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女主的嫡姐》 第1章 三娘 李府的正屋厅堂之中,鎏金六角香炉中燃着松脑香,四角的炭火盆子烧得旺红。守炉的婆子大气不敢出,小心地看护着炉火。 气氛低沉,下人们噤若寒蝉。 中堂的太师椅上,李复儒脸色黑得吓人,眉头紧锁成川字,死死地皱起。身上的藏青鹤鸟官服未脱,带着一身的寒气。乌纱帽搁在一旁,显然是将下值不久。 李复儒官居正四品,为右佥都御史。 他寒门出身科举出仕,为人极重规矩,自诩清流,律己推人爱重名声。眼见着喝了一盏茶,缓却口舌之燥,尚且还不能压住心头的怒火。 “那孽障怎么还未回府” “老爷,妾身已派人候在府门口,三娘一回来,即刻带她过来。” 出声的是立在一旁的中年美妇,美妇是李复儒的继室巩氏。巩氏面白,容貌端庄娇好,体态保养得宜,看着比李复儒年轻许多。 她身穿朱色云锦苏绣的袄裙,发髻两边各簪一只金镶玉的华胜,正中插着一支步摇。感受到自家夫君的怒火,翘指捏帕替他再斟一杯茶。 李复儒一仰头,一饮而尽。 “老爷,三娘此次太过胡来。妾身担心不出半日,她孤身抛头露面在崇文书院门口痴等沈大公子不至,羞恼后大闹的事情便会传遍京中。她回来您好生说,可不能骂她。等风声一过,随便遮盖一下,也就过去了。妾身只忧心此事恐有碍您的官声。” “这个孽女” 李复儒一拍桌子站起,一把扫掉桌上的茶盏。 细薄胎的青釉瓷碎了一地,茶水四溅。 “老爷,您息怒,都是妾身管教无方。妾身与您半路夫妻,最怕别人说三道四。自打一入李家的门妾身就思量着,姐姐是侯府贵女,身后仅此一点血脉。三娘金贵,比不得雯秀她们。是以妾身平日里不敢训责,连与之说话声儿都不敢高,唯恐对姐姐不敬。谁知道竟养得她这般不知轻重,累及全家名声,妾身有罪,还请老爷责罚。” 巩氏惶恐不安,一脸沉痛自责,盈盈的便要跪下去。 李复儒心知她所言属实,一把托住她的身体,将她扶起来,脸色更难看了些。 当值之时,便听同僚们小声私议。初时他还不以为意,万没想到竟是议论李家的女儿。想他李复儒,一身清正,从无半点逾礼之事。 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被人戳脊梁骨。念及此等羞辱,皆是自己女儿所致,更是觉得胸起怒火,无法遏止。 恰巧此时,李三娘抬脚进屋。 李三娘闺名锦素,在家中行三。她一身粉色襟袄,外面罩着桃色的缂丝斗篷。斗篷之上,隐约可见斑斑泥点,还有几处褶皱。若是细看,还能看见边摆处的勾丝。 甫一迈进门槛,就能感受到屋内的气氛。瞧见地上的残片水渍,乌眸微闪。 她表情镇定,姿仪周全地跪在地上。微抬着头,露出光洁的额头。雪肌乌发,有几绺散落在额前,在秀挺鼻尖处打下阴影。 碧潭幽瞳,远山黛眉。 论长相,她姿容冠绝封都。 “你说今日又是作的什么妖我一张老脸都被你丢尽。你自取其辱,不知自重,还连累府中的姐妹。我李家门风清正,岂能容你这等不知廉耻之人” 李复儒沉眸指着她,手指微抖着。这个女儿长得像贞娘多些,贞娘最是温柔贤淑的女子,为何三娘的性子与生母如此南辕北辙 李锦娘缓缓抬起眸,凤眸透着一股子桀骜。 “自女儿进门后,爹爹未曾过问女儿一句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信他人之言便认定女儿不知自重,女儿实在心寒。原来在爹爹心里面,女儿竟然如此不堪。别人辱我,我能受着,亲人怨我,我是半分受不住。敢问爹爹只知我独身出去见外男,可知其中缘由” “无论是何原因,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独自出门见男子总归是不妥当的。好在沈公子知礼数知大体,不与你胡闹。然而你不知收敛,反而大闹崇文书院,惹人耻笑。你可知崇文书院是什么地方,那等圣贤之地岂是你一个姑娘家能亵渎的你一人言行不端,毁的是我李氏百年清名” 家族的罪人,好大的罪名 “老爷,您吓坏三娘了。三娘性子本来就倔,平日里做事最认死理。也是那沈家哥儿不对,明知三娘在书院外等他,为何避而不见” “妇人之见我看沈公子此举甚是知礼。男女大防,理应谨记。三娘不懂事,难道别人也不懂吗” “老爷,您先别急着发火。三娘这一身多有不妥,不如让她先回去换一身过来,您再慢慢教。” 巩氏不说还好,她一说李复儒便注意到三女儿衣裳脏污,头发零乱的样子。待瞧见她脚底的花头鞋的花头之上,还沾着许多的泥土,不觉火冒三丈。 难道三娘就是以这副模样招摇过市的 简直是伤风败俗,丢人现眼 “你这个孽障” 李复儒作势要上前来打她,巩氏拼命护着,“老爷,您要打就打妾身吧。三娘是姐姐唯一的骨血,打不得。” 李锦素极淡地看了巩氏一眼,轻轻地推开。 “爹爹,若是女儿有错,那也是思母过甚。” 李三娘嘴里的母亲,自不是眼前的巩氏。巩氏是她的继母,而她的生母,是李复儒的发妻佟氏。 佟氏出身昌德侯府,端庄知礼,刚柔并济。虽侯府嫡女出身,却事事以夫为天,从不以势凌人。在世时与李复儒夫妻和美,人人称羡。 谈及发妻,他默了一瞬,慢慢坐下来。 机警的丫头忙续上茶水,他就着温热饮了一口。 “你去见沈公子,与你母亲有何干系” 李锦素直视着他,这个男人皮相不错。身量颇高,身形未变器宇轩昂,五官不俗蓄着短须,气质清雅温润,有读书人的儒雅也有为官者的威严。 执杯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说不出的风雅翩然。想必年轻时自有一股书卷风流气,才能打动侯府嫡女的芳心。 “自是有关,女儿不知何人送的信,信中说沈公子要见我,愿归还当年我母亲所赠的玉佩。父亲是知道的,当年母亲与沈家夫人玩笑时,曾送出去一块贴身的玉佩。女儿想着,那是母亲心爱之物,我自当前去取回。” 当年沈夫人和佟氏是闺中密友,关系极好。两人前后有孕,谈笑中私自约定婚事。虽未过明路,却互赠玉佩以做定情之用。 两家心照不宣,曾以亲家身份往来达六年之久。 谁知皇权倾扎,佟家满门流放,佟氏不想连累夫家自请下堂。李复儒不同意,当夜佟氏一丈白绫,自缢了。 李复儒悲痛欲绝哀悼发妻不思茶饭,热孝期间被李老夫人押着娶巩氏进门。 巩氏前夫病故,带着女儿段雯秀住在娘家。嫁进李家后,段雯秀跟着进府,一应待遇皆比着嫡女李三娘,也序了李家姑娘的排位。 李复儒膝下有三女,长女是贵妾安氏所出,闺名李锦笙。次女便是李锦素,李锦素之下,是庶出的李锦瑟。 巩氏母女入府后,段雯秀成了二姑娘,李锦素自然就降为三姑娘。 隔年,巩氏诞下李家的嫡子,坐稳李夫人的位置。 男人薄情,自称情非得已,不过是借口。李复儒口中深情思念妻子,又顺应孝道不能忤逆母亲娶了巩氏过门。 他坐享了齐人之福,前拥后抱,别人谈及说的却是他的情深义重。好一个情深义重,若真是情深,巩氏怎会生下嫡子 巩氏过门三月,他不入其房,博得世人一片赞誉。谁又能知道他当年为保己身弃发妻,什么夫妻情深,分明是用虚情假意逼死了佟氏。 自古以来,罪不及出嫁女。 佟氏已嫁入李家,育有一女,娘家人只是流放,应牵连不到她。若不是夫家不容心灰意冷,绝望至极又怎么会悬梁 说什么佟氏高义,不过是红颜未老恩先断,李家怕受牵连,急不可待地将其抛弃罢了。她看得透彻含笑赴死,不想成全了负心汉的名声。 李复儒惺惺作着深情之态,每每提及亡妻痛不欲生。 自佟氏死后,李家与沈家婚约之事再无人提起。沈家装傻,李复儒自知官微不敢高攀亦不敢得罪,也顺势装作不知情。 巩氏面甜心苦,一肚子的算计,更是乐得不提。 唯独李锦素,一人心心念念着亲娘给自己定的好夫婿,心里装的全是沈家大公子。她不知人性的险恶,满心欢喜地以为沈家一定会娶她过门。 十多年来,她的眼中只有沈大公子一人。为他痴,为他狂,为他做尽一切能做之事,落到人人耻笑的地步,亦痴心不悔。 因为她坚信,娘选的人一定是好的。 李锦素痛苦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心绞在一起涌起漫天的悲伤。她知道,那是原主残存的感情。 她抬起头,泪水涟涟。 “爹,女儿错了。他们不认亲事没关系,我只想要回娘的东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继姐 李复儒有一瞬间的动容,眼前的少女与发妻长得极像。尤其是这梨花带雨的模样,没了平日里的倔强,让他立马想到佟氏死前的那个晚上。 那天,佟氏泣然泪下,哭着要和离,不愿连累他。 夫妻一场,佟氏虽然体弱,但颜色上乘。他平日里爱极她温温柔柔的缠绵之态,和为人处事时的不卑不亢。又受她一片痴情,自是怜爱有加。 只是情深不寿,夫妻不能白首。 他不允和离,谁知佟氏外表瞧着娇软,内在里刚烈。当夜一条白绫,悬在了房梁之上。待下人们发现时,佟氏尸身已冷。 佟氏为他至斯,每每思及,他又愧又悲。 巩氏一看他的脸色,就知是忆起发妻,心中暗恨。目光却满是爱怜,幽幽地道“两家通好,时常礼尚往来,也是常有的事情。三娘孩子气,送出去的礼哪能要回来何况一封来路不明的信,就将你引出去,这事确是你不对。你出去还罢,为何不带下人凭空让我与你父亲担心。” 李复儒刚刚因发妻而生出的愧疚,被巩氏一说散得干净。他瞪着下跪的女儿,恨她令自己受人耻笑。谁家姑娘不是淑贤知礼,偏就三娘如此不检点。 “你母亲说得没错,你为何独自出门” “此事是女儿欠妥,女儿一心念着母亲的玉佩,未曾来及得告知别人就匆忙出门。父亲若是因女儿之过,让您受他人指点,女儿愿意受罚。但他沈家欺人太甚,我外祖家虽败,可父亲您还在。我们李家一门清贵,父亲您以探花之身立于朝堂,那可是天子门生,何其荣耀我是您的女儿,李家嫡出的小姐,他们沈家凭什么欺辱我们至此” 李锦素眼里蓄满泪水,哀伤与悲痛在她眼中交织。她为何独自出门自然是有人设了局,不仅她身边的丫头被人收卖,她自己也被沈公子的邀请乐得冲昏了头。 后宅之中,处处危机。 原主不谙人心,被巩氏表面的花功夫哄住,只当对方慈母心肠,投桃报李,视为亲娘。然而她一片孺慕之情,在巩氏看来,竟是掣肘她的致命利器。 “父亲,我李家不是小门小户,倘若沈家不认亲事,我们决不纠缠。可是这么些年来,他们一直含糊不清,故意诋毁女儿的名声,难保不是看不起父亲,践踏我们李家。” 她声声悲切,李复儒眼睛眯起,脸色慢慢凝重。 李复儒此人,寒门出生最重面子,生平最怕别人小看,也最恨别人轻视。经女儿一提,思及沈家的所作所为,确实不无轻贱之意。 “老爷,姐姐在世时,三娘年纪还小。许是她自己听岔,长辈们之间的玩笑话被她当真。妾身想着,沈家是什么人家,万没有抵赖亲事的道理。” 巩氏这一劝,李复儒亦觉得有理。往常上朝下朝时,沈尚书与他和颜悦色,少不得会交谈两句,实在不像是看轻自己。 “母亲说得真真的,竟像是亲眼所见我娘与沈夫人开玩笑似的。即便是玩笑的话,沈家若真是无意,何不早些言明,为何一直误导我分明是他们没将我们李家看在眼中,以为可以肆意折辱,随意轻慢。明知我是李家女,身后是李府满门,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事情,为何避口不提,反倒冷眼旁观,任由世人笑我痴心妄想” “三娘糊涂,流言而已,沈尚书怎会理会” 巩氏心疼地说着,无奈摇头。 李锦素依旧半抬着头,垂着眼眸。 这样的她,倒是让巩氏想起另一个人,那便是故去的佟氏。佟氏出身高,巩氏在闺中时曾有幸见过几回。 那时候佟氏是高高在上的昌德侯府嫡长女,又是那样的天仙样貌。京中的众多公子爱慕其风采,与之吟诗叙谈,讨其欢心。 彼时的巩氏,一个五品官家的嫡女,身份并不够与之相交。 巩氏在打量李三娘的同时,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原来的三娘,空有佟氏的美貌,却没有佟氏的灵气,做事痴傻,还认死理,愚昧好糊弄。 而眼前的三娘,仿佛灵窍已开,像换了一个人。 李锦素清亮的眼神恰巧抬起,撞个正着。 “爹,他们不理会,不正是因为瞧不上我们李家,根本不看在眼里吗” 李复儒脸一黑,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沈家辱她即是辱自己。打狗还得看主人,何况是他的嫡女。 他手指摩着新换的杯子,不耐道:“你看你成何体统,还不快些回房换身衣裳。” 李锦素正欲退下,一阵香风袭来。 厅堂进来一位亭亭的少女,少女扑在她的身上。拉着她仔细打量一番,目露怜惜,替她整理零乱的发,“父亲,您别责怪三娘,是雯秀不好,是我没有看好三娘。” 少女正是巩氏的亲女,段氏雯秀。段雯秀继承了巩氏的好相貌,比之更甚。一身银色锦缎的斗篷,衬着那张脸如四五月的梨花一般,莹白无瑕。 “雯秀,此事与你无关,你快些退下。”李复儒对段雯秀和颜悦色,到底不是亲女,再是亲切也透着一股隔阂。 段雯秀摇头,“父亲,雯秀不怕连累,那些人要嚼舌根就让他们嚼去。名声哪及三妹妹重要,雯秀情愿不嫁人,也不想看到三娘受罚。可是父亲若不处罚,别人会说父亲纵女姑息,悖逆礼教。所以父亲要罚,就罚雯秀吧,雯秀愿替三娘受过。” 李复儒瞳仁微沉,没错,若是自己轻轻揭过,莫说是旁人,就是同僚们都会以此事做文章,攻讦他不修私德,纵容女儿。 官声何等重要,岂可有半点闪失。 “老爷,无规矩不成方圆,三娘此次行事太过不妥。要是我们毫无动静,外人会以为我们李家家风不正,纵容自家姑娘痴缠外男。这般为人,岂不是朝别人手中递话柄雯秀是姐姐,就由她代妹受过,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巩氏的话令李复儒又是心头一颤,在他的心中,外人的眼光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不错,三娘这事一定要罚。 他还未开口,那边李锦素已是出声。 “母亲此言差矣,此事我无错。若是因此而受罚,等于坐实错在三娘。无错而向别人低头,视同懦弱。我李家哪点不如别人,居然这等没有风骨人不辱我,我却自辱之,是何道理” 巩氏暗恨,用帕子按了眼角,“你这孩子,也太死心眼了。终究你去寻沈公子是事实,你大闹崇文书院是事实。咱们服个软,让你雯秀姐姐替你受罚,你赶紧回房歇着吧。” 李复儒脸色阴睛不定,半晌才道“三娘独自出门,虽事出有因,然太过鲁莽。此事不可再犯,为示警戒,罚跪祠堂三个时辰,不许送晚饭。” “父亲,三个时辰不足以平息此事。不如三娘先跪三个时辰,接下来的九个时辰,雯秀替她受着。” 若要小惩,十二个时辰才是合适。 李锦素微垂着眸,难怪原身会被养成那样的性子。如此忍辱负重的继母,这般一心“护妹”的继姐,合该有那样的结局。 李复儒被继女这一说,脸色发僵。 “你看看你二姐,处处替你挡着,事事为替李家考虑。再看看你做的事情,为一己私情,不管不顾,差点连累全家。你二姐说得对,外面悠悠众口,为父若是不严惩,恐难堵世人指责。来人哪,带三姑娘下去,罚跪祠堂,明日申时方可起。不许送饭食,不许递茶水点心,违者同罚之。” “父亲,女儿不服。分明是沈家有错在先,为何我们要先示弱” 段雯秀心疼地抱着她,“三妹妹,你别说了,姐姐陪你一起受罚。” “雯秀你起来,这个孽障。事到如今还不知错,我看还是罚得太轻了。”李复儒指着李锦素,气得作势扬起巴掌。 巩氏按着他,“老爷,三娘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她脾气倔,认死理。你就轻饶她吧,沈家和书院那边妾身去赔罪” “都是你们护着她,才养成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今天这顿罚,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你们谁也别想帮她求情。来人哪,还不快带三姑娘下去” “父亲,不用别人,女儿自己过去。” 李锦素在起来,冷冷地看着所谓的亲生父亲。虚伪又薄情,视名声比骨肉重要。这样的男人,怎么配得上刚柔并济的侯府嫡女 原主的亲娘,真真是看走了眼。 “父亲,今日之事确实是我鲁莽。然而错确实不在女儿一人,女儿愿意受罚。我母亲原是侯府嫡女,我身为昌元公的后人,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能给他们抹黑。” 佟氏的先祖,是清府学派的祖师,昌元公。 便是几百年之后,昌元公在读书人的心中,都是学家泰斗,文坛宗师级的人物。诸国学子提起,亦是一脸尊崇。 李复儒瞳孔一缩。 太像了 这个女儿太像佟氏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锦瑟 李家的祠堂就建在府中的西南角,前头一面石鼓,后头种着松柏。春寒料峭,祠堂为保干燥建得四面通风。 堂内无地龙,无炭盆,唯有牌位前的烛火长年不灭。 最正中摆放的是李氏先祖的牌位,李家往上数几代,最出色的不过是个举人。若不是出了李复儒这位探花郎,怎么能享受这样的香火供奉。 一排排的牌位,冰冷森森。视线下移,右下角是佟氏的牌位。上写着佟氏贞娘生卒年,终年只得二十七岁。 黑漆底的牌位,描金严穆的刻字。 简单的两竖字,刻画的是一个女人的全部。 佟氏的一生,李锦素仅记得寥寥几句。便是原主,亦不过是书中不起眼的一个小配角。空有美貌,刁钻无礼,全无佟氏一脉的风骨,是世人对她的评价。 她不知道原主对沈大公子情根深种到何种地步,也不知道大闹崇文书院时是何等的心死如灰,只知原主气极晕厥,醒来的便是自己这个来自异世的孤魂。 祠堂外,守着两位粗使婆子。 段雯秀的声音细柔柔地飘进来,低声地替她求着情。 “两位妈妈,三妹妹身子弱,麻烦你们夜里给她添条被褥。” “二姑娘,奴婢们万万不敢当您这声麻烦。您心善,奴婢们知道。实在是老爷亲自吩咐过,任何人不得进去。” “父亲只说不让送吃食,不让送茶水,可没说不让送衣物。这天寒地冻的,万一三妹妹冻坏了身子,那可如何是好若不是父亲不许,我真想替三妹妹受罚” 婆子们又是迭声的夸赞。 段雯秀求了好半天的情,始终不得通融。无奈擦了眼泪,“三妹妹,你受苦了。父亲正在气头上,母亲刚才执意相劝,反被训斥。你好生认错,等父亲消了气,我再去求他。” 紧接着,她又叮嘱婆子和下人们,“你们好生照顾三妹妹,若是有什么事,记得立马来禀。再有,三妹妹的事情,府中下人不许乱传,若是让我听到有人乱嚼舌根,定不轻饶。” “谨记二姑娘的吩咐。” 过了一会儿,外面恢复清静,想是段雯秀已经离开了。 李锦素跪得笔直,好在今日外罩着斗篷,眼下不至于挨冻。思及李家众人,她微微蹙着眉头,低头凝思。 府中四女,皆是美人儿。李锦笙和李锦瑟因是庶出,暂时名声不显。她与段雯秀,都是嫡女,外人知道的多些。 然而段雯秀的名声极好,封都官眷们提起无不赞赏其温柔大方,贤淑知礼。反之,李锦娘则以其过于不端的行为名贯全城。 府中看似当家作主的是巩氏,实在李老夫人才是李家真正的主母。 李老夫人偏宠贵妾安氏,连带着安氏所出的一儿一女都是她的心头宝。而段雯秀与胞弟有亲娘护佑,下人们不敢看轻。 唯有原身,以及四姑娘,一嫡一庶,皆无生母,都是府中飘萍。 乌金西沉之时,祠堂渐渐寒气四起。 李锦素试着活动了一下肢体,揉着双腿试图活血取暖。外面的两个婆子盯得紧,但凡是她动作幅度大一些,都会传来她们的规劝声。 