼服，衣衫裙裾隆长难行，踩住旁人的裙摆而跌倒的，被拉扯上裙衫一起跌倒的一片忙乱。菊花山一倒菊花盆坠下，落地粉碎，尘土花瓣四散飞扬。衣衫凌乱惊叫声一片。梁宽心中着急，根本顾不得其他地直往围棚里冲，口中喊着：“灵儿！灵儿！”见到跌倒的人几步冲过去扶起来，却并没有看到赵灵灵的影子。他心急如焚，四顾寻找，正在此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大哥哥，我在这里。”他急忙转身，只见一脸灰土的赵灵灵正立在他的身后，身上脸上尽是灰土。她没事！他奔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肩头，紧蹙的眉下一双黑漆的眸子晶莹闪烁，终于浮上一丝笑意的嘴角吐出几个字：“你，你伤到了哪里没有？” 她看到了他，他为了寻她儿来，为了她的安危而焦急紧张，他的心里有她。几日来一颗忧伤的心似乎灌入温甜的雨露，方才还是惊慌无措的满是灰土的小脸上绽出了笑容，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我，我没伤到哪里。”看着发髻散乱满脸是土的赵灵灵站在眼前，梁宽的心终于放下了，却还是说不出的心疼。 一滴滴的凉凉的落在赵灵灵脸颊上，难道是眼泪，怎么会，这个时候为什么要哭泣？更多的落在头上手上，啊！原来是雨。大滴的雨点打落在脸上身上地上。转瞬间雨珠成串打湿了衣衫，清晨时还是艳阳高照，暖意袭人，这时候大雨如注落下，击打得地上的土扑扑作响。宽大的礼服吸吮着凉丝丝的雨水，浸透了外袍侵入肌肤。她打了个寒颤，他突然惊醒了一般，拉着她的手往外跑。此时天空中电闪雷鸣，所有的人都在奔跑，有的往朝天门，有的往御街的方向。他紧紧地拉着她的手，盔甲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她望着他宽阔的后背只是微笑。跑了没有多久，他觉得手上缀的紧，回头看她拖着濡湿的礼服气喘吁吁。雨水打湿了她的鬓发，一缕发丝贴在脸畔。她笑着望着他，本来沉重的礼服又被雨水浇的透湿，她跑不动了。他一弯腰将她拦腰打横了抱起，她依旧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眼睛里有惊有喜。她的手圈住他的脖颈，小巧的身体在他坚实的臂膀中如一只小雀缩成一团。他的眼里满是温柔的笑，即使大雨倾盆，此时她却从未有过如此的安心与温暖。 “灵儿，大表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哥哥赵澜。他在菊花山倾倒的瞬间也是冲向赵灵灵的围棚，怎奈众人四散奔跑拥挤不堪，他被人群推的东倒西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及时赶到。大雨如注，他终于看到梁宽抱着湿淋淋的赵灵灵跑了出来。 “哥哥！”灵灵叫了一声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下去。梁宽见到了赵澜连忙放下了赵灵灵。 “澜表弟，遇到你正好。你快带她寻个避雨的所在，我还要回去查看有没有什么人受伤。此处甚是混乱，你们快些离开才好。” “大表哥公务在身，一切小心，我会顾着灵儿，你放心。”赵澜搀住赵灵灵的胳膊，欲扶她往朝天门去。 “大哥哥！你……”灵儿却只是望着梁宽不舍得离开。 梁宽刚要离去却听见赵灵灵可怜巴巴的声音，在一回头正对上那一对水汪汪的眸子，心里一股柔情涌上来，碍着赵澜站在身旁他只能安慰道：“灵儿先跟哥哥离开这里，我有公务在身，总不能因私废公不是？” “你，你……”赵灵灵刚刚说了半句便又是脸上一红说不下去了。 “你别担心。” 转瞬间大雷雨铺天盖地，似是天河倾覆，人间的一切瞬时被罩在一片雨幕之下，天已然阴沉的如同夜幕将至，近处根本辨不清人与景物。所有的人都在奔跑，都想要拼命逃离这如同天灾降临一般的水亭址。大雨下了将近一个时辰后缓缓变小，最后变得淅淅沥沥，赵澜搀着灵灵终于找到了自家的马车。然而她说什么也不走，好不容易才被劝着上了车子。秋雨寒凉，她在湿透的礼服之中瑟瑟发抖。 “大表哥有公务在身，今日是无论如何不能离开的。” “……”哥哥的话她不是不明白，可是她只是心中焦急难以自抑，穿过车窗望着水亭址的方向，赵灵灵满眼的恋恋不舍。 “灵儿若是不走，他怎么能放心的下！爹娘此时估计也会心急如焚吧？”赵澜的苦口婆心终于起了效果，灵灵垂下眼帘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9章 第三十八章心事重重 大雨倾盆而下的时候沈汝青的心已经提到了喉咙口，好好的天怎能说变就变了呢！天一下子暗淡漆黑如同夜幕将要降临，雨水几乎一下子将家里的庭院灌满。 “老爷，澜儿和灵儿这时候正在外面，可怎么好呀！”沈汝青站在屋门口望着外面焦虑难安，屋外的雨水已经越过屋檐扫进了门槛将她的襦裙与鞋子都打湿了。 “你不要着急，我已经叫听书带着两个人去朝天门寻他俩去了。这么大的雨怕是车子都走不出去了，你还是在家里等消息吧。”赵坦将沈汝青扶进了屋子里面。 大约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当一双儿女再次出现在眼前，沈汝青的心方才落了下来。看见女儿被大雨淋得如一只落汤鸡一般，发髻散乱湿透了的头发几乎披散在身上，一脸的泥污，沈汝青着实心疼的不行。赵灵灵一脸的愁苦的表情更加使她担忧。她连忙吩咐下人们将哥儿姐儿都各自扶回自己院子里换衣洗浴，又嘱咐兰馨赶快去厨房叫厨下做了热热的姜汤送去赵澜以及赵灵灵处，叫他们赶快喝下去驱寒。 待赵澜收拾停当又急忙再次来到花厅。赵坦和沈汝青自然要等他将一概的经过细细说来。赵灵灵的心事当哥哥的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女儿家的心事是不是要告知父母着实让他有些为难。他与冬儿定了婚事，想必父亲与沈汝青对赵梁两家联姻是不会反对的，然而闺中女子先存了一番心思终究是不顾矜持失了闺秀的体统。想到这些难免踌躇，倒是叫赵氏夫妻看着心里有些着急，更加要多问几句。赵澜本就是个正人君子不善掩饰虽然只说了宴会正到憨处却起了大风，吹翻了菊花山，幸亏梁宽赶过来将灵灵救了出来。他俩回府之时，梁宽依旧还在现场收拾残局。 那沈汝青何等样人，男欢女爱见得太多了，方才见女儿回来时的神不守舍的样子，本以为是受了惊吓，此时听得赵澜道出事情经过立即便猜到的几分。她的心中蒙上了一层忧虑，然而在赵坦父子面前却不好不说破，只能假装没有听懂，说了几句安慰压惊的话敷衍过去。女儿是自己的掌上明珠，沈汝青还是那个心结挥之不去，如今女儿已经及笄，这个心结便越发地折磨着她，只怕自己过往的身份难免不影响了赵灵灵的婚事。梁宽人品出众，又是梁家的嫡长子，已然有了仕途前程，梁家定然对他寄予厚望。对于她这个赵灵灵的生母，梁家自然会非常介怀，如今女儿竟然也对梁宽有了心思，她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向丈夫挑明此事。 褪去湿透而沉重礼服，浸润在温暖的水中，却无法平复心潮的起伏。手上还能感觉到那粗大的有着厚厚老茧的手心，身体还有被盔甲叶片摩擦过的微微疼痛。这一切让赵灵灵又一次耳根发热。她的心中欢悦却又惆怅，看到梁宽那双焦急而火热的眸子时，她知道他的心里装着她，那一刻她不再为狄家姑娘而心烦意乱，她只想着就这样跟着他哪怕天塌地陷，这时候她却暗自的发笑，笑自己的痴傻。他是驰骋沙场的将军，这样的风雨怎能伤得了他！只是她有她的牵挂。 终于雨过天晴，傍晚的天边被云霞染成一片赤红，夕阳如血，映得半个天空都仿佛是在滚烫的炭火上炙烤。灵灵呆呆地坐在海棠树下，脸上镀了金红的光，如同炼铁炉中的铜人。她披着长发，被风吹起拂过脸颊，拂过衣衫。 “姑娘，风这么大，你坐在这里仔细着了凉。” 听到小穗的声音，赵灵灵才回过神来：“梁府可有人传消息来？” “没有，姑娘是想着十八去看大潮的事情？刚刚淋了大雨，身子虚弱，得养好了才好出门呀！梁姑娘怕是要十七才会叫人来告诉出发的时辰吧。” “嗯！” 这时候一个小丫鬟捧着一只黑漆镂花的茶盘来，里面放着一只白瓷碗。“姑娘，夫人嘱咐让姑娘把这碗汤药趁热喝了。” “我又没生病，不喝这苦药！”赵灵灵望了一眼黑涔涔的汤药汁，撇了一下小嘴，将头扭到一边。 “姑娘白天淋了大雨，虽喝了姜汤驱寒，可是这秋雨毕竟阴冷，一个夏天的暑热怕是要被积在身体里不得排解了。姑娘还是听夫人的话把汤药喝了，别生病了才好呀！” “放在那吧！”赵灵灵点点头让小丫鬟将汤药放些，眼睛依旧虚空似地望着渐渐暗淡下去的天空。 “姑娘，还是趁热喝了吧，十八不是还要出门么？”小穗在耳边念叨着，赵灵灵回过神来，微微一笑伸手拿起碗一口气喝了下去。 两天很快就过去了，梁冬儿终于叫了小厮传话说十八一早来接灵灵一起走。因为要去钱塘江边的盐官观潮，路上要走几个时辰，一大早灵灵就起来梳洗。奶娘准备了一个大食盒，里面装了灵灵爱吃的点心水果，一场秋雨过后天气渐凉，她又嘱咐小穗给姑娘带上那件月白色织锦修花斗篷。院子里小丫鬟忙活个不停，灵灵一身湖蓝色熟稠的裙衫在镜前旋来旋去，袖口和裙摆上大朵的粉色海棠随着裙衫飞舞，格外娇艳。 “姑娘今天真是仙女下凡一般。”小穗的话让眉开眼笑的灵灵禁不住咯咯的笑。 “姑娘这几日没什么精神，今日心情可是好了许多。”奶娘一脸的宠溺地望着赵灵灵娇俏的身影。 “今日姑娘插哪支钗？” “你把那对芙蓉梳篦给我插上就好。”灵灵对着梳妆镜微笑，她知道今天终于能见到他了，这叫她怎么能不心花怒放呢！ 一切收拾妥当，用过了早膳。沈汝青倒亲自来了灵灵的房中，少不了的一番嘱咐。 “娘亲不必担心，今日大哥哥和羽哥哥都在，出不了差错。”赵灵灵扯着沈汝青的衣袖撒娇道。 “去观大潮可与往日只是出门逛逛不同。那盐官是最好的观潮之地，也是最为凶险之地。每年都会有观潮人不慎被卷入潮水之中。每年又属中秋大潮，最为壮观汹涌，你这一次可是万万不能再自作主张的淘气了，一定要听你两位哥哥的话。” “是，孩儿紧记。” 正说着，外面问书来禀报，梁家的两位公子和梁家大小姐已经到了。一听说两位梁公子灵灵按耐不住眼中的笑意，摇晃着沈汝青的衫袖要马上出门，小穗连忙抱着斗篷提上食盒走到沈汝青的面前。 “你一定要服侍好你家姑娘，这次可不能再马虎了。”沈汝青板起脸孔对小穗道。 小穗想起前次疏忽差事的后果心中害怕，一下子跪倒在地。“夫人放心，这一次我一步也不离开姑娘。”沈汝青看了看她不再多说。 “你快起来吧，还没出门倒先腿软成这个样子。”赵灵灵从小跟小穗最为要好，心里早把她当成妹妹一般，见她如此也是心疼，边开玩笑边把她扶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0章 第三十九章又见雨花 梁宽今日没有穿盔甲，一身月白的熟锦修纹箭袖长袍，反而让他瘦削的面庞显得更加英气逼人。赵灵灵跟在母亲身侧走出府门，看见了梁宽却微微低了头掩饰着唇边的嫣然笑容，犹如一支含羞的海棠花楚楚可人。望见了赵灵灵，梁宽一双星辰般闪烁的眼眸按耐不住的喜悦，这一切看在沈汝青的眼中不免心下一沉。梁宽快步上前，深深一礼：“夫人安好。” “大哥哥安好。”灵灵也照着规矩对梁宽福了福。 梁羽这时候也扶了冬儿下车，走过来给沈汝青见礼。 “好孩子！麻烦你们带着灵儿去观潮，灵儿可要听从哥哥姐姐的吩咐，万事小心。”沈汝青拉着女儿的手，温和目光落在几个孩子身上。 “娘亲放心。”赵灵灵掩饰不住心情的愉快，甜脆脆地应着。 秋意渐浓的临安城依旧是郁郁葱葱，加上天空中有些阴云，空气潮湿中带了凉意。徐徐的微风吹动车窗上的帘幕，趴在车窗旁的一张粉嫩的小脸时隐时现。梁宽的马就走在车旁，偶然间四目交汇，都不禁地心潮荡漾。 “灵儿，你坐在窗口仔细凉风吹的头疼。” “是，嫂子，我这就坐回来。” “你这小蹄子，越来越没个正经，仔细我告诉夫人去。” “过不了多久就得改口了。”灵灵调笑着，冬儿气的扑过来捶打她，她扭着身子拉住小穗挡在身前。 篷车里传出的嬉闹欢笑声伴着清脆的马蹄声，梁羽催动着跨下的黑马来到哥哥的身边：“真是小姑娘的脾气，一出门玩就高兴成这个样子！”梁宽知道弟弟说的是灵灵，微微笑道：“你小时候还不是也如此！” “我象她们这么大时，大哥还在淮南戍边呢！”梁羽也不示弱。自那一个夜晚他看到赵灵灵与自己这位哥哥在月下倾谈，心中不自主地生出了些怨气。他与赵灵灵自小一同长大，心里早有了些逾越兄妹之情的东西，本以为会水到渠成，谁知梁宽归家后一切都改变了。他本来敬佩大哥只想将这份情感深埋心底，谁知那一日见到梁宽与狄雨花一同出游，感情深厚，谈话举止甚是相投，心中到有了些不满。今日已看到哥哥与赵灵灵眉目传情，心中更加气恼，于是便有些没有好声气。 “羽儿与他俩从小一处长大，兄妹情份自然是让人羡慕。”梁宽听出弟弟话中有刺，然而赵灵灵的心事他已然看的清楚，这可不是兄友弟恭相互谦让的事情。他没有退让地笑道。随即他顿了顿又缓声道：“记得小时候你和冬儿还小，咱们三个跟着父亲母亲去观潮，你们总是欢蹦乱跳的，母亲总让我牵着你们两个，想不到如今你们两个也都长得这么大了。” “已经十几年没有和大哥一起去观潮了。”梁羽说着这样的话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眼睛直视前方并不去看梁宽。看着眼前的玉树临风的俊朗书生，想起十年前年幼稚气的弟弟，梁宽心中一阵不忍，抬眼望了一眼已经走过去的篷车。他一甩缰绳：“路还远，咱们要加快些脚步了。”□□的白马飞跃而出直奔前方。 到了新开门，狄雨花早已等候在那里，今日她穿了一身月白的箭袖长袍，倒与梁宽是商量好得一般。雨花骑马，与梁宽梁羽两兄弟见礼后便一同上路。赵灵灵透过车窗看见她的身影，方才高涨的情绪不免有些低落。出了新开门上了向着东北方向的官道，路上或有骑马或有坐车的都是往盐官去的观潮人。天色慢慢亮了起来，虽然依旧不见太阳却也是暖暖的。官道两旁时而是绿树匝地时而又是小河涓涓，时不时有小童戏水玩耍的欢笑声。如此的景致灵灵也是头回看到，眼睛一直望着车窗外不肯转移。 “姑娘，你这么看着不辛苦吗？还是坐着养养神，路程还远呢！” “你这小丫头，你怎么知道还远？你又没去过。”灵灵偏不回头，鼓着小嘴道。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我一个同宗的哥哥去年跟着东家去过，说是骑着驴子都要两个时辰才能到。咱们坐着篷车自然是要更久些。” “冬儿姐姐，你往年去观潮一路上也有这许多人一道吗？” “也是一样的，到了海塘上那人才叫多呢！江中站着弄潮儿，大潮奔涌而至他们举着红旗屹立不倒，都是好男儿。” “像大哥哥那样的？” “小时候他发愿要做个弄潮儿，母亲听了这话哭了一日，他也就再没提过。”梁冬儿心中一动，看着赵灵灵微带红晕的侧脸眼珠一转又道：“在灵儿心中以为得天下的第一好男儿是我大哥那样子吧？” 赵灵灵突然醒悟了什么一转脸看见冬儿嘴角眼中都含着欲发不发的笑意，心中顿时明白了，脸羞得一片通红，嘴巴一蹶把头扭向窗口。远处的官道上两骑马飞驰而来，从车旁驰过踏起一片烟尘。马上的人都带着宽边的帽子遮挡了半个脸，让人看不清楚面容，那打头的一个身形极为高大英挺，转眼两批马已经远远而去不见了踪影，灵灵恍惚间只觉得那马上人的背影似曾相识。 “他们这么匆忙不知道是不是也去盐官？”小穗的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到了窗口。 “这个日子去盐官的人多，咱们坐车慢，到了盐官怕连午饭都来不及吃呢！”梁冬儿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 “张嬷嬷叫我给姑娘公子们带了好些点心吃食，只怕饿着了姑娘。她老人家想必也去看过大潮呢！”小穗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身旁的大食盒子。