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外娇里嫩》 第1章 第一章离乡 胤定十六年。 大盛西南边陲,桃元县。 边陲虽是至关重要之地,但通常来说,唯有那些被统治者捧在手里的关卡要塞才是闻名的兵家必争之城池。 而桃元县不过是处不起眼的芝麻小镇,落在广袤的边境一角,更是无人在意,却又不得不忍受着外来莽匪时不时的骚扰。 莽匪甚至于讲究骚扰有度,浅尝辄止,导致桃元百姓通常上诉也得不到什么有力的回应。 一时间走的走,散的散,这座小镇在早先某一时期内几乎与空镇无异。 季节更替,转眼入秋。站在西南小镇口,一眼望去尽是清凉舒适的颜色,笼罩在温和的日光下面,有那么些心旷神怡的味道。 老人穿着布衣,挑着杂货担,步子一颠一颠的踏在青石板铺就的窄窄街道上,竟格外稳当。 手里隔一会儿便摇两下那柄红面的拨浪鼓,同时嘴里喊出一两句听不懂的方言吆喝声。 走街串巷几十年,卖的都是些小玩意儿。大大小小的地方也都去过,桃元县算是来得多的。 换作十几年前他也不怎么来,那时莽匪四蹿,谁也不乐意往这儿跑。卖不出东西不说,搞不好还平白丢了货担。 幸好来了个有本事的姜三爷。 拨浪鼓又响了一遭,今日的桃元街道上竟空无一人。吆喝声在各家各户的青砖墙上撞了个来回,显得空泛寂寥。 “吱呀”街道边的某家大门突然被推开了个缝,一个端着饭碗的孩童偷偷地伸了个虎虎的脑袋出来,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老人的货担放光,就要挤出门来。 老人特意停了一下等他,谁知孩童刚迈出一只脚,身后就多了一个妇人。妇人一把将孩子捞回去,不轻不重地揪了一把耳朵,厉声道“说了今日不许出门贪玩” 说完对上门外老人的目光,略带歉意地笑了笑,然后关紧了门。 老人望着这家门上白色的挽联和随清风摇晃的白纸灯笼,怔了半晌,方才缓缓地转过身 他方才摇着拨浪鼓走过的一整条街道,两侧人家皆是门窗紧闭。素白的挽联封着门侧,洁白的布花搁置在门口,有些被风吹到了路中央,在青色的砖石上格外醒目。 白纸灯笼悬在每家每户的房檐上,一眼望去像是一条白色的游龙,无声晃荡,为逝者送行。 老人叹了口气,看了眼拨浪鼓那扎眼的红色鼓面,竟觉得好生不合时宜,便丢进货担中,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 “你这孩子。”妇人将不懂事的儿子大源儿摁在饭桌前坐下,指了指他还剩一半的饭碗,“快些将饭吃了,一会儿咱们还要去给你月姐姐送饭。” “知道了。”大源儿嗡声嗡气地答了一句,听话地扒起饭来。 “嚯,平日里叫你吃饭总是磨磨唧唧的,怎么一说月丫头你就老实听话了”妇人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念叨着。 大源儿飞速地扒完了饭,嘴里咽了半天才空出嘴巴来,理直气壮地道“月姐姐最厉害,什么都会。她还说等我大一点,教我使刀枪也是可以的呢” 妇人本还想再揶揄他两句,想起最近的事便叹口气道“你月姐姐最近心情肯定不好,你去了别闹她。” 她想了想自己儿子皮猴似的性格,唯恐震慑不住,又恐吓道“别惹恼了她,月丫头要是动手揍你,我可拦不住的。” 大源儿眼珠子一溜,笃定道“她才不舍得揍我指不定以后我还要娶她呢。” 妇人嗤笑两声,丝毫不给面子“你才多大点,我们月丫头又不是嫁不出去,几时轮得到你还是多吃碗饭,多长些个头,再来说这胡话吧。” 大源儿不屈不挠地揪住了她的衣摆,吵道“不嫁我嫁谁,难道是子川哥哥” “可是他只会读书。”大源儿跟在妇人旁边转来转去就没断过声,“月姐姐平日里爱玩的他一个都不会” “嚯,人家会读书才是好样儿的,以后高中了要去大地方做官老爷的哪像你呀,我咋就生了你这个小皮猴,整日上蹿下跳的。” 妇人嘴向来利索,但听来虽是不留余地的打击,语气又让人觉得藏着几分玩笑似的打趣。 不过说起程秀才那个儿子,还真是争气。年纪轻轻便中了举人,他老子以前没能实现的抱负,竟都一点点实现在他身上了。眼看着马上就要去京城贡院参加会试了,这一去要是中了,以后那岂不是要做大官 妇人替儿子擦了擦脸手上的油渍,一边怨道“你看这满手的油,刚刚估计全蹭我衣裳上了” 收拾完,妇人提着食盒拉着儿子从后门出去,走了没一会儿就看到了姜家的院子。 整个院子布置得十分素净,原本还有些花儿朵儿的,这个月份也都谢得差不多了。除了枯藤,便是素白。 姜家一共就姜三爷和姜拂月父女两个,如今去了一个,更显凋零冷清。 妇人一手勾着食盒,停在院外突然十分郑重地弯下身子,一手抚着儿子的脑袋。 “大源儿,你以后长大了,可千万不能忘了姜三爷的好。” “记得为什么咱们县里戏台上都唱姜三爷为姜军吗” 大源儿被母亲这么一惹,也端正起来,挺直了小腰板,仿佛回答学堂里先生提问一般“因为是大将军的谐音,三爷说他只是个普通老百姓,但在咱们心里,他就是桃元的将军。” 将军战莽匪,指使着一班子只干过农活的百姓,也能打得敌寇落花流水。还偏镇多年求而不得的安宁,给外地桃元人一个归乡的契机。 可惜这样好的人,却不能长寿。 妇人拉着儿子往里头走,看见门口堆簇着的白色布花,便有些忍不住,哽咽地念叨“要不是为了咱们县里头的安宁,三爷何以落下一身的伤病。这才多大的年纪,还没看到月丫头嫁人生子,就撒手去了” 姜三爷原名是什么记得的人不是很多,平日里叫三爷惯了,情绪激动起来的时候也有一堆的人冲他喊将军。 十六年前姜三爷带着还是幼婴的女儿拂月定居桃元,用了几年驱散四周的异族莽匪,因此是十分受人尊敬的。便是老县丞也奉他为座上宾。 “回回杀敌,三爷都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多少次死里逃生,竟没能撑过这一次旧病复发。这贼老天真是见不得好” 妇人总是将这些事啰啰嗦嗦地念给儿子听,总怕他记不住。 三爷的灵柩昨日已经入土安息,整个桃元自发为他守灵,到现在也差不多是最后一日了。但想必身为女儿的姜拂月,此刻还是悲痛欲绝。 她抹了抹发红的眼眶,这才抬手敲响了姜家的门。 “月丫头,婶来给你送饭了。” 等了半晌也没人来开门,妇人犹豫了一下又加大力度敲了敲门。 “月丫头,给婶开开门” 妇人心头一惊,有些不好的预感。这丫头性子虽然闹腾,但其实左邻右舍便是不看在三爷的面子上也是很喜欢她的。 她向来性子直爽,没什么心思,不可能因为父亲下葬便躲着不愿见人。 明明昨晚还来送过一次,也是这么敲的门。 大源儿好像也意识到不对劲,有些急“月姐姐大源儿来啦你快来开门啊”说着有些圆乎的身子便拼命地往门上贴,好似贴紧了便能穿过去一样。 “啊哟” 大源儿一声惊呼两只手便扑腾着失去了平衡,向前栽去。妇人手疾眼快地一把扯住了他“你小心些” 说罢便顺着被硬生生挤开的门朝屋里看了一眼“怎么门也没关上,月丫头这是在屋里睡沉了么” 因为是中午,外面日头还十分亮堂,屋子里的一切都清晰可见。桌椅板凳都整整齐齐地摆着,窗口照进来的阳光里散落着无数的微尘。 安静地过了头。 “娘你看,有封信”大源儿一低头钻进去,举着桌上压着的一张纸给她看。 妇人攥着信在屋里飞快地转了一圈,果然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于是便寄希望于那封信。 只是两人都是不怎么识字的,大眼瞪小眼了一番,妇人一拍脑门催促道“对对,快,快去程秀才家找子川给读一读” 三爷临终前见的人除了姜拂月便是程家人,想必是有所托付的。眼下若是月丫头不见了,那肯定也是要让他们家第一个知道。 母子两个揣着信便丝毫不敢耽搁地往程家赶去。 。 圆日西沉,缓缓地坠下山头。在远处望见城门时,明明还有大半金黄太阳露在外面,散发着余晖。等人赶到城门口,天竟几乎已全黑了。 近年来朝廷颁布了许多新政令,入城的盘查也严谨了很多。 眼见快到闭城的时辰了,盘查的士兵打了个懒散的哈欠,问问题的语气也开始不耐烦起来。 手里翻看着递上来的户籍,敷衍似的问道“哪里来的” “西南,桃元县。” 听见是个清脆悦耳的女子声音,士兵抬头看了一眼,不悦道“斗篷摘下来,别是什么通缉犯之类的。” 女子停顿了一下,向后掀开斗篷帽子,露出一张不过十六七岁的精巧小脸。眼尾圆润的杏眼微微垂着,琼鼻小嘴,看起来乖巧娇嫩。 士兵纵使天色黑了也看得出这是个小美人,顿时腰杆一挺端出几分威武的气质,和善地笑问“姑娘这是要去哪里啊” 女子从他手中接过户籍,仔细地揣进怀里,语气里有些与长相不太相称的冷淡。 “京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二章前行(捉虫) 五更过,开门鼓一响,几个士兵便抹黑上前,熟练地搭手去推城门。天还黑着,夜风沁凉,吹得人精神抖擞。 “诶,昨日我盘查时,看见个姑娘,哎,那叫一个水灵”士兵趁空对旁边的人念叨了一句,絮絮叨叨好不欢快。 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一股凉风顺着大开的口吹进来,夹杂着城郊的湿寒气。 秋高气爽的时候,在城外那草木繁杂又没有人气的地方,夜风吹起来可是要惊得人一个寒颤,抖上三抖的。 士兵搓了搓手,往自己的岗位上站定。城门两旁点起了火炬,在寂静的夜里哔哔啵啵地燃烧,四周好歹亮堂了起来。 这个时辰也不是没有入城的,有些路上耽误了,没来得及进城,也只好在城外将就一下,等着第二日开门。 门一开,一个人影就慌忙跑了进来,闷头往里冲。士兵见怪不怪,伸手一拦,扯住了那人衣裳。 抓在手里的衣袖竟是湿冷湿冷的,秋季霜寒露重,在城外等了一宿,想必人很不好受。 士兵往城门口瞅了一眼,语气软和了几分“出示一下身份证明。” 来人是个很年轻的男子,着一身浅蓝布衫,身姿颀长,火光掩映下的脸长得十分清秀温润。有些偏瘦,浑身透着一股子书卷气,眉目间略显青涩,看起来介于少年和成年男子之间。 长得是个翩翩公子,表情看起来却像是赶着去投胎一样焦急。 士兵暗自诽腹了一下,又将手往他眼前凑了凑“户籍,或是离乡证。” 男子翻出户籍递给他,追问道“不知昨日有没有见到一个西南桃元县来的姑娘大约十六七岁,模样很好看的。” 士兵低头看了眼户籍上的程子川三字,闻言有些惊讶“对,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在端城停留了一夜,五更后城门一开,姜拂月便掐着时间从另一边出城。 此时太阳已完全跃出山头,但由于是秋天,气温怎么也不会太热,一般闲适地走在路上,秋风送爽,总是很宜人的。 赶路的少女额上却渗出一层细细的薄汗。她看了眼日头估计了下时辰,停下脚步回身望了一眼。 一条官道上总有来往的人马车辆,道路通到远方,端城却是已经从视野里消失了,任凭她垫脚尖也一点都看不见。 姜拂月掏出从县丞那里找来的盛朝地图,目光顺着早已画好的红线逡巡而上。 过了端城,接下来是很多中小城,大概要走上七八日才能进入下一个大城 朱月城。 她收起地图,将这个名字默念了几遍,全然是陌生的,这种感觉让人忍不住有几分忐忑。 姜拂月最后回首,略带流连地看了一眼身后通往故乡的官道,便迈开步子继续前行。 端城,桃元县,再回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三章朱月城 朱月城这个名字听起来还算合耳缘,好歹都带了个月字。 离开桃元的第九天,姜拂月顺利地抵达朱月城。 这是座比端城还要大上一个层次的地方,临近城门前,姜拂月早早地拿出了户籍等可能需要的证明,免得轮到自己的时候手忙脚乱,让小贼趁机摸走了东西。 城前连着的官道都比她路上见过的要宽一些,宝马香车,人流涌动,竟然显出几分拥挤的感觉。 城外都这样多人,真不知道城内该是如何的人满为患。 姜拂月自有记忆起便一直住在桃元县,过的是小桥流水,竹篱人家的日子,从来没见过这般繁华的景象。 虽然县里过年时也很红火热闹,但和朱月城这种又喧嚣又热闹的样子天差地别。 心里感叹了一番,她跟在进城的人流中将包袱抱在身前,不紧不慢地往前走,还有空往四周偶尔打量几眼。 只是等朱月城那巨大的牌匾出现在上方时,左右看了看,竟然没见到进行入城盘查的人。 城门大开,连一个看守的都没有。只有外来的人马蜂拥而入,将宽大的城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姜拂月面上闪过一丝诧异。听老县丞说,前两年京城曾出现过一个连环杀人犯,四处作恶,影响十分恶劣。等把人抓获了一路顺藤摸瓜地查,才发现是个查无此人的黑户。 自此以后,新政令就规定除非有上面的特许,否则任何城门从早到晚都要安排人盘查身份,防止黑户浑水摸鱼。 之前就连那些极小的地方,哪怕不查人也会站个岗意思一下。 姜拂月想着想着恍了下神,就被后头的人踩了鞋跟,差点栽了个跟头。等她回身去看的时候,又不知道是谁,只好挤出人群,扶着路边的墙根提上鞋。 将没用上的户籍都装回去,想着得去找个地方休息一晚。 入城的时间她都是掐好了的,此时太阳正有要落山之势,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该黑了。 姜拂月一边走一遍算着自己的盘缠,啧,好像有些悬。在桃元时吃穿用度都不愁,只是姜父没有攒钱的习惯,当然,她这个女儿也没有。 等决定了要往京城去,在家中搜罗了一圈,才发现,果真是穷。 这些盘缠省着点也许能撑到京城,可到京城后定也是要吃住的。吃老本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姜拂月搂着包袱里自己的所有身家蹙起了眉。 “大姐姐。” 身旁一道童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姜拂月随即偏头看了眼,就见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怯生生地站在一条小巷口,乌溜溜的大眼睛殷切地望着她。 姜拂月停下脚步,远远地问道“怎么了” 小男孩见她没过来,自己跑上前熟络地牵住她的手,将人往巷子口拉了拉“姐姐,可以帮我把风筝摘下来吗麻烦你了。” 顺着巷子看进去,不远处的拐角立着一棵叶片零落的树,最上头的一个树杈里果然正卡着一个看不清样式的风筝。 然在她这个见惯乡野参天大树的姑娘眼里,这棵树干瘦而矮,仿佛营养不良。只是再看看这孩子的小身板 姜拂月伸手拍了拍他的头,一副大姐头的样子。说起来她以前是桃元的孩子王,爬树什么的她称第二都没人敢称第一。 小孩眼睛一亮,以为她答应了自己,高兴地拉着她往里走,却发现这个好说话的姐姐走了两步就停了。 姜拂月头一歪,疑惑道“你在这小巷子里放什么风筝” 她从前放风筝哪次不是去那种最最开阔的地方,唯恐风不够大,吹不起来。谁会在狭窄的巷子里玩,难道是想贴地飞行么 小孩拉着她的手明显一松,收了回去,低着头的模样明显有些心虚。 姜拂月按住他的头,哼了一声“你骗我” 小男孩挣扎了两下发现根本逃不脱她的魔掌,安静了一瞬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哇我不是我没有姐姐你为什么要冤枉我呜呜呜” 孩童嘹亮的哭声在巷口响起,一半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但还是有离得近的行人看了过来,还有掀开车帘子张望的,眼神里满是好奇的探究意味。 姜拂月烫到似的唰一下收回手,满脸莫名其妙又很尴尬。 她又没动手不对,她根本就没打算动手啊怎么就哭了。 眼见都要有人围观,姜拂月忙将人怼到墙根下,离人堆又远了些,这才干巴巴道“你好端端的哭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以大欺小呢。” “我”他抽泣一声,“我没有骗你,那真是我的风筝” 他看了一眼姜拂月的脸,小声道“是隔壁大黄故意丢上去的,可是我不把风筝带回去,会被娘亲骂。” “娘亲以后就再也不会给我买风筝了”小孩抖了几下唇,超级委屈。 姜拂月无奈地松开他,看着就几十步远的树,认命地走了过去。 “姐姐,等等我”小孩的声音又欢快起来。 树不高,不需要她施展爬树神功,垫脚跳了跳,就将风筝顺利地拿到了手。 “给你” 可一回头,哪里还有那个小孩的影子。姜拂月顿时愣在原地,左耳边突然捕捉到一阵带起的风声,身体比大脑先反应过来。 她迅速一侧身,险险躲过一个袭来的黑影,又连带着后退了几步。 那个一身黑衣遮面的人显然也没想到她能躲开,原地愣了一下,等再想上前,两人之间已经被拉开一些距离了。 黑衣人唯一露出的猎鹰似的阴沉双眼紧紧地盯着她,往前迈出一步。 姜拂月确实有功夫在身,而且还十分不俗,因此才能躲过刚才的偷袭。只不过她向来认为,能讲道理化解干戈是最好的。 可眼下这情况,明显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她还没那么天真。 她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扭头就跑。好在巷子浅,一下就跑出来了。等外面鼎沸的人声又灌入耳朵,身后那道阴冷的视线也终于消散。 巷外的街道还是那副繁华融洽的模样。她却是吐出一口气,一时无言。 她一边往远处走一边又忍不住回头往巷子里看了看,里面果然已经空荡荡。 “嘭” 因自己没看路而撞到人,姜拂月立即回过头来连连道歉“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然实际情况是,她被撞得往后踉跄了两步,那人却稳如泰山,晃都没晃一下。 “没事。”男子的声音温润但有力,听起来给人的印象就很好。 正想好奇地去看一眼那人,斜侧里突然凑上来一个浅蓝衣袍的男子。这人眉目清亮,含笑看着她时,左颊上一处浅浅的酒窝就倏地绽开,煞是好看。 “姑娘,我方才见你慌慌张张地从前面的巷子里跑出来,是不是遇见什么麻烦了” 姜拂月刚才突然跑出来估计好多人都看到了,只有这个是最热心的,还特意来关心一下,她想了想正要给他提个醒。 另一个略显笨拙人影就冲了上来,匆忙拉住了那个酒窝男子的手臂,苦口婆心道“徐公子真没问题我这朱月城真真极好,您就别挑刺儿了求您” 姜拂月听他这口气,好似是朱月城的高官她于是多看了那人两眼,穿着上倒与街上的富裕百姓无异,体态有些胖,长相也是规规矩矩的。 大约微服私访来了。思及此,姜拂月默默噤声不语。 徐公子此时正说说笑笑地和那官员闲扯,面颊上一枚酒窝顿时肆意荡开,惹得姜拂月不禁又多看了两眼。 真真是极好看了。 这一侧身,后面那个被她撞了一下的人就露了出来。 清冷绝色,长身玉立,自成风骨。 姜拂月呼吸一滞,还是第一次看见能将月白色穿得如此仙气的人。满大街多少穿月白色的,却只有他如鹤立鸡群,让人入魇一般眼睛都挪不开。 正巧他也往这边看。一双沉沉黑眸落到她身上,骤然温和起来,唇弯了弯,面上的清冷之色顿时如云雾般散去,溢出几分客气礼貌的温柔,竟还冲她点头示意。 笑笑了 姜拂月咽了咽口水,脑子嘭地炸成了一串噼里啪啦的小火花。 徐公子和那官员拉扯了一会儿,又严肃地看向她“姑娘,若真是遇到了麻烦,可以和我们说。” 她闻言不舍地移开了凝在那人脸上的目光,再看徐公子时,居然觉得索然无味。 “其实” “姑娘”那官员喉疾发作似的在她面前咳得脸都红了,“姑娘慎言” “”姜拂月又看了看徐公子殷切的正义目光。 人生地不熟的,她也不想掺和到什么奇怪的事情里,装傻是最好的。 姜拂月努力摁住自己躁动不安的良心,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其实我方才那是在跑步以锻炼体魄。”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爹爹说的。” 官员闻言大喜过望,拉住徐公子扬声道“对对公子您瞧,我朱月城百姓不仅安居乐业,且业余爱好丰富有趣,这正是盛世之气象啊” 徐公子拨开他的头,追问“既然是乐趣,那姑娘为何表情如此慌张” 姜拂月“奔跑时控制不住表情不是很正常吗” 徐公子仍是狐疑地左看看右看看,直到身后的仙气男子笑着拍了下他的肩,带头从她旁边走了过去,这才不情不愿地被那官员笑呵呵地拖走了。 等他们三个走开,身后不远不近缀着的一大群人也呼啦啦地跟了上去。 姜拂月看了看天色,便也提腿寻落脚处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四章坏小子 过了主街,人流开始渐渐分散向各条街道,路上也不那么拥挤。两边的商贩小摊多了起来,小吃头饰杂货,卖什么玩意儿的都有。 姜拂月透了口气,往街边靠了靠,一边走一边还能浏览一番摊位上的东西,虽然她挥霍不起,但闻个香,饱个眼福还是可以的。 这么想想,她真是极惨。 “姑娘买月饼吗自家做的料足”一个热情的妇人向路过的她展示着摊位上大小不一的月饼,那月饼个个都圆乎乎的,看起来确实好吃。 姜拂月怔了一下,嘴角那一丝逛大街的悠闲笑意缓缓地落了下去。 算算日子,快中秋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独自在外过节。她不禁摸了摸包袱里姜父留下的东西。 卖月饼的妇人看她表情这样,以为是对自家的月饼不满意,忙道“你别看我这月饼卖相不如那些高档铺子里的,实惠着呢十里八乡吃了都说好” 姜拂月眼神落寞,扯出一丝笑“我从前在家吃的月饼,和您这个就差不多,味道极好。” “哎哟,这大实话我爱听”妇人笑眯了眼,问道,“那姑娘要几个” 姜拂月指了一个和记忆中最像的“那一个就够了。” “行嘞” 付过钱,拿着月饼继续往前走。这么多天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情绪又因为这一个月饼漫涌而起,一时再没心思慢慢观赏路两旁的东西了,只埋头去找客栈。 “你这坏小子找打”前面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女子声音,还有一些混乱嘈杂的附和声。 姜拂月将还没动口的月饼收起来,没有要去凑热闹的意思,因此只是远远地抬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就愣住了。 那不是之前那个诓她去摘风筝的臭小子吗 想起不久前的事,姜拂月顿时就将什么思乡之情,思父之情统统抛到了脑后,气势汹汹地就走了过去。 前面那小孩被一个壮实的女子拉住了一只手臂,狠狠地在屁股墩上来了几下。谁知小孩不仅不认错,反而嬉皮笑脸,泥鳅似的一扭,就从桎梏中脱身而出。 跑了几步还特意回过头来做了个鬼脸。那副欠揍的模样真是应了那句“坏小子”。 听旁人零零碎碎的说道,好像是他想去掀那女人的裙子难怪气成那个样子。 这可不是一般的欠收拾。 小孩灵活地躲避着大人的追赶,看起来竟十分熟练,甚至还有空得意地摆出各种挑衅姿势。 姜拂月一手拎着包袱,眼睛紧盯着他的动作,等他一个成功躲避正有些松懈的时候突然一个箭步上前,精准地一把揪住了他的后衣领子。 别看她娇娇小小的,其实手劲可大了。任凭他怎么扑腾挣扎,愣是稳稳地将人拖到了那气恼女子的面前。 “妹子,谢谢你啊”那女人先是感激地冲姜拂月点点头,转而揪住了小孩的耳朵,气道,“你是谁家的孩子竟顽皮成这个样子家里人也不管管么” 他凶着一张脸根本不想理她,只猛地转头想瞪一眼偷袭他的人,结果表情就突然凝固在脸上。小孩看见姜拂月,有些难以置信“你你怎么没” 姜拂月哼了一声,如果不是要拿着包袱还要扯他领子,她真想用手揪住他另一只耳朵,看他还凶不凶。 “你父母呢”那女人还想为自己讨公道,虽然只是个孩子,但这么纵容下去可不好。 “你差不多行了,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一个孩子而已,也值得你计较这么久再不快些,客栈都要关门了”说话的是女子旁边一个年老的妇人,看起来是女子的长辈,见四周越来越多围观的了,表情很是难看。 “娘”女子还要争辩,被那老妇人用力地扯了一个趔趄,最后两边看了看,只能一咬牙松了手,就此作罢。 “若不是我赶时间,非要拉着你父母问问不可” 说完对姜拂月又点点头,才不情不愿地离开。至此,围观的人也三三两两散去。 看见此情此景,那坏小子又得意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她算了,我可没说算了。”声音淡淡地从头顶传来,还带着几分威胁。 坏小子闻言身子僵了一下,又扑腾起来“你这阴险的女人,放开我” “没你阴险。小小年纪,演技不错。骗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很熟练嘛” 原本要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个来回,他嘴硬道“骗人是我不对,可是那人拿银子诱惑我,换谁都愿意你凭什么怪我你应该怪那人才对” 姜拂月问道“你知道那人是谁” “不知道又怎么样反正他有钱给我我这是靠自己赚银子,比你们这些大人强多了” “你这是不义之财你家里没教过你不义之财不取吗” 姜拂月深深怀疑这小子的父母倒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孩子的三观扭曲成这样。 坏小子瞪了她一眼,彻底不说话了,一副懒得跟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计较的表情。 本来是指望着教训一下让他知错就改,但看这个发展,指望他自己改变是不可能了,还要靠家里的约束。 今日她能脱险全靠姜父教的功夫,换作其他普通女子,恐怕早被那黑衣人得手了。 姜拂月复杂地看着他不为所动的表情,只希望她是第一个被骗的,最好也是最后一个。 “走,带我去你家。” 坏小子死猪不怕开水烫,觑了她一眼,根本没在怕的“我爹娘早死了。” 姜拂月动作一顿,但是这孩子能平安长到这么大,而且穿戴也很整齐干净,家里怎么说也有其他的人。 想必是从小缺失父母的管教,所以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你家里肯定有其他大人吧” 坏小子这下不作声了,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珠子一转就僵着脸开始带路。 路上实在无聊,姜拂月还得盯着他防止他一不留神溜了。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浪费着这珍贵的时间,于是一路都在絮絮叨叨地给他普及着为大众所认同的那一套价值观 简称,讲道理。 虽说不一定绝对正确,但至少比他的那些危险想法要好一些。 讲到一半,姜拂月突然顿了一下“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坏小子一脸不耐烦道“席小其。” 姜拂月点点头,继续自己说了一半的话。席小其几乎不怎么理她,准备将冷漠进行到底,听着听着却突然蹦出一句 “你怎么和我大哥一样废话连篇。” 姜拂月“你大哥也爱给你讲道理” 那好啊她还以为坏小子的家人都是不讲道理的人呢 席小其勉为其难地应了一声。 “你大哥,那你还有二哥” 席小其闻言脸色突然一变,又开始沉默。 姜拂月习惯了他不搭理人的毛病,说得口有点干,舔舔嘴唇就也闭嘴了。 天色渐晚,路上的人却没有丝毫减少。该热闹的还一样热闹,就连路边的商铺似乎都没有要打烊的意思。 姜拂月原本还担心管了这桩子闲事,会耽误投宿,看这个情况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嘭” 不知从哪里飞过来两颗石子儿,一颗砸在她身上发出一声闷响,另一颗精准地砸中了她垂在身侧的手背,顿时就红了一片。 姜拂月吃痛地缩手,气闷地抬头去看席小其“你砸我” 谁知席小其比她还惨,十来个大小不一的石子儿尽数砸到他身上,似乎刚才她这边两个只是飞歪了的而已。 席小其迅速护住头,往旁边让了一步,但还是硬生生地被砸中了好多下。 姜拂月愣住。下意识去看石子儿来的地方,就见一群推推搡搡的孩童各自拿了几个石子儿,作势又要往这边丢。 “席小其坏小子” “席小其大臭蛋” “没爹没娘没人爱” 一群差不多大的孩子,有男孩也有女孩,一边嘲笑,一边叉着腰拼命地将手里的东西往这边丢,好像对面根本不是一个会疼会流血和他们一样的孩子,只是一个无需怜惜的稻草人。 “你们做什么”姜拂月震惊地无以复加,这要是不小心往头上来一下,不说血流如注,至少也是要起个肿包的。 捋了捋袖子正要上前阻止,那边席小其自己倒没露出什么气恼的表情,这个小孩除了捉弄别人时欠揍地笑,其他时候好像根本就不在意外界的事。 他直接弯腰将几个石子儿捡起来,一甩就还给了对面的一群孩子。 对面人多目标大,一伙人顿时混乱地嗷嗷叫起来,有个女娃娃被砸中了头,就摸着长出的包嚎啕大哭起来。 见席小其又在地上拢了一把石子儿,对面的孩子就怂了,纷纷抱头鼠窜。 “我要告诉爹爹席小其又打人了” “席小其发疯了快跑” 一时逃得干净。席小其这才张开手,几颗石子儿滚落下来。 这般小的孩子,一把也就堪堪能握住三四个,却能吓退对面那么多人。 姜拂月踢开脚边的石子儿,向他靠近两步“你” 他转头露出一个凶凶的表情“你怎么还不滚蛋。” 姜拂月没理他,问道“你学过功夫” 他那几个石子儿丢得分明有技巧在里头,看起来就算没有系统地训练过,也应该是学过一些东西。 “谁教你的” “要你管。”说罢扭头就走。姜拂月也不追问,反倒是越发好奇了。 她回头看了眼散落一地的石子儿,随口抱怨道“你们这儿坏小子可真多。” 席小其虎虎生风的步子突然一顿,面上有几分真真切切的疑惑“不是只有我一个坏小子吗” 姜拂月试探问道“他们拿石头砸你,不算坏” 他沉默了一会儿,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闷声道“我不知道。我没听别人骂过他们。” 姜拂月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席小其迟疑了一下,推了推她“我不想带你回家了,你滚吧。” “怎么了你不会是怕我向你大哥告状吧” 他露出一个“你在说什么胡话”的表情,看了眼就在不远处静静立着的席宅。 姜拂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竟是一座古宅。席宅至少从外边来看很大,古朴庄重,略有些显旧,应是多年未经修缮,整个透着一股厚重的沧桑感。 “那是你家” 席小其在路边扫了一眼,突然指着一处糕点铺子道“我送你吃叠云糕,你吃完就该去哪去哪。” 姜拂月狐疑地道“看你天不怕地不怕的,竟然怕你大哥” “他废话比你还多,我烦死他了。不是怕” 席小其快步跑到糕点铺前,随手掏了一把钱提了东西回来,一股脑都塞给她。 “叠云糕我姐姐爱吃,你肯定也爱。你快走吧。” 姜拂月没问他还有一个姐姐的事,看他刚才那么自然地拿出一把铜板,就知道他不是个缺钱的主。 可是一般的孩子哪里有那么多钱席宅看起来大,但也不像是富贵人家。 姜拂月如鲠在喉,想着可能是骗人得来的钱财,便又将东西塞回给他“既然你姐姐喜欢吃,就给她带回去吧。” 她从小学功夫,其实是有一点点侠女情节的,觉得惩恶扬善是最正义有趣的事。但未免路上节外生枝,给自己定的第一条规矩就是尽量不要多管闲事,以免惹祸上身。 姜拂月看他百般不愿,再拖下去天都黑了,于是一句话还是没憋住“你以后不要再骗人了。” 结果席小其还是那副“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样子,姜拂月心里哀叹。 “小其你竟在外面骗人” 男子气恼的声音响起,人拧着眉就气冲冲地跑了过来。 席小其一听见这个声音,竟然首先翻了个白眼,这才转过身去敷衍道“大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五章遇袭 席清海长相中正,斯文白净,连怼着席小其教训的时候一只手都要背在身后,和学堂里的先生足有七分像。 “你这坏小子,又在外面顽皮了吧。已经多少人来我这里告状了,你怎么回回知错不改” 席清海完全一点面子都不给,哪怕有姜拂月这个外人在场,也是自顾自地说教了一大通,其中还夹杂着诸如“子曰”“之乎者也”等等连她听着都头疼的东西。 而席小其则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既不顶撞,也不给反应。活脱脱一个现场版的对牛弹琴。 姜拂月走又不是,留又不是,眼瞅着太阳都要落山了,几次想要打断都没机会。 “大哥,你出门到底干嘛来了总不是特意来教训我的吧”席小其终于不耐烦地出声。 席清海一懵,一巴掌拍到自己脑门上“我去买米,差点被你小子搅忘了。” “你还会买米” 席清海被他一搅和才发现边上还有一个姑娘,顿时觉得颇没面子“我若不会,那你是吃什么长大的” “米都是二哥扛回来的。”席小其板着小脸,有些嘲笑的意味。 席清海脸色涨红,正欲伸手给他一下,见姜拂月还看着这边,才悻悻作罢。 “既然带朋友来家里,就好生招待。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席小其怼道“你哪里看出来我们是朋友了自以为是。” “你”席清海只会说些软绵绵的道理,真要上阵跟人对掐起来,连个孩子都说不过。重重拂袖道“若不是玉河没回来,定要叫他好好收拾你” 席小其这才惊诧道“二哥不在家” 席清海有些莫名其妙“玉河不在家不是常事吗” 他这个弟弟,有时一整天都见不到人。也没听说他在外面找了活干,就是不知道忙忙碌碌地倒底在干什么。 八成在外头和狐朋狗友鬼混,一个比一个荒唐。老席家要不是还有他这个会读书的撑着门楣,早不知成什么样子了。 想到这里,席清海挺了挺瘦瘦的腰板,冲姜拂月点点头“小其,还不快把朋友请进家里去好生招待,叫你姐姐多备些菜。” 席小其不知是不是被烦怕了,赶紧拉拉她的袖口“走吧。” 姜拂月象征性地走了两步,见席清海满意地离开了,这才看向席小其打趣道“你刚不是还叫我回去吗” 席小其低着头在前面走,小声嘟囔了一句“反正我哥又不在” “嗯” “我说,你能不能走快一点。” 姜拂月跟着他走到了门口,往里面看了眼。只觉得这宅子早年修建好的时候应该是极好的,不过年岁久了,有些斑驳。 她伸手揪了揪席小其垂在脑后的头发,迫使他停下来,等他回头怒视着自己,这才笑眯眯道“我就不跟你进去” “是小其回来了吗” 姜拂月一句告辞的话还没说完,大门内就传来一声沙哑的问话。 那声音不是因年迈而沙哑,听得出来是类似于声带受损所导致的那种破锣嗓子。 “姐姐”席小其顿时整个人就欢快起来,蹦蹦跳跳地飞奔了过去。 一个用纱布蒙着面的绿罗裙女子叠手迎了出来,正好将席小其抱了个满怀。 “你别摔了。”破败的声音中溢满温柔,席玉秋抚了抚他的小脑袋,看向门口站着的姜拂月,“你是” 席小其扬起脑袋,面上终于有了几分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可爱道“姐姐,这是我的朋友。” 姜拂月顿时惊奇,难道是一起挨石头砸反而砸出了友谊她原以为这小崽子谁也看不上呢。 席玉秋闻言却好像比她还要惊讶,面纱外露出的一双眼直直地盯着她,有那么一瞬间竟犀利如锋。 姜拂月眨眨眼再仔细去看时,又只觉得那是见到生人有些局促不安的眼神。 席玉秋好似有些怕生,冲她微微点头,轻声道“那姑娘快进来吧。” 席小其趴在姐姐怀里,悄悄回头,好像怕她不给面子一样,带着几分别扭又有几分期待。 姜拂月从小在孩子堆里混着,一看他这样子就懂了。原本打算直接告辞去寻客栈,这会儿却是很是给面子地迈步进门。 席宅很大,在里面走了一趟,她竟有些晕乎乎的,可见曾经是辉煌过一阵的。 “家里米没了,兄长已经去买,姑娘可以先四处走走。”席玉秋提了一个木桶往后院走,嘱咐席小其带她转转。 可席小其才没空理她,整个人贴着姐姐就如同离不开母鸡的雏鸡,姜拂月见此也跟着两人往后走。 后院有自家的水井,席玉秋娴熟地打了一桶水,提着往厨房去。席小其一路叽叽喳喳,那模样才真的像个五六岁的孩童。 姜拂月不禁有些唏嘘。 看来再顽皮的孩子,在亲人面前也总是不同的。 打水是为了洗菜,席玉秋做这些事情看起来很是得心应手。毕竟父母早逝,也没有下人,除了姐姐一个女眷,就没有其他会干这些的了。 秋日井水更加冰凉,虽没有冬日刺骨,但对于畏寒的人来说,不外乎一种折磨。 席玉秋整个人都是一副轻飘飘的虚弱模样,注意到她怕冷的下意识瑟缩,姜拂月倒没有太惊讶。 她好意道“要不我来吧” 席玉秋像是不习惯旁边多出一个人,被这突然的一声吓得抖了抖,忙摇头“不用不用。” 姜拂月盯着她通红的双手和隐忍的眼神,探指试了试水,其实说实话,也不是很凉。 想必她比普通人要怕冷一些。 “你冬天也这么洗吗” 席玉秋低着头摘菜“不是,冬天就尽量用温水了。” 语气听得出来刻意的疏离,并没有要和她继续聊的意思。 而席小其正卖力地帮着忙,剩下两人之间没什么话题总是有些尴尬的,姜拂月静了一下,默默地四下打量着。 席小其撅着屁股看了她一眼,总算意识到了什么,在衣服上擦擦手站起来“姐姐,我带朋友去玩啦” 席玉秋轻轻点头。 走了几步,席小其迟疑道“姐姐二哥回来吃晚饭吗” 席玉秋终于抬起头,却是看了姜拂月一眼,那眼神仿佛从井水里捞出来一般,让人莫名心惊。 “姐姐” “不知道,他没和我说。”席玉秋重又低下头,一下一下掰开手里的菘菜。 席小其有点丧气,这才拉着姜拂月走了。 等离开席玉秋那里,他扭捏了一下最终道“要不你还是回去吧。” “”姜拂月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他怎么一会儿一个主意,但看表情,又不像是在故意戏弄。 席小其四周看了看,凑近她“我二哥有点凶。” “有多凶” “你不懂,总之你别让他碰到你” 姜拂月好整以暇地扬了下眉“我走了,你怎么跟家里交代。他们会不会以为你唯一的朋友也被你气走了” 席小其炸了下毛“这个不要你管脸真大,谁说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了” “噢那行吧。”姜拂月其实也觉得这地方说不出的不对劲,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何况她确实还急着去找落脚处呢。 两人达成共识,随意逛了逛就往回走。想着席玉秋此时应当在厨房,准备去道个别便离开。 姜拂月因为从小习武,所以感官比一般人要灵敏许多。途径一座旧亭子时,总觉得左半边脸有些不舒服,下意识便偏头向左扫了一眼。 这一眼差点没让她吓得跳起来。 不远处,布纱遮面的席玉秋竟然正站在那亭子里静静地往这边看,背后是一片荒芜残旧的古宅老园,这场景说不出的阴森诡谲。 “你姐姐在那边” 席小其转过头,席玉秋便一瞬间又恢复了那副怕生温软的样子,自然而然地冲两人招了招手。 姜拂月顿时警惕起来,跟在席小其身后默不作声。 “姐姐,怎么了” 席玉秋摊开右手心,上面盛着一个小小的耳环,声线仍是那般破败沙哑“洗菜的地方捡到了这枚耳环,既然不是我的,想必就是姑娘的。” 姜拂月抬手左右耳朵摸了摸,这才发现左边空空如也。 是什么时候 “姑娘粗心了。”席玉秋一双眼竟弯了下,顿时生动起来,眼里水波荡漾,竟与之前畏缩冷淡的样子大不一样。 姜拂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上身前倾,手伸过亭子的木栏杆去接“谢谢” 一句话还没出口,亭子上竟有什么东西向着她直冲而下 姜拂月下意识要抽身,谁知低着头的席玉秋像是早有所预料一般,温顺的眸子突然凌厉地上扬,手掌一翻,牢牢地抓住了她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迫使她无法躲开袭击。 手里的耳环掉落下来,带着一点微弱的反光落地,姜拂月随即颈后一痛,眼前一黑,彻底陷入昏迷之中。 朱月城的宵禁比其他地方要宽松很多,通常近三更才禁止闲人游街。 此时一更都未到,夜空里近乎圆满的月盘兀自生光,众星拱卫,银河如带,映衬着地上人间的万家灯火,其美如画。 而街道上行人喧闹笑语,肆意飞扬。只是在看不见的地方,仍有阴影无声潜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六章墙外 不知昏迷了多久,姜拂月眯着眼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丢在一间小屋子里,且除了她就没有别的人。 她松口气,直接睁开眼睛,揉着还有些钝痛的后颈坐起来。果然,闲事管多了是没有好下场的。 小屋四面皆是斑驳的墙壁,没有光源,摸索了一番才确定,唯一的出口只有那扇紧闭的小门。 姜拂月试着用力推了几下,果然意料之中地纹丝不动。现在还不清楚这是哪里,也不知外面是什么时辰,以及有没有看守的人。 还有,偷袭她的人是谁 将这些疑问压下,她想了想走到门边一个进门时不会首先注意到的地方,盘着腿坐下,检查了一下全身。 还好,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除了被打晕的那一下,其他什么事都没有。 怕当然是有些怕的,只是姜拂月毕竟不是普通的娇弱女子,这种时候身上的功夫多少还是能给她带来一些安全感。 糟了 她扶着墙的手一顿,突然慌张地四下搜索起来。她的包袱呢 该不会被人顺走了吧那里面除了盘缠,还有更重要的便是姜父的遗物。 姜拂月望着一览无遗的屋子拧起眉,苦恼极了。 当日收拾姜父遗物的时候,无意在床板下抽出一个暗格,里面只有一副画和一块玉佩。 画上是一位红裙女子,天姿绝色。重要的是这幅画被烧过,底端的木制卷轴都已经有一半焦黑,卷面也熏黄了大半。 且那灼烧的痕迹还很新,像是最近才弄上去的。可最近姜父一直卧病在床,为何还要拖着病体特意去毁了这幅画,为何最后又停手了 爹爹倒底是想让自己看见呢,还是不想让自己看见呢 姜拂月总是疑惑,只是这之间的纠结为难,再也没有人能为她解答了。 唯有画卷落款处的“京城”二字,好似能给她一点点提示。 可姜父分明说过,她们家住西边,母亲因生她难产而死,未免睹物思人,便带着她背井离乡,来到了桃元县定居。 所有的故事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京城这个富饶繁华的皇城京都。 那个美貌女子,难道就是她娘可是说不通,若是她娘亲,何必还要遮掩。 姜拂月按耐住心中的种种疑惑,屏气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 东西固然重要,可从内心来讲,平安脱险才是要首先去做的。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一片的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急急向这边靠近。 那脚步声单薄,大概只有一个人。姜拂月眼神凝重起来,知道这可能是一个机会,放缓呼吸,整个人往墙上贴了贴,蓄势待发。 随着一声清脆的开锁声,门被一只手推开的一瞬,姜拂月便猛一借力,凭着黑暗的保护扑上去,化掌为刀,将那人放倒在地。 来人是个陌生的壮实男人,看衣着打扮像是为人做事的打手杂役。手里提着的灯笼也掉在地上,大概是碰倒了里头的蜡烛,唰地一下燃烧起来,照亮了外面方寸间暗沉的夜色。 “唰” 黑暗中棍棒破空的风声袭来,这次没有制约,姜拂月一闪身便灵巧地避开。 竟然还有个走路没声儿的,大意了。 姜拂月脑子里这想法过了一瞬,便集中精神与那人缠斗了几招。待一脚将那人击退几步,她一转身,也不辫方向,撒腿就跑。 借着灯笼燃烧的火光不难看出,她现在还在席家的老宅里,她不知道这儿是不是就是贼窝,但趁着夜色总是比较好脱身的。 身后追来的人只有一个,不知道是太小看她还是真的人手不够。姜拂月闷着头往前,身后追赶的声音时远时近,甩脱不了。 终于,黑暗中围墙如静滞的鬼魅渐渐显露出来,她喘着气,又松了口气。 就不信到了大街上,还敢追着她跑。 在墙边的树干上借力,姜拂月提气轻身,稳稳地落到了墙头上。 追来的人眼见来不及,孤注一掷地飞出自己的佩剑,夜色中闪过一抹银色锋芒,泛着冰冷的寒光,直冲她而来。 既然有剑,为何之前只是用木棍和她打斗,难道还想抓活的 姜拂月心中浮起疑问,同时双膝一曲,从席宅的围墙上跳了下去。而袭来的剑则刚好从她原来的位置一闪而过,划过空气没入黑暗之中。 双脚触地的那一瞬,安全感顿时便包裹住了她。姜拂月吁出一口气,拍拍手直起身,往前走了两步。 “唰唰。” “束手就擒” 两道锐器划破空气的声响,两把寒光锃亮的长剑便一左一右架在了她细嫩的脖颈上。 姜拂月被迫后退两步,直至又重新后背抵住墙壁,那寒刃还是丝毫不讲情面地搁在她皮肤毫厘之处。 这么倒霉的吗 一只熊熊燃烧的火把被人凑了过来,让她的脸在火光之下无处可藏。 细眉圆眼,琼鼻樱唇,鼻头上还沁着些许细汗,一张精致得让人过目不忘的美人脸。令人很难相信这竟然就是方才那个翻墙躲剑,飞檐走壁的姑娘。 “大人,捉住一个行迹可疑的人” 随着禀报声,飞快地又过来了一队人。为首的那个一身护卫打扮,窄袖束腿,腰上别着一把佩剑,目光首先就落到姜拂月脸上。 来人愣了一下,姜拂月也愣了一下。 “你不是白天的那个姑娘” “徐公子” “客气,在下徐愠。” “姜拂月。” 两人这对答如流的模样,让持剑的两个手下都是满头雾水,犹犹豫豫地对视了一眼。 徐愠见她答得镇定,上前弹开了其中一把剑刃,只是留下的另一把也足以让她不敢随意动弹。 他问道“剑都架脖子上了,你就不怕吗” 姜拂月梗着脖子“我怕。” “看不出来。”说完还对着她比了个大拇指,有点欣赏她这临危不惧的样子。 姜拂月看见是他,其实内心已经隐隐觉得这可能是个误会了,因此才淡定许多。下一刻,他们就应该说清误会,然后放了她才对。 心里这么想着,于是期待地看向徐愠,谁知后者却是挥挥手,无情道“带走。” “” 她是个良民啊。“徐公子,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徐愠头也不回,欢快地在前面带路“既然是误会,那你想想待会儿怎么解释就行了。我们很讲道理的,不会随便扣人。” 待会儿难道澄清误会之前还要先准备一个仪式吗 姜拂月满脸迷茫,被半推半就地带进了一处小门。看起来,是某座宅邸的后门。 顺着长廊走到一处小庭院,一行人自觉分立在两侧,正对着一间紧闭的房门。徐愠上前叩了几下。 姜拂月老老实实地站在庭院里,她抬眼看见月亮正高悬于云层之间,镶嵌在夜幕正中。 夜半三更。 门吱一声向里拉开,首先走出来一个面容冷峻的男子。那人和徐愠一样,一身护卫打扮,腰上的佩剑连同刀鞘一起握在手里,浑身气势内敛,让人完全看不出深浅。 徐愠熟络地拍拍他的肩膀,眨了眨眼。江璟则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抿着唇站到门口一侧。 随后便是白天见过的那个谪仙般的男子,说老实话,姜拂月还是蛮期待的。只是这阵仗,她又不敢随意抬头。 “什么事”男子温润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即使是半夜被人扰了清梦,也没有因此发脾气。 徐愠拱了拱手,指着庭院里老实巴交低头站着的姜拂月,正要回话,一道浮夸的惊叫声就如惊雷一般落进小院子里。 “沈爷” 姜拂月一颗小心脏差点都没被吓出来,她捏着衣摆悄悄地侧目,就见白天那个微胖的官员只穿着里衣,外面松松垮垮地披了件外裳,伸着手冲了进来。 一边喘气儿还一边笑眯眯地冲着那人道“沈爷,您怎么醒了” 他搓搓手,有些过意不去地道“不知是否这城守府住的不舒服唉是下官疏忽了,该死。” 沈洵温和的声音随后响起,从容温和,倒同那官员有了鲜明的对比“我不是挑剔的人。原本住的不错,只是吴大人深夜闯入,就让我有些无措了。确实该死。” 吴庆华抹了把汗,赔了个笑,环视院里的一众下属,讶异道“哪里来的这么多不懂事的东西,惊了沈爷安睡,定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该死” 沈洵闻言一声轻笑,姜拂月没忍住抬头看了眼,就见他微勾的唇越发上扬得厉害了,却不达眼底。 凤眸轻扫,眼帘微垂,正好对上姜拂月大胆的窥探目光。 姜拂月一惊,心虚地挪开眼,那人脸上的凉薄笑意又好似染进了语气里 “吴大人糊涂了,惊扰我的,分明是这个。”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或探究,或审视,或警惕,总之让她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说好的待会儿解释呢 姜拂月迎着众人眼光,如同站在风雨漂摇的小舟上,一时间头都大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七章一百三十一 吴庆华当即顺着杆子往下爬“下官真是睡昏了头。”说着眼神不住地瞟着姜拂月。 白天的这个姑娘他还有印象,是个识相的。只是怎么在这里难道她真的知道些什么 心思回转之间,他指了指姜拂月“爷都发话了,还不将人押下去,都杵在这里让人如何睡觉。” 姜拂月看得出虽然吴庆华在这儿指手画脚的,但真正说话算数的还是他口中的沈爷。 于是她在其他人有所动作之前,冲着沈洵抱了抱拳为何不行女子礼因为她不是很会,万一哪里有疏漏又被人挑刺儿,那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惊扰之处,还望海涵。不过徐公子”姜拂月偏偏头看向徐愠,“你既然让人拿刀押着我来,总不至于只是为了让我将沈爷吵醒吧” 她用眼神疯狂示意,希望徐愠能想起自己抓她来到底是做什么的,好歹不要再纠结于谁吵醒了沈爷的事。 徐愠摸了摸下巴,上前一步道“爷让人入夜之后在城西那块盯梢,别的动静没有,只看见这个姑娘半夜翻墙出来,颇为可疑。” 吴庆华顿时以为她真的知道些内情,忙对着自己的人使使眼色道“既然如此,那便关押下去仔细查问。” 沈洵犹自挂着笑,缓缓扫视在场的十几人“这丫头吵了我睡觉,不亲自审问一番,怕是下半夜也睡不着。” “沈爷劳累了一天,不如下官代劳。” “吴大人忙于案牍,这样小事,还是我自己来。” 吴庆华越看这情形越觉得其中有猫腻,仍不死心。 徐愠越过沈洵,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看来吴大人是不想让我家爷睡个好觉了。” “下官不敢。”吴庆华终于识相地闭嘴,但却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 见几人都看着他,他才打着哈哈道“下官管辖范围内出了这种半夜翻人墙头的小贼,实在放心不下。” “吴大人心系百姓,正好。”沈洵招了招手,示意姜拂月上前来。 吴庆华不知道他说的正好是什么意思,挪动了两步,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姜拂月走到一行人最前面,想了一下“沈爷。” 沈洵道“你不是喜欢看我低着头做什么。” 今日白天在街上眼睛就黏在他脸上,半夜到这城守府,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敢看。真不知是傻,还是蠢。 姜拂月干笑两声,耿直地同他来了个对视。 沈洵自记事起就被他人的目光欣赏惯了,大大方方道“既然看也看了,那我问话,姑娘是不是该如实回答。” 姜拂月犹豫了一下,看着他俊美的脸上那一抹似有似无的笑,点了点头。 开玩笑,现场哪一根大腿更粗更好看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儿么。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这位沈大爷呀。 “为何翻墙”沈大爷问道。 “有人追我,一时没看清方向,撞到了围墙下,只好顺势翻出来。” 徐愠补充道“还有把剑跟着飞了出来。” 沈洵将目光投向死皮赖脸非要旁听的吴庆华“何人追你” 姜拂月迟疑一下“不清楚。” 她至今也没想清楚席家和树下的那个黑衣人之间的种种关系,还有从未露面的席家老二。以及,那两次对她下手的人究竟是同一伙人,还是各有目的 姜拂月确定自己从未来过朱月城,和这里的人不存在利益关系,更不存在情仇。 她迎着沈洵暗藏审视的目光,认真道“爷要是信我,可以派人查一查我出来的那家人。” 姜拂月抿了抿干涩的唇,懊恼地笑了“那家有个姑娘,坑了我一把。若非命大,此刻我大概生死不知。” 沈洵看了她一会儿,也弯起唇,笑得温和“可以。” “吴大人,我此番问话,你觉得如何” 吴庆华抚掌狗腿道“自然是极好的。” 沈洵满意地点点头“那我便继续了。” 吴庆华一僵,注视着他唇边那一抹看似无害的笑,手心都出汗了。 都说当朝傅丞相是顶厉害的笑面虎,这几日交流下来,真是有所体会。人长得俊就是好,往往假笑真笑都教人分不清楚。 “姑娘白天在巷子里跑步,想来着实有趣。不如和我们分享一下在这朱月城的所闻所见想必吴大人也很想听。” 姜拂月就觉得当官的说话可真累,分明就是想问她下午遇到了什么,却要这么委婉隐晦。 不过她也理解做官的难处,至少是不能像她们这些小老百姓一样吹牛瓢嘴的。 所以说各有各的快乐,各有各的难处嘛。 想到这儿,姜拂月莫名少了几分拘束,坦荡道“在巷子里碰到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出手偷袭,被我跑了。” 沈洵蹙了蹙眉,终于收起了笑容“吴大人,你不是说朱月城即使没有盘查,宽松宵禁,也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么” 吴庆华组织了一下语言,想要辩解。 沈洵未仆先知一般打断道“还是说吴大人认为这位姑娘的遭遇只是极特殊的个例短短半日,两次遇袭,吴大人所谓秩序井然,盛世安宁,就是这个样子” 吴庆华顿时出了一头汗。 朱月城和别处不同,因中秋时节会不定期出现红月奇观而闻名。每年这个时候五湖四海慕名而来的人不知多少,也正是朱月城收入最高峰的时段。 可是一个一个入城盘查,实在太赶客。而夜间严格宵禁的到来也让许多生意不得不早早打烊,实在亏本。 自从他上奏请求取消朱月城盘查和缩短宵禁之后,那每年的收入可是节节攀升。 况且,每年上交朝廷的可也不少。 想到这里,吴庆华突然硬气起来。这些可都是禀明了朝廷的,又不是他私自取消的。 “沈爷这话说的。虽然是有些不安分的贼人趁机为非作歹,但这每年上交国库的税款可是只多不少,咱们岂能因噎废食” 沈洵垂眸轻笑“那我还要替朝廷多谢吴大人了。” 吴庆华清了清嗓没说话“下官只是觉得沈爷作为一国之相,承了国家恩泽,也该为国家多多考虑才是。” 姜拂月眉头抖了一下,丞相 沈洵道“一国之相吴大人说谁是一国之相” 吴庆华下意识便要道一句“不就是你么”,话到嘴边才惊出一身汗,心虚地看了看他。 沈洵又挂上笑容,一副唠家常的样子“吴大人交友甚广。” 吴庆华暗道自己大意。原本傅洵南巡是不经过朱月城的,只是临时起意才化名走了这一趟。 幸好有人提前告知,让他早些做足了准备。 不过这几日傅洵虽用着沈爷的名号,好像无官无职但可没少压他,不然他怎么会“下官下官”自称得如此顺溜。 吴庆华原以为沈洵的身份已然是心照不宣了的,谁知对方这时竟突然发难。 他含糊道“早些年走南闯北,确实也曾交下一些朋友,只是如今也都不怎么来往了。” “是么”沈洵满含深意道,“那吴大人的朋友有没有告诉你,你前段时间递交的那份关于取消朱月城宵禁的奏折,陛下有没有批准” 吴庆华猛地抬头,意识到了什么。那份奏折递上去许久了,本来是指望着取消宵禁后,今年的朱月中秋能再大赚一笔,谁知到现在都没有一点消息。 沈洵体贴地笑了笑“幸好当时觉得不妥,扣在了我这里,否则若真取消了宵禁,贼匪趁机四蹿可如何是好。” 吴庆华顿时激动起来“取消宵禁不过是顺应民意罢了。相爷此番行为,可知国库要损失多少” “究竟是国库损失,还是吴大人自己有所损失,就不必我细说了吧” 吴庆华仿佛被突然之间点了穴,嘴角一滞才道“爷这是什么话百姓都曾来城守府门前聚众闹过,怪官府强制宵禁,剥夺了他们挣钱的机会。下官上奏,听天意,顺民心,一片赤诚之心,不知沈爷这么说倒底是什么意思” 沈洵双眸沉沉地审视着他“百姓为何闹事,吴大人不清楚” 吴庆华心里咯噔一下,腿止不住地轻颤了起来。不可能,那件事明明在沈洵的人马来之前就已全面封锁了。这几日他也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不可能知道的。 他维持着面上的镇定,干笑道“百姓想取消本城宵禁,将手上生意做大,过好日子罢了。” 沈洵轻呵一声“不知悔改的蠢物。” 徐愠用无可救药的眼神看了眼忐忑不安的吴庆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自家爷。 默默围观了全程的姜拂月将目光落上去,有些好奇,只是隔远了看不清。 沈洵却没接,注意到她的眼神,开口问道“识字吗” 姜拂月愣了一下才确定他是在问自己,老实地点点头“认得。” 沈洵满意地颔首,示意徐愠将东西交给她“吴大人老眼昏花,那便由你来念给他听吧。” 徐愠微微讶异地扬了扬眉,将东西塞到她手里。 姜拂月小声地清了清嗓子,看见是段手写的话,便一字一句念道“胤定十四年”也就是两年前。 “胤定十四年至胤定十六年夏,朱月城内有歹人作恶,数量不详,手段变化多端,强掳六岁至三十岁女性共计” 她将纸凑到眼前,仔细地看了一会儿,这才狐疑道“共计一百一十六人。” 姜拂月下意识便看向沈洵,眼神很是疑惑,这数量,怕不是写错了吧 沈洵面色却毫不惊诧,冷声补充道“截止昨日,该是一百三十人。” 从夏到秋,两三个月的时间,竟又有十四人遭遇不测。 吴庆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凉意渐浓的秋夜里竟汗如雨下,颤抖着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姜拂月咽了咽口水“那我” 沈洵冷笑出声,眸光比这秋夜还要凉“若不是你当真命大,大概,就是那第一百三十一个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八章入伙 第一百三十一个 姜拂月打了个寒颤。 若说巷子里那个黑衣人就是那伙人里的,那席家呢打晕她的人是谁还是说席家本来就是贼窝 可是他们只有四个人,还包括一个孩子,一个柔弱女子,一个斯文书生。 姜拂月出了会儿神,蓦然想起席小其诓她去取风筝的那次以及席玉秋手里的耳环和她最后那个眼神。 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也许如此弱势的外表,却正巧是麻痹目标最好的伪装呢 她这边自顾自地头脑风暴,小院里更是一片寂静。吴庆华跪伏在冰冷的地面上颤抖着不敢说话,其他人就更是眼观鼻,鼻观心,大气儿都不敢出。 沈洵却是很有耐心,既没有咄咄逼人,也没有义正言辞地指责,看似平和地等着吴庆华自己开口,无形中的压力却更胜一筹。 从容不迫当然是源自于局面的有利,毕竟,着急不安的人又不是他。 吴庆华其实很想硬抗到底,但是心态已然炸成了一锅粥,再这样下去不猝死也要被逼疯。 他抖着手委婉道“这件事下官实在是尽力了,奈何歹徒凶恶狡猾,至今至今也未能捉拿归案。” 沈洵玩味道“尽力吴大人所谓尽力便是上欺朝廷,下瞒百姓,不闻不问,任其发展” 如此高频率的犯案,但凡官府从一开始就重视起来,稍加严守,用心搜查,哪怕不能立即将罪犯抓获,也绝对会束缚住歹人手脚,避免后面案件频发。 那一百三十人里,说不定至少有一半能免遭不测。 可吴庆华其实打心底觉得自己这样做情有可原,他小心道“可若大肆巡查,广而告之,谁还敢来朱月城” 朱月城原本就靠着游客运营,少一个人都是一份损失。当然,这损失也不只是他自己,国库更是损失大了。 而且哪怕到时候将问题解决了,很多人心有戚戚还是不敢来的。毕竟是个人都惜命,谁知道出了第一次会不会有第二次。 长此以往,朱月城必然没落,到时谁都讨不了好,岂不是得不偿失 沈洵简直被他的思路气得想笑,懒得再对牛弹琴“吴大人主持朱月城这么些年,看来是累了。” “带吴大人回房好好休息,这几日就不必理事了。” 吴庆华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激烈挣扎道“相爷虽然您一人之下,贵为百官之首,但下官这城守之位向来是由陛下亲自任免的,您此番举动,是否有僭越之嫌” 沈洵温声道“吴大人多虑了,我不过暂代几天,这个权利,还是有的吧” 吴庆华胸脯起伏了几下,听见暂代二字总算平静了些“相爷久居京城,想必不熟悉朱月城日常业务” 沈洵打断道“我管得了天下,自然也管得了区区一座城。” “可” 沈洵浅浅一笑“吴大人是想让我亲自送你回房” 吴庆华自知拗不过这位正得势的年轻权臣,一咬牙不情不愿地走了。 不过,朱月城好歹是他盘踞多年的地方,他丞相就算想管,也要有那个本事 院子里的人跟去了大半,沈洵拢了拢衣裳,看了还站在原地的姜拂月一眼,对徐愠道“将这丫头送回去吧。” 徐愠领命,知道这是怕路上又遇到危险。不过这姑娘挺厉害的,两次都逃脱了,正好以亲身经历狠狠地给了姓吴的一个大嘴巴子。 徐愠于是非常友好地问道“姑娘,你住哪啊” 一般情况下,姜拂月肯定就屁颠屁颠地回去了。可是眼下她莫得住处,丢了包袱,也莫得钱。 而且,包袱里姜父的遗物是一定要想办法找回来的。否则她去京城这一趟就毫无意义了。 看见沈洵转身就要回房,她试探地叫了一声“沈爷” “嗯”沈洵停步转回半个身子。 姜拂月诚恳地问道“你们缺人吗能跑能打的那种。” 她的包袱是在席家丢的,怎么说也要回去一趟看看,但是一个人的话有点心里发虚。 但若是跟着官府的人去,她腰杆子都能挺得直直的。 沈洵转过来随意地弯起唇,浑身亲和气度和方才那个时刻笑里藏刀的人又很不一样“为什么想来我手底下做事” 姜拂月眨了眨眼“没地方住。” “还有呢” “没钱。” “嗯” “包袱也丢了。” 徐愠抑制不住笑出了声“真可怜。” 沈洵静默了一下,就在姜拂月以为他不会同意的时候,他点了下头,突然轻笑一声道“我还以为你是贪图我的美色。” 不止姜拂月,闻言连徐愠脸上的笑容都凝滞了,满脸“我家爷在说什么鬼话”的崩裂表情。 看着沈洵回房,姜拂月震惊过后想了想笑了起来,原本以为长相似仙的人性情也该如高岭之花呢,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面。 和徐愠的自由散漫作风不同,江璟几乎是围着沈洵打转的。沈洵方一进门,江璟便冷着脸飞身上了房顶,尽职尽责地守起夜来。 姜拂月有些难以置信“他就这样干守一夜吗” 徐愠不怀好意地笑了“不是,咱们得轮流来。” 姜拂月指了指自己“我也” 徐愠挑了挑眉,见她一脸呆如木鸡,得逞地哈哈笑“哈哈哈逗你玩儿呢,你不用,休息去吧。” 说罢点了个小厮带她去休息了。 徐愠看着她走远。这也就是出门在外,不然哪里会轮到他们两个守夜。 而且姜拂月虽然暂时加入他们,但毕竟不是知根知底的兄弟,怎么可能让她给沈洵守夜。 待院里只剩下他与江璟两人了,徐愠也上了屋顶,主动地戳了戳江璟结实的胳膊。 江璟看了他一眼。 徐愠指了指姜拂月离去的方向“你说,爷为何让她留下来” 虽然那姑娘长得很是好看,但他才不信自家英明神武的主子会是那么肤浅的男人 江璟的声音和他的外表一样,又冷又硬“缺人。” “嗯接管了城守府,多的是人手可以调遣。” 江璟罕见地显露出了些许无奈“城守府里的人都是姓吴的。” 徐愠明了,这样想想,姜拂月确实是为数不多的能用的人了。毕竟她和朱月城吴庆华之间没有半分关系。 江璟的声音在夜风里有些缥缈“徐愠,你也该自己多动动脑子,总不能任何事情都来问我。若有一天我不在呢” 徐愠和江璟自小就一起接受训练,最后又一起成为沈洵最贴身得力的护卫。从记事起到现在,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别离。 而且因为性格上的差异,江璟通常守卫后方,徐愠则是前方冲锋,有时还要替沈洵出面做一些不方便的事的那个。 江璟不在怎么可能。 徐愠于是安心了许多,笑道“你这个将爷的安危视作生命的人,能跑到哪里去” 江璟其实也就是随口提醒了一句,这样教育的话他说的多了去了,并无什么特殊含义。 于是徐愠再怎么逗他,也都懒得回了。 。 第二日是和徐愠一起用的早饭,即使是他们这些下属,待遇也非常之好,早饭不仅量足,种类也丰盛。 姜拂月吃得饱饱的,整个人都容光焕发,浑身充满了干劲。 吃过饭便随着徐愠去前厅候命,大概辰时一刻,沈洵点了几个城守府的府卫,一行人出发往城西席家去。 路上的行人竟然比昨天少了许多,还有慌慌张张拿着行李,拖家带口往城门口逃窜的,整个朱月城的气象一夜之间就不同了。 昨日还是一副热闹繁华的盛世景象,今天就显出几分混乱的萧瑟感。 姜拂月靠近徐愠“歹人作案的事,已经全城皆知了” 徐愠答道“昨天连夜全城张贴了告示,一百三十写得清清楚楚的,是个正常人都得吓跑。” 不过现在还早了点,事件彻底发酵应该还要过一两个时辰。 姜拂月应了声“这样,犯人应该会有所收敛,大家有了防备,也就更难得手了。” 若早这样多好,那个吴庆华竟然还想着取消宵禁,岂不是更方便了作案。 “不过,”她想了想道,“打草惊蛇之后,犯人也会更加谨慎,难以抓获。” 但总不能不顾全城女子的安危,如果这样,岂不是本末倒置。 很快,席家那座古朴的老宅出现在众人眼前。 上前去敲了敲门,姜拂月不禁屏气凝神,不知道里面的人会作何反应。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终于,吱呀一声,老门被向里缓缓拉开了一条缝隙,席玉秋蒙着面纱的脸出现在门内。 “你们是”她扫过门外的每一个人,喉咙里发出沙哑的疑问,待目光落到姜拂月脸上时,却明显地停顿了一下。 姜拂月弯起眉眼无害地道“席姐姐,还记得我吗” 席玉秋面纱外的眼始终保持着一点恰到好处的胆怯,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怕生的弱女子。她垂下眼点了点头“你是小其的朋友。” “小其呢” 席玉秋固守着门,看都不看她“出去玩了。” 姜拂月一手搭上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耳朵,微微笑了“席姐姐,我来拿耳环了,不让我进去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九章再访 席玉秋眼中有一瞬间的慌乱,继而默默将门打开“进来吧。” 姜拂月让开路,示意沈大爷先进。沈洵挂着笑,冲席玉秋十分亲民地颔首。 沈洵一张脸祸国殃民不说,还带着点可望不可即的仙气儿,往古旧的席宅老院里一站,衬得那仅剩的几分古朴庄重都斑驳了颜色。 饶是席玉秋这样冷淡又不爱与人言语的人,也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 “席姐姐”姜拂月见她望着沈洵发愣,倒是能体会几分那种被惊艳的心情。 席玉秋回过神来,立马移开了眼,大概认得最后面几个府卫的衣着,不解地看向姜拂月“姑娘这是” 那脸上的表情不知是真的内心坦荡还是伪装得太好了,让人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 姜拂月看沈洵没有主动表明身份,便道“是我朋友。听说我耳环丢了便来帮我找,毕竟你家实在太大,一个人也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 席玉秋眼神冷了一下,低眉道“姑娘稍等。”说完转身回屋,出来时手里拿了一个小布包。 姜拂月接过来打开,看见自己那只耳环就躺在里面,顿时真的有些惊讶。 没想到阴完人之后还留着呢。 席玉秋叠手低了低头“既然耳环找到了,姑娘还请回吧。” 姜拂月被怼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看向沈洵,想看看有没有人要挺身而出表明身份,来化解被赶出门的尴尬。 谁知沈大爷是个非常没眼色的“嗯怎么了” 姜拂月再看他的笑容,眼睛都痛了。想了想,她只好撩起左耳边的散发,对席玉秋道“另一只好像也掉了。” 席玉秋沉默了好一会儿,应该是拿不出来另一只的,终于点点头“姑娘请便。” “多谢。”她弯了弯眼,笑眯眯道,“我记得昨天路过一座旧亭子,大概掉在那里了。” 说罢便带头按记忆的方向找去。席玉秋见一群人都跟去了,丝毫没有主人家的自觉,转身进了前厅。 姜拂月走了没几步,余光见她自顾自进屋了,脚步一顿,停在原地蹙着眉回首。 怎么会什么反应都没有 无论惊慌失措也好,故作镇定也罢,或者尝试辩解,又或者装作不认识,也不该是这样仿佛无事发生一般。 沈洵就在她身后,看她眉头紧蹙便问道“如何” 姜拂月耷拉着眉,唏嘘道“这模样要是刻意装出来的,也太可怕了。” 明明是做了亏心事,却一点也不怕人找上门来。明明知道官府的在查,却敢放他们四处溜达。 