李家的这些下人,都惯会看菜下饭。原身虽是嫡女,却没有生母。如今府上明面上的掌权人是巩氏,巩氏之上,还有李老夫人。无论是巩氏还是李老夫人,都不会真正替她出头。 下人们都是墙头草,风吹两边倒,深谙后宅之道。对待段雯秀那个继女的态度都比她这个嫡女要殷切数倍。 也是原身没看明白,认巩氏为母,受那口蜜腹剑所骗,对继母一片拳拳之心。又替继母抱不平,与祖母的关系十分的疏离,并不亲近。 李家老夫人常氏,原是五品小官家的庶女。 现在的巩氏,是常氏嫡姐的女儿。 自古嫡庶水火不容,常氏在娘家时,没少受嫡母嫡姐的磋磨,心中有恨。当初巩氏寡妇之身,能进李家续弦,皆是常氏的嫡母施压。 那时常氏的生母还在嫡母手中讨生活,常氏敢怒不敢言。压着李复儒于热孝期迎了巩氏过门。对于巩氏,常氏自然感情淡淡。 倒是李锦笙的生母安姨娘,最得常氏的宠爱。 安姨娘是常氏亲姐的女儿,当年佟氏嫁入李府三年未开怀。常氏便做主将自己的外甥女抬进作了贵妾,是以李锦笙为庶长女。 佟氏虽是嫡妻,要不是娘家那时候还是侯府,定会被安氏压得抬不起头。 嫡庶不分,是乱家之源。 这都御史府,放眼封都,门第不算高。然而大户后宅中的盘根错节,龌龊复杂,竟是样样都不少。 眼见着外头的天色暗了,守夜的婆子开始轮值。 前脚一个婆子刚走,后脚就有人过来。来人低低地声音,压得十分的轻,听起来带着焦急恳切,却又字字在理。 “刘妈妈,三姐姐跪了两个时辰了。夜寒上冻,万一冻坏了身子,你也不好和父亲交待。你放心,我不会让妈妈你难做的。父亲只交待不让人送吃食,不让人茶水,也不让人送被褥。这几样我都不送,我手里的这副护膝,麻烦你拿进去给三姐姐套上。藏在裙子里谁也看不出来。” “四姑娘,你这不合规矩。” “刘妈妈,我也没坏规矩。便是父亲日后问起来,我一力承担。” 李锦瑟不动声色地塞了一锭银子过去,刘妈妈假意推拒几下。四顾见无人,快速收起,脸上还为难着。 “四姑娘真是一片诚心,老爷确实没有说过不让送其它的。要不这样,您快点进去,老婆子给你守着。” “诶,谢妈妈。” 李锦瑟抱着护膝,闪进了祠堂。 李锦素回头,只看见一杏衣少女。少女的眼神盛满担忧,大大的杏核眼,弯弯的柳叶眉,眉尾扬着,眼神清亮。瘦则瘦矣,却似细柳一般软中有韧。 “三姐姐,你还好吧” 李锦素摇了摇头,实在称不上好。 “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三姐姐,你把这护膝换上。夜里寒气重,多少能御些寒。” 说话间,李锦瑟已经将她扶坐着,替她套上护膝。护膝里面是兔子毛的,很厚实。甫一套上,便觉一股暖意从膝盖处升起。 “谢谢。” 她这一道谢,李锦瑟诧异地抬头。 李锦瑟的生母是佟氏的陪嫁丫头,在佟氏死后不久,也过世了。两人的关系因为巩氏,可以说十分的冷淡。 “三姐姐,你还是第一次和我这么说话。”李锦瑟套好了护膝,又将藏在自己身上护腰解开,替她穿上。 护腰带着体温,暖暖的。 段雯秀求了半天不得入,李锦瑟却能进来。不过是一个虚情,一人真心。虛情的做做表面功夫,图得是自己的好名声。真心的则会想尽一切办法,替他人着想。 李锦素看得明白,不由得对这个庶妹心生好感。这个庶妹在府中的日子不好过,巩氏和李老夫人不过当她是一条猫儿狗儿,随意地养着。 至于她会不会受下人欺负,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没有人关心。 “四妹妹,谢谢你。你赶紧走吧,若是被人瞧见了,你也要跟着吃挂落。” 李锦瑟微垂着眸,“三姐姐,那你保重。若是夜里冷得受不住,就将身子蜷紧些护着肚脐处。还有十个时辰,你想些高兴的事,过得快些。” “好,我知道了。” 李锦瑟看了一眼祠堂后面,压低声音,“三姐姐,你挺着,我会让云耳给你送吃的来。” 刘妈妈在外面咳嗽了一声,李锦瑟不舍地起身出去。经过刘妈妈时,又重重道过谢,才依依地离开了。 有了护膝和护腰,李锦素觉得好受多了。 她自嘲一笑,突然穿越,成了一本书中的人物,还是一个悲剧的小女配,实在是开心不起来。一来就受罚,更是措手不及。 书中最大的女配是段雯秀,而原主,就是用来衬托段雯秀的。 今天是原主一生悲剧的开始,就是在今天,她于崇文书院等候沈珽不至,大闹书院之后,竟然闯进学堂,大庭广众之下对沈珽表示爱慕之心,被对方无情拒绝。 虽然本朝民风较为开放,女子抛头露面并不会受过多苛责,但若是示爱男子,则视为荡,不安于室。 李锦素坏了名声,难谋好姻缘,沈珽成了她心中的执念。 为了和沈珽在一起,她已不管不顾,抛却了女儿家所有的矜持。即便是这样,沈珽仍然对她不屑一顾。 她一颗芳心付流水,自是不甘,百般勾引对方作践自己,最后身败名裂。一次次丢人现眼,已至疯魔,被整个李家所抛弃,将她送到庄子里自生自灭。 最后,她死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里,待别人发现时,尸体早已僵硬。 她的死,在书中简略带过。 而原本应该属于她的一切,都归了她的继姐与庶姐。 好在,这是一本庶女励志传。 女主不是她的庶姐李锦笙,也不是她的继姐段雯秀,这两个人不过都是书中的女配。而书中的女主,是她的庶妹。 李锦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云耳 李锦瑟说的云耳不是人,而是一只褐色横纹的猫,额头还有一片白斑。这猫也不知是什么品种,琉璃眼儿,圆滚滚的身子,身手十分的矫健。 李锦素看着它先是在横梁机警地张望,然后轻盈地滑下来,像精灵一样地窜到了她的面前,身体乖顺地趴下。 它的后背上,绑着一个小小的布包。布包的颜色和它身体的颜色十分的贴近,小巧精致收口特别严实。 她轻轻抚了一下它毛发,感觉它琉璃似的眼神似乎看了过来,好像有些不太高兴,却又不知道碍于什么忍耐着。 这成精的猫。 她想着,解下它背上的布包,揣进袖子里。 云耳完成了任务,像来时一样,悄无声自地离开了。 布包里是一个油纸包,包裹得很是严密。里面装的是点心,糯米做的,一个个的小团子,中间还夹着豆沙馅。 她轻轻捏起一个,塞进嘴里,大小刚合适。不仅味道十分的香糯可口,而且个头小不容易让人发现,更方便偷吃。 如此聪惠手巧,不愧是女主。虽身为庶女,在后宅里讨生活,却有忠宠相伴,还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点心不多,因是糯米做的,很是抗饿。 夜里凉意四透,她努力蜷着身体,想让自己睡过去。府中的其他人,此时大多已经就寝。烧得旺旺的炭盆子,烘得热乎乎的房间,还有安神的熏香。 正院内的寝室内,巩氏一边替李复儒脱着外衣,一边低声的叹气。 “老爷,都是妾身不好。若是我平日里管得来些,三娘也不至于做出此等事情。都是妾身之过,连累了府里的名声。” “你莫要自责,你有你的难处,为夫心里有数。” 巩氏听他这话,眼眶一红,“还是老爷怜惜妾身,妾身再嫁进府,处处小心,唯恐落人话柄。妾身心知,母亲不喜” “好了,说这些话做什么。” 李复儒伸手从她手中拿过外袍,重新穿上。 “你早些歇着吧,我去母亲那里。” 巩氏暗恨,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老爷,若不然妾身与您同去” “你累了一天,早点歇着。我等会就不来扰你,你好好睡一觉。” 巩氏一听这话,更是恨意起。 他说得好听,什么疼她。分明是撇下她,又要宿在安氏那个贱人的屋子里。偏还打着尽孝的名头,让人发作不得。 阴着脸坐在妆镜前,一把扯下头上的步摇。她的心腹华妈妈悄无声息地站到身后,动手开始替她除掉首饰。 华妈妈是她得用的老人,从娘家陪嫁的,先是在段家,后跟到了李家。主仆二人相处多年,仅凭她一个眼神,华妈妈就知如何行事。 “素心居那边,没人闹事吧” “夫人您心善,三姑娘的院子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您只将成婆子和朱绢红绫那两个丫头关在柴房,已是天大的开恩。阖府上下,谁不赞您仁慈。” “到底是姐姐留给三姑娘的人,我一个继室可不敢用刑。” 巩氏的眼神微冷,从镜中看去,令人不寒而栗。 “祠堂那边,可有什么事” “二姑娘去看过,求了守门的妈妈们半天,不得半点通融。二姑娘无奈,好生叮嘱了一番才回去。大姑娘那里全无动静,连面都没露。倒是四姑娘,听说去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转了身。” “大姑娘仗着自己姨娘受宠,自来不把我这个母亲看在眼里,便是三娘占着嫡出的身份,在她的眼中只怕也是不够看的。还是我的雯秀懂事,事事顾全大局。” 华妈妈已取下所有的首饰,放进雕花的匣子里。 “二姑娘心善,念着姐妹情谊。封都夫人们看在眼里,无人不赞。倒是那四姑娘,平日里瞧着畏畏缩缩的,成天抱着个猫,没想到会蹚这趟浑水。” 巩氏的头发已经散了下来,镜子里的女人保养得宜,容貌依旧。她慢慢地抚了一下自己的脸,讥笑一声。 “四姑娘与她那个生母一样,是个忠心的。只可惜先头的夫人去得早,我这继母又不拿势。眼睁睁看着嫡出的姑娘被罚,在老爷面前使不上半点劲。华妈妈,我的这心哪,疼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三娘虽不是我所出,可毕竟是先头的姐姐唯一的骨血。她在祠堂受罚,我焉得安睡” “夫人,奴婢去给您请大夫。” 华妈妈说着,焦急地走到外面,小声吩咐一个丫头出府。 然后转进屋子,小心搀扶着巩氏,慢慢将人扶到床边。巩氏捂着心口,满脸的病容,竟是与之前判若两人。 大夫被急急地请进了府,惊动了荣安堂的李老夫人。 “这么晚了,是谁身子不利索了” “回老夫人,是夫人,说是心口疼。” 李老夫人耷着眼皮子,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儿子。李复儒攒着眉头,刚才他过来时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就犯病了。 回话的柴妈妈惯会察言观色,一见他的表情便知道如何禀报。 “奴婢听正屋的下人议论,说夫人忧心三姑娘,这才犯了病。” 李老夫人放下手中的佛珠,慢慢掀了眼皮,幽幽地道“她倒是心疼三姑娘,你快过去看看,劝她宽些心。三姑娘好歹是我李家的嫡女,你做父亲的岂会狠心折腾。” 她话是对着李复儒说的,李复儒闻言便起了身,告辞离开。 他一手,李老夫人就将佛珠拍在桌子上,一声脆响。 “这么多年了,除了装病,竟是没有其它的花样。偏我这傻儿子,就吃这一套。从前是佟氏,如今是这位。合着天底下会用狐媚之术的正房都落进我李家了,还不如我的莲儿半点贤惠大度。” 李老夫人口中的莲儿,就是安姨娘。 “老夫人,老爷心里明白着呢,心里还是最疼咱们笙姐儿和晟哥儿。”柴妈妈是李老夫人的最信得过的人,也只有她敢这么说话。 不过话说得漂亮,若是说李复儒最疼安姨娘,传出去便是宠妾灭妻。说最疼两个姑娘公子,别人是指不出半分的错。 “你这老货,屋子里就你我主仆二人,说话犯不着如此小心。我是庶出,早年在娘家时,见着嫡母嫡姐,那是大气不敢出。后来嫡母将我嫁给李家,李家是什么人家不过是个穷秀才,说是什么清贵人家,其实就是一穷二白家徒四壁。我出嫁时,嫁妆仅十二抬,都是些表面花哨的玩意儿,不值几个钱。也是我命好,生了大哥儿。大哥儿自小读书好,一气考上了探花,打马御街前,进了御史台当差,我这才是直起了腰板。” 李老夫人说的这些,柴妈妈是最清楚的人。当年,她陪着老夫人,不知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 “可不是,咱们老爷出息,光宗耀祖。” “是啊,自打大哥儿当了官,我的嫡母就巴了上来。大哥儿媳妇才没,她就逼着我迎嫡姐的寡妇女儿进门,丝毫不为大哥儿的名声前程着响。可怜我的生母,那时候还在她手底下讨生活。我被逼无奈,只得同意巩氏进门。” 李老夫人说及此,目光微恨。 “如今她们没什么可拿捏我的,我儿步步高升,只有他们巴结我的份。嫡母虽然不在了,我那好嫡姐还在。我要让她们知道,在我这儿,没有什么嫡庶。这李家,只能是晟哥儿的。” 天遂人愿,天下谁人不知今上爱重贵妃娘娘。什么嫡庶有别,天家尚且不顾,他们臣子之家,便是让庶出的承了家业,料也无人敢说。 她便要让她的好嫡姐看看,恁是巩氏生了嫡子,也做了不李家的主。百年之后,她去了地底下,还得好好瞧瞧她那好嫡母的难看脸色。 一念及此,只觉满心畅快。 柴妈妈知道主子的心思,默默地服侍她就寝。 李复儒去了正屋,自是会歇在那里。巩氏捂心呼痛,绝口不提三姑娘半句。一番嘘寒问暖,夫妻情义绵绵,落了幔帐。 夫妻二人,躺进松软的锦被中。闻着淡淡的香气,熏着暖暖的炉火,再无人想起祠堂里挨饿受冻的李锦素。 透骨的风,穿堂而过,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李锦素将自己蜷成一团,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双臂。幸好有护膝和护腰,肚子里也有东西撑着,否则漫漫冷夜,不知如何度过。 这一夜是如此难挨,冷意抵不住困意,她总是睡着睡着便被冻醒。然后又努力让自己睡过去,如此反复,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一团毛绒绒的东西钻进自己的怀中。 那家伙暖暖的,像一团小火炉。软软的,毛乎乎的。一睁眼,便看到它眯着琉璃眼儿,窝在她怀中替她取暖。 是云耳。 好一个通人性的小家伙,她的庶妹人美心又善,聪慧又懂藏拙,不愧是书中的女主。 她弯起嘴角,紧紧抱着怀中的小家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处境 待看到天色微亮时,她差点喜极而泣。云耳听到外面的动静,竖起了耳朵,然后像幽灵一样闪到角落,跳上房梁。 李锦素看着它的动作,莞尔一笑。 等它离开了,她便小心地活动了一下四肢,舒展着筋骨。随着天再亮一些,外面又传来那位继姐的声音。 “刘妈妈,可否容我进去看看三妹妹。这一夜下来,也不知她怎么样我成宿都没睡好,母亲急得都病倒了” “二姑娘心善,奴婢谨记二姑娘的吩咐时刻警醒着。三姑娘还好,夜里还睡了一会。” 段雯秀朝埋在面看去,蒲团中的少女半趴着,蜷成小小的一砣,好像真的睡着了。真是个蠢的,也难怪能睡得着。 “辛苦妈妈了,我可否进去看一看” “这” “好了,我就不为难妈妈了,你们莫要叫醒她,让她再睡一会儿。我站在外面瞧上一眼,也好去报给母亲。母亲必定担心不已,彻夜未眠。” 她以锦帕掩面,好生看了一会儿才离开。 李锦素在她离开之后,慢慢坐直,虔诚地跪着一动不动。 李复儒在段雯秀去请过安之后,便和巩氏一起来到祠堂,看着李锦素跪得笔直,怒气慢慢散去一些。到底是贞娘的骨肉,他心里还是疼的。 巩氏自是跟了过来,看到李锦素跪着的模样,眼神闪了闪。和身后的段雯秀交换一个眼色,段雯秀纳闷着,面上不显。 李复儒站在外面,轻咳一声,慢慢踱进去。 站在李锦素的旁边,看着祖宗们的牌位。 “你可知错了” “女儿知错,女儿不该轻信他人,不该私自离府。” 李锦素磕了三个头,绝口不提大闹崇文书院的事情。李复儒对她的态度很满意,恼怒又散去一些。 “三娘,我苦命的孩子啊”巩氏也进来了,一把将她抱住,“你可心疼死母亲了。” “三妹妹,母亲一夜没睡好,昨儿个夜里还犯了心口疼的毛病。你可别再犯糊涂了,别再惹父亲生气了。”段雯秀人如其名,不光人美,而且声音温柔。 若是往常的李锦娘,被这位知心的姐姐暖言安慰,必会心生感动与其交心。将心里的话儿如倒豆子一般,倒个干净。 巩氏母女织着亲情的网,将原主耍弄于股掌之间。 李复儒受母亲的影响,原本也是极不喜欢巩氏的。然而巩氏会做人,处事得体,这些年渐渐笼络了他的心。 “父亲,昨夜女儿梦见母亲。母亲责问女儿,为何如此不小心轻信他人。女儿知错了,愧对父亲,还让九泉之下的母亲不得安宁。” 李锦素语毕,伏在蒲团上,对着李家先祖的牌位磕了三个响头。 巩氏的身体一僵,几乎不敢去看佟氏的篡位。李复儒先是一惊,眼神落到佟氏的牌位下,闭了一下眼。 对发妻的愧疚由然而升,恼怒已完全散去。 “你既知错了,为父深感欣慰。来人哪,扶三姑娘回去歇着。” 早就守候在外面的下人们进来,扶起李锦素。她稳着身形,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女儿多谢父亲,父亲教诲,铭记于心。” 李复儒心下满意,这个女儿到底是贞娘所出,还是很知礼的。 “三妹妹,你可还受得住,我扶你回去吧。”段雯秀从一个下人手中接手,小心翼翼地扶着她。那份怜爱之情,流露无疑。 巩氏朝自己身边的华妈妈使眼色,然后迭声命人去知会素心居的下人。命人准备热水,让人去煮黑糖姜茶。 慈母之心,人人可见。 李复儒很满意,家宅安宁,是兴旺之相。 李锦素的院子是除正院和荣安堂外,最好的一处。她是嫡女,又是原配所出。巩氏惯会做表面功夫,这点不会犯忌讳。 一进院子,她两个丫头朱娟和红绫就迎了上来。 院子里管事的婆子是成妈妈,看上去三十来岁,青色的禙子,团着发髻,面目慈和中透着郁色。身上的衣服也多有褶皱,似是一夜未睡。 红绫和朱绢俱都是一脸倦色,两人都是花骨朵般的年纪,是陪着原主从小长大的丫头。朱绢清秀有余,美貌不足。而红绫人如其名,长得十分俏丽。这三个人都是佟氏留下来的老人。 昨儿个夜里被关柴房,华妈妈将将赶在前头,把她们放出来。 成妈妈接过段雯秀的手扶她,她趁着坐到被窝的功夫,将护膝和护腰藏进被子里。成妈妈用热水替她敷膝盖,又用艾水替她泡脚,服侍她喝了一碗碧粳鸡丝粥。 临睡前,还逼她喝了一大碗黑糖姜水。 事事尽心,面面俱到。 段雯秀以为,这次会同以往无数次一样,三妹妹会对她倾诉委屈。可是眼见着纤弱的身体躺进了被窝,闭眼睡了过去也不曾开口半个字,她觉得似有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控。 凝着秀气的眉,略一思索,嘴角泛起莫名的讥笑。纵是现在已经醒悟,也为时过晚。温柔地叮嘱成妈妈等人照顾好主子,施施然地出了素心居。 李锦素这一觉,睡到日薄西山。一睁眼便是黄花梨打制的床顶,床架上面镂雕着各色花鸟和平安喜蝠。木料磨得油滑,加之有些年头越显厚重。两边拢着烟粉色的轻绡纱,纱帐被孔雀状的帐钩挂起,如丝雾般垂着。 视线转移之处,处处可见雕工精致的家具。多宝阁上的摆饰,亦是件件珍品。举凡瓷瓶,牙雕等都是千金之物。 表面上的富贵,这些有印记难变卖的死物,似乎原主随手可得。然而实在的东西,却是半点都漏不到她的手上。 屋内的小炉上,还温着饭菜。 她是被饭菜的香气勾醒的,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成妈妈想叫醒她,见她睡得得沉,又不忍心。 一见她醒来,目露关切。 “姑娘,你可醒了,肚子饥吗” 成妈妈唤她姑娘,不是三姑娘不是二姑娘。在素心居里,只有姑娘。 “确实有些饿了。” 成妈妈一听她饿了,忙不停上前来替她穿衣穿祙,扶着她坐到圆桌前。朱绢麻利地将饭菜摆上,共有三小菜一碗粥。 