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闺蜜的混蛋哥哥》 第1章 楔子 高洁一直在寻找一个人…… 一个在生命之初曾给她温暖，被她称作“哥哥”的人。 一个在她4岁离开福利院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却一直疯狂想念的人。 一个在她成年以后依然出现在她梦里，想忘也忘不掉的人。 可是，她怎么可能找得到呢？ 她连他几岁都不知道，她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她连他现在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她连他后来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只记得他好像比自己大了好几岁，只记得院长似乎一直喊他“言言”，只记得他会弹钢琴，只记得他的脸清秀白净。 也就只记得这么多了，她甚至都忘了那家福利院的名字，只知道在一座南方的沿海城市，那里经常下雨。 她记得自己4岁那年被一对老夫妻收养了，但是据现在的养父母说，他们是在S市的车站捡到她的。 所以，她很可能是在S市的福利院被一对老夫妻收养后又弄丢了，才辗转到了现在的养父母这里。他们自然是不知道她原先生活在哪家福利院，也就无法给她提供更多线索。 对于自己的身世，高洁其实并没有多少好奇心，无非就是出生后没多久因为各种可能的原因被亲生父母抛弃的故事。 养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一直很疼爱她，她过得很好，好到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探寻自己的身世，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唯一让她念念不忘的，只有那个人。 他是当时福利院里最年长的男孩子。她刚入院的时候才1岁不到，是院里最小的孩子，大家都很疼爱她，他更是把她当做妹妹一样疼爱和照顾。他教她学走路、学说话，还教她认字、数数，他们一起度过了3年的快乐时光，直到她4岁的时候被收养离开了福利院。 她那个时候实在是太小了，有限的脑容量里只记住了曾经的美好，没有记住其他任何有用的线索。以至于她找了这么多年，努力考上了S市的大学，却依然没有他的半点消息。 可是，她不会放弃的，就算找到天涯海角，就算找到天荒地老，她都会一直这样找下去，直到那张清秀的脸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微笑地跟她说一句：好久不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2章 地处亚热带地区的洛城，是典型的季风气候。气温的季节变化非常明显，四季分明。季风带来丰沛降雨的同时，也使得洛城的夏季异常闷热，冬季又十分湿冷。 季彦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二十多年，充分地体验过这里季节交替时的气温变化。他觉得洛城的季风气候，就像父亲季峯对他的态度，忽而温暖如春，忽而冷若冰霜。 当然，温暖如春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看他的眼神就再也没有温度了。 10月虽已入秋，洛城的天气却依然有些闷热，季彦一路小跑着来到公司时，感觉背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在空调前吹了一会冷风，他感觉神清气爽。看了看表，刚好9点半，他坐在办公桌前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今天是周六，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他是过来加班的。他所在的嗨窝企业管理咨询有限公司隶属父亲的季风集团，是为集团今年的新项目——共享办公空间“嗨work”专门设立的，刚成立不到3个月，很多岗位都是空缺。 因此他虽然顶着总经理的头衔，却做着执行的活儿，就连市场策划的工作都一手包揽。昨晚做新品发布会的方案做到很晚，早上他睡了会懒觉，也因此比平时晚来了半小时。还好父亲没有电话查岗，否则挨骂肯定是少不了的。 昨晚的方案，父亲应该早就收到了。等了都快一个小时了，父亲的电话并没有如预期般响起，季彦猜测着是否是父亲睡过头了还没来得及看邮件。最近几天他一直在熬夜，睡眠严重不足，坐在办公桌前，他忍不住开始打盹儿，不知不觉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就这么睡了不知多久，迷迷糊糊中，季彦感觉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有人站在了他面前。看到他在睡觉，来人似乎有点生气，他伸出手，用力敲了敲桌面，把熟睡的人吓了一跳！ “你就是这么加班的吗？” 父亲的声音如雷贯耳，让季彦在一瞬间就完全清醒了过来。他赶紧站起身，有些意外地问道：“爸，您怎么来了？” 等了一上午，没有等来父亲的电话，没想到父亲竟然直接来办公室了。 “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准备睡到天黑？” “对不起，昨晚没睡好，所以……” 他下意识想去解释，话说到一半，声音却越来越小。看着父亲明显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季彦很识时务地住了口。 “昨天的方案，您看了吗？”他不再解释，转而试探性地问道。 “方案？这就是你熬夜做出来的方案？” 一提到方案季峯似乎气不打一处来：“你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如果你根本不想做这个总经理，等你妹妹毕业，你就退位让贤吧！” “爸，您……言重了。” 父亲的话让他感到有些难堪，却又无从辩驳，最终他只是顺从地说道：“对不起，方案我会重做的。” 就是这句对不起，反而更加激怒了季峯。 “对不起对不起，又是对不起。你的对不起可真廉价！除了对不起，你能说点别的吗？难道你真的以为所有的事情，都能用对不起来弥补？所以就连你妈妈死的时候，你也只有一句对不起，你到底还有没有心？” 又是母亲…… 他的父亲实在是太清楚该怎样去伤害他了，他总是擅长把任何事都和母亲的死联系起来，一次又一次地提醒他，全都是他的错，是他害死了母亲，是他让妹妹从小没了妈妈，让这个家变得残缺不全，他是名副其实的刽子手。 不知道是因为父亲的话太过伤人，还是因为连续几天的熬夜加班透支了身体，季彦没吃早饭的胃部开始隐隐传来钝痛，伴随着一阵强烈的呕吐感。低血糖也让他眼前开始出现熟悉的阵阵黒翳。抬手捂在胃部，闭上眼睛忍过一阵黑暗，他才勉强维持住了眼前的清明。 而这一切在父亲眼里，不过是他逃避问题的“苦肉计”。 “又装可怜！” 季峯看着儿子，眼中满是喷薄而出的怒火，“每次都是这样，一说到这些责任、错误，你就只会装可怜！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心的？你妈妈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是不是早就忘了？要不是因为你，然然不会从小没了妈，我们也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你怎么还有脸在这里装可怜？” 季彦没有回答，父亲的话让他无言以对。胃里翻江倒海的呕吐感越来越强烈，他捂着嘴，开始小声地咳嗽起来。 大概是因为当你厌恶一个人的时候，他连呼吸都是错吧，儿子那压抑的咳嗽声在季峯听来就十分刺耳。 “你咳够了吗？咳够了就别咳了，好吗？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再去可怜你了！你要么就咳死，要么就别咳了，行吗？” 几句话果然很奏效，咳嗽声戛然而止。 季峯的气却还没有撒完。 “为什么你每次都要摆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来恶心我？我真的很不明白，犯错的明明是你，你为什么总是一脸无辜？到底是你对自己的错误理解不够深刻，还是一直以来我对你太过纵容？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吗？是你亲手害死了你自己的妈妈，也害了我们全家……” 父亲的话，字字诛心。 他总是不吝用这个世界上最恶毒、最刻薄的话来伤害他。无论之前听过多少遍，做过多少心理建设，他果然还是觉得难受极了！他也知道，父亲之所以发这么大的火，无非是因为母亲的忌日就快到了。而每一年的这个时候都是父亲心情最悲痛，也最厌恶他的时刻，他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能让父亲暴跳如雷。 他受够了！ 受够了父亲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揭开他的伤疤，又一次次地往伤疤上撒盐，那是一道注定永远都无法愈合的伤疤。 “别说了，好吗？求您了！”头一次，他开口打断了父亲的话。也许是因为太难过了，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求求您别再说下去了。是我错了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已经失去了妈妈，为我的年少任性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这么多年了，我每一天都活在内疚之中，每一天都过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我怕有一天您和妹妹突然嫌弃我了就会让我滚。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奢求任何人的原谅，只求您不要总是这样，不要总是提醒我，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我是我害死了妈妈。我也是个人，我也会难过。求您不要每次都这么说，好吗？” 他眼中闪着恳求的光，看向父亲的眼神既悲愤又痛苦。 “啪！” 静静地听他说完，父亲给他的回应是一记重重的耳光！力道极大，惯性让他偏过头，狼狈地跌向办公桌，用手撑住了桌沿才不至于摔倒。 收回手时，季峯才发现自己的手掌有些发麻。儿子的脸被打红了，嘴角很快肿了起来。他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刚一张嘴，就带出了口中腥咸的血沫，呛得他抑制不住地咳嗽了起来。他一只手撑着桌沿，咳得艰难而凄惨，高大的身体佝偻在办公桌前，看起来十分狼狈。 季峯知道那一耳光确实打得不轻，他常年健身，手劲比一般人都要大上很多，更别提刚刚在愤怒之下用尽全力甩出去的巴掌。然而父子之间多年的隔阂，早就不允许他像一个正常的父亲那样对儿子说出什么关心的话。他只是深深地望着对面的人，试图平息心底的怒火。 “方案……” “方案我会重做的……”他还没说完，就被儿子抢过了话头。他终于停止了咳嗽，也许是不想再激怒自己，也许是终于逮着了将功补过的机会，他赶紧说：“今天下午4点之前，我一定做好。” 见儿子态度温顺，季峯的脸色终于也和缓下来，他理了理因为动手而弄乱的衣襟，没再说什么，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剧烈的疼痛在胃里肆虐，父亲刚一离开，季彦就有些支撑不住跌坐回办公椅。他一手按着胃，一手慌乱地在抽屉里摸索。 药。止痛药。他现在非常需要止痛药。 忍痛在抽屉里摸索了好一阵，只摸出了几个空掉的药瓶子，季彦有些气恼。最近胃病发作频繁，止痛药吃得有些太快了。 他的胃病，由来已久。 自从母亲去世后，就没人关心他吃没吃饭了。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家里的餐桌边不再有他的位置，他开始了自己在外面毫无规律的饮食：吃外卖，吃路边摊，吃一切方便快捷的食物，就这么吃出了胃病。最近工作忙，他常常错过饭点，犯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想自己下楼去买药，努力尝试着站起来，却被胃里一阵高过一阵的疼痛抽光了所有的力气。双手撑住桌面，刚一用力准备站起来，他就发现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再也支撑不住，他从办公椅上狼狈地滑落，重重地跌到了地上。 在地上躺了一会，感觉攒了点力气后，他努力地挪向身后的墙壁，将半个身体靠了上去。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墙上的挂钟，11点。想起父亲临走前自己对他的承诺，4点钟之前他得交出一个新方案。 闭眼忍受着胃部强烈的不适，季彦思索着，现在叫救护车，半小时赶到医院，再半小时完成检查和打针，刚好12点。12点距离下午4点还有四小时，应该够赶出新方案。 这么盘算了下，季彦觉得与其忍着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的胃痛，不如叫辆救护车，直接让医生打个止痛针，肯定比吃止痛药见效快。他伸手便去掏口袋里的手机，手上乏力得很，他抖抖索索了好半天才将手机掏出来，却一点握住的力气都没有，手机直接摔在了地上。 实在是虚弱得捡不起来了，他干脆将手机翻过来，正面朝上，直接按了拨号键。 “您好，请问需要什么帮助？”按下免提的一瞬间，120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季风环球大厦A座15层……最里面总经理办公室……我胃痛特别厉害……我姓季，季节的季……门禁麻烦你们找下物业……我，我没力气去开门了，抱歉！”忍着剧痛，季彦一口气说完了所有重点信息，他怕自己下一秒就会晕厥。 “好的，季先生，请您耐心等待，我们很快就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3章 “然然，跟我回家吧！” 是季彦。 他一头利落的板寸，穿着一件很有质感的黑色连帽卫衣，同款的黑色运动裤，脚上是一双黑白相间的阿迪达斯运动鞋，看起来就跟这所大学里任意一个热爱运动的男生无异。 季然没有理会他，她带着高洁绕过眼前的人，却在转身时被哥哥拉住了胳膊。 “喂，你，你是谁？你这个臭流氓，快放开她！” 季然的反应并不大，倒是她旁边的高洁高度紧张了起来。季然的颜值一直是公认的女神级别，爱慕者无数。 可是她“冰山美人”的称号也是众所皆知，无数追求者为博美人一笑，想尽一切办法，各种花式表白层不出穷，作为女神闺蜜的高洁，早就见怪不怪了。但是像今天这个人这样当众抢人的，高洁还是头一回见。 她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这回遇到真流氓了，得赶紧把他赶走！她紧紧抓住季彦的手，想把它从季然手上移开。不小的动静，已经让路过的行人驻足侧目。 季彦果然松了手。他退开一步，有些无奈地说道：“别闹了，好不好？你难道忘了，明天就是10月24号了吗？” “我当然不会忘！” 似乎被点燃了，季然突然就开口了，把旁边的高洁吓了一跳。 她怎么可能会忘了，明天就是10月24号——母亲的祭日。原本就打算明天一早坐最早的那趟高铁回家的。 如若不是眼前这个人，她本该有个更加完满快乐的童年，而不是在6岁的幼龄，当同龄人都在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候，她就过早地体会了失去母亲的滋味。 对于季然的冷漠，不知是早就习惯，还是浑然未觉，季彦似乎毫不在意，他只是淡淡说道：“你回宿舍收拾一下吧，我在楼下等你。” 季然没有回答，只是带着高洁往宿舍楼走去。刚进宿舍，室友们就纷纷炸开了锅： “喂，我说女神，刚刚在图书馆门口那个又高又帅的男生是你男朋友吗？” “应该不是男朋友，是爱慕者吧！好羡慕你哦，被那么帅的人喜欢！” “不过大美人你也忒傲娇了吧，那么帅一个大男生站在你面前，你看都不看一眼，这不是浪费资源嘛！” “何止是浪费资源，简直就是丧心病狂、暴殄天物！” “我发誓，我愿意用我身上20斤肉换一个帅哥！” “哈哈哈哈哈，我也愿意！” …… 室友不着边际的讨论，让季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烦躁。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收拾了几件衣服，就出了门。 大家还沉浸在对帅哥的讨论中，只有高洁跟了出来。她跟在季然身旁，小心地问道：“刚刚那个人，是你哥哥吧？” 季然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高洁也不再多问，关于季然的哥哥，她是有所耳闻的，从那些听来的，还有季然偶尔自己说出来的只言片语里，她基本可以拼凑出一个令人讨厌的、不那么正面的哥哥的形象：傲慢、任性、自私、虚伪。 最重要的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妈妈，也就是季然的妈妈。 抱着这样的成见，高洁将刚刚在图书馆门口的那个人与自己脑海中固有的形象反复比较，一一对应，感觉他不仅傲慢任性自私虚伪，还很粗鲁无礼！ 只是这种混蛋，居然是个帅哥，倒是让人感到有些意外。 高洁一直将季然送到了宿舍楼下。那个人早就将车开到了宿舍门口。见她们出来，他立刻从驾驶座上下来了，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又过来接季然手中的行李。 季然仍然没有理会他，她绕过副驾驶，转而打开后座的车门。放好行李，坐进去后，她又伸出头对着高洁笑了笑：“你快点回宿舍吧，我后天上午就回来，等我一起吃午饭！” “好的，那你注意安全！” 高洁也笑了笑，叮嘱几声后，她替季然关上了车门，顺便抬起头看了看站在驾驶座旁边的那个人。 没想到那人也正在看她，目光对上的一瞬间，他笑了，很诚恳地说了一句：“谢谢！” 虽然宿舍楼下的街灯并不十分明亮，但也能看得出来，对面的人的确长了一张精致帅气的脸，足以迷倒万千少女。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他的眼睛里仿佛有星辰大海，深邃迷人得让人很想陷入其中。 然而一想到他的种种“恶行”，高洁还是笑不出来。她表情很不自然地转过头，与季然一样，选择对他视而不见。 季彦没有纠缠，转身坐进了驾驶座。车灯亮起，黑色的保时捷在原地掉头后就直奔学校北大门了。 “饿不饿？要不要带你去吃点东西？”季彦双手握着方向盘，侧目问道。 意料之中地没有任何回应。 “最近怎么样，要考研了是不是特别忙？”明知妹妹会反感，季彦还是忍不住想找点话。 果然，妹妹终于忍不住了，她没有看他，只是冷冷说道：“你能专心开车吗？” “好。” 季彦无奈地笑了笑，随即握紧方向盘，直视正前方，再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一路无言。 1个小时后，车子拐进了季家位于城南市郊的独栋别墅里。 “爸，我回来了！” 刚进家门，季然就直奔父亲的书房。虽然已经快到夜里12点了，但是父亲果然如她所料，还在书房工作。 听见女儿的声音，季峯立刻抬起头，放下了手中的工作。 “这么晚了，怎么还回来了？你一个女孩子多不安全！明天一早回也是来得及的嘛！” 虽然是名副其实的白富美，然而女儿向来低调，不喜张扬。每次回家都坚持自乘公共交通，从来不允许父亲派司机专程去接。 “我想你嘛！” 她并没有告诉父亲是哥哥连夜把她接回家的。只有在父亲面前，她才感觉自己依然是个小女孩。 坐到父亲身旁，她才发现他头上的白发似乎又增添了不少。说到底，还不都是因为她那个自私任性的哥，如果他成熟懂事一点，学会承担一点，他的父亲又何至于一把年纪了还要熬夜工作？ “吃晚饭了吗？要不要让吴妈做点夜宵？” “不用不用，早就吃过啦！不要问这些啦，我就想陪你说说话！” “女儿长大了，懂事了，知道要陪爸爸聊天了。” “那当然了，谁让你是我爸呢！” “最近怎么样？考研压力不小吧？” “还好还好，压力也就……喜马拉雅山那么大……” “哈哈哈哈……” 将车停到地下车库，刚进来就听到父亲和妹妹在聊天，没关门的书房里传来阵阵笑声，给这个家里带来了阔别已久的温暖。 只是这种温暖从来就不属于他，也从来和他无关，他就像是一个冰冷的磁场，温暖不了任何人，也不能被任何人温暖。 “时间不早了，赶紧去洗漱吧。明天一早还要去给你妈妈扫墓呢！” “好吧，那你也要早点睡哦，晚安！” 正站在门口愣神，妹妹从书房走了出来，迎面撞上的瞬间，她微笑的脸立刻冷若冰霜。 “对不起。” 不知道为什么，季彦突然就很想道歉——是自己破坏了那转瞬即逝的美好吧，还有那触手可及的温暖。 季然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抬头，她早就养成了把他当成空气的习惯。 熟练地绕过他，她转身去门口拿放在玄关的行李，然后就咚咚咚地上了楼，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哥哥一眼。 “季彦，你过来。” 门口的动静吸引了季峯的注意，他抬头便看到了儿子的身影。 听到父亲在叫自己，季彦明显停顿了一下，他本来只想无声无息地回自己房间的，毕竟明天就是母亲的忌辰，他知道父亲最近都是不想看到他的。 “怎么？连我都叫不动你了吗？”见他踟蹰，季峯明显有些愠怒。 “我怕您看到我……” 会不高兴…… 后面几个字他没往下说，犹豫了一秒钟，他还是走进了父亲的书房。在距离父亲书桌一米远的地方，低头、站定。 儿子今天穿了一身黑色运动服，看起来比平时更加阳光帅气，充满着年轻人的活力。 28了吧？本就是青春活力的年纪。可是他低眉顺眼的模样，又哪里谈得上青春活力？ “我下午打你办公室电话，前台说你不在，你去干什么了？” 季峯没再看他，只是淡淡地问道，语气里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我去接然然了，大概5点钟出门的，忘了跟您报备，抱歉！”季彦答道。 他今天提前一小时离开了公司，打算在妹妹晚自习前接上她，顺便一起回家吃晚饭。谁知路上堵车堵了很久，导致他到季然的学校时已经7点多了，妹妹早就去图书馆学习了。他一直等到10点半才见着人。 “然然让你去接她？” 季峯很是诧异，这兄妹俩的关系向来不好，准确地说，是季然一直讨厌并排斥着季彦，自从他们的妈妈车祸去世以后。 “是我自作主张去接的，我担心她明天早上来不及。” 以往每逢母亲忌辰，妹妹都会提前请假，在前一天的下午就到家的。最近她忙于考研，半天时间都很宝贵。 “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没有纪律了，迟到、早退，下一次是不是准备旷工？” “爸，对不……” 对不起三个字差点又要脱口而出，想到之前父亲说的话，季彦觉得自己真是无药可救了。在父亲发火前，他赶紧改口：“您言重了！” 季峯没有说话，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儿子：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眼前这个曾经桀骜叛逆的少年，张口闭口就是“对不起”了呢？ 是记忆中的那一年吗？来自东南沿海的季风，将这座美丽的城市变成了“雨城”。大雨过后，碧空如洗，空气里充满了泥土的芬芳，城市的上空出现巨大的彩虹。 他6岁的小女儿总会因此而欢呼。他12岁的儿子正值青春期，温柔且叛逆，他可以为自己的妈妈安静地弹奏钢琴曲，也会与自己的爸爸因为观点不同而争论不休。 那一年真好，自己还那么年轻，家还那么温暖，妻子还那么鲜活有生命力…… 一切都止步于那一年，一切也都从那一年悄悄变化了：他渐渐老了，女儿渐渐长大了，就连那个罪魁祸首也慢慢长成了1米85的大高个子。 唯有他的妻子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年，停留在了那个美好的年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4章 “下次不论去哪里，我保证一定提前跟您报备。请您……”见父亲半天没说话，季彦赶紧又补了一句，后面那句“请您原谅”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你今年28了？”沉默了半晌，季峯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季彦有点诧异，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对，28了。” “还没谈过恋爱吧？” 尚未从上一个问题中反应过来，父亲的下一个问题直接让他惊讶地抬起了头。他看着父亲，不明所以，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季峯也抬起头看着儿子。很久没有正眼看儿子了，他发现记忆中那张清秀稚嫩的脸，如今已经长成了标准的帅哥脸：五官精致，轮廓分明，一如自己年轻时的模样，只是略显苍白和瘦削。他嘴角还有些不太明显的红肿，那应该是前几天被自己打的吧？都过去这么多天了，居然还没消肿。 “该试着去谈场恋爱了。”他看着儿子的眼睛说。他的眼睛同他妈妈的一样，明亮有神。 “我知道了。”父亲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季彦一时有些难以消化。他甚至有点搞不清，父亲这是在责怪他没有全身心地投入工作，还是真的在关心他。 “时间不早了，去休息吧。”做好了迎接雷霆盛怒的准备，没想到最终父亲只是淡淡地来了这么一句。 “好的，您也早点休息。”在退出房门的那一刻，季彦承认，自己心里是有点窃喜的。 明天就是10月24号了，距离母亲车祸去世，不知不觉已经16年了。时间总能为一切我们认为过不去的事情画上句号，却不保证完满。一年之中，季彦最怕过的日子有两天，一个是清明节，一个就是10月24日。它们就像两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时刻提醒着他，他曾经犯下了什么样的过错，也时刻提醒着父亲和妹妹，他永远都不值得被原谅。 当季峯和季然收拾妥当，一起下楼的时候，季彦早已穿戴整齐在楼下等待了。他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庄严而肃穆。见父亲和妹妹下楼，他赶紧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门口。 司机老赵早已等候多时，看季峯走了出来出来，他赶紧下车打开黑色宾利车后座的门。 “坐我的车吧！就不用麻烦赵叔跟过去了。”季彦也打开了自己保时捷的后车门。 然而父亲和妹妹置若罔闻，自动屏蔽了他的话，双双默契地绕过他，径直走向宾利车的后座。 “少爷，要一起入座吗？”虽然明知老爷不会同意让少爷同乘一辆车，老赵关上后车门，坐进驾驶座前还是很客气地问了他一句。 “不用了，谢谢！” 看了一眼宾利车的后座，黑色的车窗玻璃虽然挡住了视线，季彦却仿佛能看见父亲那不耐烦的神色。他对老赵摆摆手，随即关上自己的后座车门，转身坐入驾驶座。 车子行驶了40多分钟，双双拐进了洛城东郊的一处墓园。季峯和季然下车后就直奔1604号墓地，季彦则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妈妈，我和爸爸来看你了！” 将一束鲜花放在墓碑前，季然跪下来轻声说道，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生怕吵醒了妈妈，仿佛她的妈妈只是沉睡于此。 季峯则站在一旁，神色凄然。 12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里，妻子安静地笑着，还是当年那甜美动人的模样。时光留住了她的美丽，也让她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刻。 等季然站起身，季彦也走上前跪在了母亲坟前。他默默地放下手中的鲜花，又点了三炷香，深深地磕了三个头，磕完最后一次，他一直保持着伏地的姿势，很久都没有起身。 对不起，妈妈，真的对不起！他在心里默默说了一万句“对不起”。泪眼模糊中，墓碑上的照片里，妈妈依然笑得很甜，一如记忆中的温柔模样。 今天是周六，本来打算待到明天上午再回学校的。吃完午饭，季然陪父亲打了一会羽毛球，还是赶在晚饭前回到了学校。父亲还有工作要忙，她不愿打扰，更不愿一个人呆在偌大的房子里独自发呆。 季彦从墓园回来就直接去了公司，他是没有双休日的。24岁硕士毕业之后，他从美国回来后就直接来到父亲的集团任职，从基层做起。 今年集团成立新公司，父亲有意给他锻炼的机会，让他担任新公司的CEO 。但他毕竟不是天才，很多事情做起来并不十分得心应手。所以也只能多加班，寄希望于勤能补拙了。他大概也是公司里唯一一个每天加班，就连双休日都很少休息的人了。 刚坐下没多久，父亲就打来了电话。 “星光传媒的许晨阳，你安排时间去拜访一下，我们的新项目，规划方案一旦确定，对外的营销宣传工作就要开始做起来了。许晨阳是这方面的负责人，你要跟他提前打好关系。” “我明白。” “新品发布会的方案既然已经定下了，筹备工作也要开始进行了。” “嗯，等规划方案确定了，我就马上准备。” “为什么要等规划方案确定后才开始准备呢？你要知道，很多工作是齐头并进的关系，并不是非要等这一件事情做完了才能开始下一件。” “好的，我知道了。” “这个项目，集团斥资2个亿，是想把它打造成业内标杆的，我是顶着董事会的压力，让你全权负责的，你不要让我失望！” 父亲的最后一句话，如重锤一样，敲在季彦的胸口，直敲得他喘不过气。 从接手这个项目以来，父亲就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不要让他失望。可是父亲什么时候又对他充满过希望呢？他从来都不是他心中的骄傲。他只是一步一步按着他给他设定好的轨迹运行着，没有方向，没有目标，没有自己的意愿。 如果说12岁之前，他尚有反抗的权利，能为自己的想法与父亲据理力争，那么12岁之后，他就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了。一个害死了自己的母亲，让自己的家庭变得残缺不全的人，有什么资格说不呢？ “你在听我说话吗？”见电话那头半天没反应，季峯加重了语气。 “在的。爸，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会好好努力的！”沉思了片刻，他发现自己还是说不出什么豪言壮语，只能拿“努力”二字来应付，苍白而又无力。 季峯也开始沉默，这种沉默让季彦感到惶恐，他清了清有点沙哑的嗓子，想打破这种令人恐慌的寂然：“您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 “没有了。” 父亲却只说了三个字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父亲和他通电话，从来都是单刀直入，既没有开场白，也没有结束语，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将电话放到一旁，给自己倒了杯水，季彦开始思索一个名字——许晨阳，星光传媒华东区域总负责人。 在去年季风集团那场声势浩大的媒体见面会上，在父亲的引荐下，他作为季风集团的继承人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 打开网页，搜索星光传媒和许晨阳，他对这个人的印象进一步加深：85后生人，只比自己大了四岁，早些年是某地方电视台的记者，后来跳槽到了星光传媒，一路从小编辑坐到了如今区域总负责人的位置，见证了星光传媒从一家小公司慢慢变成华东区域最有影响力的传媒公司之一。 进一步查看他的履历，季彦发现这个许晨阳背景和学历都很一般，是真正的草根出身。短短几年时间，从草根到区域负责人，30出头就在业界声名远播，确实是年轻有为。 了解一番后，季彦关闭了网页，转而打开办公桌下方的抽屉。一抽屉的名片让他头大，要从几百张名片里找出一个人来，还不如去大海捞针呢！看来真的很有必要给自己招个助理了。 正这么想着，手机又在桌上震动了起来，这一次是个陌生号码。 “您好，请问是哪位？” “喂，请问您是季然的哥哥吗？我是季然的同学，她急性阑尾炎发作，要马上去医院做手术，您能过来一下吗？” 电话那头是个柔柔的女声，语气很是焦急。 “好的，你别慌，先叫救护车，我马上过来！到了医院记得给我发定位，手机号就是我的微信号，记得加我。” 粗略地交代了几句，季彦就赶紧关上了抽屉和电脑。现在才4点钟，然然应该是刚到学校不久就突发急性阑尾炎的。他不敢耽搁，也没来得及打个电话跟父亲说明情况，就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所幸今天是周六，没有晚高峰的堵车，一个小时后季彦就按照微信上的定位地址来到了季然学校附近的六院。 电梯太慢了，他有些等不及，一口气跑上六楼，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忍着低血糖带来的阵阵黑翳，他敲开了病房的门。 开门的是个清秀的女孩，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刻，她似乎有些惊讶，随即侧身，让开了一条道。 手术已经做完了，季然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有些苍白。看到来人后，她将头转向了里面，她实在是不想看到那张脸。要不是因为做完手术要住院，需要陪护，她又不想耽误爸爸的工作，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同意高洁给自己的哥哥打电话的。 季彦知道妹妹不想看到自己，她刚做完手术，伤口一定还很疼，他并不想刺激她，因此进来后他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往里走，只是站在了门口。 还好妹妹不是单独一个人，此刻陪在她身边的，就是回家那天，送她下宿舍楼的那个女孩。 下午那个电话一定是她打的吧。想到第一次见面那天，她护着妹妹的样子，季彦笑了——她认定他是个“臭流氓”，竟然还会给他打电话？ 抬手招呼了一下对面的女孩，他示意她出来。女孩满脸的诧异，随即起身跟他一起来到了病房门外。 低下头，映入季彦眼帘的是一张很清秀、很白净，让人感觉很舒服的脸，是他喜欢的类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5章 “下午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吧？” 他俯身看着眼前留着及腰长直发的女孩，无比真诚地说道：“谢谢你！” 忽然被这样当面正式道谢，高洁有些不知所措。4点多的时候季然突发急性阑尾炎，是她不顾季然的反对，坚持给她哥哥打电话的。本以为他跟季然关系不好，不一定会过来，没想到他来得还挺快。 在刚刚开门的瞬间，看到来人时她是有些惊讶的。他像是从楼梯直接跑上来的，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脸上的焦急与关心并不像是装出来。 似乎想确定一下他脸上的表情，高洁抬起头，却对上了一双似星辰大海般深邃梦幻的眼睛。 近距离地观看，她才发现他的五官堪称完美：白净瘦削的脸上，一双大而深邃的眼睛极具吸引力，一秒就锁定了她的目光。他眼神明亮，注视她的目光却又十分柔和。褶皱很深的双眼皮上，长而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浓黑的眉毛与高挺的鼻梁，共同构成了恰到好处的中庭比例，使得他整张脸精致到无暇。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似乎熬夜太多，黑眼圈有些严重，眼底下方有一片明显的青黑。 然而对于高洁来说，这些都不重要。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张脸，明明是陌生的，却让她感到十分熟悉——那个在梦中反复出现的清秀模糊的脸突然变得越来越清晰，与眼前这张脸完美重合。 真的是他吗？ 怎么可能！ 不，不是他，虽然真的很像。 可是记忆中的那张脸，是清秀柔和的，绝对没有眼前这张脸这样的视觉冲击力。 这并不是她的言哥哥。 可惜不是他。 也幸好不是他。 “医生有叮嘱什么吗？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高洁还沉浸在回忆之中，季彦的声音突然在头顶上方响了起来。一句话将她迅速拉回现实。 “哦，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就是现在还不能进食。等肠胃功能恢复了，可以吃点易消化的流食，一周后伤口愈合就可以出院了。” 仔细回想着医生的话，她确定自己说的一字不落。 “好的，谢谢你！” 他又一次道谢了，语气依然诚恳。 也许是直接从公司出来的，他的穿着有些正式。上身是一件干净素雅的浅色衬衫，外套一件深色开衫，下身则搭配着休闲西裤。稍显紧身的开衫将他瘦削挺拔的身形很好地勾勒了出来，利落的板寸在这一身衣服的衬托下，又为他增添了几分成熟男性特有的味道。 明明上一次见到时，他还像个寻常大学生，要说真有什么不寻常，大概就是颜值特别高吧，绝对是校草那种级别。可是今天的他，不过是换了身衣服，气质就完全不一样了，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里，都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就连偶然路过的小护士都忍不住要回头多看一眼。 高洁的心开始砰砰乱跳了，要说跟这么帅的男人单独站在一起，想不引人注意，那是不可能的。何况，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近，看起来就很暧昧。小护士看向她时那明显带着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就足以说明一切。 那个眼神，不知道为什么，没来由地就让高洁的内心感到一阵满足。满足什么呢？大概是年轻的女孩子，那有些莫名其妙的虚荣心吧。毕竟，跟帅哥看起来暧昧，多多少少还是会让人嫉妒的吧。 眼前的这个人不仅帅，而且高，俯身站在她对面，足足比她高出了一个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那张脸，真是像极了她梦里的人，同样精致的五官，每一笔线条都完美重合，就像一张她看了很多年的画，画中人突然苏醒，一下子灵活生动了起来。 高洁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人对自己有着极为致命的吸引力。而这，正是他的危险之处。她应该远离他。 她退开一步，正准备转身离开，却突然听到身后的人在问她：“都见过你两次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什么不重要吧！” 暂时还不想跟他有任何交集，高洁毫不委婉地说出了拒绝的话。 季彦却感到好笑，原来对他有敌意的不只是他的妹妹，还包括她身边的同学。这算什么？恨屋及乌嘛？小女生的世界里，是非曲直还真是分得够清楚！ 不过他虽然感到好笑，却没有真的笑出来，反而很认真地问道：“如果，我有事情要问你，该如何称呼你呢？” “你有事情要问我？” 女孩转回了身体，一脸的纳闷——他能有什么事情要问她？ “比如说，我妹妹术后康复的问题，比如说，你送她来医院垫付了多少医药费……”他望着她，面色不改。 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对面的女孩居然认真了起来：“术后康复的问题，刚刚不是已经说过了嘛，不放心的话，你等会可以亲自去问医生。医药费，是季然自己的钱，我只是帮忙缴费……” 见这实诚的姑娘居然如此认真在回答他随口说出的几个问题，季彦有点绷不住了。抬手抵在唇边，他强压住心底的笑意，故作沉吟道：“再比如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高洁……” 说完这句话，高洁才发现自己被耍了。 此时，对面那个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满脸的狡黠：“高洁？就是‘高尚纯洁’那个‘高洁’吗？” 他笑了，带着一丝得逞后的促狭，眼睛眯起的弧度，像两道弯弯的月牙，意外地看起来可爱。 高洁的脸腾地红了，季然果然是对的，自己就不应该自作主张给他打电话，更不应该搭理他！ 她转身就想走，身后那个人却突然又正经了起来，似乎刚刚开玩笑的不是他。 “你晚上是不是要上自习？” 他叫住了她：“晚上你就别过来了。明天如果方便的话，麻烦你帮然然带一套换洗衣物。今天真的谢谢你！” 他的语气重新变得真诚，真诚到高洁说不出任何反击的话。在原地愣神了30秒，她走进病房，和季然打了声招呼后就“噔噔噔”地下了楼。 这是气到忘了乘电梯了吗？ 看着她下楼的背影，季彦又笑了——现在的小女生，还真是有点可爱呢！ 给妹妹请了护工，安顿好她之后，已经7点半了，季彦离开病房，向医院外面走去。 骨节分明的右手，下意识就按在了胃部——那里隐约开始有了种不舒服的感觉，大概是又犯病了。 他有慢性胃炎，一旦饿过头就容易胃痛。 胃痛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病，就是发作起来真的很要命——随时随地、不分场合，死不了人，却也相当难捱。 他常常在办公室里，在开会的时候，在父亲面前，没来由地就开始犯病，痛到一定的程度，却还要极力维持表面的平静。 就像此时，他痛得有些站立不住，也只是淡定地在医院门口的公交站牌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深秋的晚风，吹在脸上，微微有些发凉，而止痛药是唯一能暂时缓解痛苦的方式。 顺手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排药片，他扣出一粒药丸放入口中，直接干咽了下去。 他知道要想治好胃病，吃药是不管用的，规律饮食才是关键。可是他似乎总是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 他不是个吃货，对于吃从来没有什么高级的追求。人吃饭无非是为了活下去，对于他来说，尤其如此。无所谓吃什么，也无所谓一日三餐还是一餐，他要求不高，只要能吃，只要饿不死就行。 从前并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工作后他才意识到了问题：长期不规律的饮食使他患上了慢性胃炎，巨大的工作压力和经常性的熬夜加班，又让他开始神经衰弱。躺在床上，他也无法睡得安稳，彻夜的失眠更是家常便饭，睡个好觉对于他来说，简直是种奢望。 尽管还很年轻，他的身体却呈现出一种亚健康的状态。 他知道不能再这样透支身体了，因此缓了缓之后，他站起身，准备去吃点东西。 茫然地在路边找寻着合适的餐馆，他一边寻思着是否该给父亲打个电话。看妹妹的意思，既然选择给他打电话，那明显是不想让父亲知道的。 可是，若不如实相告，他又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来解释自己的无故失踪呢？ 寻思了半天，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好在一家粥铺先行坐了下来。 点完餐、付完款，他的手机就响了——是父亲的电话，每一次都是这么恰到好处地赶在了他之前，真是要命！ “喂，爸……” 他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然而刚一开口，就被父亲粗暴地打断了：“你又去哪里了？为什么办公室的电话没有人接？” “我……” 他有些迟疑，电话来得实在太快了，他还没有想好应该怎么说。 “我在S市……办点事情，过几天就回去……”绞尽脑汁，他也只是给出了一个听起来就很扯的理由，自然是不会令父亲满意的。 “你在S市办事情？你在那边能有什么事情要办！还要过几天才回来？你是不是不想当这个CEO 了！” 电话里，父亲的声音充满愤怒，季彦敢打赌，如果此时他站在父亲面前，脸上肯定又得重重地挨上一个耳光。 “爸，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等我回去再跟您解释，好吗？” 他近乎哀求了起来，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是徒劳地应付，在季峯看来满满都是敷衍。 “你今天晚上不回来，就永远别回来了！” 丢下这句话，季峯就挂断了电话。 父亲的脾气真是…… 一言难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6章 看着餐厅服务员端上来的皮蛋瘦肉粥，季彦突然就失了胃口。思索了一会，他重新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了那个下午给他发定位的人。 头像上是一只很呆萌的猫，微信名则是季彦所无法理解的中二风格：高洁不高。 打开对话框，他输入了一行文字：你好，高小姐，我是季然的哥哥季彦，我现在有事必须马上赶回洛城，明天晚上再过来。我给然然请了护工，但还是想麻烦你明天白天有空的时候去陪陪她，如果有事请随时打我电话。谢谢你！ 发完微信，一口粥都没来得及喝，季彦就匆匆赶回了洛城。 收到季彦的消息时，高洁正在图书馆里复习。她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加了那个人的微信。 一想到下午在病房门口他捉弄自己时那坏笑的表情，高洁的脸颊依然有些微微发烫。 她得承认，同样的事情，要不是因为对方是他，她早就该发火了。对着那样一张帅气的脸，她莫名就没了脾气，也难怪季然总说她是“外貌协会”成员了。 原来他叫季彦。 点击右上角，刚想备注姓名，高洁就发现这个人的微信名居然就叫‘季彦’，真的可以说是相当无趣了！点开头像，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自拍照，看起来像是多年前拍摄的，背景是国外某知名建筑。 照片里的季彦，看起来还很稚嫩，呈现出来的气质与现在截然不同。那张堪比建模的脸，帅气得十分张扬。不同于现在的成熟优雅，他那时的帅气之中还透着一股痞痞酷酷的感觉，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轻狂与骄傲。 最重要的是，拍照的时候，他明明选择了最可怕的直男视角，却依然挡不住扑面而来的俊朗气息。这让高洁不得不感叹，颜值高的人，真的就是可以这么任性！ 再打开朋友圈，高洁就不免觉得有些失望了。原以为季彦的朋友圈里好歹有些照片，没想到清一色都是关于时政、商业和房地产的新闻。 连续翻了好几页都是如此，本来还想借机对比一下他与自己记忆中言哥哥的长相有什么不同，顺便欣赏一下帅哥，没想到一张自拍照都没有。真是太扫兴了！ 相当枯燥乏味无聊又无趣的一个人，鉴定完毕！ 他才不可能是自己的言哥哥呢，言哥哥哪有他这么无聊？ 等等，他叫季彦？ 言言，彦彦，听起来是不是也差不多？ 可是明明差好多啊！ 他是季然的哥哥，明显就是个富二代，怎么可能在福利院里生活过呢？ 难道是后来被领养的？ 因为不是亲哥哥，所以季然本来就跟他不亲，再加上她妈妈的死，这才如此讨厌他？ 好像也能说得通。 可是，她要是没记错的话，她的言哥哥，当时可是要比她大上好几岁的，那么大的孩子，还有家庭愿意收养吗？ 她又点开了季彦的微信头像，琢磨起了那张脸。 真的很像啊，跟梦里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梦里的那张脸更为稚嫩，停留在十三、四岁的年纪。但是说不定季彦十三、四岁的时候就是长这样呢。 不过，就算真的是他，高洁也是一半欢喜一半忧愁。 喜的是，终于找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言哥哥。 愁的则是，为什么偏偏是季彦…… 季彦赶回家里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9点了。打开家门，父亲果然不出所料坐在客厅，明显就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说吧，你究竟去了哪里？” 还没等他开口，父亲就直接开门见山了。 “我……去见了一个朋友……” 标准的说谎体。 这一路上他都没想到一个合适合理的理由，让父亲可以不追究的那种。 “去见朋友？去见哪一个朋友？你在S市有朋友吗？哪一个朋友这么重要，让你丢着正事不干去看他？” 父亲一连串的“灵魂叩问”，简直直击心脏，一下子就把他问得哑口无言。他低下头，不敢直视那逼人的眼神，只是沉默着。 他的沉默并没有让父亲选择放过，反而更加愤怒。他近乎咆哮地冲他吼了起来：“说啊！到底去见了哪个朋友？” 季彦心知这次是无法蒙混过关的。从小，父亲就对他非常严厉，母亲去世后，更是没有给过他一个好脸色。今年的新项目是他第一次挑大梁担负重任，外界也一度盛传季风集团创始人出资2个亿给儿子“练级打怪”，父亲的压力可想而知。而自己近期又总是频出差错，也难怪父亲会发火。 “是罗弋，我去见罗弋了，他最近正在S市拍戏。” 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供撒谎的人，季彦只好“祭”出了自己唯一的好基友。 罗弋是季彦从幼稚园就开始认识的同班同学，或者说是“发小”可能更合适。两家的长辈也算世交，一直保持着较为密切的联系。两人一直同班到高中，直到罗弋大学走艺考路线去了北影。 凭借着天生精致的好皮囊，罗弋在正式进军娱乐圈之前就被媒体评为“史上最帅艺考生”、“北影校草”、“高颜值民间帅哥”并迅速走红网络。在大学毕业之前，他已经接拍了好几部热门电视剧并担任男一号，成为演艺圈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正式出道后的罗弋，资源也一直不错，一路顺风顺水地成功晋级娱乐圈一线男明星行列。 一听是罗弋，季峯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罗弋回国了吗？” 罗弋之前在国外拍电影，季彦是告诉过父亲的，没想到他还记得。 “是啊，回来有段时间了，电影已经杀青，他现在正在S市录制一档综艺。” 这次季彦倒是没说谎，一个月前罗弋就回国了，刚下飞机就给他发来了消息：终于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了，你什么时候过来看我？ 他总是喜欢给他发这种没头没脑，前言不搭后语，上下文完全没有任何联系的无厘头的话。因为忙，他一直没有回复他，也一直没有去剧组探班。 “你们两个从小关系就好，这本无可厚非。但是你别忘了他现在是公众人物，你也是有身份的人，你们两个都要有点分寸！” 说起罗弋，季峯没打算再多说什么，却还是忍不住提醒儿子。 季彦明白父亲的意思。从小到大，他和罗弋一直保持着无比密切的联系，这种联系并没有因为各自的成长和身份的变化以及繁忙的工作而减少。罗弋一回家就会主动过来找他，他亦一有时间就会去剧组探班。 