难不成这席宅里真的一点痕迹都没有 那座旧亭还在原地,沈洵分了徐愠去跟席玉秋那边,其他人都四散开来,分布在老宅的各个角落。 大概觉得姜拂月这边是最有线索的,沈洵始终隔着几步的距离落在她后头,身边还有个形影不离的冷面江璟。 姜拂月指了指旧亭的亭盖,尝试着和江璟交流“你可不可以上去一下” 江璟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没有理会。 沈洵温润的声音适时响起“去吧。” 江璟这才提着剑飞身轻轻松松地上到了亭子顶上。 “你等会儿看能不能打晕我。”姜拂月到昨天自己的位置站定,突然又仰着头紧张兮兮地补充道,“不是真的打晕啊,点到为止就行。” 江璟给人的印象总是一眼一板的,她怕自己没表达清楚,万一真的被一掌打晕过去,也太冤了。 沈洵轻轻地笑了一下,姜拂月倒是已经差不多习惯了。 屏气凝神地等了一会儿,她就是想知道从亭子上冲下来下手,倒底考不考验功夫,也好估计一下那人倒底几斤几两。 姜拂月半晌没听到声音,疑惑地准备退开,后颈突然一阵发毛,她猛地回身,竟发现江璟已经无声无息地落在他身后,剑鞘离她不足半寸。 “你”姜拂月愣了半晌,这才发自肺腑地赞叹道,“江璟,你功夫肯定极好极好吧” 之前那人落下来发出的声响一下就被她听见了,若不是被席玉秋拉住手,八成是能躲开的。 但是江璟这一下,她真的一点都没察觉。 “你学武多久了和谁学的”姜拂月可以说十分崇拜了。 江璟放下剑鞘,走回了沈洵身边。 姜拂月“” 行吧,说正事。 她冲着沈洵道“你觉得从亭子上打晕亭盖下的人,难不难” 沈洵“江璟。” 江璟终于给了她一个眼神“不难。” 姜拂月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江大侠武功盖世,有什么能难倒他吗 江璟这次却主动开口道“做到我这样,有难度。但如你形容那般,有明显的声响,是不怎么难的。” 姜拂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爷。”这时,分散出去的府卫回来了一个,微喘着气道,“那边找到了姜姑娘说的小黑屋。” 几人跟去看了一下,当时虽然是一片黑暗,但为了找门窗曾四处摸索,大致轮廓和大小她都还有印象。 甚至于门口灯笼燃烧过的地面都还是一小片焦黑,全然没有遮掩的痕迹。 说明昨晚她确实就是在席宅遇袭,然后又翻墙逃出去的。 那为什么席玉秋一点担心的模样都没有 沈洵将这小屋子扫视了一圈,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走吧,去看看徐愠在做什么。” 众人回到前院,徐愠竟已百无聊赖地等在那里了。 姜拂月扬了扬眉,人呢 徐愠眼珠往前厅里一斜,那儿呢。 席玉秋果然正坐在前厅,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姿十分规矩端正。 看见他们回来了,她立即起身走出来。 姜拂月趁空给了徐愠一个疑惑的眼神,她可不觉得席玉秋还会特地来送她们离开。 “你们等着听她怎么说吧。”徐愠也毫不掩饰,声音就是正常的大小。 “姜姑娘。”席玉秋绕开其他人,对着她突然客气地鞠了一躬。 姜拂月一惊,脑子转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姓姜” 昨天到这一刻为止,她可都是不爱搭理人的模样,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她名字的。 席玉秋低垂着头“昨天晚上我问了小其。” 姜拂月沉默不语,想看她怎么说。 席玉秋大概觉得光低着头不够诚恳,提起裙摆就直直地跪了下去“对不起。” 姜拂月往旁边挪了两步,靠近沈洵,心里波涛汹涌,面上还要装得风轻云淡“哦此话从何说起” “昨天有人要害你,我我是帮凶。”说着说着低哑的声音竟微颤起来,好像心里的罪恶感忍耐不住了一般。 问,当一个你认为永远不会承认罪行的人突然忏悔自首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姜拂月看不到她垂着的脸上的表情是否也如此真诚歉疚,思索道“你说你是帮凶,那你帮的是谁” “一个黑衣人。”说到这儿,她抬起脸看了一眼明显是那些府卫主子的沈洵,轻声道,“我想他大概,就是之前专掳女性的恶徒。” 姜拂月没接她的话,只道“别跪着了,起来吧。”说着,食指尖悄悄在沈洵胳膊上戳了两下,示意该他上场了,毕竟一百三十这个案子的详细部分,她不是很清楚。 唔,没想到沈大爷看起来温润仙气,而且平日出门都要带两个高手贴身保护,竟然还挺结实的。 沈洵问道“你知道那件事” “是。”席玉秋想了想,“之前有百姓知道后去城守府前闹过,全都被关押起来了,我当时恰好路过。” 沈洵不置可否“他威胁你” 席玉秋始终没有站起来,看着姜拂月渐渐红了眼眶,于是慌忙低下头“是,他说不帮他,便把我捉去充数,我实在害怕”声音逐渐哽咽。 是这样吗姜拂月困惑地盯着她微微颤抖的瘦弱肩头“也就是说,他在可以轻易将你带走的情况下,反而不嫌麻烦地来抓我” 沈洵很快深入理解了她的意思,向来温和的凤眸里掠过一丝厉色,语气却还是不紧不慢“要么是黑衣人觉得你的条件比不上这丫头。要么” “席姑娘,你在撒谎。” 席玉秋顿时含泪摇头,声音在极度哽咽中更加难以入耳“我这副破败身子,自然比不上姜姑娘,想来便是那恶徒也看不上。” 姜拂月脑子里做着种种猜测,侧头深深看了沈洵一眼,却发现对方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默契地和自己来一个对视,于是默默又将脑袋转了回去。 沈洵完全没注意到她这些小动作,审视道“那之前我们进来的时候,为何不说” “方才在房里,我弟弟劝我坦白。”她眼中现出一抹柔情。 徐愠是全程盯梢的,他对着沈洵的目光微微点头。 姜拂月惊讶道“席小其” 席玉秋顿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不是,是我另一个弟弟。” 她补充道“就是小其的二哥。” 姜拂月一愣,她听席小其之前的那些描述,还以为二哥年纪不怎么小了。 可席玉秋看起来不过比她大一两岁,那二哥其实和她差不多大 “那他人呢” 席玉秋缓缓起身,单薄的身子踉跄了一下,虚弱得随时要跌倒一般。姜拂月伸手扶了一把。 席玉秋感激地点点头“我去带他出来。” 带姜拂月对这个席家老二的样子顿时又疑惑了一些。 没多久,席玉秋就回来了,推着一个木制轮椅。 席玉河稳当地坐在轮椅上,看那习以为常的表情,显然是已经这样有一段时间了。 席玉河同大哥席清海长相上竟看不出半点相似,前者斯文,而后者五官更为清晰,面部线条虽也柔和却透着一股子捉摸不透的气质。 眼眸细长,加上又坐在轮椅上,更显出几分消沉阴郁。 席玉秋将轮椅推到众人面前。 “这是我弟弟,玉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十章王氏遗子案 席玉河手搭在自己膝盖上,眼神阴郁。 这和姜拂月想象中的凶恶暴躁,游手好闲不太一样。 看上去,就是个因腿疾而颓丧冷漠的少年而已。 席玉秋蹲下身将他腿上盖着的毯子往上拉了拉“玉河几年前受过腿伤,虽然好了大半,但也自此落下病根,不能久站,还望各位见谅。” 席玉河精准地找到了人堆里的姜拂月,脸色冰冷“我姐姐受人所迫,坑害于你,我替她向你道歉。” 姜拂月微微皱了下鼻子,这语气,分明一丝歉意都没有。 大概是不清楚眼前站着的人和平日里在街上见过的府卫有何不同,这个席家老二倒是什么都敢说。 席玉河眼中划过一丝讥讽“不过你们也别想着借这件事来治我姐姐的罪。她之所以会受人胁迫,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所谓官府之人无能” 一番愤世嫉俗的话吓得席玉秋赶忙去捂他的嘴,气道“你说什么话早知道就不拉你出来了。” 又歉疚地看着众人“我弟弟自受伤之后,对谁都惯爱冷嘲热讽,就连大哥在他这里也讨不了好。你们别往心里去。” 席玉秋急得眉头蹙成八字,眼中波光流动,虽然看不见下半张脸,竟然也有那么些楚楚可怜的味道。 想必原先是极美的一个女子。只是为何要蒙面呢嗓子又为何坏了 席玉河扯开席玉秋的手,刻薄道“我才不怕他们几个跑腿的而已,便是城守吴庆华在这里,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你们有空在这为难我姐姐,倒不如好好去查查,省得恶人一个都抓不住” 话说到这种地步,其实已经有赶人的意思了。沈洵对于他的挑衅几乎算是无动于衷,目光在他腿部停留了一瞬,点点头善意道“城守府有朱月城最好的大夫,若是不嫌弃,可以随时过来。” 闻言姐弟两个俱是一愣,眸色齐齐转深了些。 姜拂月觉得沈洵这个提议又人道又和善,正疑惑着,席玉秋反应过来,低低头道“多谢这位大人的好意,只是玉河的腿怕是根治无望了。” “哦那真是可惜了。” 席玉秋笑了笑“就算无法根治,也休养得差不多了,能正常生活就该心怀感激。” 沈洵微微颔首“那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席玉秋送他们走到门口,突然又叫住姜拂月。 “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 她递过来一个深蓝色的包袱,姜拂月激动地将东西搂紧,简直想亲一口“竟然在这里” “昨天你晕过去之后,包袱掉下来,那人翻了几下就丢开,我便收起来了。” 姜拂月正想再三感激,只是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本来若不是席玉秋,包袱也不会掉了。 她只好冲她笑了笑,拿着东西一边翻开检查,一边追上沈洵他们。 包袱里头被翻得很乱,唯一的小钱袋还被拿走了,而那副画大概是因为有很明显的烧焦痕迹,所以根本没有被打开来。 其他都是一些衣裳等日用品,想来也没什么人会感兴趣。 姜拂月摸了摸胸口的玉佩,庆幸自己怕东西小看不住,便挂在脖子上了,不然说不定就被黑衣人顺手牵了羊去。 如此看来,那人对钱财倒是有一定兴趣的。不过掳走了一百三十一个,应该不只是为财而已。 街道上并不算十分空荡,只是一眼望去,已经看不到多少在外头的女子罢了。 姜拂月加快步子和徐愠肩并着肩,侧头问道“那一百三十个女性,可有何共同之处” 徐愠耸了耸肩“从六岁到三十岁,从北边人到南边人,从外地人到本地人,毫无规律可言。” 他想了想道“实在要掰扯出一点东西来,大概就是都是女性,以及案件都发生在朱月城吧。” 单说后一项,朱月城既不盘查,宵禁又短,来往的人又多,恶徒会逮着这里建个贼窝一点也不意外。 只是不知那一百三十个人都到哪里去了。 一行人很快回到了城守府,隔着几十步远的距离,就见宏伟的府门阶下围了一圈交头接耳的百姓。 姜拂月第一反应还以为这些人是看了告示,心有不安所以要来找官府讨一个说法。 等走近一些,才听到他们话里都是诸如“孩子”“可怜”“人贩子”之类的,姜拂月疑惑地踮起脚越过人群往里看了眼。 只见中央空出来的地方正趴着一个体型臃肿的中年男人。乍一眼望去,还以为是什么不明物体,细看才发现是个胡子拉碴的男人。 王来贵半趴在地上,哭喊得撕心裂肺,一张肥润的脸激动成了猪肝色,哪怕岔气儿了嘴里的声音也没停过。 “还有没有天理了我的儿啊我的心肝儿你在哪里” “城守大人大人还管不管城里百姓死活了,我儿若找不回来我也不活了不活了” 嚎完一轮整个人滚了半圈坐起来,面朝着城守府紧闭的大门,又酝酿着下一轮轰炸。 不过奇了怪了,往日他这么喊上半刻钟,里头立马就会有府卫出来轰人的,这一刻钟都过了,城守府竟还跟个闷葫芦一样。 今日王来贵原本是瞧着城里来看红月的人越来越多,所以才捡了这个时候过来喊冤。 他想起自己失踪多日的独子,心里头就一阵抽痛,他这年近半百的老鳏夫,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心头肉啊 王来贵憋足精神,正准备再大干一场,非要闹得那狗屁城守亲自来替他找儿子不可 “我儿”话头戛然而止,他看到一个气度不凡的贵公子自人群中走了出来。 那公子一走出来,围观的吵闹声便顿时停了,一个个都瞪着眼看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物。 尤其是少数的几个妇人,眼睛都不会转了。 那公子身边还跟着一个极漂亮的年轻姑娘以及另外两个俊俏男子。 王来贵目光明显在姜拂月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待看到几人身后的几个城守府府卫时,立即眼神一亮,挣扎着就扑向最前面的沈洵。 “这位大人青天大老爷您行行好,救救我的儿吧” 江璟知道自家爷不可能忍受被这样一个肥头大耳还满身灰尘汗渍的中年男人抱住的,手一动,便推出半柄寒意凌冽的剑,连着刀鞘横亘在两人之间。 王来贵险险在那刀刃前刹住脚,噗通一声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大人,救救孩子吧” 沈洵亲切地笑了笑“进来说吧。” 王来贵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但这浑身气度一看便不是一般人,非得是那种久居高位的人才有的,就连他见过的城守大人都差的远了。 市井小民最是精明,他稍稍想了想便用袖子抹了把脸,小跑着追了上去。 “如此说来,你不过出门去买了个糕点,回来孩子便不见了” “是。” 王来贵将前些日子在官府做过的记录又复述了一遍。 府官很快调来了王氏遗子案相关的一些记录,果然和他说的都差不多。 接到报案后,第一时间便调遣了人手去王家附近打听排查,却一无所获。犯人手脚十分干净利落,又小心谨慎,竟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姜拂月将那份案情记录大致看了一眼,发现王家竟然就在席家的后边不远处。 她于是问道“你知道城西的席家吗” 王来贵瞅了她一眼“这谁不知道啊。一夜之间死了爹娘,下人卷着钱跑了,就剩下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也是倒霉。” “席家爹娘怎么走的” “外出做生意,路上被谋财害命了呗。这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做生意赚了那么多银子,就该承担这份风险嘛,怨不得别人。” 姜拂月觉得这个人思想有些问题,反驳道“既然你都说是谋财害命了,为何不能怨别人难道还要怪自己钱太多,太惹眼” 王来贵有些酸溜溜道“他们赚了那么多钱,有风险也是应该的,不然也太不公了。” “像你这么说,你既然生了个儿子,是不是也”姜拂月迟疑地看了他一眼,故作欲言又止。 王来贵顿时炸了“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呢别人偷我儿子难道还要怪我不该生了他么” 姜拂月低着头懒得再争论这个问题。 王来贵一句话说完也意识到自己前后的疯狂打脸,眼睛一斜,不说话了。 沈洵放下手里的几页纸,望向他平和道“你怎么将孩子一个人就在家里去买糕点” 王来贵其实是不怕这些个官的,毕竟在朱月城,说实话,民比官大。想吸引外地人来游玩,民风如何最为重要,而这一点没有平头百姓配合可不行。 但是眼前这个俊得晃眼的男子,即使只是坐在那里,温温和和地问着话,他不知怎么,心里就是怵得慌。 他收敛了些不忿的神色“这位大人家里想来没有孩子吧。要是带着孩子上街,那最后买回去的东西可就不止一样叠云糕了,怕是半条街都得给他搬回去” 沈洵家里倒确实没有几岁的孩子,笑了笑。 姜拂月抬眼疑惑道“叠云糕” 她记得之前在席宅那条街上,席小其也曾买叠云糕来吃,还说那是他姐姐最爱吃的。 王来贵一开始觉得这小姑娘长得水灵灵的,却没想到这张小嘴一点都不会说话。 他怵那个男的,可不代表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姑娘他也怕。 他立即吊着眼道“朱月城名小吃,我儿子就好这口” 姜拂月偏了偏头“若我没记错,卖叠云糕的地方就在席家对街百米之内,而你家就在席家后方不远处” 沈洵在她开口时便又看了眼那几张案情记录,这时便十分自然地接过了话头。 “你不过过一条街去买叠云糕,竟用了两个多时辰” 王来贵一怔,语塞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脸色红白变化,十分精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十一章锦春楼 “真的只是出门买了个叠云糕” 王来贵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吞吞吐吐道“你们管这么宽作甚总之就是我出门回来,儿子就丢了” 沈洵目光动了动“在儿子丢了这样的事上都能说谎,看来也不是很急切。” “胡说八道”王来贵一句不敬的话脱口而出,甚至还想骂几句,但一抬头看到那人微笑着的模样,不知怎么就蔫了。 他底气不足道“我爱咋说咋说,反正你们不给我把儿子找出来,我就我就” 王来贵又偷偷觑了眼沈洵,后半截狠话还是没敢往外放。 沈洵点了点桌子,正准备继续问,就感觉衣袖被人扯了扯,他顺着看向姜拂月。 姜拂月转向他,小声道“别给他好脸色。” 这种无赖,你态度越好,他反而越能跟你磨磨唧唧。还不如揍一顿完事,保准老老实实地什么都交代了。 沈洵这人其实性格包袱可重了,可能做惯了为国家昌盛,百姓生计兢兢业业的好丞相,所以对谁都好脸色,一天说不出三句重话。 姜拂月觉得他这样,大概被人欺压了都还憋在心里呢 “爷,您就是脾气太好了。” 沈洵闻言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末了笑了“你说的是。” 他敲了敲桌子“徐愠。” 徐愠心里嘘了一下走过去,是呢,他家爷脾气可好了,好到除了老夫人这个嫡亲的祖母,谁都怕他呢。 京里多少四处抖威风的人,见了相爷的笑,却都不敢挺着背说话。 也就她这个被美色冲昏了头脑的小姑娘还觉得,人家笑一笑,就真的很温柔呢。 不是他吹牛,他家爷这个笑,遇上打劫的搞不好都能把人刀给吓掉了。 沈洵很是为难道“你看这人不肯松口,该如何是好” 看他这自然流露的神情,要不是徐愠从小跟着他,亲眼见过沈大爷整治人的一百种方法,还真以为是多么温柔无害的一朵小白花呢。 徐愠熟练地撸了撸袖子,粗声粗气道“爷这人如此不配合让我给他点颜色瞧瞧” 说罢提起剑就走到王来贵跟前。王来贵被他浑身气势吓得瑟缩了一下,很快又硬气起来,梗着脖子往刀刃上送,一副想碰瓷的样子。 “你这自作主张的小喽啰你家大人都没说什么,我看你敢不敢” 咄咄逼人的话戛然而止,王来贵发现自己的脖子竟然真的碰上了冰凉的剑刃 他顿时捂着脖子惊恐地退后了几步“你这人是要害死我吗”他原以为他往前凑,怎么说那护卫也会后退一些的,难道还真敢杀了他 徐愠抹掉剑上那一丝鲜红的血迹,厉声道“纵使我家爷”他顿了一下,“脾气好你也不该如此不识好歹遮遮掩掩不说清楚,谁有大把时间陪你干耗着” 王来贵捂着颈上细微的伤口,脸都吓白了。 徐愠直接上去拎着领子就将人拖了回来,按在沈洵面前跪下,然后“蹭”一声收剑入鞘,凶巴巴道“给我好好说” 王来贵心有余悸地喘着气,眼睛瞟了下面前气质卓然脱尘的男子,更觉得他脸上的笑容可怕了。 姜拂月默默地给徐愠比了个大拇指,小声赞道“气势不错。” 那黑脸的样子跟要吃人一样,也难怪王来贵这种人会怕了。 徐愠揉了揉脸,嘟囔道“没什么,熟能生巧罢了。” 沈洵看着老实多了的王来贵淡淡开口“说吧。” 结果,王来贵又低着头不情不愿地憋了半天,含糊道“我又没做什么犯法的事” 那边徐愠的剑就默默地亮出了一小半。 王来贵脖子一凉,立即道“不就是抽空去了下青楼吗” “大人,咱都是男人,这个得理解吧” 沈洵弯了弯唇“这个我倒是不太懂。” 王来贵不无酸意地道“您这样的人物,要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当然犯不着和我这老百姓一般生活。” 沈洵不置可否,问道“你留着孩子在家里,自己去青楼” 王来贵声音很是敢怒不敢言“不然呢难道让我带着孩子去” 姜拂月看着手里王来贵的家庭情况,五年前没了妻子,此后都没再娶,和一个儿子相依为命。 说是相依为命,但其实王家的条件挺不错的。因为在城里有好几间宅子,平时坐地起价,专租给外地人短暂居住,租金还算可观。 既然无妻多年,去一趟青楼寻乐子好像也没什么可指责的。 “那之前为何瞒而不报” “这你这姑娘家连这都不懂你以为男人就不要脸皮的吗” 姜拂月嗤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没脸没皮的呢。” 王来贵顿时气呼呼地将目光挪开。 姜拂月侧了侧头追问道“你去的哪个青楼,哪个姑娘” “这也要问,未免管得太宽了”王来贵又习惯性地要破口大骂,徐愠蹭地一下抽出剑,明晃晃的剑身在空中比划了两下。 王来贵腿一软,闭紧了嘴。 姜拂月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你既然能撒谎一次,说不定就有第二次。你给个名字我们去查查,也好证明你说的属实。” 王来贵对着她就没好气道“锦春楼,绾香你去查看我说谎没” 说到绾香,他又得意地补充了两句“这还是人家亲自送花笺来邀我去的呢。纵观朱月城,也没几人有这个待遇。” 说罢,王来贵就禁不住露出一个笑容。肥圆的一张脸,沾着些灰泥,还带着这样猥琐而不自知的笑,简直不忍直视。 姜拂月默默地撇开眼,心想这绾香莫不是眼瘸了 沈洵到这感觉不太合理,这王来贵要财财不多,要貌貌又有点寒碜,若说才华那也是半点没看出来的。 “她为何偏偏邀你” 王来贵哼声道“看上我了呗。” 姜拂月顿时欲言又止,他活这么大,自己怎么样心里就没点数吗 沈洵大概也心累了,挥了挥手,让人将他带下去。 王来贵不干,终于有些慌了,挣扎着道“怎么着就赶人了我儿子呢什么时候把我儿子送回来” 直到声音消失不见,大堂里才重新安静下来。姜拂月做了个深呼吸,感觉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沈洵站起来“我们去锦香楼看看,街上多派人盯着,有所发现便来告诉我。” 城守府的管事犹豫了一下上前道“沈爷,快午时了,不如用了饭再去吧。” 沈洵颔首。姜拂月又和徐愠一起用饭,一顿下来,倒又熟悉了几分。 “江璟不来吃饭吗” 徐愠咽下一口饭菜“他呀会有人将饭送过去的。那个木头,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守着爷呢,哪里有空来和我们吃饭。” 姜拂月扬了扬眉,有些讶异。 徐愠说得还不过瘾,扒了几口又道“若不是知道咱爷喜欢姑娘,我真觉得再这样下去非得出事不可。” 姜拂月噎了一下好奇道“爷有人了” “哦,那倒不是,二十多年的孤家寡人了,哪能说成家就成家了呢。那满京城的姑娘不都得哭爹喊娘的。” 徐愠这人熟了一点之后,话就多得不行,大概是平常总是和江璟待着,没人听吧,看她如此感兴趣,直接筷子一丢,贼兮兮道 “先前京城里有个公子哥,听信了外头的传言,以为咱爷好男风,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抓到机会就在爷跟前扭啊扭的,跟只花孔雀一样。” “后来有次爷被揩了两下油,笑着就把人一家都” 徐愠说到这里突然停住,咳了两下,默默捡起筷子夹了根豆角嚼起来。 “他们一家人都怎么了”姜拂月听故事一般正起劲,都要摇着他的肩膀逼他好好说完了。 “没什么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好好吃饭小姑娘。” 姜拂月一脸莫名,就听见沈洵含笑的声音在后头响起“什么一家人” “咳咳。”姜拂月也咳了几下,背后讨论人被听到确实有些尴尬,于是只好学着徐愠默默地吃起饭来。 徐愠马上就放下了碗,打着哈哈道“我吃完了,你加油。” 姜拂月看着他碗里因为说太多话所以只勉强吃了一半的饭,暗道一声卑鄙,顿时如坐针毡。 谁知沈洵远远地巡视了一眼,便露出一个关爱下属的微笑“徐愠,今天的饭都没吃完,想必明天的也不用准备了。” 徐愠脊背一僵,啪一下屁股就再次落到了凳子上“我就是起来伸伸肚子,我还能吃” 姜拂月看着自己还剩小半碗的米饭,默不作声地吃起来。 沈洵没走过来,但也一直在边上没离开,姜拂月嚼着甜甜香香软软的米饭,心里苦不堪言,感受着背上时不时扫过去的目光,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背后真的不能好奇别人的事情,尤其是上峰曾经被人酱酱酿酿的故事。 但是姜拂月吃着吃着就发现,怎么办,她还是很好奇最后那家人怎么样了啊 吃完饭,一行人往锦春楼走的时候,她一边偷看着沈洵的后脑勺,一边还在猜想着结局。 沈爷这个温温和和的性格,大概,就是气不过将人家骂了一通 不行,她连沈洵骂人的样子都想象不出来。 这时,被她念叨着的人突然回了头,姜拂月迟钝地对上他的目光,突然觉得 这位大爷是真的好好看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十二章花魁绾香 锦春楼是朱月城最大的一座青楼,地段比一些大酒楼还要好些。虽说逛青楼总是为人不齿的,但朱月城多有外来者想趁着机会在外偷香,生意因此总是好得很。 楼开得大了,里面的姑娘自然也是最好的。环肥燕瘦,应有尽有,其中不乏姿色倾城之人。 而绾香,正是锦春楼的花魁。多少人一掷千金,为的就是一亲芳泽,谁知被王来贵捡了个便宜。 这里面若说没点猫腻,恐怕谁都不信。 一行人就这么大喇喇地顶着城守府的名头,进了青楼。正是晴天朗日的大中午,里面的人倒也不算多。大概等夜晚到来,这里又是另一种景象了。 府卫召来老鸨,直接开门见山地提起了绾香的名号。 老鸨是个中年女子,然所谓徐娘半老,纵使上了年纪,一身风韵仍是遮掩不住,摇着团扇走过来,那一步一顿之间仍有抓挠人心之感。 老鸨走过来将几人打量了一番,目光首先职业性地落到了姜拂月身上。 嘴角噙着一丝笑,将人从头发丝儿打量到了脚,只觉这姑娘脸蛋精致娇美,身段也玲珑有致。 还有一股让人的忍不住流连的灵动朝气。 老鸨下意识地赞了一句“是个好苗子。” “放肆”府卫顿时呵斥一声,在他们眼里,这位沈爷贴身的两个护卫和这个钦点的姑娘,地位都是不一般的,因此当然不能放着她受辱不管。 老鸨这才注意到后面几个穿着府卫官服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她慢悠悠地福福身“几位官爷,不知找绾香做什么是私事,还是公事呢” 沈洵对这种地方谈不上厌恶,也谈不上喜欢。做皮肉营生的机构既然广泛地存在了,想必也有它的意义,只不过如何管制约束,还需要讨论。 那出面的府卫直接道“当然是公事,你快安排下去吧,别浪费我家大人时间。” 老鸨嗔了他一眼,怨道“这位官爷真是猴急,要见我们绾香啊,这么些耐心可不行。” 堂里其他人听见这句话都暗暗地笑了出来,还有个醉得头昏脑涨的一听见绾香两个字便站着嚷嚷起来“兄弟这美人,是要慢慢疼爱的你急嗝急什么啊” 顿时一堂哄笑,也不知道在笑谁。那府卫还是个没成家的,局促得脸都红了。 沈洵拍了拍他的肩头,自己面对着老鸨黏答答的目光,难得冷声道“绾香在哪里” 老鸨这才看清面前这个高大男子,顿时怔愣了一下。 莫说她看过多少男人了,这个绝对是极品。 青楼这般喧嚣黏腻之地,他站在这里,更是显得格格不入,但那一身出尘气质摆着,竟然越发让人挪不开眼了。 看那俊脸,那宽肩,那劲瘦的腰,无一不勾人摄魂,老鸨年过半百,已经许久没有过这种小姑娘似的感觉了。 她拿团扇遮着嘴,眼角挑出一点风情万种“绾香绾香好似不在呢。” “你的人,不在楼里在哪里” “我方才去房里看的时候,真的不在。”老鸨整了整发钗,眼神在沈洵交叠得一丝不苟的前襟上打着转,“这位官爷,是城守府新来的府官吗眼生得很。” 沈洵忽然一笑,眼底却是一片森寒。 徐愠知道自家爷遇到什么事都能笑得淡定自若,除了遇上流氓。不管这流氓是男是女,抱着何种目的,总之要是做的过分了些,下场都是不太好的。 未免影响社会安定,徐愠熟练地拔剑走了过去,看见那老鸨的眼神已经从胸口处开始往下滑 真是,好好活着不好吗 徐愠利落地将同一把剑又架在了老鸨的脖子上,恶狠狠道“再看把你眼睛挖了” 老鸨抖了一下,黏着沈洵的目光这才剥落下来,掐了掐手指娇声道“官爷这是做什么要吓坏人家了。” 那语气,可没听出多少害怕。姜拂月在一旁看了全程,有些讶异,王来贵面对着徐愠的时候都服软了,这个看起来骨头都是软的老鸨竟然还挺镇定的。 “还不叫你们这儿的绾香出来。” “嗨,真不在绾香排面大,我也管不着。” 不过倒也不是她说的管不着,只是绾香好歹是锦春楼的摇钱树,金招牌,对待起来自然也不像对其他姑娘一样严苛。 徐愠看了看沈洵,又追问“你楼里的花魁你看不住,那还赚什么钱” 老鸨估计也不想让人以为楼里惹了什么麻烦,毕竟几个官兵杵在门口总是不好看的。 她作思考状“既然她眼下不在,那想必晚上就该来开张了。几位官爷晚上再来吧。” “晚上不会晚上你又拿这套说辞敷衍人吧” 老鸨叉着腰颇哼了一声道“就算晚上不在,她还敢不回来管她是不是花魁,这卖身契可还捏在我手里头呢,她这辈子也别想跑出去” 说着可能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老鸨又换上一副笑眯眯的表情,劝几人先离开。 沈洵可能确实不太喜欢这里,听了这番话就带着人打道回府了。 晚上用过饭,眼见太阳也落山了。朱月城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不过因为之前张贴告示,说明了城内有歹徒作案的隐患,这个时候街道上的人流量已经没那么夸张了。 女子更是一个都没有,但仍有胆大且抱着侥幸心理的男人在外闲逛游街。 这样的人还不少。 毕竟告示上写得清清楚楚,是一百三十位女性,想必那些人对男人不太有兴趣。 这次沈洵没有带那么多人,除了贴身的江璟徐愠,就是姜拂月和另外一个用来打头阵的府卫。 入夜的锦春楼前门打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们扭着细腰在门口揽客,门檐上挑着红艳艳的纸灯笼,映衬得这夜晚更是华丽妖冶。 府卫是个机灵的,带着众人从后门进去。白日里看起来还算正常的大堂,如今灯蜡都燃上了,彩绸纸带从屋顶上垂下来,人们搂搂抱抱地从其中穿过,整个场面萎靡不堪。 姜拂月看得眼睛都忘了眨,这种只在话本里读过的场景,如今亲眼看到了,那冲击力自然不容小觑。 那府卫四处张望了一番,恭敬道“沈爷,我去将那老鸨叫来吧” 大堂里昏暗跳动的光打在沈洵的脸上,硬生生地将那一身脱尘气质压了下去,俊美的面庞有些晦暗不清,竟透出几丝罕见的邪魅。 “不必。” 沈洵打量着大堂中央搭起的台子,挑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停住了。 姜拂月也跟着过去,已经有好些人自发地围住了台子,侧耳去听,能听见不少人都在叫着绾香的名字。 青楼里最吃香的花魁出场,想必就是和其他姑娘不一样。 倏地,大堂边上的灯烛都被吹熄,只留了台子四周几只红彤彤的大灯笼。一时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来。 这时,黑暗中一只垂挂桃红彩绸的秋千荡了出来,上面坐着一位锦缎华服,美艳绝伦的女子。 女子扶着秋千慢慢地站了起来,随着她的动作,发髻间的步摇晃动,发出清脆的玉石碰撞声。 底下一众男子顿时沸腾开来,嘴里喊着些调情造作的话,平日里在人前或许还勉强维持着几分形象,而如今借着昏暗光线的遮掩,却是无所顾忌。 姜拂月倒底是个女儿家,浑身都膈应得慌,抱着手臂往沈洵身后缩了缩,小声道“这般吵闹,等会儿我们如何单独见到绾香” 沈洵不太喜欢旁人靠自己太近,不过眼下情况有些特殊,又见她虽往自己身后靠,但其实都克制地保持了一段距离,便没避开。 他同时兼顾着台上和台下的情况,期间老鸨好像还已经注意到了他们几个。 “先看看。” 绾香站在摇晃的秋千上,整个身子轻若白羽一般附着在上面,跳着一支颇妖娆的舞,毫不吝啬地将自身的万种风情展现给底下如狼似虎的男人们。 “五百” “六百” “六百五” “” 激昂的叫声不绝于耳,姜拂月大概能猜到这便是在竞价了。 她侧目问那个朱月城土生土长的府卫“这也是价高者得” 府卫答道“有时是,有时不是,还是要看花魁姑娘愿不愿意的。” “噢,没想到你知道的还挺清楚的。”姜拂月揶揄道。 那府卫拼命摆手“我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 他听说晚上还要来锦春楼查人,还特地问了有经验的哥们哩,这才知道的。 姜拂月笑了一下就没再说了,眼睛盯着台上绾香始终带着几分妩媚的笑容,总觉得像是一层浮在脸上的面具。 不过想想也是,落在这个地方,又怎么可能时时刻刻笑得出来呢。 她往前凑了一点,想看清楚绾香的模样,这样一来就站在了沈大爷的右前方,不过好在两人有身高差,并不用担心挡住他的视线。 一支舞跳完,台下的叫价声也渐渐零落下来,就剩下那么几个叫昏头的财主还争得不可开交。 台上的绾香跳完舞,又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底下为她争得面红耳赤的几个人。 那些男人见美人儿看向自己,顿时挺直背,情绪更加高涨。 这种时候,就是要用财力来显示自己对美人儿的一片热忱才是 绾香勾着唇扫过那几个面红脖子粗的油腻男人,眼里平静无波。 姜拂月几人站在侧边最不显眼的位置,一般凑在这里的大多都是些看热闹的人。而那些真正有心竞价的,全都在最中央的位置挤作一团。 因此,当绾香挑着绯红的眼角往这边看过来的时候,她就有些不好的预感了。 绾香手里轻轻甩着那张缀着小花球的丝帕。桃粉色的花球表面不知涂抹了什么东西,在晦暗的光下也依旧一闪一闪的,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那几个男人瞥见花球,顿时眼巴巴地看着,好似那是什么绝世无双的宝贝一样。 府卫凑过来小声道“那是绾香的花球。不许拦,不许抢,抛给谁谁就是今晚的入幕之宾。” 姜拂月点了点头,眼角没忍住抽搐了一下。 