时人讲究养胃,越是富贵人家,夜里越不愿多食。若食,必精必清淡。 油焖笋、凉拌芽尖儿、还有一碟子酥煎豆腐。看着精致,每样也就一点儿,就着小碗粥,她将三菜吃得半点不剩。 成妈妈抹起了眼泪,她们姑娘受苦了。 李锦素不知她心里的想法,眼神看着桌上的插花的瓷瓶,拿在手里把玩。这青花古瓷瓶原是一对,另一只碎了,就剩下一只。便是这一只,也是极难见的古品精器,值上一两千两银子。 “妈妈,你等会把我娘嫁妆里一些没有侯府印记的小物件收拾出来,我要拿它们换银子。” 成妈妈大惊失色,“姑娘那可是您将来的嫁妆。而且我们有月例银子,并不缺钱,犯不着当东西度日。” 李锦素淡淡一笑,她们不缺钱吗 除了月例银子,她们并没有其它的经济来源。身在内宅,确实没有什么需要花销的地方。正是因为不打点,素心居一旦有什么事,提前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 佟氏侯府嫡女,嫁入李家,十里红妆,陪嫁的铺子田庄无数。佟氏死时,原主还小。这些东西无人管理,交给巩氏是万万不能的。所以身为祖母的常氏要了过去,说是替她管着,谁也挑不出来错。 一管十年,从不提田庄铺子的产出。 原主被巩氏挑拨,去荣安堂闹过,更添常氏的厌恶。 婆媳二人作法,拿着原主作伐子。成妈妈看得透,几次规劝,原主根本听不进去,只把巩氏当成亲娘。 时日一久,成妈妈也不爱说了,只把忧心藏在心里,希望有朝一日姑娘能醒悟过来。 李锦素自然知道官宦人家,不到山穷水尽,是不可能变卖嫁妆的。倘若被别人知道,还不知要如何取笑他们李家。 只是于她而言,李家不是庇护,她已山穷水尽了。 原主一死,那些田产铺子尽归常氏。而府里的嫁妆则尽数归了巩氏。那对婆媳,心照不宣地瓜分着原主的东西,各自得了好处。 “嬷嬷,人若是不在,死守着东西有什么用。” 她淡淡地说着,语气中的沧桑令成嬷嬷心里一惊。 姑娘话里有话,莫不是觉出什么不对,自个儿看明白了是不是那姓巩的又要使什么阴招,害她们家姑娘夫人把姑娘托付给自己,自己看护无力,已是内疚万分。 “姑娘那些东西都是夫人留给你的嫁妆日后您出嫁,若是对不上” “嫁不嫁得出去还另说,要嫁妆何用” 李锦娘坐在靠榻上,乌丝散在肩头。气韵天成,光华逼人。她的手中抱着一只布偶,针线精密,形如小猫煞是喜人。 她轻轻地抚着布偶,极尽温柔。不由得想到云耳,看来猫是她这辈子的吉祥物。布偶是原主的生母留给原主的,意义非凡。还有那块玉佩,她一定要回来。除了这两样,其余的都是死物。 成妈妈心里又是一惊,思及沈家的做法,同觉心寒。 “姑娘,那沈家实在是欺人太甚” “莫要再提他们,我与他们已再无瓜葛,将来形同陌路。便是他沈家位极人臣,站在一人之下,我亦不悔,也不惦记。” 成妈妈低头抹泪,姑娘这话说得,让她一个奴婢都觉得心疼。若是老侯爷还在,夫人还在,谁敢如此轻视姑娘。 李锦素知道书中的大概情节,那位沈大公子不仅不会位极人臣,而且沈家将会重复佟家老路,流放苦寒之地。 不过那是后话。 眼下她要做的是如何拿回佟氏的东西。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朱绢送碗碟回来了。同时回来的,还有之前不知道去了哪里的红绫。红绫低着头,并不敢看自己的主子。 李锦素心下冷笑,眸色微沉。 红绫心里打着鼓,七上八下的。虽然早已想好了说辞,无奈面对姑娘的眼神,还是不由得小腿肚发软。 李锦素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便移开了视线。 她肩膀一垮,像是松了好大的一口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藏龙卧虎 翌日,恰逢十五,按例晚辈们要去荣安堂给常氏请安。 荣安堂自是占着府中最好的位置,风水相宜,安静清幽古色古香。穿过一条回廊,转了一个弯,便能看见大大的匾额。 常氏不喜巩氏,不待见李锦素,也瞧不上庶出的李锦瑟。索性免了她们的晨昏定省,只在初一十五让她们去请安。 李锦素去时,其余人已经到了。 常氏的长相倒是很贴近她的想象,颧骨较高脸颊无肉。想是年轻时长得不错,然而相由心生,年岁越大面相越是刻薄。 身上的朱色蜀锦褙子绣着吉祥云纹,抹额上还镶着一颗红宝石,十足的豪门大户富贵老夫人的装扮。瞧见她进来,眼皮子都未抬。 巩氏站在常氏的身后,态度恭敬。 常氏的另一边,是安姨娘。安姨娘倒是不太像个妾室,她长相端庄,面容平和。想是日子顺遂,无论是神态还是长相,都似大户人家的主母。 常氏身边有一少女,正是安姨娘所出的庶长女李锦笙。清雅秀丽的长相,白色银丝绣纹的衣裙。头上虽只得两三件玉饰,却是件件精致。 一双素手纤纤,滑如细脂,替常氏倒着茶水。 堂中间,段雯秀规规矩矩地站着,旁边隔了三步是李锦瑟。 李锦素请了安,站在两人的中间。 常氏眼皮儿一抬,冷笑一声,“我们三姑娘还记得来给我这个老婆子请安,我还思量着你已忘记自个儿姓甚名谁了。” “母亲,三姐儿行事是欠妥了些。可她已诚心悔过,老爷也消气了,您” 巩氏的话未完,常氏就将杯子狠狠顿在桌上,茶水洒了出来。 “跪下” 李锦素乖巧地跪下,段雯秀这个好姐姐自然跟着跪下来,李锦瑟自是不会独自站着,也跪在地上。 “三姐儿,素日里祖母只觉得着你性情跋扈,事事掐尖好强。没想到竟敢为了一人私情,拉着李家上下给你陪葬你母亲性子软,万事由着你。你父亲怜你幼年失母,不忍苛责。然你不识轻重,越发的放浪。你可知,你一步踏错,连累的可是你的姐妹们。” “祖母,三妹妹知道错了,您就饶了她吧。”段雯秀伏着身体,替李锦素求情。 她将一开口,李锦笙的眼神就刺了过来,然后慢慢将恨意敛起,落在李锦素的身上,接着转到了李锦瑟的身上。 若是以往,李锦笙听到继妹的话,只会觉得对方虚伪做作。而今,她恨不得上前撕烂对方脸上的虚情假意。 前世里,因着祖母的谋划,她嫁给了锦宁侯府庶出的二公子。二公子在府中颇为受宠,其生母是侯夫人心腹。 她原是高嫁,所幸因嫁妆丰厚夫家还算看得起。如若不是那些首饰物件都归了段雯秀,她的日子合该更好些。 婚后她与夫君恩爱,一进门便生了儿子。父亲得了圣眷,李家无人敢欺,她在夫家腰杆子也硬气。 然而一切的变故都在段雯秀身上。段雯秀心里念着沈珽,沈家再是低娶,也轮对不到一个四品官家的继女。 段雯秀无奈出嫁,夫家也还算体面。可是却与巩氏一样克夫,嫁去半年就死了丈夫。因寡妇之身注定无法再高嫁,巩氏母女竟打起了她的主意。在自己生下大哥儿不久,巩氏不时去看侯府,送去不少滋补品,不想却是催命的药。 她开始缠绵病榻,不到半年便去了。 死后她的魂魄飘在侯府的上空,她看到段雯秀借着看望大哥儿的名头,和夫君接近。两人渐生情愫,然后对方便成了夫君的继室。 段雯秀明面上对大哥儿呵护有加,私下却纵容下人磋磨大哥儿。可怜大哥儿三岁未过,便夭折了。 而段雯秀生的儿子却健健康康的,还与夫君恩爱无间,得婆母的宠爱和下人们的尊敬。 她好恨哪 在又一次看到他们夫妻情深之时,她目眦尽裂,冲过去想撕烂对方。然而一股吸力将她吸走,她醒过来时,便回到了五年前。 她发誓,这一世,她不会犯前世的错误。 在当鬼魂的那些日子里,她才知道她们姐妹之中,最大的赢家是她的庶妹李锦瑟。李锦瑟从一介庶女成了学士夫人,夫君独宠,儿女双全家道从容。 前世的夫君,已让她心寒。那样的男人,不值得她再浪费一世的感情。她要找就要找一个全心全意对她的男人,比如说那个庶妹夫。 从继妹的身上,她知道幸福是要靠抢的。老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就是默许她占尽先机。所以,庶妹的一切,她都要抢过来。 至于这个三妹妹,半年之后就死了,倒是没什么好顾忌的。她的眼神扫过李锦素时,视若无物如同看一个死人。 她表情微妙的变化落在李锦素眼中,李锦素不由得心生狐疑。 然而再看时,她已恢复如常,清雅温婉。 “祖母,大姐姐说得没错。三妹妹年幼无知,易被人唆使。她是犯了错,却并非她的本意,您就饶她这一回。” 常氏缓缓气,一脸欣慰,“还是你心善,处处想着别人。也罢,祖母知道你顾及姐妹情义,就成全你这回。三姐儿,你起来,可得好好谢谢你大姐姐。” “谢大姐姐。” 李锦素起了身,常氏让段雯秀和李锦瑟也起来了,淡淡地让她们落了座。 巩氏目光微变,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和自己的女儿交换眼色。看来老虔婆要使花招了,这是想把三姐儿拉拢过去。 李锦笙将她们的眉眼官司看在眼里,心下冷笑。重新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常氏。常氏一脸慈爱,含笑接过。 “笙儿,昨儿个你去罗黯山大济寺给祖母祈福后,祖母夜里果然睡香甜了。听说你路遇疾苦,带回来一个丫头。” “正是,这事儿笙儿原本昨天回来就想说同祖母说起。怎奈家里事多,不想因一件小事来搅祖母的清静。” 常氏饮了一口茶,自是赞不绝口。 “还是大姑娘沏的茶合我的心意。不过笙儿你心善是好事,这救人不一定非得带回府中,给些银钱让他们谋生也可。” 常氏说起银钱来,随意大方。 祖孙二人衣着富丽,养尊处优。常氏一个五品小官之家出来的庶女,便是李复儒的俸银全花在她的身上,也撑不起这样的富贵。 更别提安姨娘的出身。 安姨娘的母亲嫁的也是秀才,不过直到如今,娘家最拿得出手的名号,也只得一个秀才。她是抬进府的妾室,随身而来的不过是两三个薄木箱笼。 可是她们现在穿得吃的,无一不比着京中的世家官阀。凭的是什么是佟氏的嫁妆,是那些田产铺子的收成。 人心不足,蛇吞象。 原主身为佟氏唯一的骨血,本应继承那侯府豪富的嫁妆。然而孤女巨财,引得周围觊觎,各自打着算盘。 巩氏自知斗不过常氏,想的是迂回之路。先是坏了她的性子和名声,再将其嫁给常家的某个庶子,得了她的嫁妆。 而常氏,时不时推波助澜,目的虽不尽相同,却是殊途同归。 最后原主一死,皆大欢喜。 李锦素替佟氏悲哀,替原主叫屈。 只听得李锦笙微微一笑,“祖母有所不知。这个芦花是个孤女,三餐不继无人接济。孙女儿恰逢她被人欺负,伤倒在地,实在不忍心。想着咱们府中不缺一口吃的,我身边的一个三等丫头正好配了人,便想着带回来让她顶个缺。一来是做善事,二来也是全了自己。” “你呀,处处替人着想。便是行了善举,也非得说出个一二,愣是把功劳往外推。”常氏一脸的慈祥,爱怜不已。 李锦素的心里已经起了惊浪,芦花这个名字她是知道的。那可是女主身边第一忠仆,在女主无数次出现危机时,都是芦荟拼命相救的。 而且在书中,救芦花的人是女主,不是李锦笙。 常氏喝完一杯茶,眼神儿又转到李锦素这边。“若是你们姐妹都像你们大姐姐这样,我这当祖母的就省心了。三姐儿,你前日行事太莽撞了些,你父亲已经罚过,我就不多说什么。我只问一句,你可知错了” “回祖母的话,孙女知错了。” 李锦素起身行了礼,一脸的诚挚。 常氏对她的反应还算满意,果然是刚领过罚,看着确实听话了一些。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蠢货就是蠢货,也不指望她能有多开窍。 京中至今无流言,想是有人压了下去。只要不影响笙姐儿的名声,自己倒是乐得清闲。 眼神转到李锦瑟那里,李锦瑟立马站起来,“祖母昨儿个早上吩咐的经文,孙女已经抄完了。” 说完便有丫头将经文呈了上来,常氏只看了一眼,便让柴妈妈收了起来。 李锦素更是肯定了庶姐重生的事实,若不是庶姐提议的,常氏怎么会让锦瑟抄经文,拖着不让庶妹离府。 脑海中立马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那便是这个庶姐,是个重生的。重生女占了先机,自然会抢女主的机缘。 小小的都御史府,还真是卧虎藏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姐妹 常氏问过两个孙女,照例是不会问话段雯秀的。本就不是自己的亲孙女,还隔着巩氏那一层,她向来视这个继孙女为无物,不给冷脸就算不错。 请安过后,巩氏带着姐妹几人告辞,安姨娘母女自然是要留下来的。常氏偏疼大姑娘,是整个李府都知道的事情。 巩氏走在前面,一转弯的功夫就不见了。 段雯秀面上依旧温柔,不会因继祖母的冷落而自怨自艾。她只会悲悯他人,看向李锦素的眼神中带着些许同情。“三妹妹,大姐姐天天侍奉祖母,昨天去大济寺替祖母祈福,难怪没去看你。她是最善心不过的人,一片孝心令人钦佩。今日又替你求了情,你可得承她的情。听说大姐姐昨儿去大济寺,光香油钱就添了二百两。” 搁在往常,原主一定炸毛。 二百两银子,那可都是佟氏的田庄铺子里出来的。 “大姐姐替我等在祖母跟前尽孝,我们合该感激才是。我本就是犯了错,自是祖母的身体更重要,无论花多少银钱都使得。” 反正这些钱,是到不了她的口袋,添了香油总比别的好。 她这一回答,段雯秀便欣慰一笑,“经一事长一智,三妹妹懂事了。” 李锦瑟落在后面,听着她的话,狐疑地看了自己的嫡姐一眼。 李锦素感受到目光,回过头来,道“四妹妹,恰好今儿个天气不错,我想去你院子里看看云耳。二姐姐要不要一起” 段雯秀笑着说还要帮巩氏料理家务,没空过去。 她们便行礼分开,朝李锦瑟的院子走去。 看着她们的背影,段雯秀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下去。果然是开窍了,只不过太迟了些。终是不够聪明,不知道巴着祖母,反倒和一个低贱的庶女混到一起。 这两个人,不足为惧。 真正能和她抗衡的是李锦笙。 她收回视线,追上巩氏。 李锦瑟的院子说是院子,实则是说得太好听了。不过是一间屋子,简略围了一下,还靠着下人们的住处,既偏又破。 院子里,云耳正懒懒地晒着太阳。 听到她的脚步声和说话声,窜了出来。 “云耳,你还记得我吗” 琉璃眼儿像是斜了李锦素一眼,它大摇大摆地进了屋。只把李锦瑟看得羞愧不已,连连向嫡姐赔不是。 “三姐姐,云耳就是这样,你莫要同它置气。” “我怎么可能同它置气,要不是它,我前夜里还不知道要怎么挨。” 两人说着话,进了屋子。 李锦瑟的屋子自然比不上荣安堂和素心居,但好在家具齐全,该有的物件倒是没有一样少的。巩氏做人,自有一套,不会留人把柄。 “三姐姐,你尝尝我做的点心。” 李锦瑟手艺特别的好,端出来的糕点呈水晶透明状,其间还能看见片片的梅花瓣儿。闻着一股清香,还夹杂着淡淡的花香。 “好生精致,看得我都舍不得吃。” 李锦素捏起一块,放在嘴里,果然表里如一,像外表看上去的一样好吃。 “我素日里无事,就爱捣鼓一些吃的。都是些上不得大台面的东西,当不得三姐姐的夸奖。若是还能入口,三姐姐便带一些回去。” “那我就不客气了。” 李锦素吃完一块,想到重生的庶姐。庶姐摆明是要抢锦瑟的机缘,她到底应不应该提醒呢可是怎么提醒还不让人起疑呢 “四妹妹,你性情好,手又巧。以前是姐姐被迷了心窍,看不出来这满府上下,也唯有你我是可以相互依靠的。往后你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去寻我。” 李锦瑟一惊,想不到她会说这番话。 姨娘临终的时候,拉着她的手,叮嘱了好些话。每一句话都是和三姐姐相关的。姨娘说母亲是个好人,是个好主子。 让她替母亲好好照顾三姐姐。 她一直记得母亲的话,无奈三姐姐根本不理会她。 “三姐姐” “你什么都别说,经过这次的事情,让我看透了许多。他们啊,都在算计我呢。你说如果你知道有人事事抢先,占了原本属于你的东西,你会怎么做” 锦瑟是女主,现在多了一个重生女,重生女摆明要抢女主的一切。 “如果那些东西原本属于我的,那我会拼全力护着。真护不住,只能说明东西与我无缘。东西是死物,我万不会为了它们伤了自己的根本。所以三姐姐,事事讲究章法。我知你的难处和不平,然而身在内宅之中,我们首先要保护的不是东西,而是我们自己。” 李锦素原是探她的口风,没想到等来这一番肺腑之言。这个庶妹,心地善良,值得人诚心相交。 如果男主真那么容易就让重生女抢走,那就说明男人的心性也不怎么样。 “你的这番话,我记下了。你放心,以后再是遇事,我必先保全自己,万不会再一时之气,毁了自己的名声。” “三姐姐的话,我相信。” 李锦瑟大大的眼里全是高兴,姨娘去世多年了。她还是第一次和嫡姐说上话,而且嫡姐是真的看明白了,不会再受继母的蒙骗。 “三姐姐,过不了几日便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先前贵妃娘娘生辰,陛下命礼部大办。这次即使不大办,也会宴请命妇们。而且我还听说,宫中传言此次宴会恩准命妇们带嫡女进宫,看样子是要为二皇子打算。” 二皇子归来已一载有余,一直闭门不出。 在世人看来,一个面毁身残的皇子,和皇位是彻底无缘的,也难怪京中的夫人们都巴着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育有大皇子三皇子还有两位公主,而皇后娘娘膝下唯有一个二皇子。二皇子毁了,皇后娘娘那一派就彻底没了筹码。 宫中的风向,便是朝臣们的倚仗。 一个失势的皇子,还不是个囫囵人,哪家的嫡女愿意嫁过去 李锦瑟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常氏有诰命,自会进宫。府中嫡女仅自己一人,常氏只会带自己。而且在宫中,常氏不会护着自己。 “我知道该怎么做。” 李锦素心里转了几个来回,有了数。 李锦瑟见她听进去了,又道“三姐姐院子里的事,按理来说我是不该多嘴的。可是正如三姐姐所说,府中唯我姐妹二人可以相互依靠。我怕姐姐被下人蒙蔽,再多一句嘴。” “四妹妹可是要说红绫的事情” 李锦瑟惊讶地瞪大眼,眨了两下。看上去有些吃惊又带着懵然,然后便是满满的欢喜,笑了起来。 “既然三姐姐心里有数,我就不说了。” 她也是偶尔看到红绫老是一人外出,留心派人跟着。这才知道三姐姐的贴身人竟然起了二心,与外人勾结一起。 三姐姐的处境本就凶险,若是贴身丫头叛变,带出些什么贴身物件流落出去,岂不是万劫不复名声尽毁。 幸好,三姐姐自己也留心了。 “她的事情,我会处理的。今日与四妹妹一番交谈,受益匪浅。三姐姐没有什么好说的,唯愿四妹妹此生能心想事成,平安喜乐美满幸福。” 纵使原定的机缘被抢走,也还有属于自己的另一种幸福。 李锦瑟心下感动,泪水盈涌。这么多年了。后宅生存不易,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处处都得自己提防小心。 从来没有人会祝福她,希望她过得好。 三姐姐是唯一的一个。 她站起来,深深行了一个礼,“多谢三姐姐,妹妹也以同样的祝福送给三姐姐,愿三姐姐一生平顺。” 云耳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伸出爪子悄悄靠近点心碟子。她眼角余光一扫,方才的感动一扫而光。 “你这个鼻子尖的,今儿个做给你的还没吃够,竟然敢来偷我给三姐姐准备的点心,实在是该打。” 李锦素也看到了它,手一护,“莫要为难它,它喜欢吃就给它吧。我稀罕它,瞧着不一般,颇通人性。” 云耳眼眯了起来,抓了几块点心,“嗖”一下不知窜到哪里去了。 “我羡慕四妹妹,平日里有这么一个小家伙相伴,想必别有趣味。