赵灵灵却只管望向窗外，梁宽的白马正与沈汝青的枣红马并驾而行，马上得两个人似乎正说着什么，看不清楚表情，只是看着两人的身影，似乎谈得甚为投机，她不自觉地心里一阵酸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1章 第四十章盐官秋潮 一路上几个女孩子说说笑笑到也不觉得寂寞，中间停下来歇息了一次，梁宽引着狄雨花与赵灵灵互相认识，两个女孩子也都客气地互相夸赞了对方一番。男人自然感觉不到，只有梁冬儿闻出了其中微妙的味道，再上了车，她并没有着急拉着灵灵询问，然而赵灵灵的一番心思她却看得清晰。一路无事，等到了盐官城天已经过午时。虽是正午天色却暗淡下来，天空中下起了绵绵细雨，雨丝无形地落在发丝间似铺上了一层细小的绒毛。 盐官城说是一座城倒不如说只是一道城墙围起的村镇，它坐落在海塘大堤北面，这里并没有太多的住户，倒是有些商铺食店为的是大潮的日子做观潮人的生意。这些日子正是中秋大潮，城中到是非常热闹，熙熙攘攘。梁宽见还未到大潮的时辰于是便找了一个春面馆子，说是馆子其实只是个搭了雨棚的摊子。车夫停了车，冬儿等人下了车都觉又累又饿，大家一起进了馆子点了吃食便坐着等，灵灵见挂着的菜牌子上写着馄饨，于是便额外又加了两份羊肉馄饨。 “灵儿什么时候喜欢起羊肉馄饨了？”冬儿问。 “我怎么就不能点了给大家吃？”灵灵微微一噘小嘴笑道。听到这话一对兄弟心中都是微微一热。自小王夫人做的羊肉馄饨正是两人的最爱，只是梁宽离家十年直到回了京城才又能吃到母亲的绝佳手艺，赵灵灵自然是听得王夫人说起过记在了心里。 雨在空中如烟如雾，雨篷下人多了起来。大家都欢声笑语地议论着今年的秋潮。赵灵灵第一次来观潮，听着大家的议论觉得新鲜有趣，一双大眼睛禁不住地东张西望完全没有个大家千金的气派，到象个小孩子一般的好奇，梁宽看在眼中只觉得她又有趣又叫人心疼，一双俊目时不时地望着赵灵灵微笑。旁边三人看在眼里都不出声，心中却各有心事。吃过了饭，众人都觉得有了精神。梁宽叫车夫将马匹车辆安置好，便带上大家往海塘上走。雨已经停了下来，天空却依旧阴沉着。 海塘上已经聚了不少人，三五一群的说说笑笑。海塘的劲头有一个堆起的高台，上面是一座四方亭，那里已经站满了人。灵灵看着有些泄气轻轻叹息一声。 “这里观潮也是一样的，视野还更开阔些。”梁宽看出赵灵灵的心思，柔声安慰道。听着熟悉的声音赵灵灵不觉得嘴角弯起一抹笑意。转头看着身边的人甜甜地点了点头。 “快看，来了！”一个人高声的叫喊让大家的眼光都投向钱塘江入海的方向。 一条隐约的白线流动翻卷远远地时隐时现。白线很快变成了白链，只消片刻潮头的白浪近在眼前。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隆声潮水卷着灰色的大浪奔腾而至，潮头的白浪立于潮水推起一丈多高的巨大水墙之上，飞溅着水花呼啸着扑向眼前。潮水顷刻间从海塘大堤下涌过，大浪撞击在那四方亭下突出的平台上瞬间被击碎，所有的力量喷发，耸起一条沸腾的水柱卷住灰色的泥沙扑打在平台之上。亭中顿时惊呼声一片。而海塘下的水也突地长起来几乎淹没了海塘大堤。 灵灵张大了嘴巴不能出声，胸口却起伏着无尽的激动。她的身体不自觉地往前探，仿佛要置身潮水之中。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一下子的惶然被这有力而温暖的手掌拉了回来。她回头看向那张熟悉的面容，英武的眉宇间是温和的微笑。她也笑了，在轰隆的潮水声中他们并不能听见彼此的声音，然而那声音却清楚地回荡在彼此的心中。 “大人，属下终于找到您了！”潮水的还未平息，一个兵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几个人的身后，兵士对着梁宽深深施礼道。 “出了什么事情？” “都尉大人派属下素请大人入宫，指挥使大人已将威武营的禁卫军全数掉止皇城，各司长官都被招回待命了。还请大人火速入宫，晚了只怕宫门都进不了了。” 听到来人的禀报梁宽脊背上冒出了冷汗来，连忙沉声道：“你将事情仔细说来。”那兵士本是个小兵头，说话还算利落，于是简单地将今日临安城皇城之下发生的事情陈述了一番。原来这些年来圣上借着生病总没有去重华宫向太上皇请安，朝野上下坊间百姓多有微词，本来八月十五中秋菊花会，说好圣上请太上皇一同出席与宗亲百姓同乐，以尽人子孝道，谁知那一日并没有见到太上皇在望远楼上。菊花会开到一半，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好好的盛会被搅合的乱七八糟。坊间立即传闻四起说是皇上不仁不孝激怒上苍才将此天灾。御史台监对皇上往日举止早有不满，这几日便借这个机会上本皇上要求陛下去重华宫给太上皇请罪。皇上本来身体不好，对朝政都爱搭不理的，更何况只是御史们呱噪的奏本，更加不以为然。今日本来是假期，太学和一些衙门放假，本来一切无事，谁知晌午时竟然有一群太学生在西华门外向宫卫投书进谏，禁卫们哪里会搭理他们，于是吵闹了起来。内廷司的内士副总管谭公公本来以为不过是些没事的学生，赶散了便好，谁知不但这些太学生没有被赶走，反而聚集了更多的市井百姓看热闹，更有人大声指责皇上对太上皇不孝，于是便冲突了起来。不想更多人拥到宫门外请求皇上接受进言，宫中禁卫有限，殿前司的长官也只有一位当值，本来只是想抓起几个带头的处置了，却不想越闹越激烈。后来殿前司都指挥使陈大人不得已禀明皇上将威武营的禁军都掉到了宫门外。殿前司所有的休假官员都被急令入宫，梁宽因为出了京城所以应该是最晚得到消息的。 听得事情发展的如此激烈，梁宽半分不敢怠慢连忙道：“我即刻随你会去。”随即又转身对弟弟梁羽道：“我不得已要火速回京，只能烦劳二弟照顾好两位妹妹了和雨花师妹了”说的一脸的无奈与愁苦。 “大哥放心，我一定把她们安全带回去。大哥身负重任马虎不得。” “我也是骑的马，我随师兄一同回去。”听得这兄弟二人的对话，一旁的狄雨花清脆的声音朗声响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2章 第四十一章巧遇黄木奇 望着梁宽和狄雨花的背影双双消失在海塘大堤下，赵灵灵心中似有万般的失落却只能暗暗轻叹一声。 “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说的真是贴切。”忽地听见一个声音在吟诵，乃是柳三变的《望海潮》。众人不觉把目光投了过去。只见一高大男子立于海塘之上，望着远处刚刚平复的海浪。这人身着一身靛青色锦缎暗绣箭袖长袍，头发束起用一支头冠箍住，身形魁梧，虽然吟诵前人名篇却更多的是威武气概。这身影是如此的熟悉，赵灵灵不禁失声喊道：“黄，黄大哥！” “灵儿！怎么会是你！”男子回头，惊讶中带着难掩的欢喜。 “你也来观潮？”赵灵灵着实有些惊喜，却一下子想起身边还有冬儿和梁羽，立即收了颜色，腼腆微微一福：“黄大哥安好，没想到在这里遇到黄大哥，真是凑巧。” “我与你倒是有缘，总不知在什么地方就遇到了。”黄木奇对这灵灵满眼都是笑意，微微低头小声道。赵灵灵听他这么说不禁地脸上一红低下头去。几次遇到黄木奇的经历她心下觉得这男人不拘小节惯会打趣，海塘上这么多人，她这样一个千金小姐总归要矜持含蓄才好，不然就连跟自己一同长大的冬儿姐姐都要取笑她了。 “灵儿，这一位是你的朋友？”梁羽在一旁看着灵灵与这一陌生男子说话也是好奇，禁不住走过来问道。 “羽哥哥，这是黄木奇黄大官人。那一日我和冬儿姐姐去逛乞巧市，迷了路，多亏他仗义援手我们才能安然回家。黄大哥，这是我表哥梁羽。”认识黄木奇的经历着实尴尬，一个没有出阁的闺中女子，落水被救还糊里糊涂地进了妓馆，被人知道名声就全完了。赵灵灵憋了半天终于想出了这么一句托辞，说完了眼睛望向旁边的梁冬儿，眼神中尽是祈求之色。冬儿一听见黄木奇这个名字便全然明白了。灵灵所有的事情从未瞒过她，她自然深知其中利害，于是连忙上前微微一福道：“黄大官人安，上一次援手相助，我们二人着实感激不尽。”黄木奇与梁冬儿从未见过，一见她上来打招呼又一副曾经相识的样子，他自然明白赵灵灵的为难，双目含笑瞟了一眼旁边的赵灵灵，见她苦着一张脸祈求的眼神，心中倒生出一股舒坦，于是也抱拳还礼撕曾相识地客套一番 “黄兄。”梁羽看这黄木奇相貌堂堂却又是一副客商的打扮，心中不免有些狐疑，却挨着赵灵灵地一番热情引荐不好无礼，于是与黄木奇互相抱拳见礼。 四人稍作攀谈，梁羽知道黄木奇乃是北方来的商人，已在临安呆了数月，恰逢中秋大潮特意不负盛况前来观潮。大潮已过，海塘上的人也都慢慢离开。彼此一问方知都要回临安城，于是便相约一同上路离了盐官往京城方向去。 回去时并不象去盐官时赶着观潮的时辰一路几乎不能停留。这时节正是秋色怡然，天气凉爽，方才的小雨早就停了，大家走的都很悠闲。黄木奇身边只跟着一个随从，就是那一次赵灵灵见到的小华，他们主仆二人和梁羽都骑马，然而梁羽向来自视颇高，见他一身商贾模样，身材魁梧似是北方来的商人，心中自然有些不是同道的芥蒂。黄木奇也不介意，倒是故意走在马车的旁边，是不是与车窗里的两个女孩子聊上两句。他本是北方人，这个时候北地已然天高气爽，草木犯黄，金人的贵族们也开始出□□猎，然而江南的秋意却是另一番景象，清风送爽，糕蟹肥美，一家一户的人出门踏秋，树木依旧郁郁葱葱，秋菊盛开，桂花飘香，与北地逐渐萧瑟的氛围，江南依旧是一片热闹。 “黄大哥，你是第一次来江南吗？这里与北方有什么不同呀？”赵灵灵将车窗上的帘子挑起一条缝隙，轻声问着车旁边缓缓跟随的黄木奇。 “灵儿没有去过江北吧？天下之大，风景人物各不相同，比如这个时节越是往北天气便越加寒冷，草木变黄，然而天气却越发的干爽晴朗。天高云淡，风吹草低，另是一副美景。”黄木奇并不说自己，却在赵灵灵面前描绘了一副北地的秋色。梁冬儿虽然比赵灵灵出门多些，却也并没有离开过江左，听到这一番的描绘，与身边的赵灵灵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一脸憧憬。 “再过些日子，在北方权爵之家的男子们开始秋猎，百里的草原任由马儿驰骋，浩蓝的天空任由俊美的海东青翱翔。到了晚上点起篝火，唱歌跳舞狂欢至天明。” “黄大哥怎么知道这么多，难不成你也跟着一起去秋猎了？” “呵呵，我哪里有这样的机会，不过是做生意到处奔波听人讲的。” “你是不是要离开江南回北地去了？”赵灵灵问出这句话便后悔自己多言了，一个外男去哪里怎是她一个闺阁女孩子可以随便过问的。 “这个时节正是在南方收购丝绸茶叶的时候。待到冬季时正好运至北方的榷场交易。” “黄大哥是在与金人做生意？”本来不想再问的赵灵灵又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 “灵儿不喜欢金人？” “这世上哪有喜欢金人的大宋子民？”梁冬儿忍不住插上一句。 “如今大金所占之地也曾是宋地，这上面的子民如今也都是金国的子民呀！他们不是也要劳作糊口生儿育女？我们这样的生意人难道不做他们生意了？” 赵灵灵从小听乳母张氏说起金人种种心中对金人早埋下一颗怨恶的种子，在她心中总觉得金人是残杀无辜践踏故国的野蛮人。如今听得黄木奇的一番话反倒是愣住了。的确，如今的金国也是大宋的故土，皇上虽然南渡，然而在那里世代生活的子民终究是不能尽数南迁，如今他们也都是金国人，难道他们也是让宋人仇恨的吗？她素来心肠柔软，此时更是有些说不出话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3章 第四十二章海东青 回程的路上风景怡然，梁羽也是个贪玩的性子，于是便会借着休息，领着众人下马下车玩耍一会儿。梁冬儿和赵灵灵本就是好奇贪玩，这回有自家兄长陪伴又没有父母在旁更是乐的多游玩一会儿。黄木奇也并不着急回去似的，大家休息，他也兴高采烈地一同休息，大家上路他就慢悠悠地跟了一起走。赵灵灵终究心软，见他只默默在旁边只怕方才的话伤了他，轻轻走到他的身旁盈盈一福道：“黄大哥，方才我和冬儿姐姐的话多有得罪，你说的话有些道理，即使两国有仇，百姓终究无罪，你来往于南北也不过是为着旁人和自家的生计，我们的确不应该多有指责。” 黄木奇也不多言，只是对着赵灵灵微微一笑似是并没有计较的意思。这时天空中有几只鸟结队落下，噗噗露露地降落在不远处的荷塘之中。 “这些不知道是什么鸟，大约是从北地飞来的吧！”赵灵灵一脸兴奋地望着那些在水中自由伸展着翅膀的鸟。 “灵儿怎么知道呢？” “我乳母说给我听的，她说大雁秋天会到南面过冬，待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就会飞回家乡。多有意思，人也是这样吧，无论离家多远多久都会想着回归故土的。”赵灵灵有些感慨。 “有些鸟儿是不会离开自己的家乡的。” “是你之前说的海东青？”赵灵灵想起了什么，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北方最神骏的鸟，叫海东青。” “它长的什么样子？” “它浑身羽毛洁白，翅膀上披着鳞片一样的花纹如同铠甲一般。它是翱翔天际的神鹰，是……” “是什么？” “是最美丽的鸟。”黄木奇的话说完，发现赵灵灵正吃吃地望着他脸，他并不知道，此时他的脸色微红，眼睛里闪烁着灿烂的光彩，这一切都让赵灵灵惊讶，在这个江南女孩子的记忆中，从来也没有一个男子有这样一双闪烁着勃勃生机的眼睛，她的父亲舅父师伯没有，她的兄长以及世交家族的兄弟们更加没有，甚至连她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也没有。她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心潮澎湃。 “灵儿！咱们快些上路吧，要赶在城门落锁前入城呀！”梁羽看到赵灵灵吃吃地望着黄木奇的样子，心中不由地升起一股不快，他不自觉地大声招呼道。直到这一刻， 赵灵灵方觉得自己方才是有些失神，不好意思地低头走向了马车。黄木奇望着女孩子的背影，嘴角泛起掩飾不住微笑。一路上走走停停，直到黄昏时分才到了临安城。黄木奇因为还有事情要去码头，众人在新开门前分道扬镳，梁羽带着冬儿与灵灵进城。 “这黄木奇甚是可恶。”梁冬儿坐在马车里松了松身体撇嘴道。 “前一次冬儿姐姐不是还夸他仗义援手么？” “今日他就是可恶，竟然为金人说话。我大哥戍边十年为的就是抵御金狗捍卫国土，他这样的商人惯会钻营投机，一丝气节也不能有。” “他本就是北地的商贾，自然与我们不同。冬儿姐姐不喜欢他，日后便在不与他瓜葛便是。”赵灵灵笑嘻嘻地逗冬儿开心，不知为什么，她的心情比先前看着狄雨花与梁宽离开时好了许多。 这真的是劳累的一天，灵灵头刚刚粘到枕头上便睡着了。奶娘张氏看着她微红的小脸上依旧绽出的笑容感叹道：“姑娘今天可真是高兴呀！” “可不是，咱们姑娘从小哪里去过这么远的地方，再说今天路上还……”小穗觉得自己的话着实不妥，马上改口：“还看了一路的秋景，怕是心都要玩野了。” 张氏倒是没有在意，摇了摇头微笑着出了屋子。小穗看着熟睡的赵灵灵心中想起今日见到的黄木奇，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也有些不喜欢这个人，只是说不出是个什么原因来。很多年之后她终于明白那是因为他眼神里隐约一闪而过的骄傲与勃勃野心，只是在他望着赵灵灵时总会有一缕混杂着酸楚的怜爱将这一切遮掩了下去。 自十八那日太学生围攻皇城的乱子之后，街头巷尾的传言不绝于耳，皆是指责皇上久不去重华宫给太上皇请安。父亲面前尽孝连寻常人家都知道的道理，身为一国之君却罔顾孝道令万民唏嘘。这个时候谏院的士大夫们也抖擞精神开始上书恳请皇上拜望太上皇，然而皇上好似没有收到一般。庙堂之上街巷之间都是议论纷纷，人心动荡不安。中秋过后接连下了几场雨，一场秋雨一场寒，虽是江南温暖，天也还是冷了起来，每日清晨傍晚都要添加起厚些的斗篷。梁宽中秋过后一直在宫中未归，梁府上下都是忧心忡忡。直到九月皇上才松了口气，待九月初九重阳佳节去拜见太上皇，一下子朝野上下都轻轻松了一口气，梁宽也终于得了假回了梁府。 这一日天高云淡，又逢他休假于是回家看看爹娘。一早上在家中给爹娘请了安一同用过早膳便回到自己的院子。虽然他回京后住在家中的日子并不比在宫中的多，但因为下人每日打扫收拾，一应都是级干净舒爽的。院子里的一棵老桂树枝头缀满了盛开的花朵，惹得满园芬芳。窗棂下的已经开败白色晚香玉枝叶依旧葱绿。