为什么她觉得,绾香在看她呢 随即她又想到,自己身边不是还站着个真正的绝世大美人儿吗姜拂月于是仰头看了眼沈洵冷硬的下颚,不厚道地笑了。 绾香的一双眼,上扬的时候只觉美艳动人,而此时她望着几人的方向,眼尾沉了下来,反倒有种参不透的疏离冷漠感。 姜拂月看见她弯了全场的唇角,在花球带着丝帕飞出的那一瞬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最终形成一条淡漠的弧线。 姜拂月发着愣,感觉自己右肩头被一只大手扶住,捞了一下,她随即踉跄两步,就感觉到什么东西正巧落到了她另一边肩上。 她手比脑子快,在那东西滑下去之前一把攥在手里。 低头一看,一枚桃红泛光的花球正静静地躺在手心。 姜拂月“” 沈洵收回作恶多端的右手,含笑的声音在她头顶低低响起。 “嗯,接得很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十三章好冷的天 姜拂月捏着花球,感觉自己像捧着个烫手的火球。 待一群男人看清这是个姑娘之后,也诡异地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一阵嘘声。 “老鸨老鸨呢这是什么意思” “老子花钱砸花魁,结果被个女人嫖了” “诶别说,这个女人也蛮漂亮的。” 老鸨在众人呼声中,有些挂不住笑地走了出来“各位爷,稍安勿躁。” 老鸨挤到几人面前,脸色有些难看“这位姑娘,你这样不太厚道吧让我还怎么做生意” 她倒是认出这几人就是白天的那几个,但因为这会儿都穿的便服,她也就没挑明几人身份,免得楼里客人忌惮。 姜拂月捏着花球晃了晃,无奈道“这是你家姑娘自己抛过来的,怪我做什么” 老鸨狠瞪了台上还悠悠然坐着的绾香一眼,打着圆场道“你看你是个女人,总不能还要姑娘伺候吧不如把那花球还给我,让绾香再丢一次罢了。” “再丢一次不是说谁接着了就是谁吗” “难免有手滑手软的时候嘛想是丢偏了。” 姜拂月摇摇头,故作严肃道“可我觉得绾香就是给我的。” 老鸨有些气恼,叉着腰正要理论一番。 沈洵按住姜拂月的肩将人拨到一边,对着这个老鸨连一贯的笑容都懒得维持。 “让绾香去准备着吧。” “准准备什么”她看了姜拂月一眼。 “以前如何准备,今日就如何。” 说罢就带着人上楼去了。 老鸨咬了咬牙,又不太敢得罪这些做官的。只好对那些满脸不高兴的男人道“这你们也知道绾香惯爱挑挑拣拣,我又管不住她。” 她愤慨道“嗨反正楼里姑娘这么多,什么样的没有,你们以后都别这么赶着点她算了看给她惯的” 男人们互相看了一眼,眼里的绿光仍然没散去。各自哼笑道“这是说的什么话,爷还就喜欢她这种” “有脾气,够味儿。” “跟家里头的老娘们就是不一样哈。” 说说笑笑的,仿佛刚才还争得面红脖子粗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老鸨看着人三三两两散开,松了口气,帕子一甩,就追着绾香纤细的背影气冲冲地去了。 姜拂月跟着沈洵几人在二楼找了个地方坐下,等了大约两刻钟,有个看起来只有几岁的小丫头跑过来。 “这位姑娘,绾香姑娘有请。” 大概是第一次见到青楼里的女客,还是由花魁接待的,杂工打扮的小丫头偷偷觑了她好几眼。 “你带路吧。”姜拂月跟上去,后面还呼啦啦缀着沈洵几个人。 小丫头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竟然也没说什么。 绾香作为花魁,在三楼最里面的相对安静处有一间专属的大房间。 到了门口,那小丫头就自觉地退下了。姜拂月率先走进去,连着掀开两道珠帘,又绕过一道花鸟屏风,这才看到了盛装打扮端坐在矮桌边的绾香。 换作外面那些眼冒狼光的男子,这么弯弯绕绕了一会儿,这时就该猴急地扑上去了。 姜拂月终于近距离地看到了花魁,绾香的长相是近看远看都别有一番风味的。 之前在台上,配着一身华服艳妆,总觉得风情妩媚。而眼下离得近了,细看五官,才发现她其实长得是清纯的。 姜拂月不知该如何同她说话,就简单地点了点头。 虽然她不是来做那种勾当的,但想想绾香自己每次看着不同的人从外头走进来,该是何种心情。 绾香静静地看着进来的五个人,一点意外的样子都没有。 沈洵落后姜拂月一步,越过她的肩头,一眼便发现那张低矮的乌木桌上已经摆放好了六杯斟满的热腾腾茶水。 绾香微微低头“请坐。” 姜拂月看着沈洵坐在了绾香对面,其他三人则都没有要落座的意思,自己便也跟着站在一边。 绾香见他们不坐,也没有再邀请。 “几位是城守府的” 沈洵“是。” “那就是了。”绾香一笑,眼角就会自然地挑起来,那股风韵就出来了,“听妈妈说,几位下午来找过我。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看看你们找我做什么。” 沈洵没有喝面前的茶,他好像一般不太碰外面的东西“明知道我们不是客人还将花球抛过来,岂不是放着别的生意不要。” 虽然这样说有些唐突,但绾香确实可以说得上一夜千金。放着大把的银子不赚,反而特意陪官府的人周旋,总觉得不合理。 “就是知道你们不是客人才抛的啊。” 绾香双手捧起茶吹了吹,在迷蒙的热腾腾雾气中笑得眯起了眼。 “官爷,不是所有的银子都有人想要的。” “官府还有休沐日呢,怎么,青楼女子就不能休息了” 沈洵沉吟了一下“失言了。” 绾香放下秀气的茶杯,一手托着腮微微笑着看向他“官爷来找我两次,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呀” 徐愠上前一步,掏出一张王来贵的画像展开在桌子正中。 绾香扫了一眼,美目含疑“这是什么意思” 沈洵“你不认识他” 绾香收敛神色,声音冷淡“自然认识。” 她这一下情绪转变得太过明显,眼中有毫不掩饰的厌恶。沈洵便直截了当问道“八月九日,你为何派人送花笺请他” “花笺在我们楼里,不过是用来邀客的精致玩意儿,他难道不是男人还邀不得了” 不过花笺书信其实一般没什么姑娘会用,别看有些人在楼里左拥右抱,回家了可能别人还说他是个老实人呢,收一张花笺,名声可就没了。 沈洵见她除了第一眼几乎不愿再去看王来贵的画像,问道“你看起来十分不喜这个人,为什么还要邀他” 绾香似乎见他看出来了,索性拿起自己的茶杯啪一声盖在了王来贵画像的脸上,澄黄的茶水晃出来几滴,落在纸张上晕开。 “这个人时常来锦春楼找姑娘寻乐子,挑剔难伺候便也罢了,偏还要侮辱她们,说姐妹们下贱,好像自己多清高一样。” “他这般恶心人,我戏弄一下怎么了” “戏弄” 绾香静了一下,蓦然笑出声,细瘦圆润的双肩微颤,竟有那么些蝶翼振动的美。 “我说官爷,那王来贵不会和你们说,我邀他来之后,就让他给睡了吧” 沈洵眉头微蹙,思索道“姑娘请说。” 绾香眼角扬起来“不过是邀他来之后,羞辱一番作为回礼,然后轰出去罢了。” 想起王来贵应邀而来时的傲慢得意,和他被丢出去时的狼狈愤怒,她就好像吃了口蜜般,浑身舒服得不行。 她把玩着自己腕上的玉珠,含笑“楼里生活日复一日无聊得很,还不让我自己给自己找点乐子了” 沈洵不知信了几分,端坐着没说话。这个时候姜拂月就习惯性地接道“所以绾香姑娘只是在帮其他人出气是吗” 以绾香的市场,大概王来贵还欺负不到她头上。 绾香对上她的目光,唇畔的笑意顿时就收了起来,淡淡道“姐妹们都待我很好,我替她们出气也是应该的。” 姜拂月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一见自己就不笑了,方才在台上看过来的时候也是这样。 难道这个绾香认识她 沈洵站起身“叨扰了,告辞。” 徐愠看了眼被茶水晕湿脸的画像“那这个” 绾香拂袖挪开了眼,嫌弃道“拿走吧,怪恶心的。” 姜拂月能看出来,她说到王来贵的时候,那份膈应厌恶是真真切切的。只是真的是因为帮姐妹出气罢了 绾香美貌艳丽,迎客该有几分笑脸都拿捏得炉火纯青。一颦一笑皆是风情,似乎和这座锦春楼交相辉映,融为一体。 但有时候,其实能看得出来,她不太喜欢眼下纸醉金迷的生活。 就比如她对着姜拂月卸下笑脸的时候。 那时候的绾香,似乎才有了真实感。 走到门口,姜拂月没忍住回了个头,看见绾香独自坐在小桌边,对着几杯没有动过的清茶发呆。 之前的小丫头跑进来,跪坐着开始收拾桌面,绾香却依旧一动不动。 “绾香姑娘。” 听见姜拂月的声音,绾香看过来,下意识弯起的唇角一见是她,又立即放下去了。 “姑娘还没走” 姜拂月道“我记得青楼里是有为自己赎身一说的,你应该不差钱。” 既然不喜欢,为何不离开算了。 绾香明明听见了她的话,这会儿却又侧头去问那个小丫头“前几日后院里不是跑进来一只小猫吗如今可出去了” 做杂工的小丫头勤快地擦着桌面,抬头笑道“姑娘,那只小猫怕是出不去的,一早被二楼的丽娘抱去了。你也知道丽娘最喜欢猫了。” “是啊。”绾香托着腮喃喃了一句。 姜拂月听得有些不是滋味。房间的窗都紧闭着,甜馨的炉香不由分说地捂住人的口鼻,顿时觉得闷热。 她微微点了点头,就转过身正欲离开。 绾香在身后不知对谁说了一句“好冷的天。” 那小丫头便接道“其实这两天有些回温的,只是姑娘比旁人怕冷罢了。我这便去给你灌个汤婆子来。” 姜拂月脑子里有根弦轻轻一动,又回首看了眼。 绾香正低垂着眉眼往手里哈气,整个人柔弱得仿佛一碰就倒。 那模样,姜拂月竟觉得有一瞬间的眼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十四章试探 “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徐愠走着走着,奇怪地看了姜拂月一眼。 “那绾香和你说什么了” 自打从锦春楼出来,她一路都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一看就心里有事。 姜拂月绕到他左手边,试探道“我觉得这个绾香,有点像我们认识的一个人” “谁” “我们上午见过的,席家那个蒙着面纱的姑娘。”姜拂月说完,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反应。 徐愠沉默了一下“嗯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也不怪他这般反应,实在是绾香和席玉秋这两人之间宛若云泥之异。一个是美艳无双,名动朱月城的锦春楼花魁,一个不过是城西老宅里生活枯燥寡淡的伤损姑娘。 姜拂月也不知怎么解释,若是直接说两个人都怕极度怕冷,都低垂着眉眼往手上呵气,便猜是一个人,总是有些牵强了。 但一时之间,她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去证明。 徐愠想了一下“要不你去和爷说说吧。你们女子天生敏感,这方面,爷也是比较敏锐的。” 姜拂月闻言看了眼和江璟走在前头的沈洵,点了点头。 一行人回到城守府时,已然戌时过半了。天色一片浓黑,沈洵交代了些事,就准备解散,但也就只有那个打头的府卫屁颠屁颠地下去休息了。 沈洵看向杵在原地的姜拂月“什么事” 姜拂月在脑子里组织一下语言,以期等会儿能说得比较有信服力。 她靠近一些,扑扇了下睫毛“爷,你觉不觉得我们见着的绾香,有些像席家的那个姑娘你看她们” 她还准备了一番分析,谁知才开了个头,沈洵就忽得点了下头“嗯。” 姜拂月一愣“你也觉得像” “你不说的话,我倒没怎么在意。”沈洵捏了捏眉骨,想到了什么,“绾香的身上,确实有股淡淡的油烟味。” 虽然用了浓烈的胭脂香料,但也架不住相爷有一只天生的犬鼻。 “油烟味”这次换姜拂月有些惊讶,她只闻到了炉香和她身上的香味儿,油烟味这么扎鼻的东西,竟让她忽略了。 “很淡。”沈洵补了一句,“想必是常年靠近厨房的人,才会留下的。如果只是偶尔下厨,洗澡换衣也就消去了。” 绾香不存在经常下厨的情况,就算有时客人好这口儿,也只是一两次罢了,哪里会沾上甩不开的油烟味儿。 倒是席玉秋,因为家里没有下人,也没有长辈,从小便操持家务,大概有好几年了。 他停了一下,问“既然你没有闻到油烟味,那是如何生出这个想法的” “席玉秋她身子不好,极为怕冷。绾香似乎也是,这个回温的天气,小丫头都去给她灌汤婆子了。” 至于那个呵气的动作,就是莫名觉得像,什么根据都没有的,姜拂月也就没有说出来。 沈洵颔首,冲她招了招手。 姜拂月走过去站定。 “明天我们再去一次锦春楼,要是遇到绾香在,你便和徐愠立即去席家瞧瞧。” “好。”姜拂月学着徐愠他们领命的样子抱了抱拳。 沈洵笑了笑,习惯性地拍了拍她的肩头以示鼓励。触手之间,都是女子特有的细软圆润。他微微怔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把对徐愠江璟的习惯用到她身上了。 姜拂月被拍肩倒不觉得有什么,反倒是整个人沉浸在被沈大爷认同的快乐之中,骄傲极了。 沈洵垂在身侧的手指摩挲了一下“很晚了,都下去休息吧。” 江璟自觉地将自己排在了这个“都”之外,走出门外,便站在门口进入了漫长的守夜之旅。 姜拂月回到房中,洗漱完毕,脱了衣服上床躺下,闭着眼却有些睡不着。 白天事情紧凑,倒还好,只是一入夜,等手头闲下来了,就忍不住想起姜父,想起小小的桃元县。 好像后天就是中秋了。 她睁开一只眼看了看窗外几乎圆满的明月,心里泛出几丝酸酸涩涩的感觉。 也不知道她如此执着于那么一些遗物,父亲会不会不高兴。 可是烧了一半又留下来,不就是想要她看见吗 京城 困意袭来,姜拂月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个名字,心想有机会,一定要给沈爷和徐愠他们看一看那副画,或许他们见多识广,能给她一些方向。 次日,姜拂月到小饭厅的时候,徐愠已经坐在那里了,边上还破天荒地坐着一脸冷硬的江璟。 姜拂月诧异地扬了扬眉。 徐愠哼笑一声,勾上江璟的脖子“被爷赶出来了哈哈哈哈。” 姜拂月倒识趣地没有问为什么,虽说若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他们肯定会告诉她的。但要是问到不该问的就不好了。 徐愠却主动凑了过来,顶着江璟黑沉的目光无所畏惧“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姜拂月坐下来,看见江璟黑如锅底的脸色,怂怂地等着早饭没说话。 徐愠一拍大腿“我跟你说,你肯定想不到,江璟个大傻子他唔唔” 大傻子江璟顺手捞了个刚端上来的馒头,精准地塞住了他的嘴。 徐愠顺势一口咬下半个白白软软的馒头,脸颊撑得鼓鼓的,看起来咀嚼都有些困难。 姜拂月一转头看见他这滑稽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伸手准备去拎茶壶给倒杯水。 江璟却比她还要快一步,虽然脸色还是不太高兴,一杯水却很快递到徐愠嘴边。 徐愠小口小口地喝着,费了一番功夫总算是吞下去了。 “你差点噎死我” 江璟看他老实了便没再管他,几人终于正儿八经地吃了起来。 仍旧是昨天一样的队伍,几个人出发往锦春楼去。 上午不算意外地扑了个空,想着绾香可能主要是晚上出来接客,便特意去得晚了些。 等下午一行人又过去,这次正巧赶上绾香抛过了花球,收台的时候。 “爷,这怎么办” 他们只来得及在大堂里见到绾香一个转身上楼的窈窕背影,应该是回三楼做去了。 沈洵跟着上楼“徐愠和拂月也来,只有一个背影不能说明事情,等亲眼看见绾香,你们再去席家。” 姜拂月头一次听见沈洵叫自己的名字,竟莫名觉得亲近了许多。 绾香的屋子自然还是在原来的位置,只不过这次他们算是不请自来,还没靠近,就有小丫头拦住了几个人。 “那边是绾香姑娘的地方,不能进。客人莫要再过去了。” 以前也不乏这样,妄想钻空子去占绾香姑娘便宜的。现在只要她喊一声,可立马就有打手过来了,看谁敢 不过小丫头偷偷拿眼睛觑着沈洵那张举世无双的俊脸,顿时就脸红了。这样好看得像神仙一样的人,也会来青楼吗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仍是昨天那个打头阵的府卫,他穿着一身城守府府卫的衣服,腰上挂着佩剑,雄赳赳气昂昂地亮出官牌。 “我们是城守府的,找绾香姑娘有些事。” 守门的小丫头顿时愣住了“这” 府卫绕开她,伸着手请沈洵先走。 小丫头不自觉退了两步,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又不敢随意叫那些壮实的打手过来,便一跺脚,找老鸨去了。 屋里的布置同昨天没什么区别。只是那矮桌上的茶水这次就一杯都没有了,绾香懒懒地斜卧在一旁的贵妃椅上,怀里抱着一个汤婆子,好似根本不将等会儿的客人放在心上。 “官爷怎么又来了” 绾香确实还是绾香,那张绝色的脸如此夺人耳目,实在让人无法同老宅里那个冷淡怕生,声音嘶哑的姑娘联系在一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十五章目标 看到绾香确实在锦春楼,沈洵便直接坐在了一边,一副不会走的样子。 姜拂月和他对视一眼,点点头,便和徐愠出了锦春楼,直奔城西席家而去。 绾香盯着门口两人离去的方向,从躺椅上慢慢坐起来,眸色深深。 她转而看着沈洵,好整以暇道“官爷这是做什么,一会儿我客人可就来了。” 沈洵挂起笑,给了那府卫一个眼神,府卫便马上跑出去了。 “姑娘的客人,大概是有事来不了了。” 绾香拖着盛开的裙摆坐回昨天的矮桌旁,托着腮好奇道“官爷这是觉得昨天什么都没做实在亏了,所以今天要补回来” 沈洵没接她调笑的话,忽而淡漠地道“姑娘知道城西席家吗” 绾香脸色不可抑制地紧绷了一瞬,随即揉了揉脸,有些可怜道“这样好的气氛,官爷说什么席家。” “那地方像个鬼宅一样,怪吓人的。” 沈洵不动声色“你去过” 绾香又换上笑眯眯的样子“那倒没有,只是楼里的客人有时候就这么说的。” “一个读书读得头昏脑涨,不知春秋的大哥,一个足不出户,声音嘶哑的二姐,还有一个性情阴郁,坐着轮椅的老三,以及一个调皮捣蛋,受人厌恶的老幺。” 她抚着自己新染的指甲叹了一句“能是什么好地方。” 这语气像是在说别人,又像是在说自己。 沈洵望着窗外明媚清爽的秋色,对坐无言。 锦春楼离城西还是有一些距离的,姜拂月和徐愠两个精力旺盛的全靠一双腿,大约三刻钟后抵达了席家。 姜拂月喘着气,犹豫了一下,还是先敲了敲门。 没等多久,门就被缓缓地拉开了。姜拂月凝着眉透过门缝去看,竟然什么也没看到,顿时自己先吓了一跳。 “是你啊。” 她顺着声音低头看去,前天见过的席小其正睁着眼睛看她。 姜拂月惊喜“你在家呀” 席小其一脸“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的表情,他又看了看一边的徐愠,警惕道“有什么事吗” 徐愠长相还是算亲和的,此时看见是个小朋友,就露出了一个笑,左颊上的酒窝晃得人挪不开眼。 姜拂月小声在他耳边提醒道“这便是骗过我的那个小孩了。” 徐愠顿时脸一板,绷起了嘴角。 姜拂月笑了一声,转向席小其“你姐姐在家吗” 席小其沉默了一下“不知道。” 姜拂月疑惑,又问“能进去看看吗我们找她有事。” 席小其靠在推开的门缝边,好像不知该怎么回答一样,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足尖。 徐愠见状也不想啰嗦了,毕竟沈洵等人还在锦春楼等着,便直接上前道“小弟弟,我是官府的人,要见一下你姐姐,能把她叫出来吗” 之所以没将姜拂月包括进官府的人里去,也是想着她和这个席小其打过交道,留着普通人的身份,有时候要好说话一些。 席小其罕见地支支吾吾了很久,最终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眼一亮,丢下两人和半开的门就跑进了前厅。 不多时,席小其便推着席玉河出来了。 席玉河顶着一张极度不欢迎的脸“你们又来做什么” 轮椅停在离大门口有一些距离的地方,姜拂月和徐愠便主动走了进去。 “席姐姐在家吗” “找我姐姐做什么” 姜拂月想了想“有些问题还要确定一下。” 席玉河冷漠道“不如问我。” 姜拂月笑了一下“我想问一问那个黑衣人的事,你也见过他” 席玉河闻言明显脸色一僵,暴躁道“我姐姐睡了,你们走吧” “远远看一眼就行,我也是女子,应当没什么不便的。” 席玉河搭在腿上的手紧了紧,抿着嘴隐隐有些耐心告磬。 双方这么对峙了一会儿,这会儿姜拂月也根本不用去看了,大概也能猜到席玉秋不在。 可席玉秋和绾香真的是一个人么 一个是尽心尽力照顾弟弟的姐姐,一个却是锦春楼里万人尝的花魁。 姜拂月盯着少年阴郁的双眼,很不是滋味地轻声道“你知道你姐姐出去做什么了么” 席玉河原就暴躁无常的脾气顿时被触到逆鳞一般,骤然爆发“你给我闭嘴” 说着从轮椅上猛地站了起来,怒吼着就要去扑她,然只是跑了几步,就踉跄着一跟头栽了下去。 这一下摔得极狠,头撞在地面上石块凸起处,鲜红的血顿时就流了出来。 席小其慌张地跑过去,看到他满脸都是血,终于像个小孩子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二哥二哥你不要有事” 姜拂月和徐愠惊得跑过去将人扶起来,席玉河仍是一脸暴怒,想将人推开,奈何头撞得昏昏沉沉,四肢也用不上力气。 徐愠撕下一截衣摆简单包扎,便满脸凝重地跑出去了“我去找大夫。” 姜拂月不敢随意将人动来动去,只是眼光很复杂地守着。 或许她不该多嘴说那句话。只是她原以为席玉秋去锦春楼是自己默默为这个家付出,毕竟这个家看不到任何收入来源。 原来他们都心知肚明,只是谁都不能提罢了。 徐愠脚程快,很快就请来了大夫。经诊治,好歹没有什么危险。就是席玉河本身就比较虚弱,又流了好些血,顿时看起来更骇人了。 安置好席玉河,姜拂月和徐愠两人沉默地从席家出来,一路无话,直接去锦春楼和沈洵汇合。 见两人惧有些蔫蔫的,沈洵便没当场问什么,冲神色不明的绾香点点头,便走了。 “如何” 姜拂月说不清心里的感受“席玉秋果然不在家。” “嗯。”沈洵颔首,又问,“还遇到什么了” 姜拂月见徐愠落在后头,正勾着江璟的肩嘀嘀咕咕,便自己说了“碰到了席玉河。其实原本我想,既然席玉秋都能是绾香,那席玉河也就有可能是那个袭击我的黑衣人。毕竟出现在席家,又能同席玉秋合作,席玉河是最合理的解释。” “但是他腿不好” 姜拂月点点头“我猜想,席玉秋的声音能装出来,那席玉河的伤腿就未必不能。我之前不是说席小其身上好像有学过一点点功夫的痕迹,说不定就是他二哥席玉河教的呢。” “可是方才和徐愠去席家,”她歪了歪头有些不解,“席玉河盛怒之下突然站起来,我以为我猜对了。谁知没走两步就摔倒,头都磕破了。” 沈洵点点头“你觉得他不可能在这种情绪下还记得伪装自己的伤腿。” “对呀。”她嘟囔着,“所以说他的腿伤大概是真的,是不是就说明黑衣人不是他那到底是谁呢席家和一百三十的案子又有什么关系。” 沈洵沉吟半晌“还需要往下查。” “那接下来从哪里入手” 两人思考着,突然很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各自说出一个人。 “老鸨。” “席清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十六章席清海 “那究竟是从席清海开始查,还是老鸨” 这两个人都极为重要,一个能查到席玉秋的事,另一个能查到绾香。 而现在,几乎确定绾香便是席玉秋,且和那黑衣人有些关系。 江璟和徐愠也跟上前来,听沈洵下一步的计划。 “如今我们主要的疑惑有两个。”沈洵思索道,“一是那黑衣人的身份,二是那一百三十位女性的下落。” 姜拂月补充道“其实王来贵丢儿子一事也需要我们捎带留意一下,毕竟这件事最后还是可以暂时勉强算到绾香头上,也就是席玉秋头上。” 绾香一度说自己只是想要为锦春楼的其他姑娘出气,这才特意将王来贵邀来羞辱罢了。 对此,姜拂月心中始终存疑。说得钻牛角尖些,楼里每天迎来送往那么多的客人,不可能只有一个王来贵这样的,为什么就偏偏盯上他 里面想必或多或少还有些内情。 沈洵听见她的话,颔首以示赞同“老鸨那边的水看起来要深些,那明日便先从席清海入手。” 几人齐齐应声,姜拂月经过这两天,倒也差不多融合得毫无违和感了。 回房休息的路上,姜拂月突然想到什么,叫住了离得不远的徐愠。 “徐愠,你们都是京城人吗” 徐愠知道她那晚就已经听见吴庆华那大嘴巴喊沈洵相爷了,又同处了几日,还算投缘,便爽快道“是啊。” 姜拂月快步靠近,一字一字说得很清晰“京城里有叫纪月坊的地方吗” 姜父留下的那副画卷,落款处便写的“于京城纪月坊”,想来应该就是指京城的某个地方。 徐愠几乎没有思考便脱口而出“有的,那就是个专为皇家培养舞姬乐师的地方,在京城已经存在许多年了。” 开国皇帝坐稳江山之后,除了处理朝政等正事之外,就爱附庸风雅,早早着人在全国各地挑选善舞乐的人,组起了最早的纪月坊。 且只有其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才能得到入宫演出的机会。 若得贵人赏识,富贵自是不必说的。 因此,开国皇帝自己虽是个五大三粗的武将,但却带起了国民崇尚舞乐的风气。 如今几百年过去,虽没从前那么疯狂,但余晖犹存。 盛朝人家的孩子,除士农工商之外,因此也多了条路。 姜拂月听完半晌,也没办法将满身铁骨的硬汉姜父同这样一个地方联系起来。 倒是画上那个绝色的红衣女子,看身段风姿,有点像是纪月坊的人。 “怎么问这个” 姜拂月支吾了一下“我有个朋友在那里,这次去京城,就是想看看她。” 徐愠点点头,评论道“那地方听说是不见血的争斗,比一般舞坊乐坊要可怕多了。但要是能熬出头,还是很不错的。” 纪月坊进去难,但走出来的人,无一不是风风光光。 姜拂月点点头,同他道了谢,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等下次有机会,不如将那画也顺便给他们瞧一瞧好了,要是认得,也省的她再辗转费一番功夫。 不过那画看起来有些年头,画上的人,大概也早已老去了,不知还留有画上的几分风韵。 第二日,中秋节就这么到了。 今日的早饭还特地装了一盘香喷喷的月饼上来。 姜拂月和徐愠一人吃了一个,味道自然是极好的。 “你们跟着爷做事,中秋岂不是常常不能回家团聚” 徐愠无所谓道“我和江璟没爹没娘,自小就留在爷身边,一边习武一边做事,早就不知道什么是家了。” “这么说也不对。”他嘴里胡乱嚼着月饼,“爷的家就算是我和江璟的根了。” 吃过早饭,姜拂月和徐愠准备一起去将席清海请来,就不必一群人都去席家了。 下面跑腿的小厮将打听来的消息禀报上来“席家的席清海是个秀才,平日里为了贴补家用,会往城南去摆摊写字。不过因为他要价总比别人要高,因此生意不怎么好。” 其实说不好都是委婉的了,该说生意极差才是。要价高是一方面,另一点就是他总爱擅自修改客人要写的内容, 比如有出嫁的女儿要给乡下务农的庄稼汉父亲写信,原本是较白话的内容,他偏偏给改写成之乎者也的书面语。 虽然这意思都没变吧,但一生务农的老父亲哪里看得懂这些乱七八糟的。 更气的是,你若事后来找他理论,他还要反过来给你讲道理,说什么“粗言俗语难登大雅之堂”,“古言高雅”之类的,分明是打心底里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看着他那“下次我还这样”的态度,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去找他写信了。 姜拂月和徐愠直接去了城南那片,赶巧遇上正慢悠悠出来摆摊的席清海。 一张桌,一把椅,硬是支棱了半天才放置妥当。 徐愠径直上前,将城守府的腰牌亮出来。 “席清海,我家大人要见你。” 席清海放下手里卷成筒状的书,结结巴巴地有些不知所措“大大人哪个大人” “城守府。” 席清海顿时有些不安,涨红着脸道“我我没犯事你们你们抓我作甚” 那模样,倒不像是心虚,就是真的怕官府,然后努力为自己辩解。 徐愠懒得废话,直接揪住他的后领,将人拉了过来。 席清海顿时嚎叫出声“你你做什么” 这一声成功引起了许多路人的关注,姜拂月无奈地走到他眼前“席公子,我家爷只是要问你一些问题,不必紧张。” “你你是小其的朋友”席清海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姿态不太雅观,忙挣扎着站直。 姜拂月点点头“所以说我们不是要找你麻烦,跟我们走就是了。” 席清海见到面熟的人,脸色这才放松了些,老实巴交地跟着。 将人带到城守府,还是上次对王来贵问话的那间小厅。 沈洵见人回来了,放下手里翻看的册子,让下人搬了个小凳来。待席清海规规矩矩地跪下磕了个头,这才道 “坐着说吧。” 席清海始终没敢抬头去看沈洵的脸,只是听着声音觉得大概是个面善的,心里也就又放松了些。 他并着膝坐在小凳上,腰杆下意识挺得笔直,活像个正在课堂认真念书的学童。 “你是城西席家目前的户主” “正是。” 沈洵点点头“家里有几口人” “四口。” 沈洵这会没接着问,席清海便补充道“除了我,还有一个十九岁的妹妹,两个弟弟,大的十六岁,小的才七岁。” “听说家里大人意外过世了,这些年,都是你一人将弟弟妹妹带大的” 席清海似乎想了一下,很快点点头“所谓长兄如父,自然是要担起责任的。” 姜拂月蹙起眉,按她刚刚见到的情形来说,席清海的那个写字摊绝对养不活一家子。 她忍不住问道“我见你们平日里吃穿用度都不错,是哪里来的收入” 席清海笑了一下“你方才不是也看见了,我在城南那边帮人写写字,也能赚得一些钱。” 徐愠就直接道“我们刚在一边站了半天也没见到客人,你上哪里赚钱” 席清海很是认真地解释“虽然每日的人不多,但勉强养活一家人应该还是可以的。” “”姜拂月陷入了自我怀疑,她感觉上,朱月城的物价明明比外地还要高一些,就席清海每日那些钱,怕是也就勉强养活自己。 “你确定” 席清海愣了一下,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个事上质疑“我们有自己的宅子,吃穿上,也就每日在吃上要花一些钱罢了。” 他顿了一下“四个人吃的也不多,应当花不了很多钱吧” 姜拂月闻言沉默,这该是怎样的一个书呆子,才能糊涂成这般模样。 席清海见他们脸色古怪,忙道“我每日赚的钱除了买书,几乎都交给了舍妹玉秋。这么些年来,她都操持得很好,也没出现过钱不够用的情况,想来我赚的那些是够的。” 姜拂月大概知道席玉秋为何要委身于锦春楼了,只是不知为何席清海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她试探道“你家里的开支全是你一个人负担的” 席清海摇了下头,不太在意道“有时大些的弟弟也会出去做些事,但是他腿脚不好,极偶尔才有一点收入。” 他说完还补充了一句“大部分时候都是靠我。” “”姜拂月问道,“上次见你出去买米,花了多少钱” 席清海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这个没问,账都是记在席家头上,月底舍妹自会去结清。” 姜拂月抿了抿唇角,内心唏嘘。 席清海作为大哥,知道的东西怕是比他七岁的小弟还少。 沈洵听着突然开口问道“你妹妹十九了,怎么没许人家” 提起这件事,席清海就深深地叹了口气“家妹五年前不小心将脸烧坏了,嗓子也熏哑了,哪里还有人家要。” “烧” 席清海支吾了一下“是,五年前起了场火,当时家妹不幸正在近处,就” 沈洵闻言眸光动了动“哪里的火灾” “就是”席清海比划了一下,小声道,“我家后面,那个王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十七章内情 那不就是王来贵家 姜拂月念头一起,就越发觉得这里面可能会有些重要的信息。 沈洵问“可知道怎么起的火” 席清海屁股挨在小凳上有点坐立不安,他看着地面,摇了摇头“不不太清楚。” “那你总该知道令妹为何会往后面王家去吧” “就是从王家借了东西,然后顺路去还罢了,谁知就这么巧” 席清海似乎说到自己心坎里了,抹了抹眼角道“玉秋原是多机灵可爱的一个女孩子,现在却这般沉闷每逢清明时节,我都不知该如何同父母交代。” 小厅里安静了一会儿,等席清海缓过来,沈洵便将话题从席玉秋身上引开“令弟的腿伤又是怎么来的” 席清海闻言摸着眼角的手明显顿了一下,半晌才小声道“大概是摔的。” “大概” 席清海忙摆摆手以示清白“就是摔的男孩子总是要调皮些,走路也不好好走,难免摔着磕着。” 沈洵淡淡地笑了一声“几年了都没能根治,可不是简单地磕着碰着。” 席清海搓着手装作没听见,直到徐愠上前来道“昨天我们去席家见过席玉河,他撞伤了头,请了大夫来。” “我当时便顺嘴让大夫给他也看看腿上的伤” 席清海壮着胆抬眼紧张地看着他,张了张嘴,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洵将他的表情尽数收入眼中“大夫如何说” 徐愠道“大夫说,这腿落下这么一点病根实在可惜。若是当初下手的人能稍轻一些,说不定如今已经痊愈了。” 说完,几个人齐齐看向席清海。 这话里的意思就再明白不过了,席玉河的腿哪里是自己摔的,那分明是被人打的 席清海拙劣的谎话被直接戳穿,长衫遮盖下的腿都害怕微微颤抖起来,脸色更是白如面粉,却仍是握着拳执拗地不肯开口。 沈洵修长的手指在膝上点了点,这次倒没再让徐愠撸袖子上去逼人开口,毕竟这位看起来已经够害怕了。 “席玉河的腿,是谁打的” 席清海一副忐忑得随时要翻白眼昏厥过去的模样,却还是什么都没回答。 沈洵倒也不恼,其实他反而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因为嘴巴闭得越紧,一旦撬开了,说出来的八成是真话。 总比那些给你叭叭叭出一篇文章,但全是屁话的要好多了。 “既然不说的话,那我们只好去问本人了。” “徐愠,带人去将席玉河请来。” “大人”席清海倏地一下从小凳上站起来,这下整个人都抖如筛糠了。 “席公子还有话要说” 席清海抖着嘴皮子,扑通一下跪下去,声泪俱下“是是王家王来贵打的” 徐愠伸出门槛的一只脚又默默收回来,抱胸站在一旁看着。 沈洵饶有趣味地勾了勾唇“又是王家” 姜拂月看了半天忍不住纳闷道“王来贵打了你弟弟,你做大哥的不帮着伸张便罢了,反而心虚地遮掩个什么” 席清海一时又有些无措,讷讷地低着头。 沈洵好像意识到其中的缘由,耐心地问“王来贵为何打你弟弟” “你不说,我们去问王来贵也是一样的。” 席清海终于放弃挣扎,紧绷的身体一松,无力地跪坐在地面上。 他嗫嚅道“五年前那场火,是是我弟弟放的。” 也就是将席玉秋毁容的那场火 小厅内再次陷入沉默,半晌,沈洵才开口“为什么要烧王家” 席清海摇了摇头,却不是表示自己不知道,而是有几分痛心疾首。 “五年前,玉河不过十一岁,尚是个孩子。他一向不喜欢王来贵其实四周的邻居就没有喜欢他的” “孩子哪知道什么,丢了根火棍还以为只是恶作剧,谁知最后竟酿成如此惨剧,可怜玉秋” 席清海掩面呜咽一声,其情之真切,倒是让人动容。 姜拂月感叹之余,又不禁泛起一丝疑惑,十一岁的孩子,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席清海放下手朝着沈洵所在的位置磕了个响头,抽噎道“大人,这件事已经过去许多年了,当初就连王来贵他自己都没有追究,您千万不要治罪玉河违法纵火,但也因此落下腿伤,已经受到惩罚了,还望大人宽宥” 原来是担心官府旧案新判,沈洵声音平稳,很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如你所说,王来贵自己都不计较,我们官府自然不会多管。” “只是王来贵此人,精明市侩,又暴躁无赖,竟然没追究令弟的责任” 席清海苦涩道“他还要如何追究舍妹玉秋阴差阳错地毁了后半生,玉河也被他打了个半残,该算扯平了。” 沈洵对此不作评判“你就看着弟弟被他打虽然纵火有罪,但动私刑也是律法所不允许的,席公子是读书人,应当清楚。” 席清海捏着拳激动起来“不然如何别说王来贵打他,就连就连我自己有时看着玉秋现在的样子,都忍不住想揍他一顿” “你说,世上怎么就有这么不知轻重的人,一把火,说放就放了,偏偏还连累上他亲姐” 席清海面上又滑下来两颗泪珠,看着凄惨极了“从前玉秋那也是我们那一片有名的小美人,就被这么个臭小子给毁了。” “可偏偏这臭小子还是我弟弟要是换作别人我下手一准比王来贵还狠” 席清海说完就怔在原地,当初看着王来贵打玉河的时候,他何尝不心疼,可是一看见席玉秋被从火里捞出来的凄惨模样,却又莫名觉得打得好打得解气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两边都心疼,但是没有办法。 感觉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沈洵招了招手,叫来两个府卫把人送回去。 席清海听见,笨拙僵硬地爬起来,腿还有些发软。 人往门口走去,正好经过姜拂月面前,她突然道“席公子,你之前说席玉河偶尔会出去干活,他出门也坐轮椅吗” 席清海迷茫了一瞬,似乎记忆有些混乱“有时是,有时不是。” 他怕她因此想多,忙补充道“大夫说他这腿,不能久站,但还是能站起来走两步的。” “有时候在家里,也是不坐轮椅的,出去干活,自然也不能坐。” 姜拂月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等人走了,她立马跑到沈洵旁边。 沈洵看了一眼她眼巴巴的模样,倏地笑了“有什么想法吗” 姜拂月眨了眨眼“我正想问爷下一步该做什么呢。” 沈洵见着她精气神十足的样子,总是莫名愉悦“你觉得席清海说的可都是真的” 姜拂月思考了一下“他应该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嗯。”沈洵问,“那你可知他不知道的事有哪些” 姜拂月有时候觉得沈洵这般说话的样子,很像以前姜父循循善诱教她东西的时候,莫名亲近。 她微微弯了弯眉眼,又认真道“席清海不知道席玉河为什么要放火,他的说辞有可能只是自己想当然罢了。” 毕竟是十一岁了,不是没有思考能力的小孩子,说话做事,不可能不知道后果。 沈洵点头,补充道“还有便是席玉秋脸上的伤和嗓子是谁治好的。” 他取出一块巴掌大的腰牌递给江璟“你和徐愠带上城守府的一众府卫,去锦春楼将老鸨拿来。” “不必说是做什么,只要声势阵仗大就够了。” 两人搭档多年,早已行动默契。只是江璟出门之前,还是不放心地看了姜拂月一眼“照顾好爷,不要让外人近身。” 姜拂月握了握小粉拳,眼睛闪闪发亮“好的。” 江璟抿了抿唇,欲言又止,还是被忍不了的徐愠一把拉走了。 沈洵起身往自己的小院走,姜拂月便自觉地跟上。 “爷,抓老鸨需要那么多人吗” “我也不知道。” “爷觉得老鸨身后有人护着” “嗯,不然她如何制得住绾香。” 姜拂月了然。 绾香明显和那一百三十案里的黑衣人有类似于合作的关系,但就算是这样,她也没办法从锦春楼为自己赎身,只能任由老鸨压榨。 岂不是说那黑衣人也拿锦春楼没办法 还是说黑衣人根本不愿帮她 看着沈洵即将走进房间,姜拂月突然又从万千纷杂线索中抽出一缕,疑惑道“对了,王来贵的儿子又是怎么回事” 沈洵回过身,眼神因思考而显得深邃“目前看来,那件事要么真的是个巧合,要么就是绾香用了调虎离山之计。” 可是绾香为什么要这么做五年前那场毁了她人生的大火,虽然是发生在王家没错,但理性来说,罪魁祸首还是她弟弟。 两人隔着门框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脸上“这件事还有内情”的表情。 小院里秋风习习,一片清凉拂过人的脸颊让人舒服得想迷眼。 沈洵和她互相在对方眼里望了许久,一时只剩院里树叶飘落归根的轻响。 这个气氛非常好。 姜拂月在内心悄悄说了一句。 那么,是时候 拿出她的画来问一问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十八章画中人 姜拂月因为江璟离开前再三叮嘱,所以不太敢擅自离开沈洵。哪怕只是回屋拿下东西。 她于是靠近几步,期待地看着沈大爷颠倒众生的脸“爷,能不能跟我过来一下” 沈洵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是看着她小脸上那一抹因“羞涩”而显现的粉红,以及那对湿漉漉亮晶晶的大眼睛,心头上就像拂过了一片细羽,有些微微的痒意。 他听见自己问“去哪里” 姜拂月知道有戏,忙道“我屋里很近的” 说完就跑到前头引路,心里想着等会儿如何给他介绍画里的人。 沈洵也没问去做什么,就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 姜拂月的房间就是城守府里再普通不过的客房,摆饰都是现成的,没什么值得看的。 沈洵止步于外间,她就飞快地翻出自己的包袱,将画卷握在手里出去了。 “爷,你看看这个。”姜拂月紧张兮兮地注意着他的反应。 沈洵接过,第一反应还以为她这是要让他帮着鉴一鉴宝。 画的下端好似有烧过的痕迹,他摸了摸下端作为画轴的实心圆木,辨认道“檀香木。” 姜拂月跟着看了一下眼,下意识道“噢,不过这不重要。” 沈洵手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可能不是找他来做评估的 顿时有些失笑。他将画展开,仔细瞧着上面一身无双风华的女子。 红衣红唇,捻着红梅,点着朱砂,娉娉袅袅,风情万种 右下批着一行小字“于道清十六年京城纪月坊”。 沈洵看清画上人的同时,那一贯温和雅正还带点仙气的目光几乎瞬间就变得深邃起来。 姜拂月见这反应,一颗心顿时高高地悬住“怎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沈洵扣着画的指尖抬起,指了指画上的女子“画上这人,你认识吗” 姜拂月老实地摇摇头。 沈洵将画铺在桌上,自己则盯着她的脸思考了一会儿,却好似什么都没对上。 “这幅画是哪里来的” 姜拂月这两天也看着沈洵审问了不少人,虽然总是谦和带笑,但却没一个不怕他的。 现在等到自己被那满含审视的目光盯上,就有些撑不住了。 况且他审别人的时候表面上总还是和和气气的。 她悄悄看了眼面前沈洵毫无笑意的眼睛和嘴角,顿时莫名委屈极了。 闷声道“我爹爹的遗物。” 沈洵不知信了没有,只是看着她背着手站在面前,一颗小脑袋还微微垂着,总有些可怜兮兮的样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有点太大了。 不过是一副不该出现的画罢了,能说明什么呢。 沈洵收了审视的眼神,将画重新卷起来“既是父亲的遗物,那便好好收着吧。” 姜拂月接过,一声不吭地往里间走。 沈洵望着空了的手,又看着她灰沉沉的背影,罕见地有些出神。 别人说相爷,见人见鬼都三分笑。但方才看见画的一刹那,竟然不自觉地摆出了冷脸。 大概是因为,他还挺将这个丫头当作自己人的吧。 若她真有什么别的目的,那他应该会挺失望的。 放完画出来,姜拂月想起沈洵方才的目光总有些不是滋味。 那带着一点点不确信的怀疑真真是让人如鲠在喉。 虽说她也知道,像他们这种混迹于阴谋诡计,明争暗斗之中的权臣,大抵都是这样,轻信不得别人。 她跟着沈洵往回走,一路上都没说话。 看着沈洵进屋,姜拂月在门口探了个头“我是在门口守着,还是在屋顶” 沈洵停了一下“你进来。” 姜拂月这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了,毕竟就连江璟一般也是不进屋的。 她跃过门槛,心情突然好了一些。 “过来。”沈洵在桌边坐下,冲她招了招手,等她靠过来了,又递给她一杯茶。 姜拂月喝着热乎乎的茶,心里的最后一点郁闷也全都一扫而空。 “那画里的人,是当朝太后。”沈洵看着她捧着茶杯乖巧的模样,突然开口。 姜拂月手一颤,艰难地咽下一口茶,整个人都懵了“谁” “云德太后。”他又重复了一遍。 或许是姜拂月的表情太过茫然,沈洵心中微微一松,竟有些庆幸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她兀自喃喃道“我爹爹怎么会藏着太后的画像” 先帝无后,而当今太后乃是前朝唯一的贵妃齐氏,又育有唯一的皇脉。 先帝驾崩之后,齐氏便自然而然以太后之名扶持幼帝登基。 如今一晃已十六年有余了。 沈洵拿过她手里几乎见底的茶杯,道“那画上写着的纪月坊,便是太后的出身,也是这幅画的出处。” 姜拂月对上他的目光“太后原是纪月坊的” “你知道纪月坊” 她笑了笑老实答道“我才问过徐愠。” 沈洵点点头,也不想将里面的东西讲的过深,便简单道“太后原是纪月坊独占魁首的舞姬,而你手上这幅画,是她第一次上渡月台跳舞的时候,宫廷画师所绘。” 他也没解释渡月台是个什么,只捡着重要的说“差不多的画一共有七十二张,皆卖给了当时被一舞倾倒的人。” “只是后来太后入宫,得天子娇宠,先帝下旨,勒令将这七十二幅画尽数收缴,任何人不得私藏太后姿容,违者重惩。” 沈洵眼神意味深长“可是不管如何恩威并施,折腾了几月,最后也只收回了七十一幅。” 姜拂月道“那我这幅就是” “那红衣红妆,极像太后年轻时候的模样。更何况,画末还盖着纪月坊的印章。” 姜拂月听完愣愣的,半晌消化不了这些繁杂的信息。 沈洵没再给她灌输别的,略微思索道“那副画,你最好别带着。不过既是父亲的遗物,若实在想收着,小心藏住便是。” “先帝虽已不在了,但若有人想拿这个挑事,你也是说不清的。” 姜拂月认真地点点头,脑子里却尽是一片乱糟糟。 “爷,你怎么不追问我爹爹的身份”毕竟照他这样说,敢藏着这幅画的人,必然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老百姓。 沈洵闻言好笑地扬了扬眉“问你难道你知道” “”姜拂月挫败地摇摇头。 “你若是知道,恐怕就不会轻易将这幅画给我看了。”沈洵悠闲地喝了口茶,突然笑了一声,“傻丫头。” 姜拂月心跳倏地漏了一拍,竟觉得这句笑骂莫名有些亲昵的味道。 窗外秋风正无边,有些拂过光秃的枝头,有些走过檐边的青瓦,还有些落在人的心头,荡出涟漪。 徐愠和江璟一行人出去得晚,回来的时候没能赶上午饭,而姜拂月吃得饱饱的,正看见他们灰头土脸地回来。 沈洵也不意外“如何” 其实两人形象上倒不算狼狈,就是脸色不太好看,显得那股铩羽而归的气息更浓郁了。 徐愠郁闷地拧着眉“江璟先去探了一下,看到那老鸨身边暗处守着几个人。” “原本我们想下黑手,又想到爷说要声势浩大,就直接带人冲了进去。” “结果不知道哪里又出来一伙人,我们这边的人数就占不到什么优势了。” “这便算了。”徐愠咬了咬牙,“这城守府都是养的什么软脚虾,打起来一个缩得比一个远,我真是恨不得上去一人一脚” 纵使他和江璟身手再好,那也敌不过对方那么多人。 本来去的路上一个个还群情激奋的,不知怎么到了地方就全蔫了。 徐愠抹了抹脸上的灰,还是气的不行。 沈洵听完问道“所有的府卫都后退了” “是啊,气死我了”徐愠自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因此最讨厌这样的懦夫。 若是知道自己不行,那便不要来担这个职位便是。偏占着茅坑不拉屎,到了上阵的紧要关头才说自己不敢,这不是坑人嘛 江璟看他气得要背过气了,拍了拍肩算是抚慰,徐愠火气倒也真的好像没那么大了。 沈洵从江璟那里拿回那片代表城守府最高指令的腰牌,淡淡地勾了勾唇“一部分人临阵退缩尚还情有可原,全部都是这样,未免太明显了些。” 姜拂月目光落在吴庆华不情不愿交出去来的黑色鎏金腰牌上,有点明白“是吴庆华示意的” 沈洵随手将腰牌掷于桌上,目光清寒“他要闹腾就随他去吧,左右也闹腾不了几天了。” “拿老鸨的事,我们几个晚上再去。” 江璟问道“还带府卫吗” 姜拂月本以为那些府卫一点作用都起不到,应该是不会带的, 谁知沈洵竟微微颔首,修长的食指又隔空在姜拂月额上虚点几下“晚上你跟着我。” 姜拂月雀跃地点点头。 “徐愠和江璟带着一众府卫去前门堵着。” 江璟跟了沈洵很多年,迅速反应过来“吸引注意力” “嗯。” 江璟眉头一皱,看向姜拂月“爷,就她一个人,会不会不太保险” 沈洵道“你和徐愠已经露过一次面了,晚上突然不见,容易被怀疑。” 江璟这才点头,表示比较能接受这个说法。 又交代了一些细节,就放江璟和徐愠下去沐浴吃饭了。 “现在安心等着天黑就是。” 外面的天空还很明亮,但因为是中秋,姜拂月知道,晚上的时候,那里将会有一轮皎洁的圆月升起。 黑夜里的一切,都将无所遁形。 若是幸运的话,或许还能见一见红月当空的奇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十九章红月 正值深秋,天色很快暗下来。朱月城街道两侧,皆挂起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映照得满城如同沉浸于烟霞之中,远望一片盛世繁华。 这样特殊的日子,街道上的人终于多了起来。虽远不如往年的人流量,但比起前两日人心惶惶的景象,已然是宁和了许多。 姜拂月换上一身夜行衣,出来的时候发现沈洵竟也是一身暗色的窄袖窄身短袍。 原本沈洵长着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白皙精致,容易让人以为他就是个柔弱的文人雅士。 这样一勾勒,却恰好将他的宽肩长腿完全显露出来,这般结实有力的身材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姜拂月眼里露出微微讶异,欣赏片刻,这才好奇道“爷,你和我一起去吗” 她还以为之前沈大爷说的跟着他,是叫她听他吩咐,没想到是真的一起上阵。 沈洵颔首,道“徐愠他们已经出发了,我们从另一边走。” 两人隐匿于夜色之中,从后门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直奔锦春楼。 白天的时候,徐愠带着府卫来这里闹了一通,将客人差不多都吓跑了。 一个下午这消息估摸着就传遍了,如今都猜测着锦春楼犯了什么事,连熟客也避着不来。 两人摸过来的时候,锦春楼便是这样一副很不寻常的冷清景象,落在这热闹喧嚣的夜晚,十分突兀。 沈洵带着她往侧边绕,躲进了一处角落阴影,蹲下来也恰好能看见正门口那边的一点情况。 姜拂月被他拦在身后,跟着蹲下,结果发现视线全被他宽阔的肩背挡住了,便佝偻着腰越过他的肩膀往那边看。 徐愠一行人很快按约定时间到了锦春楼的门口,因为隔得远,只间或听到有男女对话的声音。 两人待确定徐愠确实来了之后,便想抓紧时间,一齐轻手轻脚地向后去。 踩在锦春楼的阴影里转了小半圈,沈洵停下来,指了指上面,低声问“这里。” 按徐愠的描述,锦春楼后方是一排厢房,老鸨就住在里面,但具体的位置,还需要他们两个自己去探查。 姜拂月其实也没什么趁夜爬人屋顶的经验,她退后一些,目测了一下高度,点点头。 屏住呼吸,提气轻身,她脚尖点地借了下力,几下便落到了盖着紫金色瓦片的屋顶上。 姜拂月的轻功很到家,这一番动作几乎没弄出什么动静。她转而犹豫着要不要给沈大爷搭把手,毕竟他看起来不像是身怀武功而不外露的人。 但是她一个姑娘家去拉他,会不会太不给面子了相爷虽是文官,但不代表他不要面子啊 她还踌躇着,结果那边沈洵自己就很自然地伸出了手“借个力。” 面色之坦然,丝毫不觉得自己求助于一个小丫头有什么不对的。 姜拂月扬了扬眉,伸手看准时机,在他正往上来的时候,拉住他的手,帮着落上屋顶。 沈洵的手比她大,两边互相扣着,反而更像是他在牵着姜拂月。 姜拂月用心感受了一下相爷的玉手,或许是月光太温柔,她脑子突然抽了一下“爷,你手好滑。” 这般玉手,一看就是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贵子弟,跟她这样每天舞刀弄枪勤恳做事的百姓之女不能比的。 沈洵闻言明显动作僵了一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面色有些复杂,倒也没说她什么。 仔细对比起来,他的手确实是要比她还要嫩些。再论起京城里那些每日细心保养的贵女千金,差别就更大了。 沈洵落在她后头,看着她娇弱纤细的身板,一点也瞧不出这是个有功夫的。 姜拂月脑子一热说了胡话,这会儿正暗自懊恼中,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的视线。 两人猫着腰在屋顶上掀瓦寻找着,几次搜寻无果,很快都严肃起来。 “爷。”她压低声音,“老鸨会不会去前面找徐愠他们了” “不会。”沈洵将翻开的瓦盖回去,低沉的嗓音几乎融入夜风,“再怎么说,徐愠和江璟也打着城守府的名号,老鸨若想继续在朱月城做生意,便不好出面直接同官府对峙。” “往那边找找。” 又揭了好几个屋子的瓦,终于,姜拂月眼睛一亮“爷,找到了。” 这里大概是后面厢房里偏里的一间,屋里老鸨正坐在椅子上,身后站着两个小丫头,至于其他暗处有没有人就不好说了。 沈洵低下头,首先看见的却是她一对亮如夜星的黑色眸子,里面盛着些月光的投影,灵动精神,像只夜里出没的小猫。 姜拂月指了指屋内,沈洵装作自然地撇开眼,顺着她指的看进去“江璟可教你怎么做了” 姜拂月点点头,解开绑在手臂上的小包,从里面拿出一架巴掌大的小弩和一枚鸡蛋大的黑不溜秋的玩意儿。 她将那黑东西交给沈洵“这是江璟给我的,说是扔下去会漏出满屋的烟,等会儿我迷倒老鸨之后,你便丢进去。” 说着她趴下来,蒙住面,将重心放低,右手端起已经上好箭头的小弩,微眯着眼调整着角度。 老鸨此时是坐在椅子上,没有走来走去,这显然是极好命中的。只是从姜拂月这个角度看过去,大半被其中一个丫头挡住了,因此她需得十二分的专注。 沈洵指间捏着那玩意儿,垂眸看着她认真的模样。 薄薄的一层清凉月光铺洒下来,落在女子的眼睫上,为整个人镀上一圈银边。 沈洵不知不觉盯了许久。 如水的月华渐渐染上一些红色,落在女子专注的眉间眼角,宛如浸染了浅淡烟霞。 夜幕中,一轮圆月悄无声息地染上绯红,映照得整个天幕泛着深深浅浅的黑红。 天上的红月映着地上人间的红灯笼,仿佛融为一体。 沈洵却突然收了目光。 他生在贵胄如云的繁华京城,这小半生见过的美人千千万,或弱柳扶风,或秀气玲珑,或华美娇艳,却不及月下这一点心动。 但大概,也就止于这一点心动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二十章受伤 姜拂月的手很稳,托着小弩瞄准片刻,随即屏气凝神,右手指用力一扣,弩身震颤之间,一枚细长泛光的银针便倏地射出。 带着细微的破空声,银针准确地没入老鸨的上臂。 沈洵反应很快,手指一松,那黑色物体便穿过屋顶的漏洞直坠而下。 刹那间,底下的房间里便膨胀出一片浓厚的白烟,姜拂月手按在身侧,眼见老鸨似乎在白烟中晃了晃栽倒在地,便运起轻功,轻巧地从揭开的空隙里溜了进去。 沈洵看着她下去,当底下侍候小丫头的惊叫声和噼里啪啦的打斗声混合响起,他抿了抿唇角,身体有一瞬的紧绷。 若不是南巡的任务还未完成,朱月城这一趟不能耽搁太久,他本是要先料理完吴庆华那边,再带一众府卫过来拿人的。 而如今眼下府卫都离心,人手不够,只好冒一冒险。 白烟完全遮住了屋内的情形,沈洵不再迟疑,捡起她散落的包袱布,沿着原路退回去。 锦春楼从后门出去不远处有一片观赏性的紫竹,沈洵赶过去,按照约定守在东边。 而另一边的姜拂月,趁着白烟的掩护,循着记忆冲向老鸨倒下的地方,捞起人往门边去。 这时,有小丫头发现不对,一边挥着浓烟一边问另一个丫头“沁儿,是你将妈妈扶走了吗” 姜拂月一凛,果然听得在另一个人疑惑答道“没有啊”之后,突然响起的几道声响。 应该是藏在暗处的人现身了,只是一时没法找到她的位置而已。 果然,即使前面徐愠他们吸引了大多注意力,但后方总还是要留下一些人的。 姜拂月将背上的老鸨颠了颠,加快步子往门口去。 幸好老鸨身材保养得极好,背起来也是轻轻的,一点也不压人。 就在她已经摸到门的时候,斜侧里突然有什么东西袭来,她反应极快地躲了一下,紧跟着又是一下。 姜拂月一脚踹开门,浓烟跟着涌出的同时,她的身影也终于隐隐约约地暴露在众人眼前。 背着一个人,终归是没那么灵活。完全踏出门前,姜拂月躲避不及,被一柄飞刀擦了下手臂。 手臂处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她倒是挺能抗的,背着个昏过去的人步子也就仅仅顿了一下罢了。 后面的人明显追了出来,姜拂月看得见路了,就专往阴影处跑。 好在当时考虑到她背着一个人走不快,约定的紫竹林就在很近的地方。 姜拂月喘着气赶到后门,然后一鼓作气地冲向沈洵所在的那一片。 此时沈洵正沉默地站在紫竹下,远远望见她过来,不觉松了口气,他揉了揉眉心,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将眉头拧成这个样子了。 姜拂月本身体格不大,甚至有些娇小,这般背着一个比自己高大的女人跑过来,虽然步履之间不见吃力,但总有些不太协调。 沈洵叹了口气,竟然生出几丝奴役小姑娘的罪恶感。 他从前做事从不留余地,跪在他面前哭天抢地者也不在少数,但也没有过眼下这种有些微微懊恼,又有些微微唾弃自己的心情。 他之前一直想着姜拂月身上功夫不俗,是可用之人,却忘了她和徐愠江璟总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沈洵上前接过不省人事的老鸨“走。” 姜拂月紧绷了这么一路,身后的人还在追来,她却是终于放松了些。这一放松,就感觉到右手臂上的伤口一阵阵疼痛。 她下意识按住伤口,沈洵将老鸨背到自己身上,表情不可控地有点黑沉。待瞥见姜拂月的动作,他低声问“受伤了” 姜拂月点点头,还有心思同他开玩笑“爷不是最不喜欢同别人接触么,你要背着她一路” 沈洵确实很是有些膈应,但他只是淡淡地看了眼被她粗暴按住的伤口,红月下什么都透着薄薄的红,他看不清到底流了多少血“先止血。” 姜拂月弯了弯唇,踮脚摘下被沈大爷随手挂在竹枝上的那块包袱布,在手臂上端紧紧地缠了两圈。 几句话的功夫,后面的人差不多追上来了,她一边打着结,一边扬着眉往回看了眼,丝毫没有紧张的意思。 “走吧,回去上药。” 两人带着老鸨就地往城守府的方向去,身后那些人见两人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隔着百步的距离大喝一声,就加速追了上来。 就在这时,另一边呼啦啦过来一堆人马,将锦春楼的这几个追兵团团围住。 “夜半持刀上街通通拿下” 徐愠的一声断喝落下,那些假装软脚虾的府卫还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毕竟城守大人吩咐过了,若是让他们帮着查案子的事,一概往后拖。 江璟骑着马立在徐愠右手边,他冷声补充道“遇见锦春楼的打手你们不敢上便罢了,这几个夜半游街的小贼,你们也不敢” 府卫们随即如醍醐灌顶。 对的对的,城守大人只说不管查案,但平日里遇到这种破坏朱月城风气的贼匪可是要严厉处置的 一众府卫明白过来,抖了抖身上的衣服,便一个个提刀上去抓人了。 “抓住这些胆大包天的小贼” 有了徐愠江璟的半路拦截,姜拂月和沈洵顺利地带着老鸨回到了城守府。 因为不信任城守府的缘故,沈洵没将老鸨关进府牢,而是直接丢到了自己的小院走廊里,就和院里的下人交代着什么。 姜拂月随后看了眼,想着这老鸨说不定和那一百三十案有什么说不清的关系,也就不存在还同情她。 她搬出一床棉被,沈洵见了接走,让下人去将老鸨裹起来,以防受凉。 很快,一个下人就带着府医过来了。 “去看伤。”沈洵示意姜拂月过去。 姜拂月乖乖坐好,府医剪开衣袖,露出大半白生生的手臂,然后对着伤口左右看了看,清理一番,就开始在药箱里往外掏东西。 沈洵手搭在桌子上,全程看着,血污已经被清理掉了,但那一道狰狞的伤口落在少女白嫩的雪臂上仍旧格外显眼。 他知道京里的那些小姐贵女是十分怕疼的,连不痛不痒地掉了些头发都能哀愁上好几天。 沈洵见姜拂月一直低垂着头,心想她是不是也已经疼得眼泪汪汪了。 府医将几个瓶瓶罐罐摆在桌上,沈洵莫名好奇起来,捏了一个转着看。 府医大致确定如何用药后,就发现自己要用的第一种药正攥在那位人称沈爷的贵人手里。 “沈爷,那个药” 沈洵道“用这个如何用” 府医只好答道“这第一种撒在伤口处即可。” 沈洵点点头,轻轻接过她的手臂,正要上药,办完事的徐愠和江璟就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 “爷搞定了我” 徐愠一进门,看见的就是自家爷握着人家姑娘的手臂,手里还捏着一个青色玉瓶,顿时卡住。 他指了指,疑惑道“爷,你亲自上药这城守府现在是连府医都针对我们了么” 府医忙摆摆手以示清白。 姜拂月一直避着不看自己的伤口,毕竟怪难看的,闻言才转过头来,见拉着自己手的竟然是沈洵,不由愣了一下“爷” 沈洵被这么一打断,顿时回过味儿来,淡淡然松开了姜拂月的手“我就看看。” 说罢,还将药瓶重新递给了府医,自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温茶。 徐愠抚了抚胸口,嘀咕道“我说呢,咱爷什么时候伺候过别人啊” 姜拂月也没将这个小插曲放下心上,瞄了眼自己的伤口,就十分懊恼地挪开了眼。 毕竟没有哪个女子不爱美的。 但愿不要留疤才是。 府医开始上药,伤口的痛就更剧烈了,姜拂月撇开头,和徐愠说起话来转移注意力。 然这一幕落在沈洵眼中,就莫名有了点关羽刮骨疗毒的意味。 “而羽割炙引酒,言笑自若。” 虽说她这点痛楚和关羽刮骨之痛根本不能比,但也和他想象中的眼泪汪汪大相径庭了。 只有姜拂月自己知道,她忍痛忍得眼角都在抽抽,也就徐愠这个神经大条的看不出她面色之僵硬。 好歹没伤在要害,不到两刻钟就上完了所有的药。 府医收拾东西告退,姜拂月也被府上的丫鬟带下去沐浴换衣了。 徐愠去看了眼还昏着的老鸨,问道“爷,等她醒来就开始审问吗” 沈洵点点头“今夜怕是不会醒了。叫个小厮守着她” “算了,”或许是想到城守府调来的小厮也不一定靠谱,又道,“随便找个近的地方关着吧,你和江璟轮流守着,人一醒立即通知我。” 徐愠领命“我们两个去守老鸨,那您这边呢” “叫拂月来。”大概是想起她如今是个伤患,顿了顿又道,“我今夜不休息,等人醒,早些问清楚,我们就早些继续南下。” 南巡一事拖不得,要尽快处理完这边的事,然后南巡,回京复命。 毕竟京城朝廷里的事也是风云变幻,他离京这么些日子,说不定有些事已经落于人后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审问 老鸨昏迷的时间比他们预料得要短一些,五更刚过,徐愠就来院子里请沈洵过去。 路过姜拂月房间的时候,还敲敲窗户将她也一齐叫去了。 三人往关押老鸨的小黑屋赶去,走近一看,小门上还落着锁。 徐愠疑惑道“江璟,怎么还把门锁上了” 江璟顶着一张冷硬的脸朝沈洵行礼,简洁道“在里面发疯。” “”姜拂月听说是老鸨醒了,此时精气神十足,下意识就想扒着门缝看一看怎么就发疯了。 沈洵摁着头将她扒拉开,冲江璟点点头“开门。” 江璟是个行动派,嘴上还在说着“爷小心”,手上就已经迅速开锁,向里推开了门。 门内的景象倒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鸡飞狗跳,昏迷了大半宿的老鸨此时正缩在某个角落里。 只是原本还算整齐的发髻大概是被她自己一番发疯的折腾给打散了,大半散落下来,地上落了一地的珠钗。衣裳上也沾着灰。 这和之前那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锦春楼老鸨又难以连到一起。 她警惕地盯着进来的几人,双眼看起来倒不似发疯时的浑浊。 “你们是什么人” 沈洵笑了笑,在江璟搬进来的红木椅上坐下“我们前一晚不是才见过吗” 老鸨眸光闪了闪,又眯着眼睛看了他许久,仿佛才认出来似的“哦官爷啊。” 她于是微咬着下唇不解道“不知官爷这是什么意思” 沈洵面上始终带着一抹笑,实际的心思就更难猜透了,他道“本想派人去请老鸨来喝杯茶,谁知锦春楼门槛太高,府卫们进不去,便只好使用非常手段了。” 自沈洵出现在这里开始,她就知道这个看起来温润雅致的男人不止是城守府一个简单的小府官而已了。 她就说,凭吴庆华一个目光短浅,满眼利益的人,怎么会突然公开追查一百三十案。 原来是上面来人了。 老鸨想到这里,也就不敢再轻视眼前看似温和的男子,将装疯卖傻的那一套收了起来。 她撩了撩耳边的头发,带上迎来送往的标准笑容,娇嗔道“喝个茶官爷说笑了,你看看这哪有喝茶的样子” 沈洵左右看了眼,似乎也觉得这样不是待客之道,便对徐愠说“客人要茶,你去问问都有些什么茶。” 他又看着老鸨温声道“挑最好的茶来,若是没有茶,泡杯盐水也是可以的,你看客人都出汗了。” 徐愠毫不犹豫地转身下去,老鸨抬手摸了摸额角,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出了一头的汗。 她扯了扯嘴角“官爷有心了。” 沈洵向来是个很有耐心的人,茶没上来他也不开口,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长指轻轻地敲着。 老鸨听着那一声声缓慢而微弱的敲击声,心却跟着跳动不安。 半晌,她没忍住挪了挪,沈洵立即就对上她的目光,唇边的笑意又浓了几分。 老鸨顿时僵住,死死忍住想要动一动的欲望。 仿佛过了几天几夜那么漫长,那个叫徐愠的护卫终于提着一只小小的紫砂壶回来了,另一只手还捏着两个配套的茶杯。 老鸨根本无暇去思考壶里装的倒底是茶还是盐水,只知道自己突然便有种解脱的感觉。 徐愠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在她面前,一杯递给沈洵端着。 “不巧,府里正经茶叶都用完了,只剩这一点菊花茶,客人凑合一下。” 老鸨双手紧紧攥住茶杯,淡淡的清香萦绕在鼻端,好歹让人安心了一些。 幸好幸好,这人虽是上面来的,但似乎比较软和,也好说话。 徐愠提着小壶站在一边,见老鸨喝着茶突然放松下来的神态,脸色有些古怪。 不会还真把自己当客人了吧。 沈洵将茶随手递给姜拂月端着,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喝着茶,有些话,是不是也该说一说” 老鸨顿了一下,想说些什么来搪塞。 沈洵却先道“至于说什么,客人该知道什么叫客随主便吧” 老鸨噎住,突然觉得手里的茶杯有些烫手。 沈洵可不管她在想什么,陪着浪费了这么些时间,该问的只会问得更详细。 “一百三十案,你知道多少” 老鸨见他问得如此直接,一点不会拐弯抹角,顿时又放松了一些。 她喝着茶有些迷茫“官爷说什么” “你不知道” 老鸨掩了掩唇角“我这一天几乎十二个时辰都待在锦春楼的女人,哪里知道这么多事。” “是么。”沈洵笑了一声,“满大街的告示写得清楚明白,哪怕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也该听说过。” “而你一个每日辗转在众多不同阶层客人之间的老鸨,会连一百三十案都不知道” 老鸨心头一惊,暗自捏着手指补救道“听自然是听说过,只是我听来的那些皮毛,想必也没什么值得说出来搅乱官爷思绪的。” “那可不一定。”沈洵微微颔首,“不如说来听听” 老鸨心知推脱不过,不如就乱说一通好了。 “那个案子呀,听说被抓去的尽是女人,连小小的姑娘也有还都是在朱月城里发生的” 她说着说着眼珠子就落到了姜拂月身上,严肃道“这位姑娘你还是尽早离开这里吧长得如此好看,万一也遭了毒手岂不是可惜” 姜拂月很想说自己已经遭遇过了,只是对方失手了而已,但为了不破坏沈大爷为审问特意营造的氛围,她最终还是老实地闭上嘴。 沈洵点了点头回道“多谢关心,只是我这丫头身手很好,那些人若是不长眼找上门来,大概是会后悔的。” 老鸨闻言突然眼神一凝,似乎想到了什么,再望向姜拂月的目光里就带了几分惊疑不定。 原来之前那边说的没能得手的姑娘,就是她 沈洵问道“只知道这些” 老鸨立即放下心中所想,又换上那副一问三不知的表情“其他的就不太清楚了。” 沈洵点点头,竟然没有追问,手指在扶手上敲过三下,他又突然转开话题。 “不知道一百三十案的事尚情有可原,但你楼里花魁绾香的事情,总该一清二楚吧” 老鸨头皮一麻,完全没因为话题转开了而轻松。 被问到一百三十案的问题,她还能敷衍一下,但被问起绾香,她总不能再什么都不知道。 老鸨只好含糊其辞道“绾香也不是一整日都拴在我裤腰带上的,她做了什么,我还真不一定全都清楚。” 她又看了眼沈洵渐渐收敛的唇角,心中一跳,忙补充道“但若是我知道的,自然不会隐瞒。” 这个官爷和和气气带笑的样子总还是比较让人轻松的,要是真惹恼了可不好。 俗话说泥人尚有三分土性呢,万一逼急了,人家踢翻茶杯上刑拷问,她这幅过惯了好日子的身子骨还真不一定受得住。 沈洵满意地重新弯起唇角。 徐愠却是在一旁默默憋笑,他家爷微笑和微微笑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阎王爷的假笑么。 “绾香是什么时候进楼的” 老鸨想了想“四年前吧,大概便是那个时候,具体的也没留意。