可能是因为，像罗弋这般耀眼夺目的明星居然没有绯闻，这一点在娱乐圈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各种狗仔、八卦记者都将挖掘罗弋的私生活当做一种恶趣味。在几年如一日的蹲守一无所获之后，媒体们又纷纷猜测他的性取向。 直到有一天，他们拍到了罗弋和季彦在大年初一相约看电影的照片，总算是有了“实锤”。 那是罗弋刚刚爆红的那几年，罗弋首次以男一号身份参演了一部贺岁片，大年初一刚好首映，他请季彦一起去电影院观看了那场电影。 影片结束，他们刚出来就被蹲守在门口的记者们抓了个现行。无数的闪光灯对准了他们，简直要闪瞎他们的眼。 季彦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阵势，不过他并没有觉得难堪。当他们顺利地逃出记者的包围圈的时候，他甚至感觉有些刺激，就像拍电影一样。 罗弋则告诉他，这就是享受镁光灯的代价，这就是红得发紫的代价，千万不要羡慕他，只要狠狠地嫉妒他就行了。 然而第二天，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来了。 一大清早还没起床，季彦就接到了罗弋打来的电话，要他对自己负责。季彦不明所以，罗弋告诉他，昨天不仅是正月初一，还是2月14日西方的情人节，这种两个节日撞在一起的日子每19年才会出现一次。 而他们两个居然选择在这样特殊的日子里，相约去看了一场以爱情为主题的电影，也难怪那些媒体想入非非。 季彦简直哭笑不得。 狗仔们更像是吃了兴奋剂，连续爆照。还有人人肉出了季彦的各种信息，他的名字、家世、学校、背景都被扒了个底朝天，更有甚者称罗弋在娱乐圈之所以能一路顺风顺水正是因为有季风集团这样的金主在背后做靠山。 一时间当红男明星恋上豪门太子爷的传闻满天飞，占据了好几天的娱乐版头条。时至今日，也仍然有人对罗弋是GAY深信不疑。 “我明白，我会注意的。” 季彦知道父亲在担心什么，为了打消他的顾虑，他进一步解释道：“其实我最近有一些尚未成型的想法，还没来得及跟您说。” 季峯没有作声，示意儿子说下去。 “我们的新项目‘嗨work’，主打共享办公的概念，其实说到底还是办公，面向的客群是创业者以及大大小小的各类公司。最近几年创业一直是一个火热的话题，影视圈也有相关题材的电视电影在筹拍。这类电视电影，通常都需要搭建或者租赁办公室作为拍摄场地，我一直在想我们是否可以通过赞助场地的方式，在电视电影中植入广告和产品，直观地宣传我们的共享办公空间。此外，在电视播出后，我们还可以让媒体推波助澜，引导舆论参与到‘史上最有型办公室’、‘创业成功几率最大的办公室’等话题的讨论中来，成功带热‘嗨work’……” 一番话侃侃而谈，季峯紧皱的眉头终于也慢慢舒展开来：“不错的想法。” 见父亲赞许，季彦继续往下说道：“电视剧选择方面，我倾向于热门大IP，这类大IP自带热点和话题，本身就拥有大量粉丝群体，再加上主演明星的流量效应，基本可以做到未播先热，只要制作精良，收视都不会差。” “我们集团旗下的影视公司应该就有这方面的资源，你可以试着接触一下。” “我听罗弋说，等他录制完这档综艺，会去拍一部关于创业的大IP电视剧。罗弋这几年在娱乐圈一直热度不减，作品大多也是有口皆碑。如果有他加盟，剧本也不错的话，对于我们来说不失为一个机会。我最近正准备跟他和他的经纪人接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7章 “所以你今天到S市是去找他谈合作？”季峯这才发现儿子话里有话。 “是的，准备让他帮忙引荐一下制片方的相关负责人。不过，我去的时候他还在录制节目，我没见着人就回来了。” 绕了一大圈，可算是把谎话给圆回来了。不过，季彦也没有完全说谎，去S市找罗弋是假，但是他准备跟制片方谈合作是真，这的确需要罗弋在其中牵线搭桥。 “工作上的事情，你只要上心就好，我也不是非要你整天都在办公室。但是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你要跟我提前说明，这是规矩，也是制度，毕竟你还年轻，经验、资历、能力各方面都有不足。” 父亲的语气终是缓和了不少，在季彦听来颇有些语重心长的味道。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季彦基本都是洛城和S市两头跑，得了空就去医院，季然一直没有给过他好脸色，她的病情、恢复情况、该吃什么，基本都是由高洁来转述。 父亲倒是真的没再多问什么，只是给他空降了一个人事总监Linda。Linda是父亲的助理，更准确地说，是心腹。 虽然空降总监的事父亲没有提前跟他说，但是第二天一大早看到来公司报道的Linda，季彦并无过多诧异，反正公司正缺人，刚好需要一个人来主持人事工作。 一周以后，季然出院了。季彦也结束了两地往返的生活。他打电话给罗弋，对方的经纪人却告知他，罗弋最近录制节目一直很忙，等忙完这一阵，再跟他联系。 挂了电话，开着车正准备上高速，季彦却在离车站不远处的公交站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微信名很中二的清秀女孩。 她戴着一顶浅色贝雷帽，穿着同色系的风衣，在深秋的寒风中显得纤细又单薄。她黑色的及腰长发，被风吹动飘起，看起来楚楚动人。 似乎被那一头飘逸的长发吸引了，季彦很自然就将车子靠了过去。 “HI，高洁不高童鞋，好久不见！” 黑色的保时捷在高洁跟前停下，缓缓摇下的车窗里，是季彦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他坐在驾驶座，正俯身从副驾驶的车窗探头看她。 好久不见…… 这样的画面多么熟悉！ 一如她想象了无数次的场景——历经千辛万苦，穿过重重人围，她的言哥哥带着记忆中温暖熟悉的笑容和清秀干净的面庞，站在她的面前，微笑地对她说：好久不见。 “喂，在想什么呢？”车里的人一面从副驾驶的车窗伸出手在她眼前晃动着，一面盯着后视镜里即将靠站的公交车，语气有些焦急：“要回学校吗？” 她这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上车，我送你！”也不等她回答，他就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眼看后面的公交车越来越近，狂按喇叭催促占据了停靠车位的保时捷，高洁来不及多想，转身就坐进了副驾驶。 “这个点你怎么会在车站？刚从家里过来吗？”将车子掉了个头，季彦双手握着方向盘，一边开车，一边侧目问道。 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难怪最近两天在医院没见到你。然然今天出院了，幸亏有你一直在医院陪她，要不然她肯定呆不住。对了，你怎么突然就回家了，是想家了吗？” 他很自然地打开了话匣子，高洁却没有任何反应。正感诧异，刚想问怎么了，没想到，旁边的女孩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怎么哭起来了？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季彦明显慌了，他正开着车，无法转头看她，只能一边看着后视镜专注地开着车，一边用眼角余光扫一眼副驾上的女孩。高洁哭得更大声了，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眼看一时半会好不了，季彦只好将车开到路边，找了个可停靠的位置停了下来，然后转过身，柔声问道：“是我说错话了吗？如果是，我向你道歉。” 他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不要哭了好吗？” 他的语气真的很温柔，充满着小心翼翼。这一刻，高洁突然在想，如果他真的是她的言哥哥，那该有多好！ “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见她哭泣的声音小了，他小声地、试探性地问道。 她还是没说话。 毕竟，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前天正在晚自习的时候突然接到家里的电话，说爸爸脑溢血住院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是抱着怎样焦急的心理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就连夜赶回了家。她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的父母已经年迈，且身体不好，她想放弃考研回家找份工作，以便陪在他们身边。 如果他是她的言哥哥，她应该会说的吧？可是他毕竟不是。 就这么在路边停了很久，高洁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天已经黑了，路边的街灯依次亮起，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有刚下班步履匆匆的白领，有买完菜赶着回家做饭的主妇，还有很多结伴出来觅食的情侣。 马路的对面是家网红餐厅，透明的玻璃和华丽的串灯，让整个餐厅看起来非常浪漫温馨，从下午他们停靠在路边的时候开始，就陆续有人过来排队了。 “想吃点什么吗？” 他侧目问道，注视着她的目光，柔和又温暖。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他脸上，使他原本就精致的五官看起来更加立体。他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很深的阴影，阴影下的那双眼睛却深邃明亮，如星辰大海，如梦似幻，看起来有种不真实的美。 她低着头，小声地“嗯”了一声，随即跟他一起下了车。 这里好像是一条美食街，非常热闹，烟火味十足。马路两边都是各种各样的特色小吃店，琳琅满目的各色小吃和点心让人眼花缭乱。 “有想吃的东西吗？”他问。 她摇摇头。 他继续往前走，在路过网红餐厅时，他停下了脚步，转头又问道：“排队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想等吗？” 她还是遥遥头。 最终他将她带去了一家日本连锁餐厅。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只好带你来这里了。”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刚点完单，季彦就打开了话匣子：“然然很喜欢日本料理，你是她的好朋友，也许你俩口味也差不多。” 他倒是很自来熟。高洁其实是感觉有些尴尬的，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莫名跟着这个她应该讨厌的人一起出来吃饭了，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他可是季然最讨厌的人啊！ “这家店以前然然还在家的时候就经常光顾，味道应该不差……” 对面的人似乎一点没觉得尴尬，他将手机丢到一旁，两只手都放到了桌上，很认真地跟她安利起了这家店。 高洁发现，他不光是第一张脸长得好看，就连第二张脸——那双手也是好看得不行，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天生就是一双适合弹钢琴的手。 记忆中，她的言哥哥也有一双这么好看的手，总是会在闲暇的时候为她安静地弹奏贝多芬的《月光曲》。 “你会弹钢琴吗？” 她忍不住就脱口而出，突兀地问了一句与现在的场合毫不相干的话。 对面的人明显怔了一下，他的眼睫微不可察地轻颤着，像是被戳到了某种痛处，许久才有些艰难地开口：“会一点……” 他将视线转向窗外，目光放空，任思绪飘向远方。 母亲去世的那天，父亲一怒之下砸烂了他那架价值不菲的钢琴，从此他再也没碰过钢琴。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时常在想，如果他没有从小学钢琴，没有参加那天的钢琴比赛，没有因为母亲没来观看比赛而生气，母亲是不是就不会出车祸？ 父亲、妹妹，是不是也不会因此对他一恨就是16年？ 每念及此，悔恨与自责总是交织缠绕，疯狂地折磨着他。 在那之后的很多年里，他都无法平静地听人提起有关钢琴的任何事情，一旦提起，他就不受控制地陷入深深的悔恨和痛苦之中。 就像此刻，当对面的女孩无意间问到关于钢琴的问题时，他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颤抖。 沉默了好久，他才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气说道：“我弹得不好，已经很久没弹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就像只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高洁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正猜测着他是不是因为被自己揭了短而有些不开心，对面的人却转回头，恢复了正常语气：“看来你很喜欢弹钢琴？” “不不不，我其实没有音乐细胞的，只是喜欢钢琴……” 她连连摆手，歪着头，很认真思索了一会，才又说道，“准确地说，我是喜欢会弹钢琴的人。” “可惜我基本没遇到过钢琴弹得好的人。” 在季彦有所反应之前，她又语带失望地补充了一句，并没有注意到对面的人在听到这句话时，刚刚蹙起的眉头在突然间微微舒展了开来。 “对了，季然是不是出院了？她已经好了吗？” 突然想起他在车上说的话，她又把话题转到了季然身上。 “是的，已经康复，多亏有你照顾！”季彦的语气非常诚恳。 “我哪里有照顾什么，不过是陪陪她。倒是你一直来回奔波。”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他当面感谢了，高洁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自己也只是在闲暇的时候抽空去医院看看，顺便向他传达一下医嘱，毕竟季然一直不怎么搭理他。 实际上，最辛苦的人是他，每天上着班还要两地往返来回折腾，并且即便如此，也没换来季然一个好脸色。在医院的时候，高洁其实是有些替他感到委屈的。 但是他显然并没有觉得委屈，不知道是已经习惯，还是真的不在意，他只是淡淡地说道：“为人兄长的责任而已。” “看得出来你对她挺好的，只是她……” 说起自己的闺蜜，高洁欲言又止。停顿了一会，她不无诚恳地说道：“反正我是有点羡慕她的，有个关心她的哥哥。” “你是独生女吗？”他问。 “是啊。从小就想有个哥哥，想了好多年了。” “哥哥的吸引力这么大？” 他表示质疑，毕竟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受欢迎的哥哥。 “你不知道吗？这个世界上99%的女生都想要一个哥哥！” 对面的女孩用极其夸张的语气，说出了一个季彦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观点。不过很快，她又皱起眉，摇了摇头：“不过你就太不走运啦，摊上了季然这样的妹妹，毕竟女神是那仅有的1%……” “所以，你介不介意换一个妹妹？” 似乎是看出来他从被问起会否弹钢琴的时候，情绪开始低落，对面的女孩突然笑嘻嘻地跟他开起了玩笑。 那狡黠的笑容以及她眼中明显善意的目光，使季彦内心深处的某个阴暗角落里突然照进了一束光，明亮又温暖了起来。 已经多久没有人像她这样在意过他的感受了？很久很久了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8章 突然间被温暖了的人，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我很想说我不介意……” 他坐直了身体，凑近她，用似星辰大海般深邃迷人的眼睛紧紧盯住她，很认真地说道：“但是，我钢琴弹得不好。” 那双迷人的眼睛让对面的女孩看得愣了神，他冷笑话般的话语，又让她在几秒钟过后捂住嘴巴“哈哈哈”笑出了声。 “你知道你们这种看起来高冷的人，一本正经开玩笑的样子有多好玩嘛？我发现你跟季然真不愧是亲兄妹哎！” 她笑得前仰后合，丝毫不顾及形象。 “是吗？” 大概是完全放松了下来，季彦懒懒地靠向身后的沙发，同时皱起了眉头，“我看起来很高冷吗？” “嗯，大概是因为颜值高，看起来不容易接近吧！”她十分认真地说道。 “现在还这么认为吗？” “现在倒还好。不过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她用一只手托住下巴，仔细地回忆了起来：“你那会儿不是拉着季然要带她走嘛，我把你当成了流氓，差点就跟你动手了。要知道季然在学校那可是女神级美女，几乎每天都有人跟她表白。但是敢像你这样当众拉人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所以，你认定我是个流氓？”他问。 “哈哈，是的，而且是那种很凶、很不好惹的流氓！” “那你还敢上前？就不怕我做出什么对你不利的举动吗？”那原本柔和的目光在他眼里闪烁了一下，他皱起眉头，表情开始变得严肃。 “当时哪里想得了那么多！” 高洁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对面的人脸上的神色变化，只是感觉他的语气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你平时都是这样轰走她身边骚扰者的吗？”他又问。 “对啊，季然是我的闺蜜，也是我的女神，我要保护她！” “你去保护她，那么，谁来保护你呢？” 她兴致勃勃的话突然就被他泼了一瓢冷水。 他重新直起身体，手肘撑在桌沿，目光不离她的眼睛，然后用一种极其严肃而又认真的语气告诉她：“然然有你这样的朋友，我真心替她感到高兴。不过，如果真的感觉被骚扰了，你应该选择报警或是喊人，而不是以身犯险。保护别人的前提是先保护好你自己，知道吗？” 他真的是个极其温和的人，明明说着严肃的话，语气里却全是温柔。就像年长的哥哥在教育自己鲁莽冲动的妹妹，带着点责备，更多的是关心，是担忧，是语重心长。 那一瞬间，她从他身上再一次看到了记忆中那个人的影子。 服务员将饭菜端了上来。她低下头，用勺子搅拌着乌冬面的汤汁，没再说话。 眼前的这个人，作为闺蜜的混账哥哥，厌恶他似乎才是一种“政治正确”。她明明应该和季然一样冷漠对待他的，可是为什么聊得越多，她越觉得他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可恶呢？ “味道怎么样？”他的话将她从思绪中拉回。 他点了不少东西，刺身、三文鱼、寿司、鳗鱼，几乎什么都有，自己却没怎么动筷子。 “味道挺好的。”她说，心想这季彦还挺会点餐的，虽然只是凑巧，点的却几乎都是她爱吃的。 喝了几口乌冬面的汤汁，她又夹起一块生鱼片，蘸了点芥末，这才发现他面前的食物几乎没动。 “你怎么不吃啊？” 她感到诧异，完全无法理解一个在美食面前无动于衷的人。 “我不太饿。”他说。 “那你还点这么多……” 看着琳琅满目的一桌子食物，她突然就感觉对方眼里满满都是恶意——这是在把她当猪喂吧？ “我看起来，像是能吃这么多的人吗？” 她有些不高兴了。想起之前在医院的时候，他对自己的捉弄，她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决定做回矜持的小仙女。 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对面的人轻笑了一声，却并不打算揭穿。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动手夹起一块三文鱼，蘸了点芥末，放入口中。 “嗯，味道真不错！这种芥末穿过口腔，再涌入鼻腔的感觉，确实很过瘾，你也试试。” 说完也不等她回答，他又夹起一块鹅肝寿司：“我跟你说，这个鹅肝啊，一定要趁热吃，凉了以后口感可就大打折扣了。你要是不爱吃，我可就全都吃完咯！” 他好像终于开始发挥“战斗力”了，瞬间就将面前的食物一扫而光，让对面的女孩不由惊掉了下巴。 “原来你刚刚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啊？”看着他大快朵颐的模样，高洁这才恍然大悟。 作为一个资深吃货，她如何能够容忍别人跟她“争食”？ 眼看最后一块寿司又要被他捷足先登，她十分迅速而又精准地夹走了上面的鹅肝，塞入自己口中，这才得意地点评道：“嗯，这新鲜的鹅肝，入口即化，滑而不腻，真是好香好香！” 接下来，不管是鳗鱼、鳕鱼，还是扇贝、大虾，无一不被她先下手为强。 就这么边闹边吃，她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滑开屏幕，她看到妈妈发来的消息：“小洁，到学校了吗？” 她下午刚下高铁就直奔公交站，然后就莫名其妙跟着季彦一起来吃饭了，居然一直忘了给妈妈报平安。 放下筷子，她很快回复了一条消息：妈妈，我到S市了，现在正在外面吃饭，等会到了学校再给你回电话，么么哒~ “你喜欢罗弋？” 放下手机，她突然听到季彦问了一个她意想不到的问题。 “是啊，你怎么知道？” 听到有人提起爱豆的名字，高洁立刻迷妹附体，语气里满满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你手机的屏保不正是他的照片嘛！”季彦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居然能认出罗弋，我还以为你这样的直□□本不关注明星呢！” 对于季彦能认出罗弋的照片这件事情，高洁还是感到相当诧异的，他这种朋友圈只有时事新闻的人，居然也会关注明星？ 季彦却在心里感到好笑，他岂止是能认出罗弋，就连他在哪里拍戏，拍什么戏，和哪个女明星搭档都一清二楚。 不过他眼下关注的重点却是：“你能告诉我，什么叫做我‘这样的直男’吗？我是哪样的直男？” 一说到直男，高洁就笑开了花：“你打开你的微信头像就知道了。” 他果然拿出手机，打开了自己的微信头像：“有什么不对吗？” 高洁“咯咯咯”笑了起来：“难道你没发现你的拍摄角度很清奇吗？典型的直男视角，这是自拍吗？分明就是自黑！” “不是挺正常的角度嘛！”他很认真地审视了一下自己头像上的照片，并没发现任何不妥。 “我只能说你有颜任性，失敬失敬！” “承让承让！” “想不到你这样的人，还挺有意思。” “我这样的人，我又是哪样的人？” “嗯，我想想啊……”高洁双手托着下巴，很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然而她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季彦大跌眼镜：“一个无聊、无趣、枯燥而又乏味的人，你的微信暂时就告诉我这么多。” “呃，这个评价……” 浓眉蹙起，季彦手抚额头，脸上是一副相当苦恼的表情：“挺伤自尊心的。看来我得找机会让你重新认识我一下……” “除非你换个头像，要不然我是没有办法重新认识你的，哈哈！” “原来只需要换个头像啊，这还不简单。” 他真的打开了摄像头，当场就“咔咔”自拍了起来。 “你看这张怎么样？” 连续拍了三张，反复比较后，他挑出一张最满意的，拿给她看。 高洁却是一脸不屑：“根本不用看照片，就你这姿势，我就知道还是直男视角。哈哈哈哈，你要笑死我了！为什么帅哥都不会自拍，这真是世界十大未解之谜之一。” 又连续拍了好几张照片，无一没有受到嘲笑，季彦开始怀疑人生：“我的自拍技术就这么烂吗？” “来来来，我给你示范一下正确的自拍姿势。” 她拿过他的手机，刚打开摄像头就一脸嫌弃：“你居然用苹果手机的‘死亡前置摄像头’！” 在他的手机里找了半天发现没有自拍软件，她只好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美颜相机，高高举起，招呼他道：“来，你过来。看到没有？自拍首先要将手机这样子举起来，45°角听过吧？再凑近一点。对，就是这样。哎呀，你太高了，低一下头……” “咔！”在季彦低下头的一瞬间，高洁按了拍摄键。 “你的脸居然这么小，刚刚应该让你站在前面的……” 看了看照片，她小声地嘀咕了起来，旁边的季彦却在看到照片后，一脸的难以置信：“真的不一样，这是我吗？” 看着她用美颜相机拍的照片，再看看自己的，季彦才感觉到了差距：“亚洲邪术果真名不虚传！” “看到差距了吧？我这还没p图呢，等我p好了你就能体会到什么是‘被亚洲邪术支配的恐惧’！”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手机里的p图软件熟练地开始了p图。p来p去似乎都不甚满意：“算了算了，还是不p了，我发现你这种颜值的帅哥都是不p更好看。” 她将p了一半的图恢复成了原图，然后又打开摄像头，对准了对面的人：“来，你坐正，我给你拍一张单人照，用来做微信头像。” 她将自拍的合影以及他的单身照，全都发给了他，他当场换掉了自己好几年都没更新过的微信头像，这才感觉自己如获新生。 “现在你对我的看法，要稍微改观一下了吧？” 他扬起眉毛，一脸求表扬求赞赏的表情。对面的女孩却连连摆手：“NONONO！你只是换了个头像而已……” 正准备泄气，他却又听见高洁话锋一转，鼓励他道：“不过孺子可教也，你还是很有潜力滴！” 被她这么一说，季彦脸上立刻阴转晴，恭恭敬敬地答道：“那就烦请小高老师以后多多点拨！” “哈哈，好说！好说！” “小高老师”这一称呼对于高洁来说显然很受用，她毫不客气地接受了。 看着对面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季彦也笑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发自内心地笑过了，久到他都快忘了笑起来是什么样的感觉。他知道情绪会传染，现在才知道原来笑容也会传染。 嘴角扬起的弧度越来越高，多年以来的阴郁暂时都被一笔勾销，他笑着，不至于笑出眼泪，却从眼角到眉梢的每一寸都沾满了笑意。 那样的笑容，在高洁眼中是能令日月都失色的灿烂，整个餐厅的灯光仿佛都在一瞬间黯淡了，她只能看见他周身散发出的迷人光辉。 那一刻，高洁开始相信，有的人，就像星星，是会发光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9章 吃完饭走出餐厅的时候已经8点多了，季彦开车直接将高洁送到了距离女生宿舍楼最近的学校东侧门。 “要去跟季然打个招呼吗？” 下车前，高洁还是忍不住问了他一句。 季彦则摇摇头：“不必了。你知道的，她讨厌看到我。” “那，我就回去了。” 她打开车门。临走前，却又回身说道：“谢谢你请的大餐。” 他笑着回了句：“客气！” 直到高洁走出去很远，季彦才打开了车门。 右手死死地捂着胃，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到路边，对着垃圾桶，将刚刚吃下去的晚饭，尽数吐了出来。 还在餐厅的时候，他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他那脆弱敏感的肠胃似乎根本无法消化日料里那些生冷的食物，在刚刚开车的时候，就痛得他冷汗直流。 所幸，一路上高洁都在和她妈妈通电话，并没有发现他异常苍白的脸色以及一直按压在胃部的手。 他最近总是犯病，并不敢吃太过刺激的东西。在餐厅的时候，原本没打算吃什么，却又不忍心扫了高洁的兴致。冒着胃痛发作的风险，吃了不少蘸了芥末的生冷食物，他果然很快就难受了起来。 一阵阵异常难忍的绞痛感，从胃部慢慢传递至他周身，浸染了他的四肢百骸，他几乎是咬着牙强撑着与她谈笑风生，自始至终，都没有让她察觉。直到确定她离开，才终于卸下所有伪装。 蹲在路边吐了很久，他感觉口中开始有苦涩的味道，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吐胆汁。胃里的疼痛却并没有因此而得到丝毫缓解。 下意识就去摸口袋里的药片。 还剩最后一粒。 这是这个月他刚买的止痛片，好像吃得有点太快了。听说这种止痛片副作用是很大的，像他这种吃法，迟早要出问题。 尽管他还很年轻，身体却真的在亏损。 不能再这样过份依赖药物了。 挣扎片刻，他还是放弃了扣开那层锡纸。 老老实实地将药片放回口袋，他加重了手上按在胃部的力道，准备生生捱过这阵痛楚。 这条路并非主干道，几乎没有行人路过，他可以放心地蹲在路边等待疼痛缓解，不用担心被谁看见。 呕吐还是一阵接着一阵，他几乎把胆汁都给吐完了。到最后，吐无可吐，他开始止不住地干呕。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他感觉自己难受得快要晕倒的时候，熟悉的说话声，从校门口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是季然和高洁。 她俩今天都没去上自习，从学校东侧门抄近路想去附近走走。没想到刚出校门，就看到了路灯下，蹲在垃圾桶旁边呕吐的人。 “你……怎么还在这？” 还是高洁率先认出了季彦。 她看到了他的车——那辆黑色的保时捷，还停留在原来的位置，丝毫未动。车门是打开的，而车子的主人，则捂着胃，蹲在路边，痛苦地干呕着。 听到她的声音，季彦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他转过头，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惊慌与惊讶，随即转化为笑容。他张了张口，似乎想给她一个安慰的回答，却最终被痛苦淹没了所有话语。 她想上前问一句“你怎么了”，却被自己的闺蜜拉住了身体。季然没有说话，甚至看都没有看自己的哥哥一眼，仿佛他只是个陌生人。 高洁在心里挣扎着，她看了看自己的闺蜜，又看了看蹲在地上的季彦。 最终，她还是选择跟随季然，刻意绕开路边的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对他的痛苦，置若罔闻。 苦涩的笑，在唇边勾起。 早就应该习惯了，不是吗？ 从12岁那年起，他就应该习惯。 习惯妹妹冰冷的眼神，习惯父亲刺痛的言语，习惯这种被无视的痛苦。 我们都是精神世界的漂泊者，而上帝会让我们习惯各种事物，这样，我们才不至于过份依赖幸福。 再一次出发的时候，已经9点了。开车的途中，季彦又下来吐了好几回，他甚至无法想象，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自己究竟是如何忍着痛楚，将车平安开回家的。 打开家门，他发现父亲的书房里还亮着灯。 “爸，您怎么还没睡？” 尽管自己很不舒服，在路过父亲的时候，他还是轻声问候了一句。没想到父亲直接把他叫了进去。 “新品发布会准备得怎么样了？”见儿子进来，季峯头也不抬地问道。 “基本就绪，邀请函已经陆续发出去了。” 季彦规规矩矩地站在父亲面前，身体却有些摇晃，气息也不是很稳，声音更是因为之前剧烈的呕吐而变得十分喑哑。 季峯这才抬起头，注意到了儿子那过份苍白的脸色。 “又不舒服了？” 他问，语气里却听不出半点关心。他仅仅用了一个“又”字，就轻易地将一句本该是关怀的话，变得十分刻薄。 季彦向来忌惮父亲口中的“又”字，它几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所有的努力化为乌有。 “你又生病了？” “你又犯错了！” “你又装可怜……” 他知道父亲口中的“又”字从来不会是关心，也不可能是赦免，只会是责备，是误解，是愤怒。 因此在听到那个“又”字后，他赶紧站直了身体，尽量使自己看起来自然。 “没有不舒服，只是……只是有点累了……” 他狼狈的解释，在沉闷的气氛里，显得无力而又苍白。 忍过胃里的一阵抽痛，他不敢再强撑。怕自己支持不住，在父亲看出端倪前，他赶紧说了告辞的话：“我去睡了，您也早点休息。” “滚吧！” 儿子的狼狈让季峯感到厌烦，他嫌恶地低下头，懒得再多看他一眼，只是让他滚。 刚走出书房，季彦就险些栽倒在地。脚下像踩了棉花，他扶着墙才堪堪稳住了摇晃的身体。 父亲与他仅有一墙之隔，他不敢弄出太大声响。抱着小腹靠在墙上，闭眼忍过一阵痛楚，缓了好一会，他才感觉攒了些力气。看着大厅里那似乎永无尽头的楼梯，他很识相地选择了乘电梯。 电梯很快上了二楼，门打开后，季彦就一路扶着墙，摸索到了自己的房门口。 握住把手，转动着门锁，他几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了门上。房门刚一打开，他就因为失去支撑，直接跌进了卧室，栽倒在门口冰凉的地板上。接着，就是一阵搜肠刮肚般剧烈的干呕。 痛苦像一张无形的网，紧紧地覆盖住他，逐渐侵蚀了他的身体，他的神经，他所有的感官。 已经没有力气再吐出什么了，干呕到最后，他几近晕厥，胃里的疼痛却依然如影随形，叫嚣着不肯放过他。 疼痛麻痹了神经，使他再也无法保持理性的思考。白皙修长的手指忍不住就伸进了裤子的口袋，摸出了那粒仅存的药片。 他的理智最终还是要败给痛苦。 他真的不是一个足够坚强的人，实在是软弱无能极了！ 认命地扣开那层锡纸，他并没有马上去吃药，而是仔细地端详起了掌心里的药丸。 为什么，他总能轻易屈服于这样一粒小小的药丸？ 如此过度依赖药物，跟“嗑药”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他多年以来养成的自律，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吗？ 在准备吞下药片的那一刻，他掉在地上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屏幕上适时地弹出一条消息：你还好吗？到家了吗？ 是高洁发来的微信。 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季彦腾出那只捂在胃部的手，点开了消息。 他并没有眼花，她确实给他发来了问候的话。 原来，还是有人在意他的。 鬼使神差地笑了。 下一秒，季彦狠狠地扔掉了手心里的药丸。 去他的“嗑药”，他如何能够被痛苦征服！ 躺在地上缓了缓，他用发抖的手给她回复了一条消息：我没事，我很好，已经到家了，谢谢关心。 发完微信，他就扔了手机，抱着小腹，在冰凉坚硬的地板上，蜷缩成了一团……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感觉胃里的疼痛开始缓解了。站起身，走到卧室的沙发旁，他坐了下来，却并没有马上休息，而是顺手拿起了茶几上的电脑。 下个月公司的新项目共享办公空间“嗨Work”就要正式在新品发布会上亮相了，目前公司的部分岗位却仍有空缺。Linda上任的第一周就给他推荐了几个重要岗位的候选人，但是他最近基本都是S市、洛城两地跑，实际在公司的时间并不多，简历也都还没来得及看。 打开邮箱仔细浏览了一遍Linda发来的候选人信息，他挑选了几个他感觉不错的简历，截图发给了Linda。 “嗨Work”的新品发布会，时间定在11月中旬。这场发布会延续了季风集团一贯的高调风格，同一年前那场媒体见面会一样声势浩大，汇集无数知名媒体和业界名流。 作为国内最有影响力的传媒公司之一，星光传媒无疑也在受邀之列。星光传媒的华东区负责人许晨阳，早在半个月前就收到了来自“嗨Work”的邀请函。 上午谈完一个大客户后，许晨阳就直接驱车赶到了“嗨Work”新品发布会的现场——希尔顿酒店。 发布会是下午2点钟正式开始，他早来了半个小时。签到后，工作人员将他引进大厅。角落的冷餐席旁已经三三两两聚集了一批眼熟的同行，各种酒水点心琳琅满目，殷勤的侍者穿梭其中，仿若一个小型的酒会现场。 “许总，别来无恙！” 在冷餐席旁和几个同行寒暄了一阵，刚准备找个位置坐下来稍作休息，许晨阳就听见身后一个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未待他转身，那人已经来到他身前。 很年轻，也很帅气的一张面孔，明明不认识，却又觉得眼熟。 “在下唐突了。” 仿佛看出了他脸上的疑惑，来人淡淡一笑，顺便递上一张他新印的名片：“我们有过一面之缘的，许总。去年季风集团的媒体见面会上，您忘了吗？” 原来是那个二世祖…… 金丝边眼镜下方的眼睛微微一动，许晨阳眯起一只眼，在认出来人后，他斯文秀气的脸上立刻挂起标准的笑容：“原来是季风集团的大公子，久仰久仰！” 对于眼前这位季公子，许晨阳并无过多印象，只是依稀在一些八卦娱乐杂志上看到过他和某知名男艺人“搞基”的传闻。但是说起季风集团去年的媒体见面会，许晨阳不可谓印象不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10章 那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活动，业内知名媒体几乎悉数到场，创始人季峯在见面会上曾当众宣布季风集团将于今年斥巨资打造新项目。在见面会之后，季峯还特地带儿子与几大传媒巨头的负责人寒暄，其中就包括许晨阳。 这么说来，他们确曾有过一面之缘。只是那一次简单的寒暄，在许晨阳看来，无非就是富豪老爹撘台子，季大少爷走过场，媒体负责吆喝，并不值得让自己印象深刻，他甚至没能记住这位季少爷的名字。 双手接过名片的时候，他顺便扫了一眼对方的姓名——季彦。当然，比姓名更吸引他注意的是紧随其后的title——执行总裁。 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他在心里默默冷笑起来。早就听闻季风集团有大动作，不仅斥巨资打造新项目，还为此专门成立了新公司，没想到担任CEO的就是季彦。 坊间一度传闻季董事长准备出资2个亿给儿子“练级打怪”，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想到此处，许晨阳眸光一闪，脸上鄙夷之色更浓。 不过，虽然心下鄙夷，他脸上还是保持着不动声色的微笑。毕竟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季风集团可是全国闻名的大地产商，旗下产业无数，不仅在国内诸多城市缔造了不可复制的商业经典，在洛城更是一直稳居行业龙头，几乎垄断了这里的高端住宅和写字楼市场。 眼前站着的这位，无疑是未来的金主！ 抬手扶了扶自己的金丝边眼镜，许晨阳仔仔细细地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对方一身笔挺优雅的西装，一头利落有型的圆寸，看起来精神抖擞，区别于大多数公子哥身上那种颓靡的气质。 那张一看就知道异性缘肯定不错的帅气逼人的脸上，一直挂着同许晨阳一样标准的笑容。看似深不可测，但是许晨阳知道这位季少爷不过是在故弄玄虚，以便掩饰他那张好看的皮囊下隐藏着的浅薄与无知。 这种公子哥他见过太多了！他们大多年纪轻轻就坐拥父辈积累的巨额财富，最擅长的本事除了投胎就是肆意挥霍。他们最感兴趣的，往往不是跑车就是美女，而像今天这样的高端酒会无疑给他们创造了很好的接触各类美女的机会。 当然了，眼前的这位季少爷，感兴趣的很可能不是美女，而是美男。除此之外，许晨阳可不认为他跟别的二世祖会有什么明显的区别。 盯着那张在许晨阳看来就十分GAY里GAY气的脸，鉴于对方是这场酒会的发起人，他还是保持了应有的礼貌。 “早就听闻季公子仪表堂堂、风流倜傥，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季公子真是一表人才！” 熟练地说着言不由衷，甚至略带谄媚的客套话，许晨阳觉得自己的修养简直达到了一种境界！ “许总谬赞。在下不才，有很多专业方面的问题想当面请教，不知许总何时有空来公司坐坐？” 显然对此类夸赞早就习以为常，对方的反应并不强烈，他甚至没有再多寒暄，就直接说明了来意。 “请教二字，愧不敢当。不过我最近正准备重新装修办公室，对季总的办公环境倒是很好奇，不知下周一可否过去参观？”金主既然自己找上门了，许晨阳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全天都在公司，随时恭候许总大驾。”似乎对许晨阳的回复很是满意，对方举起了手中的高脚杯，许晨阳这才发现他杯子里装着的居然是可乐。 有心戏弄一下这位季少爷，许晨阳嘴角上扬，唇边闪过一丝狡黠。他拿起桌上的醒酒器，给自己倒上满满一大杯红酒，然后举起，微笑地看着对面的人。 季彦微微一顿，随即了然。 “是在下失礼了。” 他放下手中的可乐，换了个干净的杯子，也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红酒。 “为即将到来的合作干杯！” 许晨阳这才满意地举起手中的高脚杯，脸上笑意更浓。 “合作愉快！” 在他饮下杯中的红酒之前，他听见对面的人淡淡的声音。 仰头饮下的瞬间，眼角的余光里，那个年轻人似乎不胜酒力，他正皱着眉，艰难地吞咽着杯中的红酒，脸上的表情颇为痛苦，仿佛喝下的不是红酒，而是毒药。 “喝不来可别勉强。” 一口饮下整杯红酒，许晨阳把玩着手中空掉的杯子，依然面带微笑地看着对面的人。 然而他的话看似在劝阻，听起来却更像在施压。 对面的年轻人显然无法承受这样的压迫。他不再犹疑，像是下了某种决心，闭上眼，硬生生将杯中剩余的红酒一饮而尽，然后将空掉的酒杯对着许晨阳举了举。 红酒的酒劲并不大，却让他原本苍白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脚下也开始有些虚浮，他脸上的神色再不复刚刚的自若从容。 果然是个除了会投胎外，一无是处的二世祖！ 许晨阳心下又鄙夷了起来，打从心底他就没有真正瞧得上这个富二代。 放下手中的酒杯，他决定不再跟眼前的二世祖浪费时间，却在转身的瞬间，听见那个年轻人又开口了：“听说许总最近高升了，可否惠赐在下一张新的名片？” 抬眼对上的是对方那双明亮有神的黑色眼睛，他眼中闪烁的是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身上少有的真诚，让许晨阳无法拒绝。 抬手从西装内侧口袋摸出一张名片，对方双手接过，并说了句“谢谢”。 许晨阳在心底笑了笑，这位季少爷，看来并非一无是处，起码他比别的二世祖要礼貌得多。 捂着嘴一路跑到卫生间，季彦闪身躲进隔间后，就迅速将门反锁。对着马桶蹲下身，他将刚才喝下去的红酒吐了个干干净净。 “喝不来可别勉强。” 捂着火烧一样灼痛的胃，他突然想起了许晨阳的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勉强。 明明知道胃病没好不宜饮酒，明明前两天才痛得死去活来，明明向来滴酒不沾，又为什么要在许晨阳面前逞强喝下那样满满一大杯红酒？ 也许是因为看见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嘲讽，也许是不想在这种场合失了季风集团的颜面，也许只是为了证明他自己。 那些媒体是如何评价他的，他不是不知道。 “二世祖”、“太子爷”、“富二代”…… 那些贴在他身上的标签，不是他想撕就能撕得掉的。 蹲在地上，对着马桶搜肠刮地吐了许久，他从昏沉的意识里勉强打起一分精神。抬手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再过10分钟发布会就要开始了。 他没空再去多想。伸手从上衣内侧口袋里摸出一排新买的止痛片，他扣出一粒，放入口中，就那么直接干咽了下去。 苦涩的味道在舌上晕开。缓了缓，他感觉身体似乎没有那么难受了。 压着胃从地上站起来，他按了冲水键，将马桶里的秽物冲干净，又在洗手池简单地漱了口，这才假装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 刚从卫生间里推门出来，迎面就碰上了公司新入职负责活动策划的小路。 “可算找到您了，季总！” 小路是一脸焦急的模样，他一面快步走在前面带路，一边语速极快地跟季彦说道：“赶紧去会场入座吧，还有3分钟活动就要开始了。所有人都到场，就差您了。” 将季彦引导至会场前排，在他落座前，小路突然又压低了声音附在他耳边小声地说道：“刚刚一直找不到您，董事长好像有点生气。” 季彦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在季峯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他的脑袋有些昏沉，刚刚被小路领着一路狂奔过来，他的心还在“突突”跳个不停。 额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他没有伸手去擦，只是将头转向一旁的父亲。虽然此时，大屏幕上正播放着季风集团的企业宣传片，会场里灯光昏暗，他却能够清楚地看见父亲阴沉的脸色。 “又去哪里了？这么多人都找不到你！” 刚坐下来没多久，他就听到父亲对着他时那一贯恶劣的语气。 将搭在胃部的手不着痕迹地松开，他朝父亲的方向微微欠了欠身：“抱歉，是我耽误了时间。” 忍着身体的不适坐在父亲旁边，他没给自己找任何借口，父亲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在这种时候他最好什么话都别说，只要认错就行。 季峯果然没有再说话。 儿子那紧皱的眉头和过份苍白的脸色，他不是没有看见。可是，父子之间长久以来的隔阂，让他几乎出于本能地排斥着季彦。 条件反射般地给了他一个嫌恶的表情，他转回头，将目光转到台上刚登场的两位主持人身上。自始至终，没有再看儿子一眼。 心，还是微微地刺痛了一下。 那种刺痛感，来得并不十分强烈，却也足以让他消化一阵子。 那嫌恶又厌弃的表情，在父亲脸上虽然只是一闪而过，还是被他敏感地捕捉到了。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他依然觉得难以承受。 发布会进展顺利，在华丽的开场秀之后，两位主持人再次登台，隆重地介绍季风集团以及集团创始人季峯。 轮到父亲发言了，他从他身边站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西装，在热烈的掌声中款款走向演讲台。他万众瞩目，却虚怀若谷，脸上的笑容，谦卑和蔼得让季彦感到陌生。 父亲，其实从来都不是个严肃的人。 在集团里，谁不知道季董事长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只是，这种好，从来都吝啬施舍于他。在对着他的时候，父亲所有的阴暗面都展露无遗。 如果说有什么翻起来比翻书还快，大约就是父亲的脸吧！ 就像现在，刚刚结束致辞的他，从台上回到座位，几乎在与他目光相接的那一秒，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心里某个未知的角落里，响起了破碎的声音。 他恨他自己，有一颗玻璃做的心，那么轻易，就碎了一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11章 “季总，季总。” 小路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季彦这才从倥偬中清醒过来。 “该您上场了。” 将头转向声音的方向，他看到小路在斜前方的角落里，小心地对他挥手示意。 季彦站起身，调整了一下呼吸。不用看，他也知道，父亲正在瞪着他，隔着空气他都能感受到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动手理了理领带的结，掩饰着心里的不安，他没敢再看父亲的脸，在主持人长篇累牍的介绍中缓步走上舞台，正式介绍季风集团斥巨资打造的共享办公空间——“嗨Work”。 “共享经济”是最近几年一直热度不减的话题，这一概念衍生出了不少，诸如共享单车、共享汽车等新兴行业，而共享办公正是其中一种。 季风集团主营业务是房地产开发与写字楼租售，在办公租赁市场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此番涉足共享经济领域，将共享概念与办公租赁相结合，不失为一个大胆而明智的尝试。毕竟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 偌大的会场里，面对无数的闪光灯，台上那个年轻人正在侃侃而谈。他略带低沉的嗓音，咬字清晰、抑扬顿挫，举手投足之间皆是优雅自信，与之前酒会上判若两人。 许晨阳坐在台下扶了扶自己的金丝边眼镜，眯起了散光严重的左眼。 在人群的缝隙中，他看见聚光灯打在那个年轻人的身上，使他周身自带光环。然而吸引全场焦点、赢来阵阵掌声的，却不是他那张精致得有些过份的脸，而是从他那张薄唇中不时冒出的妙趣横生、妙语连珠的话。 看着那张帅气的脸，联想到那些关于他和男明星的八卦，许晨阳笑了。 台上的这个人，和他以往见过的富二代好像都不一样。 很多家世显赫的二代们呈现出来的画风是两种极端——要么过分优秀，要么声名狼藉，而眼前这位季少爷，似乎两者都不算。 有点意思。 他突然就对下周一的会面充满了期待…… “爸，这样真不行，我不能答应您。您不是不了解我这边的状况，公司现在缺的就是能干活的人。实习生没有经验，工作不能立刻上手，根本不符合我们现阶段的用人标准。” 季风环球大厦15层“嗨Work”的总裁办公室里，刚从发布会现场回来的季彦正坐在电脑前，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按在桌上的无线鼠标上，与电话那头的父亲争辩着什么。 今天下午的发布会相当成功，活动结束后，他就直接回了公司。刚在电脑前坐下，想看看关于这次发布会的媒体报道，父亲季峯就打来了电话，让他帮季然的同学在自己的公司安排一个职位。 一听是没有任何工作经验的实习生，季彦直接就拒绝了。 他的公司刚成立不到半年，一直人手紧缺，在Linda来公司之后情况才有所好转。虽然目前各个岗位的工作基本都有专人负责，但是不少员工都是身兼数职，一个顶俩，不仅要负责自己的分内工作，还要代劳不少分外之事。 由于目前公司的人员架构体系还没完全建立，季彦也有意从内部培养和选拔人才，因此将很多部门负责人的岗位都空了出来，准备在半年后根据绩效考核来评估每个人的工作，择优选出管理层。 也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打算，所以他对公司现阶段每个招聘岗位最基本的要求都是“拥有一定工作经验”。很显然，实习生并不在他目前的考虑范围内。 然而父亲并没有耐心听他解释。 “集团其他公司目前人员都很稳定，没有空缺的岗位，只有你这里缺人，也就一个实习生而已，人家只想攒点经验，不需要你给多高级的title，怎么就不好安排？” “爸，”握住鼠标的修长手指不由加重了力道，季彦的语气透着无奈：“我这边现在是一个人顶两个人用，每个人的工作量都超负荷了。您现在安排一个实习生过来，我还要安排专人负责带她，这不是增加工作量吗？” “你要是真的安排不出专人带，你就亲自带！这是你妹妹第一次主动跟我们提要求，你就不能满足她？而且你以为把同学放在你的公司实习，是她愿意的？要不是我劝了她半天，她根本不会同意。她这个同学本来也准备考研，最近家里发生了一些变故，才不得已出来找工作的。现在是年底，工作不好找，你妹妹让我们帮忙安排一下也是情有可原，要不然你以为人家一个名牌学校的大学生，愿意屈就在你这样一个刚起步的小公司？再说了，你把她好好培养，将来为你所用，沾光的还不是你？”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目前公司的发展状况真的不适合招实习生……” 父亲的一大通话，是软硬兼施，但是季彦知道，要不是因为对方是妹妹的同学，他也难得有这样的耐心跟他解释这么多。 考虑再三，他还是选择了退让：“这样吧，再过3个月就是春招，我会在那个时候招聘一批管培生，到时候我第一个就通知她来入职，您看可以吗？” 这已经是他在公司目前的状态下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然而，父亲显然还是不领情。 “不管你同意不同意，Linda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出于对你的尊重，我才特地打电话告知你一声。她下周一就过来报到，你自己看着办吧！” 父亲的话，意思很明显——他只是来通知他的，并不是来跟他商量的。 他努力维持的耐心终于还是到了极限。 丢下这句话，父亲就直接挂断了电话，没有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手机那头只剩下一片“嘟嘟嘟”的忙音。 盯着电脑上媒体刚刚发布的《嗨Work新品发布会现场季风集团继承人锋芒初显》的新闻标题，季彦突然感觉十分讽刺——媒体都道他是季风集团准继承人，殊不知，他这个继承人就像是个傀儡，连决定一个实习生去留的权利都没有。 周一的早晨总是比其他任何时候更难熬，度过了一个放松甚至放肆的周末，休息了两天的人们要在这个早晨开启长达一周的繁忙工作，难免会头晕、胸闷、腹胀、食欲不振、全身酸痛、注意力不集中……我们通常将这种种不适的感觉统一称之为——周一综合症。 周一综合症是病，得治！ 在许晨阳看来，克服周一综合症的最好方法就是立刻、马上地投入工作。因此他一大早去了趟公司后就立刻驱车来到了季风环球大厦——季彦的办公室所在地，也是嗨Work项目所在地。 已经将近10点钟，早高峰刚刚过去，季风环球大厦一楼的大厅里空空荡荡，除了门口的保安和前台处的工作人员，一个人影都没有。 许晨阳在前台处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件。简单地做好登记后，工作人员递给他一张印有条形码的小纸条。 来到电梯处，他将条形码对准闸机的扫描口，这才进了电梯间。随手点了向上的按钮，等了一会，电梯下来了，“叮”地一声在他面前开了门。 毫不迟疑地走进去按了15楼，刚按下关门按钮，许晨阳就听到门外有个声音一路呼喊着狂奔了过来。 “等一下！等等我！” 在电梯门合上的瞬间，他几乎是猝不及防地将露出深蓝色西装袖口的手，适时地从里面伸了出去，用力抓住了电梯门的一边。 电梯门受到感应，自动又生硬地弹回两边，给电梯里带来一阵明显的震颤，以及一阵尖锐刺耳的警告铃。 接着，他听到刷码过闸机的声音，进来了一个留着及腰长发的女孩，看起来像个学生。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您刚刚没事吧？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似乎对他刚刚情急之下直接手拦电梯的行为仍然心有余悸，她进来后就不停地道歉又道谢。 许晨阳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按下关门键，电梯一路向上升起。 那个女孩背对着电梯按钮，站在他对面，手抚胸口，还在调整自己的呼吸。她刚刚跑得太急了，到现在还有点喘。 气息平稳后，她拿出手机小声地发起了微信语音：“季然，我在电梯里啦，马上就到公司，差点迟到了！” “你不按电梯吗？” 见她发完语音消息，许晨阳好心地提醒道。 “啊！我居然忘了按电梯！糟了糟了，这下真要迟到了！” 女孩慌乱地转身，一脸惊慌失措的表情。 待她转过身，看到按键上的15楼显示为红色的时候，她又松了一口气，很快舒展了笑容：“还好还好！” “你在15楼上班？”见她也去15楼，许晨阳随口问道。 女孩点点头，看了看他，随即问出了一句在许晨阳看来十分愚蠢的话：“您也是去15楼上班的吗？” 许晨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并不打算回答。 这时候“叮”地一声，15楼到了。 抬手看了看表，9点59分，他很绅士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示意里面的女孩先走，并贴心地帮她按住了开门键。 女孩满脸的感激，对着他微微欠了欠身，接着就毫不迟疑地冲出了电梯门。 随后他就听到前台处传来了她的声音：“您好，我是过来实习的，今天过来报到。” 直到有人走出来将女孩引到里间，许晨阳才走进了“嗨Work”位于15楼的整层办公室的大门。 “先生，您好，请问您是？” 前台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年轻小姑娘，应该是新入职的，并不认得他。他也不气恼，笑着递上一张名片。 小姑娘随即了然，用前台的座机拨通了总裁办公室的电话：“季总，您好，星光传媒许总来访。” “嗯，好，好的。”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小姑娘只是一直点头，随即站起身，对他恭恭敬敬地说道：“季总让您直接去他的办公室，请随我来！” 季彦的办公室说不上多气派，却很有自己的风格，浓浓的美式复古工业风设计，个性十足，很符合集团一直想为他打造的“海归精英”的人设。 海归倒是不假，这些二代们大多要继承家族产业，99%都会被送去国外镀一层金。许晨阳还特地查过这位季少爷的履历，发现他在美国攻读硕士学位的大学排名还挺靠前。 他极有可能是个学霸，这一点倒是有点出人意料。 不过，学霸不等于精英，这一点许晨阳还是很明白的。“海归精英”的人设能否立得起来，还得看这位季少爷自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12章 坐下来寒暄了一阵，他俩谁也没再废话，直接谈起了合作的事情。 “以上就是我的初步想法和计划，为了尽快打响‘嗨Work’这一品牌，占据更多市场份额，媒体投放这块将是我们接下来工作的重点。” 呷了一口咖啡，眼前这位优雅的季少爷毫不含糊地提出了自己的需求。 “季总的需求我已基本了解，等回到公司我会尽快差人拟好合同发到您的邮箱。” 轻轻松松谈成了一笔大生意，许晨阳的心情不可谓不好，对面那张原本让他感觉GAY里GAY气的脸，突然间都变得顺眼了许多。 他靠在沙发上，不禁打量起了这间看起来很有逼格的办公室，一眼就瞥见了落地窗边上的跑步机，还有挂在架子上的哑铃等健身器材。 “季总喜欢运动？难怪身形如此挺拔！”他带着三分恭维、七分真诚的语气夸赞道。 “许总过奖了，我也只是偶尔跑跑步。” 从小受父亲的耳濡目染，除了弹钢琴，季彦最大的兴趣就是运动。母亲去世后，他没再碰过钢琴，运动几乎成了他唯一的爱好。在美国读书的那几年，他是一有空就泡在健身房。 回国后，繁忙的工作压得他喘不过气，健身房是没时间再去了。只好在办公室放了一台跑步机还有一堆哑铃，工作之余，跑一跑、举一举，也不失为一种锻炼。 “季总品位不俗，就连办公室都装修得这么有格调。不知道是否介意我拍几张照片给我们的装修公司做参考？” 许晨阳环顾一周，这次是由衷地欣赏这位季少爷的品位，他们公司最近扩充了团队人数，原先的办公室已经有些拥挤，正准备换个新办公室。 “南区就是我们的嗨Work共享办公空间，如果许总对这种工业风装修感兴趣，不妨随我去南区参观参观。” 注意到许晨阳是真的来了兴致，季彦很热情地邀请道。 “那么，恭敬不如从命！” 用座机打给前台处简单地吩咐了几句，季彦就带着许晨阳向着南区项目所在地走去。 他们刚走出办公室，迎面就走上来一个长相周正，看起来十分干练的女孩。 “许总，您好，我是嗨Work项目运营部的Tacy，下面将由我带您去参观我们的共享办公空间。” Tacy将两人引导至南区，首先映入许晨阳眼帘的，是一排巨大的框架式玻璃幕墙，也是浓浓的复古工业风。 Tacy用手机扫了下门口的二维码，玻璃门应声打开，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排排明亮整洁的开放工位。 “这里就是南区共享办公区域，跟我们的办公区用门禁分隔。门禁直接用手机扫二维码就可以打开。目前南区尚无公司入驻，后期一旦开放，会在电梯口再设立一个前台和大门，到时候直接由电梯口就可以进出。” Tacy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用标准的普通话流利地介绍道：“这里是开放工位区域，再往里是我们的包间，分4人间、6人间、8人间。此外，我们这里还提供共享前台、会议室、免费保洁、咖啡、健身房、瑜伽室、睡眠舱等等，针对初创型企业我们还提供专业的孵化服务，帮助他们免费对接融资服务……” 虽然对共享办公早有耳闻，但是许晨阳还是第一次真正进来参观。 原本以为不过是蹭共享经济的热度，给传统的写字楼租赁模式披上了一层看似高端的外衣，实际并无本质区别。如今看来，起码这位季少爷不是只想蹭热度。 “许总准备重新装修办公室吗？如果许总喜欢这种风格，我们的装修设计团队或许可以给到您一些建议和参考。” 正这么走着神，他就被旁边一直一言不发的季少爷那抑扬顿挫的低沉嗓音给拉回了现实。 “最近团队扩招，现在的办公室确实有些拥挤，正考虑是扩租，还是换个办公地点。” 许晨阳摸着自己的下巴，似乎还在纠结这个困扰已久的问题。 “原来如此。” 对面的年轻人沉思了一会，随后笑道： “不知道许总有没有考虑过入驻我们这样的共享办公空间？虽然我们更多的客群是那些规模较小的初创型企业，但是对于像星光传媒这样的大公司也是非常欢迎的。刚刚Tacy已经介绍过了，我们这里很多功能区都可以免费共享，可以节约不少办公成本。 而且我们不按面积按工位租赁的模式，也非常机动灵活，您随时扩充团队随时可以扩租。此外，我们这里今后将会有无数大大小小的企业入驻，定期举办企业联谊和各类活动，您这边需要的资源或许都能在我们这样一个共享办公空间里找到，对您来说，岂不是省时省力？ 最重要的一点是，根据名片上的地址，您现在的办公室周边交通似乎不是很方便，若因此流失优秀人才难免可惜，而我们这里地处市中心，公共交通最为便捷。” 不过就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对面的少爷就立刻化身伶牙俐齿的销售经理。一番话说得面面俱到，把他所有顾虑的问题都考虑到了，让他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位季少爷不做销售真是可惜了。 “不知季总大学主读何种专业？” 他突兀地问了一句。对方微微一怔，随即很认真地回答他：“本科所读金融专业，硕士主攻经济学。” 许晨阳点了点头，看着对方那张帅气的脸庞，由衷地赞赏：“季总青年才俊，将来想必会有一番大作为。我们的合约今天下班前我会差人发过来。至于租赁办公室的事情，容我回去再慢慢考虑。今天就不多加打扰了！” 他告完辞后，就匆匆离开了。 “季总，这位许总似乎……” 一旁的Tacy欲言又止，她怎么瞧着都感觉刚刚那位许总的离开有些不欢而散的意味。 然而季彦只是淡淡一笑：“放心吧，他一定会来我们这里租赁办公位的，而且极有可能是第一位入驻的客户。” 几次接触下来，季彦对许晨阳这个人也算是有了初步的了解。他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明白，如此轻松地谈成一笔大生意，他不可能不付出点什么。 眼下嗨Work正处招商期，如果有星光传媒这样的大公司带头入驻，必然会吸引一大批中小企业跟风入驻，半年内满租根本不成问题。 对于季彦来说，他用一纸合约，可以换来星光传媒的带头入驻，并不吃亏。 而对于许晨阳来说，仅仅只是换个办公室就可以轻松搞定一个大客户，何乐而不为？ 这明显是个双赢的结果。 “季总，实习生已经到了，要见吗？” 刚从南区回到办公室，季彦就接到了Linda用内线打来的电话。 “带她进来。” 既然父亲的要求已经无法拒绝，不如在入职前安排一场面试，提前了解一下即将要用的人。 “好的。” Linda领命挂断了电话。不多一会，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 季彦正专注地看着电脑里的文件，并没有抬头。直到Linda将人领进来以后，他才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 居然是她…… 看了一眼站在Linda身后穿着驼色大衣、留着及腰长发的清秀女孩，季彦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又恢复如常。 “季总，这位是高小姐，刚刚我已经和她简单聊过了，这是她的简历。” Linda将高洁的简历递给季彦，随后又对身后的女孩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的季总裁。” “季总好！” 女孩走上前，语带腼腆地问候了一声。 “请坐。” 季彦一边看着简历，一边伸出右手很客气地示意她就坐。 “你们慢慢聊，我就不打扰了！” 见女孩在季彦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Linda面带微笑地退出了办公室。 在Linda将门带上的那一刻，周围的空气突然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眼前这位她早就认识过的季总裁，端端正正地坐在她对面，与她仅仅隔着一张办公桌的距离，她可以清楚地看见他骨节分明的右手上隐约可见的青色血管。 那只修长好看的右手，此时正握着她的简历。而手的主人则一言不发，低头专注地看着手中的A4纸，并没有因为面试对象是她而流露一丝一毫异样的情绪，哪怕只是惊讶。 “为什么准备了考研，又突然决定实习？” 正在椅子上如坐针毡，她听到对面的人忽然开口了。 他低沉的嗓音里，除了淡漠，听不出别的情绪。 那样突兀又官方的开场白让高洁有一瞬间的失神——他似乎真的只把她当作是一个陌生的求职者。 虽然他今天穿了一件看起来就很休闲的衬衣，却并不能掩盖周身自带的浑然天成的气场。 那种气场，是很特别的。并不过分凌厉，也没有十分突出，甚至带着点温文尔雅的味道，却让她紧张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 对方过于淡漠的语气以及略显冰冷的表情让她感到局促，她只说了一个字就不知道应该如何继续了。 季彦俊朗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甚至带着一丝少有的冷峻，看起来异常陌生。唯一让她感到熟悉的，只有那双眼睛，深邃明亮如星辰大海。 然而此时，那双迷人的眼睛，正带着咄咄的气势，紧紧逼视着她。 从刚刚进门的时候起，她就发现了，他一直在跟她保持距离。 那种在她看来有些刻意为之的疏离感，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虚伪。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想起了季然对他的评价。 对了，就是虚伪，还有傲慢。 明明不久前他们还在日料店里相谈甚欢，她甚至就要因为那顿饭对他彻底改观了，没想到再见面时，他居然如此冷淡。 很显然，对于她的到来，他并不欢迎。 得出这个结论以后，高洁突然没来由地产生了一种寄人篱下的心酸感。童年在福利院里无父无母的生活所带来的潜藏于内心深处的自卑和不安，原以为早就被养父母所给予的无私的爱治愈了，没想到在这一刻却又悄悄漫上心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13章 “这样吧，”似乎看出了她脸上的窘迫，对面的人思索了一下，转而问了她另外一个问题：“说说你为什么要来我们公司实习？” 他的话听起来依然很官方，语气却突然温和了许多，令人如沐春风。她才上心头的不安被这温和的春风一吹，立刻荡然无存。 其实，来这里实习，对于高洁来说，纯属偶然。 一个月前，父亲脑溢血住院，医生说若是晚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那时候她突然意识到爸妈是真的老了，白发越来越多，身体也越来越差，她需要尽快工作，以减轻家里的负担，她也应该回到洛城陪在他们身边，毕竟子欲孝而亲不待是这个世界上最悲伤的事情，也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因此回到学校后她就开始投简历。只是眼下不是招聘高峰期，工作机会特别少，她又没有任何工作经验，投了一个月的简历，全都石沉大海，连个面试电话都没有。 她这才勉为其难地同意季然帮她“安排”一下，通俗地说，就是“走后门”。 走后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高洁是知道的。 不过，她虽然感到不好意思，却也没打算文过饰非，面对季彦提出的问题，她直接给出了最诚实的回答：“因为现在机会少，我找了一个月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 这本该令人感觉羞愧的话，她却说得不卑不亢，丝毫没有闪躲。可是这样的回答，也许足够诚实，却显然不会令人感到满意。 对面的人很快就皱起了自己好看的眉头，低沉的话语从他滚动的喉结里缓缓发出：“虽然我对高小姐的坦诚表示欣赏，但是这样的回答我一点也不喜欢。如果只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我建议高小姐慎重考虑后再做决定。” 目不斜视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对于她刚刚的话，他否定得很直接，丝毫没有委婉。 高洁知道，他的后半句话“翻译”过来，意思也很明显——如果她实在说不出什么别的理由，那么出门右拐不送，她可以立马滚蛋了。 不过，他的修养却是极好，明明嘴上说着不留情面的话，面上却依然平静如水，语气也是一贯地温和，并不让人感到难堪。 “找不到工作只是促使我来应聘的最直接原因，”也许是因为季彦的语气太过温和，高洁并没有因为他的否定而怯场。 她坐直了身体，一反刚刚窘迫腼腆的状态，直视着对方那双好看得有些过分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我之所以选择季总的公司，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我十分看好公司的行业前景，以及……” 说到这里，她似乎犹豫了一下，对面的人原本微垂的眼睫也因为她的停顿而抬起。 “以及季总独特的个人魅力。”微微停顿了几秒钟，她还是补充了这么一句。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那么点曲意逢迎的味道，不过高洁并没有说谎，她来之前的确是对行业以及季彦个人做过相关调查。行业前景自不用说，共享办公现在是风口上的热门行业，未来可期。 至于季彦本人，那妥妥是一枚高富帅学霸，一路念来都是名校，本科、研究生更是国外一流大学。 不过他似乎一直比较低调，网上能搜索到的信息并不多，除开他的个人履历，也就只是季风集团最近一次新品发布会上关于他的新闻报道了。 当然，对于高洁来说，这些都不重要。毕竟在她眼里，他最大的个人魅力来源于他那张好看得不像话又恰好与言哥哥很相似的脸。 “行业前景如何，不妨说来听听。” 她刚刚的话似乎激起了季彦的兴趣。浓眉微微向上扬起，他面上神色未变，只是用修长的食指轻敲桌面，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不过显然对她的“奉承”丝毫没有在意，他自动屏蔽了后半句，只让她就着前半句发挥。 “据我了解，办公室起源于中世纪，从格子间到开放工位，从隔断间到独立办公室，从传统的写字楼到现代化的共享空间，办公室一直在不断地演变和优化。在全民创业的大背景下，一个区别于传统写字楼、能够满足多样化办公需求的办公空间必不可少，而共享办公空间正是这样一个存在。 在国外，共享办公的概念早在数十年前就已萌芽，国内目前还处于刚起步的阶段，未来会有无限可能。而且共享经济一直以来都是热点话题，风口上的行业，潜力最为巨大。不是有句话叫做‘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嘛！” 滔滔不绝地说了好半天，高洁很是庆幸自己听取季然的建议，提前做了功课。她前两天就已经把网上相关的信息翻了个底朝天，并把季彦在最近的新品发布会上对共享办公的介绍背了个滚瓜烂熟。 季然说得果然没错，即便是已经提前打好了“招呼”，她这个哥哥也不是那么容易应付的，出题考验一番必不可免，而她要做的就是有备无患。 信心满满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应，没想到，对面的人却只抓住了她最后一句话：“所以，依高小姐之见，谁会是那个风口上的猪？” “哎呀，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说你是猪，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是……” 她忙不迭地解释，刚刚端起来的架势一秒钟就被他破了功。挣扎半天发现越解释越凌乱，干脆破罐子破摔：“总之就是，我很看好你们的行业，很想加入你们公司。” 见她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季彦将手抵在唇边，掩饰着笑意，随即，又正色道：“虽然高小姐的话我听来感觉十分耳熟，但是能背下这么多，想必也是花了时间做过功课的，我暂且接受你给的答案。” 我暂且接受你给的答案。 此时此刻，世界上还有比这句更加悦耳动听的话吗？ 在高洁眼里，此时的季彦就是上帝，全身都闪耀着神爱世人的关辉！ 如蒙大赦，她刚松了口气，正准备谄媚地说上几句好话时，却又听到对面那个低沉的、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悠悠响起：“那么，我们开始进入下一个问题……” What？？？ 还有下一个问题？ 意思是这只是第一关，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她不是靠“关系”的吗？怎么莫名要靠才华了？ “高小姐应该知道，我公司目前正处初创阶段，人员紧缺，通常都是女人当男人使，一个人当两个人用，如果你决心加入，我可以给你市场策划的岗位，但是同时你也要负担作为我个人助理的部分工作。即便如此，高小姐也还是愿意加入吗？” 在连续问了N多问题之后，对面的人用自己明亮深邃的眼睛直视着她，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当然，我十分乐意。” 也许是对面那双眼睛太过好看，高洁回答得没有任何迟疑。 季彦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女孩那清秀的眉眼，仿佛在确定着什么。 高洁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却强撑着没有移开眼，佯装镇定地与他对视。那投射在她脸上的目光，柔和又清冷，仿似月光，眼角眉梢的俊朗风情让高洁的心开始怦怦乱跳。 “好。” 在她的心即将跳到嗓子眼的时候，对方终于放过了她。 似乎终于确定了她说的话，季彦探究的眼神放松下来，目光重新变得柔和。 “至于薪水，无论多少，你都可以直接告诉Linda，只要你觉得你值这个价，我会充分尊重人事部的决定。” 好像……确实……差不多要圆满结束这次面试了？ 高洁在心里琢磨着，可是还没来得及窃喜，她又听到对面的人来了句转折：“当然，我还没有财大气粗到可以让高小姐闭着眼睛随意开价。我会给你一周的考察期和三个月的试用期，考核标准由我制定。 考察期是为了考核你能否适应我们这里的工作节奏，试用期是为了考核你能否胜任本职工作。考察期若是没通过，Linda会直接将你劝退，试用期若是没通过，你可能面临被降薪或者被调岗，实在不行也可能被解雇。高小姐觉得有问题吗？” 他灼灼的目光直直盯着她，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 “没问题！”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心只想赶紧结束这长达一个多小时的面试。 “那么下午，”抬手看了看表，季彦重新将目光锁定住对面的女孩：“就由Linda安排你入职。” “好的，谢谢季总！” 终于摆脱了那个难缠的家伙，从季彦的办公室里走出来，高洁长长地舒了口气。 在刚刚过去的一个小时里，她的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明明在之前的接触中，她认为季彦是一个让人感觉很舒服的存在，怎么换了一个环境，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温和、冷漠，真诚、虚伪，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 “珍爱生命，远离季彦！” 她突然想起来这之前季然告诫她的话。 虽然听起来有些夸张，不过她知道季然不会空穴来风。总之，以后自己只管好好工作，还是尽量避免与季彦产生过多交集。 已经是午休时间了，同事们都相继外出吃饭。从公司大楼里走出来，高洁深呼吸了一口室外的新鲜空气，感觉自己都快饿晕了。 季彦的精力也真好，“审问”了她一个早上，也没见他脸上有任何疲态。果然要成功先发疯，这些成功人士的精力总是旺盛到近乎变态。 楼下的餐馆全都爆满，早已饥肠辘辘来不及等待，高洁只好去了便利店。 买了份辣子鸡丁便当饭，她直接坐在便利店透明落地玻璃前的就餐处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给季然打电话。 “季然，你知道吗？” 夹起一块辣子鸡丁，送入口中，她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对着电话说道：“你哥哥简直就是现实版的‘狼外婆’，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说珍爱生命就要远离他了。我现在才发现他之前的温柔善良都是装出来的，实际上他就是个大尾巴狼！” “唉！我不是早就告诫过你嘛，不要以为他是善茬，不要□□熏心，不要被他温良的外表所欺骗，你偏偏就是不听！” 电话那头的季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明显是恨铁不成钢。她平时看起来高冷，在自己的闺蜜面前，却是另外一种画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14章 “唉，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啊！” 高洁一脸的悔不当初：“吃一堑，长一智，这回我算是明白了，这世上的美色也分很多种，像你哥哥，就属于蛇蝎美男那一种。一个小时啊，你知道吗，他‘审问’了我整整一个小时！” 一想到刚刚在办公室里被那个人“虐”了那么久，高洁就情不自禁仰天长叹、捶胸顿足。 “一个小时？他也真够可以的。他都问了你些什么？” 连父亲都同意的事情，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季彦居然还折腾了这么久，季然也是有点吃惊的。 “问了我好多问题呢，我准备了的，没准备的，统统都问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来我们公司实习’，‘你有什么优势’，‘你觉得你能胜任哪个岗位的工作’，甚至还问我我觉得我自己身价几何。哎，你说怎么会有人问这种问题，我当时就很想告诉他我觉得我自己价值连城，是无价之宝，哈哈哈！” “咯咯咯……”对面的季然被高洁的话给逗乐了，笑得花枝乱颤，“所以你最后是怎么回答他的呢？” “我呀，我说出一个高于市场价的数字，毕竟谈薪资嘛，总得给他点压价的空间。可是谁知道，他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居然没有拒绝，说什么只要我觉得我值这个价，就直接和人事总监说，不用通过他。哎，你说他这是不是故意挖坑引我下套啊？我总觉着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这么说着，高洁是越想越觉得心虚：“你说我下午到了人事总监那里是不是应该把薪资报低一点啊？” 季然却不以为然：“我觉得吧，你既然已经在他的试探下说出了自己的期望值，到了人事那里就别轻易改口，这样显得你太没自信，太过心虚了。你放心，‘狼外婆’是个精明的人，他不会放任你胡闹的，肯定会跟你提很多附加条件。你与其担心自己要价高了，不如想想今后该怎么跟他斗智斗勇。” 刚刚高洁将季彦比作“狼外婆”，此时季然已经很默契地将这个称呼沿用了下来。 “季然，我发现你真不愧是他的妹妹，实在是太了解他了！他的确提了条件，给我一周考察期和三个月的试用期，他会制定考核标准，如果我通不过，就得走人。” 虽然电话那头的季然根本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高洁还是撇了撇嘴。 “所以呢，你现在什么都别想，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季然的鼓励让高洁又振作了起来：“就算他是‘狼外婆’，我也不是‘小红帽’！” “还有最重要的一条生存法则，一定要记住……” “我知道，珍爱生命，远离‘狼外婆’！” 挂了电话，刚准备放下手机，高洁就看到屏幕上弹出了一条微信消息：“你接下来的工作我大致梳理过了，等会来我办公室，我们当面说。” 又是季彦。 这资本家的剥削还真是迫不及待，也无处不在。 她突然发现马克思的话简直就是真理——资本家的本质是剥削。当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在她眼里，季彦就是那个万恶的资本家，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里都只写着两个字：吃人！ 不过，尽管有些不情不愿，她还是很听话地回复了一个“哦”字，然后匆匆扒完剩下的两口饭，就起身离开了便利店。 走到门口时，她又突然停住了。 都快过饭点了，那家伙怎么还在办公室？他不要吃饭的吗？ 废话！资本家哪里需要吃饭？他们不都是“吸血”的嘛！ 这么想着，她觉得自己真是有点自作多情了。她一个无产阶级劳苦大众，居然无聊到操心起了资本家的午饭。要不要这么天真！ 管他吃没吃呢，他吃不吃饭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对啊，明明没关系。说好要远离他的，为嘛还要自己制造机会靠近？ 然而，她刚刚抬脚迈出一个步伐，下一秒就收了回来——他不会真的还没吃饭吧？ 高洁同学，你到底操得是哪门子的心？ 他没下楼吃饭，不代表他会饿肚子啊，说不定他早就点过外卖了。 就算连外卖都没点，他也有得是员工帮他去买饭。 况且，饿不饿肚子，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情，跟她没有关系。 不对，不对，好像……好像还是有点关系的…… 她现在兼任他的助理，如果要买饭，他大约也不会去使唤别人，只可能使唤她。 是了是了，如果他没吃饭，等会一定会让她下来买的。 与其过一会被他使唤下来，不如现在就买回去。少跑一趟不说，还能趁机表现一下，顺便给他留个好印象。 啊呸！为什么要想着给他留个好印象呢？脑子瓦特了吗？ 可是他现在可是自己的老板耶，那个给她发工资的人。 看在工资的份上，她是不是也应该…… 是的是的，应该讨好讨好他的。这样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会比较好过。 唉，算了算了，就去给他买份便当吧，看在工资的份上。 就只是看在工资的份上。 站在原地纠结了好半天，高洁还是折回去给季彦买了份盒饭。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口味，她最终买了一份她自认为最好吃的辣子鸡丁便当饭。 工作日的午休时间总是一眨眼就过去了，在经历中午短暂的平静过后，这栋全玻璃幕墙结构的5A甲级写字楼里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15楼的总裁办公室，季彦正在跟罗弋通电话。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你过来找我，记得带上经纪人。制片方到时候你也帮忙引荐一下。” “好好好，行行行，你说怎样就怎样。现在，我们可以谈点别的吗？” 罗弋没好气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他刚录制完一期综艺，回程的路上听经纪人薇薇姐说季彦前几天找过他，他第一时间就抽空给他回了个电话。 本以为许久未见，季彦是来跟他“联络感情”的，谁知一接到电话，他就跟他谈起了工作，这一点明显让罗弋感到很不满。 可是季彦并没有照顾他的情绪，依然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明天你到了给我打电话，我下来接你。” “少爷居然要亲自过来接我？真是受宠若惊啊！可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肯定又有什么阴谋……” 季彦的好意，罗弋似乎并不领情，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季彦却终于笑了：“罗大明星的事业如日中天，我再不上赶着献点殷勤，巴结巴结你，以后还有机会吗？” “真要巴结我，就把你的女神妹妹约出来。” 他真的开始提要求了，却一如既往地在下一秒被季彦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女神妹妹最不待见的人就是我，你又不是不知道。” 罗弋喜欢季然，从小就是，这一点季彦是知道的。哪怕如今成为顶级流量明星，拥有无数迷妹粉丝，季然也依然是他心里的白月光。 大概也因着这一点，罗弋才一直和季彦保持着频繁而又密切的联系。 可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直接的好处，反而有些得不偿失——季然讨厌季彦，顺带也就懒得搭理他最好的朋友罗弋。 “你说说我，跟你认识对我到底有什么好处？本以为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谁知到头来却被你给连累了。真是失策！”说到这件事，罗弋就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季彦却是一副没所谓的样子：“这不是有历史原因嘛，你懂的。” 说到历史原因，罗弋很适时地住了口，没有再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这是他们之间多年以来，形成的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这时，高洁进来了，她敲了敲季彦办公室门口那扇没有关起来的玻璃门，随即看到季彦从自己的旋转座椅上优雅地转了个身。 在看到她的时候，他对着电话那头压低了声音，小声地说道：“好了，今天到此为止，明天我们见面说，再会！” 说完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进来，请坐。” 放下手机，他对着站在门口的女孩，微笑示意。 “季总，您找我？” 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高洁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接触了，但是在办公室这种严肃而庄重的场合，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颇为微妙——熟，但有距离。他是她的上司，也是她的老板，从她决定过来实习的那个时候起，他们就注定不可能再像第一次在一起吃饭时那样谈笑风生。 何况，他本来就不是一个特别有亲和力的人，虽然他现在一脸温和的笑，却依然掩盖不住总裁身份下那份天然的气场。 “这是你接下来一个月要做的工作以及相应的考核标准，你先看看。” 将电脑的屏幕旋转过来对着面前的女孩，季彦微微靠向身后的椅背，等待着她的反应。 那密密麻麻一行行条条框框的Excel表格看得高洁有些头晕。他中午坐在办公室里没吃饭，难道就是为了给她制定考核指标？ 他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剥削她吗？ “怎么样？有问题吗？” 见她一脸懵，半天没反应，他从椅背上直起自己的身体，给了她一个疑问的表情。 他低沉的嗓音，极其富有磁性。清晰的咬字和准确的发音，为他温和的外表平添了一份夺人的气势，让高洁莫名感到压力山大。 也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局促，在她开口前，他首先调整了自己的语气，转而鼓励她道：“有意见的话，可以现在提出来。” “没有，我只是……只是看着头晕。” 他温和的语气似乎真的缓解了她的拘谨。感觉她又变回了初见面时那个实诚的女孩，季彦笑了。 很认真地审视了一下自己做的表格，他不无惭愧地说道：“我是理科生，没有什么审美。你要是看着不舒服，可以自行优化一下。” 说完将表格发到了她的微信。 “你的工作内容主要就是这些，等会去Linda那里办完入职手续，你再去细细研究一下。如果有什么想法，可以随时与我交流。既然过来实习了，就好好学点有用的经验。” 他又像个知心大哥哥了，循循善诱地教导着她。她没有说话，只是习惯性地“哦”了一声。 季彦却难得地皱起了眉头：“不要总是哦来哦去，这不是一个职场新人应有的职业习惯。” 从她中午回复他微信的时候起，他就发现她有这么个习惯——一个不够职业化，也让他不喜欢的习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15章 突然间被批评了，高洁有点懵，这还是季彦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抬起头，她脸上的表情带着惊讶，口中却还是下意识地“哦”了一声，“哦”完以后才意识到自己又错了，连忙改口：“好的。” 真是一个要求苛刻的人！ 狼外婆本婆。 正在为刚刚的批评耿耿于怀，下一秒，她就听见对面的人说出了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 “明天罗弋会和他的经纪人一起过来谈合作代言的事情，你可以准备准备，过来旁听。” “什么？！” 在高洁看来，这明明是一条爆炸性的消息，可是季彦的语气实在是太过平淡，平淡到让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是说罗弋？大明星罗弋？” 仿佛对她这种反应早有预料，对方笑着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是的，罗弋，你喜欢的大明星罗弋。” 为了便于她理解，他特意加重了后面一句话的语气。 幸福来得太突然，就像天上掉下来一块馅饼，正好砸在了她的头上。 她实在是太开心了，几乎想都没想就直接在他面前手舞足蹈地跳了起来。 她不顾形象的行为似乎令他感到费解，他脸上是一副惊讶的表情，目光却注意到了她手上拎着的，伴随着她的跳起几乎要翻掉的塑料袋。 见他正用一种奇异的眼光审视自己，高洁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办公室，而且是“狼外婆”的总裁办公室。她真是有些得意忘形了，才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注意到他正在盯着自己的手，她这才想起来手上还拎着盒饭。她差不多都快忘了手里还有这么个东西，刚刚跳起来的时候几乎将它打翻。 “呃，这是给你带的盒饭。” 按捺住内心的兴奋，她将余温尚存的盒饭递过去，十分殷勤地摆放在他桌前的空位上。 “别看这个盒饭便宜，味道可不赖哦！” 她主动替他打开了饭盒的透明塑料盖，又贴心地将一次性筷子掰开递给他。 浓郁的辣子鸡丁味逐渐在办公室里弥散开来，季彦感到有些呛鼻，却还是微笑地接过了她手中的筷子。在她鼓励的目光下，夹起一块鸡丁放入口中。 他刻意避开了辣椒，却还是被那块沾了辣味儿的鸡丁给辣到了。舌尖上是火烧般灼痛辛辣的感觉，可是他紧紧地抿着唇，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高洁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反而满含期待地问他。 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他只好点点头。并且在她热切期盼的眼神里，又夹起一块鸡丁，若无其事地放入自己的口中。 “嗯，味道还不错！” 虽然舌尖被辣得麻木，几乎尝不出什么味道，他还是看似由衷地赞美了起来。 毕竟，她对他的在意，是真心的，不是吗？ “如果没有什么其他事情的话，你现在就去人事部找Linda，让她给你办理入职手续，顺便再带你去认识一下部门里的同事。” 口中的辣味正在蔓延，他感觉自己很快就要呛咳出声，在高洁察出端倪前，他赶紧找了个理由让她离开。 “好的，谢谢季总！” 女孩还沉浸在巨大的兴奋之中，并没有听出来他气息里的不稳。道谢后，她就掩饰不住满脸的高兴，开开心心地走了出去。 直到高洁完全走出办公室，季彦才起身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门口，他将原本开着的玻璃门关了起来。门刚阖上，他就再也掩饰不住拼命地呛咳了起来。 外面都是人，他不敢咳得太大声。抬手抵在唇边，走到沙发旁，他给自己倒了杯凉水。 连续喝了两大杯凉水，他才感觉口中那麻麻辣辣，灼痛中又带着点刺痛的感觉稍稍缓解了一点。 可是刚刚灌下的满满两大杯凉水，却让他原本空空如也的胃又开始难受了起来。 他的胃，真是越来越矫情了。 自从四年前从美国回来后，他的胃似乎就一直很矫情，矫情到让他原本就有的胃病变得越来越严重。 最初只是偶尔才会发作一次，后来犯病的频率越来越高，痛感也越来越强烈。几乎是不分场合和时间地任意发作，常常让他防不胜防。 抵抗力也越来越差了。繁忙的工作几乎透支了他的身体，尽管他还这么年轻，却再也没有办法像个寻常的年轻人那样吃好、睡好。 大概也因如此，每当他看到高洁那张带着学生气又朝气蓬勃的脸时，都会忍不住在心里默默感叹年轻真好。 是啊，年轻真好！可是他真的已经老了吗？ 好像并没有。 还不过而立，还没有认认真真谈过一场恋爱，还处在可以随时疯狂一把的年纪。 外表也极具欺骗性，偶尔穿得休闲一点，甚至会被人误以为是大学生。 可是，从心里，他却又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苍老。 做任何一件事都会思前想后，果敢、英勇、胆识，这些可贵的品质似乎正在与他渐行渐远。对于更年轻的后辈，开始喜欢说教，像个老先生一样。慢慢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虽然还不至于在保温杯里泡枸杞，身体上的各种病痛却也总是提醒着他该去保养了。 也许，有时候，一个人的老去，并不是体现在年龄大了、皮肤皱了，而是心里感觉累了。 他是真的累了，可是不会有人在意的。 胃里的难受还在加剧，逐渐演变成了越来越清晰的疼痛。他依然不动声色地坐在沙发，静静地忍耐着，想等待这阵痛苦缓解。 然而痛苦却似乎从来不肯放过他，总是轻易就能将他击垮。弯下腰，他近乎自虐地将手狠狠地抵在胃部，同时在一瞬间对自己陡然而生一种莫名的厌恶。 明明才二十多岁，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他却过早地学会了妥协，学会了苟且，学会了向命运低头。 他羡慕那些拥有选择权利的人。 比如高洁，她可以选择考研，也可以选择实习。 比如季然，她是去国外留学还是留在国内，全凭她自己的意愿。 再比如罗弋，如果他只想当个路人甲，相信也不会有人逼他去做大明星。 只有他没有权利选择。 他的选择权早在16年前就已经被命运无情地剥夺了。从那以后，他的人生只能任由命运摆布。而决定他命运的，则是那个他称之为“父亲”的人。 大学考了他指定的学校，读了他指定的专业。毕业后又在他指定的时间回国，来到了这个他指定的公司，担任他指定的岗位，做着他指定的工作。 未来，也许还要娶他指定的配偶。 一直以来，他都像个AI智能系统，不停地被父亲输入一个又一个指令，然后一样一样去完成，既没有自己的思想，也不能拥有自己的主见。 在别人看来，他拥有一切：家世、金钱、地位，优秀的个人履历……大多数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他都拥有。 只有他知道自己其实一无所有：父爱、亲情、温暖，人世间最平凡的冷暖情感，他统统没有，大概也不配拥有。 门突然从外向里被人推开了。 父亲进来了。 他其实是有所准备的，毕竟，不用敲门就直接进他办公室的，除了父亲也不会有别人。 可是他并没有来得及反应，还靠在之前的沙发上。疼痛抽光了他所有的力气，让他没办法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 “爸……”他没有站起来，就那么坐着喊了一句。 父亲闻言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很快就将头转了回去，并没有将注意力过多地放在他身上，尽管他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屋里弥漫着的盒饭的味道，已经先他一步吸引了父亲的关注，让他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 “已经忙到吃饭都要在办公室里进行的地步了吗？既然这么忙，怎么还有时间坐在那里发呆？” 看了一眼季彦搁在办公桌上的盒饭，季峯回过头来，带着质问的眼神看着他。 他平时话不多，可是一旦教训起儿子来，就会格外滔滔不绝。他喜欢也擅长用一连串的叩问来让季彦哑口无言、自惭形愧，进而无地自容。 手狠狠地在胃部揪了一下，季彦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然后从沙发上站起，走到办公桌边，毫不犹豫地将桌上的盒饭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父亲的秉性，他还是很了解的。此时他如果解释或者反驳，父子之间多半又要吵上一架。 这里是办公室，不论他们在这里是争吵还是争执，影响总归是不好的。 所以他选择了忍，即使心里感到委屈。 可是他的忍耐，在父亲眼中却是另一种无声的抗争。 “你是聋了还是哑了？不会说话吗？做出这副样子是要恶心谁？” 季峯并没有因为儿子的沉默而选择放过，反而变本加厉地用言语刺激着他。 季彦的脸上也终于开始显出一丝不耐。 “爸，这里是办公室……” 他皱起了自己的眉头，尽管心里有些窝火，却还是尽量用一种平静的语气提醒父亲，他并不想和他在这里争执。 “盒饭是别人买的。”他决定解释：“我胃痛，所以坐在沙发缓一缓。事实并非如您所想。” 他开始解释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面对父亲，他嘴硬的反驳到最后都只会变成徒劳的解释。 这种解释之所以徒劳，并非因为他语气里的示弱，而是因为他的父亲从来就不听，也不信。 “你不用跟我解释，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季峯摆了摆手，直接阻止了儿子的话。 很多时候，他都是这样，固执得让人感到无奈。 “好吧，当我没说。” 也许是觉得不管怎么解释都没用，他索性不解释了，转而问道：“您特地过来，应该不是为了和我吵上一架吧？” 见儿子主动转移了话题，季峯也难得地配合了一次。在季彦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他开始说起了正事。 “我听Linda说你准备跟星光传媒一次性签署300万的合约，是有什么别的用意吗？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季彦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父亲居然会主动跟他说“我想听听你的想法”，这还真是头一次。 他的想法，在父亲眼里，不是从来都不重要吗？ 然而下一秒，他又很快笑了——说什么给他充分的自主权，不过区区300万，父亲竟然就坐不住，亲自过来兴师问罪了，真是讽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16章 心下虽然鄙夷，季彦在面上却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他只是看了一眼父亲，随即便用他一贯平淡温和的语调说道：“联合办公并非不可复制，嗨Work一经面世，势必会引来无数试图分一杯羹的跟风者。所以我认为眼下比招商更重要的是抢占市场有利份额，毕竟蛋糕只有一块。媒体投放自然是重中之重。 300万，在前期巨大的投入成本里，只是九牛一毛，这本身就是个烧钱的行业。况且，合约达成的前提条件是星光传媒率先入驻嗨Work，有它带头入驻，对于我们后期的招商也非常有利。我不认为这是一笔赔本的买卖。” 也不认为，您需要亲自过来跑一趟。 当然，后面这句话，他省略了没说。 虽然觉得儿子说的话有几分道理，但是季峯还是提醒他：“这确实是个烧钱的行业，并且还会持续烧钱。所以，成本把控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你心里要有个数。毕竟你代表的不仅仅是你个人，还有你背后所有的股东。” 说完这句话，季峯就站起身，目光从季彦搭在胃部的手上一扫而过。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出了办公室的门。 他走出去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走向外面的开放工位区域。 “怎么样？还习惯吗？” 走到高洁的工位前，季峯停下来，亲切地问了一句。 看到季峯，高洁明显吃了一惊。她站了起来，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季伯父，哦，不，季董事长，您，您怎么来了？” 虽然是第一天来季风集团实习，但是眼前这位季董事长，她可是早就认识了。大三以前，季峯经常会抽空去学校看女儿，一来二去的，高洁也就认识了这位从前只能在新闻里才会看见的大人物。 印象中，他是个非常和蔼可亲的人，她一直称呼他为“季伯父”。但在今天这样的场合，这个称呼显然是不合适的。 不过季峯倒是一点都没有介意，反而纠正她道：“叫董事长多见外！就叫我伯父。我来办事，顺道过来看看你。你尽管安心工作，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同事，实在不行去问季彦也不是不可以，他是你的上级，有义务教你。” “好的，谢谢季伯父！” 对着高洁，季峯又恢复了平日里和蔼可亲，甚至带着些许慈祥的模样。这一切，隔着一扇玻璃门的季彦都看在眼里。 他刚刚还很好奇，为什么电话里就可以问清楚的事情，父亲却要专程过来跑一趟。 原来不是他的想法有多重要，也不是300万的数字有多惊人，他特地过来只不过是为了替然然看一看她的同学。 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季彦反而笑了。哪怕是妹妹的同学，父亲都可以做到爱屋及乌，唯独对他，虽谈不上恨之入骨，却真的是厌恶至极。 都习惯了，其实。 没什么好难过的。 比起这种难过，胃里的疼痛似乎来得更为猛烈。猛烈到他还是支撑不住，躲进了卫生间。 翻江倒海般剧烈的呕吐。 