梁宽抬头望着蔚蓝的天际深深吸一口气。 “大公子早呀！”正在院子里清理杂草的下人冯伯笑着和梁宽打招呼。 “冯伯早！今年的桂花格外的香，记得小时候这棵树开的花没有这么繁茂。” “这几年雨水丰足，这棵树长的好。大公子小时候喜欢爬到树上够房檐下的燕子窝。” “哈哈哈，冯伯还记得。”梁宽想起年幼时的趣事不禁地哈哈大笑。“不知道这时候花园里那两棵柿子树的果子可长熟了。” “柿子是结了不少，只是时节还早并不十分成熟。”冯伯是府上的园丁对树木花草很有些了解。 梁宽进得房中换了身干净的常服，心情上好于是便往花园走去。清晨和暖的阳光照在碎石小路上。路旁的木芙蓉花娇艳多姿，粉红的花朵随着微风轻轻摇摆。花园里的两棵柿子树果然是果实累累，只是依旧还是青色。梁宽远远就看见枝叶间圆滚滚的柿子，想起赵灵灵那一年眼巴巴地看着满树金黄的果子的样子。 “大哥哥，柿子好吃吗？” “柿子可好吃了，把皮破开里面有软软的小舌头。哎，真是甜呀！” “大哥哥，我，我能吃一个吗？”五岁的灵灵扬着红扑扑的小圆脸，眼睛睁得大大地，一边咽着口水一边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大她八岁的梁宽。 荡漾在脸上的笑意如流水般的一直灌入心田，他的灵儿从小就这么可爱。眼光从树梢放下，只见不远处的凉亭里有人在说说笑笑。梁宽轻快地走了过去，原来是梁冬儿带着几个小丫鬟在那里玩赏着什么。 “冬儿。” “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回府。你是把嫁妆办到花园来做了？” “大哥怎么也学二哥的样取笑我！” “是灵灵新设计的花样子，我觉得有趣，大哥看看这是只什么鸟？”梁冬儿将手中画着花样子的纸展在哥哥眼前。本来满面笑容的梁宽一下子眉头锁紧笑意全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4章 第四十三章九九重阳 “这是灵儿画的？”梁宽沉声问道。 “是呀！灵儿说这个鸟是北方的鸟，她是听人描述自己琢磨着瞎画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样子。” “是什么人跟她说起的这种鸟？” “她，她没有说。”冬儿见哥哥的脸色不对，心中嘀咕了一下还是没敢将黄木奇这名字说出来。 “大哥今日也在家中呀？”这时候梁羽的声音在凉亭外响起。 “二哥怎么没有去太学，又偷懒，这个样子如何参加春试？”梁冬儿见到了梁羽，似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忙学着梁翰的口气严肃道。 “今日夫子告假，我们自行温习功课，我在家中温书难道就不算用功么？”梁羽撇嘴笑道。“大哥听说陛下要于九九重阳去重华宫向太上皇请安？” “嗯！” “这也是我们太学生的功劳呀！” “你们不认真研究仕途学文，到是喜欢别生是非。”梁宽似乎还未从方才的不快中摆脱出来，语气冷淡道。 “大哥那一日要随行护卫吗？” “那一日有殿前都虞侯负责圣驾安危，我等只要按规矩在宫中当值便可。” “真个不巧，我那一日还思量着约上大哥冬儿一同登高呢！”梁羽有些泄气，接着又用眼角瞥了一眼冬儿：“子敬那一日怕是也要带着灵儿登高游玩。” “难道你们不着急备考了？”听到赵澜也会出游，梁冬儿心中有些痒痒的，可是又不好意思直接要求一起同行，于是偏就激一激梁羽。 “学了这么多日子，也要换换心境才好呀！”梁羽心中明白自己妹妹的小心思，却也不戳破，只一副询问的神色望着梁宽。 “那一日怕并不能告假，你们自去游玩也是好的。”梁宽若有所思地淡淡道。 听了梁宽的回答梁羽与梁冬儿心里的感觉各不相同，自梁宽回京后诸多的忙碌，如今梁羽又开始春闱备考，两人依旧是有些生分，梁羽本想多与兄长相处增进些感情，这一子下到有些失望。另一方面又觉着如果能在登山时遇到赵灵灵，大哥不在旁边似乎还更好些。梁冬儿却只想着如若出游能遇上赵灵灵兄妹也是件很开心的事情。 九九重阳很快就到了，显然梁家的这一对兄妹似乎是想多了，因为同去的虽然没有梁宽却有梁翰和王夫人。父母在侧岂能造次，于是两人一下子都有些失了兴致。九九重阳登高望远，这一日出门游玩的人家也颇多。宝石山在西湖的北侧，山势不高，路也很平缓，树木苍翠，山林间又有几处道观佛寺可以游览休憩，梁家四口人便选了这里。一大早出门，天气晴好清风送爽，这正是江南最好的时节。到了山下车停马驻，梁冬儿刚刚被珊瑚扶着下了车，抬头便看到远处的西湖上的断桥，白堤上清风吹动柳枝，柳叶摇曳，断桥若隐若现地在星星波光中流动一般，甚是好看。 “难怪人家总赞断桥风韵，果然是四季不同。” “女孩子家哪里有这许多的感慨。”旁边梁翰严肃的神色把梁冬儿从憧憬中拽了回来，老老实实低头跟在母亲身旁不敢多言。 这一日来登高的多是一家人，有老有少，山路见盘桓曲折，树丛掩映处常常有嬉笑呼喊的声音，隐隐约约也是有趣。王夫人毕竟有了几岁年纪不善攀爬，走了一个时辰便有些气喘不支。梁翰心疼妻子，眼见前面树丛间露出房屋的尖角定是一处山间的的寺庙，于是便领着众人望那里去,为的是找一处可以歇脚的地方。走了一刻钟的时间只见山路旁的树木掩映着一扇浅黄色的圆拱门,拱门上的门额出写着”宝益”两个字。原来真是一座小小的寺院，院门敞开，静悄悄的看不见人影。梁翰在门口呼唤了几声才有一个中年和尚从院子的深处慢悠悠走过来，和尚灰布僧服面色和蔼，让人一看心中便生出些敬意来，到了近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 “师傅有礼了，我们是上山路过，着实有些口渴劳累，能否借贵寺歇歇脚？”梁翰抱拳一礼问道。 “施主们既然是路过就是有缘，那就里面请吧。”空门中人本就谦和慈善，如今见他们一家衣着华贵，温和有礼自然很是接纳。于是在和尚的引领下穿过前面的院子和正殿，到了侧边的一个院子里，院子里栽种着万年青和几株樟树，经过一个夏天，樟树很是茂盛，院子被树荫遮避，樟树的隐隐清香让人顿时感到身心通泰。和尚引着众人进了中间的屋子，屋里只有木桌木椅，除了墙上悬挂的两幅画卷再没有什么讲究的摆设装饰，然而一进到屋中便给人一种清雅淡然地舒畅感。和尚让众人坐下，又唤了一个小和尚去烧茶，他也并不说什么正要出去却被梁翰拦住：“大师是这寺里的方丈？” “施主抬举小僧了，方丈现在在闭关参禅，小僧不过是个打理寺中日常的罢了。” “大师太谦了。我看这宝益寺打理得甚是干净雅致，想必大师花费了不少的心血。我们能来到这里也是缘分，我们可否到处走走参拜一下呢？” “施主太客气了，请随意便好，我看已进中午，想必施主也饿了，寺中并没有午膳，所以预备了些充饥的茶点，如若施主不嫌弃，可用些。” “大师想得实在周到，我们见寺中的景色很好，的确是想多逗留些时辰。” 知道有东西吃，梁羽心里松了口气，本以为这宝石山不高却没想到跟着父母大人行走缓慢，已过晌午才走了一半的路程。此时梁老爹又要在这里参拜一下，定时要过了正午才能罢休，他心里不悦却不敢表现，只偷偷对着梁冬儿使眼色。梁冬儿也是觉得憋闷，但加里面的人都怕梁翰，自然不敢多说什么。梁翰带着夫人儿女在正殿参拜了一番又添了许多香油钱后慢慢在寺院中游览了一下就又回到了那个小院子里，屋子里的桌上已经摆上了几碟点心茶果，出家人生活俭朴，那点心也不过是普通货色，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大家的肚子也有些饿，于是吃的也香甜。休息了半个时辰之后，王夫人说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再爬山了，梁翰见妻子这般也只能陪着她。梁羽和梁冬儿心中自然不满意，遂不敢吭声脸上却像被霜打了一般没精打采。 “你们两个自去爬山吧，我与你母亲先下山回去了。难得出来游玩一回，总不好让你们不尽兴就回去。羽儿多多看顾着你妹妹，不要出了岔子。”在这间佛寺中呆了这一阵子，梁翰似乎心情很好，他对着梁羽温和吩咐了一番便携着王夫人出了宝益寺下山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5章 第四十四章钱塘门外 想不到一贯严肃的父亲今日开恩，让兄妹二人尽兴登山游玩，梁羽和冬儿自然是心花怒放。午后的天有些热了起来，毕竟是秋日里空气舒爽温暖很是宜人。两人各自带着自己的小厮女使一路说说笑笑的往□□峰去。这□□峰是宝石山的主峰，虽不是巍峨耸立却也高出旁边的西湖很多，登上主峰并不容易，梁羽是个男子还好，梁冬儿不免有些脸色潮红气喘吁吁，鬓边的汗珠已经将发丝浸湿了。待到走到一块平坦的地方正好放眼西湖，视野开阔，景色自是不同，两人都觉神清气爽心情舒畅。 “文轩！”一个声音是这样的熟悉。两人的心情虽是不同，脸上的笑容却都一般无二。 “子敬，你今日也来登高了？” “今日登高是应个好意头，怎会不来！”赵澜笑盈盈地望了着眼前的兄妹二人，冬儿看见他又是欢喜又是羞怯，不知如何是好，脸上更加红了起来。 “冬儿姐姐！”赵灵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挽住了冬儿的手臂，一脸欢喜按耐不住地欢喜。 “哈哈哈，子敬说的是，今日真是好意头。”备考的举子最在意高呀，中呀，上呀！虽说都是虚头却总也免不了俗。 四个人再加上各自的跟随的下人，也是浩浩荡荡，天色也不早了还要赶着进钱塘门，于是众人说说笑笑一同下山，一路上大家也并不觉得累，待到了山下却都觉得口渴，于是便寻了间茶棚子歇息饮茶。这时却听见远处钱塘门一片混乱嘈杂，山下的车马人流开始躁动起来，茶棚内外的人也开始慌慌张张地往外探看，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梁羽叫自己的小厮小柏出去打听。一炷香的功夫过去，小柏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二公子，不好了，钱塘门处突然禁卫森严，入城的人都被拦阻下来，听说城中已然大乱了，皇宫通往御街的路已被封了，不知何时才能入城。” “这是为何？”赵澜不解地问。 “今日是皇上去重华宫给太上皇请安的日子，我大哥也是因为这个才不能与我们一同出游的，难不成又出事了？”梁羽一边思忖一边小声道。 旁人听了他的话还好，赵灵灵却只觉得头脑里一片轰鸣，八月十八那一日梁宽急匆匆地赶回临安城她是见识到了，可是也没有发生城门封锁的事情，今日定然是出了大乱子。她不免为梁宽担心起来，脸色也有些发白。站在一旁小穗看到她这个样子连忙在她耳边轻声道：“姑娘不必担忧，梁家大公子那么神武威风的人物，定然不会有事的。” 今日出城游玩的人并不在少数，大多都是扶老携幼的一家人，城中并没有消息传出来，时间一久更加是人心惶惶混乱一片。直到天近黄昏，城门的方向才传过来消息，放所有人入城。于是又是乌泱泱地大家一起往钱塘门挤。直到天黑了，梁家赵家的两对兄妹才入了城。天色已晚，到了赵家地里仁坊，梁羽和赵澜便彼此告别两家人分道扬镳。赵灵灵心中惦记着梁宽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询问，只得不舍地目送梁家的马车远去。 其实即便是她问了也并没有人知道此时宫中的情形。这个时候梁宽正站立在勤政殿外，殿内御史中丞陈季良正跪在地上言词恳切地祈求着皇上：“陛下，如若陛下不能听从众意在重华宫尽孝，如今的风波如何能够平息，万民瞩目，天下哗然呀！陛下！” 皇帝并不出声，只是静静地端起茶碗慢慢啜饮着。他一向就是这样的性子，从不将情绪表露出来，似乎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没有什么关系。梁宽在宫中当值也快半年了，这位皇帝的性情他也了解一二，他是武官，自来不受皇家待见，最要紧的便是忠君，做为下臣听从指令是关键。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这期间殿宇之中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动静，偶尔只能听见陈大人带着些哭腔的声音，最后陈大人锤头丧气地走出了勤政殿，到了殿门外他回头凄然地望了一眼殿门深深叹了一口气。 “陈世伯。”门外站立的梁宽躬身抱拳轻声道。这位陈季良与梁翰曾经同窗过几年，后来前后中了进士，彼此一直有些情分，梁宽作为后生晚辈每每见到他都是极为恭敬有理。 “梁大人。”陈季良似乎回过些心神，转头看了一眼梁宽。“在我之前还有其他的人来进谏过陛下吧？” “小侄当值的时辰不久，只见过丞相大人丛勤政殿出去。”梁宽低头道。“世伯也不必太过忧心，今日天色已晚，陛下龙体微痒，更需多多歇息。您就先回去吧。” “这般的样子，明日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陈季良再一次深深叹息，转身跟着一名内侍下了殿前的台阶往宫门外走去。 今日整个御街乃至六部街都聚集了无数的文士百姓，本来是要观看皇帝驾临重华宫向太上皇请安请罪的。皇帝已经称病一年多没有踏足过重华宫，上至百官下至庶民无不唏嘘，直至八月十五那一日的天色异象，朝臣百姓再也不能忍受。喧闹了半个月后，皇帝仍然出尔反尔拒绝拜见太上皇，这一次似乎临安城已然要爆炸了一般，就连街市上的闲散都跑到朝天门前观望，说是观望其实如同示威，皇帝并不出声，太后娘娘却生出怒气，勒令殿前司派去禁军将人尽数驱赶到六部街之外。这一下更加激起了百姓的不满，双方对峙到了黄昏方才缓和一些，临安城一日里交通混乱，这才有了钱塘门外的混乱。众人皆知事情既然开了头并不会就此罢休，果然第二日依旧有众多文士百姓涌入六部街，更有太学生集体上书皇上恳请陛下尽人子孝道，这一次百官也加入到这场情愿之中，从东府宰相到翰林谏院奏本犹如雪片。然而皇帝却依旧不发一声，犹如石沉大海。 就这样僵持了半个多月，不知道是皇上终于忍受不了了，又或者是太上皇的生辰着实再不能推托。十月初二，皇帝车辇隆重地去了重华宫，似乎很有些痛改前非的样子，当日他带着皇后太子一同前往，在重华宫用过了午膳和晚膳才回了皇宫。不知道太上皇感想如何，百官和百姓自是欢天喜地心满意足，该回去办公的办公，该回去过日子做生意的回去过日子做生意，为时将近两个月的风波总算平息了下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6章 第四十五章鹏程万里 直到十月初五梁宽才终于回了家，梁府上下也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几乎一个月的时间一直担忧的并不只有梁家人，赵灵灵自从八月十八之后就再没有见到过梁宽，再加上重阳节亲眼见到钱塘门的风波，那钱塘门离开朝天门六部街深远，竟然闹成这个样子，岂不知城中乃至皇城里又是一个怎样的情形，她着实心焦。可是外间混乱，本就对她管束严厉的沈汝青更加不能让她出门。其实就算能出门她又如何能见到梁宽呢？她一开始叫身边的几个得力的女使出门采办些针线上的东西，顺带着看看街面上的状况，谁知她们回来都说市面上人心惶惶，连店铺里的掌柜和伙计都是交头接耳左顾右盼的几乎不怎么照看生意了，如此赵灵灵更加担心起来。小穗直到赵灵灵的心事，看着她整日里神不守舍茶饭不思心中也是着急，更怕被夫人看出来责问一二，到时候可是了不得了，于是便偷偷跟赵灵灵说，不如叫她借着给梁姑娘送东西的时候去梁府问问情况。赵灵灵听了心里一喜，梁冬儿本来就请她帮忙设计花样子，她便收拾出几样叫小穗送去了梁府。 梁冬儿自那一日去观潮便看出了赵灵灵对梁宽的心思，她们素来是最亲厚的姐妹，更何况她马上就要嫁去赵府两人关系就从姐妹变成了姑嫂，如若赵灵灵能与自己大哥成就好事，岂不是更加亲上加亲，一辈子都会非常亲厚。小穗一来，送上几个花样子后却不着急回去而是支支吾吾与她说些闲话，是不是地提起公子们的事情。梁冬儿听着便明白□□分，于是将一干的丫鬟支出去，只留下珊瑚一人服侍。 “如今街上很是混乱，你不如也早些回去吧。我大哥在宫中当值，已然有十几天没有回来了，只是叫他手下的兵士来家中取些换洗衣服，那人带话说宫中一切平静没有什么不妥，请我父亲母亲宽心。