这后宅之中,人心难测,反倒不如畜牲来得可靠。” “三姐姐,你莫要气馁。保全自己,终有云开月明的一天。” 李锦素闻言,叹道“但愿吧。” 姐妹二人说了一会儿话,便有婆子送针线过来。看到她不过是一愣,然后行礼说是正院人手不够,有些针线活儿做不过来。听闻四姑娘手艺好,特来请教帮忙。 这话一听就是说给李锦素听的,瞧着婆子熟门熟路,锦瑟的丫头含霜接得顺手,一看就是常送活计过来的。 李锦瑟生怕嫡姐替自己出头,忙笑道“不打紧的,我正好闲着。妈妈们若是什么忙不过来的,尽管交给我做。” 婆子行过礼,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她们一直这样吗” “三姐姐,不过是费些力气的活,犯不着计较什么。我自己省得,活我是接着了,定不会做得太快,免得她们得寸进尺。” 李锦素默然,常说后宅生存不易。可是她好歹是嫡女,这样的被下人作践指使是万万没人敢的。 锦瑟才是活得最艰难的。 “四妹妹,你说得没错。该忍还得忍,我们羽翼未丰时,不得与她们迎面相抗。即便前路艰险,人心叵测,我们都要记得,一定要活得好好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玉佩 近巳时,李锦素告辞离开。 身边跟着的是朱绢,方才姐妹说话时,朱绢留在外面。行至岔路时,李锦娘目光幽远,盯着旁边的一条小路。 那里通往的是段雯秀住的秀水阁,而秀水阁的旁边,就是李锦笙的院子。巩氏在后宅细节之上,从未让人挑出过把柄。 不大会儿,小路飘来一股香风。 香风到,段雯秀至。 “三妹妹,我正要去寻你。” “二姐姐寻我何事” 段雯秀满脸的关切,略带着忧心,“沈夫人和沈公子来了,定是因为前天的事情。我想着,妹妹一定想当面问问,他们究竟是什么意思我知道妹妹刚被父亲责罚,怕是有些不敢前去。我是你的姐姐,你被人看轻我心里跟着难受。每每思及,夜不能眠,恨不能替三妹妹当面去质问沈家人,到底意欲何为” “雯秀姐姐,此事有父亲做主。” “话是没错,但是父亲终究太顾面子,怕是不好相问。那沈夫人自诩出身高,恐不愿和我母亲多言,更不可能与我母亲谈及你的亲事。” 李锦素清楚对方的意图,不就是想借着她彰显自己是个爱护妹妹的姐姐,再者就是对方想在沈家母子面前露脸。 这些后宅女子,折腾谋划的目的皆只有一个,便是谋个好婆家。段雯秀暗恋着那位沈公子,自是想前去示好露脸。 打着她的幌子,倒是两全其美。 沈家人 她还真想见一见。 也罢,便去当面问清吧。 “既然二姐姐愿意替我壮胆,那我就前去问上一问。” 段雯秀心下窃喜,上前亲亲热热地挽住她。在去前厅的路上,都在询问她的身体。言语真切,溢于言表。 真是一个体贴知心的姐姐。 一进前厅,姐妹二人先是行礼。李锦素未等段雯秀装腔作势一番再说话,先开了口,“父亲,二姐姐告诉我沈夫人和沈公子来了,她让我来当面问一问,他们此番上门到底要做什么” 段雯秀卡在喉咙的话噎着,不敢置信地看过来。 “三妹妹你” “二姐姐,我知道你处处替我着想,怕我一人不敢前来,特意陪我过来的。我自知女儿家的颜面重要,应该遵循礼教懂得分寸。然而当日被罚祠堂,梦见母亲。母亲声声训责,言犹在耳。我想母亲若是在世,也会当面问问沈夫人,既然沈家无意,为何不退还当初相定之物” 她说完,眸光落在沈家母子那里。 沈夫人一身黛青,鹅蛋脸儿柳叶眉,看着是一个温温柔柔的妇人。眉宇间有慈色,不恼不怒,看她的目光就像看一个胡闹的孩子。 这是一个厉害的角色。 李锦素心里有了底,眼神快速带过沈珽。 清风明月的气质,干净俊秀的五官,无一不显示出家境的优越和自身的优秀。不愧是封都玉公子,芝兰玉树。 巩氏听到她的话,忙急着出来打圆场,“沈夫人莫要见怪,我们府上就三姐儿一个嫡女,平日里娇惯了些。我家老爷罚了她,她许是心里有怨。她性子直,说话不会拐弯抹角,你可别恼她。” “是啊,沈夫人。你若是有气就冲着雯秀吧。是雯秀没有看好三妹妹,才让她一人出了府,扰了沈公子。” 段雯秀垂着颈子,虽是赔罪,实则是为了引起沈氏母子的注意,尤其是沈珽。她美好的一面都冲着他的方向展示,想必他定是看在了眼里。 李锦素心下冷笑,这对母女还真是无时无刻都想踩着她往上爬。 沈夫人微微一笑,“沈夫人不用担心,我岂会怪三姑娘。三姑娘这是恼我了,我与你母亲自闺中相识,多年的姐妹情谊。她去后,我常念着,也时常想着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与你母亲当年还真起过结亲的意思。不过你母亲说儿女们有各自的缘法,万事不能由人,倒不如顺其自然。物件倒是互给过,都是我们给你们的见面礼。因着这见面礼,徒生了如此多的事端,我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如若三姑娘想要回东西,我自当遵从,还请三姑娘恕罪,莫要因此恼了我们。” 她身后的婆子听着信儿,呈上一个小巧锦盒。 李锦素接过锦盒,打开一看,正是那块玉佩。她合上锦盒,揣在手中。脸色平静,抬眸看向对方。 “沈夫人这般说,真是折煞晚辈。若是因晚辈误听误信,错认了这门亲事,那真是锦素该死。然而风言风语多年,夫人您一直未曾点醒我,真是给锦素留了脸面。想来我母亲泉下有知,定不悔与您相交一场。” 沈夫人脸色微变,重新审视着她。 今日一见,这姑娘倒像是变了一个人。 沈珽好看的眉头轻皱,这李三姑娘好生无礼,竟然当众讥讽母亲。本就是李家痴心妄想,倒成了他们沈家之错。 他一脸冷淡,略微抱手,“前日李三小姐到书院寻我,在下未能相见,以至三小姐生了恼怒,还请原谅则个。” 这哪里是道歉的态度,他口口声声说着原谅,不就是暗指她没有规矩在前。而他能出现在李府,已经给足李家的面子。 李复儒闻言,眉头一皱,三娘明明说是沈贤侄派人给她送信,怎么变成特意寻他他将要出声,李锦素已接了过去。 “沈公子何罪之有,前日是锦素莽撞,一听到沈公子愿意归还我娘的玉佩,就心急地出门。千错万错都是锦素的错,错不该信守诺言,遵循我娘的遗命。错不该误信他人,对忘恩负义之徒倾心相待。” 她的话,令在场所有人震惊。 若不是沈珽在,李复儒早已出声训斥。 沈珽秀挺的眉紧锁着,他并没有派人送信给她。可是她的表情不似作伪。观她面色,悲愤中带着怒气,直觉她接下来的都没有好话。 “今日,当着众长辈的面,我李锦素在此起誓。哪怕冒着违抗生母遗愿的不孝,我也要与沈家一刀两断。过去种种,是锦素眼瞎。日后,必再不会纠缠沈公子。在此锦素祝愿沈公子前程似锦,得觅良缘。” 她神情决绝,语气激昂。 沈珽看着她,竟是从未有过的陌生。那总是一脸痴相跟随在他身后的少女,居然有这般强硬的一面。 而且,她的长相竟是如此的出色。 她慢慢从脖子里解下一块玉佩,还给他。 “沈公子,如今你们两家误会已除,当年互赠之物皆已物归原主。我李家未出阁的姑娘众多,你一介外男,未恐生出其它的误会,实在是不宜久留。” 玉佩还带着体温,他接过来收在掌心。莫名觉得那温热烫手,竟差点扔了出去。然而心中却泛起一种异样,手掌握紧,将它捏在掌中。 “三姐儿,来者是客,你再是生气也不能开口赶人。沈夫人沈公子,若是不嫌弃,何不留下来吃个便饭,我让灶下的婆子们好生准备。” 巩氏出口挽留,竟是亲亲热热的想上去挽着沈夫人的手。 沈夫人不着痕迹地别开,淡淡笑道“多谢李夫人的好意,府上事多,我就不多呆了。” 李复儒是个男人,自家女儿都下了逐客令,他自没有挽留的道理。虽心中不满,责怪三女儿不会说话。依然对沈珽做出请的姿势,送对方出门。 沈夫人错后一步,经过李锦素时停住脚步。 “锦素,我知你心里必是恨急了我们。然后我看到这样的你,却是满心欢喜。你如今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你母亲。你母亲若是泉下有知,必会欣慰。” 贞娘那么好的人,却所遇非良人。这些年在地底下,一定魂魄不安。如今锦素幡然醒悟,贞娘定能含笑九泉。 李锦素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儿,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沈夫人轻轻拉过她的手,拍着,“这事是我们对不住你,不敢指望你谅解。然而我只想说无论原由是什么,皆是我身不由己。但于你名声一事,我却是处处维护,也曾心存侥幸能保住我与你母亲的姐妹情分。一拖再拖,不想伤到了你,我心实难安。你如今眼明心亮,为人处事更得瞧仔细些,万不可再伤到了自己。” 语毕,眼神往巩氏母女那里瞧去。 “李夫人,我那好姐妹身后唯这一点骨血,还望你怜爱。” “沈夫人,我一向视三姐儿为己出。你放心,便是委屈了雯秀,我也不敢委屈三姐儿。” 沈夫人笑笑,“那我就放心了。” 临别时,再拍一下李锦素的手,眼含深意,意味深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通透 沈夫人的话,李锦素信了一半。 后宅里的夫人,惯会玩弄心术笑里藏刀,杀人于无形之中。虽不及男人权谋深重,却是招招不露声色,帮人毁人都在谈笑间。 她相信沈夫人并没有故意毁掉原主的名声,因为那个显然更合巩氏的心意,沈夫人是聪明人,不会替别人做嫁衣。但是要说沈夫人一直想保留这门亲事,她是不信的。 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 佟家犯的是大罪,流放千里。如若不是大赦,基本不可能再回封都。且归来之后,辉煌不再,已被陛下所弃,很难起复。 如此姻亲,于沈家而言不是助力,而是负累。沈夫人为子计深远,定想替沈公子寻一门有助力的亲事。 所以之前的亲事,退掉是必然的。 巩氏不知何时站到她的身边,低声叹息。 “三姐儿,沈夫人这话说得真真是让人不信,母亲不信她没有退亲的意思。有件事情母亲一直瞒着,是怕说出来你伤心。其实沈家最近都在走动,看中了锦宁侯府的嫡小姐。我思量着可能是有了眉目,这才急着撇清关系。她算盘打得好,既想赖掉这门,还寻思着让你感恩戴德。这般心计,实在是愧对你生母的一片姐妹情。” “是啊,三妹妹,你可别被她三言两语欺骗了。” 李锦素原是垂着眸,闻言看向她们,“母亲,二姐姐,我知道了。” “三妹妹先前你为何直言是我带你来的。我不知道自己一片好心” “雯秀”巩氏制止女儿的话,递了一个眼神过去。 李锦素一脸茫然,“二姐姐刚才要说什么是说我向父亲母亲说你带我过来的事情吗明明是二姐姐你告诉我沈夫人和沈公子来了,并且让我来当面问个清楚的。我那样说有什么不对吗我说错什么了” 段雯秀接收到自己亲娘的眼色,纵使心中恼怒,脸上还得摆出知心长姐的模样。须臾间已匀了气,拉着她的手,“好妹妹,姐姐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你这性子实在是耿直,没得让人听到笑话咱们姐妹。往后再有此类的事情,你嘴边的话可得打几个弯儿再说出去。万不可让别人误会我们李家的姑娘没有礼数,失了教养。” “我省得了。” 看她的样子,和以前好哄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两样。巩氏心里犯了嘀咕,这三姐儿向来是蠢笨的性子,被自己拿捏得稳稳的。怎生短短两日与自己生了间隙,莫不是又受了谁的挑唆 心里思忖着,府里的人该清理清理了。 段雯秀亲亲热热地将李锦素送回素心居,回到自己的秀水阁时,脸色立马沉了下来。内室中,巩氏正在等她。 “母亲。” 巩氏黑着脸,“雯秀,你今日此举甚是不妥当。” “母亲,女儿也是听到沈公子上门,一时失了分寸。” “你糊涂,之前我说的话你都当成耳旁风了吗那沈家是什么门庭岂是你能想的。我告诉过你,沈家有意和锦宁侯府结亲,不是我们能攀得上的人家。” 巩氏说完这番话,心里痛苦难当。她的女儿论长相才情比那侯府的小姐也是不差的,差的只是出身。 就像她自己。 当年如果不是出身不高,又怎么会嫁进段家。前夫是个病痨子,成天用药吊着。若不是家世高出许多,她怎么可能嫁过去。 原想着,嫁过去无论如何生个儿子。即便丈夫不在,她守着儿子坐稳大夫人的位置,当家做主。谁知道成亲多年,只得一个女儿。 后来夫家又出了事,家道中落。丈夫去世后,她只能带着女儿回娘家。 好在外祖母会谋划,做主让她进了李家的门。她的秀姐儿虽不是李家女,但在外人眼中就是李家的女儿。 凭着夫君的官阶,秀姐儿的夫家她一定好好把关。 只是沈家,实在是不敢想的。 “秀姐儿,你听娘的话,娘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母亲,女儿知道,可是我忍不住。沈公子那等人才,谦谦如玉” “这话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能说吗随意私议外男,是要落人口舌的。雯秀,母亲再三告诫过你。你的亲事不用操心,我定会替你谋个高门大户。只是沈公子的门槛太高了,不是你我所能企及的。” 段雯秀双眼发滞,眼有泪意,“母亲的教诲,女儿一刻不敢忘。我就是想多看他一眼,其它的不敢奢求。” 巩氏心一痛,上前抱住她。 “我的儿啊,你是要心疼死母亲啊。” “娘” 母女二人抱头痛哭起来,哭了半柱香的时间。巩氏心绪渐渐平复,松开女儿,用帕子轻轻拭着泪痕。 “锦宁侯府,如今可是京中锦簇之地。那嫡小姐万千宠爱,贵妃娘娘极为喜欢,纵是你父亲再高两个官阶,咱们也是比不过的。不过我儿想要嫁入侯府,却并非难事。” 锦宁侯府,那是贵妃娘娘的母家。贵妃育有二子二女,陛下盛宠多年,在宫中的地位早已凌驾于皇后之上。 二皇子身残,已无缘皇位。论长幼,贵妃所出的大皇子才是储君人选。 “母亲,你是何意”段雯秀止住了泪,惊讶地道。 巩氏面色已恢复了八成,拉着女儿坐了下来。 荣安堂的那个老虔婆最近频频走动,四处派人张罗。她知道对方的打算,是要给大姐儿谋个好人家。 听说老虔婆已经和锦宁侯府搭上了线,像是要把大姐儿嫁进侯府。 他们四品官家的女儿,想嫁封都第一侯府的嫡子那是做梦都不敢想的。老虔婆看上的是侯府的庶子,听说是庶二子。 那庶二子和其它的庶子不一样,生母是侯夫人的心腹,在贵妃娘娘面前也是有点体面的。这样的庶子,比很多大户人家的嫡子都要强上数倍。 “近段日子,荣安堂的那个老虔婆在替李锦笙寻婆家,我瞧着她是看上锦宁侯府了。” “李锦笙要嫁进侯府还是锦宁侯府母亲,不可以,万万不可以。要是那丫头嫁进侯府,安姨娘的地位水涨船高,以后这府中还有我们母女安身之处吗” 巩氏当然知道不能让她们得逞,自己这嫡妻做得憋屈,在府中过得还不如一个妾体面。安氏那个贱人,天天端着架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正室。 “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大好的姻缘落到她们手上,我是嫡母。府中姑娘的亲事,合该由我这个嫡母来操持。” 段雯秀深吸几口气,被母亲这番话抚平了心里的急躁。李锦笙不过是个庶出,她的亲事越不过母亲。 “母亲说得是,她一个庶女,亲事全得仰仗您。” 巩氏微微一笑,心里有了算计。 且说李锦素了却一桩事,心里多少松了一口气。这门膈应人的亲事总算是退了,往后的事情更得好好谋划。 成妈妈打帘子进来,低语道“姑娘,你让奴婢清点的东西已整理出来。” “那就好,这两日你多寻机会将它们全部当掉,死当。京中目前最大的当铺是永安和信记,这两家不能选,怕有眼尖的。你去定平坊,那里有一家叫盛昌的当铺,把东西全当在那里。要少量现银,其余的换成银票。” 成妈妈记下了,心里更是疑惑。 “姑娘,为何这么急” 李锦素没有回答,只道自己有打算。 外面传来朱绢的声音,似乎有人要过来了。 “姑娘,柴妈妈来了。” 朱绢打着帘子,将柴妈妈请进来。柴妈妈是常氏身边的老人,莫说朱绢这样的丫头,就是李锦素,也要起身迎上一迎。 “柴妈妈来了,快点看茶。” “三姑娘不用忙活,奴婢是来替老夫人传话的。三日后,是皇后娘娘的生辰,特许夫人们带府中的嫡女前往。老夫人心疼三姑娘,命奴婢带人来给三姑娘量尺寸,做两身新衣。” 李锦素明了,口中说着多谢祖母怜爱。 柴妈妈客套几句,一招手,进来一个妇人。妇人手里拿着布尺,那妇人量过尺寸后,便与柴妈妈离开了。 她们一走,李锦素脸色冷下来。 成妈妈站在一边,皱着眉头,眼里有着担忧。她一个下人,不敢议论天家的事务。然而二皇子面毁身残,众人皆知。将来的天下之主,怎么也落不到他的头上。 皇后娘娘此举,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皇权内斗,自古有之。贵妃娘娘和皇后娘娘面上合气,实则已势同水火。倘若日后大皇子登基,二皇子该如何自处 任是哪家的女儿,都不愿意嫁给这样一位皇子。 “姑娘,皇后娘娘让嫡女进宫,恐怕意思不简单。二皇子虽是嫡出,可是” “妈妈,你放心。皇后娘娘不会选我的。父母之爱子必为其计深远,宫中风云诡变。皇后娘娘若是替二皇子考虑,必会寻一门坚实的姻亲,以求日后能护着自己的儿子。我一个四品官家的女儿,母家无人,她不会看上我的。” “姑娘” 成妈妈听得心酸,姑娘看得太明白了,叫她一个奴婢都听得心酸。这两天看下来,她们姑娘是真的通透了。 “妈妈,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此次进宫,或许是个转机。” 成妈妈很欣慰,姑娘如今醒悟了。不愧是侯府的血脉,佟家的子孙。只是苦了姑娘,一人在这后宅生活,没人护着。 一念及此,又是泪湿。 李锦素安慰了她几句,让她找出佟氏的嫁妆单子。她更是不解,却没有多问。姑娘大了,又懂事了,做事自有道理。 是夜,李锦素拿着佟氏的嫁妆单子,看了许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贺礼 三日后,皇后娘娘生辰。 天还黑着,春雾深重,寒气沉沉。一辆马车从都御史府的正门出了,马车里坐的自然是常氏和李锦素。 常氏身穿深青色的诰命服,手里捧着包着绒缎的铜制雕花小手炉。背后垫着狐毛软靠,闭眼假寐着。 李锦素也是一身的簇新,碧色的束腰交襟裙,外面披着一件同色的织绣斗篷。颜色不亮不暗,倒是规矩。 妆容化得恰好,即不突显也不偏素。 这倒是合了常氏的心情。 常氏不爱她这个嫡孙女,无非是因为她的亲娘。高门娶进来的儿媳,娘家地位太高,做婆婆的不好拿捏,自然心生不喜。 然而孙女总归是儿子的亲骨肉,是李家的姑娘,还是嫡出的。但凡是出门,代表的是都御史府的脸面。是以,常氏不会允许她有半点的不体面,污了李家的光。 却又不想装扮太过,引起皇后娘娘的注意。李家是臣子,臣子不仅要会做官,更要会注意上位者的动向。 后宫贵妃娘娘为大,倘若李家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难免会遭到贵妃娘娘一派猜忌,往后会受到别人的排挤。 所以常氏如此安排,可谓用心良苦。 就连李锦素替皇后娘娘准备的生辰礼,也是常氏挑好给她的。一幅用金线绣满福字的字幅,心意贵重,又轻飘飘的。 宫中门,早已到了好些家女眷。放眼看去,姑娘们都是中规中矩的装扮,无一突出之人。 