他没吃东西，因此也吐不出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可是白色的洗手池里，那赫然可见的鲜红色液体，却让他感到一阵心惊。 他无法分清，也不想去辨别，那到底是从胃里流出的血液还是他刚刚吃进嘴里的辣油。只是觉得自己确实应该去看看医生了，毕竟这是病，并非他忍一忍就能敷衍过去的事情。 何况，他本就不是一个习惯于忍耐的人。他有倾诉的欲望，他也想要被关心。可是说了又怎样？谁会真的在意他？ 他说他胃痛，父亲不也是选择性忽略了吗？ 永远不要试图从别人身上寻找安慰。 不论是身体上的痛楚，还是心灵上的痛苦，他都只能独自承受。 打开水龙头将那抹刺目的红冲刷得干干净净，他在镜子前抬起了自己的脸。 多么疲惫的一张脸。 一张从来没有被爱过的疲惫不堪的脸。 一张父亲看了就会厌恶的脸。 嘴角残留的痕迹，让他确定了刚刚洗手池里的液体是什么。捂着胃，他再一次吐了。吐出来的液体中夹杂着不少血丝，在白色的洗手池里尤为醒目。 近乎机械地打开水龙头冲掉血丝，他一手撑在洗手台的边缘，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另一只手不由自主摸进了裤子口袋。 他又想吃药了，像个瘾君子一样，对这种可以减轻痛苦的东西依赖成性。 在痛苦面前，他所有的自律和约束统统都变得既荒唐又可笑。 为了随时对抗痛苦，他又买了一整瓶的止痛药。 服下药之后，虽然药效还没有立即发挥，他却感觉好了很多。 果然这些让人上瘾的东西，总是更容易使人感到快乐。 抬手抹去嘴角的血痕，又漱了漱口，他整理好自己的衣襟，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刚出来就看到了高洁。 “有什么事吗？” 将发抖的手小心地藏在身后，他问她。 他脸上还带着惊讶，目光却顺着她的眼睛，看向了一旁的垃圾桶——那里静静地躺着的，是她中午买给他的盒饭。 “我不是很舒服，所以……” 他似乎想要解释，却被对面的女孩冷冷地打断：“少爷那么高高在上，哪里能习惯人间烟火？吃不惯就别吃，没必要浪费粮食！” “我是真的不舒服了，所以才……” 他试图将盒饭从垃圾桶里捡出来，却被一旁的女孩抢了先。 高洁一把拿起套在桶上的垃圾袋，将盒饭与袋子里原本的垃圾一并提了起来。 “如果确实不喜欢，没必要假装。我跟季然一样，都十分讨厌你这种虚伪的人。” 她丢下这句话，就拎着垃圾袋离开了办公室。 果然所有人都讨厌这样的他，就连她也不例外。 自嘲地笑了。 他没再解释，也没有追出去，只是颓然地坐回自己的座位。 为什么他非得这样矫情？直接跟她说不能吃辣不就好了。 可是，她的好意，他实在不忍心拒绝。他也实在不想让她看见他如此狼狈的一面。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他。他自己也不喜欢。 长期被厌弃的结果就是，他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了讨好型人格。自己的感受是次要的，他不想拒绝别人，尤其是别人的好意。他也很容易满足，只要给他一点点善意，让他怎样都可以。 可是这样的讨好其实一点都不讨好，她说她跟季然一样讨厌他这种虚伪的人。 他这种虚伪的人。 她还特地加重了这句话的语气，仿佛生怕他不知道，他在她眼中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他努力地迎合与讨好，那样小心翼翼，却终究还是被厌弃了。 回到自己的工位，高洁才发现自己手上居然还拎着刚刚那袋垃圾。 她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季彦竟然会是这种人，表面敷衍她，伪装得那么真诚。背后就变了张脸，将她的好意弃如敝履。 起身向楼梯间走去，她将手上的垃圾扔进了楼梯间的大号垃圾桶里，对刚刚的事情依然耿耿于怀。 下午办完入职手续后她就一直在看季彦发给她的那个工作表，有一处没弄明白。发微信问他，他一直没回，她只好来办公室找他了。敲了半天的门，也没有人应，她索性直接推门进去了。 进去后还是没见着人，卫生间里似乎有哗哗的水声。她想着他可能马上快出来了，就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等，一不小心就看见了垃圾桶里的盒饭——她特地买给他，他说味道不错，转身却又扔进垃圾桶的盒饭。 那一刻，她对他仅有的好感全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早就感受到了他的虚伪，以为是自己想多了，现在才发现，他远比她想象中还要虚伪。 也难怪季然会那么讨厌他，他真是活该被人厌弃！ 回到座位，同事提醒她看手机。 “BOSS正在群里发红包，欢迎你的加入呢，快点抢红包！” 她打开微信，果然看见她被季彦拉进了公司群。而他正在群里热火朝天地发红包欢迎她这个新同事。 她没心思去抢红包，直接放下了手机。却听见同事们在兴奋地欢呼：“哇塞！BOSS真的好大方，连发好几个大额红包，我一天的工资都赚回来了！” 打开电脑，微信里又弹出来一条消息。 他回复她了，打了很多字跟她解释她不明白的那个问题。末了，还非常和蔼地说了一句“有问题随时找我”，并且加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却对刚刚的事情只字不提。 想到那盒被他扔进垃圾桶的饭，她嘲讽地笑了——他真是虚伪得可以，轻轻松松就能在真诚和虚伪之间切换自如。就算她对他说了那么重的话，也没能让他反省，他马上就可以若无其事地跟她说起别的事情。 整整一个下午，不论他是在群里发红包还是给她私发消息，她统统都没有回。 他从来没有在聊天的时候发表情的习惯，却讨好般地给她发了很多卖萌的表情。 可是在高洁看来，一切都是徒劳，她对他只有厌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17章 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了，6点钟下班的时候，高洁背着自己的单肩包，刚走出写字楼的大门，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就适时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不用看，她也知道，那是季彦的车。 转身就想走，对方却从车窗里探出头，一脸的玩世不恭：“小高老师，可否赏脸一起吃个饭？” 他居然还能调侃地喊她“小高老师”，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难道他看不出来她很讨厌他吗？ 给了他一个白眼，她就没再理会他，继续向前走，却听见他在身后喊了起来：“喂，你还想不想见罗弋了？” 他似乎是有些急了，音量比平时提高了不少，语气里甚至让高洁听出了些许“威胁”的意味。 拿她的爱豆来威胁她，果然很卑鄙，也很有用，下一秒她就停止了前进的步伐。 他总是这样，很容易就能抓住她的软肋，再投她所好，让她心甘情愿地接受他的摆布。 “进来说。” 得逞后，他就笑了，并且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让高洁有了一种即将“羊入虎口”的错觉。 呵，狼外婆！ 她在心里冷笑一声，然后就听见那个让她讨厌的声音在跟她解释：“我约了罗弋一起吃饭，就在附近的餐厅。” 仿佛生怕她不相信自己，他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一脸的真诚，而且是那种她完全没有办法拒绝的真诚。此时他白净帅气的脸庞在黑色车窗玻璃的映衬下显得尤为俊朗，简直不要太好看，任谁见了都无法移开视线。 她果然也被他蛊惑了，乖乖地坐进了他的车里。 他总是这么有办法，有办法让她乖乖就范。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跟她在一起时一向话痨的他，这一路上倒是都很沉默，一句话都没有，只是专注地开车。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位于洛城市中心黄金地段的一条繁华商业街。 这条商业街非常热闹，人流如织，季彦开着车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才找着一个停车位。将车停好后，他就带着高洁直奔街尾的巷子。 巷子很是幽深，跟外面繁华热闹的商业街比起来显得有些黑咕隆咚，高洁刚走出两步就有些却步了。 为什么他要将吃饭的地点选在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他有什么阴谋？ 感觉身后的脚步停了下来，季彦回过头，眼带不解。在看到高洁脸上的表情时，却又立刻明白了。 “地点是罗弋选的，他不喜欢人多。”他解释。 女孩并不相信。 “我不卑鄙，也没有阴谋。” 如果脸上可以写字，他一定要把“好人”两个字写上去。 女孩却仍然不为所动。 季彦叹了口气。心知就算他真的将“好人”两个字都写到脸上，在她眼里只怕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似乎天生就难被人信任，他长的就是一张坏人的脸吧。 “这样，我先走，离你十米远，你再跟过来。如果发现我意图不轨，你就立刻往回跑。”他给她出了一个主意。 见女孩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算是默认了他的提议，他转过身，继续向前走。约莫走了十来米，身后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就这样摸黑走了几分钟，他们来到了另一条平行的街道上。这是一条老街，有些破旧，行人也不多，周围都是年代比较久远的低矮居民楼，与一街之隔的商业街上高楼耸立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里也几乎没有什么上档次的高级餐厅，清一色的大排档和路边摊，他们去的饭馆也十分地接地气——一家川味火锅店。 快到门口时，高洁突然停了下来。 “我去下洗手间。”她说，同时转身朝刚刚路过的公共卫生间走去。 季彦也停了下来。 等高洁走得远了些，他立刻泄气般地靠向身后的电线杆。 他胃痛。 特别特别痛，痛得他几乎站立不住。如果再不缓一缓，他可能真的要当场昏倒。 整整一个下午，他都在痛，吃了药也只是暂时止了血，疼痛却没有得到丝毫缓解。 刚刚开车的时候他难受得连和她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双手也几乎握不住方向盘，一路上都在绷紧神经应付疼痛，他一句话也没敢多说，生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忍不住直接吐在车里。 只能用沉默来遮掩。 不过短短十几分钟的路程，他却忍得好辛苦。 还好高洁也讨厌着他，根本不想同他说话，要不然，他真不知道该怎样在对抗痛苦的同时分心去附和她。 真的该去看下医生了。 这不是普通的呕吐。 他吐血了他记得，应该是比较严重了。 虽然所有人都讨厌他，可是他还没有想不开到要因此而作践自己。越是没人关心，越是应该自己关心自己，不是吗？ 要不然，人生那么长，要靠什么活下去？ 等吃完这顿饭就去医院，一定，他对自己保证。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高洁出来了。 她好像去补了个妆，脸更白了，唇更红了，气色看起来也更好了。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她还有些不自然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看出来她似乎有点紧张，也看出来她补了妆，他从绵绵无尽的痛苦中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试图缓解她的不安：“别紧张，你已经够美了。” 心思被看穿，高洁有些羞赧，脸颊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对方脸上那意味深长的笑让她更加不自在了。他似乎竭力在忍耐，却还是有些绷不住，满脸都是促狭，几乎就只差“哈哈哈”笑出声了。 这个人真是，不知道什么叫做“看破不说破”吗？ 想到自己的偶像就在楼上的包间，高洁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忍耐，保持自己的淑女形象，不与季彦一般见识。 “可以进去了吗？” 伸手抵向身后的电线杠，将身体直起，他问她。 高洁没有回答，只是给了他一个白眼，然后就整了整自己的衣衫，端端正正走进了饭店。 他们定了楼上的包间，可是上楼后，她并没有如预料中那样看到自己的偶像。包间里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果然被骗了…… 带着质问的表情回过头来，她狠狠地瞪了一眼身后的人。 “你怎么解释？”她问，转身就想走。 他却很淡定地走到里间靠墙的位置，坐了下来。 “罗弋在路上，很快就到。”他说。 说完，他就懒懒地靠向身后的椅背，闭上眼睛休息，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他今天似乎和平常有点不大一样，话少了很多，也不像平时那样有耐心。不过他语气里的淡定却容不得她不相信。 没再说话，高洁在距离季彦较远的座位上坐下来，开始打量起了这个包间。 略显陈旧的装修和布置，真的可以说是相当普通了，就像她平常和朋友聚餐时会去的那种小饭馆。 别说是罗弋这样的大明星，就连季彦，她都感觉跟这里格格不入。 罗弋真的会来这里吃饭？ 她有点不敢相信。 仿佛能感应到她心中的疑惑，季彦将搭在胃部的手缓缓地松开，睁开眼睛，耐心地跟她解释：“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罗弋虽然是偶像明星，私底下却很接地气。他跟你一样，也是吃货，平时就喜欢来这种看似平平无奇，实际上口味地道的‘苍蝇小馆’……” 忍着胃里的不适在跟她解释，可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女孩突兀地打断了：“什么叫做跟我一样也是吃货？” 她今天各种看他不顺眼，连她自己都察觉到了那份针对。不管他如何小心措辞，他依然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对，她总是轻而易举就能找出攻讦他的地方。 “抱歉，我……” 皱眉忍过胃里的一阵痛楚，季彦继续跟她解释：“我只是想说明，罗弋他很喜欢这种小饭馆，以前，我还经常被他拉去吃路边摊。” 季大少爷会去吃路边摊？ 谁信？？？ 她宁愿选择相信罗弋会来这个小饭馆，也不会相信季彦会去吃路边摊。他可是连盒饭都嫌弃到要丢进垃圾桶的人，怎么可能看得上路边摊。 想到那盒盒饭，她还是有些忿忿。 “那你吃完路边摊回去后岂不是要吐个半死？”她挖苦他。 不知道是真的听不出她语气中的嘲讽，还是没有力气去分辨她话里的弦外之音，他显然理解错了她的意思。 “的确会吐个半死。”他说。 从前还在上学的时候，他就经常被罗弋拉着去各种犄角旮旯的小饭馆里吃东西。也许他天生肠胃敏感，每次吃完回来他都要在卫生间里吐上半天。 后来因为不规律的饮食患上了胃病，每每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他不仅会吐个半死，还会痛得要死。有一次竟然咯血了，把罗弋吓得不轻。 “后来，我们就很少去了。罗弋越来越红，到哪里都会被狗仔跟踪。我们偶尔约个饭，都要偷偷摸摸。所以，有时候，我还真是挺怀念从前的……” 想到从前，他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小学的时候罗弋就经常借着找他玩的名义去他家，只为顺便看一眼他那从小就美得惊天动地的妹妹。 那个时候，然然还在上幼儿园，对他这个哥哥还不像现在这般冷漠，还愿意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他们身后，嗲嗲地喊着“哥哥”…… 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注定一去不复返，可是他却总在不切实际地幻想，幻想有一天一切都能重来，他还有机会，去弥补也好，去重新选择也罢，总之都好过现在。 “你和罗弋很熟吗？”高洁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嗯，说出来你可别太难过……” 他看了她一眼，似乎在想着该如何措辞：“罗弋虽然没有绯闻，却早就心有所属。他喜欢然然。” 他用一种极为平淡的语调说出了一个在她看来很是惊人的秘密，让她的心都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你说什么？”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罗弋喜欢然然。”他又重复了一遍。 仿佛早已预料她的反应，他的语气依然淡漠：“我们从小就认识，他跟我做朋友，也是想着可以‘曲线救国’。不过，他比较倒霉，接近我以后，然然反而不理他了。” 等等，他说什么？罗弋喜欢季然？ 她没听错吧？ 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听季然说起过？ 印象中，季然虽然不追星，可是她偶像是罗弋这件事情，她是知道的。 “季然知道罗弋喜欢她吗？为什么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 她简直惊讶极了，一连抛出两个问题，对方依旧漫不经心地靠在椅背，不紧不慢地回答：“然然应该不知道。罗弋那家伙实在是太怂了，一直没敢告白。不过他主要是被我连累了，你知道的，然然非常讨厌我，所以免不了会‘厌屋及乌’。” 略显无奈地笑了，他的语气很是坦然，丝毫没有遮掩。 对于季然讨厌他这件事情，他好像一直都很坦然，坦然到从不避讳，也从不遮掩，不知道是因为早就习惯，还是真的无所谓。 “为什么你觉得罗弋喜欢季然，我就会难过？” 他刚刚那句话的逻辑，她不是很能理解。 甚至莫名有些生气，在他眼里她就这么小气？小气到要跟自己最好的朋友争风吃醋？ 偶像是偶像，朋友是朋友，她是她，这一点她还是很清楚的。 对于偶像，她从来都只有崇拜和仰慕，偶像有了倾慕的对象，难道不应该替他开心，为他祝福吗？为什么他觉得她会难过？ 况且罗弋倾慕的对象又不是别人，是季然，她最好的朋友。这两人如果真的可以在一起，她简直不要太开心。 明明她刚刚的震惊，只是一个小迷妹在听到自己爱豆的八卦时应有的正常反应，毕竟她完全没有想到一直以来她认为遥不可及的偶像，原来近在咫尺，不过是跟她隔了一个季然的距离。 怎么在他眼里，性质就变了？ 真是应了那句话：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你眼中的世界就是什么样子。在季彦这种心理阴暗的人眼里，这个世界只怕到处充斥着阴谋与诡计。 “娱乐圈不是一直都有个现象吗？” 他跟她解释：“偶像明星一旦恋爱或者结婚，就会掉粉。所以，我以为你也……” 他又解释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在解释，不论是对着父亲、妹妹，还是面前的她。他似乎永远无法逃脱被怀疑的命运。 也许，有时候，你拼命的解释，在别人眼中不过是心虚的掩饰。 解释永远不会比道歉更有用。 因此，说到一半，他就没再继续，转而为自己的片面揣测诚恳地跟她道歉：“抱歉，是我狭隘了。” 又来了，又来了。 每次都是这样，装得比谁都真诚，一脸的无辜。 他道歉好像比谁都快，完全不走心。 不会再上当了。 给了他一个嘲讽的微笑，高洁决定不再搭理眼前的这个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18章 “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吗？少爷居然肯赏脸了。” 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高洁就看见一个头戴鸭舌帽、身穿黑色大衣的高个子男生大喇喇走了进来，又大喇喇站在了他们面前，进而大喇喇走到季彦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坐下来后，他就顺手摘下自己的口罩和帽子，露出一张无与伦比的帅气的脸——是罗弋。 如果说季彦的帅有九分，那么罗弋的帅一定可以打十分。 不同于季彦的硬朗，他长了一张典型的“小鲜肉”的脸，白净到了极致，也清秀到了极致。 浓眉、深目、高鼻的五官组合，使他看起来十分精致和养眼。而且，作为偶像明星，他还非常具有“少年感”，明明已经28岁，看起来倒更像是18岁。 他的穿着非常随意，行为举止也十分随意，完全没有偶像包袱。正如季彦所言，是个看起来就很“接地气”的人。 就是这种接地气的亲民，让高洁对他的好感度“蹭蹭蹭”又往上涨了好几个lever。 “我说少爷怎么突然‘翻牌子’，原来是有妹子。” 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陌生女孩，罗弋冲自己的好基友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浪笑。 “公司的同事，负责跟你对接合作的。”季彦解释。 “你少来！” 罗弋是一脸“你就给我装吧”的表情。 季彦却只是笑笑，随即凑近他，小声而又简短地补充道：“然然的同学，关系很铁的那种。” 他只说了一句，就没继续往下说了，罗弋的表情却有了明显的变化。 “真的假的？”看了看对面低下头一脸羞涩的女孩，罗弋开始在意了起来。 “千真万确！” 季彦给了他肯定的回答：“而且，她还是你的铁杆粉丝。这回我觉得你应该有戏。所以等会送她回家的事，就交给你了……” 他朝罗弋扬了扬眉毛，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的表情，随即就坐直了自己的身体，正式介绍面前的两个人认识。 “这位同学名叫高洁，就是‘高尚纯洁’那个高洁，嗨Work的实习生，然然的同学。” 他先是介绍了高洁，接着又介绍起了罗弋：“这位就是我们的大帅哥、大红人、大明星，偶像艺人罗弋，也是我的好基友。” 他连续用了三个标签来描述，罗弋却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过分了，过分了啊，适可而止。还有，什么叫做‘好基友’？咱可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直的，不搞基！” 他俩从小一起玩到大，彼此之间，向来口无遮拦，在一起不正经已然成为一种习惯。 一旁的高洁将头低得更低了，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偶像，她是既害羞又激动，根本不敢直视罗弋，只是一直低着头，连招呼都忘了打。 罗弋倒是大大方方站了起来，礼貌而亲切地向她伸出手：“高同学，你好！” 他收起了刚刚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一下子就正经了起来。男神经和男神之间如此切换自如，连季彦都不得不佩服。 偶像突然秒变男神，高洁却开始有些语无伦次了，每次太激动的时候她的舌头都会打结：“您……您好！” 她站起身，磕磕巴巴地问好，又手忙脚乱地伸出自己的右手与罗弋的手握在一起，幸福得几乎就要当场晕倒。 这不是在做梦吧？她居然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见到了自己的偶像，在这样的苍蝇小馆。 啊啊啊啊，真是太开心了！太幸福了！万岁！万岁！ 如果不是因为偶像在场，需要矜持一点，她一定会幸福得转圈圈，就那样一直旋转，旋转，直到自己晕了为止。 “如此，便算是提前认识了，等明天到了公司……” 见双方握完手，季彦说起了合作代言的事情。不过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罗弋不满地打断了：“少爷，你要不要这么敬业？咱可有言在先，今天是私下聚会，不谈公务！” “呃……抱歉，我忘了。”季彦尴尬地笑了笑，顺手就将桌上的菜单拿了起来。 “既然都到齐了，那就点餐吧！”他提议。 一提到点餐，罗弋立刻响应，他今天拍了一天的广告，一直没顾得上吃饭，早就饥肠辘辘了。 “点餐点餐！女士优先，就让高同学来点吧！咱俩好久没见了，得先聊聊。”将菜单接过来之后，罗弋就将它直接摊到了高洁的面前。 他没什么特别忌口的东西，只要是好吃的，他都愿意尝试。何况这家店已经来过很多次了，口味他是相当放心的。 高洁却有些不知所措了。对面坐着的可是她的偶像，虽然作为一名粉丝，她对他已经算得上是了如指掌，可是当真人就坐在她对面的时候，她又觉得他有些陌生。 他完全不是她从前了解到的那种样子，既没有偶像包袱，也没有任何刻意为之的明星人设。看起来那么真实，真实到让她觉得一点都不现实。 低头看着菜单，她很是有些无措。正感不安的时候，手机突然亮了，一条消息适时从屏幕上闪过：跟你一样，他嗜辣，不忌口。 是季彦发来的微信。 他就坐在她对面，却没有明说，只是悄悄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如此委婉善意的提醒，真是既贴心又温柔。 下意识抬头看了他一眼，对方依旧不动声色，只是在目光对上的瞬间，调皮地冲她眨了眨眼。 虽然真的很讨厌他的虚伪，但有的时候，她也不得不承认，季彦这个人真的很有“眼力劲”，他总是能一眼就看穿她。 大概也是因为太有“眼力劲”了，所以才让她被耍得团团转，连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都分不清吧。 算了，不想这些了。先点菜。 拿起菜单，她很认真地看了起来，对面的两大帅哥早就开始高谈阔论了，从幼稚园聊到上大学，从地产圈聊到娱乐圈。如果说季彦是个话痨，那罗弋一定是话痨中的“战斗机”。两个人的聊天最终变成了罗弋的独家演讲。 高洁真是万万没有想到，荧幕上帅气高冷的男神，现实中居然是这样一个接地气的存在。这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因此，点完菜她就双手托腮一脸专注地看着罗弋。 真帅！ 真人比电视上还要高、还要帅，简直完美！ 正犯花痴的时候，服务员将锅底端了上来。 看着摆在面前红通通、油汪汪的麻辣锅底，罗弋下意识问了一句：“不是鸳鸯锅吗？” 他问的是季彦，毕竟这哥们有胃病，沾不得辣。 高洁却显然理解错了他的意思。 “啊，对不起，对不起，您……您不能吃辣吗？我记得您……” 是无辣不欢的啊。而且刚刚季彦也是这么说的。怎么就……弄巧成拙了？ “我倒没什么，只是这位少爷……” 罗弋将目光转向季彦。 他第一次知道他有胃病，是在他们高考结束后的那年暑假。那时候，罗弋的父母常年在国外，季彦的家人又不怎么管他，因此一整个暑假，他俩几乎天天都混在一起。 罗弋偏好各种特色小吃，季彦又不挑食，他俩最常去的地方就是遍布洛城大街小巷的各类路边摊。今天吃烤串，明天麻辣烫，日子过得好不潇洒快活！ 可是这种快活并没有持续很久。在一次吃完麻辣小龙虾后，季彦吐了。他先是吐掉了胃里的食物，接着就开始吐血，把罗弋吓得不轻，连忙打了120。到了医院，罗弋才知道原来季彦已经有多年的胃病病史。 让他感到好奇，也有些无法理解的则是，这位豪门公子哥到底是如何把自己饿出胃病来的？ 后来，他才慢慢了解到，季彦的家人，准确地说，是季彦的父亲，对他那是真的什么都不管——既不管他的生活，也不管他的死活。 那一次胃出血，季彦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这期间，季彦的父亲一次都没有过来探视，连费用都是让秘书代为缴纳的。 暑假结束后，季彦去了美国，罗弋去了电影学院，开始进军娱乐圈。他们在一起约饭的机会渐渐少了，大多数时候都是电话联系。 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季彦的胃病是不是好了，但是罗弋对他那一次胃出血印象深刻，以至于到现在仍然下意识地替他担忧。 不过，季彦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淡淡地回了他一句：“没事。” “什么没事？你不是有病吗？”罗弋有些急了。 “你才有病。” 季彦给了他一个白眼，又朝他嘘了一声，随即将话题轻声揭过：“我不吃，你们吃就好。” “搞什么啊？你不吃还把我叫出来？”罗弋嘟囔了起来。 季彦这家伙今天有点怪怪的，本来中午在电话里已经约好了明天在他公司见面，谁知下午他又突然给他电话约他到老地方吃饭，结果现在又说他不吃。 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老毛病了，你知道的……” 正纳闷的时候，他听见季彦说话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明明很平和，不带任何消极色彩，罗弋却感觉到了他的无奈与疲惫。 眼见他一只手虚搭在胃上，脸色似乎也不是很好，罗弋有些担心：“你行不行啊？不行咱就不吃了，走吧。” 说完他就起身站了起来，准备离开，却被季彦伸手拦住了去路。 “别走！” 季彦站了起来，挡在了他的面前：“好不容易才聚一次。我没事，还忍得住。” 他其实哪里还忍得住？胃里的疼痛一直在叫嚣，刚刚坐在那里还好一些，现在一激动，又猛然站起来，他眼前都是一阵阵黑翳。 罗弋更加没好气了：“什么叫‘忍得住’？这也能忍？” 简直要被这个家伙给气死了。这么多年了，他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喜欢自虐，什么都喜欢忍。不论是身体上的疼痛，还是内心的苦楚，他都可以一直忍，一直忍，直到忍无可忍。 这一次，说什么，他都要让他改掉这个臭毛病。 顺手推开拦在他面前的那只手，又顺势将挡在面前的人往外推，他准备直接将季彦从包间里拖出去。 这家伙好像真的有些虚，他只是轻轻一推，他就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却根本顾不上扶住一旁的椅背，只是一脸恳求地向罗弋递了个眼色，示意他旁边还有高洁。 此时，女孩正杵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脸的尴尬。 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罗弋为什么突然生气？季彦又是何时生了病？ 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是因为她点了那个辣味的锅底。 她怎么就错了 她明明就是按季彦说的去做的，为什么还是出错？ 季彦明知自己有病，又为什么要告诉她不忌口？ 他主动带他来见偶像，似乎是为中午扔掉她的盒饭这件事做弥补，那么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摆她一道？ 除了感觉自己被耍了，她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合理的解释。 这个季彦，到底想要干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19章 “换个锅底吧。” 在季彦恳求的目光里，罗弋重新坐了回去，却坚持要换锅底。季彦拗不过他，只好让服务员将原本的麻辣锅底端走，换成了鸳鸯锅底。 一个来回折腾下来，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我不知道你病了，所以……” 高洁感到有些委屈。她自认并不是一个不会为他人着想的人，可是今天，在自己的偶像面前，她成了一个不懂事的女孩。 如果不是因为季彦给了她错误的提示…… 哼，也许，从头到尾她就不该相信这个虚伪的人！ 女孩语气里的委屈，让季彦感到十分自责。他原本只是想带她提前认识一下偶像，算是为中午的错误做个弥补。不曾想，好端端的一件事，却被搞砸了。 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做什么错什么？ 胃里越来越难忍受的不适让他感到心烦意乱，经过刚刚那么一通折腾，他仅存的力气也已所剩无几。深深的无力感侵袭着他，可是他得撑下去。 毕竟聚餐是他提议的，人也都是他约来的，他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地扫了兴。 “别听罗弋瞎说，他这个人就是喜欢小题大做。”悄悄地伸手按在胃部，他尽量笑着安慰对面的女孩。 “是是是，是我小题大做，你呀，真是不识好歹，病死活该！”罗弋更加没好气了。 “对对对，是我不识好歹，病死活该。所以就罚我只准看不准吃，您看可以不？” 罗弋向来毒舌，但是季彦知道他只是刀子嘴豆腐心，所以他并不气恼，反而好脾气地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那你可得给我睁大眼睛坐好了，好好看看我和高同学如何享用美食。” 罗弋默契地接下话头，就开始招呼对面的女孩吃了起来。 君子有成人之美，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季彦对这姑娘八成是上心了。 说起来，这顿饭好像是季彦为他和季然“牵线搭桥”准备的，可是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自己在为这家伙“做嫁衣”。 自从成了“生意人”，他倒真是越来越“精明”了。 算了，暂且忍下，回去再跟他算账。 “你最近怎么样？综艺拍完，还有什么别的安排？” 在愈发清醒的痛楚里，季彦强颜欢笑地开口，想打破这有些冷场的氛围。 “年底的行程差不多都排满了，这次是专程回来赴你的约。等明天跟你签完合同，我就得去S市赶通告。” 罗弋无奈地撇了撇嘴。当个艺人，并非如外界看起来那般轻松，尤其是他这种当红艺人，通告几乎是从年头排到年尾，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那不是正好，可以顺便去看一下然然。”一听到S市，季彦就笑了：“不过她最近在准备考研，不知道会不会赏脸出来。你要是讨好一下高同学，说不定还有机会。” 他故意把话题往季然身上引，有意让高洁参与进他们的聊天。可是这姑娘似乎并不领情，非但没有顺势接过话头，反而狠狠剜了他一眼。 他这是在做什么？ 刚刚把她搞得那么尴尬，现在又来装好人。打了一巴掌再给块糖，以为她是三岁小孩吗？惺惺作态的样子，真是令人反感！ 罗弋素来神经大条，没有季彦那么细心，这会才想起来刚刚让这姑娘尴尬了许久，他着实感到有些抱歉。 明白季彦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因此，他再一次适时地将话头接了过来：“高同学和然然是大学同学吗？那么你也去过S市咯？不知道那边有些什么好吃的可以推荐？” 见偶像主动跟自己攀谈，又是关于吃的话题，高洁立刻神采飞扬，恢复了往日的活力：“要说这S市啊，那可真是吃货的天堂，好吃的东西可不要太多！比如说生煎包、蟹壳黄、油墩子……” 她滔滔不绝地安利起了S市的特色小吃，瞬间就跟偶像拉进了距离，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很是投机。 一顿饭吃下来，他们不仅互换了微信号，罗弋甚至还主动提出要将高洁送回家。 罗弋的车和季彦停在同一处广场，因此，从火锅店出来后，他们三人就一起走向了那条略显幽深的小巷。 高洁和罗弋并排走在前头，季彦则跟在后头。他自始至终都很识相地保持沉默，没有打扰前面高谈阔论的两个人。 和自己的爱豆，在这样一个夜晚，一起走在这样一条小巷，尽管街口的灯光有些昏暗，尽管初冬的冷风有些凉，可是一切都太过美好。 美好到高洁觉得自己正在做一个梦，一个无比清醒却又似乎并不现实的梦。 梦中，预期的浪漫还没来得及上演，下一秒，她就被旁边一个多余的声音突兀地拉回了现实，粉碎了所有意料之外的惊喜。 “也顺便送送我。” 那低沉温和还带着点沙哑的嗓音，除了季彦还能有谁？ 他刚刚，包括吃饭的时候，都是一言未发，安静到几乎没有存在感，这会，不知道是从哪里如此突兀地冒了出来。 说完，也不等罗弋回答，他就坐进了自己的车里，毫不客气地将保时捷的车钥匙扔给对方：“开我的车，免得被狗仔跟踪。” 说完他就懒懒地靠向车后背，闭上了眼睛，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让罗弋开他的车再送他回家，他倒是乐得轻松！真把自己当少爷了。都是一个爹妈生的，怎么季然没有公主病，他倒是浑身都是大少爷的臭毛病？ 什么怕被狗仔跟踪，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其实不过是罗弋的跑车载不了三个人。她真是由衷地佩服他，佩服他总是可以自圆其说，把自私自利说成是大公无私。 这本该是一个美妙的夜晚，却偏偏被眼前这个不识趣的人无情地破坏了。 真不知道为什么哪儿都有他。 不情不愿地站在保时捷的车门前，高洁幽怨地剜了一眼车后座的人，对方却闭目不言，无视她的不满。 要说他故意搞破坏，好像也不是。他主动让出了副驾驶的位置，很自觉地坐在了后排，一声不吭，给足了他们继续交流的空间。 可是如果不是出于恶意，他又为什么非得粘着他们呢？他明明可以自己开车回去。 真的病了？ 可是看起来完全不像啊，他明明是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 “怎么还不上来？”后座的人开始低声催促。 罗弋在接过他抛来的钥匙后，并没有马上入座，而是站在车头仔细打量了一番，高洁估摸着季彦该是有些不耐烦了。 “少爷的新座驾跟你爹地的宾利比起来是不是略显寒碜了点？都是当老板的人了，要不要这么朴素？” 招呼高洁上车后，罗弋就转身坐进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后，他回身调侃坐在车后座的季彦。 “什么老板不老板的，我就是一高级打工仔，拿固定薪资的那种。董事长什么时候高兴了可能会给我发点奖金，董事长若是不高兴，工资都得扣光。你说我一工薪阶层攒点钱买台车容易吗，你还来取笑我？” 季彦难得没好气了一回，罗弋却笑了：“那要不要组个男团一起出道？” “就我这张脸，你确定能出道？” “开玩笑，少爷这颜值要是不能出道，也没人能出道了。” “贵圈太乱，惹不起。” “放心，有哥罩着你，没人敢对你潜规则。” “万一我对别人潜规则……” 玩笑话是越说越离谱，他俩似乎都忘了车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季彦大概也是病得有些糊涂了，什么话都敢接。 果不其然，副驾上的女孩，在听到他的话后，冷冷地嘲讽了起来：“心里阴暗的人，果然只能想到龌龊的事情。” 这突如其来的话让正在说笑的两个人同时住了口。女孩语气不善，分明是有意针对，毕竟明眼人都能听出来，季彦只是在开玩笑。 看来又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世上最无望的爱莫过于此。想到多年以来，对季然一厢情愿的暗恋，罗弋颇有些惺惺相惜地看了一眼身后的人。 那家伙仍然慵懒地靠在后座，手扶额头，闭着眼睛。刚刚那句讽刺的话，他似乎充耳未闻。 通常他懒得说话的时候，心里多半是不愉快的。罗弋心下了然，决定帮他一把。 “高同学此言差矣！咱季少爷是季风集团太子爷，又长了一张迷人的脸，别人上赶着巴结都来不及，哪里还需要潜规则？咦？这么一说……”他一边发动汽车，一边扬起了好看的眉毛：“以后是不是还得你来罩着我啊？” 罗弋回身瞅了一眼身后的人，有意将话题转移，对方却连眼睛都没抬，只是淡漠地甩过来一句：“开你的车吧！” 不识好歹！ 有一个这样的朋友，高洁真心替罗弋感到不值。 罗弋开车向来生猛，工作日的夜晚，外出嗨皮的人不多，路上并不拥堵，因此开了没多久他们就到达了目的地——一片稍显老旧的多层居民楼。 将车停在6号楼一单元的楼下，罗弋解开安全带，回身看了一眼车后座自始至终都很安静的人。 这家伙看起来好像很累，一直保持着手扶额头、闭目养神的姿势。 “走吧，一起下去送送她。” 看了看已经下车，正站在车窗外整理自己被安全带压皱的大衣领口的女孩，罗弋提议。 季彦闻言却只是抬起头，向车窗外瞅了一眼，随即摆摆手：“你去吧。” 说完这三个字，他就重新闭上眼睛，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丝毫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这家伙不太对劲…… 待会再来审问他。 罗弋关上车门，将高洁一路送到楼梯间，这才返回车内。 “走吧，送你回家？” 转头问身后的人，对方刚刚还是一副慵懒随性的模样，这会倒是坐了起来，靠在车窗。 “等等。”他说。 “等什么？” 罗弋感到诧异，却见季彦正透过车窗玻璃看向6号楼一单元，约摸601那一户。此时那户人家原本漆黑的窗口已然亮起了暖黄色的灯光，估计是高洁到家了。 这家伙，刚刚连下来送送人家都不肯，这会又…… “走吧。” 还没等罗弋回过神，季彦又转回头，催促了起来。 “还说我怂，明明你比我更怂。” 将发动机启动的时候，罗弋还是忍不住吐槽了自己的朋友。然而，对方却好似没听见，反常地没有给予他任何回应。 “话说你什么情况，为什么不说话？季彦？” 等了好半天没有等到任何回答，罗弋单手打过将方向盘，顺便回头看了一眼。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着实吓了一跳——后座上的人早就没了刚刚那份闲适和优雅，他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座位上，脑袋无力地歪向一边，双手也软软地垂在身侧，任凭罗弋怎么呼喊都没有反应，无声无息地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20章 “季彦？喂，季彦你说句话，别跟我开这种玩笑。季彦！季彦！” 罗弋慌了，一边大声喊着季彦的名字，一边赶紧将车熄火。熄火后，他就连忙跳下车，又快速打开后座的门。 “季彦，你醒醒！快醒醒。季彦？季彦？” 将瘫软在座位上的人扶起，罗弋一边拍打着他的脸，一边大声地呼唤他。然而怀中的人早就没了意识，丝毫没有反应。他闭着眼睛，紧锁眉头，额上冷汗涔涔而下，脸上尽是灰败惨淡之色。 罗弋吓坏了。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被季彦给吓着，上一次是高考结束后的那年暑假，他在他面前吐了血。而这一次，他干脆直接死给他看了。 下一次，他简直不敢想。 如果他这次就这么死了，是不是根本不会再有下一次？ 不会的，不会的。他没死，只是晕过去了，哪有人这么轻易就挂掉的？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冷静，一定要冷静！别慌。 罗弋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边强迫自己冷静。 上一次他吐血了都没事，这一次他只是晕过去了，一定也不会有事的。对了，先让他躺下来，他可能会舒服一点。 伸手将季彦耸拉在一边的头轻轻托起，罗弋小心翼翼地将他身体扶稳，慢慢放倒。这家伙真是瘦得可怜，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将他扶躺在了车后座。 感觉平躺的姿势似乎让他有些呼吸不畅，罗弋伸出手想替他拉开羽绒服的拉链。在触碰到他的衣料时却惊觉触手黏腻，鼻尖隐隐传来丝丝腥气。 带着一种不好的预感将手伸回，借着车外的路灯，罗弋看清了自己手上那湿热粘稠的液体——血，鲜红刺目的血，沾满了他的整个手掌，红得那样触目惊心。 打开车灯，他头一次完完全全看清了车厢里的情形：到处都是血。座位上、脚垫上、季彦的深色羽绒服上、裤腿上、他垂下来的右手上…… 刚刚站在车外没有发觉，此刻半个身体探入车内，罗弋才惊觉整个后车厢里都充斥着一股血腥气。 他到底吐了多少血？ 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吐的？ 罗弋简直无法想象，季彦究竟是怎样做到，在他和高洁高谈阔论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在后座吐了这么多血。 他也无法想象，他究竟是承受了多大的痛楚，才坚持到了现在。 唇边蜿蜒地流下一道血痕，鲜红的血与惨淡的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衬得季彦原本就十分苍白的面色愈加暗淡。 感受到他生命的流逝，罗弋几乎是颤抖着手伸向自己的大衣口袋，掏出手机，准备拨打他人生中第二个求助电话。 一只触感冰凉的手及时阻止了他。 季彦突然醒转过来，他伸出一只发抖的手，阻止了罗弋拨号的动作。随即又咬紧牙关，眼睫轻颤，似乎在竭力忍受某种痛楚，好半天才断断续续拼出一句相对完整的话：“送……送我……去……医院。” 他的声音很虚弱，低哑到几乎微不可闻，罗弋却激动得想哭：“谢天谢地，你还活着！” 他一边激动得想哭，一边却又忍不住埋怨起来：“你这家伙，不舒服为什么不早说？是不是想把我也吓出心脏病？” 然而，刚刚埋怨了不到两句，对面的人就又闭上眼睛，重新陷入昏迷。 “喂，你怎么又死了？喂，你别睡啊，快醒醒！季彦！季彦！” 他慌乱地喊着他的名字，一边手忙脚乱地重新拿起手机，耳旁却又响起熟悉的微弱声音：“嘘，别吵……” 季彦皱着眉，似乎是被他的呼喊声吵得头疼。他努力睁开已然有些失焦的眼睛，看了看罗弋，又看了看车外。 他平躺在那里，其实是看不见外面的，但是罗弋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6号楼一单元601的窗口。那里，暖黄色的灯光静静地亮着，向窗外投射出一片柔和温暖的光晕，看起来温馨而又美好。 “别吵。” 季彦抬手抹去嘴角的血痕，几乎是竭尽全力地开口：“送我……去……医院……不要……不要叫……救护车。” 短短的一句话他说得十分艰难。罗弋知道他不想叫救护车是因为不想惊扰楼上的人，可是这个傻瓜难道不知道自己现在处在很危险的境地吗？ “你这样躺在后面，我如何放心？还是叫救护车吧，算我求你了！” 罗弋低下头，近乎恳求地哄着躺在后座的人。无奈这家伙实在太倔，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却还是虚弱地摇摇头，坚定地表达自己的拒绝。 “真是服了你了！” 罗弋没辙，只能依他。他现在双目无光，眼神都是涣散的，再拖下去只怕真会没命！ “你这样躺着很不安全，我扶你起来。” 躺在后座没办法系安全带，罗弋想了想还是决定将人扶坐起来。他轻轻托起季彦的肩膀，又将他扶靠到椅背上，将安全带系牢后，才放心地关上车门。 坐回驾驶座，罗弋在前排车厢里翻出了一沓塑料袋还有几包餐巾纸。估计这家伙在车里呕吐不是一回两回了，所以才会常备这些东西。 他拿了一包未拆封的餐巾纸，拆开后扔向后座，又抽出一个塑料袋递了过去：“若是再吐，就用这个接着。” 他知道季彦是没有力气再回答他了，因此他说完，又最后看了一眼后座的人，确保没问题后就发动引擎，直奔距离此地最近的二院。 “再晚一点，命就没了！” 这是季彦从急救室出来后，医生跟罗弋说的第一句话。 不过他接下来的话让罗弋悬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胃部大量出血引发的休克，目前已给病人进行输血，出血也已止住，暂时无碍，可以放心。不过病人有非常严重的胃溃疡，需要住院治疗。现在是夜间，门诊不上班，家属可以先办理急诊入院，明天再转入住院部。病人这段时间需要静养和休息，暂时不能进食，家属一定要十分小心。” 医生的话，让罗弋稍稍安下心来。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夜里11点了。罗弋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惊动季彦他爸，毕竟时间不早了，明早再给他打电话也不迟。 将手机收起放回口袋，罗弋去前台处办理了急诊入院手续，随后走入病房。 “怎么还没睡？”看病床上的人是醒着的，罗弋走过来轻声问了一句。 “谢……谢谢你……罗……弋……你……又救了……我……一命。” 输过血之后，季彦的精神看起来明显好了许多，只是身体还是异常虚弱。他断断续续，好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支离破碎的话。 罗弋心下不忍，耐着性子等他说完，就急忙抢过了话头：“好了，好了，你别说话了，我都知道。医生说你需要静养，你就省点力气，好好休息吧！” 在他床边坐下，顺便替他掖了掖被角，罗弋这才发现季彦的脸色竟然比床单还要白上几分。他没有力气点头，只是闭了闭眼，表明他听懂了他的话。 “你知道你刚刚很危险，差点没命了吗？”罗弋问他。 他又闭了闭眼，算是默认。 虽然他现在人很虚弱，罗弋还是觉得应该好好教育教育他。 “下一次不要再这样强撑了。你的胃病很严重，如果不舒服了一定要及时来看医生，时间拖越久越不容易好起来，知道吗？” 罗弋难得语重心长一回，季彦又听话地闭了闭眼，从头到尾都表现得非常顺从。 他也难得如此乖顺，眼见他闭眼眨眼似乎都有些吃力，罗弋不忍心再多说什么，他叹了口气：“时间不早了，你赶紧休息吧！今晚我在这陪你。明天早上我给季伯父打电话，让他过来照顾你。你得住院一阵子，我后天要走，你身边没人，我不放心。” 他说出了自己的安排，却反常地没有得到对方的配合。季彦明明没有力气了，却还是用尽全力摇了摇头，努力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你……回去……不要……不要留下来……也不要……不要……” 他的反应有些激烈，人一激动，更是无力说出完整的话来。罗弋不忍，连忙上前将手抚在他胸口，慢慢给他顺气。他喘着粗气，闭上眼睛，缓了好一阵才有力气再度开口：“不要给……给我爸……打电……” “那怎么行？你知不知道你病得很严重需要住院治疗？没人照顾怎么行？” 一听他不让打电话，罗弋立刻就急了，直接打断了他。 “没……没关系……可以……可以请……护工……我爸他……不会来的……你别……” 一句话还没说完，季彦的身体就脱力般地松弛下来，他张了张口，却是半个字都无法再说出，只是徒劳地睁着眼睛，表达自己的抗拒。 眼见他已然虚弱疲倦至极，却还在强打精神不愿意睡下，罗弋心中不忍，只好暂时顺着他：“好好好，你别怕，我不给你爸打电话就是了。你好好歇着，今晚我就睡这里，明天再给你请护工。好了，就这样，别说话了，我也累了。” 他说完也不管季彦同意不同意，就关了灯，在他旁边的折叠椅上和衣躺下。 第二天一大早，在季彦醒来前，罗弋还是躲进楼梯间准备给季峯打个电话。他拿走了季彦的手机，输入一行数字后，轻轻松松就解锁了。 这个二货，不管是手机、电脑，还是银行卡、行李箱，密码几乎都用的是同一串数字——他妈妈的忌日。之前他就告诫过他，再不多设几个密码，总有一天他的全部身家都要被人“一键解锁”。没想到第一个解锁人就是他。 解锁后，罗弋并没有急于打电话，而是有些恶趣味地打开季彦的微信。他一直都很好奇这家伙的感情生活，可是季彦几乎什么都和他说，就是从来不提自己喜欢谁。 要说活了28年，没有喜欢的人，罗弋是万万不信的，毕竟他可是从幼儿园就开始喜欢漂亮的女同学，从小学就开始暗恋季然。 除非季彦真的是GAY ，要不然怎么可能没有对哪个女生春心萌动过？ 说起来，这家伙以前还挺有趣的，自从回国参加工作后，整个人都变得越来越没意思了。从前他们感兴趣的那些娱乐活动，他现在一律都不参加。 每一次，自己好不容易从繁忙的行程中安排出时间回来一趟，打电话约他，他不是正在办公室加班，就是在家SOHO，反正就是没时间。