我们这才放下一颗心来。你也叫你家姑娘不必急着送这些花样子来，自己身子要多加保养，不要忧心我这边，我若有什么事情一定会派了珊瑚去告诉她的。”梁冬儿一边说一边看着小穗，小穗心中明白她的意思是梁宽一切安好，如若有什么事情她自然会及时通知赵灵灵。小穗连忙笑着应承，随即告辞回了赵府。 听到小穗转述的梁冬儿的话，赵灵灵的脸上一片绯红，嘴上嗔怪冬儿两句，心里却安定了许多。梁宽回家后不久，冬儿便打发了珊瑚来，赵灵灵得了消息心中便彻底放下了。 十月一到便很快入了冬，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了起来。树木有些凋零时不时还下着雨，这个时节大家几乎都不愿出门，躲在自家的屋子里抱着汤婆子取暖。因着明年春闱一过便要办喜事，赵府梁府各自都是第一次娶新妇嫁女儿，自然都非常重视。沈汝青为了不影响赵澜备考，一概事务都亲力亲为，自然对赵灵灵的管束的不那么严谨了。梁家的王夫人为自己唯一的女儿备办嫁妆更是尽心竭力，冬儿也难得地乖乖呆在房中绣自己的嫁妆。虽然对于富贵人家的女儿，嫁妆虽不用全部自己制作，但也要有几样是自己的作品为得是在未来婆家和夫婿面前张显女儿家的心灵手巧勤劳贤惠。梁冬儿性子没有灵灵安静，所以针线女工上的功夫自然差了些，于是经常要灵灵设计些新奇雅致的花样子给她。 转眼就到了十一月，赵家挑了一个好日子便正式抬了财礼送到梁家，喜事将近大家自是一派喜气洋洋。自那一日后冬儿便收了性子很少出门，她终究是个不太耐得住的人，于是便叫珊瑚去赵府央求着赵灵灵来家中指点针线。其实赵灵灵心中自是极愿意的，请示了沈汝青后第二日便坐了篷车去了梁府。天气寒冷，一进到梁冬儿暖赫赫的屋子里，赵灵灵就打了好几个喷嚏。 “今日天这么冷，你怎么还来了？”梁冬儿连忙将自己手里的汤婆子塞到赵灵灵手里换下她的那个已经变凉的。 “这还不都为得怕你着急！”赵灵灵调皮地笑答。听了她这意味深长的话头，梁冬儿的脸颊绯红，狠狠白了赵灵灵一眼。 “天这么冷，你不如今日就住在我屋里，待明日天好些了再回家吧。” “这可不行呀！我娘哪里能答应，最多晚些回去就是了。”赵灵灵一边说一边接过灵草端上来的热茶抿了一口。 果然这一日赵灵灵与梁冬儿厮混到了黄昏，王夫人留她用过了晚饭又坐在花厅里吃茶聊天。天色已黑，王夫人打发人去看看梁羽是否已经回来，使唤他将赵灵灵送回去，凑巧梁家的两兄弟都回了府，便一同到了花厅。 “今日可巧，大哥哥也回来了，不如叫大哥哥送灵儿吧！二哥哥不是也要备考用功么！”梁冬儿瞥了赵灵灵一眼，赵灵灵假装低头喝茶掩住了眼中的欢喜。 “也好，宽儿送我还更放心些。”王夫人微笑道。 “羽哥哥来了正好，我前些日子为我大哥和二哥哥各绣了一只荷包，今日带了来，本来是想交给冬儿，这会儿羽哥哥在正好。”说着赵灵灵递了个眼色给旁边的小穗，小穗边冲随身的兜囊中取出了一个精致的荷包，双手捧着送到了梁羽的面前。 “真是好意头，这桂花争取着折桂的意思。哎，反面怎么是一只飞翔的鹰，到也有趣，难不成是取得鹏程万里？哈哈哈！”梁羽坐翻过来倒过去手中得荷包。梁羽只管说却没有发现旁边得大哥脸上一片黑暗。 “就是这个意头，我听说这是一种北方的鸟，很是神骏，我就绣在荷包上，祝福两位哥哥金榜题名，前程远大。”赵灵灵满脸的喜悦道，不经意间目光掠过梁宽的脸色，她的心里一下子又变得茫然起来。 王夫人听着赵灵灵的一番美意心里也是很欣慰，只道这些年真是没有白疼爱她。众人又说了会儿话，看天色已晚王夫人便嘱咐梁宽送赵灵灵会府，于是一边吩咐小斯去备车备马，一边赵灵灵告别了众人跟随着梁宽往府门外走。一路上梁宽并不与灵灵说话，只闷闷地往前走。赵灵灵心中困惑更觉得委屈，旁边都是下人也不好询问，只能默默跟随着梁宽的脚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7章 第四十六章委屈 冬日的街道上行人渐少，路边的食铺里散出蒸煮的热气将门口的纱灯熏得光线朦胧。天空中散着稀落的星，几片淡淡的白云如同阴影一般映在天际，弯弯的月在它们中间时隐时现，像是谁的笑容忽明忽暗。蓬车的轮子吱扭的声音应和着马蹄踏过石板的哒哒声很有节奏仿佛是在人的心头敲打。赵灵灵的心也正在被什么敲打着一般。 “停车！”刚刚走入一个僻静些的街巷，小穗的声音便从蓬车里传出来。车夫立即叫停了牲口一脸困惑地转头望向正挑开车帘探出身子的小穗。小穗不等车夫摆好踏脚便跳下来急步走到梁宽的马前。梁宽随即翻身下马道：“你们姑娘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姑娘有些口渴，说是请大公子一同在旁边的茶水铺子喝一杯茶水再走。”这话说的蹊跷，从梁府到赵府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哪里会口渴到不能忍受了呢？梁宽心里明白赵灵灵是有话要说，他心中也正有话要说，于是轻轻点头。 这是一条幽静的街巷，巷子里的人家都已经歇息了一般，梁宽缓步跟在赵灵灵的身后，心中翻来覆去地思忖一会儿应该如何开口，眼前小小的身影霍地停住了脚步。 “大哥哥是在生我的气吗？” “我，我不增……”梁宽还没想好从何说起，赵灵灵已经一脸仇怨地望着他了。 “大哥哥从不曾对我这般的脸色，我，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情了？”赵灵灵突然带着哭腔道，眼睛似乎闪动着什么。 “灵儿，我，我让你难受了。”梁宽声音有些低落道：“灵儿做的一手好针线，不知那些花样子是从哪里得来的？” “大哥哥为什么问这个？” “你今日送给二弟的荷包绣的精美，那背面展翅的雄鹰很是俊逸，不知是从哪里找的样子呢？”梁宽眼中的迫切让赵灵灵有些不自觉地紧张，她从来没有见过梁宽如此严厉的神色。 “我，我是因听了一个茶楼上的掌柜与人说起北方的一种神鹰，我就，我就按着想象画了样子。”仰视着男人脸赵灵灵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实话。 “那掌柜是北方人吧？”梁宽脸上的神色稍稍松了些。“他怕是生长在北地的人，这的确是北方的神鹰，却极不寻常，它是被金人世代供奉的神鸟，寻常北人连见都不会见过,这种鸟叫海东青。”梁宽的话似一股冷风灌入赵灵灵的心中，不错这就是海东青，自那一日她听了黄木奇一脸神往地描述着海东青的样子她便对这种鸟生出了敬意，所以她很希望这种神鸟能够保佑自己的两个哥哥金榜题名。然而她却不知道这种鸟的来历，此时梁宽的一番解释让她心口发冷，难道黄木奇并不是北地的汉人而是真正的金人？ “灵儿，日后莫要再与金人瓜葛，金人贪婪残暴定不会有善心的。” “大哥哥，我，金人占据淮北，那里不也曾是我大宋的故土吗？如若当年没能随先帝南迁的如今不也算是金国人吗？难道他们不是与我们一样的吗？” “心有故国的依旧是故民，心无故国的便是金国的子民。”梁宽一脸正色的一番话把赵灵灵说的愣在了那里。“灵儿，你哪里能分的出金人与汉人，再者那些留在金境之内的宋人如今也已被金人教化几十年了，自与当年大不相同。灵儿日后要多加谨慎，不要被旁人哄骗了才好。”梁宽柔声说着，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严肃。 “是。”赵灵灵轻轻低下头，梁宽的一番言语让她动容，她心里也明白梁宽的关切，只是她不希望他这样教训她。她认识什么样的人难道自己还不清楚吗！梁宽见她似有不悦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哄她，只是有些尴尬的用手按着腰带。“咱们回去吧！”赵灵灵抬头柔声道，只是脸上没有一丝的笑容。 “好……灵儿……走吧！”梁宽心头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却也只能无奈地陪着赵灵灵往车马的方向走去。 那一日回家后赵灵灵便有些头疼，谁知第二日竟浑身发软额头发热，小穗心里明白定然是在外面站了那许久染上了风寒。本以为只是小病谁知赵灵灵的病却一日比一日重，竟然发起了高烧，沈汝青一阵的着急上火，连忙请了郎中来诊治，灵灵院子里的人从乳母张氏到下面的小丫鬟都紧张害怕半分不敢懈怠，日夜看护着她。直进了腊月赵灵灵才慢慢好了起来，病了一个多月，人瘦了一大圈。这一日天气晴朗阳光和暖，小穗扶着她在院子里散步，看着自家姑娘被削得尖尖的下颌白皙却没有什么血色的脸颊，小穗一阵阵地心疼。自从那一晚后赵灵灵的眉宇间多了些愁云，自家姑娘这场病拖了这么长时间自是那梁家大公子的话伤了她的心，小穗总有些怨怼那梁家的大公子，只是她不过是个服侍得下人，自是没有她说什么的份，更何况这件事情断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若是传到夫人耳朵里，她怕是又有一顿责罚难逃。 正在这时候外间的小丫鬟通传梁府珊瑚来了。自从赵灵灵病了，梁冬儿很快便知道了消息，怎奈如今是待嫁的女儿不好网未来婆家跑，于是叫珊瑚往来跑动，一会儿送些滋补的药材食材，一会儿又送些解闷的玩艺儿，自是自己亲姐妹也不过如此。沈氏很是感动，赵灵灵更是心中温暖。珊瑚面带笑容提着一只食盒子进了院子，看见赵灵灵立即上前行礼道：“赵姑娘安，看着姑娘今日身子好多了，我回去告诉我们姑娘，我们姑娘指不定要多高兴呢！” “让冬儿姐姐牵挂了。”赵灵灵微笑点头。 “我们姑娘给姑娘送来些新奇的水果，听说是从交趾用船运来的，很是甜美可口。我们姑娘听我回去说姑娘您都瘦了，特也挑了这种开胃的果子，还望姑娘能多吃些。” “冬儿姐姐对我真是太体贴了，谢谢她！”说着话赵灵灵的眼中似有些潮湿。 “这是我们大公子拖了宫中采买的内侍官才买到的，都巴望着姑娘能早些大好呢。”珊瑚的话似是一股的冷气把赵灵灵脸上的笑容吹得劲散了，她一看赵灵灵脸色暗淡连忙闭住了嘴。 “珊瑚姐姐一路上辛苦了，进屋吃口茶吧。”小穗连忙招呼小丫鬟将门帘子挑起，扶着赵灵灵进了屋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8章 第四十七章病愈 因赵灵灵的病在冬至节前，整个赵府也是兴致索然，这个冬至过的平淡，进了腊月赵灵灵才算好了起来，人也精神了许多，见女儿康复，忙碌在赵澜婚事中的沈汝青终于松了口气。进入了深冬，天气甚是寒冷，一日天气阴沉直到夜里刮起了北风。第二日清晨起身，小穗打开屋门端了洗脸水进来，在门口使劲跺了跺脚抖掉脚上白色的雪泥。 “下雪了？”赵灵灵眼睛一亮，穿着中衣就要往门外跑。看见院子里一片的银装素裹不禁高兴地叫嚷起来：“下雪了，下雪了！” “姑娘仔细冻着了，病刚好了！等洗了脸穿上斗篷再出去也不迟。”一向沉稳的乳母张氏也急得地站在廊下喊道。 江南一向和暖，这个冬天却甚是寒冷，刚过冬至就下了一场这么大的雪。院子里地上铺的一片雪白，海棠树叶子几乎已经落尽，树枝上薄薄地扑着一层晶莹的雪，到是更有一番生气。赵灵灵耐着性子洗漱梳妆，小穗知道她着急出去，赶忙找出一件带着套帽的白狐毛锦缎大斗篷和水蓝色绣锦灰鼠毛的小袄。平时素绣的捐布鞋是不能穿了，又找出来一双羊皮小靴子。赵灵灵三下两下地穿戴上，看着镜子里被这么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自己，她不禁地眯着眼睛笑起来。 “小穗走吧！”说着赵灵灵掀起厚厚的门帘就往院子里跑。 “姑娘慢些跑！仔细路滑！”在乳娘的一声高过一声的叮嘱声中灵灵往爹娘的上房院子里爬去。 虽然院子里的雪积的一层，通往沈汝青的上房却有游廊，只是青砖石地上潮湿了些。赵灵灵到了院门口便见院门打开，婆子们已经在用竹枝做的长扫帚清扫着小路上的雪。院子里正往正房里去的春桃一眼看见风风火火而来的赵灵灵，脸上绽出笑容对这灵灵大声说：“姑娘来的可真是快，夫人刚才还说，姑娘如若见了这雪一准儿风似风火似火地跑来这院子。” “娘又说我了？”赵灵灵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 “灵儿在外面呢吧？还不快进来，仔细又着了凉。”正房里传出沈汝青轻柔娇美如妙龄女子的声音。听到母亲的呼唤，赵灵灵快步往屋门口走去。 “母亲起的真早。”赵灵灵掀开厚实的门帘带着一股寒气进了厅房，屋子里炉火烧得旺暖融融的热气扑面而来。看着女儿红扑扑的脸蛋和鼻头，坐在硬塌上的沈汝青面含微笑道：“用了早饭没有？”灵灵吐了吐舌头。 “你爹今日有事出门，早晨一看见下雪怕路上不好走耽误了时辰，连早饭都没用就走了。我也正要用早饭，你来得还正好。” 赵灵灵方才看见丫鬟们正打开食盒在厅房的圆桌上摆放早饭，于是对沈汝青做个鬼脸，扶着母亲坐在桌旁的椅子上。丫鬟兰馨忙走过来帮灵灵脱了斗篷顺手拿去挂在衣架子上。 “外面这么冷，你巴巴地跑了来为的什么当我不知道！”沈汝青一边拿起汤勺给赵灵灵盛了一碗红豆粥一边看着女儿笑道。 “母亲是这世上第一聪慧的女子，能有什么是您猜不出来的！” “你这丫头，病了这一场却越发的会哄人了。我知道你惦记着我后面院子里的红梅，红梅傲雪最是难得，只是今年的冬天太冷了些，我昨日看那梅花还都是一个一个的花骨朵，今日怕是也开不了呢！” “我是想着往年冬儿姐姐都来咱们府上，娘亲都折了梅花送她插瓶。今年姐姐不能来，我想折了送给她去，今日雪天，外面一片银白，要是屋子里有一瓶红梅岂不是很有意味！”赵灵灵眼睛闪闪地望着沈汝青。沈汝青嘴角含笑道：“你这小姑子倒是跟未来嫂子亲近，也不往她在你病中这么得惦记你，看你们情分好我这个未来婆母哪里有不依的道理？”说着话，一屋子人都笑出了声，反倒是灵灵有些不好意思。 吃过了早饭，赵灵灵搀着沈汝青到了后院，这院子前院不大，后院却有些空间，沈汝青素来喜欢梅花，于是便种了几株红梅几株白梅。红梅开的早些，每年红梅花开时沈汝青都会邀请王夫人带着梁冬儿来府中赏梅饮酒。今年因两个孩子的婚事在即，不便再到府中来串门。 病了这许多日子的灵灵今日一看见下雪，头一个念头就想和冬儿雪中赏梅的乐，病了这许多的日子心里再也按耐不住了，想着打算着如若说给梁府送几枝梅花去，母亲也一定不会不答应。到了后面的院子里，看见枝头含苞待放的红梅，花蕾上的雪絮在清晨稀薄的阳光下还未化去，洁白晶莹衬着那红色的花更加娇丽动人。 “你若是念着冬儿，今日折几枝红梅叫地下人送去，花枝放在瓶中浸上水摆在屋子里，屋中暖和，不下几日花便开了，怕也来得及应这雪景。你刚刚病好，路上不好走再受了凉可怎么过年呀？”沈汝青柔声劝着女儿。 “今日并不如何冷的，我穿的厚实些，再在车上放个炭盆取暖，定然不会受凉的。母亲！母亲！”赵灵灵开始软磨硬泡连带着撒娇卖乖。 “你这孩子！也罢了，正好我刚刚做了些点心，有你舅母最喜欢的芋头枣糕和酥油鲍螺，你也带些去。我也是好久没有见到她了，心里很是惦记。”沈汝青无奈地摇头，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全听母亲的安排。”灵灵听了母亲的话心里高兴，脸上也绽出灿烂的笑容。 已经不是花开时节，深冬的江南依旧绿影婆娑，雪后天气寒冷道路泥泞，路上的人少了许多，做生意的人是这世上最勤劳的，路旁的食店铺面依旧热闹地开着，门前挂着彩灯，里面传来叫卖声，灶上升起一缕缕地白烟，在这样寒冷的日子透出温暖。病了这许多日子，街上的景致似乎都是新鲜而有趣的，赵灵灵时而掀开一道小缝隙望车窗外看，小穗怕她又受了风再着凉，一个劲儿着急地按住窗帘，赵灵灵总趁她不备再掀开来看，主仆二人你来我往的逗弄不知不觉地的篷车便到了梁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9章 第四十八章红梅送情 侧门上的小厮见是赵家小姐的丫鬟小穗从车里钻出头来，连忙上前摆好踏脚：“小穗姐姐可有阵子不来了，今儿下了雪路上不好走怎么却来了？” “就你最爱说嘴，赶快过来扶我下来。”小穗见是熟人也笑盈盈地开着玩笑。等她下了车又仔细扶着赵灵灵下车落地，才嘱咐车夫将车后面的一大捆梅花枝子解下来。 “呵，这红梅真俊呀！”一个年岁不大的媳妇已经迎上来，到了赵灵灵的面前轻轻福了福：“姑娘这样的雪天还来了，路上可是不好走。”她连忙上前搀扶住灵灵。 “劳烦刘嫂子还出来迎我。”赵灵灵笑盈盈道。 “方才门上到里面通报，夫人一听赶快叫我出来迎着，只怕是路滑姑娘别摔到了。” “哪里就像小孩儿了！”几个丫鬟这时候也跑到了近前，将那梅花枝子分着抱上。 “你这孩子，病刚刚好了，又下了这么大的雪，怎么还把把地跑了来呢！”王夫人拉着赵灵灵有些苍白得小手心疼道。 “在家里躺了这么久，我着实想念舅母和冬儿姐姐。再这红梅正巧打了骨朵，应着雪景自是难得，我母亲每年都请舅母与冬儿姐姐去赏梅，今年……怕是……”说着赵灵灵撇了一眼旁边的梁冬儿抿嘴一笑：“我母亲派了我送上几枝含苞待放的红梅给舅母和姐姐赏玩。”梁冬儿一见到赵灵灵自是欢喜的劲，又听她打趣自己脸上一红偏扭过头去不理她了。灵灵一看她这个样子就故意凑过去捅捅她笑道：“冬儿姐姐觉得今年的红梅比往年可好呀？”这一下逗得王氏母女都笑了。 王夫人的正房花厅里很是暖和，雪后空气清新，屋子里梅花的香气令人心中畅快。 “舅母这一向身体可好？我也好久没有来拜望了。我母亲甚是惦念，她做了几样舅母爱吃的点心叫我一同带过来给您品尝。” “你母亲最是有心的，总记得我喜欢吃她亲手做的点心。” 赵灵灵命小穗打开食盒一样一样取出来，一一摆放在桌子上。除了王夫人喜欢的酥油鲍螺，芋头枣糕，还有冬儿喜欢的栗子密角，山楂冻。下面两层还放了核桃酥饼，玫瑰咸肉酥饼，芝麻豆沙团子，鲜味网油卷。 “这几样是舅舅和羽哥哥喜欢吃的，不知道大哥哥的口味，母亲说他小时候喜欢吃咸肉粽子，这个玫瑰咸肉酥饼许是和他的口味。” “你母亲竟然如此的费心劳神地准备了这么许多，我们这一家子都是有口福的。”王夫人哈哈笑着吩咐丫鬟们也端上来自己家里的茶点叫赵灵灵尝尝。这时候丫鬟玉摇已经把一大束的红梅分叉到了几个花瓶里，王夫人看着心里一动，点手叫她把一个青瓷的圆肚广口花瓶拿到近前来道：“这个配的雅致，把它送到羽儿书房里去，这几日他用功的紧，闻着梅花香，心境也能舒展舒展。” “母亲如此偏心二哥，我可是为大哥不平，我偏就帮大哥也挑一瓶。”说着便指着一只白瓷收口的花瓶对灵灵道：“灵儿觉得这瓶可好？”赵灵灵刚刚听闻王夫人要把梅花送去梁羽房中心下暗想着不知道梁宽是否也会喜欢梅花，却不妨冬儿叫她给梁宽选一瓶花，先是一怔不自觉地脸上一阵红晕腼腆道：“这个也是极好。” 赵灵灵和梁冬儿许久不见自有说不尽的私房话，吃了午饭两人便拜别了王夫人一同往冬儿院子里去。一上午仆妇们已经经将小路的雪扫得干净，空气清新，阳光明媚，虽然有些寒冷却也惬意，两个小姑娘自是拉扯着互相打闹，欢笑声让院子都热闹了许多。今日梁宽正好轮休，用过了午饭正要回房，他往自己院子里去恰巧遇到正在花园里的两个女孩儿。 “大哥，原来你今日在家中呀？” “灵儿送来了红梅枝，母亲叫插了几个花瓶，也给你房中送了一瓶，你可瞧见了？”冬儿开心道。赵灵灵站在她的身旁微微低头却不出一声， “灵儿真是有心呀！我虽还未曾看见，也好像已经闻到梅花的香气了。”梁宽似乎有些讨好似地说着话，他二人这个态度倒是让梁冬儿有些觉得怪怪的。 “两位妹妹这是要去哪里？” “刚在母亲那里用了午饭，她老人家过会儿要午睡的，我正好拉着灵儿到我房里说话。” “这正巧的很，皇后娘娘体恤这几个月来殿前司众人的辛苦，今年赏赐的冬至节节礼格外丰厚些，昨日领了节礼，我看到有几匹贵重的锦缎颜色鲜亮，正好小女孩儿上身，想着送给妹妹们做衣裳。我一个粗鲁武人哪里懂的这些，今日两位妹妹正巧都在，不如去我放中挑选了去可好？”梁宽似乎是对着两个女孩子说，眼睛却一直窃窃地望着赵灵灵。冬儿看见心里也明白了一二连忙道：“今日正灵儿来了，挑好了带回去做新年的新衣裳正是时候。” “这个可不好，我怎么好收大哥哥的礼！” “怎么不好，你身子刚好大雪天的还送了红梅来，这份情意用什么能抵得了？不过就是一匹布罢了。”冬儿拉住赵灵灵的胳膊。于是两个女孩子便跟着梁宽去了他的院子。 梁宽自回京后王夫人便辟了这个宽敞的院子给长子，赵灵灵第一次来多少有些局促紧张。冬日的院子里花木都已经凋谢，却收拾得干净整洁，新雪将院子中的树木花草上都镀了一层银白甚是清新。梁宽将两个女孩子让进了书房，他又连忙叫女使加了两个碳盆放进来，屋子里一派暖融融的。进了屋子便看见一瓶红梅摆放在书房窗下的案几上，染了一屋子淡淡的香气。书桌上还放着一只小小的食盒子，冬儿见了笑道：“大哥哥有口福了，那是沈夫人亲手做的点心，灵儿说是你爱吃，母亲便叫人给你送来了。” “啊，灵儿知道我喜欢吃什么点心？”梁宽一听说是灵儿帮他挑的，心里甜蜜夹杂着欢喜不由地问了出来。话出了口自己也觉得有些唐突了，不想灵儿已经先红了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0章 第四十九章道歉 “是我听母亲说你小时候喜欢吃咸肉粽子，所以就想着玫瑰咸肉酥饼许是能和你的口味。”赵灵灵低声道，确不没有抬头看梁宽的脸。 正说着话，外面进来两名女使抬着一个长长的木盒子，里面摆放着几匹锦缎，颜色有湖蓝，殷红，桃粉都是格外鲜亮，质地细滑花纹织的精细，一看便是极上乘的。 “不愧是宫里赏赐的东西，看着果然好，大哥哥为何不留着等娶了嫂子送给嫂子。”冬儿轻声逗趣着哥哥道。 “你这丫头，要嫁人了果然是口里没个遮拦的。”梁宽红了脸，嘴里嗔怪着冬儿，眼睛却看向赵灵灵。 “我觉得这批桃粉的最衬灵儿，更能先出她雪□□嫩的脸。灵儿，你觉得可好？” “你这个滑头，早知道你看上了那殷红的，这个时候除了你这待嫁的人，哪一个还更配得上？”赵灵灵用帕子捂着嘴笑道。梁冬儿被说得满脸通红，立即就要扑上来拧她的嘴。赵灵灵哪里肯就范，连忙扭着身子跑开，屋子里狭小，两人笑闹着便在梁宽的身旁围绕躲藏。 “你们两个快别闹了，灵儿的病刚好，只怕要累着了。”梁宽似乎有些着急道。两个女孩子听到哥哥发了话，只得停下来，赵灵灵的确刚刚病愈，这样一折腾真的有些喘息。梁宽看着她犯白的笑脸比先前瘦了一圈，身子似乎也瘦了不少衣裳都有些显得宽大，心里不免的一丝痛楚。 “大公子，姑娘，赵姑娘安！姑娘真格的在这里，夫人叫我来请姑娘过去，那四宝阁刚刚将姑娘前些日子让拿去改的几样头面首饰送来了。夫人说还是姑娘自己看才好，姑娘不如这就过去瞧瞧，若是改的不好再叫他们拿回去改。”说话的是王夫人房里一个媳妇，进的门来先给公子小姐行了礼然后说了自己的来意。 “既然这样我就陪你过去吧？”赵灵灵对冬儿说 “不用了，这么冷的天又要你跑来跑去的再受了寒，你要不先回我屋里去，总归就是看两样头面费不了一会儿工夫，我去去就回。”梁冬儿不想让赵灵灵来回折腾，只自己跟了那媳妇出门去了。 “我送你去冬儿院子吧！”待屋子里的人只剩下梁宽与赵灵灵，他望着女孩儿柔声道。赵灵灵没有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灵儿，你，你身子可大好？”梁宽试探着问。 “早已大好了。”赵灵灵还是没有看他。 “灵儿，你，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赵灵灵似乎受到了什么激发，扭头板着脸道。 “那一日是我唐突着说了那许多不该的话，你本就身子弱，着急生气又受了凉，才久久不愈。我心里一直……”梁宽虽然着急却还是将半句话咽了回去。“灵儿，前日里我在御街上瞧见了这个，想着你会喜欢就买下了。”说着话，梁宽将一直木盒放在桌子上打开，赵灵灵顺着看过去，里面是一只银制雕花的手炉。表面的光洁映衬着上面浮起的雕刻，这边是一名女子仰望天上的一轮明月，女子的神色虔诚，似乎在祈求着什么。赵灵灵轻轻走过去将手炉转过来，另一边是一名男子手按佩剑仰望那同一轮圆月。看到这里她心中一动，原来她的心意他全都明白，她不禁的眼眶一热。 “灵儿，你可喜欢？” “嗯。”赵灵灵低头应了一声，却又慢慢抬起头望着眼前的男人。他那双明亮里的眼睛此时满是期待与疼惜，才不过一个月的光景，男人的脸也瘦了一圈。“大哥哥，你说我的话也是为了我好，日后我再也不……” “其实，你哪里有什么过失，临安这么大，九州四海的人聚集于此，哪里就能不让旁人说话了。是我……，你看这手炉，本是北人的物件，它里面放的是炭火，要比咱们南人用的汤婆子热得久，只是样子粗笨硕大，到了临安有工匠设计制作出这样小巧精致的，同样是好用的物件。”梁宽嘴角浮起一抹温柔的笑容，赵灵灵也微笑着把眼光又投向了那个木盒子。 赵灵灵在冬儿房里没等多久她便回来了，两人便又聊起冬儿嫁妆预备的如何，一应的衣裳花色挑选的什么，赵灵灵在病中又给冬儿画了几张花样子让她挑选。许久没有见面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个没完，太阳眼看着就往西边斜了。 “都是我一直拉着你说话，你身子刚好了，可不能又劳累受凉了。趁着天亮早些回去才好。”梁冬儿有些内疚道。 “不妨事的，今日天并不算冷的。” “还是叫我大哥送你回去吧？这样我娘也能放心。”冬儿早已看出赵灵灵自从梁宽处回来，下午的神色欢悦了不少，心里早就明白了大半。想起当初她对赵澜的一番情意，如今更加能够明白赵灵灵的心事。 一日的行人踩踏脚下的雪已化去大半，马蹄踩上去发出扑哧扑哧的声响，踏着斜阳缓缓行在街巷里，晚霞将一抹金色撒下来似是将一切漆上了金装。梁宽骑在马上慢慢往家的方向走。脑海里萦绕着分别时赵灵灵甜美的笑容，这世间的一切似乎都在溶化。 “师兄！”一个清澈的女子的声音将他唤回了眼前。 “雨花！你怎么在这里？” “我去录局取了我爹爹的书信，夕阳正好，刚好就逛了逛。” “狄将军走了也有两个多月了，不知他一切可好？” “还好，只是冬日里旧伤时而发作疼痛，我给他带了许多的膏药，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敷了，他一向固执，我不在他身边定然没人劝得了他。”狄雨花面带哭笑道。 “师妹既然也无事，不如我们小酌一杯可好。”梁宽一看就是心情很好，狄雨花也乐得相随，于是两人便往附近的凌翠楼走去。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街道两旁的酒楼都挂起了栀子灯，人也慢慢多了起来。这就是临安，仿佛是又一次的苏醒，带着更多的浮华与欢悦，即使是风雪严寒也挡不住地纸醉金迷。梁宽与雨花好不容易才找到凌翠楼有一处雅间，这是一座二层的酒楼，经营南北菜肴却做的有些不南不北，反倒是独酿的一种醉花醇很是香醇，到这里吃饭的人多半是为了饮酒而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1章 第五十章心醉 雅间并不很大却有一扇窗格对着熙攘的街巷，这里并不临着御街的主街，所以还算清静。 “师兄今日心情甚好！”狄雨花微笑道。 “确实有欢喜的事情，只是，哎，我们是兄弟，说与你也无妨。”梁宽到有些腼腆的脸红。“戎马十年，我道是此生定是独自一人终了，并不想能遇到知心之人，着实人生有幸。” “如此可要恭喜大哥！”雨花看着梁宽，这个与她军戈铁马同出共进的男子今日的确有些不同，难不成他要……雨花的心思辗转回绕，却终究没有将心思说出口。 梁宽将两人面前的银杯全部倒满，端起自己的一杯敬过雨花后一饮而尽，好不痛快：“前次我们一同登山时你可还记得我那表妹，灵儿？我们并不是真正的表兄妹，他只是我姑丈妾室的女儿。我离家时她还只有一点点儿大，如今回来再见到几乎认不得了……”梁宽眉梢间跳动着喜悦，娓娓地说着他心中的快乐与甜蜜。他并没有留意雨花眉宇间的哀伤，这个与她几乎是一起长大的男子，这个曾经与她同仇敌还的战友，这个与她曾经一同奔驰在荒野山峦间的同行人，此刻却沉浸在与另一个女子的美妙回味中。她喜欢他，不知道这喜欢是从何时发的芽，而他却只把她当作知己战友，他可能甚至不曾把她当作过女子。然而她确确实实是一个女子，尽管她从小生长在军营有着男子一般的硬朗与果敢。她也会为那个心心念念的人百转柔肠，她也会希望得到他的疼惜与爱慕。此时他却在在与她描述着自己对另一个女子的爱恋，怎能不叫她心如刀绞。雨花美丽的双眼望着眼前的男子，眼神中无限眷恋与凄凉，然而此时的梁宽又怎么能看得到！ 一个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一个是酒入愁肠愁更长。离开时已近二更梁宽和雨花都有些醉意。灯火阑珊的御街上依旧人来人往热闹不歇，临安，不愧是不夜之城。是呀！这样的繁华似锦，这样的纸醉金迷，即使是铁血的战士也已然溶化在这样的温香暖月之中了。 送雨花回了将军府，梁宽骑着马缓缓地往梁府走。夜晚的冷风吹拂着他的脸颊，他的酒意醒了一半。一轮圆月挂在深蓝的夜空中，银色的光芒照雪地上。雨花的话犹自萦绕耳畔：“师兄既对灵儿姑娘如此一往情深，定是要亲上加亲的成就一对连理？”是呀！男女有情终究不就是要成为一对连理吗？他知道母亲一直为他四处寻觅良缘佳偶，母亲怎就把他的小灵儿忘记了呢？许是看着灵儿还小？他只顾着想，一边想一边的暗暗发笑，如果不是夜晚，只怕路上的行人会觉得他中了魔怔。 同样的月不同的人，银白的月光把树的影子投射到地上，夜风吹动着树梢，树影在火热的脸颊上摇曳。任由凉风吹动着发丝吹过耳畔吹入衣领，她不觉得冷，这算什么，与北地冬日的风雪相比这是温柔的爱抚，然而身体依旧在发抖，只因为心中的冰冷。眼中的月是凄冷的，却并没有滚热的眼泪温暖，她不会流泪，在战场上见得残酷太多,已经让她不会用眼泪面对一切的苦楚。不，这不应该是苦楚，她的战友有了心爱的女子，难道她不应该为他高兴嘛？只是，只是，心是骗不了人的，自己更骗不了。 “姑娘,天这么冷怎么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呀？” “今日饮了酒，风吹着发散发散。” “我给姑娘煮了醒酒汤，不如喝了就歇息了吧？” “好，是该早些歇息了。” 日子过得快，小年一过，转眼便是除夕元旦。如果说冬至节是宋人最盛大的节日，那么元旦便是临安最热闹节日。自就进了腊月，家家户户便开始准备着过年，普通人家忙着采办年礼，生意人忙着收一年的帐。衙门里年下的考核完毕，太学里的年考也已结束，吃官家饭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无论好坏都已过去，先好好过年。腊月里临安府照例在重华宫前搭起山棚，朝天门到御街清河坊一路搭建灯山,灯山之外又有彩棚。这些年圣体有疡，太上皇年事已高，并不如当年太上皇在位时陪同圣神武文皇帝在望远楼上观看百戏与民同乐那般的气象。然而这个习俗却保留至今，仿佛成了朝天门下百姓们一场约好的庆典。这就是大宋，这就是临安，无论帝王天下如何，总是一片锦绣浮华欣欣向荣，就如同除夕夜晚的烟火，灿烂夺目美轮美奂。 从普通百姓之家到皇家贵胄都会在除夕守岁，凌晨祭祖。本来每年元旦时都要在大庆殿举办大潮会，除去文武百官，还要有各国使节觐见道贺，皇帝赐宴与众人同庆。自从皇上身体抱恙，元旦的大潮会就没有再举行过。腊月二十六之前诸国使节都已陆续到达京城，大金的使者下榻的驿园是嘉和苑，而接待使节的责任便落在了东府宰相与礼部官员的身上。这个时候赵坦便是最为忙碌，以往在元旦的一大早，皇上便率领官员到城北的太庙祭祀祖先，皇上身体有痒，便由太子殿下代为祭祀，然而却是轻车减从无声无息。赵坦除夕晚上便要出门，所以自不能与家人一同守岁，直到元旦当日的下午才能回府，着实辛苦。 江南的春天来得早，冬日的阴冷被玉津苑里盛开的腊梅一扫而尽，和暖的阳光照耀着这一抹的春色。皇后李氏在宫女的搀扶下款步登上凌月亭，从这里可以俯瞰园中的湖水假山，零星的粉白嫣红映入眼中甚是好看。 “请皇后娘娘安。”已经在亭中等候的李兆跪倒行礼。皇后一脸温和地说了声免礼。 “平素里不便叫你进宫，趁着新年节下到是让我得以见到自己的亲人。” “臣等深知君臣之别，平素虽然惦念皇后娘娘却也并不能主动前来问安，今日见到皇后娘娘身体康健，着实是我等的福分。” “咱们李氏一门如今也是显赫尊崇，福泽深厚，你们也更需绵延子嗣，让福泽延续。” “皇后娘娘教导的正是。让皇后娘娘忧心了。”李皇后的话明显是有些责怪，这让下面站来的李兆着实有些不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2章 第五十一章皇后的责怪 “环儿是你唯一的嫡子，他成婚几年了如今膝下犹空，不知你这个做父亲作何打算，难不成将来叫你那庶子袭了你的爵位？”皇后娘娘是极看重正统嫡庶的人，此话一处自是有了些分量，李兆慌忙拜倒，口中请罪。