像李家这样的四品官,排列较为靠后。纵使来得早了,也得等在一边。封都之中,王公贵族遍地走。 等到天灰亮时,已排起了长龙。 李锦素这才隐约看得见一些人,穿过长长的队伍,依稀能看见前面的人贵气不凡。位置越是靠前,身份越是尊贵。 皇宫东侧门开后,众人才被允许依次进去。过程中几乎无人大声说话,即使是攀谈都极为小声。 皇后娘娘的宫殿名为禧福宫,宫门气派。琉璃玉瓦,翘檐飞角。红色的地毯从内殿延伸自宫门口,坚实的汉白玉雕门槛将其断开。 进入大殿后,照旧是按品阶站位。 能入宫来给皇后娘娘贺生辰的女眷,皆是五品以上官家出来的。按品阶,常氏带着李锦素站在离殿门较近之处。 殿内富丽堂皇,雕金刻玉,令人不敢直视。 李锦素微低着头,只在进殿时快速扫过上座。上座之中,坐着一位凤冠女子。点翠的凤冠,加之藏蓝的凤袍,富贵逼人。 皇后娘娘姓陈,出身诚国公府,老诚国公是一代名将,是先帝的心腹。先帝倚重诚国公府,替自己的儿子指了婚,意在巩固下一代帝王的根基。 然而彼时的明帝还是太子,且有一心上人,便是锦宁侯府的大小姐连想容。先帝此举,算是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最后,锦宁侯府的大小姐成了太子侧妃,便是现在的贵妃娘娘。 连贵妃还是太子侧妃时就深得太子独宠,东宫其他人皆不可比。后来明帝登基,她在后宫之中地位仅次于皇后之下,实际上的恩宠却是凌驾于后宫众人之上。 说起来,李锦素真替这位皇后娘娘不值,父兄皆为皇家立下汗马功劳。她身为嫡皇后,竟然处处要避连贵妃的锋芒。 看着身份高贵又如何,无人能知她的苦。后宫之主,独子五岁就送往邻国为质。去岁才回来,却是面毁身残。 这些年,诚国公府被陛下忌讳,已有败落之势。往后的日子一眼能望到头,眼睁睁看着连家崛起,连贵妃的儿子成为将来的君王。 在李锦素沉思的这会儿,只听得皇后身边嬷嬷的声音,便见有宫人端了椅子给最前面的几位夫人赐座。 “今日是本宫的生辰,本宫原想着不用大操大办,可是陛下体恤,下旨召了你们进宫。本宫想着,如此也好,借此良机本宫与你们好好说说话。今日看到这么些水灵的孩子,本宫心里欢喜得很。” 陈皇后不过是客气,自是不会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地真的热络起来,更是怕皇后娘娘看出自家的女儿。她们带进宫的女儿都是嫡出,千娇万宠养大的,都希望谋个好姻缘,而不是成为一个废子。 大家心里明镜似的,皇后占着正室的名分,后宫说了算的还是贵妃娘娘,她们不动声色,都在看锦宁侯府的老夫人行事。 锦宁侯老夫人当然被赐了坐,谢了恩便坐下了。 既是贺生辰,便有唱礼的环节。 众人要送的礼,在进宫之时皆已登记造册,由礼部专门收着。这会儿只需对着单子唱报,再由一小太监例行展示。 李锦素听着,这些人送给皇后娘娘的礼,皆是听着名头好寓意足,实质上一件价值连城的好东西都没有。 唱了半个时辰,终于轮到她。 当唱礼太监说出她的名讳时,陈皇后似乎挑了一下眉,“都御史府李家” “回娘娘的话,正是都御史府李大人的嫡女李氏锦素送的礼。” 小太监把那幅字展开,呈向皇后娘娘。 陈皇后点头称赞,“好字,不知李氏锦素是哪一位” 李锦素出了例,行了跪全礼,“皇后娘娘千岁,臣女李氏锦素,祝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抬起头来。” 李锦素依言,半抬了头。 陈皇后俯视着,眼神慢慢有一丝波澜。看了半晌,指了一指,对身后的嬷嬷道“留音,你看李大人的这个女儿,长得是不是很像贞娘” “奴婢瞧着,确实像佟小姐。” “是吧,本宫刚才恍惚着,好似再看到了贞娘。一别多年,不想贞娘的女儿都这么大了。本宫记着,与贞娘作诗喝菊花茶的事情仿佛将将过去。” 殿内的众人眼神都起了变化,看向正中间跪地的那位姑娘。 这位都御史府的三姑娘,行为太过放浪。京中众人几乎都听过她的事情。料想皇后娘娘应是听说过的,怎么像是要抬举她 莫非 不应该啊。 李锦素半垂着眸,心下微动。 陈皇后和佟氏是好友,这一点为什么她不知道 她本就有计划,眼下正是好时机,于是伏地叩首,“娘娘,臣女有错。” “哦,你何错之有” “臣女所送寿礼,并非出自臣女之手。臣女另备有一物,是臣女的一片真心。” 她从袖子里取出一只精致的小锦盒,双手高举。 众人心惊,这姑娘莫不是疯了或者是在耍什么小花招而常氏的脸已经黑了,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孙女在此时犯蠢。 小太监从她手上取走锦盒,先是打开查验,然后交给皇后身边的老嬷嬷。老嬷嬷一看,脸色丕变,将锦盒呈给陈皇后。 陈皇后捏起锦盒中的物件,展开来看。 一看之下,也是惊讶万分。 “这是何意” “回娘娘的话,此物件乃是臣女生母的嫁妆单子。” 嫁妆单子 谁送礼会送人嫁妆单子,夫人们心里狐疑着,都猜不透她要做什么。唯有常氏,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心里祈祷着,这蠢货千万不要干傻事。 “你这孩子,送礼哪有送嫁妆单子的。”陈皇后轻笑着,将单子放回锦盒内。 “皇后娘娘,这并非臣女一人之礼,而是臣女母亲所托。臣女的母族,祖籍沧洲,沧洲去岁遭受旱涝两灾,百姓们好容易熬过寒冬,恰赶上最近倒春寒,听说那地民间多有疾苦。前几日,臣女母亲托梦,言辞恳切,哀求臣女无论如何要替沧洲父老做些事情。臣女想着,这些嫁妆乃是母亲之物,合该用在沧洲百姓身上。然而臣女一介后宅闺阁女子,不知如何行事,也不敢抛头露面。是以借皇后娘娘生辰的名义,成全臣女的一片孝心。” 说完,她伏地叩了三个头。 常氏眼前阵阵发黑,这个蠢货,果真是要害死李家 那么多的嫁妆,说送出去就送出去,他们李家怎么办她的心在滴血,那么多的银子啊,每年的进项不说,光是原有的田庄铺子就够李家后代吃几辈子。 还不说贵妃娘娘会怎么想,恐怕会猜忌李家倒向了皇后,从此处处打压。这个孽障,不声不响的,竟然藏了这样的心思,果然是佟氏生出来的。 “好孩子,快快起身。” 那嬷嬷走过来,亲自扶她起来。 皇后娘娘露出缅怀的神情,用织金帕子按了眼角,“贞娘与本宫是好友,本宫在闺中时与她甚是交好。你一片孝心,本宫必会为你做主。沧洲之灾,本宫知情。朝廷连拔三次银子下去,本是过了难关的。谁知赶上倒春寒,陛下颇有些为难。你此举一则至孝,二则至善,本宫允了,定会将此事如实告之陛下,让世人知道你的义举。” “臣女多谢皇后娘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乡君 要不是在皇后殿中,常氏现在已经晕过去了。这个蠢货,是要害死他们佟氏的嫁妆有多少,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这些年,李家的花销是从哪里来的,她也清楚。仅凭儿子那点俸禄,他们只能过清贫的日子,哪里能有如今的生活。 皇后娘娘竟然允了,这是要拿李家开刀啊 “好孩子,你不必谢本宫。说起来,本宫还得谢谢你。” 沧洲受灾严重,户部库银并不充裕。李锦素此举颇合她的心意,一来是替她嫌了名声,二来确实替陛下分了忧。皇后娘娘使了眼色,便有一个小太监飞快地将此事报给了明帝。 不大会儿,明帝驾到。 李锦素听着太监尖细的嗓子喊着陛下驾到,立马感觉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她也跟着重新跪下去,伏在地上。 一阵龙涎香飘过,眼角的余光扫到明黄的靴子。 明帝虚扶一把陈皇后,坐在宝座上。与他同来的,还有连贵妃。 宫中皇后贵妃势同水火,看来不假。依制来说,皇后生辰,后宫诸妃皆要来贺寿。然而殿中除了命妇,并无一个妃子。 不知是陈皇后不愿见后宫众妃,还是众妃都是在看贵妃的眼色行事。 “陛下,您怎么来了” “皇后生辰,朕岂能不来你们平身吧。”明帝一挥袖子,众夫人们谢恩后都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唯有李锦素还跪在殿中间,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到之前站的位置。 “下跪何人” “陛下,这位是右佥都御史李大人府上的三姑娘。” 老嬷嬷有眼色地递上了那个小锦盒,陈皇后接过,呈给明帝,“这是李三姑娘生母的嫁妆,李三姑娘愿用生母嫁妆为贺礼换作灾银赠到沧洲,替臣妾积福。” “哦她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胸襟。”明帝赞叹道。 连贵妃站在明帝身侧,闻言看了那伏地的女子一眼。 “她年纪虽小,自小教养得好,一片纯孝之心。说是生母托梦,念及沧洲父老泉下不安,愿用生前之财略尽绵薄之力。”陈皇后看向下跪有少女,眼神里有了慈爱。 连贵妃眼神一闪,凝眉道“陛下,若是臣妾记得不错,李大人的发妻佟氏出身原来的昌德侯府。” 连贵妃的声音娇娇的,明明是上眼药,可是听的人却觉得她是毫无心机的提醒。后宫之中,真正单纯的人是活不下来的。 明帝皱起了眉头。 昌德侯府是他亲自下旨抄家流放的,如若恩赏,恐有自打脸面之嫌。 陈皇后淡淡一笑,“朝堂之事,与后宅女子有何干系佟氏早已出嫁,娘家再是有错,罪不及出嫁女。陛下您英明神武,宏图伟略,岂会因他人之过而迁怒于旁人。” “李三姑娘确实孝心可嘉,可是陛下亲自下的旨,佟氏一门罪无可赦。若是降恩旨给佟家后人,唯恐世人质疑陛下的英明。” 殿中众人大气不敢说,摒着气听着帝后贵妃三人打着机锋。 明帝心中,自是偏向连贵妃。想容心里有他,事事都以他为重。相反皇后虽然贤惠,处处顾全大局,他却总觉得比不过想容。 他眉锋微皱,转动着玉扳指。 陈皇后面露哀戚,“贵妃说得没错,可是本宫常念着当年佟氏三郎救过皇儿一命。若非佟三郎拼死相护,皇儿恐怕本宫膝下唯有一子,幼年便肩负大任出使蒙夏国。他那一走,本宫的魂都跟着走了。这些年来,本宫日日念着,夜夜想着陛下,我们的皇儿竟然被人害成如今的模样臣妾每每想起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明帝有些动容,再是不亲,也是他的骨肉。 送质子一事,是他偏心。 二皇儿变成现在的模样,他也心疼,常觉得对不住皇后。毕竟是他的皇子,遭了那样罪他于心不忍,有心想弥补一二,一直寻不着机会。 “皇后莫要伤心,朕已昭告天下,偏寻良医一定会治好邑儿的腿。” “臣妾替邑儿谢过陛下,陛下日夜忧心江山社稷,是天下万民之福。今日李三姑娘的一番举动,倒是提醒了臣妾。臣妾愿三年衣食减半,节出的钱财皆送往沧洲。” 明帝大受感动,皇后贤惠,他是知道的。 沧洲之事,他确实烦恼。人人都说做皇帝好,唯有他自己清楚,国库存银不多,他还不如一些臣子们有钱。 陈皇后开了头,贵妃岂会落后,也愿意缩减开支。 紧接着,殿中的夫人小姐们纷纷表态,你几千我几百的,不到一柱香的功夫,竟筹了近百万两白银。 明帝龙颜大悦,有了这些银子,可以暂缓沧洲的灾情。 这一切,都得归功于殿中还跪着的李三姑娘。 “这位李三姑娘一片至纯孝心,朕甚是感动。你且抬起头来。” 李锦素依言,抬头垂眸。 明帝呼吸一窒。 连贵妃也看清了她的样貌,目露凌厉之色。 帝王心思难测,不过是一瞬息,已重拾威严,“李三姑娘听旨” “臣女领旨。” “李氏贺礼,朕与皇后十分欢喜。李氏心有大义,接济一方,善心可嘉,特封为乡君。” “臣女谢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宫中封未出阁的大臣之女,本朝也有过几例,无一不是王公重臣之女。李锦素不过是四品官家之女,乡君已是盛恩。 生母的嫁妆,换了一个有品阶的封赏,这买卖不亏。 与其便宜李家的那些人,她还不如用来给自己谋些真正的好处。即使谋不到,送给别人也比让李家那些人得了好。 这原就是她的计划,只不过结果比料想的还要好。 众人看她的眼神微变,不知道陛下和皇后是何意,莫非是挑中了李三姑娘如果真是这样,她们府上的姑娘可就逃过一劫了。 出宫后,许多人向常氏道喜。 常氏嘴里发苦,进宫一趟,她不仅丢了到手的田产铺子和每年的进项,还捐出去一千两银子。这些钱财,生生是要了她的老命。 看向嫡孙女的眼神,像刀子一样。 当然,人前是慈祥的祖母,刀子似的目光是在祖孙二人上马车后露出来的。 “祖母,您可是怨孙女” “我老婆子哪里敢怨你你现在可是乡君。” 李锦素暗自畅快,让你们喝佟氏的血,得了那么多的昧心钱还不知足。这下吐得干净,看你们以后还怎么摆谱。 “祖母,您一定是生气了,可是孙女不明白祖母气出何来。我娘的嫁妆,这些年都搁置着没用。我吃家里的用家里的,将来便是出嫁了,祖母和父亲定会替我准备一副嫁妆。我娘的嫁妆交给皇后娘娘,送到沧洲,那是积德,祖母为何生气” 常氏被她问住了,目露凶光,偏还发作不得,只气得浑身发抖。 “你行事如此欠妥,不和长辈商量就送出你母亲的嫁妆。你说我为何生气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祖母吗” “祖母息怒,都是孙女的错。孙女想岔了,只想着嫁妆是母亲的,替母亲完成心愿无可厚非,忘记同祖母您商量。” “你这么大的事情,你都敢擅自做主,为的是自己一个人的富贵。我看你眼里不仅没有我这个老婆子,也没有你的父亲,更没有我们李家上下。” 李锦素心里不由为她叫好,她说得没错,自己的心里确实没有她,也没有那个称之为父亲的男人,更没有那个男人的妻妾儿女。 当然,锦瑟例外。 “祖母,您言重了,孙女一心为的都是家里。我们李家一门清贵,父亲向来廉明。祖母您教导过孙女,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外人看的风骨,看得是清名。钱财之物,不是我们书香门第看重的。我娘的那些嫁妆,本来就是留给我的。孙女知道,自己以前行事不太妥当,才想着将功折罪。经此一事,父亲的官声该是更好了。祖母,您说是不是” 她说的话,是以前原主去讨要田产铺子时,常氏说过的。如今原句奉还,让常氏也尝尝憋屈的滋味。 果然,常氏面色发黑,眸中积蓄着滔天怒火,死死地瞪着她。 “你做得好,很好” 常氏咬牙切齿,恨不得几个耳光过去。因为隐忍,手都在发抖。气得别过脸不再看她,生怕多看一眼再也忍不住,失了体面。 祖孙二人回到府中,圣旨还未到。 常氏脸阴沉沉地回了荣安常,站在门外迎接的巩氏一头的雾水。看婆母的样子,似乎进宫之行并不顺利。 “三姐儿,你祖母怎么了” “母亲,我也不清楚。进宫不是跪就是站,我想回去歇着了。”李锦素一脸的无辜,懵然不解。 巩氏惯会装慈母的样子,忙让她回素心居,顺便对段雯秀使眼色。段雯秀想去扶李锦素,被李锦素错开了。 “二姐姐,我今日乏得很,明日再与你好好细说。” 段雯秀收回手,吩咐朱绢照看好自己的主子。 到了素心居,成妈妈已是打好热水,替她泡过脚,又暖膝盖。看到膝盖处新添的青紫,一阵心疼,忙服侍她躺在锦被中。 “姑娘,可还顺利” “自是一切顺利。” 她的计划一切顺利,至于别人心气顺不顺,不关她的事。 成妈妈松口大气,“那就好,方才不久,万户巷的表小姐送来口信,说是想见见姑娘。” 表小姐 她脸上才露出疑惑的神情,成妈妈便道“表小姐半年前来的封都,来时给姑娘送了信。姑娘不愿意见,日子一长许是忘记了。” “哦,是有这么回事。妈妈,以前我不懂事,如今我是看明白了,李家这些人没一个好的。表姐来了半年,我都没去见真是不该。你放心,我明日一定去给她赔礼道歉。” 成妈妈很欣慰,直言姑娘真是懂事了,忙端着水盆出去倒水。 朱绢去厨房取饭,红陵又不知去了哪里。 房间只剩李锦素一人,她不由得蹙起眉头,若有所思。这个表姐,书里没有提到过,而且对方冒出来的时机颇有些微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示弱 不多时,李复儒回到府中,命人来请李锦素。李锦素心下叹息,看来想趁着圣旨未到之前歇息片刻是不可能的。 成妈妈服侍她起床,和来人一起去前院。 李复儒示意她一人进来,下人将门从外面关上。 她上前几步,跪在地上,“父亲,女儿自知今日之事有些莽撞,祖母已经训过女儿了。父亲明鉴,女儿一片纯孝之心,不仅是想替母亲还愿,更是想替洗清自己以往的名声,不想让父亲蒙羞。” 李复儒板着脸,原本也说不上生气,毕竟是善事。陛下金口御赐的恩赏,他们李家出了一位义举动天的乡君。 然而他唯一头疼的是贵妃娘娘会怎么想。朝中局势明朗,贵妃一派独大,女儿如此行为,实在是令他难做。 “你一片孝心,父亲怎会怪你可是你为何事先不与为父商量,便私下做主。你可知,你小小的一个举动,会生出多少事来” 李锦素咬着唇,泪水在眼眶打转。 “父亲,女儿也不想。可是母亲在梦里交待过” 李复儒心一动,“你母亲交待什么了” “父亲,女儿不敢说” “你说” “父亲,母亲说这满府上下,女儿唯一能靠的只有父亲。可是父亲是男子,不宜插手后宅之事,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来找父亲。那些嫁妆是佟家之物,佟家罪不可恕。她身为佟家女,亦觉难安,想借此时机替族人赎罪一二,积些善德。再者便是女儿先前不懂事,连累父亲你的名声,她心有不忍,希望能弥补您的清名。父亲母亲字字句句,没有一字为她自己着想,她想的是佟家,想的是父亲您哪她流的泪,都是鲜红的” 李复儒大受震动,颓然地倒在太师椅中。 贞娘 那个侯府出来的嫡女,温柔贤淑,知书达礼。她的一颦一笑,一举首一投足仿佛都在眼前。窈窕淑女,灼灼其华。 眼前的女儿,长得和贞娘很像,这是他和贞娘唯一的孩子啊。 他痛苦地闭上眼。 半晌,无力摆手,“这事你做得很好,出去吧。” 李锦素起身,这一天跪来跪去,膝盖疼得很。她看着陷入悲恸中的男人,心下一片冷漠。这个男人,或许对佟氏有那么一两分真情,却抵不过自己的仕途。 他如今享着齐人之福,儿女一堆。恐怕连偶尔想起发妻的时候,都是不多的。这样的男人,最是薄情寡义的东西。 她刚回到素心居,朱绢已取回了饭菜,正准备用膳,宫里的圣旨到了。 李家众人接完旨后,陷入安静。 巩氏可算是明白婆母为何冷脸,原来进宫一趟,成全了三娘。三娘好生瞒得紧,竟然不声不响地把佟氏的嫁妆当成了贺礼。 换成以前,三娘事事都会告诉她,为何这次瞒得如此密不透风难道三娘真是听到了什么,和自己生分了 跟着圣旨到的,还有帝后和贵妃娘娘的赏赐。一水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还有点心果子之物。为了弥补她,皇后娘娘还赐下两个庄子。 李锦素心里盘算着,这笔买卖真真是划算得很。 一张对她而言无用的嫁妆单子,换来的是实实在在的好处。皇后赐下的庄子,常氏再脸大,也不敢要过去贴补安姨娘母子三人。 李复儒一脸喜气地送太监出去,塞了一张银票,转身脸色立马淡下来。 三女儿替他谋了好名声,他自是欢喜。可是佟氏的嫁妆,就这么全送出去了,他又有些心疼。那些东西他是知道的,说是家财万贯都不夸张。 不过,钱财身外之物。他们府上出了一位乡君,这是整个封都没有的体面。一想到佟氏托梦都不忘替自己筹谋,他很是受用。 “三娘此举虽然有些莽撞,却不失为一件善举。” 