因此他也常常取笑他，上辈子一定是无家可归了这辈子才会这么宅。 果不其然，他刚打开季彦的微信，期待中的八卦消息一条都没有看到，工作消息倒是一下子“啪啪啪”弹出来了几十条。这个工作狂，真是比他这个通告从年头排到年尾的明星都要忙。 大致浏览了一遍消息，罗弋觉得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如果一一回复，非得累死那家伙不可。他把消息逐个点开，全都显示成“已读”后，又在他的微信通讯录里翻找了半天，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女明星、女网红之类的“可疑人物”。 结果什么都没有。 唯一的几个看头像是美女，看备注是某集团的继承人，或某总裁的千金，倒是都有主动撩过他。可是这家伙，不论对方是约吃饭，还是发暧昧消息，他统统视而不见，回都不回。 他果真是凭本事单的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21章 撇了撇嘴，又摇了摇头，对于季彦，罗弋只觉得是恨铁不成钢。仔细想想，那家伙还真是清心寡欲、无欲无求，他对什么似乎都是淡淡的，好像就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得到的东西。 当然，他含着金汤匙出身，本身拥有的就已经足够多：金钱、地位、权势，良好的家风、教育，优秀的个人履历……世俗所追逐的一切他生来就已拥有，只是除了爱。 对，他缺爱，非常非常缺爱。 所以罗弋才会特别好奇于他的感情世界。 在退出微信之前，他还是不死心地将季彦的聊天对话框一翻到底。 这一翻倒是真的翻到了点蛛丝马迹：那位高同学，虽然在季彦的微信里被备注成了“当地小有名气的可爱鬼”，但是罗弋认出了她的头像——一只猫，一只很呆萌的猫。 当地小有名气的可爱鬼…… 罗弋差点就笑出了猪叫声，这么奇怪拗口又矫揉造作的备注，真是亏得季彦能想出来。 打开聊天记录大致看了下，罗弋发现，季彦并非不解风情的钢铁直男，关键是要看对方是谁。 这聊天对象一旦换成高洁，那货的态度就立马来了个180度大转弯，光是看文字都能感受到他语气里的讨好，尤其是最后那句“跟你一样，他嗜辣，不忌口”，啧啧啧，真的是…… 果然有妹妹的人就是不一样，当真是心细如麻，尤其是对女孩子，真的是体贴入微到了极致。 不过想到那个女孩，罗弋还是摇了摇头。女孩是个好女孩，直率、坦诚、活泼、可爱，和季彦倒也挺搭。只是，她对他分明带着偏见，如此爱憎分明的人，要对一个人改观只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从微信界面退出来，罗弋在季彦的手机通讯录里找到了那个备注为“爸”的手机号码，他想都没想就直接用季彦的手机拨号了。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再打的时候还没响几声就被对方不耐烦地挂断了。 罗弋猜测着季峯可能在忙，十分钟后，他又打了一遍，依然直接被挂断。 难道是不想接？ 想到这，罗弋鬼使神差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机，输入号码后按了拨号键。果然，这一次很快就接通了。 “喂？” 季峯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呵，他果然只是不想接自己儿子的电话。 罗弋在心里替季彦默哀了三秒钟，随即笑着向季峯问好：“早上好，季伯父，是我，罗弋。” “哦，小罗啊？” 一听是罗弋，电话那头的季峯明显有些诧异，不过很快他就笑了：“早上好，小罗，你回家了吗？怎么想起给伯父打电话了？” 此时的季峯正在家中的餐厅一边看报纸一边吃早餐。他还没有发现季彦一夜未归，但是一大早就接到儿子打来的电话，他感到十分厌烦。 因此他连着挂断了他好几次，直到看见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这才接了起来，没想到竟然是罗弋。 “伯父，一大早给您打电话是想跟您说一件事。” 看了下时间，快到8点了，罗弋估摸着季彦等会也该醒了，因此他决定不再寒暄，直接向季峯说明了来意：“季彦他病了，在医院，需要住一阵子，不知道您今天是否可以抽空过来看看他？他现在非常需要人照顾。” 他尽量使用陈述的语气，把话说得听起来不那么矫情，以免给季彦招致反感。毕竟季峯向来不怎么待见自己的儿子，这一点，罗弋是心知肚明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刻意为之的语气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季峯这次倒是出人意料地干脆：“好的，小罗，我知道了。谢谢你！” 他爽快地答应了罗弋的请求，不过似乎仍然不愿过多提及季彦，说完这句，他就很快转移了话题，问起了罗弋的父母以及工作，只字不提自己的儿子，甚至问都没问他生了什么病。 罗弋几次三番想把话题转移到季彦身上，无一不被季峯给绕了回去。最后，他要忙了，罗弋也只好结束了这次对话。 虽然觉得季峯对季彦未免太过漠不关心，不过既然他答应过来看他，罗弋还是感到相当欣慰的。 挂了电话，又看了看时间，已经8点10分了，季彦那家伙估计早醒了。还是赶紧回去吧，以免被他发现他给他父亲打了电话。 那家伙平时虽然是一副温和温顺的模样，实际上性子死倔，如果违逆他去做他明确禁止的事情，他可是真的会翻脸的。 将手机放回口袋，罗弋朝病房的方向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一边，只探出半个脑袋偷偷向内瞅了一眼。床上没人，被子的一角呈掀开的状态，看来季彦已经起床了。 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罗弋听见卫生间里似乎有哗哗的水声传来。他心想季彦可能是刚起床，正在里面洗漱。 看了一眼卫生间的磨砂玻璃门和里面隐约晃动的人影，罗弋估摸着季彦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出来，他悄悄地从大衣口袋里掏出季彦的手机，删除了刚刚与季峯的通话记录，又将手机调成静音，之后才悄无声息地打开病床边靠墙的立柜，将手机放回了季彦那件染血的羽绒服的口袋里。 这家伙是个工作狂，别看他昨晚奄奄一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但凡他的精神稍微好一点，他就会一心扑在工作上。这次他病得不轻，需要静养一段时间，罗弋可不希望他每天一大早就被各种工作电话和消息给吵醒。 搞定一切后，罗弋在季彦床头的折叠椅上坐了下来，假装若无其事地玩起了手机。 过了几分钟，季彦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我的手机不见了。” 这是他见到罗弋后说的第一句话。 他素来睡眠不佳，习惯了晚睡早起，很少有睡到日晒三竿的时候。 昨晚那一觉他睡得有点久，早上睁眼看到窗外明媚的阳光时，他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天气真好”，而是“睡过头了，上班要迟到的……” 下意识就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想看看几点，在看到蓝色的柜面时，他才猛然醒悟自己正在医院。 醒悟过来后，他还是不死心地在床头柜上找了找，毕竟这是工作日，就算他因病不能去公司，也要时刻关注同事们的工作动态。 然而，车钥匙、止痛片、胃药，他习惯于随身携带的几样物品几乎都在床头柜上，唯独少了手机。 起床后，他又在抽屉里、柜子里，甚至枕头底下翻箱倒柜地找了一圈，依然不见手机的踪影。 “你看到我的手机了吗？会不会是昨晚落在车里了？” 他问罗弋，丝毫没有怀疑是对方拿走了他的手机。 他昨晚昏迷了许久，被送到医院时早就神志不清了，因此他实在是无法确定他入院的时候手机是否带在身上。 看他一脸茫然，罗弋感到十分好笑。 这家伙聪明的时候是绝顶聪明，犯傻的时候也是“二”到没朋友。但凡他选择了相信一个人，他就会无条件地信任，不会对他产生任何怀疑。 带着一种辜负了朋友信任的罪恶感，罗弋尽量不动声色，若无其事地帮季彦再次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 最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打开柜子拿出了那件带血的深色羽绒服。 “你这件衣服啊，算是毁了。全是血你知道吗？” 他把衣服拿出来展开在季彦的面前。 深色的羽绒服上，昨晚留下的那些触目惊心的血迹早已干涸，看不大明显，但是那一团一团的结块，还是可以让人想见衣服的主人昨晚吐得有多惨。 “还有我跟你说，不只是衣服，你那辆保时捷也差不多废了，后车厢里全是血，就跟凶案现场一样。真的，我不骗你，你昨晚差点就挂了，我的小命也差点被你给吓没了。” 见季彦气色和状态比昨天好了很多，罗弋又跟他开启了话痨模式。 “好了好了，算我欠您一条命，您什么时候想要了，随时拿去！我现在连几点钟都不知道，可以麻烦您先帮我找到我的手机吗？嗯？” 随口扯了句玩笑话将罗弋打发了，季彦还是将话题转向了自己的手机。 “你猜猜这里会不会有你的手机？” 罗弋将手伸进羽绒服的口袋，又跟季彦卖起了关子。 季彦却懒得理他，直接上前抢走了口袋里的手机。拿到手机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微信和通话记录，想看看有没有未读消息和未接电话。 出人意料地什么都没有。 “哎哟喂，我的大少爷。你不会是背着我恋爱了吧？要不然为什么如此紧张你的手机？就像是生怕错过了什么一样。” 罗弋是一副酸溜溜的语气，季彦懒得理会他，只是没好气地反问道：“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有人爱吗？” “像啊！怎么不像？少爷你长得又帅，人又温柔，还多金，是多少女生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你就只会往我脸上贴金。我若真如你说得这么好，也不会母胎单身到现在了。” “有一种单身叫做‘宁缺毋滥’。” “你再继续说下去，我可就忍不住要怀疑你是不是偷看了我的手机。” 季彦半开玩笑地发出了警告，他原本只是随口一说，却吓得罗弋赶紧住了口。 感觉偷窥的事情快要被发现了，罗弋有些心虚，连忙转移了话题：“对了，你手机是不是没电了？我帮你充电。” “你带充电器了吗？” “去护士站借一个不就得了。我可以刷脸！” 他甩给季彦一个得意的微笑，就转身溜去了护士站。没多久，就抱回了一堆充电器。 “你怎么借了这么多？” 看着他手中各式各样各种颜色的充电器，季彦一脸诧异。 “没办法，就是这么有魅力，护士小姐姐们一看到是我，都争着抢着要把充电器借给我。” “跟着大明星，果然处处都沾光。” “所以你得学会珍惜！” 罗弋将充电器插进床头的插座，又将另一头递给季彦，这才在床边的折叠椅上重新坐了下来。 尽管气色好了很多，季彦的身体还是有点虚。从起床到现在，站了差不多半小时，他感觉有些头晕乏力，只好坐回床上，老老实实躺了下来。 “你去吃早饭吧。”他说。 “行吧。我吃完再上来，你先歇歇。等会我去门诊处看看今天能否转到住院部。” 罗弋说完就转身离开了病房。这家伙现在不能吃不能喝的，只能暂时先歇着，等转到住院部，做完全面的检查后，看主治医生怎么说。 罗弋刚走开，季彦就拿起了手机，他先是给人事总监Linda打了个电话，告知自己这几天不在公司，若是有人找直接给他电话。接着又给公司几个部门的负责人打了电话，简单地吩咐了几句。 最后，他打开微信，给高洁发了条消息：“你这周的任务是尽快熟悉公司的项目，项目资料你找一下同部门的小路，路子华。” 发完消息，他就将手机锁屏，放在了床头。他还是有些虚弱，并没有精力一直盯着手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22章 季彦在床上躺了约摸一个钟头后，罗弋推着轮椅回来了，他已经在门诊处办好了急诊转住院的手续。回来后，简单地拾掇了一下，他就推着季彦去了住院部。 在住院部的一间单人病房安顿下来后，季彦的主治医师进来了解病情，又开了一堆例行检查的单子，接着护士就进来给季彦输液了。他暂时还不能进食，不仅要输药水，还得输营养液来维持体力。 一整天他几乎都是躺在病床上，一瓶接一瓶地输液。在药水的作用下，人一直处于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的状态。罗弋则坐在床边帮忙看着吊水瓶，他等了一天也没见季峯过来，正寻思着什么时候再给季峯打个电话。 四点多的时候，就在他已然放弃，给季彦请好护工，准备离开医院去赶飞机时，他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声称是季峯的秘书，姓林。打电话的时候，他正站在住院部的楼下，在问明季彦的病房号之后，他就挂断电话上来了。 林秘书是一个40来岁的中年男人，跟了季峯很多年。他那张清瘦中带着点儒雅的脸，罗弋还有印象，多年前季彦第一次胃出血住院时，正是他过来帮忙办理手续的。 这一次，他同样是一个人过来的，罗弋并没有看见季峯。 林秘书处理起这种事情来似乎早就驾轻就熟。 他例行公事般地首先找季彦的主治医师问明了情况，接着又去门诊处缴了一笔钱，顺便帮季彦又请了一个护工，然后将罗弋垫付的医药费还给了他。 跟他说完“谢谢”后，他甚至都没去病房里问候一下自己的少东家，就匆匆离去了。整个过程用时不到一小时，效率奇高。 罗弋简直气炸了！ 原来季峯答应的过来看，就只是派个人过来交钱。这当父亲的，当真是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儿子的死活。只怕哪天季彦真的昏死在外头，他都不会察觉。 正气恼的时候，罗弋的经纪人给他打来了电话。 “Leo，你出发了没？需不需要我过来接你？” “不用了，薇薇姐，我等会直接打车去机场，行李麻烦你帮我带上。” “时间不早了，你得赶紧出发，要不然赶不上飞机的。” 薇薇在那头催促了起来，罗弋看了看时间，确实不早了，再晚就真的赶不上飞机了。因此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简短地回答道：“我知道了，薇薇姐，等会机场见。” 在门口挂完电话，回头瞅了一眼病房里还在输液的人，罗弋敛去脸上的严肃表情，换了一副面孔走进去，尽量笑嘻嘻地跟他道别：“少爷，时间不早了，我得告辞了。” 季彦已经醒了，他睁着眼睛，原本盯着天花板，在听到罗弋的声音后，又转头看向了门口。尽管脑袋仍然有些昏沉，但是罗弋刚刚在门口接的电话，他还是听出了个大概。 他向罗弋点了点头，在开口说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喑哑：“你快些走吧，别错过了航班。” 他的声音很轻很低，明显有些中气不足。 想到刚刚那位交完钱就走人的林秘书，罗弋替季彦感到了些酸楚——连秘书都不把他这个少东家放在眼里，可想而知季峯平时对儿子都是什么态度。如若不是太轻视，又怎么会连秘书都懒于装腔作势、曲意逢迎？ 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为什么昨晚在那样紧急而又危险的情况下，季彦却一直坚持不肯让他给自己的父亲打电话——打了也没用，徒增烦恼罢了。他不但不会过来，还会派个人过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季彦，他的关心究竟是有多敷衍！ 林秘书过来时季彦正在昏睡，他没有进入病房，也就不可能让季彦知道他来过。罗弋也不打算再告诉季彦。 因此，尽管心下思绪万千，面上，他还是尽量笑嘻嘻，一如往常那样跟他贫嘴：“喂，我说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好歹也是救过你两命的兄弟，就这么着急赶我走？” “走吧，别贫了，等会赶不上飞机，有你哭的。” 季彦笑了，嘴上却仍然毫不迟疑地催促着自己的朋友。 罗弋从折叠椅上捞起自己的大衣，披在身上，又将鸭舌帽和口罩拿在手中，转身欲走时却又不放心地回头：“那我可就真的走咯？合作的事情……” “合作的事情，等你有空了，我们再电话沟通。” “好吧。你有事记得喊护士或者护工，给你请了两个护工。” “干嘛请这么多？” “一个我不放心。” “行了，我知道了，你赶紧走吧。” “好好好，我走我走，再会。” “再会。” 罗弋离开后，护工就进来帮忙看吊水，照顾病人。一连几天，季彦基本都是躺在病床上，不分白天黑夜地昏睡。他不能吃东西，尽管一直在输营养液，身体却还是异常虚弱。 父亲和同事，这一次，似乎都格外地体贴他的身体，一个工作电话都没有打来。 他也因祸得福地头一次如此奢侈地拥有了充裕的个人时间：不需要工作，不需要处理公司的各种事情，也不需要应付父亲随时随地的查岗，只需要睡觉、休息、养足体力。 可是这种难得的平静，起初还让他觉得安心，到后来就只剩焦虑——这种平静太反常了。反常到让他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这种不被需要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没有安全感了。 到了第二周，周一的一大早，医生还没过来查房，季彦起床洗漱一番后，感觉自己的状态比上周已然好了太多，他再也按捺不住，拿起了床边一直很安静的手机，准备给父亲打个电话。 谁知，刚拿起手机，他就看见屏幕上父亲的来电显示。可是，手机一直没有响，也没有震动，应该是被调成静音了。 被调成静音…… 糟了！ 强烈的不安占满心头，带来一阵心悸。猛然上涌的气血让季彦感到头晕目眩。 然而他顾不上这些，大脑在经历短暂的空白后，反复闪现的只有一件事——如果手机一直处于静音的状态，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这几日的平静其实都是假象？ 不是没有人找他，而是没有人能找得到他。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不安和忐忑瞬间击中了他，想都不敢再想，他几乎是颤抖着手按下了接听键。 果然，在电话接起的瞬间，父亲气急败坏的咒骂声就随着音筒准确无误地传了过来，几乎震裂他的耳膜：“你是聋了还是死了？打这么多电话都不接！” 季峯的声音近乎咆哮，他平素修养极好，可是在对着儿子的时候却总是忍不住失态。 一大清早无端挨上一顿骂，季彦感到有些懵。 他还没来得及说声“喂”，就被父亲恶毒的话语骂得一愣一愣的，一声“爸”也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再也喊不出来。 沉默了好半天，还是季峯将他拉回了现实。 “你哑巴了吗！不会说话吗！” 见儿子一直没反应，季峯怒火更盛，吼得更大声了，丝毫没有顾及自己的办公室里林秘书还在。 感觉耳膜都要被父亲的吼声给穿透了，季彦将手机拿得远了些。半晌，才回过神：“我没哑……” 迟疑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也没死。” “没死就给我滚回公司！” 儿子的开口似乎给了季峯一个很好的宣泄口，几乎没再停顿，他对着电话那头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痛骂： “你几天没上班了？你还要不要这份工作了？你真以为当个甩手掌柜，每天喝喝茶看看报就能把公司治理好了？” “你以为你比别人会投胎，就不需要努力了？你以为身为长子就能稳坐继承人的位置了？” “我告诉你，我能给你这一切，就能收回这一切。你最好收起你那些自以为是的优越感！” 父亲的话，着实有些难听！ 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无形的利器，狠狠地插在季彦的心头，尖锐而又深刻。 心头连着被狠扎了好几下，季彦拿着手机的右手不由自主地握紧——很气！真的很气！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父亲总是要拿这些话来伤害他。他明明不是一个善于争吵的人，可是却总是有办法从千千万万条句子里精准地挑出最能刺激到他的那几句，每一次都能将他骂个狗血淋头。 然而，纵使气到浑身发抖，他也只是更加用力地握紧了耳旁的手机，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毕竟，理亏的是他，是他没有告知父亲自己病了的事实，和Linda也只是说最近不在公司。 他应该解释的，上一周他就应该解释。 其实很多时候，他不是不愿意解释，只是不解释会被误会，解释了又会被当成是矫情，就好像是自己在乞求别人施舍一份关怀。 他的确需要关怀，但他并不需要怜悯。 “抱歉，爸，我最近病了，一直在住院，所以没去公司，暂时也去不了公司，真的非常抱歉！” 耐着性子等待父亲骂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用一种平和的语气诚恳地和父亲道歉。 然而他的道歉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缓和的作用，反而进一步刺激了季峯。 在他说完抱歉后，电话那头的人用一种近乎失态的语气再一次恶狠狠地朝他咆哮了起来： “你来不了公司，也接不了电话吗！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找你？许晨阳的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你不是准备跟他合作吗？怎么要签合同了你人就不见了？” 提到许晨阳，季彦方才如梦初醒。 这几日他着实有些病糊涂了，竟把和许晨阳签约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握紧电话的手在瞬间松弛下来，季彦自知理亏，只能再度道歉并试图和父亲解释：“对不起，爸，我手机静音了，没看到消息和电话，所以……” 解释进行到一半，他却又突然停顿下来——不能再为自己找借口了，否则父亲只会更加厌恶他。 接下来是一阵空虚而死寂的沉默。 最终，他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无力而又薄弱地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如果说他的解释是引爆季峯的一根□□，那么，他的道歉无异于火上浇油，非但没有消除季峯原本的怒火，反而让他冷笑出声： “呵呵，季彦，你知不知道你的道歉有多廉价！你知不知道每一次当我听到你说‘对不起’的时候有多想掐住你的喉咙让你闭嘴？” “你以为拿生病当借口就可以逃避责任了吗？你以为说句‘对不起’所有的问题就都不算问题了吗？你为什么总是那么轻易原谅你自己？你到底有没有心？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厌恶你？” “学乖一点、懂事一点，很难吗？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不靠谱，没有一点责任心？你妈妈的死都不足以让你学会成长吗？你到底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终究还是……提到母亲了…… 他的父亲果然一次都没有放过他。 他总是喜欢这样无情而又残忍地揭开他的旧伤疤，毫不犹豫地选择伤害他。 绝望。 深深地绝望。 逃不开了，真的逃不开了。 绝望就像一座冲不破的牢笼，紧紧地困住了他。他无法逃脱，也无法挣破，只能痛苦地闭上双眼，任凭那带给他伤害的声音在耳边咆哮。 眼角突然有些酸涩，还有些湿润，甚至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然而他什么也没说，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在不绝于耳的骂声里，他只是无力地靠在床头，静静地、默默地，无奈而又痛苦地承受着来自最至亲的那个人带给他的语言暴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23章 “以前你不懂事，我以为你还小，总有一天你会成长。现在我才发现你这种人根本就是没心没肺、麻木不仁，永远都不会有成长的那一天！” 父亲的控诉仍在继续，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父亲对他的憎恶已然到了如此地步。 被一种强烈却又无力的感觉击中了，他在突然之间变得异常脆弱，就在这一瞬间，特别特别脆弱。 脆弱到无法呼吸，脆弱到心痛难耐，脆弱到他再也无法承受父亲哪怕一句难听的话。 别说了。 别说了。 求求你别再说了。 他在心底哀求着，苦苦地哀求着，卑微而又无奈。可是父亲那句句扎心的话依然不停在往他耳朵里跳。 “季彦，我厌恶你，非常厌恶你，如果可以重来，我真的宁愿没有你。” “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是这样的人，不成熟、不懂事，没有责任心，自私又麻木。” “你妈妈如果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她应该也会后悔当初舍弃自己的生命救下你。” …… 听不下去了，真的听不下去了。 再听下去他恐怕会疯！ “可不可以别说了？” 已然没有办法再听下去，他突兀地打断了自己的父亲。 也许是他语气里的绝望太过明显，刚刚那还不绝于耳的辱骂声在瞬间戛然而止。 接下来又是一阵死水般的静寂。 父子俩像是双双商量好的一样，都没再说话，却也没有挂断电话。 最终还是季彦按捺不住先开口了：“爸，别再骂我了，我们都冷静一点，好吗？” 没有料到父亲竟然真的听从他的话，中止了对他的讨伐，季彦的语气重新缓和下来，开始变得小心翼翼。 他害怕。 怕这片刻的平静只不过是自己头疼脑热出现的幻觉。然而他的父亲没再说话，似乎真的冷静了下来。 父亲的沉默像是一种无形的鼓舞，莫名的力量支使着季彦鬼使神差地继续往下说： “爸，我病了，不要骂我了，关心我一下，可以吗？问问我生了什么病，我想要被关心，爸，我也想要被关心。” 头一次，他明确而又直白地向自己的父亲、自己的至亲，提出了要求。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在这种时候说这些，他只知道他心里难受极了，如果不说出来，他一定会崩溃。 “你生了什么病？” 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磁场对了，父亲竟出人意料的满足了他的请求，真的问起了他的病情。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似乎给到季彦一些安慰，他也平静了下来，尽量端正自己的语气，准备和父亲进行一次理性的沟通。 “胃溃疡。”他答。 “会死吗？”季峯问。 尽管这样的问话不够含蓄，甚至有些无礼，季彦还是尽量平和地回答他：“不会。” 然而季峯接下来的话，却再一次将他从高处推入深渊：“死不了就给我滚回来工作！” 两句假意的关怀之后，他再一次冲自己的儿子怒吼起来。 呵……呵呵…… 绝望吗？ 绝望啊！ 如果说绝望是一道深渊，那么希望才是真正的黑暗，因为它延长了人的痛苦。 最绝望莫过于此——给人以希望再让人绝望。 最残忍也莫过于此——将人带上天堂，再狠狠推向地狱。 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季彦的喉咙，他感觉到窒息。汹涌的潮水将他淹没，他却在最后一刻放弃了所有挣扎。 脸上的表情由失望到愤怒，再到黯然，最终归于平静。静默片刻之后，他还是开口了： “好。” 他说，平静的话语里没有起一丝波澜，温顺柔和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这句话，他头一次赶在父亲之前抢先挂断了电话。 也许是太久没有宣泄，他表达痛苦的方式薄弱至极，不过是在抢先挂断后再将手机扔到一旁，甚至在医生过来查房时，他还能神色如常地进行对答。 医生刚走，他就迅速起身，从柜子里拿出那件深色的羽绒服披在身上。羽绒服前几日已让护工拿去干洗过了，之前那些惨不忍睹的血迹早已不见踪影。 一切都是如初的模样，只不过他瘦了一大圈。 之前还算合身的羽绒服再套在身上时竟然大了不少，穿起来显得空空荡荡。从住院部的大楼走出来的时候，倒灌的冷风还是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虽然只在病房住了短短一个礼拜，外界的景象却似乎有了不小的变化：树梢的叶子掉光了，天空变得愈加阴霾，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他觉得越来越冷了…… 当然，越来越冷的，不只是天气，还有人心。 手机几天前就已经被打爆了，只是他自己并不知晓。父亲、许晨阳、Linda、高洁，还有小路以及公司其他部门的负责人，几乎都找过他。 在医院的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打开车门前，季彦站在门边，看了看手机屏幕上那几十个未接来电以及无数条微信消息，最终还是放弃了回复，直接钻进了车里。 车还没有来得及清洗，里面依然浓重的血腥气让人无法忽视，诚如罗弋所说，就跟凶案现场没什么两样。 唯一的区别在于，他还活着，还在被人找，还有存在和可利用的价值。 忍着车里难闻的气味，皱眉打开所有的车窗，踩下油门后，季彦像个神经病一样，迎着初冬刺骨的冷风，一路向北，穿梭在洛城冬日萧瑟却依然熙攘的主干道上。 很快，他就来到了位于洛城市中心的季风环球大厦。 将车开到地下停车场，熄火后，他并没有马上下车，而是趴在方向盘上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一路吹着西北风开过来，吸入了不少冷空气，此刻一停下来，他从嗓子到胸肺都像是在冒烟，火辣辣地疼。 一直昏沉的脑子倒是被风吹得清醒了不少。 咳了一阵之后，感觉不那么难受了，他没敢再耽搁，将手机揣进上衣口袋，就直接进了电梯。 现在刚好是上班时间，电梯从负一层往上，在一楼就停了下来，涌进来一群赶着去办公室工作的人，其中就有不少他公司里的员工。 在看到BOSS的时候，他们显然有些惊讶，随即纷纷向他问好。 “Boss 早！” “早。” “Morning，sir！ ” “Morning 。” “早上好！” “嗯。” 忍着喉间的不适，拼命抑制着即将冲出口的咳嗽，对于同事们的问好，季彦的反应一点都不热烈，他只是例行公事般地简短地回复一两个字，并没有打算继续聊天气。 跟随人群涌入电梯，背对着电梯门站定，在人群的缝隙里，高洁一眼就瞥见了靠墙站在电梯最角落里的那个人——在南方人清一色平均线水平的身高里，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尤为突出。 当电梯外最后一个人站进来之后，电梯门缓缓地合上了，将电梯里站立的十来个人暂时关在了一个幽闭狭小的空间。 在这个幽闭狭小的空间里，季彦是那个“遗世而独立”的存在，他静静地倚在身后的墙，周身自带温和疏离的气场，安静又沉默。 面对大家热情的问好，他的态度显得极为傲慢，一开始还愿意敷衍一两个字，后来则干脆只点头示意，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 如果说之前的他像是一枚玉，温润又清冷。那么此刻的他一定是一块冰，凛冽寒冷得让人无法靠近。 高洁自然是不打算靠近的。 因此，在刚刚瞥见他的时候，她也只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随即低下头移开了视线。 自从上次带她约见罗弋之后，他就一直没来公司，只是发了个消息让她熟悉项目，说好的代言签约也不了了之。 她给他打过电话、发过消息，全都意外地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那几天，他就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几乎全公司的人都在找他，却都找不着他，没想到现在他又突然出现了。 他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去了哪里？为什么连电话都不接？ 高洁还是感到有些好奇的。 重重人墙的距离，给了她一定的安全感。在黑压压的人群里，她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悄悄地暼向了他。 好些时日未见了，他意外地看起来颓废：脸颊瘦了些，头发长了些，好像也没怎么打理，身上也只是随意地套上了一件深色羽绒服。 不过几日的光景，他似乎瘦了不少，衣服套在身上明显有些空荡，唯一没有变化的是他依然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他的帅气向来令人无法忽视，加之公司总裁以及集团继承人的身份加持，他正是许多女孩梦寐以求的“理想情人”。 因此，即便他看起来有些意兴阑珊，并不想说话，一整个电梯里的女孩们却几乎都在抢着跟他搭讪。 只有她没有。 她只是躲在人群后面，用一种审视的、好奇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偷偷打量着他。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可是他却敏悦地在人群里捕捉到了她，迅速而又精准地将她锁定。 在目光对上的瞬间，他给了她一个一闪而过的微笑。随即就闭上双眼，锁住了眼底那如星辰大海般深邃的光辉，意外地表现冷淡。 “叮”地一声，电梯在15楼开了门。季彦睁开眼睛，很绅士地帮忙按住了开门键，让女孩们先走。 那一声“叮”让高洁一下子回了神，眼看人墙越来越薄，他站立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她赶紧逃也似地跟随人流跑出了电梯。 却在转身走向公司的时候，突然被一个温和中带着点喑哑的声音给叫住了：“十分钟后，你来下我的办公室。” 转身的脚步凝滞了，所有人似乎都停顿了，她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些投射在她身上的异样目光。 身为BOSS的助理，最大的好处大概就是，可以拥有很多单独与这个帅气又多金还单着身的总裁相处的机会。 这是其他女同事求之不得却也羡慕不来的事情，那些投射在她身上的异样眼光，解读起来不过五个字——羡慕嫉妒恨。 她讨厌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而那个让她成为众矢之的的人，却似乎并没有发现她的窘迫。在所有人都走出电梯后，他亦缓缓走了出来，在经过她的时候哑着嗓子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听见了吗，十分钟后，来一下我的办公室。” 他说完，就不再管她，径自地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季总早！” “Boss早！” “老大早！” …… 伴随着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公司里响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问好声。对于这个莫名消失又突然出现的总裁，大家都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毕竟群龙不能无首，何况这位“龙首”还十分精致和养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第24章 十分钟后，高洁准时来到了季彦的办公室。 原本正盯着电脑里许晨阳一周前发来的合同，在听到敲门声后，季彦将视线转向了门口。 “进来。”他说，声线依旧有些喑哑。 女孩进来以后，他暂时放下了手头的工作，招呼她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又将桌上挡在他们之间的电脑推向一旁。 “坐。” 他说，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却自带一股温润的气场。 若论角色转换的能力，季彦认第二，大概没人敢认第一。 不论私下里跟她多么熟稔，一旦回到这个办公室，他就秒变霸道总裁，温和又疏离，恰到好处地与她保持着老板与员工、上级和下属之间不远不近的距离。 正是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让她在不敢造次的同时又不至于真的怕他。 这样的老板，其实很“鸡贼”吧。 或者说是很聪明，智商、情商都高，将员工拿捏得死死的。 她就被他很好地拿捏住了。 即便认定他虚伪，在心里她还是不得不承认并欣赏他在为人处世方面的高情商。 入职才不过一周，她已经很明显地感知到了这位年轻总裁在员工心目中有着多么崇高和不可替代的地位。 几乎每个人在提起BOSS的时候，都是一副欣赏和钦佩的口吻，尤其是女同事，在欣赏和钦佩之余，还多了份花痴。 对着那样好看的一张脸，想不犯花痴都难吧。 在他对面规规矩矩地坐下，当电脑被推开后，他帅气逼人的脸庞猝不及防、一览无遗地展现在她面前时，她还是没忍住那片刻的心动。 这片刻的心动不会让她有所行动，却会让她在内心油然而生一种背叛了季然的负罪感。 她只能不停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不停告诉自己，爱美乃人之天性，对帅哥犯花痴是每个取向正常的女孩生而拥有的基本权利和生理反应。 这样去想以后，心理负担明显要小了许多。她开始大方地注视并欣赏起面前这倾世的容颜。 一周未见，这张脸一如既往地英俊、迷人，深邃的五官和清晰的轮廓，极具视觉冲击力，在乍然见到时，依旧可以让人眼前一亮、过目难忘。 虽说对他成见颇深，但是在重新看到这张脸的时候，她的反应和公司里其他的女孩没什么两样——还是有些开心的。毕竟，这张脸确实十分养眼。 一周的时间并不长，她却感觉过了很久。要说对他有多想念，倒也不至于。可是要命的是，在他失踪后的这几天，她很罪恶地发现自己对他居然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明明大脑出于本能地排斥着他，可是内心却又不由自主地对他产生了好奇——他去了哪里？正在做什么？是否看到了她发给他的消息？ 他在的时候，她无知无觉。他突然不见了，她才发现在这个陌生的职场里，他居然是她全部安全感的来源。他不在，她总是莫名感到焦虑。 不论是吃饭、睡觉还是在工作，但凡她闲下来的时候，她总是会忍不住去猜测他到底在做什么。 甚至在一度联系不上他之后，她还给罗弋发过微信，拐弯抹角地问他知不知道季彦去了哪里。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跟偶像第一次发微信的内容，居然是向他打听另一个男人。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罗弋因为在忙，没有跟她多说什么，只是告诉她季彦身体抱恙，需要休息，如若没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尽量不要去打扰他。 虽然罗弋没有告诉她季彦到底在哪里，但是知道他并非真的失踪，她悬着的一颗心也算是放了下来。 今早在电梯里看见他，虽然他表现冷淡，可是在看到她的时候，他脸上那个一闪而过的微笑还是让她在心里偷偷高兴了很久。 现在面对面近距离地再次看到他，她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是：他瘦了，脸色不是很好，像是病了一场。 出于善意的本能，她正想关切地问候一句，他却先她一步说起了工作。 “有几件事需要你来做。” 将原本挺直的身体前倾，他凑近她，双手撑在台面，距离之近，她甚至能够清楚地看见他下巴上隐约可见的青色胡茬。 居然有胡茬…… 向来优雅的人竟然也会有如此不顾形象的时候。 怎么感觉他不像是生病了，倒更像是失恋了？ 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一向自律且注重形象的男主在被女主伤透了心之后就会一蹶不振、宿夜买醉。这样堕落地过了几天之后，脸上就会冒出一层青色胡茬。 他失恋了？ 不太可能吧，没听说过他有女朋友啊。如果有，他那么受欢迎，做他的女朋友，压力也是很大的吧！ 怀着这样的揣测，她又禁不住盯着他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似乎想找出些端倪来证明自己的猜测，却又被他绝佳的皮相吸引了目光。 他好白啊！ 骨相、皮相俱佳，长得真是无可挑剔，皮肤甚至比很多女孩子还要细腻。 以前她怎么没注意到？ 不过他好像不是很注重护肤，毛孔有些粗大。T区还比较油腻，可能是干油混合型的皮肤，应该在控油的同时多补水…… “这是近期公司准备与星光传媒签署的两份合同。” 没有注意到女孩此刻丰富的内心活动，季彦只是将电脑的屏幕旋转过来，正对着她，直接说起了正事。 “你在听吗？” 见她一直盯着他的脸，眼神却好像在放空，他停止了原本在说的话，皱眉问她。 “啊？我……我在听的，两份合同，是吧？” 正在飘向外太空的思绪猛然被他拉回，她如梦初醒。惊慌失措之下，幸而及时抓住了他上句话的最后四个字，这才没有令他已经微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是近期公司准备与星光传媒签署的两份合同。” 皱眉审视地看了她一眼，他面上表情未变，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并且继续往下说道：“一份是对方为我方提供包括项目宣传、策划、包装等服务内容在内的服务协议……咳咳……另一份则是星光传媒入驻嗨Work的租赁合同……咳咳……文件……咳咳咳咳咳……” 他嗓子似乎不是很好，说了没两句就开始咳嗽。 “不好意思，我喝口水……” 他偏过头，压抑地咳了一阵，又呷了口水，润了润嗓子，这才接着说道：“文件我已经发到你的邮箱，你负责走一下审批流程。如果不知道公司的流程怎么走，去问小路。咳咳……记住，这两份合同都很紧急，所以你的流程审批……咳咳……速度越快越好！咳咳咳……” 说完他就掩住口鼻又咳了起来。 这一次咳得尤为剧烈，好半天都停不下来，咳得他满脸通红，半个身体都几乎伏倒在了办公桌上。 “你……没事吧？” 看他咳得狼狈，高洁终于站了起来，想上前帮忙。 “你怎么样？感冒了吗？有药吗？”她问。 眼见她凑得越来越近，他下意识地闪避：“别……” “别什么？” “别靠近我！”他说。 好不容易才堪堪压制住了咳嗽，他居然说了这么一句，成功地阻止了女孩正欲上前的步伐。 高洁同学，现在你知道什么叫做自作多情和自取其辱了吗？ 人家季少爷、季公子、季总裁，才不屑你来关心，你乱发什么善心！ 听到了吗？别靠近他！他讨厌你的靠近！ 凝滞片刻，高洁重新坐回座位，脸上的表情回归木然。不再多说一个字，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任由他一声接着一声，在她对面咳得艰难又凄惨。 “你……咳咳……” 在撕心裂肺般剧烈的咳嗽里，季彦勉强稳住一口气，对面前的女孩说道：“先出去……会……咳咳……会传染……咳咳……” 是因为怕传染才不允许她靠近的吗？ 可是他的话，终究还是有些伤人。 她从小被亲生父母抛弃，4岁以前一直生活在福利院，从未感受过父爱、母爱。即便后来被养父母收养，有了正常的家庭生活，但是从小缺失的安全感，还是让她内心极度敏感和自卑。 “别靠近我！” 也许他真的只是不想把咳嗽传染给她，可是这样的话，在她眼中，等同于“我讨厌你”、“我嫌弃你”、“你离我远一点”…… 她确实应该离他远一点。 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难道已经忘了吗？ 他是风度翩翩、帅气又多金的“万人迷”总裁，人人仰慕。而她，只不过是和他一起吃过两顿饭就自认为和他很熟，自作多情的“丑小鸭”。 她不该这样没有分寸和界限的。 否则，仅仅是公司里女同事们那些羡慕嫉妒恨的眼光就分分钟能将她杀死。 “这是星光传媒华东区总裁许晨阳的名片……咳咳……合同上的细节若有需要修改之处，你可以直接……咳咳咳……跟他对接……” 他顺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再无一句多余的话。 消失了一周，再回来时，他似乎变了，变得有些淡漠，有些冷酷，不再像从前那般在意她心中每一个千回百转的细节。 就像现在，她明明有些郁闷，他还是对她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有事我再叫你……咳咳……出去吧……咳咳咳咳……把门带上。” “那我出去了。” 感受到了他迫切地想让她快点滚出去的心情，她单手接过名片，都没有来得及看一眼，就匆匆关上门落荒而逃。 他其实，是有些讨厌她的吧？ 从她靠季然的关系过来实习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开始反感她了。所以他扔了她买的盒饭，不回她发的消息，也不接受她试图关心的靠近。 带她见罗弋也好，说不想把咳嗽传染给她也罢，都不过是他试图掩饰自己厌恶心理的高情商。这正是他为人处世的智慧，或者说是虚伪之处。 也许职场里的确需要他这种所谓的高情商，可是谁又真心愿意和他这种腹黑虚伪的人做朋友？ 作为他的妹妹，季然讨厌他应该不是没有道理的。除去她妈妈的死，一定还有他个人方面的原因。 她无法将他看清，从一开始就是。 每一次当她觉得他是个好人的时候，他总是有办法刷新她的认知。可是每一次想把他当个坏人时，她又无法完全说服她自己。 毕竟很多时候，他都让人如沐春风，不是吗？这样的人，能有多坏呢？ 实在不想再在为他到底是个好人还是坏人而纠结不清，高洁看了看手中的名片——许晨阳，早晨的太阳，是个好名字。星光传媒华东区总裁，应该是个厉害角色，嗯，先去网上搜搜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径直地走向了自己的办公位，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办公室里，在玻璃门被带上后，响起了一阵连绵不绝，压抑了许久的咳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第25章 果然这冬日的冷风不能吹，自打从地下车库上来的时候起，他就一直在抵抗喉间那躁动不安，试图冲出口的咳嗽。 然而，这世上最难掩饰的就是咳嗽。 辛辛苦苦地压制了许久，他最终还是没忍住，在开始尝试与高洁沟通工作的时候，刚一开口，就当着她的面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根本停不下来。 只能让她出去，迫切地想让她尽快出去。除了怕传染，更怕她总是瞧见他最狼狈不堪的那一面。 他并没有什么偶像包袱，可是在那个女孩面前，却总是极力想要维持一个不切实际的完美人设。 这到底是对自我要求太过苛刻，还是对她的感受过份在意，他也不是很能想得清楚，说得明白。 “咳……咳咳……咳咳咳咳……” 连绵不绝的咳嗽，一声接着一声，让人没有喘息的余地，在安静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尤为沉重、刺耳。五脏六腑像是被掏空了，肋骨和胸肺都随着咳嗽时剧烈的起伏而感觉到了疼痛。 身上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光了，他只能无力地靠在椅背，用右手死死地按压住胸口，试图缓解胸肺和喉间那异常火辣又拥堵的感觉。 想吐。 这是他因病住院治疗后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感觉。 前一周的这个时候，他吐到极致直至呕血的惨状还历历在目，那种痛苦他发自内心地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可是那些堵在胸口，即将冲破喉咙，蠢蠢欲动的，到底是咳嗽还是干呕，他也不是很能分清。只能拼命按住胸口，捂住嘴巴，努力地压制那即将冲破喉咙的不适。 不敢开口，一旦开口也许就是永无止境的痛苦。他已经一周没有进食了，或许根本吐不出来什么，可是与呕吐相比，咳嗽只会让人更难受。 肋骨，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用力过猛，咳得太激烈，不小心让它骨折了，要不然为什么每吸一口气他都觉得那里疼得不行？ 手机在他手里，屏幕上显示着许晨阳的号码。他想给他回个电话的，毕竟好不容易才谈拢了合作的条件，到了签约的当口，他却放了对方一个大大的鸽子，想必许晨阳也是十分恼火。 于情于理，他都应该给他打个电话主动道歉并解释。可是他的嗓子早就已经哑得说不出来话了，仅仅是吞咽的动作就足以让他感到万分痛苦。 忍痛喝了一口温开水，那湿滑温润的液体对于缓解他喉间的不适，却没有起到任何有效作用。 最终，他还是放弃了拨号的打算，将手机扔到一旁。 沉思片刻，他将电脑屏幕转向自己，打开了与高洁的聊天对话框，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出一行字：“你给许晨阳打个电话，告诉他合同我方正在审批，审批通过后会尽快和他签约。顺便……” 敲到这里，季彦打字的双手突然停了下来。 虽然只是对着电脑在打字，并不需要开口说话，他依然感觉有些难以启齿，毕竟错误是他犯下的，他没有权利要求别人替他收拾残局。 沉默半晌，他还是自认很不要脸地敲出了后面那行字：“顺便帮我跟他道个歉，前几日我身体不适，忘了与他签约这件事。” 当高洁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她正在网上浏览关于许晨阳的个人信息。 原来，入职那天她在电梯里碰到的那个人就是许晨阳。 这位草根出身的精英，非常年轻有为，不过30出头，已是星光传媒华东区总裁。 如今在传媒界混得风生水起，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可以左右媒体舆论导向，正是众多大公司极力拉拢的对象。 然而她的BOSS，却任性地放了人家一个大大的鸽子！ 对于这位季少爷干的这种蠢事，高洁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也未免有些太过不知天高地厚，仗着家里有钱，谁都敢得罪。 即便是身体不适，也不至于连个电话都不能打吧？况且签约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居然说忘就忘了，简直是闻所未闻！ 还让她替他去向人家道歉，这算怎么回事？ 为什么犯错之后他仍然不肯放下身段，主动去补救和挽回，却让她来收拾烂摊子？ 这不是逃避问题吗？ 真是有些搞不懂他了，明明那么聪明，又为什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干这样的蠢事？ 不过，尽管对季彦的做法很不赞同，但是对待工作，高洁向来认真负责。 这是她入职以来，上级交给她的第一件真正意义上的工作，即便觉得有些难办，她还是决定尽全力一试。 拿出名片，对着手机输入许晨阳的号码，在正式拨号之前，她还是相当认真地思索了一会——等会到底该如何措辞和表达才能让对方比较容易接受呢？ 