毕竟那时谁也没想到,几年后绾香竟成了这一带有名的花魁呢。” “竟成了”沈洵将这几个字重复了一遍,饶有兴趣地问,“好似绾香成为花魁一事竟在你意料之外” “怎么几年前的绾香不如现在好看么” 老鸨猛一抬头,注意到他眼中那一抹锐色,明显不是随口问问而已,脸色顿时就凝固了一瞬。 姜拂月联想起之前席清海的话,随即明白过来。 四年前如果没有发生其他的事,那时的绾香,也便是席玉秋,应该是容貌有所损的吧 王家那一场火,可是真真切切地烧起来了的。 老鸨强笑一声“官爷这就不懂了,女子也不是越年轻越好看的。绾香几年前的时候,可没如今这个风韵。” 而在她以为沈洵会就此穷追不舍,因此已经开始思考措辞的时候,沈洵却微微颔首,甚至嗯了一声,仿佛真的相信了她所说。 老鸨心中顿时又一松,沈洵却又突然问道“我们每每去找绾香,都要碰一碰运气。” “不知绾香平日里除了锦春楼,还喜欢去什么地方” 老鸨一颗心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都有些疲累了。她打着哈哈道“这我可不太清楚,绾香我一向是不怎么管的。” “这么宽松,就不怕她跑了” 老鸨捂着嘴角笑了“官爷这是说的什么话。绾香在楼里是花魁,那小日子过得比我这个妈妈还要滋润些呢。每日吃好穿好,又不用干粗活,谁都想享福,平白的跑什么呢。” 沈洵又赞同地点点头,老鸨这次却是不敢松气儿了,就等着看他接下来还要问什么。 果然,沈大爷从不让人失望,他又道“城西席家,可听过” 老鸨终于明白了少说少错的道理,抿着嘴吐出两个字“听过。” “绾香和席家是什么关系” “那能有什么关系。” “哦”沈洵指了指身边站着的姜拂月,似笑非笑道,“可是这丫头说,她亲眼在席家见过绾香啊。” 老鸨浑身一震,目光唰唰地看向姜拂月。 姜拂月“” 为什么她家爷总喜欢把事儿往她身上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狡诈 姜拂月迅速思考了一遍,再三确认自己并没有在席家见过绾香。 不过若是见到席玉秋也算的话,那确实 姜拂月想了想,严肃道“对,我前几日刚到朱月城的时候,在席家老宅里见过绾香,她当时正在” “洗菜。” 老鸨愣了一下,一时有些猜不透这话里的意思。她只好顺着道“绾香平日里连饭都有人帮着盛,怎会自己动手姑娘看错了吧” 姜拂月微微一笑“绾香何等的姿容,饶是眼睛不太好使的人恐怕都不会看错。”说罢还眨了眨自己那对黑亮黑亮的杏眼,表示自己眼睛无疾。 老鸨脸色变了变,心中惊疑不定。 绾香就是席家那个不见人的女儿,这事儿她是知道的,可是她怎么会以绾香的身份跑去席家呢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嘛 “这我可就不清楚了。” 这明显底气不足的声音,沈洵听完也没计较,又问“绾香卖身契握在你手里,那你总该知道她是哪里人吧” 老鸨不自主低下头,散发遮住了面庞“当初她倒是和我说过,但时隔多年,任谁也记不清了。” “记不清”沈洵的声音温润却总带着种说不清的威慑力,特别是他刻意冷声吓唬人的时候,效果奇佳。 “你记不清,那好,我来告诉你。前两天绾香亲口说,她是朱月城本地人,还同城西席家有不浅的渊源。” 老鸨猛一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绾香怎会连这个都说了难道她真的准备退出 想起绾香那边近日懒懒散散,屡屡失手的事,还引得官府大肆追查,不会是想卖了她们保全自己吧 那可不行,事儿是大家合伙干的,钱也是平着分,凭什么出了事,就她先讨好官府,想拍拍屁股走人 沈洵见了她的反应,唇角微勾“怎么想起来了” 老鸨紧皱着眉头,一时不太知道该相信谁。 按理说绾香是她一条绳上的蚂蚱,本该一心,不该互相猜疑。 可是谁让那绾香平日里就不怎么待见她啊这出卖她保全自己的事,保不齐还真做的出来。 老鸨喘气声急促了些,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沈洵在一旁观察着她的表情,虽然能看出她已经极力克制了,但那额上越来越多的细汗总不会骗人。 见时机差不多,他突然笑一声,对徐愠道“客人的茶好像凉了。” “去换壶热茶来。” 徐愠听见他微微强调了下“热”字,便默契地扬了扬眉,同时,掂了掂那只小紫砂壶,往外走去。 徐愠这次回来得很快,仍是那只小壶,而老鸨还在纠结着该说些什么不该说什么,听见动静便抬头看了一眼。 紫砂壶小巧的壶嘴里竟还在缓缓往外冒着热腾腾的雾气,那雾气大得,让人不由觉得里头的茶水都能将猪皮烫熟了。 老鸨心中一紧,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徐愠不需沈洵吩咐,拎着壶就径直走到她跟前,体贴地蹲下身。 沈洵远远看着“客人好像渴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徐愠,替客人倒茶。” 徐愠熟练地应和道“爷,我看客人都这么渴了,倒茶怪耽误时间的,直接对着壶就是了。” 说着一手提着壶,一手就要去摁住老鸨胡乱扭动的身子。 老鸨再三确认了下壶嘴冒出的热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一边向后缩一边惊恐地摆着手。 徐愠端详着她的面容,露出一个莫测的笑,落在老鸨眼里,那就是个吃人的妖怪。 “别客气,来。”说着一手摁着她的手臂,壶嘴便靠近过去。 滚烫的雾气熏得她头皮发麻,老鸨顿时尖叫出声,惊惧道“不我不渴” “哟,还能说话呢”徐愠惊讶地扬了扬眉。 “能当然能说话”老鸨连声道,一边躲着热气一边殷切地望着沈洵的方向。 沈洵道“既然客人说不渴,我们也不能强人所难。徐愠,退下吧。” 徐愠点点头,有些遗憾地看了老鸨一眼,好似在可惜这一壶水没用上似的。 老鸨立即又抖了抖,看着他确实走开,这才开始一口一口喘气。 沈洵不给她丝毫缓和的机会,劈头就是一句“绾香便是席玉秋” 老鸨顿时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不知这到底是他猜出来的,还是绾香真的自己招了。 徐愠手一动,一小柱滚烫的茶水就刺啦一声浇到了地上。他笑出一个好看的酒窝“抱歉,手滑了。” 老鸨顿觉喉咙作疼,哭丧着脸回答沈洵的话“是。” “席玉秋的脸是谁治的” 老鸨现在才发觉,其实这些人知道的远比自己多,她偷偷瞧着那个如玉的男子,嗫嚅道“是我找的人,我瞧着她底子很好,脸上伤痕也不算太重,就找了良医好药来治。” 沈洵脸色不动,又问“见过席玉河吗” “谁”老鸨试探问道。 沈洵又弯弯唇“不认识” 老鸨现在一见他笑都顾不上欣赏,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忙道“认识认识” 沈洵这回但笑不语。 老鸨舔了舔唇,自觉道“是绾香的弟弟吧,挺可惜的一个小伙子,年纪轻轻,腿就落了病根。” 说完半晌没听见他的回复,好像是不太满意的样子,老鸨面上有几分踌躇。 再说,可就太深了。 幸好,沈洵又绕开了这个话题“知道席玉河为何要放火吗” 旁人听了他这跳跃的问法,可能都云里雾里的,但老鸨心里几乎对所有事都门清,倒也跟上了。 姜拂月旁听了沈洵几次审问全程,已经大概能摸清他的风格了。 软硬兼施不说,且从不打破砂锅问到底,一句问话点到为止,绝不死缠烂打。 然别人以为他只知道自己说的那些,却不知道他其实已经借此推测出更多了。 老鸨放弃挣扎之后,看起来老实了些“大概是看不惯王家那个老无赖吧。” “你倒知道是王家,看来绾香是将这些都和你讲了” “差差不多吧。”老鸨话不敢说太满,生怕等会儿他又问出什么答不上来的问题。 沈洵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侧头同姜拂月道“可有要问的” 老鸨的目光马上就紧紧地黏住她。 姜拂月蓦然想起之前和绾香在锦春楼那一番似是而非的对话,稍微加工了下问道“绾香曾同我说过,她其实想为自己赎身离开的,你为何不肯呢” 老鸨飞快答道“绾香那可是我的摇钱树,怎能让她跑了呢。” “可绾香年纪也不小了,总有年老色衰的那一天。眼下直接给你大笔的银子,不是更划算” 就她同为女子的直觉来说,她相信绾香是会为了脱身消财的。 毕竟若无难处,谁也不想一辈子呆在那种地方。 老鸨含糊道“还是能再赚好几年的,不亏。” “绾香若是实在不愿意,百种不配合,你也拿她没办法不是那绾香为何嘴上说着要走,却又每日出来接客” 她已经疑惑很久了,若是老鸨不放人,绾香耍耍脾气不配合赚钱便是,老鸨又奈何不了她,最后保准还是会选择赎身的钱。 可偏偏怪就怪在这里,到底是不是有什么束缚着绾香让她走不了 屋里的几个人一时都不说话,老鸨生怕要被灌热水,但又不敢将话点破,脸色一片惨白。 确实习惯了沈洵那种点到即止的问话方式之后,再对上姜拂月这穷追猛打,纠缠不休的方式,一时脑子都转不过来。 众人同时虎视眈眈地盯着老鸨,这让她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沈洵终于问出最紧要的一个问题“绾香同一百三十案的罪犯有来往,这个,你可清楚” 老鸨脑子里顿时嗡一声,如临大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矛盾 老鸨结结巴巴道“我我” “想清楚了再说。” 老鸨嘴唇抖了抖,知道这些人今天若是什么实质性的问题都没问出来,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她。 她于是心一横,将绾香卖了“是,我无意中知道了一些。” 老鸨攥着手指神秘兮兮道“那绾香日日都要往外面去,说不准就是同那些人会面去呢。” “哦那些被掳走的人哪怕是卖去做苦力做丫鬟也能得不少好处吧”沈洵淡声道,“如此大一块香饽饽,你竟没想分一口” 老鸨擦了擦汗,强装镇定“一座锦春楼的收入,已经够我吃香喝辣了,谁还贪那个昧良心的钱财” 沈洵轻笑一声,听不出情绪“你若真这么想,甚好。” 老鸨被他笑得心里发慌,还想再随便说说绾香的事,沈洵却好像已经听累了。 “今日的茶就喝到这儿,客人休息吧。” 老鸨精神一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走了。 这次换江璟走上前来,直接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小包,打开来是一排粗细不一的银针。 老鸨见状想跑,江璟利落地抓住她的一只手臂,右手翻飞之间,一根银针便准确地扎进了她手臂里。 老鸨立即眼白一翻,又昏迷过去。 沈洵人走到门口,语气里有点难得的愁绪“江璟,你就留下来看着吧。” 城守府的不能用,南巡的人也没带过来,数来数去如今也就这么几个能放心调用的。 若不是这样的限制,他就直接带人一举端了贼窝了,哪里要用这般劳心费神的方法。 沈洵一边走一边同徐愠和姜拂月说“今日审问老鸨,实则没有得到什么新消息。只不过是想再确认一番我们之前所得的罢了,如今看来都是对的。” “席玉秋或者说席家,锦春楼以及那黑衣人一伙互相勾结,以朱月城为据点,大肆掳掠女性,共一百三十人。” 姜拂月听完点头,认真回忆“那如今我们还剩下的问题便是黑衣人的身份以及那一百三十人的去处。” 沈洵也是想到了这里,但是接下来该追查哪条线或是那个人还需要好好斟酌。 徐愠也难得参与了讨论“王家那边是不是还要跟一下” 似乎席家姐弟两个和王来贵之间的事还是有点不太明了。 沈洵闻言颔首,含笑道“行,那便你去跟进吧。” 徐愠“” 所以说他为什么要参与到案情讨论之中呢想起王来贵那个肥头大耳的无赖样,他就一阵恶寒。 徐愠垂着脑袋,有气无力道是” 姜拂月看着徐愠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只觉得有趣极了,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爷,那我们去哪里。”江璟徐愠一离开,她就十分自觉地承担起了保护沈洵的任务,一句话说得十分豪爽。 沈洵表情很平静,但这就越说明他在思考问题。 “王家,锦春楼,席家,我们都查过了,有关的人,也都审问过” “不对”姜拂月突然想到什么,眼前一亮。 “还有席小其呢” 沈洵顿了一下,想起来席家确实还有个七岁的幼弟。 姜拂月怕他不将那个小屁孩放在眼里,补充道“我第一次遇到黑衣人的时候,可就是席小其将我骗过去的。” 再看他有些模模糊糊吞吞吐吐的态度,说不定就是知道什么的。 沈洵确实没太注意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孩子,被她这么一提醒,倒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两人立即动身往城西去,这次是在外面的街道上找到了正一个人孤零零地蹲在一旁的席小其。 席小其正蹲在一棵树后,伸长脖子往那边看什么看得津津有味。 沈洵和姜拂月从他身后走过来,顺着看过去,只见那边的空地上一群孩子在玩跳房子,一堆人嘻嘻哈哈,玩笑打闹,好不热闹。 姜拂月拍了拍他的脑袋,席小其顿时惊得跳开。 “是你们啊” 姜拂月冲着那堆嬉戏的小孩子抬抬下巴“你怎么不去和他们一起玩啊蹲在这里做什么” 席小其拍了拍裤腿上的灰,扭头道“他们那么幼稚,我才不跟他们一起玩” 说罢还很有决心似的抬脚就往反方向走。 姜拂月无奈地跟上去,她是见识过那些小孩子有多排斥席小其的,却没想到平日里连一起玩耍的机会都没有。 席小其昂首挺胸地走了一段,才突然意识到这后面两个是官府的,过来找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他拔腿就想跑,被姜拂月一把抓住了领子“去哪里” 这熟悉的感觉 席小其丧气地垂下头。 想着今日一直也没吃过饭,最后两人便带着他找了个酒楼雅间,沈大爷点了一桌的菜,原本是想缓和缓和气氛的,结果谁知道那小子根本不为所动,反而是姜拂月看得食指大动,不停用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看着他。 沈洵无奈地笑了“吃吧。” 姜拂月其实也不算特别贪图口腹之欲的人,只是毕竟在边陲小县长大,这里随便一样菜式都是她没见过的,自然好奇得很。 她吃得不快,只是一样样地试了一遍,因此吃相倒不会很不雅。 沈洵就更不用说了,那浑身飘仙气的气质摆在那里,又是从小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用饭的姿态竟也看得人赏心悦目。 席小其看着两人不紧不慢用饭的样子,顿时更紧张了。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洵慢慢嚼完嘴里的东西,才问道“那个黑衣人是谁” 姜拂月听他问得这么直接,忍不住抬头看了看。 席小其显然也没想到他会问得如此直接又坦然,好似心里已经有底了一样。 他放在桌子下的手不自觉握到一起“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紧张什么”席小其瘦小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沈洵话锋一转,“听说你姐姐喜欢吃叠云糕” 席小其跟不上他跳跃的思路,结结巴巴道“对对。” “你经常给你姐姐带叠云糕吃” “是。”或许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局促,他补充道,“姐姐照顾我很辛苦。” 沈洵又看似赞同地点头,姜拂月却知道他的点头其实什么意思都没有,只是一个习惯性的小动作罢了。 下一刻,他又问“叠云糕是朱月城名小吃,在众多糕点中都不算便宜。” “你的钱是哪里来的” 席小其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孩子,面对着沈洵这样的人,根本一点辩解都说不出来。 他呼吸有些急起来“是是那个黑衣人,他说我帮他骗人,就会给我一些银子。” 沈洵笑了笑,目光陡然转深“那就是说,你经常帮着他骗人” 席小其下意识摆摆手想要否认,但对上他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神,顿时就蔫了“是” 沈洵难得板着脸,他淡淡说了一句“也不知那一百三十个人里,有多少是因为你。” 柔弱女子,稚嫩孩童,这两种是最容易获得陌生人同情心的,席家姐弟占了个遍。 两年来大概就是这么借着他人的善心做坏事的。 想到这里,姜拂月也不禁严肃起来。 沈洵继续问“那黑衣人是怎么找上你的” 席小其似乎迷茫了一会儿“他好像知道我家住在哪,第一次便是在门口遇上的。” “那他后来又是如何继续联系你的呢” 席小其这回摇了摇头,涨红了脸也不肯说。 这般反应,其实也挺好猜的。 沈洵声音低了低“和你二哥和姐姐有关” 席小其眼里的惊恐藏都藏不住。 “你二哥或是姐姐,竟是充当你和那黑衣人的中间人” “不是不是的不关他们的事”席小其慌乱地起身想要解释。 沈洵却像压根没看见他的手足无措似的,又缓缓道“听说你二哥在外面有一帮所谓狐朋狗友你知道都是谁吗” 席小其还没从刚才的情绪里缓过来,这会儿就一愣一愣地道“两个城南的,一个城东。” “你二哥经常去找他们吗” 席小其生怕自己说出什么对二哥不好的话来,犹犹豫豫道“不不怎么出去吧” 席玉河因为腿的原因,虽然平日里有时在家中憋得不行了也会出去透透气,但怎么说行动也不太方便,至少他记忆中好像出去的不是很多。 沈洵静了一下,看了看姜拂月“我记得你说,第一次在席家门口见到席清海的时候” 姜拂月想了想,自觉地接过话“他具体说的什么我不太记得了,总之意思就是席玉河经常外出” 她意识到这两人之间话里的矛盾,秀眉轻蹙“小其,你说的可是真的” 席小其不知道这里面为什么也会有问题,顿时更加无措了“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沈洵和姜拂月默契地对视一眼。 看来席玉河身上,也还有没查出来的东西。 姜拂月有种莫名的直觉,大概很快,这件案子就要彻底结束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狐朋狗友(捉虫) 带着席小其回到城守府,徐愠后脚便回来了。 “那王家西厢房一角确实比其他地方要新一些,大概便是烧毁后重建的。” 徐愠将观察出来的东西和之前得到的供词一一对应,倒也几乎全部对上了。 “关于席玉河纵火一事,王来贵听后骂了一阵,大意是说席家的孩子都没什么教养,性情恶劣之类的。” “似乎真是席玉河一时冲动无知点的火。” 沈洵听完过滤一遍,发现还真是一点有用的都没有。 他将席小其说的席玉河平日里来往的那几个朋友列下来,交给徐愠。 “你跑一趟,把这几个人找来。” 沈洵目光在席小其不停发颤的小身板上停留一瞬,又补充道“找到那几人,都带去席家。” “当面对质。” 徐愠领命下去,沈洵指了指席小其,对姜拂月道“我们也去席家。” 席小其听见回家,圆溜溜的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却又被担忧紧张等情绪所覆盖。 轻车熟路地来到席宅,姜拂月拍了拍席小其“去吧。” 席小其满脸纠结地踌躇了好一会儿,直到姜拂月叹了口气准备自己上前敲门的时候,他才突然冲出去。 “姐姐我回来了” 敲门没一会儿,席玉秋蒙着面纱的脸就出现在门后,待看见后面跟着的两个人,她瞳孔微微缩了一下,很快低下头去,任由他们进来。 姜拂月知道席玉秋和绾香是同一个人后,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席玉秋的打扮。 没想到看上去存在感如此薄弱,如此内向不起眼的一个人,另一面竟然是风情万种,绝色无双的花魁。 席玉秋表现一派如常,仿佛不认识也不在意这些屡次三番找上门来的不速之客。 恰巧,席玉河也正在院子里晒太阳。比起姐姐,他眼里的敌意可就是毫无遮掩的,直直地盯着两人,恨不得看出几个窟窿来。 “官爷。”席清海将手里的书卷起,迎上前拱拱手。 席小其一进门就撒腿跑向席玉河,扒在他轮椅上偷偷往这边看。 席清海认为他这般实在失礼,于是板起脸道“小其,你怎么和官爷一起回来了,该不是又在外面闯祸了吧” 席小其抿着嘴一句话都不敢再随便说,他低下头藏到席玉河身后。 姜拂月笑了笑打破僵局“不是,是我们找小其引路的。” 席清海真真切切地舒了口气,扭头对席玉秋道“玉秋,快去给官爷泡茶。” 席玉河嘴角一撇不无嘲讽道“茶大哥哪里看见我们家有茶了” 席清海顿时面子有些过不去,涨红着脸道“怎会没有我明明买过” 席玉河嗤笑一声,扯了扯席小其头上的小辫“快告诉大哥,今天是什么时候了” 席小其瓮声瓮气道“八月十六了。” “你那茶倒是八月初买的。”席玉河讥讽道,“不过是去年八月初罢了,你以为还有的剩” 席清海怔愣住,挠头想了想,也实在想不起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买的茶叶了。 姜拂月在一旁看得五味杂陈,席清海身为家中长兄,也不能说他不疼爱自己的弟弟妹妹,只是他这个人实在是不知道如何讨生活。 如今一个家变成这般模样,他也该负责任。 席清海大概是这一家里最给官府面子的人,甚至想请他们前厅就坐。 沈洵摇摇头,背着一只手随口问道“令弟玉河腿上有旧伤,不知平日里可常出门” 席玉河听见自己被问到,目光唰一下就集中在他身上,脸色沉沉。 席清海完全没注意到弟弟的眼神,老实巴交道“虽然他行路多靠轮椅,但外出与朋友同处,还是可以的。” “平日里不怎么见他在家么” 席小其忍不住道“我真的没撒谎,我二哥整日在家的,只是不怎么往前院来而已。” 席清海奇怪道“那我怎么总在外面”说到这里,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看了眼眼神暴躁的席玉河,面色倏地一白。 不会其实 “席公子怎么不将话说完”姜拂月注意到他情绪的明显变化,疑惑道。 席清海置若罔闻,神情看起来有几分恍惚“我我去泡茶”说完便近乎同手同脚地进了前厅。 姜拂月正欲拉住他,沈洵摇摇头“算了,席公子大概是累了。” 席清海大概是这个家里知晓真相最少的人,他这番举动,可能也只是下意识发现不对,所以想为弟弟加以遮掩罢了。 再追问,也没什么效果。 姜拂月和沈洵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站在老宅的院子里,如同两个透明的旁观者一般,无声看着席家几人之间的事。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大门又一次被敲响。 徐愠带着三个人进来。其中两个是少年,另一个则是位打扮年轻的中年男子。 “这个蓝色衣裳的少年是郑楚,那个银灰色衣裳的少年是许屏,这两人都都是城南的。” “至于这个,是城东的,叫章火。”他指了指走在最后的那个中年男子。 沈洵勾勾唇问道“不知你们谁同席玉河最熟” 两个少年便争相举手,什么都要来抢一抢。 沈洵随手指了一个少年,朝着不远处席玉河所在的方向“那怎么不见你们上去打声招呼” 三人这才看向脸色异常臭的席玉河。席玉河微微低下头,似乎是不太喜欢被别人盯着。 “玉河你怎么在这里” 中年男子章火突然大叫一声,兴致勃勃地就冲了过去。 “你这脚程也太快了些,怎么比我还先到的,年轻人果然有精神” 他激动地一掌拍在席玉河手臂上,疼得席玉河躁郁的表情都差点维持不住。 章火却哈哈哈地乐起来了,又拍了一下,却是突然眉头一皱,抬眼对上席玉河的目光。 他心中一凛,弹起来往后一下退了好几步“你你不是玉河” 席小其露了个头“这就是我二哥” 席玉秋擦了擦手“他不是我弟弟,还能是谁” 章火几根手指头搓来搓去,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不不对”章火一口气跑到了沈洵和姜拂月身边,似乎只有这样安全感才能多一点点。 “我认识的玉河可是一身的腱子肉,哪像这个这样,细胳膊细腿的” 众人一时都屏住了呼吸,仔细打量起轮椅上的阴郁少年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谁在说谎 席玉河迎着众人的目光,将轮椅往前挪了挪“章火,你是否眼神有问题连我都认不出” 章火摸了摸头,犹豫了一下向前凑了几步,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这么一看好像又是。” 众人“” 章火还想再捏两下席玉河的手臂,却被他一巴掌拍开。他揉着手背龇牙咧嘴道“这脾气,错不了。” 席玉河脸色阴阴沉沉,章火却一点不怕似的,嘀嘀咕咕道“我怎么觉着你瘦了” 席玉河冷笑“平日里让你少喝些酒,脑子都醉糊涂了。” 章火在城东那一片都是极有名的嗜酒之徒,十天里有两天是清醒的就不错了,因此一般没什么正经人愿意同他来往。 席玉河也不知什么时候和这酒鬼相熟的,且看起来关系还极好。 章火听他这么说,已然信了十分。这才叉着腰打量起这座老宅来。 “你之前不是不让我来你家吗怎么这回又肯了” 席玉河一听就知道是谁搞的鬼,凉飕飕地看向沈洵一行人“不是我叫你来的。” 章火愣了一下,下意识去找带自己过来的男子。 徐愠撇开眼当作没看见,沈洵问道“为何不让你来” 这时,走开的席清海又空着手回来了,显然并不记得自己说过的泡茶这回事。 看见自家院子里突然又多了几个人,还都是些有印象的面孔,他一个个拢着手客气点头。 本来席清海长相是比较斯文白净的,又有一股子书生气,看起来很好相处。 结果席玉河那三个朋友见了,却都很不自然似的,梗着脖子牵强地笑。 章火听到沈洵的问题,这才仔仔细细地打量起院角杵着的三个人。 除了骗自己过来的那个外,还有一男一女。 两个人的相貌自然都是极好的。尤其是那个男子,一看就不是一般人,走在大街上都是鹤立鸡群的。 章火本来想说什么,看见席清海出来,就悻悻地闭上了嘴。 这副模样看起来就有猫腻,徐愠直接一把将人拎至跟前“我怎么瞧着,你们很怕席公子似的” 章火出来的时候喝了点酒,头脑有一点迷蒙,人倒是清醒的“这个嘛” 他悄悄靠近了些,眼神不住地瞟着席清海的位置“玉河说他大哥,看起来是个软的,实则又凶又野蛮,惹不得惹不得。” “这要不是你们诓我来,我才不来席家呢” “”姜拂月虽然不算了解席清海,但也不至于将人的性格全然看反了。凶和野蛮这两个词,分明同他半点不沾边。 这得是多不想自己的朋友来家里,才会搬出自己的大哥这般诋毁丑化。 席清海打量着三个人“我在城南替人写字的时候见过你们,都是玉河的朋友吧” “大哥好。”章火热情地喊了一声,接着就有些迷茫,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呢 亏他还以为是席玉河老在他家蹭吃蹭住,如今良心发现,要请他吃喝一顿了。 可这是什么情况 他心里憋不住事,就觉得院子里的气氛越发诡异。 “我说,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沈洵看了这么久,破绽倒是发现了。只是不够有说服力而已。他问章火“你印象中的席玉河,是怎样的” 章火摆了摆手“我怎能在背后议论朋友。” “只谈外貌。” 章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道“外貌他眼下不就坐在那里吗自己看便是。” 沈洵脑子里始终徘徊着章火进来之后看见席玉河大叫出声的那一句话。 他恍若随口问道“你之前说什么腱子肉,应当不是认真的吧席玉河伤腿多年,平日里除了坐着还是坐着,哪里来的机会练出腱子肉,总不能是天生长的。” 章火心想他可能不太了解,便解释道“他虽然腿有旧伤,但仍能站起来的,没那么严重。” 沈洵缓缓道“也能练功” “这个就不清楚了。”章火想到什么突然嘀咕道,“不过有时候,我觉得他还是蛮厉害的。” “你看,”他摊了摊手,“他一个腿不好的,竟然还比我先过来,真是邪了门了,下次我可要和他好好比比。” 沈洵不动声色问“从哪里过来” “自然是我家里。”章火或许是站着无聊,反手竟从怀里摸出个巴掌大的小扁壶,打开,一股浓浓的酒味儿就飘散开来。 他伸手挡着风飞快地喝了一口,喟叹道“舒服” 沈洵眸光一动,对姜拂月道“你再去问问席清海,今日席玉河可出门了。” 姜拂月点点头过去,席玉河在不远处一直盯着这边,见章火竟和他们聊起来了,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章兄来了这么久,怎么也不和我说话。” 章火哈哈一笑走过去。姜拂月在席清海边上,问完了便直接对着那边扬声道“爷席公子说席玉河今日不曾出门。” 这一句所有的人都听见了,一时都静了下来,虽然不知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格外关注。 章火原本正和席玉河说笑,一听就蹦了起来,夸张道“没出门怎么可能那” “章兄”席玉河暴躁地打断他。 章火被吼得一愣,完全不知他怎么就不高兴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席玉秋终于放下手里正在缝补的衣裳,捏着细细的绣花针,用她那特有的嘶哑声音平静道“大哥想必又记错了吧,玉河明明昨日下午起,就去朋友家住了,今日上午才回来的。” 院子里气氛凝滞了一瞬,缩在轮椅后的席小其小声地附和道“对对啊大哥,你是不是又弄错了” 章火松了口气“我就说,怎么可能明明我家里有个玉河,席家还有个玉河呢,可吓死我了。” 席清海被这么一搅和,竟开始迷茫惶惑起来。 真的又是他记错了吗 可是一个大活人,在与不在家,这样简单直观的事他也会记错吗 席玉秋重新拿起衣裳,穿了一针“大哥从昨日到现在,一直搂着书本,除了吃饭睡觉便没放开过,没注意玉河出门了,大抵也情有可原。” 席清海呆住,大脑一片混沌。 姜拂月捂了捂脸,简直不忍直视。 世上怎会有活得如此糊涂的人,连自己看见了什么没看见什么,都能被旁人三言两语影响。 席家这哪是长兄在照顾弟妹,分明是弟妹在迁就大哥。也难怪许多连席小其都知道的事情,席清海还被蒙在鼓里。 沈洵从不在一个问题上深究,他又问章火“席玉河常去你那里玩吗” “还行吧,他又不止我这一个朋友,另外两个人家里他应当也是去过的。” 说到这里,章火就又悄悄地低声说了句“这怪他大哥,凶神恶煞的,吓得玉河有家都不怎么敢回。” “他亲口和我说的,有时宁愿在街头露宿,也不想回家。” 沈洵闻言都忍不住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末了道“如此看来,席玉河是常常在朋友家的。” 他这句话并没有刻意压制音量,在场的每一个人大概都听见了。 席清海愣愣道“是啊我有时在城南见他和朋友一起” 席小其却将头埋得更低了。 姜拂月离他近,顺手就提起了他的小辫“那你怎么说你二哥平日里不怎么出门呢” “我我”席小其宛如被捏扁了的面团般,支支吾吾。 姜拂月也没得要逼一个小孩子,送开手,扭头直接和席玉河对上“你哥和你弟竟有不同的说法,那我便直接问你好了。” “平时经常出门吗” 席玉河搁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声音比一般的少年要低沉一些“即使腿脚不好,也有出门和朋友游玩的权利吧你们连这个都要管” 姜拂月没理他,走到沈洵身边“爷,接下来怎么办” 沈洵低了低头“回府。” 徐愠就在不远处,听见这么说,便靠过来了。 沈洵缓缓扫视一院子的人,眼里少见地附上了一层冰霜“席家的人,全都带走。” 徐愠怔了一下,手搭在腰间的佩剑上,将那席玉河的那三个朋友点出来,放走了。 “其他的,都随我走一趟。” 回府的路上,徐愠领着席家四个走在前面,沈洵和姜拂月落在后头。 席玉秋推着席玉河,微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席小其则亦步亦趋地跟着席玉秋,平日里的无赖劲一点都看不出来。 席清海和自己三个弟弟妹妹隔了一段距离,看起来有些孤零零的。 见这一家人格外老实,徐愠便抽空回头看了眼。 自从江璟不怎么贴身守着爷之后,沈洵和姜拂月天天如影随形的,越看越不对。 这会儿两个人又在后头嘀嘀咕咕,知道的是在讨论案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谈情说爱呢。 徐愠拧了拧眉,爷果然是到了该娶媳妇儿的年纪了。 京城那些如狼似虎,翘首以盼的姑娘们,终于要有机会了,不容易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嘱咐 席家人被带到城守府后,没什么特殊待遇,也和老鸨关在了一起。 席清海是最迷茫的一个,不清楚到底是哪里犯了事。 “官爷这是” 江璟负责看守这些人,又是个天生性情冷漠的,只是瞥了席清海慌乱的面庞一眼,便毫不留情地关上门。 席清海拍了几下门,没有任何回应,这才回头想去找家里的其他人商量一番。 “你们到底” 话说了一半便卡住了,因为他看见弟弟妹妹脸上的神情,都是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冷漠疏离。 就连席小其,都在躲着他的目光。 一股凉意自脚底升上心头,席清海嘴唇蠕动了几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难道真的,是他对这个家的关心太少了吗可是他明明已经,已经很用心了 姜拂月给手臂上的伤口换完了药,来到沈洵的小院里。 “爷,外面那个席玉河” 沈洵正在窗前的桌案上写信,温和的日光透过窗棂投射进来,落在他眼角眉梢,全是融融的暖意。 纵是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天,此时的姜拂月仍旧忍不住看呆了。 沈洵放下笔,听见她的话侧过头来“过来。” 姜拂月迷迷瞪瞪地走过去,眼睛还黏在他脸上,舍不得移开一般。 沈洵头一次被人盯着看竟不觉得有什么膈应的,声音隐隐透出几分莫名的愉悦感“虽然在遮掩,但有两个席玉河几乎是确定的事。” 这件案子查到现在,其实可以看出并不是多么棘手。 从席家人到锦春楼,这两者与罪犯团伙之间的联系,稍稍深究便可以看出来了。 所以若不是一开始吴庆华为了私利百般纵容,也不至于发展成如今这个骇人听闻的情况。 