常氏气得眼发黑,她这个儿子好生不知柴米贵。没了佟氏的嫁妆,府里以后还有什么来财的路子。 她身体一软,倒在柴妈妈的身上。 李复儒急步上前扶她,命下人们去请大夫。 将常氏送到荣安堂后,府中的晚辈都守在外头。李复儒在里面,其余人在内室外。四个姑娘站在一处,巩氏站在一处,角落里是安姨娘。 大夫施过针后,常氏悠悠转醒。 “大哥儿,我李家大祸将至啊” 李复儒大骇。 “母亲,您何出此言” “事到如今,你还看不出来吗三娘在皇后娘娘的生辰日献上佟氏的嫁妆,在旁人的眼中,我们李家是在向皇后娘娘示好。贵妃娘娘会怎么想大皇子会怎么想” 李复儒皱起眉头,陛下都封赏了,不至于吧。 “母亲,此事陛下那里都是过了眼的,何至于大难临头” 常氏一脸怒其不争,摇头叹息。她刚才晕倒之时在想,自己此番做派也算是向贵妃娘娘卖了好,明着告诉别人,她这个当祖母的是不认同的。 希望贵妃娘娘把气撒在三娘和佟家人的身上,莫要牵连他们。 “这事眼下是过去了,可是贵妃娘娘的心里必是埋下一根刺,不知何时找着机会,就将刺拔了。到那时,我们李家就完了。你养的好女儿,她如今胆子越发的大了,这么大的事情都敢一人做主。可有将你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可有将我这个祖母放在眼里” “母亲,三娘行事是欠妥了些,好在结果是好的。受封的乡君,满封都也没有两个。她得了好名声,惠及家中的姑娘。以后咱们府上的姑娘出去,人人只会称好。” “你糊涂啊她若是在旁的时候献上嫁妆,我老婆子也不说什么。却偏偏是在皇后娘娘的生辰之上,我看她是根本没有把李家放在心上,一心想拖我们全家陪葬” 李锦素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立马跪了下来。 “祖母,孙女知道错了。孙女自小到大,常惹父亲生气,自知对不住父母。嫁妆之事,是孙女一人所为,他日若是贵妃娘娘迁怒,你们就把孙女一人送出去抵罪吧。孙女只恨,没能早些懂事,连累父亲名声。但是孙女不悔,孙女一心只想补救自己的过失,挽回父亲的官声” 李复儒听到女儿的话,心下一软。这个女儿真真是像佟氏,处处都是在为了他。那么多的嫁妆,说献出去就献出去,分明就是一片纯孝之心。 他有些不忍。 “母亲,三娘已经知错了,事情并未到那个地步。” 巩氏原本是恼恨继女的,不过瞧着老虔婆这么生气,她莫名觉得心情好起来。反正佟氏的那些东西,自己这个继室看得见摸不着。与其眼巴巴看着别人吃肉喝汤,还不如断了大家的念想。 “母亲,老爷说的没错,三娘替咱们家争了荣耀,以后家里的姑娘说亲也容易些。大姐留下来的那些嫁妆,送了就送了。日后三娘出嫁,自有我们做父母的替她重备嫁妆。” 李复儒很欣慰,巩氏到底没让他失望。 常氏身体晃了一下,恨得咬牙切齿。 巩氏这贱人倒是精怪,会卖好。没有那些田产铺子,她还怎么把笙姐儿嫁进高门可是这话她又不能明说,只能死死憋着,一张脸憋得发青。 “你们都走吧,我要歇着了,让笙姐儿留下来。” 那些个碍眼的,眼不见为净。 李锦笙闻言,往内室走去。心里隐隐不安,这些事情前世是没有的。到底哪里错了,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听说最近老三和老四突然亲近起来,她有些拿不准有机缘的是老三还是老四。老三蠢货一个,便是有机缘,本性难移,该犯蠢还是犯蠢。 倒是老四,闷声不吭,实则一肚子的谋略。保不齐老三就是听了老四的话,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若是老四,她该怎么办 莫怪她多想,李锦素一向是个蠢的,前世就是蠢死的。她自己是有机缘之人,不免往深处想,别有深意地看了低头缩脑似鹌鹑的李锦瑟一眼,掀帘进了内室。 段雯秀上前,想扶李锦素起来,“三妹妹,祖母发话了,我们先回去吧。” 李锦素不肯起,“孙女错了,祖母若是不肯原谅孙女,孙女就一直跪着不起。祖母啊您可千万不能有事,要不然孙女的罪过就大了” 她大哭着,哭声悲切。 常氏两眼发黑,这个孽障哭得这么大声,简直是在嚎丧。莫不是心里在诅咒自己,盼着自己早死。 “滚滚” “祖母,您息怒。”李锦笙温声心疼地替常氏抚着心口,给她喂水。 李复儒觉得母亲有些过了,身为人子不能说母亲的不是。看向三女儿时,眼里便多了心疼,亲自过去扶起李锦素。 “你祖母正在气头上,你先回去吧。” 李锦素抽抽答答地打着哭嗝,两眼红肿着。“父亲女儿知错了。求您劝劝祖母不要生女儿的气倘若真有那一天,女儿愿以死谢罪就像我娘一样,绝不拖累家里” 李复儒被她说得心扯着,这个女儿,真是太像贞娘了。 “好孩子,父亲会护着你的。” 李锦素含着泪,孺慕地看着他,“女儿信父亲母亲一定也是信父亲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表姐 外间父女情深,哭哭啼啼。只把常氏气得倒仰,恨不得跳起来指着李复儒的鼻子骂。这个儿子千好万好,唯有一点不好。 那就是耳根子软,易被女人哄。 偏生邪门得紧,娶进来原配填房都是痴缠男人的做派,一个二个不知是怎么教养的,竟学了媚主的妾室。这个三娘,以前瞧着还不像,如今是越发的像她那个生母。 真是气死她了 “祖母,祖母,您怎么了” 内室里传来李锦笙惊慌的叫声,李复儒连忙冲了进去。 方才翻着白眼缓过来的常氏一见他,立马抖着手指,“你是要气死我” “娘,您又怎么了” “滚,你也给我滚” 常氏不想看到他,气得别过脸。 李锦笙满脸忧心,“父亲,您累了一天早点歇着吧。这里有女儿,女儿一定会照顾好祖母的。” 还是她的笙姐儿懂事,那些个孽障,没有一个孝顺的,全都是白眼狼,哪里及得上她的大孙女。她的大孙女才貌双全,知书达礼。 这样的好姑娘,合该嫁进高门大户当主母,受别人的尊敬。可是眼下没了那些东西,她还拿什么去给笙姐儿谋好姻缘。 她苦命的笙姐儿。 一双手,将李锦笙抓得紧,有些吃痛。 李复儒无奈,“那你好好照顾你祖母。” “女儿省得,父亲放心。 一到外面,看到眼泪巴巴的三女儿,李复儒心一软。 “起来吧,回去歇着。” 李锦素这才点了头,一边的装成鹌鹑状的李锦瑟悄悄地上来,将她扶起来。段雯秀一愣,这两人何时好上了 “那个四娘,你送你三姐姐回去。” 李复儒有些想不起来李锦瑟,猛一见自己的四女儿,还有些发愣。 李锦瑟低着头,没有看他的表情,听话地扶着李锦素,姐妹俩出了荣安堂。快到素心居的时候,李锦素轻轻地呢喃了一句。 “四妹妹,你刚才一声都没有唤父亲。” “嗯。” 李锦瑟头还低着,“我不知道怎么唤。” 一年都见不到几回,在她的心中,那个人与其说是父亲,不如说是主人。她就是主人随意养的一个猫狗。 李锦素眼眶还是红的,方才哭久了,声音涩涩的。 “其实你我都一样。父亲那个人,是个靠不住的。” “三姐姐,祖母看样子恨上你了,你往后怎么打算” “便是没有这次的事,她也不喜欢我,索性让她恨去吧。反正如今我有乡君的封号,她想再和从前一样糊弄我是不能够的。方才你真不该出来扶我,我怕她们会盯上你。” 锦瑟做隐形透明做久了,如今冒出头来,还和她连成一气。她怕常氏和巩氏奈何不了自己的时候,拿四妹妹做伐子。 “三姐姐莫要担心我,我纵使不出头,他们也不会给我好脸。” 李锦素突然笑起来,原本积在眼里的泪水滑落,“我们这对姐妹,真够可怜的。父亲不管,祖母不慈。这李家看着门庭清贵,实则已烂透了根。” 这样的家族,还敢自称书香门第,真是可笑。 “三姐姐” 李锦瑟有些哽咽,这么些年来。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敢说这样的话,三姐姐果然是通透了,不愧是母亲的女儿。 姐妹俩进了素心居,成妈妈忙侍候着李锦素先躺着,然后朱绢取来一直温着的饭菜。恰巧李锦瑟也未用膳,姐妹俩一起用了。 宫里赏的东西都堆在西厢,成妈妈按照李锦素的吩咐登记造册。挑出一些绫罗点心等物,分成几份,送到府中的其它院子里。 李锦瑟明面上得的东西一样多,私下里李锦素又送了好些过去。 次日,礼部便有人上门,拿着佟氏的嫁妆单子。礼部侍郎得了宫里的旨意,言明佟氏陪嫁过来的家具首饰等都归李锦素所有,也算是念想。 主要是收田产和铺子。 那些田契和房契装在一个匣子里,由柴妈妈亲自送出来。常氏的心像被挖掉好大的一块肉,疼得鲜血直流。 东西收走后,她真的病倒了。 这一病,就是半个月。 半个月后,李锦素向巩氏巩氏请示出府去看望表姐的事情,巩氏得了好处,又气倒了荣安堂的老虔婆,心情大好,当下准了。还让她带上成妈妈和红绫,路上当心。 红绫是眼线,巩氏的人。 她乖巧地同意,带着两人出门。 万户巷之所以叫万户巷,是因为人杂。举凡来封都的外地人,第一个落脚的地方就在此处。轿子从巷子穿过,耳中听到的是各地的方言。 那位表姐住的地方倒不算太差,是个两进的院子。 成妈妈敲了门,一个老仆开的门。 “我们姑娘来看表小姐了。” 那老仆一听,便开门让她们进去了。 里面的院子收拾得特别的干净,种着一些花草,看起来颇有几分雅趣。门口挂着大帘子,走出来一位老妈妈。 老妈妈圆脸,眼睛不大,还长着不少的斑。原是极为普通的长相,然而十分的壮硕,身量很高。猛不丁一看,骇人一大跳。 “这位姐姐,我们姑娘是右佥都御史府上的三姑娘。特地来看表小姐的,不知表小姐可在屋里” 那老妈妈把三人一打量,指了指李锦素,“原来是李家的表姑娘,我们主子一直盼着。表姑娘请随我来,你们都候在外面。” 成妈妈和红绫留在外头,那老妈妈领着李锦素进去。 李锦素隐约觉得这位表姐的架子有些大,若真是来投靠别人的女人,不会是这样的待客态度。一想那表姐自刚开封都城给她送过信后,便没了下文,想来是个有所倚仗的。 屋子里摆设简单,却处处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雅致。中堂之上,坐着一位蒙着白纱的女子。虽然蒙着脸,露出来的眉眼极为漂亮。 与京中女子偏爱的细柳眉不一样,她的眉型显英气,微微上斜。一双凤眼,瞳仁极黑。李锦素想着,这应该就是那位表姐了。 “表姐恕罪,锦素来迟了。” “无妨,请坐吧。” 声音清越动人,略带中性,却又听得特别舒服。 “先前是锦素不懂事,表姐来封都半年,我都未曾来看过,实在是不该。表姐大人有大量,千万莫要与锦素一般见识。” 看这位表姐矜贵的样子,根本不可能打秋风。原主真是个傻子,事事听命巩氏,生怕佟家人的沾上,连自己的表姐都拒之门外。 在来的路上,成妈妈说过表姐姓薛,闺名一个瑜字,薛瑜是个寡妇,双十年纪。论起来,是表得不再表的表姐,薛瑜的母亲是她外祖母表姐的大姑子的表外孙女。 古代的姻亲关系,讲究追根溯源,盘根错节。薛家在骊城是做生意的,是个小富户。骊城在北疆,靠近夏国。 薛瑜修长的手指摩梭着玉骨瓷的杯子,手指根根似玉,说不出的好看。比寻常女子的要长出不少。 她半敛着眸,“我自是不会与你计较的,你长在内宅,行事狭隘,以己度人。我来封都,既不想打秋风,也不想依附你们李家,这一点,你们大可放心。万不想堂堂御史府,行事如此可笑,竟吓得不敢见人。” 李锦素一噎,这个表姐说话好生直接。 听闻骊城女人可与男人一样抛头露面做生意,地位不比男人低。今日一见,传闻果真不假。若不是那样的民风,也养不出如此犀利生猛的女人。 “表姐生锦素的气,是应该的。原就是锦素做得不对,表姐怎么骂都使得。” “哼,我最烦你们这些大户小姐,明明心里气得不行,面上还要装模作样。” 李锦素不知怎么回答,被噎得死死的。心里纳闷着,既然不待见她,为何又要请她上门,这个表姐倒是奇怪得很。 薛瑜半天没听她说话,撩起眼皮,睨着她。 李锦素看着她的眼睛,沉迷在那清濯濯的深潭中。对方蒙着脸,唯有眉眼露在外面,越发显得那双眼分外的好看。 “你看什么” “锦素觉得表姐好看。” “哼,肤浅之辈。” 这话怼得李锦素表情讪讪,夸人长得好看还被怼,这个表姐的脾气应该不太好。她讷讷着,喝了一口茶。 茶水入口,沁入心肺。 她看了一眼茶色,是极品的雾峰银针。 表姐豪富啊 “表姐,锦素说什么都不对。锦素知道,先前是我做得不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骂也骂了,气该消了吧。” “你倒是认错得快,既是如此,我也不追究了。我且问你,我听人说你用你母亲的嫁妆,给自己换了一个乡君的封号。” 李锦素笑笑,“表姐也听说了,说起来都是我之前行事不管不顾,坏了名声。我想着,钱财乃身外之物,若是用这些钱财能换来自己的名声和父亲的清誉,便是物有所值。” 薛瑜目光冰冷,慢慢地站起身来。 李锦素看着她站起来的样子,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先前坐着的时候不觉得,眼下才发现这个表姐,身材委实太过修长伟岸了些。 “表姐”对方的气场太强,看着她朝自己走过来,李锦素不由得结巴。 薛瑜走到她的面前,慢慢俯着身体,“你撒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私语 一股说不出来清冽香气,扑面而来。 她心神一震,身体微微往后仰着,瞳孔因为紧张而睁得极大。长长的睫毛连眨起下,伸出舌头舔舔发干的唇。 这个表姐,好生让人生畏。 明明同为女子,为何差距如此之大不知为何,她竟有些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神,越发的紧张不安。 舔过的唇不一会儿又发干,她不由自主又舔着。粉嫩的丁香小舌,飞快地吐出来,很快又缩回去,像花朵中的嫩蕊,调皮得紧。 薛瑜的眼神像是要将她看穿,看到她的动作,呼吸一窒。 “表妹,如果你说话总是藏着掖着,以后就不用来找我了。” “表姐我可没有撒谎。”李锦素眼看着表姐拂袖要进内室,连忙起身,情急之下拉住了对方的袖子,“你且听我说,我方才说的都是面上的原因。表姐是我母家的亲戚,我自是不敢瞒的。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是个不孝女。” 她情绪低落,语气自嘲。 一垂首一低眉,最是惹人心怜。 薛瑜眸色微暗,看了一下她扯着自己衣袖的地方。如此与人亲近,于自己而言从未有过。为何自己并不觉得厌恶,避之不及。 “你说。” 修长的身体不经意地转过去,不露痕迹地挣开她的纠缠,重新坐到椅子上。闲适地倒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口。 这一派动作行云流水飘逸从容,看得李锦素差点忘记自己要说的话,酝酿出来的情绪也差点消散。好在理智回笼,连忙掩着面,拼命挤出泪花。 “表姐有所不知,我娘侯府嫡女,当初下嫁李家时,外祖生恐她婚后日子艰难,陪嫁极为丰厚,说是万贯家财都不为过。我娘去世时,我年纪尚小。祖母怜我年幼,不放心继母,亲自替我管理田庄铺子。然而人心难测,日子一长,祖母像是忘记这事。任我旁敲侧击,她总有话打发我。什么我们李家是清贵人家,莫要学那些商贾沾染铜臭之气。” “表姐,我方才言自己不孝,正是因此。我身为孙女,竟对自己的祖母生了恨,原本是不该的。我时常反省,却终是不够豁达。这些年,我虽是嫡女,吃穿用度皆是按例分配,本没有什么不对。但我那庶姐,样样凌驾我之上。凭什么凭的是我娘的嫁妆。我娘若是泉下有知,得知她的嫁妆没用在我身上,反倒是养了别人,该是多么的难过。我心里生了怨怼,明明是我娘的东西,为什么别人占着不还我那日皇后娘娘生辰,我一早便存了心思。” “我就是不孝,宁愿送给别人,也不愿看着祖母和姨娘庶姐花着我娘的钱。” 话到这里,李锦素才算是说尽心中所想。她不是此世间的人,做不到书中说的万事孝为先。她只知道,长辈不慈,晚辈可以不孝。 什么孝义大过天,她是不理的。 不想薛瑜听到这番话,正色看了她一眼。 “佟氏一脉,传承昌元公。他李家算什么书香门第,也敢自称清贵此事你做得极好,不愧是佟氏的后人。” 李锦素长吁一口气,她赌对了。 方才她就在想,表姐为何生气。世人都重孝道,百善孝为先。后来她脑子里灵光一现,这位表姐是骊城人氏,民风彪悍,应是不把世俗礼节看在眼里的。 事实证明,她猜得没错。 如此说来,这个表情虽然说话直接不留情面,却是个值得相交之人。她脸上的笑变得真诚,整个人放松不少。 “自我献上我娘嫁妆以后,祖母便病了。我知京中已有不少流言,暗地底议论我的品行,指责我不孝气病祖母。我虽不甚在意,但能听到表姐的肯定,心中还是极欢喜的。” 她亲亲热热地坐过去,主动拉着薛瑜的手。 薛瑜身体一僵,盯着那只纤纤细手。 只听得娇软甜腻的声音,“表姐,以前是我不懂事。我不识人的面目,将那继母当成亲娘,听她唆摆。如今和表姐相见,以后万不会再听旁人之言。表姐若是不恼我,我必时常来向表姐请教。” 薛瑜的另一只手已紧握成拳,“我可没有那么多心情,听你说一些后宅的污浊事。” “表姐” 李锦素又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这个表姐莫不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讪讪地收回手,没有看到薛瑜幽深的目光盯着刚才她摸过的地方。 “我到底年长,念你已经醒悟,没有辱没佟家的脸面,索性勉为其难。” “表姐,你真好。”李锦素欢喜的立马攀过来,双手抓着她的手臂,“我就知道表姐心地善良。” 薛瑜身体又是一僵,心头泛起异样。 恰在这时,外面有吵闹声。只听得红绫的声音,哭哭啼啼,夹杂着争辩声,好不委屈。“姑娘,你可要替奴婢做主啊。表小姐的下人好生无礼,竟然污蔑奴婢。奴婢好歹是都御史府出来的人,又是姑娘的身边人” 李锦素眉头一皱。 薛瑜眸光一冷。 “表姐,我出去看一下。” 丢人丢到外面,还是在刚刚示好的表姐面前,李锦素觉得挺没脸的。这个红绫,不知又作了什么妖。 她一出去,成妈妈过来俯耳低语,将事情道明。 红绫头发有些零乱,被那老仆押着跪在地上。看样子挣扎了好一会儿,没有挣脱,衣衫不整很是狼狈。 “姑娘,你可要替奴婢做主啊表小姐的下人太欺负人了他们是在打你的脸面哪” “这位老伯,你先放开她,我来问话。” 那老仆手一松,红绫差点倒在地上。 “呜呜姑娘,他们欺人太甚奴婢不知怎么的,就被抓起来。他们说奴婢不怀好意,想偷东西。呸,一个破落户,想打我们都御史府的秋风,有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 李锦素走过去,站在她的面前,“你是我身边的人,按理来说我自是信你的。可是你告诉我,我让你守在外面,你是怎么跑到后面去的你去那里做什么,为什么不经别人的允许私自乱闯” “奴婢内急,想找茅房” 成妈妈恨不得给这死丫头一巴掌,什么内急,一个女子,当着外人的面说出如此不体面的话。丢的不仅是自己的脸,还有她们姑娘的脸面。 “红绫” “这位老妹妹莫急,我看这位姑娘并非因为内急。若真是人有三急,为何不问人” 高壮的胡妈妈开了口,眼神轻蔑。 红绫红了脸,支支吾吾地道“我没来得及问” “是吗既然你那般着急,怎生这会儿还忍得住”胡妈妈话一出来,成妈妈的脸色都变了。不是因为这话问得刁钻,而是因为这话太过粗俗。 “我” 红绫捂着脸,红白相交。 果然是骊城出来的,不仅主子生猛,下人同样生猛。 