想了几个说辞，均被自己驳回，最后她深呼吸了一口，鼓足勇气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很快响起，也很快被接通。 “您好，哪位？” 许晨阳沉稳有力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忙的缘故，他说话特别简洁利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习惯了季彦说话时一贯温和均匀的语调，乍一听到许晨阳略显不耐的语速，高洁还是有点紧张的。 不过很快她就平复下来，尽量稳住气息，用自己冷静又不失甜美的声音说道：“许总，您好，我是季风集团旗下嗨Work的总裁助理高洁，很冒昧地打扰您……” “啪！” 准备的一大段说辞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电话那头在听到她自报家门后就直接毫不客气地挂断了。 居然挂断了…… 这位许总裁，脾气大得嘞！ 再打仍然被挂断，打了好几个都是如此。后来，许晨阳的手机干脆无法接通了。 看来季彦这回真是把人得罪得不轻。 不过，高洁并不灰心。对待工作，她身上向来有股不服输的韧劲儿。 既然手机打不通，那就打座机好了。 在手机里输入名片上的企业号码之后，她毫不犹豫按了拨号键。电话接通后，一个甜美的女声传了过来：“您好，这里是星光传媒。” “您好！可以帮我转接一下许总吗？谢谢！” “请问您是哪位？找许总有什么事吗？” “我是嗨Work总裁助理高洁，找许总是想就合约条款进行相关沟通……” 为了防止像刚刚那样被挂断，高洁尽量小心地措辞。然而对方在听到她表明身份后，立刻就转变了态度，不仅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还十分程式化地告诉她，总裁在忙，不方便接听电话。 “请问许总什么时候方便呢？”高洁还是不死心。 对方却只是淡漠的回复她：“这个我也不清楚，不好意思。” 这下高洁也没辙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人是季彦得罪的，大概也只能他自己亲自去道歉了。 挂断电话后，高洁在电脑里打开了微信，准备和季彦汇报电话沟通的情况。 一条消息弹了出来：“方便的话，能否请你抽空帮我去楼下买止咳药？我嗓子哑了，明天还有一个重要会议，需要发言。所以，可以麻烦你吗？” 是季彦发来的。 他打的字和他说的话一样，语气极尽温和，字里行间都带着请求的意味，让人不忍心拒绝。明明刚刚在办公室，他还是一副霸道总裁的高冷范儿，怎么这会就变成了小可怜，一副弱小无助求心疼的样子？ 是因为嗓子哑了，才让她替他跟许晨阳道歉的吗？ 如果是因着这样的原因，倒也情有可原。可是那个许晨阳明显就是个记仇的家伙，只怕不会那么容易应付。 兴许是因为长时间未得到回复，季彦很快又发来了一条消息：“如果不方便不用勉强，这是私事，不属于工作范畴，你不必为此感到为难。” 想不到他内心戏居然还挺丰富…… 虽然当面冷淡，可是在打字的时候，他似乎又变回了之前那个面面俱到、心细如麻的人。在知道了这一点以后，高洁的心里莫名舒展了不少，有一种阴霾散开的感觉。 看，他就是这么有本事，让她的心情忽而上天，忽儿下地，半日之内，大起大落。 可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有些在意他了？ 是从连续一周没见着他而感到焦虑不安的那个时候起，还是从早上在电梯看到他时内心感到欣喜的那一刻起？ 她好像总在试图去搞清楚一个问题：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为什么她要那么在意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因为他是好朋友的哥哥，所以对他有一种本能的好奇？ 还是因为他是她的老板，“伴君如伴虎”，所以她需要对他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好像不全是，但又不是完全不是。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既然决定做他的助理，不论是私事还是公事，只要没有原则性的问题，她都会认认真真尽全力去做的。 毕竟，他给了她那么高的薪水不是？ 看在钱的份上，看在他的语气还算客气的份上，看在他那张脸十分养眼的份上，她决定帮人帮到底了。 瞥了一眼扔在桌上的名片，在决定出去买药之前，高洁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在微信添加好友栏里尝试搜索了一下许晨阳的手机号。 幸运的是，许晨阳的手机号和微信号是同步的，搜索出来的用户，头像所使用的照片正是许晨阳的肖像照。 他的照片拍得是真不错，风度翩翩、神采飞扬，一看就是出自专业摄影师之手。他长得斯文又清秀，金丝边眼镜下方的双眼却目光如炬、眼神犀利，透着一股坚毅。 不过他的微信名倒是有些特别——2110。 这是年份还是密码？这串数字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也许吧，比如说业绩上想要达成的目标，或者是什么特殊字母的代号。 高洁向来惧怕数字，因此也懒得去猜测这其中的深意，在添加完好友后她就将手机揣进大衣口袋，下楼去给季彦买药了。 这是向BOSS献殷勤的好机会，她现在刚好过完入职第一周的考察期，究竟能不能留下来，全凭季彦一句话。而上一周，他不在公司，还没有来得及对她进行考核打分。这一周说什么，她都要抓住机会好好表现。 因此，在药店，她把感冒药、止咳药、润喉片等几乎所有她认为有用的药全都买了一遍。当她拎着满满一袋子药，敲开季彦办公室的玻璃门时，后者正在里头咳得昏天暗地。 在看到她的时候，他似乎有些错愕，随即笑了：“谢谢你！咳咳……怎么买了这么多？咳咳咳咳……” 看到她手中满满当当的一袋子药，季彦是既惊讶又感动。 “不知道哪种最有效，只好全买了。” 高洁将手中装药的袋子递了过去，又去饮水机倒了一杯温开水放在他面前。见他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却又止不住咳嗽了起来，她连忙阻止：“你嗓子不舒服就别说话了，吃药吧。” “谢谢！” 她的举手之劳，似乎令他十分感动。掰开一粒药，在吞下去之前，他还是忍着喉间的不适再次开口跟她道谢了。 自打她进门，他脸上的表情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就经历了从错愕到惊讶再到欣喜这样一个转变过程。这还是头一次，高洁在他向来不动声色的脸上一下子捕捉到了这么多丰富的表情。 只是帮忙买个药，他居然就感动成了这种样子。 这样的季彦，莫名有些可爱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第26章 “我刚刚给许总打过几个电话，全都被挂断了。打座机也被拒接。” 看季彦吃了药，又含了块润喉片在嘴里，高洁说起了与许晨阳沟通无果的事情。 “我知道了……咳咳……你不用再打了，我改天……咳咳……会去登门拜访。” 季彦摆摆手，告诉女孩不必在意。 许晨阳这个人，他还是比较了解的。像他这种专业的职业经理人，业绩是年度考核和衡量个人能力的重要指标。眼下正值年末，是企业年度业绩冲锋的关键时刻。300万，虽然不是一个多么巨大的数字，但也足以在年末的财务报表里留下锦上添花的一笔。 最关键的一点是，嗨Work背靠的季风集团乃星光传媒一大金主，但凡许晨阳脑子没抽风，都不敢真的得罪这位“甲方爸爸”。 只是他看来比较记仇，这一点倒是季彦未曾预料的。 虽然让自己的助理给他打电话道歉，的确显得不够有诚意，可是他也不至于直接挂断电话，连句解释的话都不愿意听吧？ 这位许总裁，在传媒界摸爬滚打多年，也算是个人物，居然还有这么情绪化的一面，季彦也是感到相当好笑的。 看来，他得抽空再去拜会一下这位许总裁。 回到座位，刚打开微信，高洁就意外地发现，那位傲娇得连电话都不肯接的许总裁居然同意了她的好友请求。这还真是有些出人意料！ 看到添加好友成功后弹出来的对话框，高洁没有马上同他发起对话，而是点开了他的朋友圈——她得先去了解一下这位许总裁，摸一摸他的“路数”，这样才好“对症下药”。 不过让她感到失望的是，这位许总裁的朋友圈同季彦的朋友圈一样枯燥乏味，没有任何可翻阅的价值，清一色都是转发的各类新闻或时事点评，丝毫无法窥探他的个人生活。就连微信签名都是“人无信而不立”这种非常正直但又十分无聊的话。 是不是所有的总裁都是这样枯燥乏味，不分年龄大小？ 这么一比较，季彦倒还算得上是一股清流。起码他用的头像是生活照，而不是像许晨阳这种冷冰冰的没有一点人情味的肖像照。 在许晨阳的朋友圈翻了一会，发现确实没有什么有用讯息之后，高洁给许晨阳发了一条消息：“您好，许总，我是高洁，季彦的助理。冒昧地加您微信是想告诉您，之前我公司与贵公司达成的合作协议，以及贵公司租赁我公司联合办公空间的租赁协议，目前均已走我公司审批流程，最晚两周可以完成审批。请您务必放心！此外，我还想替季总跟您说声抱歉，最近他身体抱恙，暂时无法与您沟通相关事宜，改日定会亲自登门道歉，望您海涵！” 打出这行字，高洁又反反复复阅读了好几遍，确认无误后这才点了发送键。 今天是周一，每一个周一的上午似乎都格外繁忙：接不完的电话，回不完的消息，批不完的文件，看不完的资料…… 忙碌了一上午，在准备下楼吃午饭的当口，许晨阳看到了那个自称季彦助理的女孩给他发来的消息。 早上他接到过她的电话，不过一想到自己在前一周居然被季彦那个小子给狠狠耍了一遭，许晨阳还是有些愤愤。因此，一听对方自称是季彦的助理，他想都没想就直接挂断了。 挂断之后她又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均被他不耐烦地拒接。后来她又打到了前台，同样被他拒接。再然后她就添加了他的微信。 本想拒绝好友申请的，但是这姑娘一路穷追不舍，他倒是有些好奇她到底准备跟他说些什么。因此他竟鬼使神差地通过了她的好友请求。 请求通过后，等了好半天她都没说一句话，许晨阳忙着忙着也就忘了这一茬。没想到到了中午，她又主动给他发来了消息。 看着微信里那一长串不卑不亢又不失真诚的话，许晨阳笑了。 这姑娘倒是挺懂说话的艺术：寥寥数语，面面俱到。既提到了合约照常签署这样的关键信息，又向他表达了歉意，顺便解释了误会，只字不提他拒接电话以及被季彦耍了这件事，给足了他面子，也没让她的老板太过难堪。 真是个做公关媒介的好苗子。 可惜了。 也不知道季彦那个二世祖到底给了她什么好处，让她连代人道歉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都愿意做，而且在一而再、再而三地碰壁之后非但没有放弃，反而愈挫愈勇。 想到那个二世祖，许晨阳眯起了自己的眼睛，唇边勾起一抹玩味而又讥诮的笑——他，连同他身边的人，看起来似乎都是那么地有趣…… 当季彦从繁忙的工作中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晚上9点钟了。 公司里空空荡荡，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所有人都下班了，只有他这个老板还在办公室里没完没了地批改着堆积如山的文件。 这是一个无比忙碌又略显狼狈的一天。 从早上踏进办公室的那一刻起，他几乎就一直坐在办公桌前，没有离开座位半步。 忙！真的很忙！ 忙着对抗咳嗽，忙着审批文件，忙着处理各种各样的事情。 欠下的债，终究是要还的。 他已经一周没来公司了，桌上的文件早已积攒了满满一大沓，齐齐整整地码放在他的面前，邮箱里还有一堆邮件等着他去回复。 如果一早知道自己生病的这一周，公司里居然有这么多工作等着他来处理，季彦一定在住院后的第二天就赶回来上班。 这样他起码不用像现在这样狼狈——拖着最无力的身体，加着最苦逼的班。 由于胃溃疡还没有完全好，他没什么胃口，也不敢尝试除流食以外的其他食物。因此，一整天，他也就只是在午饭时勉强喝了几口稀粥。除此之外，粒米未进。 可是要命的是，在这个最不该生病的时候，他很无语地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发烧了。 从中午到现在，他几乎一直处在一个头重脚轻的状态，脸上烫得厉害，脑袋也是昏昏沉沉，注意力完全集中不了。 硬着头皮，强撑着身体，在连续进行了几个小时高强度的工作之后，他的身体已是虚弱至极。再没有多余的精力，仅仅是坐立的姿势，都得靠着脊柱和椅背的支撑才能勉力维持。 眉心疼得十分厉害，身上亦是一阵阵发冷，他只好暂时放下手中的笔，抬手伸向眉间，轻轻地按压，试图缓解那恼人的胀痛。 然而，冰凉的手指刚触及眉心，他就被自己额间那异常滚烫的温度给吓着了。 果然还是发烧了，而且是高烧，要不然不会这么烫。 窗外，霓虹闪闪，一派绮靡华丽之色；屋内，惨白的灯光照在形单影只的人身上，更显落寞。 墙上的挂钟，分针不知不觉又指向了半点的位置。这寂寂冬夜的流光，总是漫长而又易逝。 桌上的文件总算是告一段落，工作邮箱里，静静躺着的十几封未读邮件，他还没有来得及看。 滑动鼠标，随意地翻看了一下，那密密麻麻占据了好几个页面的未读邮件，让他感到相当头疼——每一封邮件对应的都是不同的事情，十几封邮件也就意味着有十几件事情需要处理。 如果有人不知道什么叫做“日理万机”、“披星戴月”，那么，他大概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他：这就是。 对着电脑，沉思了片刻，季彦心知这样的工作量就算是通宵加班也未必能够完成，他索性退出邮箱，关了电脑。 明天再处理吧。 虽然并不喜欢拖延，可是今晚肯定是处理不完的。 也许处理不完只是他逃避问题的借口，可是忙了一天，累，是真的。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立刻马上回去休息。要不然，迟早他得再进一趟医院。 关上电脑后，他没有马上起身。以手支额，闭目休息了十分钟，感觉攒了些力气后，他才用双手撑住桌面，试图从办公桌旁站立起来。 然而，脚下却似踩了棉花，虚浮发软得根本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在一阵天旋地转的黑翳里，他又重新跌坐了回去。 这一坐回去，原本绷紧的身体立刻松弛下来，他像一堆散了架的零件，再也无法拼凑出一个相对完整的状态。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光了，他再也无力站起来，只能趴伏在桌面，像一条被搁浅的鱼，在岸边徒劳而又无功地吐着泡泡。 视线越来越模糊，视野范围也逐渐狭窄，目之所及由整间办公室的全景，缩小至桌上电脑的近景，最终落眼于面前的键盘。 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仅有的意识跌落于一片无边无际的混沌与黑暗。 午夜的办公室，白炽灯明晃晃的光线格外刺眼。季彦就是在这样一片刺目惨淡的光源中，蓦地醒了过来。 又晕过去了吗？ 还是睡过去了？ 他无从分辨，也不想分辨。 额头依旧烫得吓人，脑袋也仍然昏沉得厉害。 抬头望了一眼对面墙上的挂钟，已经午夜12点了。这座浮华喧嚣的城市，终是陷入了沉睡。 落地玻璃外，远处的高架，不复白天的拥堵；对面的写字楼里，也仅剩零星的几盏灯光，孤独地惨照在这个清冷而又寂寥的午夜，寂寞地发出单薄而微弱的余光。 那是灯光，亦是萤火之光。 不似星辰那般耀眼，也没有月光那般皎洁。 渺若尘埃，微不足道。 没有存在感，也没有存在的价值； 不会有人在意，亦不会有人想要在意。 就像他，如若有人在意，又怎会独自一人晕倒在办公室？ 如若有人想要在意，又怎会在醒来的时候发现手机里一个未接电话都没有？ 如非工作上的必要，他的父亲大概永远都不会想起他，亦不会去想他有没有回家。 “咳……咳咳咳咳……” 绵绵无尽的咳嗽，一声接着一声，回荡在安静空旷的大楼里，分外凄凉。 然而，那个凄凉的宿主却没有精力顾影自怜。 他只是从堆满文件的办公桌旁踉跄着站了起来，将搭在椅背上的羽绒服套在身上。经过门口的时候，他顺手关了办公室的灯，在一片乍然而来的黑暗之中，脚步虚浮地走了出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第27章 “哥，你回来啦！” 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的时候，季彦一打开家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迎上来的季然，不禁一怔：这是……在做梦吗？ 妹妹居然在对着他笑？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不可能的，一定是梦。 他并不敢轻易相信眼前这一切，努力晃了晃神，想让自己清醒清醒，季然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哥，你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同样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妹妹——太不正常了，一切都太不正常了。她的妹妹哪里会同他这样说话？她根本不会和他说话，她从来都是拿他当空气的。 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没有让季彦感到惊喜，反而有些害怕。 她是故意在捉弄他吗？ 察觉到了这一点，他的眼神开始闪躲，然而季然却用自己漂亮无辜的大眼睛审视着他：“哥，你没事吧？” 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脸上是难掩的担忧：“哇，好烫！你还在发烧吗？” 许是这种担忧太过真实，季彦一直紧绷的心防在这一瞬间终于决堤。 “你刚刚……叫我什么？” 他没有去回答她的话，反而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了她一句。那话里的情绪满含期许，带着试探，更多是小心翼翼，似乎生怕下一秒眼前的所有都会变成了一场虚妄的假象。 “你是不是烧糊涂了啊？我当然是叫你哥哥呀！” 季然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问的是这个世界上最荒谬愚蠢的问题。 我当然是叫你哥哥呀！ 她说这句话的语气，那么地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到好像他们之间从来都是如此。 就是这种理所当然，给了季彦前所未有的期待：“你……不讨厌我了吗？” 他问妹妹，眼中几乎要溢出眼泪。 “说什么呢？我为什么讨厌你？” 季然白了他一眼，宛若面前站着个智障。 “你今天真是好奇怪哦！” 似乎被哥哥的这么一番盘问扰了兴致，季然嘟囔着嘴，转身回了客厅，懒得再理他。 “抱歉，我……我只是……有点太高兴了。” 确定这一切并非自己的幻觉之后，季彦喜不自禁，开始语无伦次地跟妹妹解释了起来。季然却懒得再听，只是给了他一个白眼：“脑残！” 他也不气恼，反而笑了。如若这一切都不是假的，哪怕他真的成了脑残，成了智障，他也是愿意的。 “对了，爸呢？” 在玄关处换了鞋，走到沙发旁，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他是否也像妹妹一样原谅了自己呢？ 季然没有抬头，只是朝厨房的方向努了努嘴：“喏，在那里给你熬姜汤呢。” 似乎是听到客厅里的动静，季峯从厨房走了出来，手中端着个盛汤的碗。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都几点了？”他问，语气是对着儿子时从来没有的温和。 这样慈祥的父亲，这么多年以来，季彦还是头一回见到。 似乎是一时之间还无法适应这种转变，他有些回不过神，在原地愣神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回答：“一直在忙。” “工作重要还是身体重要？” 季峯嗔怪了起来，随即，将汤碗递给儿子：“你这孩子，不舒服了也不说，来，喝点姜汤发发汗。” 幸福来得太突然…… 不仅妹妹原谅了他，就连父亲也开始不计前嫌。 这样的幸福，他等了那么久，终于还是等到了…… 伸手接过父亲手中的碗，汤还是热的，呼呼地往外冒着热气，端起来甚至还有些烫手。可是他感觉不到烫，他只觉得暖，那是一种久违的属于家的温暖。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美好得不真实。如果真的是个梦，那就让他一直这么活在梦里吧！ 打破美梦的，是他揣在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机。熟悉的铃声就那样不合时宜地在他身上突兀刺耳地响了起来。 “抱歉，爸，我先接个电话。”他放下汤碗，伸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屏幕赫然显示的备注为“爸”的来电，让他感到非常惊讶，下意识就转身看向一旁的父亲：“爸，你怎么……” 转过身的那瞬间，他只觉得呼吸凝滞——不见了，全都不见了。 父亲、妹妹，甚至于他手上刚刚端着还感觉非常烫手的汤碗，都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全部都消失了。 什么都没有，什么也看不见。 他像是突然掉入了一个巨大的深渊，脚下没有路，眼前没有光，有的只是一片虚无的黑暗。 一切都是假的，全都不是真实存在的。 只有那急促刺耳的手机铃声是真实的。 一声又一声，持续而又执着地响在他的耳边，将他渐行渐远的灵魂和意识逐渐拉回。 原来是个梦…… 又怎么可能不是梦呢？ 如若不是梦，他的父亲和妹妹，又怎么可能会对他那么好？ 勾起唇角，他嘲笑着自己的天真。 手机还在持续不停地响着。 许是习惯了夜的黑，他反而无法适应昼的白。 从深沉的昏迷中乍然醒来，眼睛本能地畏着光。他无法看清什么，只能下意识地伸手向着声音的方向摸索，又下意识地拿起手机凭感觉按了接听键。 “喂？” 他有气无力的“喂”，在手机的无线电波里喑哑得可怕。电话那头似乎也愣了一下，半晌才试探着开口：“季总，您怎么还没到公司？上午要开会的，您忘了吗？” 是她吗？ 是高洁。 她的声音真好听。 那么温柔，那么甜美，如同天籁。 “季总，你在听吗？” 见他“喂”完之后就没了声息，高洁又问了一遍。 “你在哪里？没事吧？”她问他，语气里开始有掩饰不住的担忧。 她在担心他。 也只有她还会担心他吧？还会给他打电话，还会问他在哪里。 这种被人关心，尤其是被她关心的感觉，真好！ 他在哪里？ 他好像躺在地上。 地上可真凉啊！或者说是冷，可能更贴切。 他睁开眼睛，努力地辨别着周遭的环境，在巡视了一圈之后，他确定了自己的处境——他确实躺在地上，他房间的地上。 他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刚刚那个梦是假的：妹妹对他笑是假的，父亲给他煮姜汤也是假的。真实的情况是他顶着高烧熬夜加班到了凌晨，回到家的时候，几近虚脱，刚进房间就直接晕倒在了卧室门口。在地上一躺就是一夜，直到刚刚高洁给他打电话，才将他从昏迷中唤醒。 居然又晕倒了。 真是越来越没用了。 咳咳…… 地上好冷！ 身体几乎被冻麻木了，尝试了几次，发现根本没有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后，季彦只好换成了平躺的姿势。 抬手摸了一下额头，依旧烫得吓人。 还没退烧吗？ 再这么烧下去，是不是真的会烧坏脑子，变成脑残？ 如果变成脑残，大概也没什么不好吧。 至少，无脑地快乐着比清醒地痛苦着，要好上太多！ “季总，你在哪里？” 高洁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他这才想起自己还在接听电话。 睁开尚未完全清明的视野再次巡视一圈之后，他用一种如同砂纸磨过桌面时那样沙哑的嗓音回答她：“我在家里。” “啊？你怎么还……”电话那头在听到他如此回答后显然吃了一惊，几乎冲口而出的话里不由带上了几分责备的意味。 上个月，嗨Work项目在新品发布会上正式启动，项目一经推出，就立刻引起了行业和媒体的高度关注。这是季风集团从传统的写字楼市场向新兴的共享办公领域转型的关键性项目，招商工作向来是重中之重。 眼下正值岁末，公司决定召开一场招商动员大会，为年前这最后几个月的业绩冲刺做准备。作为公司CEO，季彦是本次会议当仁不让的主角。谁都可以缺席，唯独他不能。 可是这会儿都快9点了，距离会议开始仅剩十分钟，所有人，包括季董事长都已经到达会议现场，他居然告诉她，他还在家里？ 这也未免太过荒唐了点！ 也许他不小心睡过头了，也许他身体不舒服，也许他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可是不管怎么说，这种不打招呼、无故缺席重要会议的行为，实在不是一位公司总裁所应有的工作态度。 他最近真是太不正常了，总是犯这种低级错误。身为他的助理，高洁甚至都忍不住要怀疑这是不是他为了考验她而故意为之的行为。 她话里的责备似乎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电话那头的人像是还没睡醒，还不能理解她话里的意思，他的反应并不强烈，甚至有些无动于衷。 “季总，会议就快开始了，您赶紧……” 对着话筒压低声音，高洁正打算再说点什么的时候，手机突然被人夺走了。 “季彦，你在哪里？” 那天籁般温柔甜美的声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父亲那强压怒火、如雷贯耳的声音，一下子就让季彦从恍惚迷蒙中清醒了过来。 “你在哪里？” 未待他回答，季峯又问了一遍，音量比刚才又提高了好几个分贝。 季彦已经可以十分明显地感受到父亲那蕴藏心底、即将燃烧的熊熊怒火。 如果他说他晕倒了，父亲会信吗？ 其实根本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听不听的问题。 毕竟他的父亲最烦儿子在他面前装可怜了，虽然很多时候他是真的可怜。可是这种可怜在父亲眼里从来都是他逃避问题的苦肉计。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然而在父亲这里，无论他抗拒还是坦白，结果似乎都不会太好。 或许他应该试着撒个谎。 说他在楼下，在路上，在车里，甚至在医院。总之在哪里都成，就是不能在家里。哪怕是正在堵车，可能都会让人听起来不至于那样愤怒。 可是在父亲威严紧迫的逼问下，季彦所有百转千回的心思都无所遁形。最终，他还是很没出息地下意识就说了实话：“我……我在家里。” 兴许是知道自己犯错了，他回答得很是迟疑，声音几乎微不可辨。 然而季峯却听得清清楚楚！ “你在家里？” 他重复了一遍季彦的话。虽说这是个问句，但是他并没有给儿子反应的时间。 “很好！”他说，在说到“很好”这两个字的时候，他还十分应景地点了点头。 季彦当然知道父亲不可能是真的认为这很好，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为自己辩解，季峯已经先下手为强了：“很好！季彦，从今天起，你不用再来公司了！” 一句话如同当头泼下的冷水，让季彦在一瞬间从头凉到脚。心知自己犯了大错，他的大脑在经历短暂的空白之后，立刻飞速运转，拼命搜索补救的话。 “半小时！爸，只要给我半小时，我一定赶到会议现场！” 喉咙又干又痒，一开口就止不住想要咳嗽，季彦几乎是抢着把话说完的。然而，电话挂断了，他不确定父亲有没有听见。 但是，他又犯错了，这一点，他是可以确定的。 是啊，他又犯错了，是又。 这一次，他的父亲，又会用怎样刻薄的语言来伤害他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第28章 季彦还是低估了洛城早高峰时公共交通的拥堵程度。他发着高烧，头晕得没有办法开车，只能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不算太远的路程由于堵车一直保持着龟速在前行。 当出租车终于到达目的地，他一路连奔带跑，狂奔到公司的时候，还是迟到了整整一个小时。 接近10点钟了，会议已经进行过半。透过玻璃门的缝隙，他看到各部门的负责人正在轮流上台发言，本该由他上场的环节已然结束，他进不进去其实都已无所谓。 在门外徘徊了几分钟，季彦还是决定不进去了，免得丢人现眼。他现在极其狼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喉咙里更是火辣辣地疼，也许连开口说话都是个问题。 更重要的是，他不确定进去之后，父亲会不会当众让他难堪，毕竟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情。 虽然父亲素来和善，修养极好，但那也只是对别人。在对着自己儿子的时候，他从来就没有什么好脸色。在他眼里，“别人”是员工，是伙伴，是公司的一份子，是理应互相尊重的人。 而儿子，大概连个人都算不上。 虽说是他唯一的儿子，但是在父亲面前，季彦从来都只有当孙子的份儿。 头痛得像是要爆炸，眼前也是一阵阵发黑，他分不清这是因为低血糖还是因为发烧。 昨晚在冰冷的地板上躺了一夜，他全身的骨头和肌肉都酸胀得不行。刚刚一路焦急地跑过来时，还没觉得有什么，此刻一停下来，他几乎站立不住。 没劲，浑身都很没劲。 所有的力气都在下车后的一路狂奔中全部消磨殆尽，连走回自己的办公室他都感到困难。只能在旁边休息区的沙发上无力地坐了下来。 刚坐下来，一夜未充电的手机就抗议般地向他发出了红色的警示标识。 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差不多跟这手机一样，即将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他实在懒得再去喊前台帮忙拿充电器了，干脆将手机扔到一边，懒懒地靠向身后的沙发软背，闭上眼睛，养精蓄锐。 等会父亲那一关多半不会太好过，他现在得抓紧时间保存一点体力，要不然很可能他会直接晕倒在父亲面前，然后在不省人事的情况下被他扫地出门。 “叮”地一声铃响，破坏了他闭目养神的计划。仅剩一格电量的手机在桌上亮了起来。 滑开屏幕，他看到了高洁给他发来的消息：“无须担心，小路哥之前已将动员大会宣讲资料发给我看过，您的发言我已代为完成。” 忐忑了一个早上，高洁发来的这条消息总算是给到了他一些短暂的安慰。 虽然不知道等会父亲出来会怎样训斥他，不过好在事情并没因为他而被搞砸，父亲多多少少应该会息怒一些。 想不到那个平时看起来文静腼腆的女孩，居然还挺有胆量和魄力，在自己的上司无故缺席会议的情况下，不仅没有自乱阵脚，反而出人意料地把控住了全场。 从前他怎么没有发现她有这样的能力？ 也许是自己有些先入为主了，总是习惯于把她当做小女生，从来没有指望过她真的能在工作上给他提供有效协助。 勉为其难地接受她来公司实习，也不过是因为迫于父亲的压力以及自己确实需要一个打杂的下手。 没想到这一次，她这个“打下手的”居然帮了他一个大忙，颇有些“股肱之臣”临危受命的意味。 看来是自己过份狭隘了，他应该摘掉有色眼镜，重新审视她。虽说她年纪尚小，稚气犹存，但毕竟也是名校毕业，自有她的过人之处。 胆大心细，优势与潜力并存，好好培养，将来说不定真能成为他工作上的得力助手。 想到工作，他不禁哑然失笑：还能继续留下来工作吗？刚刚父亲在电话里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从今天起他不用再来了。 虽然话里赌气的成分居多，但是以他对父亲的了解，让他直接卷铺盖走人的事，八成也是干得出来的。 不过，仔细想想，他倒是挺没出息地认为，直接卷铺盖走人也没什么不好。从此当个米虫，纨绔地活着，每天混吃等死，也不失为一种活法，甚至是一种极其令人羡慕的活法。 就像罗弋说的，谁规定了人生就必须努力向上，而不能像条咸鱼一样胸无大志快乐地浪荡着呢？ 是啊，胸无大志也是一种快乐。 可是，他有资格快乐吗？ 显然是没有的。 在沙发上坐了约摸半个钟头，里头激情澎湃的会议总算是告一段落。同事们陆续从门口涌了出来，走向他们分散在公司各个角落的工作台，没有人注意到坐在休息区闭目养神的老板。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季彦才起身，脚步虚浮地走近会议室。 高洁和季峯还没有出来。他听见父亲赞许的声音：“小高，你今天表现很不错呀！丝毫不怯场，伯父和然然，果然都没有看错你！” “伯父您太过奖啦！我只是脸皮比别人稍微厚了那么一点点，主要还是领导和同事们配合，要不然，就我说话时那磕磕绊绊的样子，肯定是要被人笑话的。” “过份谦虚了！初生牛犊不怕虎，工作中要的就是你这个劲儿。好好干，伯父看好你！” “谢谢伯父！” 似乎是一边走一边说，两个人的声音很快就由远及近到了门口。 看到门口靠墙而立的人，高洁和季峯均是一愣。 季峯的反应尤为明显，他那上一秒还堆满慈祥笑容的脸，在看到儿子的一瞬间立刻垮了下来。 三个人都静止了，气氛一下子跌落谷底，凝结成冰。 静默片刻，还是季峯率先打破了僵局。 “你过来！” 丢下这句话他就径直向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季峯的语气如冰山般冷漠，不带半分温度，几乎要将人生生冻住。被那冷酷至极的语气“封印”了半分钟，季彦才有些回过神。 望着父亲愠怒的背影，他在转身离开之前还是抽了两秒钟的时间对着面前的女孩诚恳地说了一句“谢谢”。 他的面色十分苍白，脚步也不是很稳。想起昨天他在办公室里咳得昏天暗地的情形，高洁抬起头，想关切地问一句“你好点没”，却见对方已经转身跟上季峯，只留给她一个高大清瘦的背影。 那样的背影，看得高洁心里颇有些五味杂陈。 千山我独行。 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里突然就冒出了这么一句。 想到早上在电话里季峯对着季彦说话时那与平时的和蔼大相径庭的样子，她不由暗自替季彦捏了把汗。虽说一早就知道他家里的一些情况，但这是她第一次碰见父子俩正面交锋。显然，同季然一样，作为父亲的季峯也并不待见季彦这个他们眼中的“罪人”。 一个人情绪的尽头是沉默。 当季峯和季彦一前一后地从会议室来到季彦的办公室，在最里面的角落找到合适的位置站定之后，他们双双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也许，犯了错的那个人理应先开口。可是季彦腹诽了好几个说辞，均被自己驳回，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才会比较合适。 “对不起，我错了，我下次一定……” “抱歉，我最近身体不好，所以才……” “我来晚了确实不应该，但我保证……” …… 这些话他已经说过太多次了，没有用的，每一次都只会起到反作用。 隔着两米远的距离，父子俩静静地对峙着。 最终，还是掌握绝对话语权的季峯先开口了。 “你过来。” 他招呼儿子，声音平静。后者却眼带犹疑，沉默不语。 锋利的剑眉微微蹙起，季峯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却依然不动声色，只是加重语气又重复了一遍：“过来！” 迟疑的脚步在原地踟蹰，最终还是十分听话地向前迈了出去。 “过来一点。” 向前一步。 “再过来一点。” 又向前一步。 “怕什么？” 看得出来季彦行动迟缓，不敢靠他太近，季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再上前。 克制的步伐在这种逼迫下也只得再度跨出，认命般地向前又走了一步。 “好了吗？”他问，声音甚至是少有的和缓。 什么好了？ 季彦不是很能明了父亲的意思，不过，下意识地，他还是点了点头。 “啪”地一声，清脆响亮！ 还没反应过来，一记狠辣的耳光已经重重地落在了他的脸上。惯性使他偏过头，他下意识就伸手抚上被打的痛处，抬起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父亲整人的方式还真是层出不穷。打人不打脸，可他偏生就爱用这种方式折辱自己，从前是，现在也是。 不过他也知道，这一次父亲还算是给他留足了面子，起码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特地选择了办公室这种私密场所，让他完完全全可以心无旁骛地挨揍，不用担心被人看见。 其实，看没看见又有什么分别？欲盖弥彰罢了。毕竟，公司里谁不知道季董事长一点都不待见自己的儿子？何况，等会如果他挂了彩出去，是个人都能猜出来是怎么回事。 不论是动口还是动手，父亲对他向来不会心慈手软。 刚刚那一耳光，力道着实不小，他感觉到了耳鸣，连日来一直被高烧支配的脑袋似乎更加昏沉了。然而脸上火辣辣真实而又清醒的痛楚却又迫使他找回了一点残存的意识。在父亲下一个耳光落下来之前，他还能及时侧身闪躲，成功避开了对方的攻讦。 第二记耳光的扑空，彻底激怒了季峯。似乎也没有料到季彦居然会躲，他在惊愕之余同时也大为恼火——敢躲？反了不成？ 震怒之下，他不顾风度地大步向前，单手揪住季彦的衣领，动作粗鲁地将他拽到自己跟前，反手就是一个巴掌。 “躲啊，季彦，继续躲啊！” 抬手又是一个耳光。 他一手揪住儿子的衣领，一手攫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正视自己：“你哪来的脸躲！” “是我早上没有说清楚还是你没有听明白？不是让你滚吗，你怎么又来了？你几次三番地罢工，不就是想告诉我，没了你，公司就没人管了，地球也不能转了。你以为我养那么多职业经理人是干什么的，跟你一样，吃干饭吗？” 父亲又开始控诉了。 每一次都这么莫名其妙，让他想辩解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左边的脸颊结结实实地挨了三个耳光，强烈的痛感非但没有让人清醒，反而愈加眩晕。半边脸都麻木了，耳朵里也是阵阵嗡鸣。 下巴被父亲攫住，衣领被他揪着，在同样身材高大的父亲面前，季彦感觉自己简直弱小无助极了。本就虚弱的身体无力反抗，他只能任由父亲这么揪着自己。 狼狈，真的很狼狈！ 他不明白，为什么每一次他的父亲都要将他搞得这么狼狈。就不能坐下来好好听他说句话，开诚布公地谈一次吗？ 抬手抚上那只揪住自己的手，在一种无奈且悲愤的情绪下，季彦依然努力隐忍、克制，用一种无比平静又无比真诚的语气同父亲商量：“爸，先放开我，好吗？” “给我一个……咳咳……解释的机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第29章 连日的高烧和咳嗽让他的嗓音变得异常嘶哑，听起来简直比鬼哭狼嚎还要可怕。 许是这种嘶哑让人没有办法不注意到他那过分苍白的脸色，季峯的眼中也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他表情莫测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后者面容惨淡，脸色发白，左边的脸上是五个清晰的手指印，嘴角也已红肿，眼中的神色既无奈又痛苦。 一阵沉默的对峙之后，季峯渐渐松开了揪着儿子衣领的手。 “说吧，你又有什么新的借口？” 在一旁的懒人沙发上坐下，他决定听一听儿子的解释。 一定要用这种语气吗？ 季彦很想问问自己的父亲，他是真的只是想好好地、心平气和地同他聊一聊，为什么每一次他都要这样，像对待一个刺头一样对待他？ 被打的左脸还在火辣辣地疼着，话到嘴边他还是选择了忍耐。毕竟，父亲好不容易才松手放过自己，还是识相一点吧，别再招惹他了。 “不是借口，是我病了。” 他平静地为自己辩解，嘶哑的嗓音里透着明显的疲惫。 折腾了一个上午，又莫名挨了几个耳光，他是真的感觉有些累了。父亲一松手，他反倒有些脱力。虚晃了一下，他伸手扶住了一旁的书架，顺势拖着虚弱至极的身体在季峯对面坐下。 “爸，我这次病得不轻，身体一直没有恢复好，昨晚在家晕倒了，这才……总之，是我的错，我很抱歉，但还是期望得到您的原谅。” 原谅？ 你还敢跟我谈原谅？ 忍住了再扇儿子一个耳光的冲动，季峯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看你是病得不轻。”他说。见季彦一脸诧异，他进一步解释了刚刚那句话：“脑子病得不轻！”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让我可怜你，心疼你，还是跟你说一句‘你受苦了’？季彦，你不是小孩子了，已经过了需要长辈对你嘘寒问暖的年纪了。成年人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容易’二字。” “不论是工作还是身体，你都应该自己安排好、照顾好，而不是一出岔子就指望别人来可怜你、同情你、原谅你。没有人有义务要为你的错误和失职买单！” “公司不是慈善机构，盈利永远是第一位的，没有必要养一个闲人。比起你这种不会赚钱只会花钱的富二代，我更愿意聘用那些经验丰富的职业经理人。” “你如果真的身体不好，就滚回去当你的大少爷，跟你那些个狐朋狗友，二世祖纨绔子弟们一样，安安心心靠家里养着。只要你不在外面惹是生非、胡作非为，生活费、零花钱，我样样不会少你！” 气氛冻结。 明明办公室里暖气开得很足，明明还发着高烧，季彦却觉得从头到脚都透着凉意。 他的父亲真是当之无愧的“聊天终结者”。如果语言可以杀人，他相信自己早已死无全尸。 闲人、富二代、大少爷、二世祖、纨绔子弟…… 不会赚钱、只会花钱，惹是生非、胡作非为…… 呵呵，原来，在父亲眼中，他就是这样一种存在。 不生气，真的不生气。 他的父亲说得一点都没错，他可不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柴。 气急反笑。 他是彻底被气笑了。想到自己刚刚还妄图和父亲解释，他觉得自己真是愚蠢可笑极了！ 还能解释什么呢？ 早在16年前他就已经被父亲判了无期徒刑，罪名成立，不得上诉。在父亲的法槌面前，他所有的辩解都不过是徒劳无功的垂死挣扎。 所有潜藏于深处的暗流，在他心里疯狂地汹涌着。强烈的澎湃之后，他无力地垂下头。 “半年，就请再给我半年……” 他没有抬头，语气黯然，声音却很平静：“如果半年之内，公司没有达成您的预期，我就主动请辞。” “可以吗？”他恳求着自己的父亲。 季峯没有作答。沉思片刻，他站起身，动手理了理自己被压皱的西装下摆。在即将出门的时候，他顿住脚步，侧目向着身后的人说道：“我就再给你这最后一次机会。在接下来的半年里我不会干扰你的工作，你准时上班也好，迟到旷工也罢，我统统不会再管。你想要任何经济或者技术上的支持，依然可以跟我和董事会提。但是半年以后……” 说到这里，他突然加重了语气：“我希望你能记得你今天说的话！” 说完这一句，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终于可以……暂时放松一下了。 头痛欲裂。 抬手虚握成拳，用力砸着自己的脑门，他闭上眼睛靠向身后的靠背。 太累了…… 病来如山倒，这几日苦于应付各种人和事，他已是身心俱疲。然而，他还不能倒，至少这半年里，无论如何，他都要坚持下去。 缓了片刻，他拿出手机，给高洁发了一条消息：“帮我约一下星光传媒许晨阳，告诉他，不日我将登门拜访。” 收到BOSS的消息后，高洁立刻就给许晨阳打了个电话。这一次倒是没有被挂断，而且很快就接通了。 “许总，您好！我是嗨Work季总的助理高洁。” 揣着小心，几乎是做好了像上次那样直接被挂断的准备，出人意料地，许晨阳居然开口了：“有何贵干？” 似乎在忙，他说话同上次一样言简意赅。高洁也不含糊，一句多余的废话也没有，直接说明了来意：“不知许总近期哪天有空方便我们登门拜访？” 上次在微信里她就提过这一茬，许晨阳当时虽然没有答应，但也并未明确拒绝。 而这一次，他显然更是爽快：“我现在就有空。” “……” 对方令人意料之外地干脆令高洁足足愣了半分钟。她想过好几个他可能会说的拒绝的理由，连应对说辞都想好了，万万没有想到，许晨阳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居然说他现在就有空。 现在就有空，这还真是个仓促而又不走心的回答。她完全无法判断这位许总裁到底是说真的，还是在拿她开涮。 呆愣了半分钟，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能不能……” 她想问能不能另约时间，毕竟即使许晨阳没有说笑，她也无法确定她的BOSS是否能接受“现在”这种仓促又紧张的时间安排。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对方就像是通过无线电波感应到了她的想法似的，简单而粗暴地打断了她：“不能！” 他拒绝得很直接。 这种直接让高洁莫名想起不久前的某一天，在总裁办公室的那场面试。 “虽然对高小姐的坦诚表示欣赏，但是这样的回答我一点都不喜欢。” 对于自己无法认同的事情，办公室里那位季总裁同电话里头这位许总裁的反应如出一辙，否定得很直接。 虽然明显是性格不同的两个人，但是在某种意义上，高洁突然敏悦地发现他们俩似乎还是有那么点莫名的，说不上来的相似性。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屁股决定脑袋。大概所有坐到这个位置上的人，最终都是殊途同归，统一协调成了一种标配的领导气质——□□且霸道。 他们拥有说“不”的权力。 而像她这样的小喽啰，在霸道总裁们傲娇睥睨的逼视下，除了“是是是”和“好好好”，还能说什么？ “呃……那我们……我们马上就过来。” 本着不再节外生枝，谨防对方反悔的原则，高洁只能硬着头皮答应立刻马上过去拜访。 她口吃的反应似乎正中对方下怀，电话那头的人似是轻笑了一声，随即爽朗地回复了她两个字：“可以。” 高洁是带着一堆文件敲开总裁办公室的玻璃门的。 门是刷码的，只有董事长和总裁以及为数不多的几个“近臣”才有权限。她作为“近臣”之一，自然是有权限的，在得到允许后，她就直接刷码进门了。 季彦已经从沙发起身坐回了自己的办公位，有条不紊地处理着电脑里昨晚没有来得及审阅的邮件，看起来一切如常。 可是他那苍白得有些过份的左脸上，几个重叠在一起的红色掌印格外引人注意，一下子就吸引了高洁的目光。 不用问，她也猜得出来那是谁的“杰作”。只是想不到平日里和蔼可亲的季伯父、平易近人的季董事长，对自己的儿子居然如此不留情面。 不只是巴掌印，还有嘴角的红肿，全都突兀而又夸张地在呈现在季彦那倒霉的半边脸上，与刀削斧凿般精致工整的右半边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起来竟有种暴虐违和的美感。 似是感受到了她不同寻常的注视，他从一堆邮件里抬起头，却是刻意偏了角度，有意避开她对他左半边脸的注意，淡定地问她：“这是什么？” 他指了指她手中那一大沓文件。 “哦，这些是各部门早上刚交上来的文件。” 她似是才反应过来，忙将手中的文件递了上去：“这里有些是合同，有些是方案，都是需要您签字或者过目一遍的。这个是早上动员大会的会议纪要，我简单梳理了一遍，您可以看看。” 知道他没参会，所以主动整理会议纪要给他看。 是个细心的姑娘。 “放下吧。” 他接过她手中的会议纪要，顺便指着桌上一处空白的角落，示意她将其余的文件放上去。 快速浏览一遍会议纪要后，他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转而抬起头专注地看着面前的女孩。 还是那张脸，那张他熟悉的清秀的脸，青春洋溢，稚气未脱。只是为什么一周未见，他觉得她好像突然开窍了？ 要说在之前的接触中，她在他眼里，可不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爱吃爱闹爱追星，耿直迷糊又带着点小可爱，完全符合他这个钢铁直男对于异性的审美。 只是，在工作方面，他作为她的老板和上司，却从来没敢对她抱有太高期待——一个没有任何工作经验，面试需要靠他“放水”才能成功入职的实习生，他能有什么期待呢？ 可是这个世界上总是有那么一类人，会在出其不意的某个时候，以一种奇异的方式狠狠地打脸那些看轻她的人。 以为招来的只是个花瓶，没想到竟然是匹黑马，“啪啪”的打脸声简直不要太响亮！ 感觉挨过耳光的脸上似乎又疼了一下，季彦龇着嘴，很不高明地掩饰着自己的心虚。 所幸对面的女孩并没有察觉他的异常，将文件放到桌上后，她顿了一会，才有些为难地开口：“那个……许总说他现在有空，可以接受您的拜访。” “现在？” 季彦明显诧异了一下，他现在发着高烧，又肿着半张脸，且不论身体状况允不允许，就说以这副尊容去登门，只怕那位敏感记仇的许总裁会认为他脑子有坑，存心戏弄。 “现在……”他感到有些为难：“我还有事，暂时走不开，你没有再约另外的时间吗？” “没有。”她实话实说：“许总说，他只有现在有时间。” 呃…… 如此看来，那位许总裁分明就是故意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第30章 “这样吧……” 思索片刻，季彦给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你跟我一起去。我嗓子还没恢复，长时间说话可能会比较困难。如有必要，你帮我‘代言’，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只是你的脸……” 那红色的巴掌印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实在是太过明显，她几乎可以想见许晨阳看到时会生出怎样的好奇心理。打人不打脸，堂堂季总裁，不仅被人打脸了，还顶着被打的巴掌印出去面见贵客，想想都觉得“刺激”！ 可是季彦却似乎并不在意，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沓医用口罩在她面前晃了晃：“不碍事，我可以戴口罩，正好也有点感冒。” “对了，你有驾照吗？”他突然问她。 驾照？ 她自然是有的，只是没有随身携带。 呃，不是在说他的脸吗？怎么突然就问起了驾照？ 高洁的迷糊病又犯了，想不出驾照跟他的脸，以及面见许晨阳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好像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季彦笑着跟她解释：“老司机发烧了，所以需要一名小司机。” 老司机？ 是在说他自己吗？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说正事，她却感觉他的语气变了，明显带了几分调侃和玩味。就像初次见面时那样，原本是一本正经，说着说着就莫名变了画风。 他本就长了一张帅到犯规的脸，不苟言笑的时候，看起来高冷又禁欲；一旦笑起来，尤其是像现在这样满含深意地笑着，又会无端生出几分撩拨勾人的气息。 这种来自年轻男性含蓄深沉又□□直白的诱惑难免会让正处思春年纪的女孩心痒难耐。 啊，该死，他为什么要那样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好害羞…… 脸颊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根，高洁能明显感觉自己脸上那发烫的温度。 这样既害羞又强装镇定的状态出现在一个青春朝气的女孩子身上，似乎带着那么几分可爱，对面的人笑意更浓。 又是一阵七荤八素之后，高洁才勉强找回自己的脑子，快速理解了老板的意思：“也就是说，我来当司机，开你的车？” 俯身望着笔直地坐在对面却仍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女孩，季彦点了点头，继续用那种掺杂着认真和玩笑的语气说道：“对，你来当司机，有小费的那种。