“皇后娘娘明鉴，环儿的媳妇小产之后身子一直不好，如此便耽误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唉，你那大娘子给环儿结的这门亲事我本就觉得不慎妥当，当初到也罢了，如今这媳妇身子这个样子她便又不闻不问任由孩子这样下去了么？”皇后素来不喜李兆宠爱妻子，这一次更要多说两句。 “皇后娘娘，本来臣与臣妇商议着给环儿娶一房心仪的贵妾，若能得男只需记在他大娘子的名下也跟嫡子是一样的，怎奈，怎奈阴差阳错得就错过了，只好再做其他计较了。”李兆深知自家这位姑母不是个和缓的性子，一旦问及此事必得有个说法，他情急之下也只能想些托辞。 “嗯，我见上次菊花会上有个赵家的小姑娘很是得了环儿心意，难道是她？”李兆听了皇后的话心头一惊将头低的更低了些。 “太师，皇后娘娘说的是尚书省左司郎中赵坦的千金，名叫赵楠的。”旁边的女官卓瑶忙躬身上前一步缓声解释道 李兆一楞，忙低头道：“皇后娘娘真是慧眼，正是这个女子，然而……然而她的身世不大好。” “这又是怎么回事？” “娘娘可还记得淳熙年间出过一件案子，甚是轰动，乃是一名官员与营妓有染，虽被收监那营妓却是坚决不承认画押。此事惊动了太上皇，念其傲骨便赦免了她。” “略微有些印象。” “这名营妓后来隐姓埋名嫁了人，她便是那赵坦娶的一名妾氏，正是那赵楠的生母。” “她也是因祸得福了。”李皇后微微挑眉，站在一旁的卓瑶心中微微一颤。 沉默了一会儿皇后娘娘口中又缓缓道：“既然如此只道这孩子没这个福分。” “皇后娘娘圣明。”李兆心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宫闱内外皆知李皇后与太上皇素来不睦，只要与太上皇沾上关系定然是被她所不屑的，虽然赵灵灵得了李皇后的青眼怎奈是这样一个身世，自然不用再提了。 李兆出宫回家，不久便为嫡子又寻了一门富贵人家的女儿娶做妾室，这便是后话。这个时候真正喜事盈门的却是赵家，虽还是在正月里，赵府上下已经忙碌起来。今岁的春试定在二月初二，两家商定了就在二月二十六那天赵澜迎娶梁冬儿进门。今宵洞房花烛夜只待金榜题名时。赵灵灵为哥哥和冬儿的喜事心花怒放，然而却忙坏了沈汝青，于是她也跑前跑后地帮助母亲忙里忙外。赵坦见沈汝青不惜余力地为赵澜操持婚事，心中更多了许多的爱怜与甜蜜。他想起十几年前迎娶严蕊入门，是那样的悄无声息，心中不免有些伤感愧疚。如今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女儿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人生还有什么比当下的时光更加美好的呢！ 正月初七的夜晚，御街的尽头清河坊的灯山已经点亮，五彩斑斓，金光灿烂，交相辉映。街市两旁的各色花灯异彩分成，御街两侧荆刺旁竖起高竿，挑起大红的灯笼，沿着御街绵延远去仿佛两条游龙。自这晚街道上便挤满了观灯游玩的人群，观赏歌舞百戏表演，品尝各色零嘴小吃，还可以在各色官朴买卖之间闲逛，看到喜欢的玩意儿买回家慢慢赏玩。即使是平时僻静的巷子也在巷口挂起长串的红灯，并且还要搭起乐棚，乐棚里设有乐人演奏乐曲，真是无一处不欢天喜地，热闹繁华。 站在嘉和苑的二楼露台上，看着街巷间穿梭的人流，四下里的璀璨的灯山，金国的使臣业阿布久久不发一声。“大人，天色黑，该出发了。” “嗯，自昏德公被俘大宋迁都临安至今不到七十年，宋都已是一片繁华锦绣，怕是比起当年的汴梁毫不逊色吧。再想一想我们的中都城，何止天地之别。” 嘉和苑的后门并不临着繁华的街巷，还在过年，当值的军士早已被里面的人请去饮酒，一辆马车从门外缓缓驶过，似乎所有人都涌去了繁华的御街，这里的一切似乎平静的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马车上坐着主仆二人，如果不是那一对冷厉的眼睛，宋人的衣冠让人根本看不出他们的身份。马车沿着新街往北再往西直驶入了石牌头大街的麻子巷。这里已经接近余杭门是整个临安城最冷僻的地方。在一扇小小的月洞门外停了车，门里闪出的人影将车上下来的人引领进了院子。 “都统大人。”业阿布向上手坐着的男人行了一个礼。 “正使大人太客气了。”上手的男人微微还礼。 “皇上收到大人的密信甚为欣慰，大人这半年以来身处险境为陛下分忧，辛苦大人了。” “岂敢，皇上身体可好？” “皇上身体康泰，很是挂念大人。还不知大人何时回京师复命？” “宋人的太上皇似乎身染重病，想必也时日无多，到时候宋廷必生乱局，我多留些时日定有所收获。” “大人考虑的有道理，不过大人离开京师时日已久，还是早些回去为好。”业阿布说到这里偷眼看了一下男人，男人依旧面带微笑轻轻点头道：“多谢大人提醒。” 望着业阿布走出院门的背影，黄木奇脸上的笑容瞬间化作阴霾。 “主子，您是不是要早日回去……” “他不过是虚张声势，皇上叫我来宋都窥探宋庭，到了这么紧要的关头怎会轻易招我会去。不过是王爷的意思。他素来谨小慎微只怕当今圣上如当年海陵王那般多疑善变喜怒无常。皇上对我信任，我自当尽心竭力。”黄木奇的嘴角挑起一个冷冷的微笑。“今日御街点灯，咱们也去看个热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3章 第五十二章元宵灯会 京城中街市里的馆舍前，到处都是游玩的人群，而此时却还是有人并不能像他们一般自由地四处游玩，他们就是禁军各营值班卫士。梁宽自重阳节后因在平复民乱中的功劳便被升迁为禁军左部督尉使，掌管着武和营，负责皇城外城的安全保卫，正月的头几天里虽然百官放假他却并不能安心歇息，守护皇城自是责无旁贷。好在大年三十祭祖时梁宽还是抽空回了家，尽管有些因私废公，梁翰却还是难掩满意的神色，毕竟这是长子十年来第一次大年三十在家。王夫人的欢喜要更胜丈夫许多，到是梁冬儿多少有些惆怅，大哥刚刚回京，自己却就要出嫁了，一家人除夕团聚怕也就这么一次了。过了子时已是新年，皇城的夜空中百花齐放，姹紫嫣红。京城的烟花最是美轮美奂，站在东华门前仰望着被繁花浸染的明媚夜空，梁宽的脑海中竟是那张美丽的面庞：她此时是否也能想起自己呢？ 正月十五元宵节，曾有多少人畅旺着当年东京汴梁上元灯节的盛况，现如今的临安早已胜过当年的热闹繁华，灯节的璀璨绚丽丝毫都不逊色。早年太上皇每每都会陪同圣神武文皇帝在望远楼上俯瞰御街，星海灯山恍如天景。这些年圣上病痛缠身，再加上与太上皇多有嫌隙，终究废了这个习惯。然而民间之乐却丝毫不减，反而更胜从前。待到日落时分，天色渐黑，御街两旁的高竿上红灯燃起，灯山点亮，各色奇幻花灯依次排列，个中更是奇趣变换繁多。各色买卖铺户纷纷悬挂出自家的花灯于门前，也为招揽更多街坊的驻足观望，希望这一年生意更加兴隆。一时间满城火树银花，夜如昼，光似雨，繁在其中之人无一不欢声笑语。 不等听完沈汝青的声声嘱托，赵灵灵匆匆用过了晚饭便收拾打扮出了门。十五灯会，京城中无论显贵还是平民，无论男子或是女子皆可走街串巷，吃喝闲逛。自这一日起至十九收灯全城没有禁止之地，万民欢庆，通宵达旦。每一年赵灵灵都会约上梁冬儿于梁羽去逛灯会，怎奈冬儿过了年便要嫁过来做新媳妇了，自是不好随便出门。沈汝青不愿赵灵灵独个去逛灯节，怎奈终究耐不住女儿又是软磨硬泡又是可怜巴巴讨好卖乖，最后还是答应了她，不过多给她带了两个小厮出门才算放心。 篷车还未到后市街已经被如潮的人海阻挡的不能前行。小穗跟着赵灵灵下了车，问书和侍书一同跟着，叫车夫就在后市街外等候，四人自此往御街的方向走去。整条御街上已是灯海一片，从后市街口与御街相接之处往南直至清河坊内朝天门下更是五光流彩，人声鼎沸。人与人几乎是接踵而行。灵灵并不是第一次看灯，然而这一次没有冬儿与梁羽陪同，感觉似与往年有些不同。御街上香药铺面，茶坊酒肆都在此时各出新奇地摆设各色灯盏，最平常的有八仙过海，鸳鸯蝴蝶，双龙戏珠之类。更有新奇机巧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叫观音菩萨的净瓶中喷出水柱，还有在灯山的顶端定时有瀑布流泻。灵灵东张西望的看到新奇的灯山就挤进人群仔细的观赏，弄得小穗和问书三人随从丝毫不敢怠慢的紧追不放。街上行人虽多却还是看到街巷两侧扑买，花灯小玩意儿五花八门。有年轻的少年男女提着玉兔灯莲花灯摇摇摆摆地从眼前走过，如同仙境的仙子一般，灵灵往年也买过这样的花灯，自然不觉得新奇，于是往前边走边在吃食的摊子上买了旋炒栗子，玉梅和小穗几个一起分着吃。路旁的酒楼里传出客人推杯换盏的喧哗声，更有客人身着华服在酒楼二楼的依着栏杆饮酒听乐，望着一派灯火灿烂的景色心境好不畅快欢悦。灵灵也被这样的气氛感染，满脸的都是欢快的笑容。“姑娘快看，那边的琉璃星盆灯好生别致。”小穗拉着灵灵的衫袖指着街对面的王记灯铺大声道。只见铺子的门外悬挂着各种灯笼尽数点亮，最中间的一盏琉璃彩灯做的最为精巧细致，灯盏的边缘垂下几缕流苏映着琉璃的颜色也闪着粉色绿色蓝色的光。 “真是好看。”赵灵灵不禁挤到摊子下指着挂在竹栅栏正中间的琉璃灯问正在忙活的伙计：“小哥儿，我要那上面的琉璃灯，多少钱？” 虽是寒冬，因为买灯的人太多站在摊子里面的年轻小伙计已经忙的满头是汗。等了好一阵子小伙计转过头看了一眼挂着的琉璃灯，不好意思地对着赵灵灵道：“真是不巧，这位小娘子还是另外选一盏吧。琉璃灯只剩这一盏，刚刚一位公子已经买了，一时半刻就来拿走。” “若是她喜欢就拿给她吧！”正在一脸遗憾的赵灵灵忽听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她吸了口气转过身去，果然他就站在两步之外几乎是面对面的正微笑着望着自己，锦衣华服气宇轩昂，似乎再不是那个风尘仆仆的商贾，却是一位贵族的公子。她愣愣地望着他，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久违的喜悦更多些还是被欺瞒的恼怒更多些，周遭的熙攘仿佛已经于他们没有了关系。她没有说话眼中是迷茫的一抹潮湿，他的心微微一疼。里边买了灯的人要挤出人群，外面的人又要挤进去，赵灵灵突然被身后的人猛然一拥向前扑倒下去，他急上两步用肩膀接住了她的身体，微微转身手上不知如何已经拿着那盏琉璃灯，粉碧相映流苏旋转，玲珑美幻恍然不知身在何处。 他将琉璃灯交到她的手上。“不，还是你留着吧！”赵灵灵低头推辞。 “本来就是为了你买的。”黄木奇的话让赵灵灵惊讶，她抬起困惑的眼睛望着男人。“我们总有缘分再见呀！”男人轻松地大笑着，仿佛是个孩子。赵灵灵默默地接了灯低头向前走。 一个默默地走，另一个静静地跟着，街市上依旧是人头攒动欢声笑语，他俩人却仿佛没有看到没有听见。就这样走下去吧，我不想问你究竟是谁，你也不用告诉你我的来历与过往，也许只有这样的瞬间才是宁静而美好的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4章 第五十三章男孩小昭 “姐姐的灯真好看，是在哪里买的？”一个稚嫩的声音，一张红扑扑的孩子的面庞，一切终究是被打破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扯着赵灵灵的裙裾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她。 “姐姐的灯是别人送的，怕是已经没有的卖了。” “哎呀，好可惜，我看见这么多人提的花灯，你这个漂亮姐姐的花灯最漂亮。” “你这个小鬼头，你爹爹和娘亲在哪里，叫他们带你去远些的街巷看看，说不定还可以买的到。” “我，我找不见我娘亲了。”小男孩儿的声音很低地说。 “啊……你是走丢了？这还了得！” “你这个姐姐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吧！娘亲早就跟我说了每个街巷口都有乐棚，专门有人在那里收容我这样走丢的小孩儿。我还没玩够呢，等我累了再到乐棚去，说不定我娘亲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了。” 赵灵灵一脸错愕却又禁不住扑哧笑出了声：“你这个小孩儿太狡猾！”无意间身边男人的面容映入眼帘，他也正微微含笑望着她。 小男孩名叫昭儿今年已经七岁多了，正是最调皮的年纪。灵灵并不放心让他自己到处乱跑，于是便让他跟在身边。这孩子也是奇怪，跟着灵灵也并不乱跑，虽然也东张西望的一会儿要吃园子，一会儿又要买个面人，却总是一边吃一边看一边甜甜地对着灵灵笑。灵灵从没有弟弟妹妹，心里说不出的一股温情，一会儿摸摸昭儿的头发，一会儿见他吃的花了脸又会掏出帕子笑着给他擦干净。身边的黄木奇静静地看着，心中涌起无尽的波澜，柔柔的暖暖的，又或者是酸酸的瑟瑟的。 “你是金人，怎会喜欢我们宋人的孩子？”看着黄木奇望向跑远的昭儿时满眼的温柔，赵灵灵忍不住地问道。 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个时候，“金人宋人又有什么分别呢？”黄木奇满眼温情地望着赵灵灵道。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是真正的金人，怎会与宋人一样！”赵灵灵微微蹙眉，她虽然觉得他是个有趣的人却从不喜他的狡黠。 “灵儿可觉得我与你的父兄们有什么不同呀？” 这个问题赵灵灵的确有些回答不出，眼前的男人除了更加高大英挺之外，丝毫看不出任何的粗鲁与残暴。相比于父亲的严肃与梁宽的刻板，他反而更加温柔和善解人意，这与她听到旁人描述的金国贵族与军士完全不同。“我，我说不过你。只是我们既然分立两族便不好再有瓜葛才好，以前承蒙你多次相助，只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如若日后有机会自会回报。” 赵灵灵的话说完便要回身寻找小穗和听书，谁知并不见他们三人的影子。忽地街巷前方突然一亮，火树银花，金光闪耀，原来是一座天女散花的灯山到了时辰喷出彩花，五彩缤纷耀人眼目。周遭的人都惊呼欢笑，小孩子蹦跳起来，昭儿往前跑了几步，又突然停下来回头喊：“姐姐，哥哥快些走，多漂亮呀！咱们近前去看！”赵灵灵先是被眼前的光彩惊住了不免又有些兴奋，昭儿一声呼唤到叫她愣住了神。黄木奇看着她微微一笑，眼中闪着晶莹的光芒，一把拉起灵灵的手腕跟着昭儿往前面的人群中挤了进去。天女散花的花灯是两个衣带飘飘的仙女一只手臂挑着花篮，另一只手臂仰向天空，烟花是从仙女扬起的手臂上喷出，金色，粉色，绿色，紫色，异彩纷呈。眼见着花束慢慢变小，突然间远处天空一声巨响，只见一只粉红金灿的礼花在空中炸开，仿佛是一只巨大的寿桃一般。 “快看，这就是麻姑献寿，你不是一直嚷着要看。”一个男子大声在身后叫嚷着。 “你小点儿声音，被别人认出来。”接着是一个女子轻柔嗔溺的声音。 “你怕什么，今夜是元宵，自古就是情人幽会的日子。你看人家贵家的公子小姐不也出来相会嘛！还拉着手不放呢！”男人的声音压低了些，似是秘密又似调笑道。 听到后面的两人的对话，灵灵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慌忙从黄木奇的手中挣脱出来，抿着嘴低下头。看着她的侧影，黄木奇嘴角弯起一个弧度露出白灿灿的牙齿。 十五的烟花更胜除夕，各种彩灯要到天明时分才会熄灭，遥遥长街却有尽头，走到了朝天门，前面便是大内皇城。丝竹管萧，优美的音乐飘荡而来，和宁门门楼上的红灯隐约就在眼前。他应该就在那里吧？在那楼上望着满城欢腾，这里面有自己，还有……。想到这里赵灵灵转过头对着黄木奇：“黄大哥，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去了。麻烦你把昭儿送到街坊尽头的乐棚吧。”话说完她便再次灵灵转身要去呼唤小穗和问书。 “我们一起送昭儿过去吧！你的丫鬟小厮这会儿怕是被我的随从拦在来的路上了。”黄木奇望着她苗条的背影。 “姐姐是厌烦了我吗？这就不愿意再搭理我了？”昭儿奔到灵灵近前，拉住她的衫袖。她站在那里没有挪动脚步。 熟悉的路再走过去，一样的景物人群，一样的喧闹欢悦。她拉着昭儿的小手，昭儿啃着手中的荔枝糖串，黄木奇手里拿着昭儿的糖面人和咕噜风车根在他们后面。