李锦素压根不用再问,就知道红绫在撒谎。一定是那好继母的意思 ,让红绫查探表姐的家底。这样一个人,要是还放在身边,不知何时会生出祸端来。 她之前投鼠忌器,一来怕巩氏警觉,二来是怕走了一个红绫,再来一个绿绫什么的。总之都是巩氏的人,换汤不换药。 说也奇怪,才和表姐见了一面,她莫名有了一些底气。 不知何时,薛瑜也出来了。一袭白衣白面纱,飘然若仙。就是身量太高了些,然而有牛高马大的胡妈妈作衫,倒也不算太显。 “表姐,让你见笑了。是我约束下人不力,回去一定严惩。” “哼,这哪是你约束不力,是有人生了二心,你且跟我进来。”薛瑜冷着脸,进了屋。 李锦素看了煞白脸的红绫一眼,跟着进屋。 薛瑜走在前面,修长的身材,姿仪如风。明明是女子,愣是让人觉得雌雄莫辩,极为矜贵高冷自带仙气。 她穿过中堂后面的屏风,转进了内室。内室与中堂不一样,布置得更加简单雅致。厚重的白色纱幔,清神宁人的熏香,还有四方的柜子。不太像女子的内寝,处处透着低调沉稳。 这倒是符合她的行事风格。 李锦素想着,觉得不足为奇。 薛瑜取出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 是一方绣着素梅的帕子,帕角还有一个素字。 “表姐,这是” 李锦素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东西看着眼熟,自己的帕子就是这样的。难道她之前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背主的下人,和别人合谋私取主人的贴心物件。至于她要做什么,还需要我多说吗” “不不用了。其实我早就看出她有异心,可是我不敢轻举妄动。弄走了她,我那继母正好名正言顺地塞人过来。” 薛瑜冷哼,“你瞻前顾后,焉知在你顾虑的时候别人已经有了动作。这东西被我截了,若是落到别人的手中,你可有想过后果” “多谢表姐。” 李锦素心下感动,后颈生凉。她不知道巩氏已经行动了,还傻傻地以为自己可以慢慢谋划,孰不知刀已架到脖子上。 薛瑜睨着她。 到底还是十几岁的姑娘,又没出过内宅,能醒悟过来已属难得,不能要求她一朝学会算计人心。 “你不发作,别人只将你当成手中玩偶。你若是发作,反而会让对方有所顾忌。世人欺软怕硬,若想不受制于人,应学会如何先发制人。” 李锦素闻言,深深行了一个礼,“表姐说得极是,今日听表姐一言,才知过往我所思所想太过狭隘。我错了,不应该只想着藏拙。” “藏拙本没有错,但不能一味忍让。那个丫头,留不得” “锦素省得了。” 李锦素把帕子揣进袖子里,告辞出去。 她一走,薛瑜脸冷着,俯睨着刚才取帕子的盒子。 半晌,才从盒子里取出另一物。翠底绣梅的肚兜,一枝延到顶,花蕊吐艳。修长的玉指勾着细细的带子,视线胶在那艳蕊之上。 眼神渐深,不知自己是何缘由,没让她将这物一并带走。 思量一会儿,眸色转冷,将东西丢进盒子里重新盖上,随意扔在柜角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清理 李锦素一出屋子,红绫就爬了过来。 “姑娘,你莫听别人挑唆。奴婢自小跟你,脾气秉性你是知道的。奴婢一心为了姑娘,没有半点私心。表小姐家的下人们红口白牙诬蔑奴婢,他们分明是看不起姑娘你,才拿奴婢做伐子” 红绫为人伶俐,比起朱绢更讨原主的欢喜。 胡妈妈脸上的横肉抖动两下,眼有嘲讽。这个表姑娘,真不知道自家主子看中什么。连个下人都不能约束,瞧着不像是有能耐的。 成妈妈没有儿女,把朱绢和红绫都当成自家孩子。一面怒其不争,一面又于心不忍,踌躇之下,道“姑娘,红绫许是真走错地方了。” 李锦素淡扫红绫一眼,“回去再说。” 红绫连忙爬起来,理发整衣,低头小步跟在后头。成妈妈有心想训斥两句,碍于在别人的家中,不好开口。 主仆三人回到府中,成妈妈在前面打帘子。 朱绢迎上来,看到几人的脸色,和成妈妈使眼色。成妈妈摇头,意为暂且不方便说。进了屋,李锦素坐在铺着软垫的圆椅上。 红绫“扑咚”跪下去。 “姑娘” 李锦素不说话,淡淡地看着她。直看得她头皮发麻,脸上的有恃无恐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寸寸发白。 “你父母可好” 听到自家姑娘没有追问刚才的事情,反倒是问了自己的父母。红绫刚才惶然的心,重新定了一些。 她的父母是夫人的陪嫁,父亲是庄子上的管事。听她娘说,以前夫人在时就特别器重她爹。姑娘以前也特别倚重自己,一定不会因为些许小事就处罚她。 “托小姐的福,他们身体康健,庄子上一切如常。奴婢的老子娘还养了一窝鸡仔,说是等养大后送来给小姐补身子。” 李锦娘微微一笑,“他们倒是有心,什么好的都念着我。这些年,他们没少偷偷给我送东西,我都记着呢。” “姑娘,奴婢的老子娘说了,姑娘才是我们的主子。只是老夫人把持得紧,他们不过是下人,万事都扭不过那边。” 每年庄子上的孝敬,东西都送到荣安堂。常氏那人早年在嫡母手底下蹉磨,没见过好东西,眼皮子浅。但凡是过手的物件,就没有漏出来的。 便是碍着面子,漏一些到李锦素的手中,也都是挑剩下的。 “罢了,说这些有何用处。除了这些,可还有别的事” “他们都挂念姑娘的身体,前些日子奴婢的娘还去寺里求了符,盼着姑娘身体康健,富贵年年。” 李锦素勾着唇,说得真好听。身体康健,富贵年年,恐怕都在盼着她早死早投胎,莫在挡了有些人的路。 “是吗他们还会替我去求符。我原以为你老子娘日夜盼的是你出人头地,最好是进高门大户作妾,日后让他们也跟着沾光。” 红绫心一突,“小姐,奴婢没有那样的心思” “没有那你头上的珠花是哪来的你没有去那庄子后面的桃林没有与人约在那桃林互诉情思” 成嬷嬷和朱绢刚才的表情都有些懵,等李锦娘这一问,眼神齐齐落到红绫的头上。红绫的头上果然多了一支新珠花,那珠花用米粒大的珍珠穿成,煞是好看。 “红绫,姑娘问你话,你这珠花是哪里来的”朱绢急急问道,一脸的忧心。 “奴婢是奴婢的娘给的” “玉珍阁的首饰,便是用细小的米珠做成,也值上十两银子。你老子娘一年到头,都攒不下几十两月钱,如何花大价钱替你置办” 李锦素慢悠悠地说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桌面。 成嬷嬷脸色难看起来,姑娘本就艰难,若是他们这几个下人还不忠心,岂不是要害死姑娘她一巴掌拍在红绫的头上,“你个死妮子,快说,是谁送的你可知道若是你在外面传出什么闲话,别人第一个编排的是姑娘。” “奴婢” “你不说,我未必不知道。是段家的侄儿吧我倒是不知,我李锦素身边的丫头眼皮子如此之浅,一个七品灵台郎的庶子,你竟巴巴地贴上去。” “什么竟然是继夫人夫家的侄子”成妈妈低声惊呼着,又一巴掌扇在红绫的身上,“你个死妮子,真是找死那段家是好沾惹的,你莫不想害死姑娘” 红绫脑子嗡嗡作响,她想不明白,这件事情只有自己与那段公子知道,姑娘是如何知晓的她真是冤枉啊,真没有和那段公子有过什么逾越之事。 珠花不是段公子给的,至于是谁,她又不敢说。 “姑娘奴婢该死,初时并不知她是段家的公子。奴婢是去庄子看望老子娘和他相识的,他待奴婢极好,许诺娶奴婢为妻。奴婢是知礼的,从不与他纠缠,也从未做过对不起姑娘的事情,都是他一厢情愿。” 李锦娘目光慢慢冰冷,段家的公子,再是庶出,也不可能钟情于一个奴婢。红绫明知他和巩氏的关系,九成是冲着自己来的,妄想借由此机缘一步登天,将她们的主仆情义抛却脑后。 此等不忠不义之奴,要来何用 “你有没有对不起我,你自己心中有数,怕是你一心只有那段公子,便是他以后让你加害我,你亦在所不惜。” 成嬷嬷满目痛恨地看着红绫,红绫和朱绢一样,都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她视为自家的孩子。 姑娘亲事都退了,万一再传出什么风声,岂不是将姑娘置于风口浪尖之上。坏了名声的姑娘,不是被家族厌弃,就是被随意配人。 到那时,姑娘是死是活都捏在别人的手心里。以继夫人那面甜心苦的性子,必会给姑娘配一个有苦说不出的人家。 她可怜的姑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怎么办哪 “红绫,你好生糊涂 。你也不想想,继夫人是什么人,她一直算计的是什么,你居然还上那段公子的当,难不成真想陷姑娘于泥潭之中” 红绫拼命摇头,“红绫没有,是他缠着奴婢,奴婢时刻记得本分,并未做对不起姑娘的事情。前些日子,他还想和奴婢见面,奴婢已经拒绝了。姑娘,你要相信奴婢,奴婢和他真的没有私情。” 李锦素笑了,光华耀眼似云霞。 她慢慢地从袖子取出一方帕子,“红绫,你说你从未对不起我。那你告诉我,这帕子是如何流到外面的” 帕子是贴身之物,流了出去意味着什么,谁能不知。 成妈妈吓得浑身发抖,一下子捶在红绫的身上,“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你难道想害死姑娘,我打死你这个死妮子” “红绫,你怎么能这样”朱绢痛心疾首。 红绫耳朵里”嗡嗡“做响,她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落到姑娘手里的。她是替自己打算了,可是却并没有想过要毁了姑娘。 “姑娘,奴婢不知道,真不是奴婢做的。” 她爬了过来,眼泪混着鼻涕,看起来确实不知情的样子。 成妈妈气得抹泪,这个红绫,事到如今还不承认。不是她做的,难道是自己这个老婆子做的不成。 苍天可鉴,为了姑娘,自己愿意以命相抵。 “红绫,你好生糊涂啊。那段公子定是哄你的,什么迎你做妻,都是骗人的鬼话。她哄得你团团转,是让你害姑娘啊” “不我没有答应,他可能有那样的心思,可是我没有应过” 李锦素眉眼如刀,凌厉地看过去,红绫立马噤了声。 “妈妈何必与她说这些,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她若是执意与段公子在一起,与我反目是迟早的事情。也罢,念在我们主仆一场,我成全你。你既然与那段公子情投意合,我若是强行拆散你们,你只怕会怀恨在心。我就舍下脸面,去母亲面前求情,求那段公子将你纳了,你看如何” 红绫拼命摇头,“姑娘,奴婢不愿意” 说完她伏地磕头,头都叩破了皮。 李锦素心下冰冷,这个红绫有二心不假,可是似乎与自己想的不一样。看对方的样子,似是极不愿意与那段公子为妾,难道是想做妻 “你莫非还妄想做段家的正头娘子” “奴婢没有姑娘,无论是妻是妾,奴婢都不愿意” 她不停地磕着头,地板上已经染了血迹。 李锦素皱着眉,“好了,别磕了。你既不愿意,我自不会勉强。” “不奴婢谢姑娘大恩,无以为报” “我不要你报,你可想好了,机会我只给一次,错过不要后悔。” 红绫坚定地抬头,额头血肉模糊,“奴婢不悔” 李锦素没说话,她在想一件事情,之前她一直以为红绫是巩氏的人。可是红绫的样子不似做伪,对方似乎并不想和那段公子在一起。 如果东西不是红绫拿的,那会是谁 她的贴身人唯有朱绢,成妈妈和红绫。朱绢看起来老实可靠,红绫活泛浮躁。从一开始她就知道红绫不忠,却并没有想过还有其他人。 朱绢还是成妈妈 这几人都是佟氏生前替她寻的人,朱绢和红绫是佟家的家生子,成妈妈也是从佟家跟过来的。若是她们背叛,她处境堪忧。 她想起原主的结局,或许正是因为身边没有可信之人,才会落到那样的结局。 “成妈妈,你和朱绢把库房里的物件点一下,少了什么先记下来。“红绫也快到配人的年纪了,跟着我这么个主子,委屈你们了。我们主仆好久没仔细说话,趁好今天话说到这里,我和红绫好好谈谈。” 成妈妈先是一愣,然后沉痛地看了红绫一眼,点点头。朱绢不放心地看了一眼,也跟着出了门。” 红绫面如死灰,“姑娘,你要赶奴婢走” “不是我要赶你,是你不愿意呆在我的身边。你已经有了二心,我用着也不踏实。无论你和段公子有没有瓜葛,你的心已经不在素心居。” “姑娘” 李锦素看着她,眼神幽深起来,“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和你老子娘都投靠了我祖母。可是你的卖身契在我手中,你老子娘的卖身契也在我这里,所以你一直按捺着不动。” 红绫脸色更白,不敢置信。 “姑娘” 李锦素长长叹口气,“良禽择木而栖,原本无可厚非。我并非良主,我佟家已经败落。你们择了他人,是人之常情。可是你们不该不义,踩着原主子,去讨好新主子,是不忠不义” “不,我们没有” “除了你,还有谁” 红绫瞳孔一缩,姑娘这是什么意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不耻 一时之间,她竟有些不敢看这样的姑娘。姑娘是她自小陪着长大的,性子最是好糊弄。好似最近这段日子以来,姑娘渐渐灵醒。 娘说过,夫人是最聪惠的,若是姑娘有夫人一半,他们做下人的也不至于存了二心。 “姑娘,奴婢真没有做对不住你的事情,奴婢的老子娘也没有。若说有人生了异心,奴婢倒是有些话要讲” “你说。” 红绫犹豫了一下,表情有些挣扎,“奴婢曾有一次看到朱绢姐姐和夫人身边的桑枝姐姐说话,若是姑娘没问起奴婢还想不来。现在想想,朱绢还和二姑娘院里的书棋姑娘也走得近。” 李锦素的眼眯起,朱绢给人的感觉挺老实的。然而她虽不敢全信红绫的话,心里却是存了疑,不可以貌取人,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你们一家投了祖母,照你所说,朱绢靠上了我继母。她的老子娘兄弟是我娘另一处陪嫁庄子上的,想必也是生了异心。我娘生前待你们不薄,她这一死,你们背主弃义,我竟到此时才知。” 连下人都能看清楚形势,唯独原主一人蒙在鼓中。 “姑娘”红绫心下又是一凉,这样的姑娘她未曾见过。总觉得陌生得很,仿似从来不曾认识过。 “也罢,既然留不住,好聚好散。” “姑娘,奴婢一家对姑娘都是忠心的。” 李锦素看她一眼,讥笑一声,“忠心若是我猜得没错,你老子娘虽未明着背叛我,私下已倒向我祖母那边。你们不过是碍于名声和身契,合起来哄弄我。” 红绫不敢辩驳,姑娘说得没错。可是她老子娘也是没法子,谁让庄子上下都是老夫人的人把持,若是不靠向老夫人,她爹的管事哪里还有得做。 姑娘自己拎不清,累及他们做下人的。他们总得要活命,唯有自己想出路。摊上这么个主子,又能怨得了谁。 李锦素不用看,也知红绫心中所想。她垂着眸,思忖着接下来该怎么做。庄子是献出去了的,皇后娘娘仁慈赏了她两个新庄子,并且把原本庄子上有身契的下人都送到新庄子。 之前她一时没顾得上,正好趁此机会好生整顿一翻。 再喝半杯茶的功夫,成妈妈和朱绢掀帘进来。 她抬起眼皮,看过去,“都点清楚了吗可有少什么物件” 成妈妈低头瞥了红绫一眼,心情沉痛,“姑娘,老奴和朱绢点了两遍,确是少了好些物件。原本都是些不起眼的小玩意,收着也甚太在意。不想清点之下,竟是少了十几件。两块和田玉的籽料、一串南海的珊瑚手串、一只绿玉双耳鼻壶等,足有近二十件。这是单子,姑娘过目。” 李锦素扫了一眼,冷笑一声,“红绫,你不仅背主,还敢背着主家私卖东西。” 红绫面如死灰,先是瘫着身子,尔后像想起什么猛然指着朱绢,“姑娘,奴婢没有一定是她干的姑娘你是知道的,继夫人一直眼红咱们库房里的那些东西,朱绢姐姐为了讨好继夫人,私下做出这等事情” “姑娘,不是奴婢。”朱绢跪下来,一脸的悲痛,看着红绫,“红绫妹妹,你我姐妹一场,我自认待你如亲妹,你为何要诬蔑我” 成妈妈吃惊地看着她们,又看看李锦素。这都是怎么了先是红绫有了异心,怎么还扯出朱绢 这两个孩子都是佟家的家生子,全家人的身家都捏在姑娘手中,怎么敢做出此等事情。会不会是弄错了 那些东西原是姑娘做主让她偷偷变卖的,她实在不忍心将罪名安在红绫的身上。可是红绫让她失望了,不想还有朱绢的事。 她眼前发黑,自己怎么耳聋眼瞎到如此地步,还是姑娘自己醒悟过来。 “姑娘,都是老奴的错。” “妈妈,你无需自责。我年纪小不经事,事关祖母和母亲,这么大的事情我可做不了主。你且将她们看好,我去请示父亲。” “姑娘,不要啊” 两人齐齐阻止,李锦素不予理会,整整衣裳独自出门。一路去了前院,到了李复儒的书房门口。 长随见她一人,略为吃惊。 她进去后,李复儒皱起眉头,“怎么又是一人出门” 前次闹出那么大的事情,难道还没有警醒吗 “父亲,您先莫生气,听女儿细细说来。”李锦素垂着眉眼,把事情说了一遍,“女儿心中实在为难,原是清点库房,不想竟扯出这些事情。她们二人,各执一词,我实难分辨。祖母替我管着田庄铺子,着实辛苦,万不会想贪了我娘的东西。至于母亲,更是视我如己出,我实难想象她会觊觎我的东西。” 李复儒听完后,脸色很难看。 最近几日,他每每去账房支银子,账房管事都是一脸的为难。说是账上现银不多,隐晦提醒他节省开支。 他看向三女儿,突然觉得有些烦躁。 “你说你院子里的两个大丫头都存了二心,一个帮你祖母做事,一个帮你母亲做事。你在含沙射影什么,是想责问为父吗” 李锦素作出瑟瑟发抖的样子,“父亲,女儿没有那个意思。是库房少了东西,足有近二十件。我便问了问,谁知她们相互指责,女儿都吓坏了,六神无主,这才想着来请示父亲,求父亲做主。” “这有什么好做主的,你院里的下人,你身为主子应当自己管教。依我看必是她们手脚不干净,胡乱攀咬,这样的奴才你打杀了都行。若是不忍,直接发卖,何必多此一举。” 李锦素得了准话,虽不耻他的嘴脸,仍然恭恭敬敬地退出书房。 一离开前院,冷笑连连。如此男人,枉为人父。怪不得原主死得那么凄惨,无一人伤心。这偌大的都御史府,真是恶心到了极致。 她回到素心居,成妈妈方才已将红绫和朱绢狠狠训斥一番。说是痛心疾首都不为过,说到伤心处,又哭又骂。 “姑娘,老爷怎么说” “父亲说,这样的下人,明明是自己手脚不干净,还想攀咬祖母和母亲,就该乱棍打死。” 红绫和朱绢都是一骇,面无血色。 李锦素冷着脸坐下,看着她们。 “我念你们是佟家出来的,放你们一条生路。成妈妈,你去找人牙子来,替她们再找个好点的人家。” “姑娘,奴婢是冤枉的” “姑娘,红绫她血口喷人” 成妈妈有些不忍,李锦素充耳不闻。 素心居里还有一些做杂事的下人,一直竖着耳朵听屋子里的动静,早有别院的耳报神将发生的事情报到了各院。 成妈妈将要出门的当口,巩氏已带着人到了素心居。 “三娘,这是怎么了” “夫人,您可得为朱绢做主啊。红绫犯了事,偏要拉奴婢下水,说奴婢有了私心,对姑娘不忠。姑娘心善,左右为难。” 李锦素认真看了她一眼,她平日里忠厚老实不喜言辞的样子,原来全装的。听听这番话说的多好,没有半个字说自己这个主子的不是。 “母亲请坐,是三娘无用,连下人都管不好惊动了母亲。” “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派人去告诉我。红绫是犯了什么事,看这小脸哭的,眼睛都肿成核桃了。” 红绫看看李锦素,又看看巩氏,低下头去哭。 李锦素心下冷笑,那个好祖母是不可能为一个下人出头的。红绫对于荣安堂来说,已经是个弃子了。 “母亲,前些日子我原是想将我娘的东西全送出去。皇后娘娘体恤,把库房里的东西都留给我做念想。我心血来潮,便命她们清点一遍。不想一点之下,大为吃惊,竟是有十几件东西不翼而飞。一番盘问,红绫指认朱绢,朱绢指认红绫,两人都不承认。” 