自动挡，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然而，尚未等人回答，说话的人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顿了一下——他那台保时捷，之前被他吐得一片狼藉，还没有来得及清理。不仅车里脏，那些尚未褪去的血迹只怕还会吓着面前的女孩。 想到此处，他摆摆手，又很快否决了自己刚刚才做好的决定：“算了，小司机开车，老司机无法放心。咱们打车！” 不过两分钟的时间，他的想法已经来来回回变了好几次。 高洁正琢磨着老板们是不是大多没有定性，天生就爱反复的时候，季彦已经收起了一脸的玩世不恭，从座位上站起身，准备出发了。 然而，他糟糕的身体状况却并不允许他那样做。刚一站起来，他就感觉眼前一黑。用力地眨眼想赶走那萦绕眼前的阵阵黑雾，可是那烦人的雾气却意外地固执，久久不愿散去。 “抱歉，我可能……需要缓一缓。”他重新坐回座位，瞬间就失了刚刚那份活力。 “你发烧了吗？”她问，依稀记得他刚刚这样说过。 “有没有退烧药或者退烧贴？” 她圣母的本性又开始暴露，对方却抬手制止了她的关怀：“无妨，我缓一缓就好。” 坐下来之后，他一边捏着自己高挺的鼻梁，试图缓解那昏沉的感觉，一边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墙上的挂钟：“你跟许晨阳约了几点？” “没说几点，只说现在。” “也就是说，越快越好？” 他真的很聪明，总是一下子就能抓住重点。可是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眼见他咬着牙，强撑着想再度起身，高洁迅速在心里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季总，可以相信我一次吗？”她站了起来，满脸都是郑重其事。 “嗯？”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季彦停止了起身的动作，怔了一秒，他即刻明白过来：“你是想单独会见许晨阳？” 女孩认真地点了点头，他却笑着摇了摇头：“你能有这样的担当我很欣慰，只是……” 转折的时候，他敛了笑容，表情开始严肃：“许晨阳不是一个容易应付的人。此番前去，在他买账的情况下，也许我赔礼道歉就可以将之前的插曲就此揭过，我们与星光传媒的合作还可以按既定方式照常进行。” “但据我对他的了解，更大的可能是他并不买账。在这种情况下，为了赢取合作机会，我们可能还要额外再牺牲一部分既得利益。而具体牺牲多少，关键在于如何谈。” “我亲自登门的目的一方面是因为事情是我惹出来的，解铃还须系铃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尽可能地避免或减少我方的利益损失。” “每一场谈判都是一次博弈，一着不慎就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失去主动权。这其中的度，你没经验，很难把握。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许晨阳可能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刁难，连我都觉得棘手，你确定你可以应付吗？”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可以不可以？” 他的话并没有吓退面前的女孩，反而更加坚定了她试一试的决心。 “不怕搞砸？”他问。 “搞砸了会怎样？” “解除劳动关系，另寻他就。” “没有商量的余地？” “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不留半分余地的冷漠回答让刚刚还跃跃欲试的女孩，脸上现出了一丝犹疑。 片刻之后，她还是抬起头，十分肯定地说：“我还是想试一试。不过……” 她转了个折，冲他半开玩笑似地笑了：“在搞砸之前，我会提前打电话向你远程求助的。” 这句话还挺“鸡贼”的，压根没有正面回应他关于搞砸了之后承担后果的这件事情。作为听者的他，既可以理解为她在逃避问题，也可以理解为她自信不会搞砸，已经拿出了破釜沉舟的勇气和决心。 这个小姑娘…… 抬眼望着对面的女孩，那双漂亮的眼睛在她清秀的脸上扫视了一圈，像是想捕捉点什么。思索了一会，季彦还是决定给她一个机会。 “这是打印出来的合同样本。” 他顺手丢过去两份文件：“你在去的路上可以把相关条款再仔细阅读一遍。如果是你单独去，许晨阳一定会借口我方没有合作诚意来刁难你。” “你也不用慌，直接问他想让我方出让多少利益。我给你的最大权限是免去他三个月的租金，但是你务必要记住的一点是，条件让他提，不可轻易亮出底牌。” 事无巨细地叮嘱一番后，季彦这才放心地让高洁带着资料以及十足的诚意出发了。 不过，下楼后，高洁并没有马上去拦出租车，而是在路边徘徊了一阵，然后跑进了一家药店。 “给我拿一盒退烧药，还有消炎药、退烧贴以及温度计。对了，如果有冷敷的冰袋，也给我拿一包。谢谢！” 当高洁又一次拿着满满当当一袋子药来到总裁办公室的时候，她年轻帅气的老板正坐在办公桌前，对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龇牙咧嘴地查看着自己那挨过耳光的左半边脸。 原来，对自己的绝世容颜，他也并非完全不care，还是有些在意的，哈哈…… 看到这里，站在门口的人突然有些想笑，却还是努力憋住了。尽量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她一言不发地将药袋放在了他面前的办公桌上，丝毫没有给他难堪的机会。 猛然被下属撞见自己正在办公室里对着手机摄像头自恋地照着镜子，季彦觉得尴尬极了！手机“啪”地一声就从手上掉落下来，砸在桌面，带来一声不小的声响。 那一声“啪”没有吓着进来的女孩，倒是把他自己给吓了一跳。略显狼狈地捡起手机，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高洁已经默不作声地从自己的斜挎包里，拿出一面圆形的随身镜，放在了他的面前。 “这个，可以借你用一下。” 这…… “我……不是……其实我……” 头一次在她面前感觉到了慌张，他语无伦次地想要解释。 女孩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给了他一个“我懂的”的表情，就飞快地跑出了办公室，完全不给他解释和道谢的机会。 “……” 其实我…真的没有…自恋…… 一个小时后，高洁来到了星光传媒许晨阳的办公室。 “派个实习生过来打发我，这就是你们季总道歉的诚意？” 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将面前的女孩打量了一遍，确定她就是那天自己在电梯里碰到的那个憨憨傻傻的实习生之后，许晨阳开始发难了。 “非常抱歉，不过您可能误会了，季总他身体还没恢复，原本是打算……”站在许晨阳对面，高洁尽量好脾气地跟他解释。 可是这位脾气大到不行的许总裁完全不给她任何情面，跟上次在电话里一样，直接就打断了她正在说的话：“我说你们季大少真的这么身娇体弱吗？半年约一次，次次在生病。一年病两回，一病病半年。林黛玉转世吗？”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那个小子耍弄着，许晨阳着实有些不快。这些二世祖、纨绔子弟们，仗着家里有钱，真是谁都不放在眼里。 他早就看他不惯了。因此，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宣泄口，他充分地发挥了自己毒舌的本性，段子似的嘲讽信手拈来： “小姑娘你说，下次如果有人约见你们这位季大少，是不是应该直接将地点定在医院比较好？反正他不是在医院，就是在去医院的路上，‘医院是他家，建设靠大家’！” “许总，那个……可以让我，先坐下来吗？” 静静地等待许晨阳发泄完毕，在他终于闭嘴的时候，高洁抓住机会，小声地问道。 目光随着这句问话下移，在看到女孩脚上坡度不小的高跟鞋时，许晨阳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把人晾在旁边很久了，在他对面这姑娘差不多站了整整十分钟。 大概也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有些过份，而且十分不够绅士，他勉强敛住了脸上的不悦。 抬手示意女孩在一旁的会客沙发上坐下，又倒了杯现磨咖啡放在她面前，许晨阳在高洁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这姑娘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束腰大衣，脚上踏着一双同色系的高跟短靴，看起来倒是比上次干练职业了不少，有了那么点职场丽人的感觉。 不过那稚气未脱的脸上写满的懵懂与无知，还是暴露了她是个职场菜鸟的事实。 真不知道，那位季少爷到底是哪根神经搭错了，才会觉得派这么个小姑娘过来就能搞定他。 难不成是准备□□？ 皱眉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左右全方位扫视了一遍面前的女孩，确定她的姿色并不十分出众以后，许晨阳终于忍不住在心里嘲讽了起来：瘦不拉几、平平无奇，还透着一股傻啦吧唧的学生气……这些富二代，口味真是清奇！ 季彦那孙子八成是病糊涂，烧坏脑子了，才会认为他会好这一口。 “说吧，你们那位季少爷准备如何表达他的歉意？” 瞅了一眼对面的人，懒得再说些迂回曲折的废话，许晨阳直接开门见山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第31章 “我可以替他向您道歉，真的很抱歉，请您……” 来的路上反反复复在心里演练了很多遍，此时一逮着机会，高洁立刻将预备好的台词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然而对方并不买账，未等她说完，许晨阳就已经朝她摆了摆手：“如果这就是你们季总所谓的诚意，那么出门右拐不送，你可以走了，我不接受这种道歉。” 对方不留情面的逐客令让初出茅庐的女孩子一下子慌了：“不，不止这些，还有……” “还有什么？” 这句话似乎让对面的男人突然来了兴致。他犀利的目光开始在她身上逡巡，那是一种混合了探究、好奇，甚至带着点玩味的眼神。 她不是没有被这样的眼神注视过。 可是，同样是探究与玩味，季彦看向她时，目光里始终带着一股纯良无害的温和，让她根本无需担心他会耍什么阴谋。而面前这位许总，他的眼神却显然令她感觉到了某种危险——那是一种笃定，如同猎豹面对弱小的猎物，自信可以一击必中时那样笃定。 佯装的淡定，在这种笃定的逼视下，终于开始一寸寸土崩瓦解。 来之前设计好的策略、思路、说辞统统都不管用了，大脑在一片混沌之中已经快速替她做出了决定——要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脑子已然无法思考，谈判经验不足的职场小白早已将上司的嘱咐忘得干干净净。对方几乎不费任何力气，也没有用到任何技巧，就直接探出了她的底线。 “季总说，还可以免去您三个月的租金。”和盘托出所有。 胜败虽然显而易见，可是只要对方能点头，这场博弈她也不算输。 然而，职场如战场，向来主张有勇有谋。仅凭一腔孤勇，有时候只会死得很惨。 在一块“老姜”面前，她显然还是太过稚嫩。 以为对方在经历短暂的思考后，会发现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而点头愉快地签下合作协议。没想到，许晨阳却出人意料地站了起来。 “走吧。”他说。 简单地拾掇了一下，他将手机揣进裤子口袋，又顺手将搭在架子上的大衣捞了起来，似乎是准备出门。 “去哪？”看着摆在面前的一口都还没来得及喝的咖啡，女孩有些懵。 怎么事情还没谈完，他就要走了？ “请你吃饭。”许晨阳说。 “什么？”高洁更懵了。 显然没空理会她的诧异，自顾自地将大衣披在身上，走到门口时，许晨阳才回过头跟她解释：“到饭点了，我饿了，顺便请你吃个饭。走吧。” 他推开门，难得温和地笑了，十分殷勤地向她发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虽然无心跟他一起吃饭，但是一想到可以暂时离开这里，高洁还是点头答应了。 许晨阳的办公室实在是太压抑了！ 特别简洁，简洁到了一种令人感到窒息的程度。 首先，高级灰的主色调，虽然符合时下正流行的“性冷淡”风，但是在她看来，却是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倒是同他的气质不谋而合。 其次，明显经过“断舍离”的为数不多的几样物品和物件，全都被他井然有序、整齐划一地排列成了一种近乎变态程度的规整。 这哪里像是有活物游走其中的样子？ 与其说这里是天天有人出入的办公室，不如说是定时开放的样板间或者摄影棚，可能会更合适。 其实，季彦的办公室也是这种“禁欲”款的，但是她总觉得那里显然更有“人的味道”。不知道是因为多了绿色植物的点缀，还是因为健身器材上有使用过的痕迹，抑或是因为那个人与生俱来的温和气息。 反正每一次坐在季彦的办公室，虽然更多时候他都刻意与她保持着一种疏离，但是她依然能够感受到他疏离的表象之下那份内敛的温和——那是她从别人身上很难体会到的安心。 没错，那种感觉就是安心。虽然有时候她连他是好人和坏人都分不清，可是他依然拥有让她感到安心的力量。 也许，相较于她是个坏人，她只是更加不愿意承认他是个好人罢了。否则，她又为什么总是疑惑于他到底是不是一个好人？毕竟，带着先入为主的偏见，他的坏应该更加显而易见，他的好才不容易被看出来。 可是，先入为主了这么久，她依然无法简单地把他定义为一个坏人，至少，不偏不倚，他也应该是个“具有争议性的人”。 可是许晨阳就不一样了。 他也许不算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却诚如季彦所言，“不是一个容易应付的人”。作为职场新人的她，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他难缠的程度。 不过她将开局的不利，一半归咎于许晨阳办公室的氛围。或许，将谈判的地点换到餐厅，她会发挥得更好。那里人来人往，她大概率不会过分畏惧于他。 简单整理了一下手头的资料，出师不利的姑娘并没有气馁。她迅速站起身，踏着6厘米的高跟鞋，“哒哒哒”地跟上了那位姓许的霸道总裁大步流星的步伐。 十分钟后，他们一起来到了楼下的一家连锁餐厅。 工作日的中午，餐厅里顾客并不算多。他们几乎没有等位，就直接进去点餐了。虽说只有他们两个人，但谈事情需要一个相对私密且安静的空间，因此，许晨阳还是定了一个包间。 “红的还是啤的？” 拿起菜单，随意地勾选了几道菜之后，许晨阳突然问道。 “呃，什么？” 女孩显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他耐着性子，好脾气地又跟她解释了一遍：“我是问你喝什么酒？红的还是啤的？” 我…… 她其实是不会喝酒的。 “难道是白的？”对面的人抬起头，又开始用那种探究的眼神打量她。 “我……我不会喝酒。”她坦言道。 “是吗？” 对方随口应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莫测起来。 “我跟你们那位帅气逼人的季总虽然只有两面之缘，却对他印象十分深刻。你知道是为什么吗？”他突然问了一句不知所谓的话。 可是明明在问她，却又不等她回答，只是自顾自地往下说：“因为我觉得他是一个极其勇敢的人。如果找一个成语形容，大概就是‘勇气可嘉’那一类。你应该听说过‘木桶定律’吧？一只木桶能盛多少水，并非取决于最长的那块木板，而是取决于最短的那一块。” “因此，投机取巧的人一般都会想尽办法补足‘短板’，以使整体达到最优。可是你们那位季总，显然不是一个愿意投机取巧的人，他选择反其道而行之。” “就拿他本人不胜酒力这一点来说，按我这种投机取巧者的思维和逻辑，他应该给自己找一个酒量好的搭档，可是……”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没有继续顺着这句话往下说，只是轻笑了一声，道：“所以，你说他这种人，是不是特别勇敢？” 彻底听出了他话里的嘲讽，高洁的脸色开始变得十分难看。顾不上对方是不是在用激将法，她决定豁出去了：“是不是只要我喝了酒，许总就可以将之前的事情全都一笔勾销？” “我从来不愿意为难一个小姑娘。这件事说到底本该是由你们那位季总亲自出面解决，可是他把问题推给了你。这样一来，我可以说是十分为难了。” 他摇了摇头，似乎真的感到相当苦恼。思索了一会，他给她支招了： “你若真的不会喝酒，我不勉强。但是之前多次被耍弄，我也着实有些不快。这样吧，你现在就给你们的季总打个电话，向他请示一下，是否可以免去我半年的租金。” 之前初次洽谈合作的时候，许晨阳就莫名被季彦摆了一道。那小子看起来像个草包，实际上在商业谈判方面，临场反应速度相当惊人。前面刚给了他一个300万的大case，后面就迅速反将他一军，让他莫名就答应了入驻他的联合办公空间。 而且他算计得极为精准。星光传媒共计约有42名员工，嗨work的工位虽说是“一位一价”，但是单个工位的均价差不多是2000元每月。三年的租期，总租金甚至超出了300万。 也就是说，季彦先是给了他一个大case，紧随其后又迅速毫不手软地从他这里拿了一个更大的case，以利换利。虽说也算合作共赢，但是谁也没占着谁的便宜。 甚至可以认为，嗨Work得到的好处会更多。毕竟，吸引到了星光传媒这种知名企业，不怕没有其他小公司跟风入驻。招商方面，算是稳了。 不得不说，这位季少爷，打了一手好算盘。 不过百密一疏，二世祖们再精明，做起事情来还是要比他们这些职业经理人不靠谱得多。签约这种事情居然也能说忘就忘，平白无故给了他一个压价的借口。最不靠谱的是，他现在居然又派了这么个黄毛丫头过来跟他谈判，这不是与虎谋皮吗？ 看来，即便偶尔看起来精明，本质上，他依然是个草包。 不过对于许晨阳来说，季彦越草包他就感觉越开心。就像这一次，既然逮着了机会，怎么着他也要把之前没占着的便宜分毫不差地给占回来。 因此，在对方派来的小姑娘面前，他丝毫没有心慈手软。 “如果可以免去我们半年的租金，既往的不快，自然一笔勾销，所有的合作照常进行。其实你们数度联系我，想必也是带了十足的诚意。那么，为什么不用一种更为直接，我也更容易看到和接受的方式来表达这份诚意呢？” “可是，半年和三个月，这也太……”高洁犹豫了。 对方索要的让利程度，几乎是直接在她的底线上翻了一倍，这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 来之前，季彦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轻易亮出底牌，否则将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这回她算是完完全全明白了——人性是贪婪的。在利益面前，对方并不会因为她的豪爽和坦白见好就收，反而只想索取更多。 她知道她已经失去了主动权，却也只能被动地接受许晨阳的蛊惑：“半年和三个月，让利幅度看似翻了一倍，其实，也没差多少。这点租金收益，对于财大气粗的季风集团来说，简直就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况且，你们那位帅气又多金的季少爷，也许根本没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你又何必如此纠结呢，你说是不是？去打电话吧，我等你。” 他最后的语气温柔得简直要化出一朵云来，软绵绵地飘浮在她头顶上方，让经验不足的女孩一时感觉有些头昏脑涨。 见惯了大风大浪，深谙博弈之道的许总，搞定一个小姑娘还是相当容易的。两分钟后，高洁离开了包间，走向外间走廊的尽头，拨通了BOSS的手机。 “喂？” 电话很快接通了，那一声低沉沙哑的“喂”让她一直惴惴不安的心稍稍放松了下来。 “季总，您现在方便说话吗？”将一只手覆盖住手机的音筒，隔绝开外界的嘈杂，高洁问道。 对面似乎停顿了一下，她听见他放下钢笔的声音，继而是他咬字清晰的发音：“方便，你说。” “我想再确定一下……” 她感到有些难以启齿，顿了一会，才组织好一个相对委婉的措辞：“我们给到星光传媒最大的让利幅度就是免去他们三个月的租金吗？” “对。” 他回答得十分肯定。见她没有说话，他笑了一声，继而跟她解释起来：“三个月的租金也许你没什么概念，我可以给你简单地计算一下。” 她对数字并不敏感，因此也的确对免除三个月租金这种程度的让利没什么概念。下意识地想要心算的时候，电话那头的生意人已经条理清晰地帮她梳理了起来： “嗨Work的租赁模式是按工位计价，平均一个工位的租金大约是2000元每月。星光传媒的员工，少说也有40人。按40人来算，入驻嗨Work每月所需支付的租金大约是2000乘以 40，也就是8万元，三个月共计24万元。” “三年的租期，合同总价大约是300万，24比300，接近十分之一的让利幅度，可以说是相当巨大了。若非怕他为难于你，我断然不会傻到去做这种赔本的买卖。” 说到这里，他又笑了：“免去三个月租金这种事，对于许晨阳来说无异于天上掉馅饼，白白捡了个大便宜，他只怕高兴都来不及。毕竟，若我亲自去谈，至多恐怕只会免租一个月。所以，只要你掌握好洽谈的节奏，他应该不会过分为难于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第32章 “只要你掌握好洽谈的节奏……” 就是这一句，让高洁愈发感到一阵心虚：她就是一时糊涂没有掌握好节奏，才会陷入如今这种被动的境地。 来之前，她年轻的老板对她是千叮咛万嘱咐，刻意强调了这一点，结果她还是搞砸了。 唉！没本事逞什么匹夫之勇啊，高同学？ 靠在走廊尽头的窗台上，望着楼下马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高洁一边握着手机，一边用空出来的那只手略显烦闷地敲着自己的头。她只恨自己没有多长一个脑袋，才会被许晨阳那只狡猾的“千年老狐狸”给带到了沟里。 “说到这里，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相当敏感，这种敏感在对着她的时候尤为明显。哪怕是现在隔着无线电波，他好像也能从她短暂的沉默中察觉出一些端倪。 “没……没有。” 略显狼狈地否认着，她既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更不想把事情搞砸后再推给他。大不了就喝点酒呗，没喝过又怎么会知道自己能不能喝？ 季彦也沉默了，像是在思索着她刚刚说的“没有”是否言不由衷。 正想说点什么来挽回一下的时候，高洁突然听见手机那头突兀地响起了一片“叮铃铃”的来电声，应该是有人拨打了总裁办公室的内线电话。 “您刚刚说的，我都记下了。”趁这个当口，她决定赶紧结束这次对话：“您先忙，我先挂了。” 对面的人没有吭声。 静默片刻，大约是电话响得太过执着，季彦终于没再坚持：“那么，等你回来再说。再会。” “再会。” 回到包间，几道小菜已然上桌。被请客的人不在，作为请客的那一方，许晨阳自然礼貌地没有动筷，只是靠在椅背上百无聊赖地等待。 在看到女孩进门的刹那，他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期待。 “怎么样？商量出结果了吗？” 他想尽量表现得淡定，却掩饰不住内心的窃喜。如若他没有估算错误，只要小姑娘把现在的情况如实禀告，她年轻的老板应该会因为不忍心看着她被刁难，而同意或者部分同意他提出的苛刻要求。 要么跟他讨价还价一番，比如免租半年太亏，改成5个月行不行？要么增加一些前提条件，比如说延长合同期之类。 反正无论哪一种，这个从天而降的便宜，他许晨阳是占定了。 “我喝红酒。” 在他热切又期盼的目光里，女孩淡定地坐下来，吐出了让他倍感失望的四个字。 清秀斯文的脸上，那刚刚还很期待的表情消失了。许晨阳先是感到一阵诧异，随即不动声色地笑了：“没想到，你们那位季总看起来绅士风度，却是一个不懂怜香惜玉之人。” 他话里的嘲讽意味十分明显，对面的女孩却似充耳未闻，只是镇定自如地问他：“许总喝什么？” “我？自然也是红酒。” 深深地望了一眼面前的姑娘，他看到的是她那稚气未脱的脸上同时写满的懵懂与无畏。 懵懂者无知，无知者无畏。 这初生的牛犊，大约还不明白此时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被称作“男人”的物种，对于她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可能是猛虎，也可能是豺狼，总之是一种十分危险的生物。而她，很显然，只是把他当做了一只大号的猫。 “小姑娘，你确定你真的会喝酒吗？这可是红酒，有酒精的，不是你平时跟同学聚会时喝的什么葡萄汁、石榴汁。” 他好心地向她发出了警告，然而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女孩却显然不以为意：“谁说我跟同学聚会喝葡萄汁啦？我们一般都是喝橙汁。” 红酒已经被打开，浓郁的醇香逐渐在空气中弥散开来。高洁拿起红酒给许晨阳倒了半杯，又自己倒了半杯：“说起来，我没喝过红酒，倒是也想试尝试一下，听说可以美容养颜呢。来，许总，我敬您！咱们可说好了，喝完这杯酒，所有事情一笔勾销。您可不许反悔！” “绝不反悔！” 许晨阳是一个讲究信誉的人，愿赌服输，他答应过的事情自然不会反悔。 “不过，你其实……” 他想说“你其实不用这么拼命，不能喝就别喝了”，可是没等他说出口，对面那个憨傻的妹子早就不由分说直接一口干下了杯中的红酒。 原来，这姑娘才是真的勇气可嘉！ 说起来，那位季少爷虽然不是很靠谱，招来的人倒是一点都不怂。也不知道他是施了什么魔法，才会让这姑娘如此豁得出去。 “话说，你们那位季总到底给你开了多少薪水，你竟这样为他拼命？” 抿下一口酒，许晨阳微眯起眼睛再次打量起了对面的女孩：“考虑过，来星光传媒吗？我可以给你双倍的价格。” “不要！” 双倍的薪水似乎一点都没有打动面前的女孩，她几乎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他。 这还是他头一次被人如此直接地拒绝。 要知道星光传媒在业内也是知名企业，无数毕业生削尖了脑袋想进都进不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居然不假思索就拒绝了他，甚至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 许晨阳有些不甘心，甚至还有点恼火。 “为什么？”他问。 他的恼火并没有被对面的女孩放在眼里，她压根就不看他，只是痴痴地傻笑了起来：“因为……因为……你没有他帅，哈哈！” What？ 这个无厘头的回答，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抬眼望着面前的女孩，她脸上因酒而生的红晕十分明显，眼神也逐渐开始变得迷离。 看来，她是有些醉了…… 洛城这座风景秀丽的江南城市，是很少下雪的。 但下雨却是常有的事。 即便是空气相对干燥的冬季，也时常是阴雨连绵。都说南方“湿冷”，这种湿冷对于体质不佳的人来说，是十分不友好的。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如果可以，季彦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删除冬天——这实在是一个太容易让人生病的季节。 每到这种时节，医院里看病的人，尤其是肠胃科的病人，会比以往多出好几倍。这是他常年去肠胃科挂号所总结出来的经验。 阳光在这样的时节是一种奢侈的存在。 整个冬季，洛城几乎都笼罩在一片阴沉沉的日色之下。从15楼的落地玻璃向下望去，热闹繁华的洛城市中心，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每一个人都在既定的轨迹上卖力地运行着。 每一个人也都同他一样，希冀着能够扮演好上帝赋予他们的每一个或伟大或渺小的角色。 而拥有健康的身体是演好人生这出戏的前提。 在吃了两片退烧药，又贴了几小时的退烧贴之后，季彦感觉连续昏沉了几天的脑袋终于开始变得清明。 中午喝了点养生粥，他甚至觉得体力都恢复了不少。在落地窗前静默地站立了许久，俯瞰着脚下的芸芸众生，他感觉丢失已久的旺盛精力似乎正在开始慢慢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在座位上坐下，抽空量了一□□温，36度5——连着发了两天的高烧，可算是退了。 温度计是女孩在帮他买药时顺手捎回来的，桌上还有她临走前留下的随身镜。 “这个，可以借你用一下。” 耳边回荡着女孩的话，他甚至还能想起她说这句话时那种想笑又努力憋着笑的可爱模样。 她，真的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无需他多言，她也能面面俱到。 只是她把他当成了自恋狂这一点，让他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顺手拿起镜子，他顺带检查起了自己脸上的伤情。 冷敷还是有点用处的。 在冰袋的作用下，他那连着被父亲狂扇了三个耳光的左半边脸已经基本消肿了。 只是隐约还有些发红，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来是几只重叠在一起的手掌印。嘴角的红肿和撕裂则仍然有些明显。 父亲这个热衷健身和散打的老头，下手还真是没个轻重！手劲儿比他这个平时疏于锻炼、身体亚健康的年轻人都要大。一巴掌就将他扇得眼冒金星不说，还尽对着他同一边脸“狂轰滥炸”，搞得他到现在脸上都在火辣辣地疼。 小的时候，对他管教得严格一点，倒也无可厚非。如今他好歹也是管理着几百人团队的CEO ，父亲居然还是一点面子都不肯给他。说骂就骂，想打就打，像教训一个青春期的叛逆少年一样教训着他。 确实是有点过分了。 把他搞成了这种鬼样子，让他怎么出去见人？ 虽然很多时候并不愿意去想，然而冷静下来，季彦却不得不去面对一个事实——父亲同他的关系，越来越糟糕了。 他已经完全没有耐心听他解释，说的话也越来越难听，甚至动起手来都比从前要凶狠不少。 对待他，就像对待一个自己最深恶痛绝的仇人，恨不得他立刻消失了才好。 也许，他这个做儿子的，应该主动一点，多找一些机会去缓和与父亲之间长久以来剑拔弩张的关系。 水滴石穿，时间永远是最好的解药。 毕竟是亲爹，自己体内一半流着的都是他的血液，他不信时间抚不平那些源自久远旧时光的伤口。 合上镜子，季彦仔细端详起了镜盖上那些纵向密集的花纹。是贝壳的造型，粉粉的颜色，跟它的主人一样软萌可爱。 小小的“贝壳”，躺在他大大的掌心，莫名多了几分滑稽。放下“贝壳”，他抬头瞅了一眼对面墙上的挂钟，思索着是不是该给“贝壳”的主人打个电话。 那姑娘去了那么久，也该回来了。 手机突然在桌上响了起来。 是许晨阳。 看到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季彦感到相当诧异——这个“老狐狸”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正跟高洁在一起吗，怎么会给他打电话？ 难道免租三个月他都嫌少？ 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也未免有些太过贪得无厌！ “许总，别来无恙。” 尽管心里有些窝火，在接起电话的那瞬间，季彦还是迅速将一脸的不爽切换成了一脸的微笑，任谁也听不出来他话里的不悦。 “快！快下来！我们在一楼大厅……” 许晨阳的语气是少有的急促：“我快制不住她了，真的，制不住了！这丫头实在是……喂，你这姑娘，听不听话？起来，快起来。坐沙发上，别躺地上！喂！喂！” 这语无伦次的对话，听得季彦是一头雾水。 正欲开口询问，对方手忙脚乱之中，似乎终于稳住了自己的同伴。他将手机拿得近了些，喘着粗气的同时，再一次对着电话里的人不耐烦地催促了起来：“我说大少爷，能劳驾您下来一趟吗？我已经制不住这个丫头了！” 这个丫头？ 难道是高洁？ “怎么回事？” 虽然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在察觉可能与高洁有关的时候，季彦的语气明显有些急了。 “怎么回事？”一听到这个问题，许晨阳似乎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还不都是你搞出来的好事！” 我？ 什么意思？ “她怎么了？” 来不及消化对方话里的全部信息，季彦只好言简意赅地问出了那个最核心，他也最关心的问题。 电话那头的人却早就不耐烦了：“你别废话了行不？你家小姑娘喝醉了，你赶紧下来把她弄走，我快要被烦死了！” 许晨阳一边吼着季彦，一边还不忘吐槽高洁：“你这姑娘，也真是的，吐了我一身，简直了……” 什么？ 喝酒了？ 还喝醉了？ 这个许晨阳，真是好没分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第33章 从15楼的电梯一路向下，到了一楼后就直奔大厅的休息区，季彦几乎是带了一身的怒火站在了许晨阳的面前。 “她喝了多少？” 望了一眼窝在沙发上醉得不省人事的女孩，他一句客套的开场白都没说，直接质问起了正面朝里站在沙发旁的许晨阳。语气虽说也算平和，却隐隐透着一股十分不友好的气息。 感受到了身后那穿透人心的强大气场，许晨阳顿了一下。他原本正按着那刚刚还发着酒疯试图从沙发上站起来的女孩，在听到季彦的声音后，他迅速转过了身。 背后的男人，一脸的阴沉，罕见地带上了几分恼怒的表情，看样子像是要把他给生吞活剥了。 许晨阳有些诧异，却依然不紧不慢地回答：“不多，半杯，红的。” 他一边回答他的问话，一边顺便饶有兴致地将对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这个人，看起来好像有点生气啊。 简直莫名其妙！ 记得没错的话，这应该是他们第三次照面。上一次这小子对他还算恭敬，怎么这一次换了这样一副难看的面孔？ 不过，虽说他脸上的表情很是欠抽，但是他长得高大英俊，又穿着一身笔挺的定制西服，看起来倒是颇为赏心悦目。 也难怪这些个小姑娘会被他迷得七荤八素，甚至于为他上刀山、下火海都心甘情愿。 那么，她说他没有他帅，是认真的咯？ shit！ 不过，即便是在长相上略略逊色于对方，在其他方面，许晨阳可不认为自己会输给眼前这位二世祖。 毕竟，他只是个靠脸吃饭的家伙。 哦，不对，有时候他也靠爹。 嗤笑了一声，许晨阳并没有将对方的情绪放在眼里，他甚至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鄙夷。反正合作已成定局，他亦无需拐弯抹角地同他周旋，毫无意义地演绎虚伪客套的戏码。 人已经送到了，既然他来了，也就没他许晨阳什么事了。 懒洋洋地在沙发上坐下，顺便瞅了一眼自己被弄脏的外衣，他皱起了眉头，顺手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巾。一边擦拭着大衣上的脏污，一边漫不经心地跟季彦吐槽：“这姑娘，一路上都在闹，吵得我头疼。刚刚还吐了我一身，你这老板一现身，她倒是一秒变乖。” 女孩这会大概是因为刚刚折腾得太久有些累了，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大吵大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若非她此时眼神迷蒙，看起来仍然不甚清醒，相信没有人能够猜得出来她正处在醉酒的状态。 季彦的火气却再也无法遮掩。 “多日不见，许总这爱灌人酒的毛病倒是一点都没改。连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都没有选择放过，不觉有失风度和水准吗？” 看着醉倒在沙发上，状若一摊烂泥的女孩，素来情绪稳定、修养极好的人，说话的语气也不由带上了几分责备。 然而，许晨阳闻言却只是抬起头。他耸了耸肩，一脸欠揍的无辜：“首先，我没有灌她酒，是她自己要喝的。其次，她给你打过电话，是你选择了让她喝酒。所以……” 跟我有什么关系？ 满脸都是无所谓的表情，许晨阳觉得自己能够亲自把人完好无损地给他送回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在吵架这件事情上，大概还没有人能赢得过他许晨阳。 对方显然也败下阵来，一时语结，半晌才想起来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我没有让她喝酒。” “行行行，你没有让她喝酒，你只是拿她做了挡箭牌。” 将大衣上的呕吐物擦拭干净，懒懒地靠在沙发，许晨阳突然发现这是奚落眼前这位季少爷的一次绝佳机会。因此，他很自然地就开启了许氏特有的毒舌模式：“不过话说回来，季总该不会是上一次被我灌出心理阴影了，所以才一直避而不见，让一个小姑娘来替你‘冲锋陷阵’吧？” 像是苦苦藏拙的人被人当众揭了短，对方终于不再忍耐：“最近身体抱恙，未能亲自登门，确实深感抱歉！不过事出有因，我原本以为‘宰相肚里能撑船’，倒是忽略了许总是个瘦子的事实。” 季彦的话，意思很明显，他认为许晨阳是个没有肚量的人。 许晨阳自然也是不甘示弱。注意到对方脸上那些可疑的红印，隐约能看出来是一只手掌的形状，他不自觉就笑了：“季总身体抱恙，这气色倒是一点都不差，白里透红，跟个大姑娘似的。” 早就听闻季氏父子关系不睦，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结合这位季少爷最近一段时间的“不作为”，许晨阳倒是也能猜出个大概。 此时好不容易逮着了机会，毒舌如他，岂有不狠狠嘲讽一番的道理？ “只是红得似乎不大均匀，”许晨阳笑得很是放肆：“下一次，季总千万记得两边脸都要‘雨露均沾’一下。” 除了擅长吵架，许晨阳呛人的本领亦是不容小觑。对面的少爷，就被他噎得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脸上更是红一阵白一阵。 刚刚接完电话，他就急匆匆地跑下楼，根本没有顾得上戴口罩。不曾想，倒是便宜了这个许晨阳，平白无故给了他一个羞辱自己的机会。 懒得再和他进行无谓的口舌之争，又看了看沙发上的女孩，季彦还是决定先带她回办公室。 “醒醒，高洁？高洁？” 俯身轻拍女孩的脸，他准备把她叫醒后再带上楼。却见许晨阳好整以暇地坐在他们对面，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许总如果很闲，不如上去坐坐？” 偏过头来冷冷问候了对方一句，季彦脸上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不了不了，季总太过客气。” 许晨阳却假装没有看懂这种厌恶。他极尽夸张地摆了摆手，似乎真的很怕对方盛情难却，脸上却是一副贱兮兮的表情：“我虽然很闲，但是想必季总接下来会很忙。” 看了一眼被季彦叫醒后隐隐开始暴露“疯癫”迹象的女孩，许晨阳脸上的笑容愈发意味深长。 “告辞了，季总。我们的合作将如约进行。” 在女孩的酒疯彻底发作之前，许晨阳站起身，快速逃离开了“城门失火”的殃及范围。在走出大门的时候，他还能清楚地听见女孩满口醉意的胡言乱语： “啊！滚开！我要睡觉！” “你是谁？为什么这么吵？” “你是坏人！坏人坏人坏人！ “妈妈，我要回家！” …… 抬手招了一辆出租，在坐进车厢之前，许晨阳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看来，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对于那位季少爷来说，将会是一个无比漫长而又难捱的白天。 “高同学，别闹了，好不好？” 看着赖在沙发上一直不肯起来，又哭又笑的“醉鬼”，季彦颇感无奈。他从来都没有想到，女孩子喝醉后居然不是安安静静地躺下睡觉，而是也有可能耍酒疯。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因为酒精对胃部的刺激较大，除了极个别的情况，季彦是很少饮酒的，也几乎从未让自己醉过。这还是他头一次在现实中见人喝醉后耍酒疯。 除了试图把她叫醒，他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手足无措地劝说几次无果后，他发现，在这个世界上，永远叫不醒的，除了装睡的人，就是醉酒的人。 不但叫不醒，还有可能在吵醒她之后，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而不可控。 女孩子耍起酒疯来，并不会温和多少。那场面，在季彦看来，也是相当惊人——近乎疯癫。 此时的女孩，早就没了平日的矜持与害羞。她不顾形象地摊倒在沙发上，时而胡言乱语、又哭又闹，时而手舞足蹈、撒泼打滚，不仅极大地吸引了门口保安和楼下前台的注意，就连偶然途径大厅的过客都忍不住驻足观望。 对于季彦来说，这恐怕是他二十多年以来的人生中最丢脸、也最难忘的时刻。 若非保安队长认出了其中一人正是自己的少东家，相信他们两个早就因“在公众场合大声喧闹”而被“请”出这栋大厦了。 然而，“糗大了”这种事情，对于一个处在醉酒状态的人来说，似乎并不能构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无论季彦如何苦口婆心地劝说，女孩就是不为所动，她不管不顾地赖在沙发，死活不肯起来。甚至在发现自己被观望之后，还十分委屈地问他：“他们为什么看着我呀？” “再看我就把他们喝掉！” 成功地被这句话给逗笑了，眼见她一时半会还清醒不了，季彦干脆俯下身，在女孩身边蹲了下来，认真地注视起了她的脸。 还是之前那副清秀白净的模样，只是比平时少了几分佶屈聱牙的倔强，多了几分傻里傻气的娇憨。 这个时候的她，真是可爱极了！ 可爱到哪怕让他丢脸了他都感觉很开心。 “你知不知道？”忍不住就凑近她，与她脸对脸，他用一种近乎梦呓的温柔语气问她：“你喝醉的样子，其实很可爱。” 尚未清醒的脑袋理解起他的话来似乎有些吃力，歪着头思索一番之后，女孩吃吃地傻笑了起来：“你才可爱，你全家都可爱！” 我全家都可爱…… 这丫头，真的只喝了半杯吗？为什么会醉得这么厉害？ 说起来，他这个“一杯倒”的人让一个“半杯倒”的人给他当助理，是不是挺傻的？ 工作中的搭档不是应该找个优势互补型选手吗？怎么就他这么想不开，找了这样一个傻丫头？ “怎么还在看我？” “再看我就把你喝掉！” “喝掉！全部都喝掉！” 女孩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低头审视着面前的人，季彦有些哭笑不得。 正头疼着该如何把这个醉得一塌糊涂的傻瓜带回15楼，却见高洁忽然调转矛头，将目标转向了自己的老板。 “帅哥，你好，你好帅！” “怎么那么帅呢？像王子一样。” “喂，你是王子吗？” 这个小姑娘，居然开始调戏起他了。 果真酒壮怂…… 内心os尚未说完，下一秒，一个带着酒香的吻，猝不及防地落在了他的脸上，终结了他脑中所有的想法。 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丫头会在这种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毫无预兆地给了他一个吻。 酒壮怂人胆。 对面的“怂人”显然是借助了酒精的力量才生出了这样的肥胆，她也许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然而，他这个清醒的“怂人”却是真的怂，既生不出她那样的肥胆，甚至还因为她的调戏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害羞。 脸，直接红了，比她带着醉意的脸还要红。红得十分均匀，红的十分明显，任谁看了都会笑话他没出息。 “我要嫁给你！” 尚未从刚刚那个吻里缓过来，他听到了她更加放肆的大放厥词。在亲了他一口之后，高洁似乎意犹未尽，进一步说出了让他瞠目结舌的话。 “我要嫁给你！” 她又重复了一遍。 虽说明知这是她醉酒后的胡言乱语，不可当真，但是头一次被人如此□□裸地当面告白，要说内心毫无波澜，那是不可能的。 眼睛，不由自主地就望向了她。 她亦在抬头看他，如水的眸子里一片氤氲，三分清醒，七分朦胧。 胸腔里，某个炽热的器官，正在猛烈地跳动着——“怦”！“怦”！“怦”！ 是什么，掉入了平静的水面，带来一阵涟漪，一层又一层，悄然漾开在他那原本无波无绪的心湖？ 静静地对视了十几秒钟后，季彦主动错开目光，站了起来。 “走吧，去我办公室。”深深地吸了一口，他尽量平复自己的呼吸，掩饰着内心的汹涌：“消停一下。”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女孩却一点都不愿意配合，拒绝的话语里甚至带上了些许撒娇的意味。 这个傻瓜，一时半会，看来是清醒不了了。 看了一眼继续撒着欢并且开始唱起《两只老虎》的女孩，思索片刻之后，季彦抬手，将自己深色西装的袖口卷起。接着，又躬下身，单腿跪在沙发，一手托背，一手托膝，用公主抱的方式，将女孩从沙发上直接拦腰抱了起来。 “一只没有尾巴，一只没有……啊！你干什么？放开我！” 突然间失去重心，正唱着《两只老虎》的女孩，有些猝不及防，下意识就乱蹬乱叫了起来：“救命啊！救命！” 鸡飞狗跳之中，女孩脚上的高跟鞋不小心踢到了他的膝盖。咧开嘴“咝”了一声，季彦踉跄了一下，却没有松手，反而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些。 “嘘！别闹。” 在女孩毫无章法的乱踢乱蹬中以及刺耳尖锐的喊叫声里，他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接着低下头，附在她的耳边小声地告诉她：“王子现在要用魔法，带公主飞去自己的城堡。如果公主太吵，魔法会失效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第34章 杀猪般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不知道是因为季彦的语气太过温柔，还是因为他的话真的起到了作用，闹腾了许久，高洁终于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任由他将自己的胳膊搭上他的肩膀。 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她乖乖地依偎在他怀里，他则微微低着头，偏斜的角度刚好可以让她的脸遮住他尚带红肿的嘴角。 就这样，“王子”抱着“公主”，穿过大厅，穿过走廊，在保安、前台以及过往行人惊讶的目光里，高调地来到了电梯口。 这如同偶像剧的浪漫情节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瞠目结舌的保安好半天才从惊讶中醒悟过来，手忙脚乱地飞奔过来帮老板刷门禁、按电梯。 接着，“王子”又抱着“公主”，在办公室一众职员和高管的注目礼中，旁若无人地走向了最里间的总裁办公室。 当他们彻底消失在了总裁办公室的玻璃门后面时，围观的吃瓜群众们才猛然炸开了锅。 “什么情况？” “办公室恋情？” “明明是‘霸道总裁爱上我’！” “我没看错吧？刚刚走过去的是季总和小高？” “原来BOSS喜欢‘清汤寡水’这一挂。” “亏我还费劲学什么‘斩男妆’，原来素面朝天就可以。” “首先你得保证自己素面朝天也漂亮。” “不带这么打击人的。” “突然有了一种失恋的感觉……” “我也是。” …… 口头谈论了一番之后，吃瓜群众们还嫌不够过瘾，又各自在小群里讨论了一遍。内容无外乎，想不到她们帅气又多金的BOSS居然真的被新来的小助理给搞定了。 正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工作群突然“滴滴”响了起来，年轻的BOSS发话了：“谁有茶包，可以借我吗？” “我有我有。” “我也有。” “我这里有好几种，您需要哪一种？” “我马上给您送到办公室！” …… 这样一个大献殷勤，又可以顺便光明正大偷窥一次的机会，怎能错过？不到两分钟，总裁办公室门口就围上来一堆打着送茶包的名义前来蹲点的“狗仔”。 季彦刚将办公室的门打开一条缝，就看到了外面黑压压的一群人。 “一两包就够了，不用这么多。谢谢！好了，都回去工作吧。” 接过最前排的员工手里递过来的一盒未拆封的茶包，他就赶紧关上了玻璃门，隐约还是听见了外面女同事在小声地嘀咕： “我怎么听见有人在唱《两只老虎》？” “我好像也听见了……” 望了一眼身后斜靠在沙发上的女孩，季彦叹了口气。她们没有听错，这丫头确实在唱《两只老虎》，从他们进来办公室的时候起，就一直在唱。 原本以为她唱累了，自然会睡去。谁知道年轻人精力这么旺盛，折腾了一下午，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他这才让人送了茶包过来，准备给她醒酒。 半杯红酒就醉成这个鬼样子，她居然也敢在外面喝酒！找机会他得好好教育教育她。 “来，喝口茶，清醒清醒！小心烫。” 将泡好的茶端到她面前，季彦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把老板当出了老爸的境界。 可是眼前这个“女儿”非但不领情，反而可劲作了起来：“不喝不喝。不想喝！” 季彦的办公室没有茶杯，他是用一次性纸杯泡的。为了防烫，他还特意在纸杯外面多套了一个空杯。然而女孩娇嫩的手指刚触摸到杯壁就烫得缩回了手：“哇，好烫！” 怕她乱挥乱舞之中打翻杯子真的被烫到，季彦只好暂时放弃了让她醒酒的想法，转身将刚泡好的茶原模原样地端走了。 指望她睡一觉或者安静下来，是不可能了。她一直在这里吵，他也无法安心工作。 抬手看了看表，4点钟。 送她回家吧。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能让她消停？ 于是，没过多久，嗨Work的员工们就又看见自家老板，再一次用公主抱的方式将新来的小助理，一路从办公室抱到了电梯口。 不同的是，回来的时候，他们在一众人等的瞩目之下，缓步前行，如同走在红毯之上。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浪漫的气息，每一寸空气里都飘浮着粉红色的气泡。 而这一次，伴随着女孩鬼哭狼嚎跑调得不着边的《两只老虎》，他们年轻的BOSS一面紧紧抱着怀里的人，一面还要防止她乱动乱晃的手摘掉他戴在脸上的口罩，看起来着实滑稽得有些可笑。 一路都在吵，也不知道她哪来这么旺盛的精力。就连出租车师傅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小伙子，你这女朋友，有点吵啊！” “抱歉，她……我们去和风小区，很近的，不会打扰您很久，麻烦您了！” 上一次跟着罗弋一起送她回过家，他是知道她家地址的，离公司不过20分钟车程。司机原本想拒载，眼见季彦一脸诚恳，只好自认倒霉：“上来吧！上来吧！” 将吵闹的女孩连哄带骗地塞进后车厢，刚坐上车，季彦就听到司机师傅对他苦口婆心的劝告：“小伙子，不是我说你。你看你，长得这么帅，又在这么高级的写字楼里上班，想必工作也很体面。什么样的女朋友找不到？为什么偏偏……” “她是替我挡酒的。” 师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季彦直接打断了。 原本准备了一长串的人生道理要分享，不曾想季彦一句话就终结了这场聊天，司机师傅显然在尴尬的同时还有些不甘心。 从后视镜里望了一眼后座上的年轻人以及一直在唱《两只老虎》的女孩，他还是决定硬着头皮尬聊下去：“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男子汉怎么能让女朋友帮忙挡酒呢，看看把人都喝成了什么样子。” 