望着前面一大一小的身影，他倒觉得他们像是一家三口出来逛灯会，就这样的走着，他故意放慢了脚步希望这条长街永远不要有尽头。 昭儿说他自己是在一座有菩萨的灯山前走丢的。那里刚好离前斩街的巷口不远。把他送到巷口的乐棚中时，一位年轻夫人正在那里东张西望。 “娘！”一见到那妇人昭儿就扑了过去。 “你这个皮猴子，这么半天跑到哪里去了？看我告诉你爹爹不打断了你的腿。”妇人一边责骂着一边拉住昭儿，脸上明明是欣喜的笑容，就连那责骂的声音也是喜悦的。昭儿说了灵灵和黄木奇带着他逛灯会还把他送到这个乐棚来的经过。妇人连连行礼感谢，两人也不好意思地微笑还礼。 “我小时候也是顽劣性子，我娘总是护着我不叫我爹责罚。”黄木奇望着消失在人群中的母子二人缓声念叨着。 “你娘知道你长得这么孔武有力威风凛凛的，一定也很欣慰。” “灵儿喜欢威风凛凛的男子？”黄木奇将一抹狡邪地笑容挂在嘴角道。 “你这个人，刚刚想安慰你几句，你却又……”赵灵灵一下子羞红了脸，怨怒地扭身要走。 “他们在北面的街口，我送你过去。”黄木奇心里好笑却不再说其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5章 第五十四章告别 顺着御街往北走下去，不远处小穗和问书他们被两个人拦在一个香药铺子门口东张西望却不能走动，见到赵灵灵都异口同声地叫喊起来。黄木奇对那两个人微微点了一下头，被解了禁锢，小穗慌忙跑到灵灵身侧上下查看自家姑娘，生怕再有个闪失。 “我要回去了，黄大哥不必再送了。”灵灵正要离开，突然又停住了脚步。掀开白狐毛的斗篷从腰间解下了一个荷包，走到黄木奇面前将荷包递到他的面前。 “这个就算是还你赠灯的人情吧。”黄木奇脸色未变却没有伸手去接那荷包。赵灵灵又上前半步拿起他的手，把荷包放在了他的手中。 “我，你……”赵灵灵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如何说下去。 “灵儿！” “你回家吧！再也不要来大宋了，我们世代为敌，我只当不认识你，你也当从来没有见过我。保重。”轻轻转身，再没有更多的话语。 终究是离别，望着赵灵灵飘然远去消失在人潮之中，黄木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许久，他低头看着手上的荷包，深蓝的缎面上绣了雪白的石楠花，一簇簇堆雪一般。他用拇指抚摸荷包上的突起的花朵，翻过来背面是一只傲立枝头的白色雄鹰，俊逸的眼神深深投向远方。海东青，她只听他说过那一次，却能绣出如此的神韵。她的心里有他，她不自知，他却明白。黄木奇的心一阵的颤抖。她并不问他何时离开临安，表面的冰冷怎能掩饰内心的温热。何必揭开呢，面前的人流熙熙攘攘，眼前的灯火绚烂夺目，仿佛是人世间的烟火耐不住地蓬勃生发，只为今夜不在明朝。天空中又燃起了烟花，一簇簇，一团团，映得天空中各种颜色，时明时暗。黄木奇的面颊也被映照得明明暗暗，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 “主人，已经过了子时了。”一个声音在黄木奇的耳畔道。 “真是座不夜之城呀！”黄木奇看着依旧欢声笑语的人群，依旧灯火灿烂的街市，似是自言自语。 直到十九收灯临安城的夜晚都是灯火恢宏让人目不暇接。二十日的清晨京兆衙门雇佣了劳力拆卸灯山，打扫街市。据说每一年在街道上都能捡到女子的簮环耳坠一类的饰物，有些还是非常贵重的物件，所以打扫街道的劳力都很喜欢这个差事，天一亮就开始工作。宫中的杂役正在宁和门，东华门的门楼上卸下大红的纱灯。一夜未眠的梁宽站在门楼上眺望远处的御街，感受着正月以来难得的宁静。冬日清晨的薄薄雾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磺味道。几个时辰之前这里的繁华喧闹已经平复在如此的一片寂静之中，终究又是一年的开始。梁宽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慢慢走下门楼。 正月里的人都是懒惰的，然而这不包括预备春试的举子们。过了初五，赵澜就在书房里日夜的苦读。沈汝青又要忙着婚礼的筹备，又要留心照料赵澜的饮食，着实没有精神再顾及赵灵灵。这一下子可是把灵灵畅快的不行，十五逛灯会，十六又去明皇寺上香，十七去蕓林宫看杂耍傀儡戏，逛官朴香药摊子，没有一日在家安闲。在欢乐的人群中灵灵又一次遇到了狄雨花，这么美貌出挑的女子她怎么会忘记呢。雨花是第一次经历临安正月的热闹，虽然深受感染，却还是陌生。 “你是第一次在临安过元旦？” “小时候怕是也过过，究竟还是没什么印象了。” “那你跟着我吧！虽然每年我也是跟着羽哥哥和冬儿姐姐，好歹我也算是在这里长大的，哪里热闹我都知道。”灵灵笑得天真而得意。 几日里赵灵灵宛如一个主人领着雨花四处游逛，看着她真诚而热情的秀美双眸，雨花不由地也喜欢上了这个小她几岁的女孩子。难怪大哥对她如此倾心，世事变化无常，经历过生死和争斗的人对这样纯真平和的目光怎么能够抵抗呢！女孩子喜欢精美饰物，即便是雨花这样在男人堆里长大的女子也并不例外，灵灵更是不用多说，于是当灵灵拉着她在清河坊的当街朴卖留恋忘返时，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身后高头大马上翻身而下的英武军人。 “雨花姐姐，这支蝶语双飞勒丝钗多配你的人品！即艳丽又沉静。” “你这丫头，哪里有这样的，艳丽怎么配合沉静。” “灵灵说的很是，蝴蝶双飞本是艳丽，可它用这幽蓝的宝石，颜色的确沉静。” “大哥哥！”听到身后男子似笑似昵的话语，赵灵灵转头望向他，他的身形高听，逆着光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而他却看着她在日光照射下绽出的灿烂笑容。他的嘴角露出掩不住的笑容，一副雪白的牙齿衬得他微黑的面颊更加生气勃勃。 “师兄也出来逛逛？” “我哪里有这个功夫，从宁和门下来，正要回家休息。” “我听哥哥说，大哥哥元旦元宵都要值班守卫皇城，难不成今日才能回家？” “的确如此。”梁宽含笑温和地望着一脸好奇的赵灵灵。 “大哥哥真是辛苦了！”灵灵眉宇间透出一丝心疼。 “这不算什么。你两个倒是不知道怎么遇到的，一起游玩？”梁宽看出这个丫头的脸色变化心中不自觉地甜蜜。 “前日可巧遇上了，我见雨花姐姐第一次在京城过年，少不得也要带着她多逛逛才好呀！”灵灵笑着答道。 “狄大将军奉旨戍边，雨花今年也是独自在京过年吧？京城如此的繁华，我这十年来也是第一次见。灵儿到比我更周全。”这口气明明把赵灵灵说的好像自己的人。雨花听着心中轻轻一叹，倒是灵灵没听出什么似的一脸得意地对着他二人傻笑。 “我听马参将提起景灵宫的白梅这些日子开的正盛，明日我也是假期，我来邀请二位妹妹明日一同赏梅可好？”梁宽仿佛是对这两人说，眼睛却始终盯着狄雨花。雨花心中明白：梁宽和灵儿纵使家中世交，单独出游恐怕也是不妥，如若她应承了一同前往，自然少了许多的不便。 “师兄好兴致，我也想见识一下临安城盛名在外冬日梅花。”雨花微笑道。 “我也没有去过景灵宫呢！”赵灵灵一脸的憧憬逗得另外两个人相视而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6章 第五十五章狭路相逢 第二日赵灵灵起的早，沈汝青好几天没有见到女儿的影子，一早派了小丫鬟过来叫灵灵一起用早饭。灵灵知道自己这几日没有给母亲请安心里着实不安，马上收拾停当过去了沈汝青住的上房。 “你这丫头，今日起的这样早，又要跑出去疯玩么？”沈汝青看见女儿的装束微微皱眉道。 “给娘亲请安，娘亲一直忙着大哥的婚礼，着实太辛苦了！”赵灵灵心疼母亲是真，更怕母亲生气，于是嘴巴上仿佛摸了蜜糖一般。“灵儿这几日陪着大哥哥的朋友狄姑娘四处逛逛，她刚从北地回京，几乎是第一次在京城过年，家里就她一个人，怪可怜的。” “宽儿的朋友？”沈汝青心中微微一动。 “今日大哥哥也休假，他邀了我俩一同去景灵宫赏梅花。”灵灵一边接过兰馨递过来的白瓷粥碗一边对母亲道。 沈汝青听着自己女儿的一番话倒仿佛明白了一半，自从上次菊花会梁宽不顾一切地护灵灵周全，沈汝青的心中便结下了个节。如今看着两人日益走的近，心中的忧虑不免隐隐升腾。只是女儿既然已经答应了出游，她若是极力阻拦反而刻意的让人怀疑。 用过早饭灵灵便带着小穗出了门，沈汝青终究不放心送到了府门口。梁宽和狄雨花已经在门口等候了。雨花今日身着天青色的宽袖衫裙外面披着霞光红绒绣的斗篷，俊秀中多了妩媚。灵灵一见立即欢快地跑上前拉住雨花的手：“雨花姐姐今日可真漂亮！”见到赵灵灵身后的沈汝青，梁宽立即带着狄雨花上前行礼。 “夫人安好！这是我的师妹--- 狄雨花，乃是狄鸣大将军的女儿。”转头又对雨花道：“这是灵儿的母亲，沈夫人。” “夫人安好！”雨花倒是男人一般的躬身一揖。 沈汝青见如此美貌的女子竟然男子一般的举动，心中不免有些吃惊，然而她毕竟是出入风月的女子，深色上并不见什么变化只对着狄雨花微笑道：“灵儿这几日与我说起过狄姑娘，将军府的千金真是品貌不凡，比我家这个傻丫头不知要强多少，这几日多蒙狄姑娘看顾着她。” “夫人太客气了，这些日子都是灵儿妹妹带着我游玩解闷，让我不知道如何感谢她才好。” “宽儿的师妹自不是外人，他一向待灵儿如亲妹妹一般，是个妥帖的兄长。” 沈汝青的一番话本是说给狄雨花的，却让旁边的怀着一腔心事的两个人隐隐有些不自在。虽然梁赵两家既是世交又是姻亲，如今还要成就一房儿女亲家，两家的孩子自来都是哥哥妹妹的称呼着，却并没有人特意强调过这层兄妹的关系。如今沈汝青在外人面前故意说出来似是为了避免什么。赵灵灵心中自然有些不快，可是却并不敢多说什么只扯了扯沈氏的衣袖嗔怪道：“母亲说了这许多，倒好像我们从来都不认识似的。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要趁着好太阳去赏花才是呀！” 沈汝青无奈地笑了笑，又嘱咐了几句便看着女儿上了篷车。她终究还是站在门外目送他们远去，轻轻叹息一声方才转身回了府。 正月里景灵宫的白梅开的正是娇艳，因此游人也格外多。今日风轻云淡，天仿佛被清洗过的一般清澈碧蓝。景灵宫三进的殿宇，每年四月皇上会驾临景灵宫行孟夏之礼，平素里并不禁止百姓前来祈福游玩。三人走进景灵宫的门额便见到去前殿祈福的善男信女纷纷攘攘，于是三人都随着人流也分别在大殿里上香跪拜祈福，再从殿后的小门走出时外面已是一处极大的园子，灰瓦白墙，很是干净雅致。再往深处走绕过偏殿，眼前是一片梅园，洁白的梅花绽放枝头，鹅黄的花蕊在微风中微微颤动引来蜜蜂围绕。花香四溢沁人心脾。灵灵每年在母亲的花园中都能看到红梅，这是第一次来景灵宫见到如此多的白梅一起盛开的景象，香飘四溢花枝摇曳，落英轻舞让人心神荡漾。虽然还是冬日却仿佛已经春色满园，她兴奋地扯着雨花在梅树下盘桓观赏，时不时指点着低处得花枝让雨花和梁宽观看，如同一个小孩子一般的欢快。看着赵灵灵红扑扑的笑脸，梁宽不禁地出神，若有所思地嘴角露出一抹傻傻的微笑，这一切尽数落在了狄雨花的眼中。在她眼中这位师兄的眼眸中多数只有警醒的严肃与无可奈何的认真，此时的神色她似乎只在刚刚认识他的那一年里见到过，那时候他十三她也不过十岁。 只顾看花的赵灵灵正在兴头上，却觉得似有两道灼热的目光直直地射向自己，着实让她不自在，转头寻找却一下子愣在了当场。不远处的梅花树下一个人身披银狐斗篷头戴云纹锦帽，俊逸的面庞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不是黄木奇又是哪一个。灵灵脸色一暗却不知如何是好慌忙收起眼神。 “大哥哥，雨花姐姐，时辰不早了，我有些饿了，你们可想去喝口茶吃些点心果子？” “你这般的闹法哪里有不饿的。”梁宽微笑打趣道，他素来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一下子倒把赵灵灵说的有些脸红。“这里离热闹的街市远，出去往南再往东到了保义坊怕才有些像样的分茶食铺。天气寒凉，还是吃些热乎的才好。”梁宽知道赵灵灵一向身子弱，怕她在外面逛了这么久再吃些冷硬的东西生了病。于是便提议到保义坊的正和分茶用饭。赵灵灵心中有事自然一百个应承，狄雨花对京城里的吃食店铺知之甚少，全凭梁宽计较，于是三人便一齐地往外走去。 “主子，咱们也走吧！今日来这里已经是极冒险了。”华伦轻声在黄木奇的耳畔低语。然而并没有得到他的回应，男人依旧石雕一般站在原地望着赵灵灵离去的方向。 “你说那男子是她的什么人？” “看似兄长。” “那男人一看便是个军旅之人，你去查查他是什么人。”黄木奇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7章 第五十六章山雨欲来 虽已立春天依旧很短，望着金色的夕阳缓缓而落，天边的一抹红晕渐渐消失，街道上的灯火一盏盏地燃起，临安城依旧笼罩在一派年节喜的庆气氛之中。 “主子，钱老板到了，您这会儿见他吗？” “带他进来吧。” “是。” 这是一座两进的小院子，为避耳目院子内外并无旁人只是黄木奇主仆外加一个照顾牲口的车夫。他将西侧的耳房作了书房，平素里除了华伦不许人进入。一盏的白纱灯笼照射下华伦引了一个人进了耳房的门。屋内灯光昏暗，里间的方几上一盏青瓷五心灯只点燃了一根灯芯。案几旁坐着一个人，身姿英挺面容沉静。 “主子。”钱善耘上前几步单腿跪地低头道。 “我之前叫你查的事情可有结果了？”黄木奇的声音严肃。 “主子交代的事情我已然查的清楚。那赵家姑娘出身并不是什么显赫人家不过她的父亲却是皇室宗亲，她还有一位兄长，乃是他父亲的亡妻所生刚刚二十弱冠，在太学读书正预备今年春试。赵姑娘的母亲其实是赵家老爷的妾室，不过奇怪的是这位赵老爷娶了她的母亲之后竟再没有续弦，外人不大知道的都当这位妾室是当家的主母。”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黄木奇淡淡道。 “主子说起的那名男子的年纪装束估摸着并不是她的这位兄长，到很像是梁家的大郎。”钱善耘瞟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黄木奇，顿了顿继续道：“这梁家乃是赵老爷亡妻的娘家，说来两家一直交好，这赵家的公子马上还要迎娶梁家的嫡女为妻，两家算是亲上加亲。梁家大郎乃是家中的嫡长子，年少时投军戍边淮水去岁才得回京，应该也有二十三四的样子。如今已经是禁军都尉使，掌管武合营，想必深受太子的重用。” 依旧没有说话的黄木奇端起身旁小几上的茶碗还未送到嘴边又放了回去。“那梁家大郎到了这般的年纪可已经娶妻生子了？” “许是戍边在外，这位梁家大郎尚未娶亲。似乎梁家夫人也正为他四处托媒寻觅。” “嗯，辛苦你了。你只需看住赵府，如若赵姑娘有什么便素来报我。”黄木奇眉头紧蹙，幽暗的灯光下神色阴沉。 “是。” 钱善耘已经离开一炷香的功夫了，华伦依旧没有听见屋子里有什么动静。他素来知道自己主子的性情，山雨欲来风满楼，越是沉默安静越是狂风暴雨。 自那一日景灵宫赏梅回到家中梁宽心中似放了一只兔子般不能安静，因为还在正月里百官都有些慵懒，他自然也回家的早些。最后一点的阳光淹没在天际，晚霞消退，天边的云朵变作了深灰色。他回房换了一身灰蓝的宽袖绸面常服便挑了盏油纱灯往上房去，梁羽的院落就在一旁，里面灯火暗淡，想想许是二弟还未回府。他缓缓走过花园，日光已歇，花园中暗影丛丛，两棵高大的柿子树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树叶落了大半，累累的的果实看的现出圆润的影子。看着看着梁宽嘴角绽出笑容，他深深吸了口气：今日不如跟娘亲把心里所想尽数都说了吧！ 正在翻看着账簿的王夫人看见长子走进房中脸上泛起温暖的笑容，这个孩子很少来她房中，如今长了这么高大，上一次在膝前撒娇已经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梁宽对母亲行了礼，端端正正地坐在高背椅中。 “你这孩子总是一副正儿八经的做派，在娘这里不必拘束。” “娘，我习惯了。”梁宽不好意思地笑道。 “晚饭可吃了？” “吃过了。” “我这里顿了莲子百合汤，清火润肺，你吃上一碗吧。” “好。” “今日衙门里公务不忙吧？前一阵子你总也不回家，想给你作些补身的食物也吃不上。” “这些日子还算清闲，我身体很好，母亲和父亲身子倒是要多加保养，孩儿在外才能放心。” “你这孩子从小就是最循规蹈矩的一个，是娘亲一直没能好好照顾你。”说着王夫人又有些要落泪的样子。梁宽连忙起身上前跪倒道：“母亲，您别伤心，孩儿自己离家十载，没能尽孝反而让母亲忧伤，是孩儿的错。” “你别这样，其他的都无妨，只是一直将你的婚事耽误到如今。不过现下到是有一门极好的婚事，终究不算来的太迟。”王夫人说到这里喜上眉梢，把梁宽拉起来又落了座。梁宽听得母亲说出这样的话，心中却沉了又沉。 “枢密直学士刘彦刘大人家的田夫人是我佛会的香友，那一日几个香友一同饮茶，无意间说起了儿女之事，他家老爷对你甚为知道，田夫人也因为老爷的缘故对你有所耳闻。真是天定得好缘分，田夫人的嫡次女正到了及笄之年还并未定下亲事。如此我们俩姐妹一说即合。听说那刘小姐生的秀丽婉静，她母亲是刘学士的正室，举止大方性情温和，想必她的女儿也出不了这个样子。刘学士对你又甚为欣赏，将来定是翁婿相持。这样一桩好亲事你可是满意？”王夫人一脸的欢喜，滔滔地说了许多，却并没有看到梁宽的脸色越来越暗。 母亲的话说罢转向儿子，想着他定然是心花怒放的，却见儿子低头不语，心中想道：诺大的男子汉提到了男女之事也是不好意思呀。许久梁宽站起了身，站在王夫人面前撩开袍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王夫人吓了一跳惊讶地望着长子道：“宽儿，这是怎么了？” “母亲，孩儿知道您为了孩儿的婚事也是一直悬心。孩儿真是让母亲操心了。这桩亲事的确难得，母亲定然不知费了多少心力，孩儿心中感念万分。只是，只是我心中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我想……娶她为妻。” “从没有听你说起过呀？是谁家的女儿？” “她……她就是姑丈家的灵儿。”梁宽抬起头望着一脸惊讶的王夫人。赵家与梁家是姻亲，一向交好，女儿不久也要和赵澜成婚。只是她并未想过自己的大儿子回京不到半年光景，怎会就与赵灵灵有了如此深情。 “宽儿，你这是从何说起呀？灵儿与你是……是何时……” “母亲，是孩儿对灵儿心生爱慕，我们并没有越雷池半步。孩儿虽然自小在军中粗野惯了，却也不会做出会失礼之事。我对灵儿的心思一直不知如何向母亲和父亲说明，总想着等冬儿嫁过去之后再好好提出来。谁知娘亲着实为儿子细心打算，今日却不能再瞒着了。” “灵儿从小我看着长大，是个乖巧贴心的好孩子，再论样貌也是极出挑的。只是她是你姑丈的妾室所生的庶女。虽然你姑丈待沈夫人如正妻一般，但毕竟……”王夫人顿了顿又看了一眼儿子道：“你是我梁家的嫡长子，如今已被已经官居五品，怎可随便将就娶个庶出的女子为正妻呢！” 梁宽深知此事并不容易，却不想一向对自己有求必允的母亲竟然一口回绝，心中凉了一半。他愣了片刻却俯身以头触地，王夫人大惊连忙起身去扶，只听见梁宽低声道：“母亲在上，儿子不敢忤逆。只求母亲可怜我戎马十年身边从未有过体贴之人，如今终究是遇到的心仪的女子，请母亲成全儿子吧！” 王夫人听到儿子如此一番话心中难过的如同刀割一般，这个儿子离开她身边十年，戍边的日子她虽然不知如何却也能想象得出来那份艰辛与危险，心中极是疼惜。自从儿子回京自然是百般的爱护从不愿驳了他的意思。如今儿子这般的恳求她哪里受得了，眼泪差点落下来，连忙把梁宽拉起来道：“你先不要如此急切，我知道你的心意。只是终身大事自当要父母之命，我需得与你父亲商量一下才好呀！”梁宽听母亲的话有了转还，心中放下了许多，脸上的神色微微放缓了些道：“儿子让母亲忧心着急了，是儿子不好。一切全凭父母作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8章 第五十七章梁宽婚事 王夫人一夜无眠，她翻来覆去思量着这桩事情该如何讲给丈夫听。今年春试早，出了正月举子们便要下场，因着梁羽也要参加春试，王夫人过了十五便忙着预备。其实一应得备考物品早在年前就备办齐全，然而做母亲得难免紧张多虑，府中上下自是一片忙碌。梁宽见父母并没有什么动静，心中有些不安却也不敢多问，只是整日沉默不语。梁翰并不觉察王夫人却是看在眼里心中心疼，她素来知道丈夫得性子，这件事情并不好办。 这一日用过午膳，外面阳光射在花厅的廊檐下，暖洋洋的让人觉得舒服，丫鬟奉上茶水后便被她全部禀退。 “羽儿就要下场，一应得东西都已经预备齐全了，老爷看看还有什么不妥当的？” “夫人一向稳妥，我自然放心，希望他此次不要辜负了你这做母亲的一番辛劳才是。”梁翰从来都是严肃性子。 “冬儿的嫁妆也筹备的差不多了，老爷可要瞧一瞧？” “有夫人做主便好，这些日子辛苦夫人了。” “冬儿与澜儿一同长大，沈家妹妹又甚是喜欢她。就连灵儿这个小姑也与她极是要好。真是难得的一桩好姻缘。” “哈哈，正是，这也是冬儿的福分呀！”梁翰的脸上绽出微笑。 “若说咱们冬儿也是个品貌端庄知书达理的好孩子，但若论性情上，还是赵家的灵儿更乖顺可爱些。” “灵儿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确实性情柔顺乖巧。” “老爷也喜欢这孩子？” “夫人今天是怎么了，说起冬儿到连灵儿也一起说起来了。” “冬儿的婚事过后只怕也要张罗宽儿的终身大事了。” “嗯，宽儿早就过了成家的年纪，的确要紧些。我知道夫人也拖了城中数一数二的媒人，可是有眉目了？” “老爷说的极是，宽儿在外这十年着实耽误了婚娶，自他回京我也是煞费了一番心思，只是……” “夫人有什么为难之处？” “好人家也是有的，只是咱们总是想外面去寻，咱们身边的到没看见。” “身边的？……夫人说的可是灵儿？” “老爷也觉得这孩子可人疼，是个温柔贤淑的好孩子？” 梁翰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只听见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灵儿是个好孩子，只是……唉，夫人，只是沈氏毕竟是……”梁翰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夫人说了一半的话又望向了花厅门口。 “妾身明白老爷的心结。不过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沈家娘子也更名换姓，过去的事情小辈的孩子们都是不知道的。况且我看宽儿这孩子对灵儿很是用心，只怕心里是极喜欢的，如若让他迎娶了别人怕他也不会满意的。” “这怎么说？难不成他与灵儿已经私定终身了？” 听到丈夫这么说，王夫人脸色也是变了，她心中最是明白梁翰崇尚理学，对礼法甚为看重，如果说梁宽与赵灵灵早已心心相映，怕是梁翰更加不能应允这桩婚事了。“我只是觉得他两人从小就一处玩耍，更加亲近些。宽儿的性子有些孤傲沉闷，难得有个人能让他心里欢喜的，灵儿总比不知道他性情脾气的官宦小姐要好些。” “夫人也是糊涂，宽儿是家中的嫡长子，又是朝廷命官，婚事上就算不必门当户对，也总要在出身上仔细些。你如若选了灵儿作媳妇，将来宽儿如若在前程上更上一层楼，难保那些御史言官不把当年沈氏的事情拿出来说嘴，到时候你让沈氏在他们面前如何自处呢？”清流人家一向爱惜羽毛，梁翰对这个长子也是寄予厚望，终究不肯在他的婚事上马虎。 “老爷说的甚是，此事容我想想。” 梁翰见妻子似乎依旧是不死心的语气，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还是忍住了，起身闷闷地去了自己的书房。王夫人心中明了长子的脾气禀性一向孤傲沉闷，即便表面不说什么内心早已是一团烈火，当年他一定要跟随狄将军去了淮水边境，一去就是十年，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再心疼也拦不住。如今看他对灵儿的这番情意怕已不浅，如若阻拦说不定要生出什么变故，她不想长子再离开她的身边。 二月初二龙抬头，选在这一天举办春试为的也是图个好意头。大考开始前要举行盛大仪典，考生天不亮便奔赴考场。仪典完毕，考官与考生共同进入贡院，此后三日贡院落锁封院考生与外界隔绝，直至考试结束方能开院放人。可怜天下父母心，这是赵澜第一次参加春试，开考那一天，赵坦亲自送儿子到贡院之外。并没有太多的嘱咐，只是目送着儿子年轻而矫健的背影，赵坦的心中说不出的味道，是欣慰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前程在望，又似感叹自己年华已去两鬓华发。 “老爷，咱们回府吗？” “走吧，回府。”赵坦嘴角微微含笑，登上了篷车。 开院的日子一晃就到了，赵澜进门时胡子拉碴一脸的憔悴。沈汝青毕竟是妇人，心疼的连忙叫下人服侍他洗漱更衣，再喝下炖好的参汤。赵灵灵一见到哥哥心里也是高兴便开起了玩笑：“冬儿姐姐要是看见哥哥这个样子不知道是心疼还是嫌弃。” “你这丫头，科考哪里是儿戏的！你若是将来嫁出去在婆家也是如此的口无遮拦？冬儿虽只比你大半岁，比你可懂事多了。”沈汝青很少如此严厉地申斥女儿，不但赵澜愣住了，连赵坦都吃了一惊，他素来娇宠这个女儿，再看赵灵灵脸上一片惊奇地不知所措。赵坦连忙把一脸委屈的女儿护在身后道：“夫人的话重了，灵儿还是小女孩儿呀！”他知道妻子几个月来为了儿子筹办婚事，照顾儿子的起居预备春试，辛苦异常，人都消瘦了一圈，难免有些疲惫的情绪需要宣泄。他心中着实心疼，连忙上前揽住沈汝青的肩膀，轻声道：“夫人这些日子着实辛苦了，不如明日我们去芳林苑赏花如何？那里有温泉浴馆，夫人也可以在那里松弛一下疲倦多日的筋骨，夫人觉得如何？” 刚刚的失态让沈汝青心中深深地歉疚，她看着继子一日一日的长大成人，一表人才性情温雅，她从心里疼爱这个孩子，所以为他的婚事操心，为他的锦绣前程辛劳，她从心里是愿意的。然而自从看出自己掌上明珠般的的女儿对梁宽地一番心思后她就寝食难安，那一日梁宽带着狄雨花来接灵灵，她看出宽儿对女儿的一往情深，再看看他身旁的将军地女儿，她不仅心中难过。自己的出身，自己的身份都让她难以为自己的宝贝女儿议婚时理直气壮，她的心里怎能不伤感难过，偏赵灵灵却是一派无知无觉的天真，更是叫她心中难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9章 第五十八章送嫁 沈汝青看着委屈的女儿低头不啃声，心疼不已，连忙道：“哎，我真是上了几岁年纪，这些日子也是疲累的很。咱们一家四口也是很久没有一起出游了，就依了老爷。”赵坦一见夫人应允，高兴地去吩咐下人准备。春试已过，赵澜心中放松了下来，于是陪着沈汝青母女说话聊天，赵灵灵从来都是简单的心性，见母亲一脸的歉疚哀婉也是心疼，不多时候又喜笑颜开，拉着母亲的手臂开始撒娇了。 自这一日后，赵府便沉浸在婚礼前的喜悦气氛之中，转眼便到了迎娶新人的前一天。一大早沈汝青和赵坦起身收拾停当，马上到了前庭的大厅。今日是女方送嫁妆的日子，富贵人家的女儿出嫁陪嫁的嫁妆甚多，不可能出嫁当天一起入门，于是便在前一天甚至分几天抬到未来婆家。梁冬儿是梁家唯一的嫡生女儿，梁赵两家又是亲上加亲，嫁妆自然非常的丰厚。陪嫁中还有一架八部彩漆大床，运送起来需要费些人力和功夫，于是便安排在迎亲头一天送到赵府。先前沈汝青因为申斥了女儿心中着实的内疚，连日来对赵灵灵更多了些骄纵。灵灵去芳林苑游玩时有些着了凉，几日里身子绵软无力，沈汝青叫人请了医生来看说是不怎么严重，吃几副药就能好。于是这几日便让女儿在自己的院子里多加休息。今日府中的忙碌以及，沈汝青起的早，想着午饭时再去看看女儿，便叫小丫鬟过去传了话。 赵灵灵身子好了许多，虽然依旧有些慵懒，但脸色已经如常日里一般的红润起来。她知道今日冬儿的嫁妆入府，很想过去帮忙，母亲头一日叫人传话让她只管在自己屋子里歇息，所以早上便起的迟了些。正在用早饭就听见小丫鬟仙草进了院子，只听见她跟外面的丫鬟莲儿说笑。 “我刚过来的时候，看见听书领着人往大公子的新房里搬东西，应该是冬儿姑娘的嫁妆，真是不少，都扎着大红的彩绸呢！” “是仙草在外面吗？进来说话。”站在灵灵身旁的小穗对着院子里喊了一声。 没一会儿，仙草挑门帘进了屋子，她手里捧着黑漆的食盘里放着一碗药一碟蜜果。 “姑娘用早饭呢，这药还烫，吃完了饭喝也还热着。” “冬儿姐姐的嫁妆到了？” “已经送到了，不过夫人前几日叫收拾出新房回头把冬儿姑娘陪嫁的大床作为新床，只怕这个还没送到。” “我吃过饭也去看看。”灵灵在屋子里闷了好几日，如今哪里憋得住不去凑个热闹。 “姑娘身子还没全好，仔细又受了风。” “不要紧，我自己觉得完全好了，只是娘亲还不放心让我再吃两天药。我吃了药再去就是。”说着，赵灵灵开始快速地吃早饭。 正在中庭的大厅中招呼送嫁妆媒人的沈汝青看见一脸兴奋欢快的灵灵走进来，见到女儿身子已经大好，心中说不出的舒畅。 “你这丫头就是喜欢热闹，过来又做什么？”沈汝青宠溺地温言道。 “明日就是哥哥和冬儿姐姐的好日子了，我病了这些日子也不能做什么，今日身子全好了过来瞧瞧可有能做的事情，也是我为她俩出了一份力呀！”赵灵灵撒娇地上前拉住母亲的衫袖。 “这是府里的姑娘呀！啧啧啧，哎呦，这通身的气派，人品样貌可着整个的京城也难再寻呦！不知道哪家的哥儿能有这样的福气做贵府的快婿？”刘婆子的一番言语把赵灵灵说的一脸的不知所措。 “看刘妈妈说的。刘妈妈真是做一行吆喝一行，京城之中也是一等一的媒人，我家的小囡哪里比得上满京里的达官显贵家的千金大小姐，不过是小户人家的孩子罢了。” “夫人真是太谦虚了。不知道姑娘可定了亲事了？” “她还小，性子也是小孩子的性子，没这么早定下人家。” “姑娘可是去年参加了皇上的中秋会？我倒是耳朵长些，那一日宗室家的女孩子里就数咱们赵楠姑娘最是出挑，听说连皇后娘娘都褒奖了两句呢！城中的贵胄人家的女眷们皆是仰慕姑娘呢！” 听着这刘婆子的话，沈汝青的眉头微微蹙起，挨着大喜的日子并不好说什么，只是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媒人最是懂得看眼色高低的人，那刘媒婆看沈汝青的神色知道自己的话有些唐突，半年多以前李太师家大张旗鼓地给赵家送礼，沸沸扬扬地传出要聘赵灵灵给他唯一的嫡子为妾，她也是从头到尾知晓的，虽然这件事情已经平复很久，她得心中自然有数着赵家是极要颜面的。在这媒婆的职业上混了多年，早就练就的一张老面皮，于是便也打起了哈哈说些明日的婚礼琐事，心中却盘算着将来有机会再作计较。 赵府这一日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皆是一片得忙碌热闹，直忙到了晚饭前，方才将婚礼仪典的布置以及嫁妆新房等等的安置停当，然而还有很多婚礼流程安排要与媒婆细细排演，于是那刘媒婆便留在赵府宿上一夜，直到第二日一早跟着迎亲的轿子一同去女家迎娶新妇。用过了晚饭管家又带着一应的下人督促着铺排明日客座的酒席铺排。府中早已是挂满了红灯彩绸，一派欢欢喜喜的样子。沈汝青同样并不轻松，明日喜宴开设两处，前庭最宽敞的厅堂设置酒宴招待两家的至亲以及赵坦的诸位好友，中庭的花厅小些开设筵席招待诸位女眷。筵席的主理是芙蓉楼的掌灶，然而厨房灶火台案设置皆要仔细安排，以免喜宴上有什么闪失失了礼数，本来这些都有四司之人安排设置，主家不过是嘱咐些要紧的事情，然而沈汝青偏就诸多亲力亲为，只怕有一点儿的不尽善尽美之处，故而平添了许多辛劳。这一晚直忙到了三更方才一切妥贴，沈汝青也是舒了一口气。 做娘的心疼女儿病体初愈，沈汝青早早地就催灵灵回房歇息，免得明日没了精神。灵灵哪里肯，直闹到一更天过了才回了自己的院子。小穗忙着服侍自家姑娘洗漱更衣，灵灵对着梳妆镜解开头发，白天里那刘婆子得一番话到叫她会想起菊花会那一日梁宽救她出困得情景，不觉地看着镜中楚楚动人的影子发起了呆。 “姑娘的美貌在这京城里本就冠压群芳，可不劳那刘婆子说三道四的。”在一旁铺床的小穗憋了一天，此时忍不住絮叨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