姜拂月挪开眼,饶是她这般散漫不羁的人,也知道自己方才的目光有点太直愣愣了,顿时后知后觉地有些不自然。 “那外面那个我们去哪里找” 做了这么多坏事的人,总不可能还会坐以待毙,怕是这边一被拘留,人就已经撒腿逃了。 沈洵道“不急,慢慢找。” 姜拂月的思维总是很活络,总能跟上他“爷意思是,将那个假的席玉河困在城里” “就算有两个席玉河,那也是共用着一个身份,若真查起户籍来,假的必无所遁形。” “我已吩咐下去,派重兵在各处城门盘查户籍,城内有人巡逻,席玉河的画像也张贴下去了,他轻易逃不了。” 如今席家和锦春楼都被盯住,大概也没人能帮他了。 或许还有其他的势力,但这个时候,若不想全数暴露,还是按兵不动的好。 姜拂月疑惑道“派城守府的人去盘查,可靠么” “盘查日夜倒四班,需要的人也不多。”沈洵微微一笑,“名字都登记在册,他们纵使顾及吴庆华的命令,也不敢以身试法。” 姜拂月明白过来,虽说法不责众,但若特意拎出那么一部分人来,他们却是不敢随意懈怠的。 “说起席家这一家子,也实在令人唏嘘。”她靠在桌边,眼睛望着窗外,一双杏眼被日光映照得格外剔透莹润,沈洵望了一眼,只觉格外勾人。 姜拂月没听见沈洵接话,就自顾自说着“席清海怕是到现在还不清楚家里发生了什么呢” 他怕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胆怯内向的小妹和有腿疾的弟弟会是那一百三十案的共犯。 就连七岁的席小其,都不能脱罪。 她回过头“爷,那个假的席玉河应该就是黑衣人吧可他是哪里来的呢” 沈洵移开目光,假装在看窗外飘落的树叶“朱月城无盘查,短宵禁,哪里来的都不稀奇。” 这个人,八成也就是个黑户,否则为何偏要同席玉河用一个身份,分明是为了遮掩自己。 “偌大的朱月城,人流不绝,谁又知道是哪天起,突然又多了一个叫席玉河的人。” 姜拂月站在他手边,一眼便看见桌上他正在写的信,大致一扫,便看到几个“臣”字。 能让沈大爷这样自称的,也只有盛朝的皇帝。 “这是” 沈洵既然把她叫到近处,也就不怕她看到信“逗留了这么几天,调查的已差不多了。从别城调来的人马,大概也快抵达。” “到时查封了锦春楼和席家,这一案也该告破。” 沈洵自己是没有空留下来为这件事收尾的,不过所有的内情几乎都已清清楚楚,只要有得力的人来善后,他便能放心继续原先的行程。 “朱月城的事情结束之后,我还要继续南下。至于善后,”他点了点桌上的信,“我会上奏朝廷,就近点一个能办事的过来,将这件事妥善处理,安抚百姓。” 不过若真等奏章走到京城,再拨人下来,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他记得临城的刑官便颇有铁面无私之名,两天前便去印信将人招来。 这么做虽有先斩后奏之嫌,但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错。 姜拂月没想到他已经将所有的事都布置好了,不由一愣“那你们什么时候离开” “最迟后天。” “这么快啊”姜拂月万万没想到沈洵压根不准备参与后面的处置,撒手就走人。 沈洵轻笑“不快了,还要早日回京复命。” 回京 姜拂月心头一滞,突然就扑通扑通地跳得欢快。 对了,他是京官,她也正好要去京城。那以后,岂不是还有见面的机会 她激动道“那我” 姜拂月一怔,突然冷静下来。她原本想问她可不可以去找他,但仔细想想,他是丞相,怎么可能随意就见得到。 朱月城这一遭,她也看得出来实在是因为他手底下无可用之人,才会收她的。 沈洵将她的反应尽数看在眼里,默了默只说起了别的“还记得我和你说的,那副画轻易不要示人吗” 姜拂月点点头,面色肉眼可见地暗淡了。 见识过沈洵这样的美男子,脾气又温柔,谁能没一点留恋。 沈洵嘱咐道“京城汇各地之风,集天下之人,难免鱼龙混杂。你去了,要多长几个心眼,不要再被人骗去家里了。” “纪月坊那个地方,势力牵扯宫中,不要莽撞。” “虽不知你去京城是为了什么,但若是为了那画上的人,还是做些别的打算吧。” “太后娘娘,脾气不算好。” “还有” 姜拂月听他啰嗦了一通,就是不见他说自己的事,也不说两人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 就算只当了几天的主子和护卫,难道就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么 她别别扭扭地盯着桌上砚台里平铺一层的浓墨,心里莫名落寞极了。 沈洵见她有些心不在焉,便也停住了,垂眸拂去信纸上的一颗灰尘,他重新提笔。 还有一定要来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捉拿 沈洵算得很准,临城的人马赶在天黑前抵达了朱月城。 那个刑官也在其中,长得挺普通的,面相甚至算和善,很难让人联想到他冷血铁面的名头。 沈洵将朱月城的事从头到尾同他们交代了一遍。 他最后看着那刑官道“李大人,论量刑处罚,你自当比我更清楚,犯人的处置,就有劳了。” 李刑官绷着的脸松了松,拱手道“不敢,下官定当秉公处理。” 沈洵提点道“这一次的共犯比较特殊,多为手无缚鸡之力者。但我所说的那个老鸨,可适当严刑逼供。” 如今还剩下的唯一一个问题,便是那一百三十人的去处了。而锦春楼老鸨作为分利者,一定知道这些内情。 众人领命下去,各自动员起来。而城守府原本的人手虽说不能全部替换,但管事的人一换,府卫自然便知道这朱月城是要改朝换代了。 谁还去管前任城守吩咐过什么。 有了人手,关着席家人和老鸨的小屋也就不需要江璟亲自看守了。 江璟从外面进来,道“爷,那吴庆华在院外哭着喊着要见您。” 吴庆华原天真地以为丞相落在他的地盘,便耍不起来威风,毕竟身边就带了两个贴身护卫。 谁知他竟敢先斩后奏,不等京城那边的指令下来,便直接从临城调遣人马 此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小看这位年轻的相爷了。 从前听说相爷只手遮天,偶尔还敢拂皇帝的面子,他还不信,如今却是切身体会到了。 他沈洵敢先斩后奏,分明就是不怕京城那边秋后算账的 沈洵其实早就听见门外吴庆华不间断的嚎叫了,却是一直置若罔闻。 如今江璟报上来了,正好给了他开口处置的机会。 “关进城守府的地牢吧,其他的,由李刑官做主。” 既然说了一切后续交于李刑官,那他自然不会再插手,否则岂不是显得信不过别人。 江璟领命下去,走之前还莫名看了一直守在沈洵近处的姜拂月一眼。 说起来自从姜拂月加入之后,不知怎么的,如今贴身守着爷的人竟然变成了她。 江璟四处走动的任务反倒越来越多了。 他走出门去,很快,院子外吴庆华撕心裂肺嚎哭的声音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沈洵站起身,扫了眼姜拂月受过伤的手臂“累了就回去休息吧,换人来。” 姜拂月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应该趁最后两天多和沈洵呆一呆,毕竟这般美色,日后指不定就没机会看到了呢。 沈洵却是会错了意,他看着外面渐浓的夜色“别等了,今日怕是不会有假席玉河的消息了。” 姜拂月愣了一下,也就顺势说了下去“为何他若想逃出城去,趁夜色不是最好的么” “夜色虽能起到遮掩作用,但最近朱月城的情况,夜晚出来活动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守卫又格外森严,他若想浑水摸鱼,也要趁白天人流量大一些的时候。” “夜晚鬼鬼祟祟出城,岂不是自投罗网” 出了一百三十案之后,原本一入夜,街道上就只有一些男性还敢外出了。而如今最吸引人的中秋红月奇观也已过去,游人早作鸟兽散,现在城里的人已经不如她初入城时的一半了。 姜拂月明白过来,心想做相爷的想得就是要比她深远一些。 “回去吧。”沈洵又叮嘱了一遍。 姜拂月只好遗憾地点点头,回了自己房间。 洗漱一番,坐到床上。姜拂月也开始规划起自己的行程。 一点盘缠早在包袱被偷的时候就不见了,如今身上除了几身衣裳,也就只有姜父的遗物。 她还要去京城,哪怕全靠两条腿走去,也还少不了一日三餐的费用,还要加上住宿费。 省吃俭用,怎么也还需要十几两吧 姜拂月愁上心头,难道要去问沈爷要工钱么可是她这几日分明已经吃他的住他的了。 带着惆怅,她习惯性地翻出姜父的遗物又看了看,尤其是那幅据说是太后娘娘的画。 她马上就要去京城了,只希望,一切都顺顺利利吧。 其实也说不清她自己到底想要知道些什么,但总还是要弄清楚姜父的来历。 老人都讲究落叶归根,既然桃元不是姜父的根,那她这个做女儿的,理应替父亲还乡。 一觉醒来,外面的天色已大亮。秋日特有的暖融融日光照射进屋内,姜拂月迷眼看了一会儿,却是突然惊醒。 她迅速穿衣洗漱,推开门就跑进沈洵的院子。沈洵正半躺在院子里的红木椅上晒太阳,想着天气凉,身上还特意搭了条薄薄软软的毯子。 姜拂月见他还在,心中顿时一松。 真怕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 不过想也知道,沈洵这般温和有礼的人,怎会不打招呼就离开。但她就是抑制不住紧张罢了。 沈洵原本正眯着眼晒太阳,难得的松快日子,他也想好好放松一会儿,看见姜拂月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眼睛抬了抬。 “怎么了” 姜拂月顿觉有些尴尬,挠了挠头走过去“没什么我就是看看您走了没。” 沈洵笑了笑,又重新闭上眼。 从姜拂月这个角度看过去,能恰好看见他被金色日光渲染出的细致轮廓。 原本沈洵的长相就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如今这么一染,就更遗世脱俗了。 姜拂月这次早早地便强行移开目光,免得自己一不小心又看呆了。 注意到她还一直站在边上,沈洵闭着眼出声“手上的伤可换药了” 姜拂月摇摇头,想起他看不见,便道“还没。” 她想,这是不是又在赶她走呢不过她这个时候冒冒失失地过来,好像确实是打搅到爷晒太阳了。 于是她自觉道“那我就先下去换药。” 沈洵静了静,还是嗯了一声。 姜拂月知道他还不会走,也就放下心来,转身便要回房。 药还是要换的,否则恢复得不好容易拖出毛病。 然人刚走出院子,便看见不远处徐愠带着两个人急冲冲地过来,见她还杵在院门边,一脸莫名其妙。 “你怎么不进去啊”说着就不由分说地将人又拉进院子里了。 姜拂月“” 沈洵听见徐愠的声音,大概猜到是什么事情,于是坐了起来。 徐愠语气里透着高兴“爷,外头那个假的席玉河抓到了” 姜拂月一听,顿时也精神满满地看着他。 沈洵毫不意外道“怎么抓到的” 想出城得趁早,否则等朱月城这边的人事变动全数尘埃落定,秩序再重新组织起来,再想逃,可就难了。 徐愠说起这个表情就不太好了,唾弃道“那人虽和十七岁的席玉河长得九成相似,但就是个穷凶极恶之人。” “他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杀了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那男子门户不旺,家里只有一个瞎眼的祖母,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的孙子已经换了人了。” “幸好人祖孙俩血脉深,临出城前,老太太不知怎么扶着孙儿的手摔了一跤,闻到他身上的味道,顿时瘫坐在地,大哭。” “说这不是她的孙儿。” “咱们的人闻声而动,仔仔细细地一查,这不,便抓住了。” 徐愠叹了口气,还是个感性的“只可怜那老太太,孙儿平白无故被人害了,从此形单影只,可怎么办。” 姜拂月听完也默然,若说关着的那几个都是共犯,那眼下这个,可就是真真正正的恶徒了。 徐愠身边带着的其中一个人走上前来,先对着沈洵行了一礼,这才道“我们将那人捉拿回来后,便及时核对了落在朱月城的户籍,确实查不到此人,可见是外地逃窜来的,说是黑户也不为过。” 毕竟犯人自己也拿不出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若不是黑户,也没必要兜兜绕绕,借着席玉河的身份在外面所谓朋友家游荡。 沈洵拿过他手里的证词,上面几乎是空白,除了一些自己的推论,没有什么实质的东西。 他问道“这人审过了问不出东西来” 府官抹了抹额上的汗,他可是知道吴城守是如何丢了乌纱帽的,当然不想给这位大爷留下办事无能的印象。 他支吾道“大致审了一下,暂时没问出什么不过相爷放心下官一定会再接再厉的” 沈洵没说什么,只道“既然是硬骨头,就不要浪费时间了。其他几个共犯的嘴,要好撬得多。” 府官忙不迭点头应和“是是。” “下去吧。” 徐愠于是又汇报了点别的零碎事情,便带着两个人离开了。 至于姜拂月,这个丫头又不归他管。他还是赶快去把剩下的事情安排好,早日出发才是。 姜拂月见人都走了,小声道“爷,那我也下去了。” 沈洵颔首,在她转身之前又突然道“晚些时候,我会让人将席玉秋单独提出来关押,你去看看她。” “看她”姜拂月疑惑。 虽说席玉秋确实也是个可怜的,但那无辜受害的一百三十个人,谁又不可怜呢 姜拂月纵然不由有些同情她,但断不会为她开脱求情就是了。她倒不信,沈大爷这种隐藏的老狐狸,还会为席玉秋留人情 沈洵露出一丝笑,心想这丫头果然不如一般女子那样心思软弱。 换作一般女子来,可能便觉得这种时候去看看席玉秋也是人之常情了,毕竟大家都是女子。 他含笑道“去吧,有些话她不肯说,但未必不愿和你说。” 姜拂月愣了一下,回想起席玉秋或是绾香的种种行为,确实能感觉到,她很多时候都在有意将破绽露给自己看。 比如那晚若不是绾香故意将花球抛过来,后面的问话也不会如此顺利。 再者,若不是她最后突然感叹的那句“好冷的天”,姜拂月也许并不能联想到席玉秋身上。 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是她呢 姜拂月百思不得其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五年前 姜拂月听了沈洵的话,一直等到太阳落山,吃了晚饭,才叫人准备了几样菜肴,便拎着食盒去看席玉秋了。 席玉秋从原先的地方被带到了一间空旷旷的小屋。小屋里什么都没有,地上放着两个蒲团。 姜拂月走进去,倒觉得这间小屋同自己先前被关的那一间有些相似。 席玉秋安静地坐在其中一个蒲团上,抱膝低着头,一直没有抬头看进来的人。 直到姜拂月放下食盒,主动道“席姑娘。” 席玉秋这才动了一下,望向她,眼神平静得丝毫不像一个即将获罪的人。 就连吴庆华那样在官场混迹多年的老油条,到了这种关头,都会不顾形象无法自控地哭闹哀嚎。 反而是她,平静得好像已什么都不在意一般。 姜拂月将食盒里的饭菜一样样摆开,席玉秋就静静地盯着她动作不停的手。 “姜姑娘是哪里人” 姜拂月动作顿了一下,没想到她会主动开口。 她摆好菜,认真答道“西南边有个小县,叫桃元。我就是从那里来的。” 席玉秋点点头,突然抬手将面纱摘了下来。一张未施粉黛却仍不失绝色的脸就这么出现在姜拂月眼前。 比起作为花魁绾香时的浓妆,此时的席玉秋更加自然清纯,如同洗净灰尘的一朵芙蓉。 席玉秋并未如姜拂月想象般冷漠,反而十分配合,她拿起竹筷,给自己夹了一颗蜜汤肉丸。 肉丸还热乎乎的,表面裹着一层浓郁的汤汁。她端详了一会儿,并未像一般女子那般掩嘴小口小口地吃,而是一口吃进了整颗,仿佛迫不及待一般。 幸好那肉丸做得精致小巧,只有小半个鸡蛋大,不然姜拂月还真怕她噎住。 席玉秋嘴里不紧不慢地嚼着肉丸,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突然泛起了潋滟水光,像是要哭了。 姜拂月心头一跳,忙掏出随身的帕子,递过去。 席玉秋摇摇头,眼眶里的泪水始终没有落下来,声音因吃着东西而有些含糊不清“我十二岁那年,父母在外出经商的路上被土匪杀人劫财。” “家里奴仆丫鬟卷财四散,最后只剩下我们四个,最小的才将将一岁。” “亲朋好友无人伸以援手,那两年,没人知道我们是如何活下来的。” 她用力咽下肉丸“你可知两年没吃过饱饭的滋味更别说吃肉了。” “小其长到三岁没吃过肉,他第一次吃上肉的时候,高兴得同我说了一整日,后来拉了三天的肚子,却还是开心地像个小傻子似的。” 姜拂月觉得很不是滋味,她虽生在小地方,但从小便没为吃穿发过愁。 但同时,她又敏锐地注意到了时间上的特殊。 她试探道“两年那后来呢为何又能吃上饱饭了” 席玉秋放下筷子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我如何养活的家里,姑娘不是心知肚明么何以还要装作不知” 姜拂月脸上一热,有些羞赧,但她还是觉得直接将这个话题摆出来说,未免有戳人伤心处的嫌疑。 席玉秋笑了笑,似揶揄又带有淡淡的怅然“姑娘难道是信了我大哥的说辞” 说起席清海,又是让人不知从何说起“你大哥” 席玉秋望着空处摇了摇头“他啊我同他说每月他给我的银子就够用了,他竟也信了。真不知原来爹娘在时日日督促他读书到底对还是不对。” “书倒是读了不少,人却越活越糊涂。” “我在锦春楼的事,小其后来都有所察觉,但他一个二十好几的人,竟一点未曾注意到。” 姜拂月听她说起锦春楼时情绪也没什么起伏,便忍不住问道“你为何偏要牺牲自己来养活一家人呢” 席清海当时已过弱冠之年,席玉河也有十一岁,一家人合计合计,说不定就能寻到其他的路子。 又何需她毁了自己一生。 姜拂月思及此,心里却突然咯噔一下,似乎真正毁了她的,该是五年前那场大火才是。 毕竟如若席玉秋没走入锦春楼,那烧伤的一张脸,也足以让她后半生过得不如其他人。 席玉秋除了最开始吃肉丸的那一下情绪有些波动,剩下的时候,都格外平静“不然呢还有谁可以依靠” “原本吃吃苦便也算了,可是玉河的腿,我怎能眼睁睁看着它坏掉” 姜拂月便问道“王来贵” 席玉秋一听到这个名字身子就僵了一下,表情是明显的厌恶“他打断了玉河的腿” 不对,姜拂月直觉不只是这样。不然,席玉秋就算恨他入骨也没什么,可她分明是厌恶得紧。 “你弟弟为何会放那把火十一岁了,该知道纵火是要蹲牢房的。” 席玉秋双手交叠在身前,即使坐在蒲团上,姿态也依旧端庄。 她转而说起别的“你不是问我,为何要牺牲自己的人生吗” 姜拂月竖起了耳朵。 “实则我这也算不得牺牲。” 姜拂月蹙了蹙眉正要反驳,她便又轻飘飘地说道“入了锦春楼,不过就是脏了身子而已。” “可我早就不干净了呀。” 席玉秋轻描淡写地说完这一句,姜拂月却是突然一下站了起来,心下之震惊无可言说。 虽然她不如一般女子温柔多感,但这种事情,她一样看得很重。 “是谁”她平复了一下翻涌的心绪,突然惊道,“王来贵” 席玉秋条件反射似的撇过了头,似乎听到这个名字都反胃。 她这般反应,却正好印证了姜拂月的猜测。如此一来,席玉河怒而纵火的事情,也就完全说得通了。 姜拂月咬着牙“你弟弟玉河知道这事” 席玉秋看着她面上不似作伪的愤慨笑了“我多希望他不知,这样的话,他何以傻到去放火。” 姜拂月心口如压着一块巨石,清白对一个女子来说有多重要不言而喻,却因为王来贵 简直是畜生那个时候席玉秋明明还未及笄他又哪来的脸,还敢打残席玉河的腿 姜拂月气得喘了口气,低头看着安然坐着的席玉秋又是可怜又是恨铁不成钢“你为何不报官呢他这几年过得可不知多逍遥” “这样的事,官府巴不得一件都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免得坏了民风,谁又会为我申冤” 姜拂月宛如被泼了一盆冷水,想起这几年朱月城的情况,顿时清醒过来。 她这也算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若真有躲过或是申冤的机会,席玉秋这个受害人又怎可能不比她这个置身事外的人积极 席玉秋眼睫颤了颤,突然冲她道“姜姑娘,你知不知道我很羡慕你。” 姜拂月怔了一瞬,想起沈洵之前说过的话。 “为什么” 平心而论,姜拂月觉得自己本身并不是特别出色的女子,除了姜父亲自传授的一身功夫,一点别的有用本事都没有。 既没有经商的头脑,也没有读书的天赋,琴棋书画都只懂个皮毛,女红打小便不在她的学习范围之内。 就连做饭,也都是普普通通的味道。更别提盛朝崇尚的舞乐了。她舞刀弄枪还可以,跳舞那大概是下辈子的事儿了。 除了能一人撂倒三个汉子之外,她竟说不出自己的长处。 姜拂月内心一阵唏嘘。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妄自菲薄的,她能有一门傍身的功夫,行走在外,别提多有安全感了。 席玉秋眼里还当真露出了几分憧憬的意味“我第一次知道你,是从你所说的黑衣人那里。” “听见你竟然从他的偷袭里脱身了,我当时就想” 席玉秋弯了弯眼“我要是也如你一般,有自保的能力就好了。” “若我有你的功夫,五年前的事就不会发生。我能逃的开,玉河也不会放那把火。” “如果那样,后面的一切便都不会发生了。”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一说。 席玉秋呆呆地望着空气,仿佛陷入了某种想象之中。 姜拂月不忍打扰她,定了定神正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 “姜姑娘” 脚步停了一下,姜拂月还是转过身。 “虽有些多管闲事,但我还是想和你说几句。”席玉秋自嘲地笑了笑。 “你同我见过的女子都不一样,不止是说你会功夫。” “从前爹娘长辈都同我说,女子一生该用心找个好郎君,后半生便有了着落与安定。” “我十二岁前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后来我才发现,有时你能依靠的,分明只有你自己。” 她抬头望着姜拂月,目光灼灼“姜姑娘,你有自立的能力,可千万不要被蒙了眼。” 姜拂月半晌认真地点点头,终于在她注视之下转身出去了。 席玉秋目光紧跟着她离去的背影,眼里的光芒流转万千,最终归于一片沉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离别 姜拂月从席玉秋那儿离开,外头的夜色已渐渐浓重。 一轮明月高悬夜空,中秋已过,边缘处又渐渐缺了一块。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原本是不想打搅沈洵的,这么一联想,倒让人越觉分别是注定的事。 姜拂月脚步顿了顿,半途折向沈洵所在的小院。 可惜,人到了院门口就被拦下了。 如今人手充足,到了夜间,不仅沈洵歇息的房门口有人看守,就连院子门口,也派了人轮守值班。 姜拂月隔着不大的院子望着那处紧闭的房门,有些无奈。 大概这样子才是正常的吧堂堂一国之相,和普通人便该有如此的距离感。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在两个黑脸护卫的审视目光之中默默地离开了。 没事,明日若起得早,也能赶去送他们一程呢。 姜拂月抱着这样的念头渐渐入睡,这一觉极浅,仿佛每一轮更声都敲进了梦里,她睡睡醒醒之间数了五更,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再往窗外一瞧,天还是黑的。 任谁也不会趁着这么浓的夜色走的。 心里这么想着,姜拂月还是掀开被子起来了。 其实她真的很舍不得,舍不得沈洵,也舍不得徐愠。江璟倒是没怎么说过话,所以感触不深。 她从桃元一路走过来,历经旅途风尘,看遍人情景色,已渐渐从姜父去世的悲伤中走出来。 这种时候认识的朋友,自然是很珍惜的。 姜拂月穿好衣裳坐在窗边,看着天边由黑转为浅浅的鱼肚白,直至显露出第一缕金色朝霞。 这时,门外已经有人偶尔来来往往。她摸着有些饿感的肚子走出房门,有意往小院那边靠了靠。 小院里安静如常,毕竟沈洵这次是客居这边,也没有许多东西需要搬来带去的。 房门开了一下,徐愠同江璟一起走走出来,看见姜拂月正在往这边张望,便招了招手。 姜拂月从来不是扭捏的姑娘,便高高兴兴地跑了过去。 “早上好呀。” 各自打了声招呼,徐愠勾着江璟的肩笑得格外轻松,左颊上的酒窝绽开,整个人都清亮极了“和我们一起用早饭去。” 三个人往饭堂走去,最后话题不知怎么落在了姜拂月头上。 “朱月城后面的事儿已经用不着我们操心了,那你打算去哪” “京城啊。” 徐愠扬了扬眉“那真巧。” 姜拂月弯了弯眼“也不知道会不会再遇上你们。” 徐愠笑而不语,突然凑近了神秘兮兮道“咱们交换一个秘密,怎么样” “”姜拂月委婉又好奇道,“不必了吧你有什么秘密值得拿出来说的” 徐愠这个人,看起来便不像是会藏事情的。 只见他笑容莫测地摇了摇手指“不是我的秘密,是爷的秘密。换不换” 姜拂月眨了眨眼“换。” 沈洵这么年轻的一代权臣,换谁来都不会忍不住好奇,更别提她了。 江璟眉头一皱,看起来很不认同的模样。徐愠直接无视他威胁的目光,将姜拂月拉到了一边。 “这样吧,为了以示诚意,我先说。” “行。”姜拂月摩拳擦掌,反正连徐愠都不怕说了,她还有什么不敢听的呢。 徐愠手拢在嘴边,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道“其实我家爷” “他不姓沈。” 姜拂月愣了一下,下意识便道“那那他姓什么” 徐愠勾了勾手指,让她将手掌抬起来,从旁边的树上折了根细细的枝,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着 “傅”姜拂月盯了半晌,轻声问,“傅洵” 徐愠点点头,将掉完了树叶的细枝叼在嘴里,说话竟还十分清晰。 “爷原本是想来朱月城微服私访的,便隐去了姓。谁知那吴庆华早得到了情报,知道得清清楚楚的,这一段也就没用了。” 姜拂月一边走一边消化着信息,徐愠很快便道“该你了。” 姜拂月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道“其实我之前骗了你,我并没有什么认识的朋友在纪月坊。” 徐愠顿了一下,没怪她瞒着自己,反而关心起别的“那你去京城做什么” 姜拂月斟酌了一下“算是寻亲吧。” 姜父若真是京城的人,那京城也必然有她的亲人才是。 徐愠点点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黑脸江璟,贼兮兮补充道“看在你如此真诚的份上,我便再告诉你一件事吧。” 他问道“你知道我们爷是什么人么” “丞相” 徐愠颔首“对,但我们爷平日里并不住在丞相府。” “啊”姜拂月疑惑出声。 江璟已经忍无可忍了,身为沈洵忠仆头子的他,不能容忍有人随意泄露主子的事情。 哪怕这人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徐愠也不行。 江璟沉着脸一把将江璟拉住,江璟却是很倔强地冲着姜拂月喊出了最后半句话。 “爷住在国公府” 姜拂月眼角抽了抽,眼睁睁看着徐愠被怒气腾腾的江璟拖走。 徐愠这想出卖主子的心情,是不是太迫切了一点 她挠了挠头,不是很明白。 不过,傅洵,国公府 姜拂月心里念叨着这两个词,看着远去的徐愠江璟,只好自己用饭去了。 另一边,江璟拉着徐愠走得步步生风。 徐愠大叫“诶,不是,江璟你放开我你干嘛呢” 见四周没有其他人了,江璟这才黑着脸将人丢开,一向寡言的他,这会儿却是气得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徐愠你怎可将爷的事都轻易泄露出去” 徐愠抚了抚皱起来的衣裳,毫不在意道“诶,那丫头又不是外人,咱们不是都共事这么多天了么她心性还是不错的。” 江璟脸色却并未因此好上半分,生硬道“但这也不代表你能将爷的事拿出去和人作交换条件爷如此信任我们,我们就该” “行了行了。”徐愠耳朵疼似的摆了摆手,“就知道你又要来这一套。” 江璟不解。 徐愠却是突然神秘一笑,得意道“你以为,没有爷的允许,我会如此随便” 江璟面露愕然之色。 徐愠哼笑一声“咱俩都是从小一起保护爷的,论对爷的忠心,我还真不一定比你少。你能不能别总瞧不起我” 江璟怔了怔,微微羞愧“原来是爷的指令,是我太冲动了,对不住了。” 徐愠大度地挥挥手“其实我也是想同你说,你对爷的忠心自然是无二的,但有时就是一遇上爷的事就控制不住自己。” “咱们是爷的左膀右臂,随时随地都该保持冷静的头脑。” 江璟虚心点头,很快两人又哥俩好地一同出现在了饭桌上。 姜拂月正好还没怎么开始吃,便和他们坐到了一起。 吃完饭,三人又一同往外走。 姜拂月问道“我现在方不方便去见一下爷” 不说别的,单是席玉秋的事,便很需要同他说一说。那个王来贵,定不能让他继续逍遥法外。 徐愠点了点头“自然是方便的。你不说,我还要提醒你去呢,怎么说也要去同爷告个别吧” 回到院子里,有徐愠和江璟的陪同,很顺利便进去了。 三人一路进了屋子,沈洵正在案前练字。 沈洵看见他们,放下笔擦了擦手走过来“何事” 姜拂月便道“我昨夜去看绾香,大概已将事情了解得差不多了。” “你说。” 一时屋里几个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姜拂月便拣着重要的说了一遍。 听完,沈洵沉吟片刻“看来便是席玉秋入锦春楼的那段时间里,不知怎么被黑衣人邀请入伙的。” 席玉秋当时脸上的伤还在恢复期,在锦春楼并无许多收入,急于为弟弟治腿的她,难保不会什么条件都答应。 这便正好如了黑衣人的意,日后再想退出,可就不容易了。 而席玉秋,大概是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吧才会屡屡露破绽给她看。 姜拂月心里最在意的还是王来贵的惩罚,她问道“王来贵对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孩子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是否该受刑罚” 沈洵点点头,想得比她要多些“你让席玉秋将王来贵的儿子送回来,王来贵该得到什么惩罚都不会少的。” 王来贵的儿子 姜拂月差点都要忘了这回事,此时猛然想起来,才发现不过是几天前的事。 “好,我会尽量说服她的。” 不管怎么说,一码归一码,孩子总是无辜的。等王来贵找回儿子,并移交给亲人抚养,也就没有什么能阻止他接受审判了。 这时,门外突然有人来报,说是马车已经备好了。 姜拂月心中怅然,知道他们这是要走了。 接近巳时,秋日仍是暖烘烘的。随身的东西不多,一辆马车便也足够了。 眼看着沈洵就要坐上马车,她绞尽脑汁,蓦然想起自己一直忘了问的最后一个问题。 她急匆匆地一把扯住沈洵垂下来的衣摆,却又在他看过来的时候烫手般缩了回去,只是娇憨地抿嘴一笑。 沈洵转过身,也莞尔一笑,语气耐心温和“还有什么事” 姜拂月望着他一如既往的清美面容呆了一下,问“那一百三十个人的去处,还没问出来吗” 沈洵沉默了一下,点点头“许是还需要些时间磨一磨那黑衣人。” 姜拂月不无遗憾地哦了一声,最后徒留这一个迷题,还是很令人惋惜的。 这次便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了,沈洵上了车,轻轻一声“走吧。” 车夫扬鞭,马车便沐浴着金色的日光缓缓驶离。 直至一点都看不见了,姜拂月才磨磨蹭蹭地返回大门里。 但愿还有再见的机会。 徐愠和江璟一人一匹马,守在马车的两侧,趁着风吹起了车帘,徐愠便好奇地侧头问道。 “爷,你为何不告诉她那一百三十个人去哪里了” 其实昨晚那个老鸨便已经熬不住严刑,哭着喊着什么都招了。 被掳走的一百三十个,皆是女性,从六岁至三十岁,全被暗处交易,卖给了各地青楼,从此沦落风尘。想要找回来,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若是几个几个便也罢了,一百多个,直教人无从下手。 沈洵听见徐愠的问话,似轻轻叹了一声。 那个丫头,身上有一份干干净净的孤勇,单看她敢只身背井离乡跑这么远就知道了。 还是不要吓到她吧,免得她以为外面都如此危险,万一,吓得不敢去京城了呢 沈洵如此想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第三十章入京 送走沈洵几人,姜拂月回了自己的房间,一进门,便注意到桌上一个黑色绣祥云纹的巴掌大的布袋。 她走过去拎起来,颇有些重量,打开一看,都是些碎银子,零零总总大概有十几两吧。 下面压着一张纸条,沈洵的字飘逸俊美,看不出一点锐利,和他本人气质倒是很符合。 “一路平安。沈洵留” 盯着几个字看了半晌,鬼使神差地,姜拂月将纸条叠一叠收了起来。 爷果然想得很周全,竟还记得她囊中羞涩的窘况。 原本她还想自己开口呢,可犹豫着犹豫着便忘了,幸好爷记着。 姜拂月将钱袋珍而重之地收入怀中,默默地也收拾起东西来。 稍后又去看了席玉秋一趟,这次并未费口舌,便问出了王来贵儿子的下落,原来是藏在了锦春楼里。 将这件事告知李刑官,再细数了一遍王来贵的恶行,看着惊慌失措的王来贵被押进地牢,姜拂月这才放下心来。 至于其他人的量刑判处,便不是她能左右的了。但她相信沈洵看人的眼光,这个李刑官定会公正执刑的。 只是怎么说,大概黑衣人,老鸨和席玉秋,都该是刑罚最重的吧。 那黑衣人和席玉秋算是主谋,而老鸨,则一直负责着人口的转卖出城。 想起席玉秋平静得不可思议的神情,大概也是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吧。 姜拂月摇摇头,丢开繁杂的思绪,同李刑官打过招呼后,趁着午后大亮的天色,静悄悄地走出了城守府。 十几两的盘缠,足以行至京城,只是雇不起车罢了。且等到了京城,还得想法子赚钱安身。 将这些要紧的东西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人已经走出了朱月城,回首再忆起这几日的经历,只觉十分充实精彩。 姜拂月沿着官道走,半途还花一些银子搭了几次商队的车,速度比起从桃元到朱月城要快上许多。 如此一日不停地赶路,终于在九月初的样子抵达了京城。 远远望见京城高大恢宏的城墙,姜拂月心里便已经雀跃不止。 这一路走来看过许多的大城小城,但也没有一个比得上京城的气势。毕竟是一国都城,单单只从外面仰着头看一看,便叫人心潮澎湃。 城门外,护城河横跨十余丈,两岸栽种着柳树,只是这个季节,柳树也落完了细叶罢了。 等来年开春,柳条抽新枝,发新芽,绿意盎然的一整排,随风摇摆,想必十分好看。 经过盘查顺利地穿过朱红色的两重城门,走入京城东,一眼望去尽是繁荣景象。 