这一次，后座的年轻人出人意料地配合了他：“是啊，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 “不会再有下次了。” 他保证。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司机师傅面前保证。也许他不是在说给师傅听，只是在说给自己听。 不会再有下次了。 他绝对不会再让她置身于任何可能的险境之中了。 这是他对自己的保证，也是他对她的承诺。 与星光传媒的合作最终如期进行。 在星光传媒正式入驻嗨Work之后，嗨Work的市场部为包括星光传媒在内的第一批入驻客户举办了一场小型的欢迎Party。 Party的地点就设在嗨Work的公共区域。因为恰逢西方的圣诞节，现场还特意布置了一棵巨大的圣诞树，让身处其中的人们提前一个月就感受到了一些新年的气氛。 在与嗨Work以及其他入驻公司的几位高管互相认识，并且寒暄了一阵之后，许晨阳才终于在茶歇区的一角，看到了那个刚刚从办公区来到Party现场的嗨Work总裁。 上一次打照面，还是在这栋楼的楼下，他把醉酒的女孩送到他手里的时候。说起来，那都是一周以前的事情了。 虽然嗨Work内部员工的办公区与客户企业的办公区，同属一个楼层，但是互相设置了分隔区，正常情况下是一种互不打扰，各自安好的关系。 因此，搬过来已然数日有余，但是许晨阳与季彦却是一次面也没碰着。 停顿的脚步，不自觉就朝着茶歇区的方向走了过去。 “季总，别来无恙。” 主动走到了对方的面前，许晨阳举了举手中的酒杯，示意对方碰一下。 刚刚准备拾起一份点心的手，微微一滞。抬头看了一眼，来人正笑意盈盈地站在他对面，手中端着一杯现调的鸡尾酒。 季彦笑了，修长的手指向前轻移，很自然就转向了一旁的鲜榨果汁。 “别来无恙，许总。” 俊朗的脸上挂着标准的笑容，他顺手将一杯柳橙汁端起。杯身微微前倾，正要与对方的杯子碰在一起时，对方却退后一步，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碰杯。 又想故技重施给他灌酒。这只老狐狸，在致力于给他难堪这件事情上，果真不遗余力。 脸上是了然的表情，停滞片刻，季彦却只是轻笑了一声，并不准备妥协：“许总上一次意犹未尽吗？那么，抱歉了，我最近胃病初愈，不宜饮酒，恐怕不能陪您尽兴了。” 他一点委婉含蓄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就拒绝了许晨阳。自从上一次当面“互掐”了一番之后，他们两个就好像互相都撕破了对方脸上的“画皮”，没有人再愿意假装。 许晨阳也不勉强。望着对方脸上那副欠抽的“你奈我何”的表情，他淡然一笑道：“季总在国外待得久了，果然有些不适应国内的职场社交文化。” “不过，”嘴角勾起一个邪恶的弧度，他原地转了个折，顺便将目光转向不远处正跟同事嬉笑聊天的女孩：“我想你的那位小助理应该可以适应。” 这样的话，威胁得恰到好处。 对方很快放弃了自己原本不妥协的打算，几乎没再迟疑，就从善如流地改口：“许总盛情，却之不恭。” 在他满意的笑容里，对方放下了手中的柳橙汁，并顺手接过现场调酒师刚刚调好的一杯烈性鸡尾酒。 “顺祝乔迁之喜！” 他用一种礼貌而疏离的声音在同他道喜，并顺便向他举起了手中的鸡尾酒。 这一次，许晨阳没有闪避。他十分愉快地伸手，将手中的杯子向着对方递了过去。 两杯相撞，立刻发出一阵清脆愉悦的声响。 接下来，许晨阳又叫来了自己公司的高管以及负责合作事项的相关职员，共计十来个年轻人，轮番向眼前这位“金主爸爸”敬酒。 季彦面上神色未变，脸上一直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心中却不免暗暗叫苦：他的胃病足足养了半个多月，才开始有所好转，此时大量饮酒，简直就是作死。 而许晨阳显然就是有备而来，故意刁难。 这只睚眦必报的老狐狸，也不知道是对他存了多大的怨念，才会从认识的那一刻起，就不忘在任何时候、任意场合，各种找机会“修理”他。 一圈“敬酒”喝下来，季彦已然头重脚轻，胃里更是隐约有了一种熟悉的痛感。 脚下虚浮着，手已经抖得几乎握不住酒杯。他靠向身后的吧台，尽量将身体的重心后移，这才勉强维持住了一个体面的站姿，来应付面前这群“酒鬼”。 带着麾下的“战神”们，连灌对方十来杯烈性鸡尾酒，在终于注意到季彦脸上那开始变得有些不太对劲的面色之后，许晨阳才暂时罢休。 将一众小年轻们打发至别处后，他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懒懒地靠在吧台，好整以暇地看着身边那位面色已然越来越差劲的少爷。 室外是零下几度的严寒气温，室内空调的暖气也并没有开得十分充足，然而对方脸上却隐隐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煞白着一张脸，紧锁眉头，似乎在竭力忍受某种巨大的痛楚。 “你怎么……咳咳……还没走？” 抬手捂在胃部，将身体完完全全靠向身后的吧台，季彦侧过头来，看向距离他一米远的许晨阳，毫不掩饰自己话里的弦外之音——他觉得他可以滚了。 许晨阳却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并未走开，反而颇有兴致地将他打量了起来：“我只是很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季总是从何时起，开始对女人有兴趣的？” 虽然接触不多，但是许晨阳能看出来，这位季少爷对自己那位小助理似乎有点不一般。 “取向方面，我一直都很正常。” 明显是听懂了对方话里的意思，可是季彦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不痛不痒地应付了一句。 许晨阳并不罢休：“是吗？可是我怎么听说季总跟某知名男艺人曾经传出过不少花边新闻呢？” 胃里开始抽痛起来，季彦忍痛轻笑一声，很轻易就将话题转移：“想不到许总居然是八卦之人。” 许晨阳是一副没所谓的样子：“我一个媒体人，八卦一些不是应该的吗？” “原来如此。” 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季彦突然站直了自己的身体。他凑近许晨阳，以5厘米的身高优势，带着扑面的气势，压倒性地俯视对方，几乎与他脸贴脸。 “许总如此在意本人的取向，莫非……” 唇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季彦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叵测又莫名：“莫非是，也有兴趣被我潜规则？” 那低沉的嗓音混合着酒精的味道，透着几分邪恶又危险的气息，暧昧地呢喃在他耳边，带来一阵丝丝麻麻的酥痒，让刚刚还好整以暇的人瞬间就变了脸色。 “恶心！” 对于同性之间这种过分亲近逾矩的行为，许晨阳似乎相当反感，他的反应出人意料地激烈。 “恶心！实在恶心！” 近乎粗暴地推开季彦，他在惊怒交加之下，连说三遍“恶心”。在距离对方一米远的地方站定之后，还在不停狼狈地喘息。 胃疼得有些过分，季彦此时已然脱力，许晨阳愤怒之下的动作又十分粗鲁，直将他推得往后踉跄了好几步，被吧台椅绊住后，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后腰磕在椅背凸起的扶手上，闷闷地疼，他却不恼反笑。 不过如此。 一向冷静自持又以毒舌著称的“许狐狸”，也不过如此。 “嘴炮”而已。 跟他这样的纨绔子弟比起来，显然还是嫩了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第35章 呕吐，像是永无止尽，把他禁锢在了洗手间逼仄狭小的隔间里。Party时间尚未过半，他就已经躲在角落搜肠刮肚地吐了个一塌糊涂。 还是过分自信了。 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虽然年轻就是资本，可是无论多么年轻健康的躯壳都经不起挥霍，何况是像他这般不要命的摧残。 原本以为只要将喝下去的酒尽数吐出来就会没事，毕竟只是鸡尾酒，兑了果汁，酒精含量并不高。不曾想，吐了半天，几近虚脱，在吐无可吐之后，那隐匿在他胃里的疼痛却分毫不见减少，甚至还有一种愈演愈烈的趋势。 太折腾人了。 这种慢性疾病，仿佛就是为了折磨人而生的。好起来那么慢，发作起来却总是来势汹汹，分分钟就能让人痛不欲生。 那个许晨阳，仿佛也是为了折磨他而存在的。 上一次，在他有病在身的情况下，恶作剧般地灌了他满满一整杯红酒。这一次，明知他胃病刚好，还是不遗余力地连续灌了他十多杯鸡尾酒。 这种出身草莽的精英，大概从来都不知道“尊重”二字怎么写。他们信奉“酒桌文化”和“野路子”，完全没有身为文明人的自觉，搞人的方式更是一套又一套。 虽说后来自己也顺势“调戏”了他一番，算是一次成功的反击，但是除了嘴上占了一点便宜之外，他其实并没有捞着什么实质性的好处。被许晨阳用力推了一把之后，他甚至开始支撑不住，直接捂着胃就冲向了洗手间，吐了个昏天暗地。 不过，说起来，那只老狐狸当时的行为好像有些反常。他似乎太过激动了，毕竟是久经沙场的人，要说连这种玩笑都开不起，他是不信的。 早知道他反应那么激烈，就不戏弄他了。毕竟，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怎么看，都是自己吃亏。 胃痛得实在是有些过分了。他觉得自己差不多要直接痛死在这个阴暗无人的角落里了。 也许明天才会被人发现。负责洗手间卫生的保洁阿姨已经下班了，就算他一夜未归，他的父亲大约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他甚至可能不会察觉。 最近一段时间，他其实是有过短暂的幸福的，他的胃病一直处在一个消停的状态。消停到至少两周都没疼过了，以致于他好了伤疤就忘了疼，随身的口袋里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备上止痛片。 下意识摸向口袋的手掏了个空，他开始绝望地心算了起来，心算着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大约需要几分钟才能成功挪回自己的办公室。 也许只需要五分钟。 可是眼下的每一秒都让他感到相当难捱。一分钟是60秒，五分钟是300秒。300秒，这是一个仅仅是想一想就让人感觉十分绝望的数字。 蹲了许久，感觉头晕得有些厉害，季彦扶着隔板站了起来，将身体的重量尽数靠向身后反锁的门，闭上眼睛忍耐着开始蔓延至周身各处的不适。 除了忍耐，他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来减轻自己的痛苦。 洗手间里间或有人三三两两地进出，有人站在门口闲聊，有人躲在隔间抽烟。没有人知道，在一墙之隔的某个隔间里，有人正在以一种绝对的安静忍耐着一种极致的痛楚。 又过了许久，外面渐渐没了声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适应了的缘故，胃部的痛感似乎没有刚刚那么强烈了。季彦转过身，打开了隔间的门。 站在洗手池边，镜子里的那个人，看起来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狼狈。除了面色白得有些不正常之外，一切如常。乌黑的发色以及前不久刚刚理好的新发型，甚至让他看起来格外精神和帅气，任谁也看不出他状态很差。 果然，在他刚走出洗手间，准备悄悄溜去办公室的时候，迎面就碰上了自己公司的小姑娘们。似乎找了他很久，为首的那个女孩在看到他之后，立刻转身招呼身后的同伴： “你们快过来，季总在这里！” 是品牌市场部的一众小年轻们。别看大多数是女孩子，却是个顶个地能喝，是整个公司最能喝也最能闹腾的一群人。很快，病歪歪的他就稀里糊涂地被这么一群朝气蓬勃、叽叽喳喳的小姑娘给全方位包围了。 “季总，我们敬您！” 部门总监Jenny带领大家向他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其他人也纷纷举手示意，每个人的手中都端着满满一杯红艳艳的葡萄酒。 最近公司的项目正式开始运营，在品牌宣传和项目推广方面，品牌市场部做了不少工作，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作为BOSS，看着面前那一张张疲惫却似打了鸡血的笑脸，季彦虽然感到为难，却终是不忍扫了她们的兴致。 抬手接过同事递上来的红酒，对大家说了几句感谢和鼓励的话之后，他很爽快地将杯中的暗红色液体一饮而尽。 回到办公室，并没有来得及关门，他就直接栽倒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 缓了好一阵，才慢慢挪回座位。拉开抽屉，拿出救命的止痛片，单手旋开瓶盖，也不管究竟还剩几粒，他一股脑儿全都倒进了自己的嘴里。 糖衣融化，给舌尖带来一阵难言的苦涩之后，他才动手去桌上找寻可以帮助吞服的液体。几粒药同时吞下，给喉咙带来些许的不适。然而他管不了那么多，甚至希冀着可以借助身体上其他部位的不适来缓解胃部那强烈的痛感。 饮鸩止渴。 可是对于一个渴了很久的人来说，哪怕是毒药，只要能止渴就是解药，不是吗？ 当药效开始发挥作用的时候，那在他的胃里大闹了一场，将里面搅弄得天翻地覆的疼痛终于逐渐平息。趁着这个间隙，季彦给自己换了个位置，将身体挪到了沙发。 靠着沙发软软的垫背，他将右手抵在胃部，尽力阻挡着那一阵阵躁动不安，不停上涌翻腾的呕吐欲。 刚刚喝下的那杯红酒，也许吐出来他会比较好受一些，可是在此之前他已经服用了止痛片，他不想将刚吃下的药片吐出来，再重新去吃新的。 止痛片这种玩意，在他看来某种程度上和毒品并没有本质的区别，都是麻痹感官，使人上瘾的东西。虽然确实曾经帮助他缓解了不少痛苦，但是“是药三分毒”的道理，他是懂的。越是见效快的药，副作用也就越大。 在过去的某个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对于止痛片似乎产生了一定的耐药性，基础的剂量已经无法起到应有的作用。 想要立竿见影，只能加大剂量。 他并非不听话的病人，可是他忍不住。明知道饮鸩止渴等同于慢性自杀，然而内心越是想克制，身体就越是想念这种不需忍耐就能轻易逃避痛苦的方式。 所以，吃药跟嗑药有什么分别？本质上都是在吸毒。只是一个合理，一个违法。 当痛苦减缓，理智回归的时候，他就会后悔。 他还这么年轻，人生还有那么多的希望，为什么总是这样轻易妥协，向痛苦低头，受药片摆布？ 他有女孩们都喜欢的精致皮囊，有男人们都羡慕的大好前途，还有自己充满无限憧憬的美好未来。他应该拼命珍惜一种叫做“健康”的东西。 下一次…… 对，是下一次，他绝对不要再喝酒，也不要再大剂量地服用止痛药了。他对自己保证。 而这一次，事已至此，只能算了。 不算了又能怎么样？ 自责这种事情，他做得够多了，这一次，他选择放过自己。 来不及关上的玻璃门，突然吹进来一阵风，有人闯了进来。 “然然，你怎么……” 在看到来人的时候，他有些诧异同时也有些惊喜。 可是“你怎么来了”这句话还未说完整，下一秒，一杯暗红色的液体，就猝不及防地直直泼上了他的脸。 冰凉的液体，混合着酒精的味道，毫不留情地迎面泼来，不仅打湿了他的脸，他额前的碎发，还在他纤长浓密的睫毛上挂起了一串小水珠。 那些水珠挂在眼前，模糊了他的视线，又随着他睁眼闭眼的动作，一滴一滴落下。与泼在脸上的液体，一起滑过他苍白瘦削的脸颊，温和倔强的嘴角，线条流畅的下巴，最终滑入他修长优美的脖颈，在他的胸口处交汇。瞬间就浸透了他内里的衣襟。 像极了一个人，在悲伤哭泣时所流下的泪痕。 他没有哭，他也不会哭。 哭泣，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也是小孩子才拥有的特权。 他是哥哥，是一个成年且成熟的男性。他没有特权，也犯不着为这种小事哭。 无论妹妹对自己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他都有能力去消化，去开导自己。 惊讶也只是一闪而过，不过一秒，他就迅速恢复了镇定。 任由红酒在脸上恣意纵横，他淡定的神色使得本该狼狈的脸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窘迫。 “怎么了？” 他问。开口时的声音，除了呕吐后遗留的沙哑，听起来没有任何问题。依旧理性，依旧温和，在旁人听来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是的，没有波澜。 他总是如此淡定，如此冷漠，如此地麻木不仁。 跟他12岁那一年没有任何分别。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在任何时候，哪怕是失去至亲以后，也依然能够保持理性，有条不紊地继续学习和生活。 他就不会内疚，不会自责，不会心痛吗？ 他才是那个始作俑者。凭什么他可以轻易走出来，却将所有的痛苦和阴霾都留给了她和他们的父亲？ “这杯酒，是替高洁还给你的！” 她并不想跟他多说什么。 从记事的时候起，除了刚学会说话的那几年，在后来的时间里，她和这个血缘上是哥哥，实际上她根本不愿意承认的人几乎零交流。 她习惯了把他当空气，一股污浊的，会污染周围环境的，她只想眼不见为净的气体。 而解释的这一句，只是为了告诉他，她并非莫名其妙的疯子。是他惹恼了她，是他的错，她只是替自己的朋友惩罚他。 泼完酒，说完话，她将空掉的高脚杯嘲讽似的摆在他面前，这才步履优雅地走了出去。 静默了许久，在身体几乎快要石化的时候，季彦才动作迟缓地抽出一张面巾纸擦拭着脸上的酒渍。 酒已经干了，一部分被他内里的棉质衣料吸收了，还有一部分打湿了他衬衫的领口和外套的西服。脸上的触感黏黏的，纸巾擦上去都会被粘住，要说不狼狈，也是假的。 怎么可能不狼狈呢？ 他也是第一次被人当面泼酒，并没有足够的应对经验。究竟是该哭，还是该笑，亦或是装作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来维持自己那最后一点点可怜的自尊？ 他不知道。 只能用表面的平静来掩饰内心的惶恐。 其实，还是有点难过的…… 尽管所有的难堪与痛苦，他最终都能消化，可是这个过程依旧会令他难受很久。自我疗伤了这么多年，他才可笑地发现自己的“功力”并没有增加多少，反倒越来越有一种一碰就碎的趋势。 他唯二的两位至亲，在同样的地点，差不多同样的位置，一个打了他的左脸，一个泼了他一脸。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这种近乎羞辱的方式来责难他。像极了同仇敌忾的一家人。 而他，就是那个他们共同讨伐的对象，是那个家里唯一的不和谐因子。 特别难过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想过要离开。 可是理性总是能在最后一秒战胜情绪，让他选择留下。毕竟，一切皆因他而起。一个犯了错的人，究竟有什么资格去抛弃那些曾经被他狠狠伤害过的人呢？ 如果痛苦是一座牢笼，那么妹妹也好，父亲也罢，说到底都不过是可怜之人。他们冲不破牢笼，也走不出困局，就只好迁怒于他这个制造牢笼和困局的人。 这其实是一件十分顺理成章，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所以，即便有万分痛苦，他也只能选择忍耐。忍耐到什么时候呢？忍耐到所有人都愿意走出牢笼，原谅他的时候。 可是，他真的可以等来那一天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第36章 “季然，你刚刚去了哪里？我找了你好久。” 在整个15楼里里外外转悠了大半天，高洁才终于在走廊的拐角处找到了自己的闺蜜。她刚刚不过是去了趟洗手间，再回来的时候，季然已经不见了。 原以为她只是去茶歇区拿甜点，结果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人，高洁只好离开座位四下去寻人，这会已经找了挺久。 走到高洁身边，季然神色如常：“我见你半天没出来，就自己到处转了转。” 她神色如常地撒了个谎。 她是今天下午刚回洛城的，考研结束，学校已经提前放了寒假。听父亲说今天公司有圣诞Party，她放下行李后没多久就从家里直奔季风环球大厦了。 其实，Party什么的对于她来说并不重要，她主要是想顺道看看自己许久未见的闺蜜。 两个小姑娘见面后开心得不得了，坐在一起聊了半个多小时。向来健谈又初入职场的高洁更是攒了一肚子的谈资，跟她分享了很多新鲜事情，包括第一次喝醉的糗事。 然而，在高洁眼中只是“糗大了”的事情，在季然看来却是两个老奸巨猾又不怀好意的臭男人合伙欺负了一个初入职场的弱女子。 而始作俑者，毫无疑问，当然是她那个让人讨厌的哥哥。 她是不会放任他欺负自己的朋友的。 因此，趁着高洁去洗手间的空档，季然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去总裁办公室，将刚刚从吧台带来的一整杯红酒狠狠地泼在了季彦的脸上，算是给了他一个深刻的教训。 可是他异常淡定的反应却不免让她感到有些失望，甚至后悔没有多带一杯酒。对付这种麻木不仁的人，一杯酒显然是不够的，并不足以将他泼醒。 眼见季然似乎是从总裁办公室的方向走过来的，高洁有些狐疑。总感觉她和她的父亲一样，找季彦准没好事。 想到上次在办公室，季彦被打肿的脸，高洁试探性了问了一句：“你刚刚不会是去找你哥哥了吧？” 她的狐疑不出所料地遭到了闺蜜的白眼。一听到“哥哥”两个字，季然似乎出于本能地反感。她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只是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你说的那个许晨阳，是不是也在这里办公？” “是啊，怎么了，难道你想找他算账？” “当然，不能让你平白无故受欺负。” “拜托了，我的大小姐，求求您手下留情些吧。许晨阳是我们的大客户，您要是把他得罪了，我今后还怎么在公司混？”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他。” 季然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从小就得到了家里全方位的庇佑，向来天不怕地不怕。 “走，咱们一起去会会他。” 说完，也不等高洁回答，她已经拉上她一起去寻人了。 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她们找到了看似落了单的许晨阳。 此时，他正独自窝在角落的沙发里，意外地看起来颓丧。额前的碎发被不知道是汗还是水的液体打湿，黏连在一起，衬得他原本斯文秀气的脸竟然颇有几分狼狈。 “许总？” 主动走了过去，她们一起在许晨阳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看似老道油滑的许晨阳，内心其实一直有一种不为人知的隐痛：他畏惧且排斥同性之间那种过分亲昵的行为。 一旦有人对他做出此类举动，他必定反应激烈、行为失控。 此前季彦对他的挑逗和戏谑，已经勾起了他潜藏于内心深处的某种苦痛的回忆和不安的心理。 独自坐在角落，他花了好长时间都无法平息。直到听见有人跟自己打招呼，他才从一种窒息的感觉里回过神来。 抬起头，一张明艳动人的脸，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的视线。 很美丽的一张脸。 美得十分张扬，美得十分明显，让人过目难忘，一眼就惊艳。 是她？ 不，不可能。 她不可能还这么年轻。 可是面前这张脸确实有着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模样。 即使过去了那么多年，她那温柔甜美的样子依然深深烙印在他的心里，历久弥新。不但没有因岁月的洗涤日渐模糊，反而愈加清晰和深刻了起来。 他确定自己没有记错，记忆中的那个人就是这种样子。只是或许有着童年滤镜的加持，从气质上来说，他认为她要比眼前的这个女孩更为温婉柔和。 “许总，您好！我是季然。” 失神了许久，女孩的声音将他的灵魂从记忆深处的沟壑中拉了回来。 她也姓季？ 季峯的女儿，季彦的妹妹。 仅凭一个姓氏，他的直觉就敏悦地识别出了她的身份。 这不是巧合，一切疑问或许已经有了答案。 某些沉积已久的想法开始涌上心头，这一次，他似乎可以确定自己的猜想。 “原来是季大小姐，久仰！” 不消片刻，那原本带着恍惚的神色就恢复如常，许晨阳清秀的脸上很快挂起了最为得体的笑容。 女孩却不屑同他寒暄，语气不善地表明了来意：“听说许总酒量不错，怎么没去那边喝上几杯？” 顺着女孩的眼神看向不远处的吧台，许晨阳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微妙起来：“季大小姐这是在邀请许某人吗？” 季然却只是轻轻一笑：“自然不是。” 她用一双美丽温柔的大眼睛紧紧地盯住面前的男人，甜美温软的嗓音自带凌厉，透着几分危险又迷人的气息：“我有很多同样爱好饮酒的朋友。许总若是愿意，我现在就可以给他们打电话，相信他们一定可以让许总尽兴。” 对面的男人没有应答。 他眯起自己如同猎豹般犀利敏悦的眼睛，用一种探究的、好奇的目光仔仔细细地审视起了面前的女孩。 女孩也不怯懦，她拿开闺蜜正掐着她胳膊的手，大方地予以回视，目无惧色，亦无退缩忍让之意。 “所以，你是来替你哥哥报仇的？” 审视片刻，许晨阳突然问道，顺便不忘嘲讽了一句：“看来长得帅还是有些用处的，起码总有女人愿意替他出头。” “哥哥？” 季然闻言却只是冷笑一声，仿佛她听到的这个称呼是世界上最可笑的词语：“你是说季彦吗？” “他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替人出头没错，但不是替他。” 这种略显冷漠的否定回答让许晨阳感到了些许诧异，姓季的那个小子与他家人之间的关系还真是比他想象中还要复杂。 不过，他知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眼前这个丫头显然是来找他算账的。 “那么，是你旁边这位？”带着询问的表情，他指了指一旁一直一言未发的高洁。 “没错！” “你准备如何替她出这口恶气呢？” 许晨阳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女孩，脸上的表情竟然充满期待。 “我希望你向她道歉。” 眼前这位大小姐，正用一种无比认真又正义凛然的语气，向他提出一个在他看来十分可笑且幼稚的要求。 道歉？ 他许晨阳的字典里好像从来就没有这两个字。 感到了一丝可笑，许晨阳的脸上写满不屑，嘴角已经忍不住嗤笑出声。 高洁不想把事情闹大，她开始小声地规劝起了自己的闺蜜：“走吧，季然，别闹了。” 然而她倔强的朋友却没有准备就这么算了。她无视高洁的劝阻，睁着自己美丽的大眼睛就那么直直地盯着对面的男人，并不打算放弃。 僵持片刻，当气氛逐渐变得微妙且尴尬的时候，出人意料地，许晨阳突然站了起来。 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他向着高洁的方向微微欠了欠身：“抱歉了，高小姐。我想上次一定是个误会，接下来我们仍然可以相处融洽并且合作愉快的。” 他的声音里透着少有的诚恳，丝毫没有嘲讽。高洁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位傲娇毒舌的许总，居然在跟她道歉，这也太诡异了！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对面的男人已经转身。在经过她们的时候，她听见他飘在空气中，几乎微不可闻的话语：“季大小姐如果真的不喜欢自己的哥哥，不必勉强。以后，我想你应该有机会换一个新的。” 留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他就吮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离开了。 当Party结束的时候，高洁并没有马上离开。直觉告诉她，有个人还在办公室。 果然，当她来到总裁办公室的门口时，她发现里面的灯依然亮着，门却没有关。她猜测着季彦或许已经走了，只是忘了关灯。 省略了敲门的环节，直接走进办公室，她发现座位上果然没有人。四下巡视一圈，在准备关灯的时候，她听见会客区的角落里，传来一声压抑的咳嗽。 有个人正低头坐在沙发，他双手掩面，一声不响，看起来颇有几分颓废。在听到人声的时候，他抬起了自己一直低垂的眼。 不算十分明亮的灯光下，一张苍白虚弱还带着点狼狈的脸，映入她的眼帘。 季彦？ 他怎么了？ 怔了一秒钟，她向他走了过去。 他的状态看起来似乎不是不好，在看到她的时候，他抬起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还有一丝慌张。 然而，像是已然疲倦至极，也痛苦至极，他实在没有办法再强颜欢笑，也完全无法再像往常那样牵动嘴角，给她一个熟悉温暖的笑容。 高洁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他没有表示欢迎，也没有拒绝她的靠近，只是偏过头，不让她看自己的脸。然而他白色衬衫领口处那些暗红色的污渍以及他周身散发的酒味却不容忽视。 瞬间就明白了所有。 “是季然吗？” 她问，心里开始后悔自己大嘴巴把喝醉酒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对面的人没有应答，他只是低着头，并未吭声。 而沉默已经给了她答案。 那一瞬间，她是有点生气的。 不论季彦曾经做错了什么，在她喝醉酒这件事情上，他是完全无辜的，季然根本没有理由要给他难堪。 “我去问她。” 她站起身，准备打电话质问自己的朋友。 手机刚从口袋里被掏出来，就被另一只手适时地夺了过去。 也许是心情太过低落，季彦依旧沉默，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顿，脸上却是一副痛苦又落寞的表情。 这罕见的消沉让高洁不敢再坚持。任由他将手机丢到一边，她在他身边安静地坐了下来。 “对不起。” 她向他道歉。 如果不是因为她，他大约也不会如此。 静默的人依旧没有言语，却摇了摇自己的头，示意她不必感到内疚。 他心里清楚得很，为了高洁，也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漂亮借口。说穿了不过是，他的妹妹十分讨厌他。 她跟父亲到底没什么两样。 他们憎恶他，也恨着他。因此，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他也有能力惹恼他们。 他的存在是错，他的呼吸是错。 他的反抗逃避是错，他的束手就擒也是错。 因为错了一次，他做什么，不做什么，都是一种错。 当一个人犯下无法挽救的错误时，他就会被那些他伤害过的人，判下无期徒刑，剥夺人的权利终身。 在阳光无法照耀的阴影里，他一直试图放低自己的姿态，卑微懦弱地活着。活得那样小心翼翼，活得那样如履薄冰。可是如今，他却悲哀地发现，他的两位至亲，或许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原谅他。 痛。 这种扎在心上的刀子远比划在身上的伤口更加让人刻骨铭心。 一个人坐在角落，独自消化了那么久，他仍然有一种万箭穿心的感觉。 胃也开始抽痛。 之前吞下去的药片在刚刚就已经被他尽数吐了出来，失去了止痛的效用。 浑身都在叫嚣，他却无法分清，身体上的痛楚和心理上的痛苦，到底是谁更甚一筹。 捂着胃，他再一次没完没了地干呕了起来。 来不及躲进洗手间，也来不及避开身边的女孩。头一次，他将所有的狼狈与不堪，全都毫不掩饰地尽数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高洁显然吓坏了。 她并不知道他有胃病，只知道这不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呕吐。上一次，她跟着季然一起刻意绕开了他。这一次，心底油然而生的柔软让她没有办法再漠视他的痛苦。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有药吗？我帮你去拿。” 她问他，语气里充满掩饰不住的担忧与慌张，还带着一些惭愧，一些自责。 她觉得自己真得很混蛋！ 明明跟他相处了这么久，却对他一无所知。 明明亲眼见过他痛苦，却从来没有主动关心过他一次，哪怕只是问一句“你怎么了”。 说到底，她跟季然一样，在心里认定他是个坏人之后，就心安理得地认为他怎样都是活该。 活该得不到关心，活该不被人原谅，也活该承受这些痛苦。 那紧锁的眉头、苍白的脸色、汗湿的额角以及紧紧按压在胃部的手，无一不在告诉她，他正在竭力忍受一种强烈的痛楚。 然而自始至终，他一声未吭，安静到仿佛不存在。也许他早就习惯，习惯了痛苦，也习惯了忍耐。 酸涩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头一次为他感到心疼。 “抽屉里有药是不是？我帮你去找止痛药。” 无法再坐视他的痛苦，她转身就要去找药，却在站起来的时候被他一把拉了回来。 “别走！” 他拉住她。 声音虚弱至极，手上的力道却一点不小，坚定而有力，一把就将她揽入怀中。 猝不及防的拥抱使得女孩下意识地想要挣扎，挣扎之后她才猛然想起对方是个病人，她太过激烈的动作也许会伤着他。 就在她准备放弃抵抗的时候，那拥住她的力道却突然间撤了回去。仅仅是坚持了几秒，对面的人就痛苦地闭上双眼，颓然松开了自己的手。 正想问是不是弄疼了他，他却先她一步开口了：“你那天说的话，全都算数吗？” 他突然问她，语气里透着前所未有的小心与试探，仿佛这是一个关乎命运的圣问。 高洁却是一脸茫然：“什么？” 睁开眼睛，他眼中的神色是她看不懂的复杂。 空气突然间安静了下来。 凝视片刻，他收回目光，语气黯然：“没什么。” 是啊，原本就没有什么，只是他在可笑地自作多情罢了。 她那天的话，说他是王子也好，她想嫁给他也罢，都不过是她醉酒后不省人事的胡言乱语。甚至于她给的那个吻，也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虚妄。 只有他傻傻地当了真。 一个人的生命中，如果爱缺席了太久，他就很容易变得很天真。天真到把所有微不足道的寻常都当做是爱神的馈赠。 “陪我坐一会。” 重新闭上眼睛，遮盖住眼底那愈显落寞的光辉，他用试探的语气卑微地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就一会。” 他强调。 他不会耽误她太长时间，只需要一会，真的就只要一会，他就可以完全消化。 消化掉那些绝望的、失望的、枯寂的哀伤。 微不可闻的话语里，透着悲凉，那是一种清醒的脆弱和易碎的神伤。 那样的脆弱，高洁也只是见过这么一回。 如果年轻不必伴随任性，该有多好！ 那么，在那之后的每一个失落的时刻，也许她都会像今天这样陪在他身边，用心去抚慰那些烙印在他心上的每一道伤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 第37章 12月的洛城，寒冷又潮湿。尽管街头人潮涌动，从15楼的落地窗望下去，季彦还是很能明显感觉到这隆冬季节的肃杀与冷瑟。 桌上的保温壶里是热腾腾的稀粥，粘稠又细腻，十分适合他这种胃不好的人，看得出来煮粥之人很用心。这是那丫头连续第三天给他带早餐了，听说都是她早上提前起床准备的。 自从上次知道他有胃病后，她就开始关心起了他的饮食。 早上她会给他煮好稀粥带到办公室，中午她也会尽可能督促他吃一些健康营养的食物，晚餐除去正常下班时他骗她说回家吃，加班的时候，他亦总是能收到她买好的合适的食物。 他自12岁以后长达十六年的灰暗人生里，突然就闪现出了一丝光亮。他知道那是一种久违的幸福的感觉。 当身体渐渐开始好转的时候，一切好像都跟着“顺”了起来。 与星光传媒的合作已初现成效。 许晨阳那只老狐狸虽然当面的时候总是喜欢给他难堪，但是在业务方面却是相当敬业又专业的。在他行之有效的宣传策略下，嗨Work招商部的咨询电话明显多了起来，网上关于共享办公以及嗨Work的讨论话题也一直热度不减。 罗弋前几日得空也让经纪人给他回了个电话，合作代言事宜已基本敲定，合同一旦拟好就可以进入审批流程，年后相关拍摄工作差不多就可以开始准备了。 当然，最让季彦感到开心的还是父亲，自从上次答应给他半年时间以后，他老人家就真的不再管他的闲事，开始实施一种“放养”的政策。哪怕之前因病在家办公，他也意料之外地没有被骂。 不过，最近他还是很少在家的。然然放假了，他这个讨厌人的哥哥，如无特殊情况，都会尽量早出晚归，减少与她碰面的机会。毕竟，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他不想成为妹妹眼中那个“多作怪”的恶人，亦不想再被她当面泼酒。 很多时候，他虽然总会莫名处在一个被虐的状态，但是，他其实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自虐的人。是内疚和自责，让他被迫选择承受了那些无谓的伤害。 可是，心被狠狠地伤过几次也该够了，今后，他会尽量试着去保护自己。 今天是元旦放假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不可避免地因为年终总结加班了。 当季彦将车从地下车库开上来的时候，已经夜里10点多了。特意将车开到写字楼的门口，不到一分钟，他就看见了刚从一楼大厅走出来的长发女孩。 因为做年终总结需要汇总很多资料和数据，作为BOSS助理的高洁也跟着加了会班。与各种数据斗争了一天，她感到有些头昏脑涨。此时走出大楼，她才意外地发现天空已经开始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抬头望了一眼飘零的雪花，没有带伞的人，正准备冒雪冲去地铁站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了起来：“上车，我送你回家。” 一台看起来就很昂贵的红色超跑停在了她的面前。 摇下的车窗里，是季彦那张温和无害的笑脸，与圣诞夜那天黯然神伤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几日他的心情似乎都很好，对员工很热情，对工作也很有激情，整个人都变得开朗活泼了不少。 不仅人换了一副面孔，就连车也跟着换了。之前那台黑色沉稳的保时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台看起来就很奢侈也很纨绔的超跑。 “上来！” 她还没有来得及给出什么反应，季彦已经替她打开了他那拉风得有些夸张的车门，顺便给了她一个帅帅的笑。 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看起来温和沉稳的人，一旦坐进超跑，莫名就带上了一种纨绔的感觉。就连那个帅帅的笑，都让高洁觉得有些坏坏的、痞痞的，像极了电视里那些纨绔的恶少。 可是，面前的这张脸，帅与坏比起来，好像还是帅的成分要居多一点。 高洁这只臭不要脸的“颜狗”，向来肤浅。很快她就不争气地沦陷在了对方那双星辰大海般深邃明亮的眼睛里。 乖乖坐上了副驾驶。她感觉自己瞬间成了一个被富豪包养的女大学生，明知“一入豪门深似海”，却依然抵挡不住那份动人心弦的诱惑。 对，是诱惑。 一种迷人而又危险的东西。 身旁的男人，就长了一张足够诱惑的脸。 正脸惊艳，侧脸迷人。高挺的鼻梁、深邃的轮廓、浓密的眼睫……无一不透着诱惑。 而最为致命的诱惑则是，他明明应该知道自己在外形上的优越性，可是他流露出来的感觉却偏生是一种不在意。 美而不自知，最是迷人；帅而不自知，最为动人。 而这种不自知、不在意，又丝毫不妨碍他自信。 在工作的时候，在应付各种人的时候，在处理各种棘手事情的时候，他向来运筹帷幄、从容不迫。 而当独自面对她的时候，他这种从容不迫的淡定里，又会多出一份自信的笃定。比如说，两个人的时候，掌握话语主动权的那个人一定是他。他会主动提起话题，展开话题，适时转移话题，继续一个新的话题，让她完全没有必要担心会有冷场的尴尬。 自从圣诞夜那天撞见他独自在办公室黯然神伤以后，他们两个人的距离仿佛一下子就拉近了许多。当然这可能主要得益于她每天给他带早饭的“恩情”。吃水不忘挖井人，他应该是个懂得感恩的人。 算是开心地聊了一路，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和风小区。 下车的时候，季彦突然叫住了她。 “那个……” 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还有些害羞，他的声音有些弱弱的：“我还是想问一声，你那天说的话，还算数吗？” 说完这句话，他就立刻心虚地偏过头，像是有些不敢看她，耳根却已经莫名染上了一层可疑的红晕。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这样问她了。高洁实在想不起来，他指的“那天”到底是哪天，她又到底对他说了些什么，才让他一直念念不忘、耿耿于怀了这么久。 “说到这个，我也正想问你，你说的‘那天’是哪天？我说了什么话？”她问。 “……” 对面的人像是有些被气到了，他抿紧了嘴唇，半晌没有说话。 思索片刻之后，他转过头来，耐心地给她提示：“醉酒的那天，你好好想一想你对我说了什么。” 醉酒的那天？ 她记得她给他买了药，然后去见了许晨阳，接着就喝了酒。再然后她就躺在了家里的床上，听妈妈说是老板把她送回来的。 可是，她有对他说过什么话吗？她怎么完全没有印象了？她只记得自己喝醉后就睡下了，哪里还有可能同他说话？ 耐着性子，高洁很是认真地思考了一阵。确定自己没有说什么值得让他惦记的话之后，她语带不解地问他：“我应该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或者说我不记得我有说过这种话。你指的是什么？” 彻底被气到了！ 对面的男人憋红了脸，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望着面前的女孩，然后就略带赌气地关上了车门，头一次在她面前表现出了情绪化。 没有say拜拜，很快，红色的超跑就带着夸张的引擎，气恼地飙了出去。 略带惊诧地看着远去的跑车，高洁感到有些莫名。在她即将走入单元楼的时候，熟悉刺耳的引擎声又响了起来，转头时，红色的超跑已然出现在她身后。 “你回去再仔细地想一想，你那天到底对我说了什么不经大脑的话，又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车窗下，男人帅气的脸上罕见地带上了几分恼怒，好像她真的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过分事情。 高洁更加莫名了，正要质问他，对面的男人却丢出了一句更加奇怪的话：“我会等你负责。” 话毕，也不等她回答，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他直接下了逐客令：“我的话已经说完，你可以上楼了！” 什么鬼？ 这里可是她家，他对她下逐客令算是怎么一回事？ 直到六楼某个房间的暖黄色灯光亮了起来，坐在超跑里的男人才开始发动引擎。 确实有些被气到了。 高洁那个丫头，居然把自己之前对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全都忘了个一干二净，怎么可以这样！ 这饭可以乱吃，话哪能乱说？ 何况是“我要嫁给你”这种让人无法淡定的话。 何况她还趁机对他耍了流氓，没有经过他的同意。 何况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吻，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何况还是被强吻，猝不及防的那种。 她怎么可以说忘就忘，如此不负责任？ 这不是存心玩弄他吗？ 可是话说回来，他一个纨绔富二代，居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调戏了，也着实有些丢人了。 最丢人的则是，他居然还当了真。 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够罗弋嘲笑他一整年了。 想象着罗弋那副幸灾乐祸的嘴脸，季彦摇了摇头。 不，他不能给罗弋贡献这样的笑料，会很没面子的。 他要想办法让那个丫头负责。 对，她应该对他负责。 直到进了家门，打开了客厅的灯，高洁才听见楼下超跑那特有的夸张引擎声响了起来。 那家伙可算是走了。 他刚刚在车里说的话都是什么意思啊？ 等她负责？ 怎么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到底几个意思？ 都说酒后吐真言，她该不会是真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想到此处，高洁有些不淡定了。换了鞋，放下包，她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仔仔细细地思索了起来。 她到底会对他说些什么呢？ “老板，你好帅！” “如果你是言哥哥就好了。” “其实，我给你在微信里的备注是‘狼外婆’。” “那个，如果镜子你真的不想还，就送给你好了。” …… 绞尽脑汁，她觉得自己可能会说的话也不过就是这几句而已，并没有哪一句是需要她来负责的啊。 所以，她到底要如何对他负责？ 胡思乱想了一晚上之后，高洁迎来了上班后的第一个小长假。 元旦假期一共是三天。第一天，她和季然相约去逛了街。第二天，她先是在家睡了个懒觉，然后就带着自己的爸妈出去买了身衣服，又吃了顿午饭。 前不久她刚刚发了实习期的第一笔工资，今天正好趁着过节聊表心意，孝敬一下。 傍晚回到家，正坐在沙发上等着开饭，手机突然在茶几上响了起来。 季彦？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 顺手就接了起来：“喂，季总。” “……” 以为会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没想到电话接起后好半天，对面都没有说话。 高洁又“喂”了一声，依然没有回音。过了许久，就在她准备挂断电话重新拨过去的时候，熟悉的声音才终于响了起来：“看下微信。” 说完这四个字，对方就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心虚而又匆忙地挂断了电话。 什么情况？ 依言打开微信，她看到了季彦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可以邀请你，一起跨年吗？” 好像是有些犹豫，明明这是一句话，他却是分两次发过来的。 高洁很快回复了两个字：“去哪？” “海岸广场，今晚有烟火表演。” 海岸广场是洛城市中心一处有名的地标。每一年的这个时候，那里都会有精彩绝伦的烟火表演，无数生活在这座城市的年轻人，都会在这一天赶在午夜之前聚集在广场，一起迎接新年的到来。 不过说起来，高洁这个虽然算不上“土生”但还算“土长”的洛城人，长这么大也只是在小学的时候跟爸妈一起去那里看过一次烟火，自那之后就几乎没在那里跨过年了。 还是有些怀念那种感觉的，因此一听到季彦说在海岸广场，她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直接答应了。 给对方回复了一个“好”字之后，高洁顺手捞起自己搭在沙发上的羽绒服。 “爸妈，我出去一下。晚饭不在家吃了。” 丢下这句话，没再等爸妈说什么，她就匆匆关上门走了。 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的父亲高涵，望着女儿的背影只是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女大不中留啊！” 不打算去人潮汹涌的广场上凑热闹，因此，季彦将看烟火的地点定在了季风海岸国际大酒店顶楼的旋转餐厅。 季风海岸国际大酒店也是季风集团名下产业之一。这是一座30多层的高层建筑，与周边其他几栋造型各异的摩天大楼并列成一排，共同组成了洛城江岸沿线的一道靓丽风景。 而顶楼的旋转餐厅向来是俯瞰江景和烟火表演的最佳场所。 高洁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在进门的一瞬间，餐厅富丽堂皇的设计和优雅别致的环境就已经吸引了她的目光。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还要数坐在落地玻璃旁，一身笔挺西服的优雅男人。 像是已经等待了许久，季彦稍显慵懒地靠在窗边，视线无聊地望向窗外的虚空。他优雅地坐在那里，安静沉默地像是一尊漂亮的白玉雕像。 当侍者将女孩引进餐厅的时候，他很快转过头来，给了她一个温暖柔和的微笑。 “新年快乐！” 他说，顺便站了起来，很绅士地帮她拉开了对面的椅子。 在他的对面坐下，高洁这才发现自己的穿着似乎有些太过随意。 以为是去户外，沿江的广场向来风大，因此出门前她特意套上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又特意穿上了一双厚厚的雪地靴。 脱下羽绒服，她穿在里面的内搭，依然要命地随意——一件粗棒针织毛衣。毛衣慵懒随性的风格虽说也算软萌可爱，却终究与餐厅优雅别致的环境格格不入。 更何况，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那个坐在她对面的男人，俊朗帅气的脸庞已然叫人无法忽视，在一身笔挺西服的加持下，他周身所散发出来的尊贵与优雅，更是直接将她衬托得像个村姑。 似乎是察觉出了她的窘迫，季彦略带抱歉地开口：“不好意思，想着给你惊喜，没有提前跟你说明。不过没有关系，这里没有别人，我想我们可以随性一点。” 他说完就将自己熨烫得十分服帖的定制西服脱了下来，随意地搭在了一旁，算是削弱了一些双方着装上的差别，也成功地减少了女孩的一部分局促心理。 在等餐的时间里，对面的男人又突然从一旁的椅子上，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摆放在她面前。 礼盒里面，静静躺着一只精致的派克钢笔。 “送给你。”他说，“新一年，愿你能够书写人生新篇章。” 在女孩诧异的目光里，他继续微笑着解释：“这是新年礼物，也是转正礼物。” “转正？” “是的，一直忘了和你说。鉴于你近来优异的工作表现，人事部决定提前让你转正。” “真的吗？” 高洁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几乎就要兴奋得尖叫出声，季彦却只是淡定地看着她笑。 在她差不多快要兴奋过头的时候，他站起身，郑重其事地向她伸出手：“我以嗨work总裁的名义，恭喜你正式成为嗨Work的员工。望你今后再接再厉，再创佳绩！” 高洁也激动地站了起来，向着面前的老板伸出手。对方很有分寸地只是捉住她的指尖轻轻虚握了一下，随即礼貌地松开自己的手并重新坐回座位。 接下来的氛围就顺理成章地变得无比融洽而又愉快了。 就像他们第一次在一起吃饭时那样，他负责挑起话题，她负责展开话题，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他们就迎来了这个跨年夜最重要的时刻。 五-四-三-二-一-零！ 广场的大屏幕上，倒计时在众人的欢呼中变成零。午夜的钟声响起，静默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朵朵绚丽的烟花，灿烂地绽放在两个人的面前。 女孩跟着烟花欢呼，季彦则望着烟火出神。他清澈如水的眼眸里，倒映的除了灿烂的烟火，还有女孩那清秀出尘的侧脸。 痴痴地望着对面的女孩，他用一种近乎自语的声音，语带温柔地对她说道：“小高同学，你知道吗……” “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