笔直宽阔的街道通向远方,两侧是种类繁多,应有尽有的店铺。 胭脂水粉金钗步摇,成衣锦缎布匹绣图,羹店茶行酒楼药铺,琳琅满目,姜拂月看得眼睛都花了。 行人马车也不少,虽不如当初朱月城夸张,但明显这里的行人更加自然从容,人虽多,但竟不显杂乱。 这样的繁华对于京城而言,分明是最普通的常态,并不像朱月城那般刻意营造出来的。 当街还有许多卖吃食的,从水饭熬肉,到野味家常,又或是零嘴小吃,直教人眼花缭乱,流连忘返。 姜拂月忍着想掏钱的欲望,决定还是先去找个客栈落脚。 往后不知还要在京城呆多久,总有机会游遍京城的 当然,前提是荷包足够鼓囊。 街上的店铺种类多,但总的还是有规律的。听说往南到长令街,那边便几乎囊括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客栈。 姜拂月走得不快,一边走还能有空闲向四周打量欣赏。 正当她被一面挑在屋檐边的店家酒旗吸引了目光时,迎面竟冲过来一个身影。 姜拂月余光瞥见了,反应仍是十分迅速,微微错开一步,那人便险险擦着她冲过了头。 那人哎哟一声,没刹住车扑了个狗啃泥,揉着腰嘶嘶喊痛。 姜拂月吓了一跳,定睛看去,才发现是个头发半白的老人家。 她疑惑地往另一边看了又看,却并未看见有什么人在背后追赶,心头顿时有些谨慎起来。 “老人家,你没事吧” 姜拂月秉着良心关切地问了一句,但因为心中狐疑,所以并未鲁莽上前。 行人渐渐有注意到这边情况的,许多都停下来饶有兴致地围观着。 更有甚者随手摸出一把瓜子儿,一边嗑一边看戏似的。 “哟,这是哪出啊” “走走走,这有什么好看的。” “你看” 姜拂月没料到京城里的百姓是当真闲的无聊,没多久,就围起了一个圈。 栽到地上的老人似乎摔得不轻,揉了半天的腰也没站起来,趴在那里哼哼唧唧的。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姜拂月不想第一日便因为莫名其妙的事情闹开了,且看那老人一副快撑不下去的模样,她终于还是决定硬着头皮上去扶一把。 方走了两步,围观的一名妇人便捏着帕子出声,提醒道“小姑娘别去,这一瞧便是碰瓷来的。” 姜拂月脚步一顿,清醒过来,难怪闷头便往自己身上撞呢,还以为是遇上什么紧要的事了。 她感激地看了眼那名微胖看起来很富态的中年妇人,心里给自己提了个醒。 只是这真的是来碰瓷的么未免太不专业了些。 姜拂月看着想碰瓷结果真把自己碰伤了的老人,一时不知怎么办,最后想来想去,正准备找两个不相关的路人帮忙,就听得身后男人粗声粗气的怒吼。 “你这姑娘怎的将我爹撞倒了” 那男人长相很对得起他的声音,络腮胡子还瞪着眼,一边袖子卷到了手肘,膀大腰圆,满脸凶相,活像街尾杀猪的莽夫。 姜拂月扬了扬眉“我没” 一听她要辩解,男人便仿佛气得要背过气去一般“别以为我爹一把年纪了便能任由你们外地的欺负” 他往那边瞄了眼,确认老人已经倒在了地上,心道第一步成功了,便越发嚣张起来。 他最懂这些外地来的了,初到天子脚下,一般都胆小怕事得紧,能用银子解决的事,从来不多闹腾。 男人连忙过去扶起老人,挤出两滴泪“爹啊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吓儿子” 草草两句哭完,他像是等不及了似的,直接便扭头冲着姜拂月而来,边咬牙道“你跟我去官府撞伤了我爹绝不能就这样放过你” 一般初来乍到的外地人,遇到这种事,下意识便会选择破财消灾的。 男人悲愤地想去抓姜拂月的手臂,一边期待着她赶快害怕地说出私下解决的话头。 谁知这个看起来娇娇气气的小姑娘,看着这么一大块头的男人气势汹汹冲过来,竟然很是冷静,往后退开一步,稳稳地站到了一边。 “我并没有推他。” 男人扑了个空,顿时恼羞成怒“你还想狡辩不是你,那我爹怎会倒在地上” 姜拂月看了眼挣扎幅度越来越小的老人,语气复杂道“你爹既摔伤了,那你为何不赶紧送他就医,反而在这里同我浪费时间” 男人根本没有回头看一眼,反而只是紧盯着姜拂月,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 他呸了一声“若你跑了,我找谁说理去难不成还要我自己来付医药钱吗” 姜拂月淡定道“你自去看大夫便是,大不了我等着你。” “哦”男人明显露出不信的神色,他狐疑道,“等我还在这里” 世上果真有这样傻兮兮的人还排队等着被勒索给钱 姜拂月面上有些无辜“当然不是这里啦。” 她眨眨眼“自然是官府喽你不是说要拿我去官府吗我这就去官府等你,你可一定要来啊” 男人脸色一变,身体都僵了僵“你你去官府,就不怕被治罪吗不如私下” 姜拂月摇摇头“我有什么好怕的呀说了你爹并不是我推的。” 见她如此镇定的模样,男人一时也有些不确定了。 可是明明人已经倒在了地上,怎么会没成功呢 就在他脸色忽青忽白的时候,围观的人群大概是嗑完了瓜子儿,不知谁突然先笑了一声,接着就笑成了一片。 “去啊,上官府去啊” “来,我给你们指路” “官府那可是个说事儿的好地方” 男人终于觉得不对劲,往日事主也没有像这个小姑娘这般笃定冷静的,围观的人一般也就是看个热闹了事。 毕竟究竟有没有撞到人,扯都扯不清楚。 但是眼下看到其他人起哄态度,难道 男人脸色铁青,快速回去一把将老人扶起,虽下手没轻没重,但脸上还要装出关心之色。 他伏在老人耳边恶狠狠问道“老东西你到底成没成可别让到手的银子飞了” 老人扎扎实实地摔了一下,哪里还说得出话,哼出来的都是断断续续的气。 男人一见,顿时也慌了,若是假意碰的,怎会摔得这么重 围观百姓看热闹不嫌事大,嘲笑道“这年头,碰瓷也没个专业的。连人小姑娘衣角都没挨着一片呢,还在这叫唤。” 男人这下什么都想清楚了,脚底抹油便想跑,一把将倒地的老人捞起来扛在肩上,跑起来跟阵风似的。 一群人在边上哄笑,男人从姜拂月身旁擦过,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就在众人以为这趟热闹就这么结束了的时候,只见那娇美的小姑娘突然手一伸,便准准地捉住了男人的手臂。 姜拂月耐心算是消磨完毕,好笑道“你拿我钱袋做什么” 众人闻言齐齐低头,只见那男人一手扛着老爹,另一只手里正勾着一只黑色绣祥云纹的巴掌大的布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宋绮眉 原本姜拂月也不想做什么伸张正义之人,她能力有限,在这偌大的京城,能保得自己平安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但是这个人未免太过分了吧。 姜拂月也不想和他多啰嗦,冷硬道“将钱袋还我。” 谁知那男人眼睛瞪作铜铃,恶狠狠道“谁说是你的钱袋写你名字了吗” 姜拂月气得想笑,那钱袋还是沈洵留给她的呢。原本这么重要的物件,她都是收在不易碰到的地方的。 只是方才被当街的吃食勾得蠢蠢欲动,她好几次都将钱袋取了出来,后来索性便挂在腰上了,没想到却被这人顺去了。 姜拂月懒得再和这种无赖讲理,捉着男人手臂的手用巧劲一旋,趁着他手掌自然松开的空当,一把将钱袋重新夺回来。 “光天化日,你抢劫啊”男子怒吼一声,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东西是他的呢。 姜拂月扬了扬手里的钱袋,好整以暇道“你说这是你的东西那你倒是和我说说,这里面有些什么” 男人自然答不上来,粗蛮地大步上前,就要强抢“说了是我的便是我的” 姜拂月的身手,哪里是他追的上的。 男人只觉面前这个看起来娇美精致的小姑娘,好像总能先一步看清他下一步的动作般,回回扑空。 一开始他还不信邪,越发恼怒,连着扑了好几下,直至回过神来,头上都渗出了一层汗。 却连那姑娘的一片衣角都没挨着,围观的群众都已笑翻了,只觉像看了场戏猴的杂耍般。 姜拂月看他累得够呛,停下来将钱袋仔仔细细地收好,冷冷看了他一眼。 “你”男人喘着气,指着她指了半天。 “继续啊,怎么不继续了。” “继续啊,可好玩了哈哈” 围观的百姓哄笑一阵,还有给男人加油鼓劲的。 男人这下不敢小瞧姜拂月了,咬牙切齿地重新背起自己的老爹,一溜烟跑得没影。 姜拂月也没想追上去,毕竟她确实人生地不熟,麻烦的事,还是少做为好。 人群发出几声惋惜声,好像没看够一般。甚至还有几个问姜拂月这样好的身手是在哪里学的,说改日自己也要去。 有些只是在开玩笑,有些竟还带着几分认真的意味。 不过这是姜父亲自教的,去哪里都已学不到了。 姜拂月客气地笑了笑,继续往长令街客栈的方向走,没有再理会身后的声音。 原本因抵达京城而放松下来的心态,又渐渐紧绷了一些。 京城也不是理想的大同社会,外表繁华是真的,也不可能没有阴影。经了这无厘头的一遭,算是给自己提了个醒吧。 等男人和姜拂月都离开了,之前围观的百姓也自觉地三三两两恢复原态。行人车马又开始穿梭不停,当街的吆喝声越发响亮,一切如常。 而此时,附近的一处酒楼,一名光彩照人的女子正坐在二楼。透过左手边的朱漆雕花窗,恰好能看见方才姜拂月和男子对峙过的街道。 女子着一身海棠红的齐胸瑞锦襦裙,头戴一支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托着腮,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姜拂月离去的方向。 宋绮眉经常来这家不怎么出名的小酒楼,并不是因为这里有什么独特的菜肴,而是因为这里对着大街,常常能于无聊时看到许多有趣的街景。 今日不就又让她看见了 宋绮眉这次格外兴奋,一双眼泛着光“王寻,你看那个姑娘的身手如何” 王寻是宋绮眉家里的护卫,平日主要负责她的安全。 王寻也看到了刚才姜拂月的表现,如实道“还可以,身手敏捷,就那夺东西的一下来说,准头似乎也不错。不过那男子本身并没有武功,不好评定” “行了行了。”宋绮眉摆摆手,仿佛嫌他太磨叽,抬抬下巴道,“你就说,若让她来教我功夫,可够格” 王寻愣了一下“这够自然是够的”他家小姐这半点底子都没有的人,但凡来个会一点拳脚的,大概都是够格的。 “那就好”宋绮眉郑重地点点头,指着姜拂月离去的街道眉飞色舞,“那你快差人去打听一下,好叫来教我武功。” 王寻为难道“小姐,这人来历不明,也不知根底,还是不要乱用吧” “你自去查查不就好了。”宋绮眉瞪了瞪眼,右边面颊靠上那一颗痣就仿佛活了过来,很有几分娇蛮的味道。 “快去到时候找不到人,拿你是问” 王寻无奈道“小姐,你为何非要学武功呢很累的。” 宋绮眉这般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小姐,最近偏偏吵着要学什么功夫,真是让人一个头两个大。 宋绮眉听了就啪地拍了下桌子,气冲冲道“谁让父亲自作主张,要和孙家结亲的他们是武将世家,那孙弈秋虽是个半桶水,但也会一些拳脚的不是” “我嫁过去,万一受欺负怎么办” 想起孙弈秋那个从小和她不对付的坏家伙她就来气,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竟然还答应了,真是气死她了。 王寻都被逗笑了“小姐多虑了。孙少爷怎么会欺负您。” 他若没有记错,打小便是她将人家小公子摁住一顿胖揍才对。 宋绮眉牙疼地摆了摆手“你不懂,我最知道他了。” 她小时候那样欺负他,如今长大了,还不得欺负回来呀。 “你快去把那个姑娘给我找来吧。”宋绮眉道,“不然的话,你若能找到另外一个符合我条件的来也行啊,我又不是非她不可。” 王寻一哽,只好点了点头,领命下去找姜拂月了。 开玩笑,他家小姐要找一个教功夫的师父,首先得是女人吧会功夫的女人本就不多,结果她还要和自己差不多大的,说自己和那些老女人无话可说,提不起兴致。 这一巴掌又拍死了许多人。 最后还不能长得凶神恶煞,要好看,要能入了她宋小姐的眼。 宋绮眉是在蜜罐子里泡大的,平日里结交的人也都是一样身份的富贵小姐,哪一个不是好看的。 要能入她的眼,可不容易。 如今竟还真出现了这么一个小姑娘,王寻无奈之下,也只好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宋府 姜拂月行至长令街,一眼望去就有好几家并排列着的大小客栈,随便挑了一家就住下了。 时辰尚早,姜拂月坐在房间里整理一路过来增添的东西,除了原有的东西外,也不过多了两套衣裳。 盘缠已经剩得不多了,还得早日想法子挣钱养活自己才是。 虽说她如今是知道沈洵他们住处的,但是本就是徐愠自己偷偷告知的事,姜拂月无论如何也不会随意上门打扰的。 她还在盘算着自己往后的日子,门就被敲响了。 姜拂月略略开了个门缝,见是店里的小二“什么事” 小二大声道“姑娘,楼下有人找,老板娘让我来喊你。” 初到京城,怎么会有人特地来找她难道是爷他们 姜拂月眼睛一亮,很快却又暗淡了,且不说沈洵傅洵他们或许还未回京,就是回来了,又怎么会特地来找她呢。 “多谢你,我这就下去。” 小二应了一声,急急忙忙地又跑下楼了。 姜拂月锁上门,下楼便看见大堂里站着一个穿着便服的中年男子,身形高大,颇为醒目,手里还拎着把剑。 脚步一停,她左思右想也不记得自己招惹过什么人物,难道是那碰瓷的人找帮手来了 站着的自然是奉命前来的王寻,他倒还记得那个身手不错的女子的模样,一见姜拂月,顿时就对上号了。 “姑娘,冒昧打扰了。” 姜拂月看他态度和语气,都不像是来找她麻烦的,稍稍放心,走近几步点点头“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王寻早已让小二在雅间备下了饭菜“确实有一事相托,姑娘我们边吃边说。” 换作平时,王寻定不会如此冒昧地叨扰一个女子,但或许习武之人之间总是莫名相惜,面对着姜拂月,竟有种同是江湖中人的感觉。 姜拂月正好没吃晚饭,秉着能省是省的想法,便随他走进了一处雅间。 “在下王寻,还没问姑娘名字” “姜拂月。” “姜姑娘,是这样的。”王寻将宋绮眉的想法说了一遍。 姜拂月吃着菜愣愣道“你是说,让我去教你家小姐功夫” 王寻点点头“我家小姐没有底子,姜姑娘教起来,该是十分得心应手的。” 见她一时没有接话,王寻也没有催促,只是犹豫了一下道“我家小姐虽然脾气急,但仍是很可爱的,你们年龄相仿,说不定合得来。” 姜拂月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只是怎么可能如他说的这般简单。 她虽没想过要刻意去讨好这个宋小姐,或是努力同她做个好姐妹什么的,但也担心如宋绮眉那般的世家小姐,会练不下来,何况是习武这样需要持之以恒的事情。 可若管得太松,总显得她不敬业,管得太紧,又怕宋小姐耍脾气。 这个差事,不难就怪了。 但想到最后,姜拂月还是点头答应了。 这世上要赚钱的活,本就没有不难的,就是做风光的大官还有愁白头的呢,教个学生罢了,她可以的 王寻见她答应,心里也舒了一口气,总算是能回去给小祖宗交差了。 两人有交接了许多细节,姜拂月便回房收拾东西,从刚定下的客栈里出来了。 可惜定金不给退,姜拂月还为此伤心了一会儿。 王寻看得出来这姑娘身上缺钱,如此一来就更好说了,他主子家大门大户的,向来不亏待手底下做事的人。 见她颇为心疼白费掉的定金,王寻清了清嗓子“姜姑娘,以宋家用人的规矩,每月拨你十五两银子,包吃包住,可行” 其实宋家的下人可没这个待遇,主要这是给小姐找了个老师,自然是要优待一些的。 姜拂月一听,立马就精神了“我自然没意见。” 一月十五两啊,她从朱月城一路来京城,也不过花了十几两罢了。 据王寻说,宋绮眉的父亲是当朝户部尚书,专为国家管理钱财的部门,祖父又是自己挣了爵位的普阳伯,难怪出手如此阔绰。 不过王寻也就言尽于此了,关于宋家其他人,倒是口风很紧,一点都没说,只叫她专心教宋小姐便是。 正好姜拂月也是这么想的,她可不想招惹上这京城里的人,毕竟随便拎一个出来,都够她喝一壶的了。 坐着宋家的马车,一路到了宋府。 宋家的府邸很是气派,朱红色的大门上镶着绿油兽面锡环,即使是在这贵府如云的京城,也显得格外显眼富贵。 王寻带着姜拂月,自然没资格走中间的大门,而是来到了一边的侧门。刚上前,认得脸的守门家仆便恭恭敬敬地弯腰推开了门。 “小姐住在西边的如愿楼,我带你过去。” 原本是想先让夫人瞧一眼的,想了想,还是先让小姐看看吧,等小姐满意了再带去夫人过目也不迟,免得两边都白白折腾。 不过这是小姐自己选中的人,想必应该是合乎眼缘的。 姜拂月好歹也知道这些深宅大院里最忌讳乱看乱说,便也老老实实地按捺住了好奇的心,微微垂着头跟着王寻走。 王寻的步子快,走了不到一刻钟,就见他停下来,进了一座院子,院里的屋子大概便是宋小姐的住处了。 雕梁画栋,精致富丽,一看便知这位宋小姐在家里是极被宠爱的。 王寻上前敲了敲门,半晌回来同她说“你且在这等一会儿,小姐很快便出来,我先去了。” 姜拂月既然来了府里,一概吃穿用度还都要和管事打声招呼,存个档的。 王寻说完便离开了,她站在院子里,恍然就想起了之前被徐愠误打误撞抓去沈洵那里的事。 一晃竟也过去半月了。 她这里正不知不觉神游天外,院里给花草洒水的小丫鬟就好心地拍了她一下。 姜拂月向屋门口望去,就见宋小姐提着裙摆出来了,身后跟着两个丫鬟。 她换了一身碧霞云纹锦衣,搭一条百褶如意月裙,看起来很是活泼。 宋绮眉冲她扬扬下巴“你就是今天街上那个你可要负责教会我,否则我日后若被孙弈秋欺负了,可都怪你没用。” 姜拂月听完她这大小姐的说话方式,却是忍不住谨慎问道“可否问一句,小姐所说孙弈秋是什么人” “他嘛,就是孙将军的儿子咯。” 宋小姐说得浑不在意,姜拂月却是原地石化了。 将军的儿子,那定然功夫也不俗吧她自己对上倒还好说,教宋小姐 恐怕这十五两银子是和她无缘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习武 宋绮眉这个人,一向是急性子,想学武功已经想了许久,如今师父就站在眼前,自然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我以后便叫你师父了,你可不能藏私,全都要教给我” 姜拂月从小开始便由姜父教着一点点打基础,一身功夫都是扎扎实实地学出来的,没个载,能学去个两三成都困难。 她无奈扶额“宋小姐,学功夫可没有速成的。” 宋绮眉绕着她走了一圈,骄傲道“没事,我如此聪明,怎么能拿常人的标准来说定是一下就学会了” “” 宋绮眉似乎对自己一眼相中的这个师父十分满意,眉开眼笑道“我们不如现在便开始练一练” 姜拂月心中一叹,点点头。 总不能眼下突然反悔说自己教不了吧岂不是变相说宋小姐太笨拙 “那我们便从” 一句话未说完,宋绮眉又揪了揪自己的裙摆,虚心问道“对了师父,你看我这衣裳,要不要去换一件” “不必了,左右今日也只讲些理论上的,换来换去的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宋绮眉顿时兴高采烈,“我喜欢换衣裳,师父你等我一会儿。” 说罢,就小跑着又进屋了,两个丫鬟皆是满脸平静地跟在后头。 不是说了,今日只讲理论吗 这姑娘怎不听人说话呢,姜拂月心如死灰。 去了一刻钟,宋绮眉才又出来了,这回穿了件窄袖束腰的锦衣,头上的珠钗步摇也一并摘了个干净,看起来倒颇有几分干净利落的样子。 姜拂月继续道“那我先同你说说学功夫的几个基础,首先,自然是力要足。” “这个足,因人而异。比如有些人习惯赤手空拳同人博斗,力气自然越大越好。若是射箭,力气至少要能拉的开弓弦;若是学剑,至少要能提得起,舞得动” 这些最初都是姜父一点点教于她的,如今一说起来,便如数家珍,滔滔不绝。 然宋绮眉勉强耐下性子听了个开头,便有些蔫蔫栽栽的,一听她说到学剑,立即便精神起来“学剑好啊师父,教我舞剑可好” “” 重点是舞剑吗她不是在强调练力气的重要性吗 姜拂月木着脸“你提得动剑吗” “这有什么提不动的”宋绮眉说得很轻巧,还向一边垂首站着的丫鬟招招手,“软云,取本小姐的剑来” 被叫作软云的丫鬟应了一声,走进屋内,很快捧着两个长匣子出来。 匣子通体墨黑色,攀附着暗金色的花纹,看起来十分高档。 宋绮眉献宝似的递了一个给姜拂月“师父,这是你的。”说完自己便兴冲冲地打开了另一个,然后取出来一把 木剑。 姜拂月眼角一抽,掂了掂手里长匣子的重量,果然轻得不行,打开一看,也是把仿佛小孩子过家家般的轻便木剑。 难怪提的动呢。姜拂月内心诽腹一句。 那边宋绮眉握着木剑摆了个从戏台上学来的花把式,侧头问她“师父,你看我如何” “甚好。”看着她松松垮垮,毫无紧迫感的身姿,姜拂月昧着良心艰难地夸了句。 “我就说我聪明吧”宋绮眉美滋滋地站直,“师父你看我如此聪慧,就不必从那些理论学起了吧不如你直接教我一些厉害招式好了。” 姜拂月算是看透了她,分明就不是块练功的料,吃不得苦又没耐心,却闹着要习武,大概也就是好奇无聊罢了。 理解到这里,姜拂月也将自己的差事重新定位了一下,说到底,她并不是真的来教什么功夫的,不过陪着这位小姐玩玩罢了。 这样可就轻松些。 想通这些,姜拂月便顺着她的话说下去“那我先教你一套剑式吧。” 宋绮眉精神亢奋地望着她,用力点点头“我会用心学的” 姜拂月从脑子里拎了几个比较花里胡哨的舞剑动作出来,省去复杂的过程,直接一甩剑,定格在最后的姿势上。 “看清楚了没” 宋绮眉拧着眉,尴尬道“师父你再来一遍我方才不小心走神了” 姜拂月不由想起自己从前习武的时候,若是不专心,可是要被罚扎马步的。 她丢开思绪,重新提剑做了一遍。 木剑似乎也是特意选用的轻巧木料,握在手里轻飘飘的,连着一个动作做了好几遍,姜拂月竟是气都没怎么喘。 “这回呢” 宋绮眉点点头,豪情壮志道“让我来试试。” 姜拂月盯着她软绵绵挥剑的模样,还十分敬业地不时提点一句。 “右脚再向后一些,你这样不好发力。” “剑别杵在地上,提起来。” “” 这么折腾了大约一个时辰,宋绮眉小姐的兴致差不多就被累没了,学完第四个看起来很厉害实则没什么用的花架子剑式,宋绮眉长抒一口气,反手捶了捶肩膀。 “师父,好累啊,我们明日再继续吧。” 姜拂月淡定道“可以。” 宋绮眉如释重负,将木剑往身边丫鬟手里一塞,便挪到一边的贵妃椅上半躺下了。 软云手里端着碗已经凉得刚刚好的甜果汤上前,宋绮眉勉强坐起来喝了几口,总算缓过来了。 另外一个丫鬟走到姜拂月近处,低低头道“姜师父,今日辛苦了,我让小虹领你去休息。” 宋绮眉冲她挥挥手,全当告别,便嚷嚷着身上臭,由几个丫鬟簇拥着沐浴去了。 姜拂月总共也只舞了几遍木剑,累倒是说不上。为了方便,她的住处就被安排在宋绮眉住的如愿楼后边不远处。 陪宋小姐折腾了这么一阵,天色渐渐暗了,因为之前已经同王寻吃过饭,虽已消化了大部分,但也不觉太饿,便直接进屋洗漱了。 这间屋子比起如愿楼自然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但比起客栈的房间,还是要好上不少的。 在京城安定下来的事暂时有了着落,姜拂月不免放松了些,沾着枕头很快便进入梦乡。 窗外月朗星稀,万籁俱寂。 京城的第一夜,便这么平平静静地过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上街 次日,姜拂月早早醒来,在走廊里活动了会儿身体,不久便有人送来了早饭。 按照她的习惯,原本是打算到处走走的,但想到还在宋府,不宜乱跑,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老实地在屋子里待了一上午。 中午刚用过午饭,王寻来了一趟,大抵就是问问她情况,吃住可还习惯之类的话。 下午快未时下午四点,宋绮眉那边终于想起了她这个便宜师父,差人把她叫了过去。 宋绮眉休整了一日,俨然又精神活泼起来,一见姜拂月来了,兴奋地抽出木剑“师父,昨日学的我做一遍给你看吧。” “行啊。” 宋绮眉一边回想着一边还算认真地摆了几下剑式,虽然有几个走形得不成样子,但姜拂月竟莫名觉得这宋小姐还挺可爱的。 “师父,我做完了,你觉得怎么样”软云上前来拿丝帕给她擦了擦汗,宋绮眉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她,姜拂月都不忍批评。 “不错。” 然后她纠正了几个不对的地方,又教了两个稍微长一些的剑招,等宋绮眉学得差不多,转眼便又过去了一个时辰。 宋绮眉如昨日一般往贵妃椅上一躺,姜拂月便自觉地离开了。 接着几日都差不多是这样,一整日下来,也只有下午需花大概一个时辰陪宋绮眉折腾,其他时间,差不多都算是自由的。 只是不能四处走动,这样的闲散日子,实在是过得让人浑身不畅。 而且,与宋绮眉相处久了,也能感觉到这个世家小姐其实挺单纯的,虽然有时自傲,不怎么听别人的讲话,但总体来说,姜拂月还是觉得这姑娘挺可爱的。 可是就算如此轻松悠闲的生活,姜拂月反倒越发想去京城街上走走了。 下午教完招式,趁着宋绮眉喝甜汤的时候,姜拂月便将这个想法和她委婉地提了提。 “宋小姐,不知平日里除了来你这里之外,我可否自己出府去街上逛逛” 她不好意思道“来了京城这么些天,我还没仔细看过京城的景致呢。” 宋绮眉一手推开软云递到嘴边的汤匙,猛地坐了起来“不行” 姜拂月闻言有些遗憾,只是不知道她为何反应这么大。 谁知宋绮眉上下打量了她一阵,软着腿站了起来,义正言辞道“不行,逛街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怎能不带上我呢” 姜拂月被这大喘气唬得一愣,呆呆道“那意思是,可以”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我是请你来做师父,又不是囚禁你。” 姜拂月顿时喜上眉梢。 “那你明日上午巳时来我这里吧。”宋绮眉也是对逛街很感兴趣的人,这样的活动自然不会缺席。 “师父,我这般仔细看你,才发现,”她突然凑近了姜拂月,挑了挑眉,“我师父长得可真好看。” 原来她便觉得姜拂月长得俏丽好看,所以才会挑中她来教自己。如今仔细一瞧,才发现她一副五官精致得不像话,眼尾圆润的杏眼水灵剔透,挺翘的小鼻,水润的樱唇,搭配着巴掌大的小脸,只觉上天实在太偏心了,怎么好的尽被她一人占去。 “就是皮肤差了些。”宋绮眉颇为惋惜地蹙了蹙眉。 从桃元县一路风吹日晒地行至京城,期间差不多一月,如此摧残之下,姜拂月的皮肤差一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不过不打紧,我看你底子好。”她皮肤虽有些干,但胜在没什么瑕疵,好好滋养一段时间,保准能水嫩细腻起来。 “你这衣裳也不好看,料子也不好,明日给你买新的吧” 一时间,这位小姐便已经在心里将明日的计划安排起来了。 姜拂月走出如愿楼,头脑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她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最后摸了摸自己的衣兜。 逛街自然很有趣,置办新衣裳什么的姑娘家应该没有不喜欢的,可是她莫得钱啊 也不知道能不能先预支一些工钱。 转眼到了第二日约定的时间,姜拂月郑重地带上自己最后几两银子,来到了如愿楼。 “小姐马上就来。” 很快,宋绮眉便从里屋出来,想着是上街这样的事,她还特地穿了身新裁剪的衣裳。 一条绢纱金丝绣花长裙,外面套着件乌金云绣开衫,挽起的发髻上斜插着支镂空兰花珠钗,点缀着一簇珠花,整个人瞬间便雅致了起来。 宋绮眉走到她边上,就仿佛一团云轻轻地飘了过来,姜拂月忍不住看了好几眼。 宋绮眉原本下意识地想要如同平日里和小姐妹们上街一般,挽住她的手臂,可一看姜拂月的打扮,就觉得看不下去了。 “我们个头差不多,要不换我的衣裳吧” 一旁的软云反而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家小姐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过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姜拂月也不好意思穿人家的衣服,摇了摇头“算了,我这样便可以了。” 主要她不过想出去走走,看看京城的风土人情,没必要穿那么好的。 宋绮眉平日里是极讲究排面的,来往的小姐妹们都是一个比一个花枝招展,怎可能任由姜拂月这样从她宋府走出去。 “不行,你这样我可拿不出手,街上若碰见熟人,万一被嘲笑了,我饶不了你” 姜拂月无奈,只好跟着丫鬟进了里屋。 丫鬟挑出几套不同风格,各有千秋的衣裙摆在她跟前,低头道“这些,姜姑娘可以选一样自己喜欢的。” 姜拂月因为习武的缘故,如无特殊情况,穿衣打扮一向以干净简便为主,看着眼前这些繁复精致的锦衣华服,不免有些眼花缭乱。 不过这不代表她不喜欢,女孩子,哪有不喜欢漂亮衣裳的。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闭眼随便拿了套,丫鬟便带她下去换了。 宋绮眉对于上街一事向来耐心得很,等着姜拂月出来竟也毫无急色。 她倒还挺想看看她会穿成什么样子出来的,毕竟以姜拂月的容貌身段,似乎任一种风格都压得住。 然当最后看见姜拂月走出来的时候,宋绮眉仍是满目惊艳。 姜拂月随手一挑,最后拿了条最为花哨的银纹绣百蝶度花裙。这条长裙当初也是一下便吸引住了宋绮眉的目光,奈何自己穿不起来,总透着些艳俗的感觉。 丫鬟大概也是看自家小姐不怎么穿这件,便拿出来给她挑了,谁知姜拂月穿起来效果竟格外惊艳。 因为从小锻炼得多,所以她身段一向十分匀称,该发育得都发育得极好,衣裳一衬,就越发明显了。 饶是宋绮眉都忍不住艳羡。 这看了半天,竟半点看不出这是教了她几日功夫的师父,难怪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呢。 “你等我一会儿”丢下这句话,宋绮眉就又兴冲冲地跑进了屋里,拿了套头面出来。 一支红珊瑚番莲花钗戴上,顿时就压住了衣裳上翻飞的花蝶,交相辉映,更衬得姜拂月一张小脸美若海棠。 宋绮眉满意地点点头,又让丫鬟将红珊瑚的耳坠给她戴上,末了得意道“我眼光可真好。” 姜拂月看不见自己此时的模样,但总归这么多金玉锦衣上身,效果应是差不了的,便没有再扭捏。 如此耽搁了一阵,两人才终于带着几个丫鬟跨出了宋府的大门。 宋府位于繁华的长街中央,位置极好,一出门,映入眼帘的便是热闹的京城街道。 姜拂月左右望了望,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等坐进车里,也是撩着帘子不肯放下,直想将这街道旁的景象都印在眼里似的。 软云看见自家小姐竟让这位姜姑娘同坐一车,再加上方才让自己的衣裳给她,顿时讶异。 要知道,宋尚书的独女宋绮眉是京城出了名的拿鼻孔看人,一般的名门闺秀她都不一定看得上,全凭眼缘看人。 这个姜姑娘如此得小姐青睐,难道是因为平日里来往的各家小姐里没有会功夫的 宋府的车在街上转了一圈,车里便多了一堆姑娘家的用品。若买到养肤的,话不多说,首先便要往姜拂月脸上来一点。 一晃就到了中午。 宋绮眉意犹未尽地看着自己采买来的东西,隔着马车窗吩咐下人“去长兴楼。” 话很快传到车夫那里,马车拐了个弯,路两旁的景象便又换了新的。姜拂月依然看得兴致勃勃。 突然,一道牌匾出现在视野中,上面鎏金的“丞相府”三个大字瞬间便捉住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姜拂月忍住惊呼出声的冲动,睁着眼看“丞相府”一点点远去,最后没入京城满目繁华之中。 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沈洵清润如仙的模样,姜拂月心里扑通扑通跳着,也不知在激动个什么劲。 她自己分明清楚,沈洵并不住在丞相府,但偏是抑制不住心情。 京城如此大,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与爷有关的,仿佛终于确信沈洵确实会回到这里。 “发什么呆呢到了。” 宋绮眉莫名地拍了拍她,率先下车。 姜拂月忙收敛心神跟上,走进了这家名为“长兴楼”的酒楼。 京城人几乎没有不知道“长兴楼”的,毕竟这家酒楼已在京城盘踞了近百年了,还真是应了它“长兴”这个名字。 地段好,菜式上又常常推陈出新,令人惊喜,也不怪百年来生意越来越好。 到了眼下,要订到长兴楼的位置可不容易,因此来往的也多是些有身份的人,氛围也不至于同其他酒楼一般吵吵闹闹。 宋绮眉是宋尚书捧在手里的娇女,又是普阳伯珍视的孙女,要得到长兴楼的雅间,倒还是比较容易的。 即使没有提前预定,但会做生意的,常常会空着几个备用的雅间,就是为了防止怠慢贵人。 宋绮眉便是这些贵人之一,所以从来都不会遇上没有位置的情况。 软云过去露了个脸,酒楼掌柜便了然,看了看记录的册子,高兴道“姑娘来得真是时候,喏,这恰好还剩一间碧竹厅呢便” “还真的有呢掌柜的,我家小姐要了” 软云原本正要点头,却不知从哪里突然插进来一个尖利的女音,竟是想抢这最后一间雅间。 软云能跟在宋绮眉身边,那也不是软弱的主,一回头,看清那人的同时,声音顿时也抬高了八度“我先问掌柜要的,你是不是眼瞎耳聋” 来人也是丫鬟打扮,整个人都瘦瘦尖尖的,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似的,信步走过来,指了指册子上的碧竹厅“掌柜的,这间我家小姐订了,你录名吧。” 软云名字里虽带了个软字,性子可不软,她一把摁住册子,冷笑道“录名那也是录我宋府的名头” 翠君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两人僵持不下。 长兴楼掌柜此时真是想遁走算了,最怕这种神仙打架,百姓遭殃的情形,真是有苦没处说去。 那边宋绮眉和姜拂月聊完了,这才注意到软云这边出了状况,眉一拧就要过去。 “宋小姐。” 一道轻轻柔柔的女音自后方传来,宋绮眉脸色当时就冷淡下去,转头瞥了一眼“是你们两个啊。” 两位女子走过来,穿着都颇为素雅温婉,长相却是有些差距,其中一位只算得上普通,脱了这身衣裳,或许与街上的行人也没什么区别。 而另一位,却是真正的美人。一身素淡雅致的长裙,衬得她气质越发脱俗,五官清丽,同边上的一比,几乎高下立见。 而方才,也是这位美人儿同宋绮眉打了个招呼,另外那一个,看着宋绮眉的目光却颇为不善。 另一边,翠君见自家小姐来了,顿时跑过来,开口便想告状。软云也不甘示弱,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姜拂月看着突然出现的几个人,隐隐感觉来者不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