巩氏眼神闪了闪,“十几件东西都不见了” “正是,都是些原本不起眼的小玩意儿。若不是这次清查,我都想不起来。我思量再三,前去请示父亲。父亲只说如此不忠的奴才,直接打杀了事。她们跟我多年,我实在不忍,便想着让成妈妈去请人牙子,替她们重寻好主家。” “你这孩子就是心善,依我看两人相互指责,必有一人撒谎。这事还得好生查明,再做处罚。你年纪轻,做事不能图轻省,后宅弯绕,不能妄下定论。”巩氏语毕,高声喊道“来人哪,将两人押到柴房,各自审问。” 既是审问,少不得会有皮肉之苦。 红绫拼命摇头,“姑娘我说的句句是真,朱绢姐姐才是真正有异心的人。” “红绫妹妹,我不知哪里得罪了你,你竟然要害我至此” 两人被拉下去后,巩氏拉着李锦素的手,语重心长,“你年纪轻,不知如何管家。偏生你娘留下来的东西多,那起子黑心肝的下人便起了哄瞒你的心思。我是继母,不便插手管你的院子。你二姐姐年长一些,又和你说得来。你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和她商量一二。” 李锦素自是应下。 这些年来,原主确实和段雯秀走得近。不过原主被巩氏教得锱铢必较,把钱财看得极重。巩氏原是想唆使她和常氏对上,不想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在原主这里也没占上便宜。 巩氏走后,成妈妈忧心忡忡。 “姑娘,红绫和朱绢是老奴没有看好。可是现下继夫人接手了,必会惊动老夫人。到时候恐怕难以收场。” “那样正好,她们对上了,自然会分出一个高低来。我要的就是难收场,凭什么他们吃我的用我的,还要那般恶心我。” “姑娘” 成妈妈抹起泪来,她的姑娘太不容易了。红绫和朱绢那两个死丫头,竟然生了二心,定是把姑娘的心都伤透了。 李锦素站起来,虚扶一把她。 眼下看来,成妈妈还是忠心的。 这都御史府面上一派和气,母慈子孝,都是佟氏的嫁妆养出来的。她倒要让世人看看,没了那些钱财,扯破脸皮后的李家,除了吃相难看,还有着不为人知的腌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夜探 酉时都过了,柴房那边还没有动静。巩氏那边把人一关,派人守着然后便回去了。荣安堂那边还没有动静,不知道常氏在计划什么。 李锦素未睡,一直等着。 成妈妈临时将院子里一位打杂的丫头提上来,暂时服侍她。这个丫头叫黑丫,脸上有个黑色的胎记,原是无父无母的流民,四年前府里买人时人牙子送的搭头。别的院子里都不要,成妈妈看她可怜,留在素心居打杂。 李锦瑟给她赐了名,叫墨语。 墨语人如其名,话极少。 酉时三刻,身边的含霜急匆匆地来素心居,说是自家姑娘病了,请李锦素过去看一看。 李锦素一听,顾不得多想。这个庶妹处境艰难,想是病了都没钱请郎中的。含霜来请自己,必是四妹妹病得不轻。 “可请了郎中” “回三姑娘,请了的。就是我家姑娘念着三姑娘,奴婢这才过来相请” 李锦素先是微愣,也是。四妹妹可是女主。不可能连小事都要求人,若真是这样,身处吃人的内宅,早就死了不知八百回。 她披了一件斗篷,带着成妈妈就和含霜一起去了。 锦瑟的院子偏,越走越是安静。春寒未过,夜里冷风入骨。含霜打着灯,成妈妈扶着她,走了近一刻钟才到。 一进屋子,含霜就拉住成妈妈,“妈妈,我家姑娘只想见三姑娘。” 成妈妈心下纳闷,看了一眼自家姑娘。 李锦素想着应是四妹妹有话要和自己私下说,便让她们守在外间,自己独自进了内室。不想内室之中,除了站着的锦瑟,还有一黑衣面纱女子。 黑衣女子坐着,墨玉般的眸子看了过来。 “表姐,你怎么在这里” 李锦素说着,用眼神询问庶妹。 李锦瑟低声道“三姐姐,多有对不住,将你骗来。” “无妨,表姐来了正好,我恰好有事,想请教一二。” 薛瑜眉抬起,看了李锦瑟一眼。李锦瑟连忙垂首,恭敬地退出去。 李锦素心下疑惑,看四妹妹这样子,莫非是听命于表姐的表姐何时笼络了四妹妹,她竟是半点不知。 想想原主的性子,也就不奇怪了。 “表姐到访,为何不去素心居” 薛瑜冷冷的眼神睨过来,不知是因为刚到还是原本就是冷漠的性子,只觉一阵寒气,氤氲在她的周围。 “去你的院子你是嫌自己的事情还不够多。白日里我见你尚且有几分机灵,以为你能将事情处理妥当。没想到你一味蛮干,竟然蠢到如此地步。” 李锦素脸色讪讪,这个表姐教训起她来,还真是半点情面不留。 不过表姐的教训,她还是听的。 “还请表姐赐教。” 薛瑜似乎被她的态度所软化,神色好看了一眼,没有那么冰冷了。但是那看她的眼神,还是像看一个蠢物。 然而美人再怒,仍是美的。 “你把事情捅破了,身边的两个丫头都被关柴房。你是不是以为她们一人是常氏笼络的人,一人是巩氏收买的人。以常氏和巩氏婆媳之间的矛盾,定会斗得你死我活,你好坐收渔翁之利” 李锦素心沉下去,这正是她的想法。 薛瑜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是如何想的。不由得冷哼一声,隔着黑纱都能想象其难看的脸色。 “真是蠢常氏和巩氏不和多年,为什么能相安无事,你可有想过原因内宅之中,阴私何其之多,为何你极少听到别人府上的暗事那是因为无论哪家主母,都不可能把事情摆到明面上来斗。” 李锦素恍然,自己把红绫和朱绢都揪了出来,不就是打了常氏和巩氏的脸面。她们怎么可能如她所愿斗起来,一定会把事情平息,且滴水不漏。 “表姐” “想到自己错在哪里了” “锦素知道了,锦素想得太简单。” 她将事情想得简单,以为只要明明白白地摊开来,常氏和巩氏都不能摘干净。可是她忘记了,这可是古代,奴才是可以随意打杀的。 薛瑜修长的手指轻叩着桌子,好看的眉峰渐渐舒展。面前的少女,一身桃红的衣裙,灯火之下,越显得面如莹玉,唇色动人,稚气中带着娇媚。 罢了,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实在不能再苛求,不由得语气软了一些。 “你猜她们会怎么做。” 李锦素闻言,蹙着眉,心里活动开来。常氏和巩氏如果想压下这件事情,唯一不留后患的解决方法就是灭口。 一旦红绫和朱绢灭口,什么事都不会传出去。 “她们会灭口” 薛瑜看着她,心下有些满意。她不过十六岁,又在继母手底下长大的。能想到这一层,倒不算太蠢。可观她模样,只知结果,不知后果。 “没错,会灭口。可是如果她们一旦全死了,对你这个主子来讲意味着什么,你可有想过你刚被封乡君,身边贴身的两个大丫头就出事了,别人会如何议论你他们会猜测你是否德行有亏,或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将身边的人都灭了口。至于其它的事情,别人是不知道的。” 李锦素的后背冒起密密的冷汗,后宅心计,她只知皮毛,根本没有往深里去想。如果今天晚上红绫和朱绢出事了,她真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她的名声已经够坏了,好容易挽回一点,一旦出事必将前功尽弃。从更深的角度去讲,甚至会影响到宫内的争斗。 皇后娘娘对她赞赏有加,常氏正是因为她向皇后示好而病倒了,目的就是摆姿态给贵妃娘娘看。巩氏或许不会抓住这个机会,但常氏一定会的。 只要她出事了,就是在打皇后娘娘的脸。打了皇后娘娘的脸,就是讨好贵妃娘娘。牺牲她这么一个碍眼的孙女,常氏乐意得很。 那么以后,自己在李家,更是举步维艰。 “多谢表姐警醒锦素,锦素无知,差点酿成大祸。表姐夜里前来,专程来提点,锦素感激万分,无以为报。” 薛瑜被她抓住手臂,浑身发僵。转念一想,她态度不错,不枉自己亲自走一趟。 李锦素已知后果,明明初时有些慌乱,看到一派云淡风轻的表姐,心里慢慢镇定。似乎只要有她在,自己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还请表姐指教,如今我那两个丫头都关进了柴房,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做” 薛瑜站起来,修长的身体足足高出她差不多半个头,她再一次感慨骊城女子高壮,竟是比封都大多数的男人还要高。 “撒泼,会吗” 她仰视着对方,隔着黑色的纱,依稀能看出面纱底下的绝世容颜。不自觉地点头,为了活命,别说是撒泼,让她打滚都行。 “甚好,你只管去闹,闹得越大越好。总之,那两个人不能死,不仅不能死,还要让她们对你感恩戴德,然后再卖出去。” 薛瑜的语气不快,一字一字说得很慢,慢到李锦素听出了里面的刀光剑影。她的心“咚咚”狂跳。 这个表姐真是太帅气了。 一个女人,能活到不依靠男人,有如此的底气和雷霆手段。她很难想象那个早死的表姐夫是怎么样的男人,哪里能娶到表姐这样的女人。 为表感谢,她伸手抱着薛瑜的手臂。 “表姐,你真是太威武了,锦素佩服得紧。” 薛瑜身体又是一僵,她抱着自己时,身体也贴上来。自己的手就在她的两团软玉之间,那里柔软无比。 李锦素好像感觉到对方的不自在,松开了手,谄媚一笑。等薛瑜走了,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表姐是什么意思,让她满府撒泼打滚吗 她可得好好表现。 不一会儿,李锦瑟进来了,一脸的赔罪。 “三姐姐,我” “你以前认识表姐吗” 李锦瑟点头,“薛小姐来封都时,给三姐姐送信。三姐姐一时没顾得上,我想着薛小姐是佟家的亲戚,便私下去拜访过。三姐姐我不是故意骗你的,表小姐不让我说。” 李锦素明白了,锦瑟在表姐面前,只能是听话的份。表姐气场太强,容不得别人拒绝,就算是女主也招架不住。 “你做得很好,先前是我太不懂事了。要是早点见表姐,或许有些事情就不一样了。好在,现在也来得及。” 李锦瑟大大松口气,她真怕三姐姐误会。 “三姐姐,红绫和朱绢的事,你打算怎么办我方才听说祖母身边的柴妈妈亲自审理此事,怕是会用私刑,看来此事难以善了。“ “确实不会善了,她们跟了我一场,我实不忍心看她们受皮肉之苦。也罢,我去替她们求祖母。希望祖母看在她们侍候我一场的份上,将人发卖了。” “三姐姐。”李锦瑟眸光微闪,看来表小姐说了些什么。“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不用,我一人足够应付。” 李锦素叮嘱她好好休息,便带着成妈妈去了荣安堂。到了荣安堂的门口,也不进去,跪在外面。 “祖母,不孝孙女给您赔罪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胡搅 荣安堂的内室,常氏将将梳洗上床。眼睛还未闭上,就听到外面的哭嚎声,她心里打了一个突,莫名心悸。 李锦笙的手停在床幔处,正准备放下幔帐,闻得动静,秀眉一颦,“祖母,三妹妹这又是闹一出” “这个孽障” 常氏挣扎着,李锦笙连忙将她扶起坐好,往她背后垫一个枕头。 “祖母,我出去看看。” “你去,就说我说的,让她赶紧滚。不孝的子孙,没有资格到我面前来哭” “祖母,您息怒,孙女会好好劝三妹妹的。三妹妹耳根子软,受不得别人的挑唆,定是又有人说了什么。” 李锦笙替常氏掖好被角,又将一个包布绣花手炉塞到常氏的手中。再细细地叮嘱了值夜的丫头,这才理理衣裙准备出门。 常氏欣慰不已,论贴心谁也比不过她的笙姐儿。佟氏生的那个蠢货,把田庄铺子都献了出去,生生阻了她笙姐儿嫁高门的路。 每每思及,捶胸顿足,恨不得将那孽障打一顿。偏生那孽障还得了一个乡君的封号,就凭那蠢货的德行也配。 要封也应该封她的笙姐儿。 蠢也还罢了,还愚。被人一煽动,就不分东南西北,真真是气死她了。他们李家,怎么出了这么一个孽障。 还有那红绫,原先瞧着还算机灵,不想也是个蠢的。哼,既然没用了,不如废了的好。她就不信,蠢货还能上天。 “笙姐儿,你莫要给她脸,让她赶紧走。” “是,孙女省得。” 李锦笙出了门,门口的丫头上前来,低语一番。她眸光一冷,像是明白了什么,看向院子里跪着的李锦素,露出难辨的复杂神情。 不过是一瞬间,脸上已是心急的模样。 “三妹妹,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快起来。” “大姐姐,祖母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红绫和朱绢都是我娘留给我的人她们是犯了错,可是念在她们侍候我一场,我实在不忍心她们受苦。大姐姐你替我求求祖母,将她们放了吧,找个好人牙子卖出去,也算是全了我们主仆的情份呜” 李锦笙心里骂了一声蠢,丫头都背主了,做主子的还为了她们求情。这么拎不清的性子,怪不得被巩氏母女耍得团团转。 “三妹妹,你院子里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这两个丫头太不像话,背主还罢了,竟然敢攀咬母亲和祖母,这可是大罪。这样的下人,要是轻易放过,谁知道她们会在外面说什么。若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你的名声可就毁了。” “呜,我的名声本来就差,他们都说我不孝,把亲娘的嫁妆献给皇后娘娘,生生把自己祖母气病了” 李锦笙一噎,这个蠢货,连话都不会说。传扬出去,别人还以为当祖母的想谋孙女的东西,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三妹妹,你可千万别听那些人胡言乱语。祖母哪里是心疼那些死物,她是心疼三妹妹你。你自幼丧母,又被人退亲,现在傍身的东西都没了,祖母焉能不急” 李锦素心下冷笑,这个庶姐,真不愧是常氏亲自教养出来的。颠倒黑白的话真有一套,睁眼说瞎话也不害臊。 “大姐姐,我们是李家的姑娘,李家就是我们的倚仗,我怎么会没有傍身之物。祖母啊您放心,孙女不嫌东西少,往后您和父亲给孙女备多少,孙女都知足。您可千万不能再病倒啊,钱财乃身外之物,孙女都不心疼,您不值当难过的。红绫是偷拿了不少东西,可是她说东西是孝敬给了您都是孙女愚蠢,连孝顺长辈这样的事情还不如一个丫头想得多,还让一个丫头抢了先祖母您就放了她吧,念在她是在替孙女尽孝,您就发发善心吧” 屋内的常氏气得头太阳穴突突地跳,这个孽障,说的是什么浑话。什么叫丫头偷主子的东西是给她,这不明摆着说她觊觎孙女的东西吗 “去,把她的嘴给我堵了” 她吩咐着,浑身发抖。 外面的李锦笙也被李锦素的话气得好半天没回过神,这个三妹妹,还真是无可救药。连这样的话都能不过脑子,可见是蠢到没边了。 “三妹妹,你慎言” “大姐姐,我慎什么言,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是真的不怪红绫,我只怨我自己不够孝顺,应该把我娘留给我的东西都送给祖母,这样祖母就不生气了” “你胡说什么祖母岂是那样的人你最近越发的不像话,你告诉大姐姐,是不是听了别人的挑拨”李锦笙蹲下腰,双手扶着她,与她平视。 这个三妹妹刚从四妹妹那里出来,就跑到荣安堂来闹,要说没受别人的挑唆自己是不信的。那个四妹妹,一向藏得深,自己不得不防。 李锦素不动声色,将对方的表情看在眼中。庶姐是重生的,心心念念要抢女主的机缘,所以防的也是锦瑟。 她是在探自己的话。 “大姐姐,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只想求祖母放了红绫和朱绢” “你好生糊涂,关她们的人又不是祖母,是母亲让人关的。你求祖母有什么用,应该去求母亲。据我所知,红绫和朱绢两人相互攀咬,红绫说东西是朱绢拿的,朱绢是受母亲的指使。这样吧,我和你一起去,我们去求母亲。” 李锦笙将她扶起来,屋子里的丫头得了常氏的吩咐出来,一看李锦笙把人劝走了,心里松了老大一口气。 三姑娘再不得宠,也是主子,一个下人哪有资格让她滚。 还是大姑娘体恤下人,她们做奴才的也省事。 李锦素本就是要大闹一场的,原就打算先闹常氏再闹巩氏,索性哭哭啼啼的顺着李锦笙的意,一起去了巩氏所在的正院。 巩氏一直在等荣安堂的动静,得知柴妈妈领了人去柴房,心里得意着。只要老虔婆出了手,她在老爷和三娘那里都卖了好。 “母亲,你为什么要帮三妹妹” 段雯秀不解,母亲最近对三妹妹委实好了些。三妹妹都没有了嫁妆,她们为什么还要卖好。还不如由着祖母折腾,让她吃些苦头。 “你个傻孩子,若说这府里头能压住你娘的人,唯有那老虔婆。如今田庄铺子是没了,可是三娘那里还有物件和新赏的庄子。光是这些东西,已是常人不敢想的富贵。从老虔婆手里抠东西,和从三娘手上弄东西哪个更容易些,你应该知道。” 段雯秀恍然大悟,眉梢眼角都带了喜气,“还是母亲有远见。” 巩氏自得一笑,目光阴狠起来,“老虔婆病了,要是一病不起,这个家谁来当。更有甚,要是病着病着就走了,你娘就熬出头了。我就是要给她添堵,让她早点解脱,往后这府上就没有人再压在我的头上。” 到那时,她自有一百种法子收拾安氏那个贱人。 华妈妈进来,母女俩立马不说了。 “什么事” “夫人,二姑娘,大姑娘和三姑娘往咱们院来了。” 巩氏眉一皱,想通了关窍。一定是安氏生的那个小贱人,把三娘这个蠢货给糊弄过来的。蠢货就是蠢货,灵醒不到三天就回了性子。 “走,出去看看。” 她们一出去,李锦笙和李锦素就到了。 “母亲大姐姐让我来求求您。求您去求求祖母,要是去晚了,柴妈妈就把她们打死了” 李锦笙呼吸一窒,脸色不好地看了跪在地上的李锦素一眼。 她难看的表情落在段雯秀的眼中,却别有一番痛快。蠢货也有蠢货的好处,不光是气自己一个人,还能气住别人。 巩氏差点笑出来了,果然是小贱人搞的鬼。 “三娘,你这是做什么好孩子,快快起来。你哭成这个样子,母亲的心都要疼死了。我只是替你出个气,把她们关起来,我没有料到你祖母她竟然” “母亲,三娘知道您处处替我着想,您就去求求祖母吧” “好,好母亲答应你。” 巩氏假惺惺地抹了泪,虚扶一把,李锦素就势起来。 李锦笙在一边看愣了,瞪过去一眼,这个三妹妹,怎么蠢到这个地步。 李锦素像是被她吓到了,又跪下去,“母亲,女儿还有话说。大姐姐告诉我,她说红绫说的对,我库房里的东西是朱绢拿的,朱绢是母亲您指使的。母亲三娘不孝啊,女儿就那点东西,祖母想要,您也要想,三娘左右为难哪” 巩氏面色一白,心里“咯噔”一下。 又听到李锦素还在说,“母亲,您和祖母商量一下,要不把我库房里的东西平分了吧。钱财都是搅家的祸根,要是没有那些东西,祖母怎么会生病,您又怎么会让朱绢去偷” “大娘,这是你对你三妹妹说过的话”巩氏朝李锦笙发难。 李锦笙心道不好,连忙跪下。 “母亲明察,女儿没有说过,是三娘乱说的。” “大姐姐,明明是你说的呜” “你们这是做什么” 随着一声怒喝,李复儒黑沉着脸进了院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周全 院中人听得这声怒喝,几乎是齐齐看向李复儒。不过是须臾间,各自已不动声色地摆好了最好的迎接姿态。 巩氏泪水涟涟,掩帕抹泪。 段雯秀扶着母亲,一脸悲伤。而李锦笙,则是大度端庄的模样,不过紧咬的唇和泪中饱含的泪水诉说着心中的委屈。 李锦素差点要为这一家人鼓掌喝彩了,情绪转变如此之快,不愧是在内宅中的浸淫长大的,各有对付男人的手段。 李复儒已经到了面前,看到跪在地上的两个女儿,再看一边摇摇欲坠的巩氏,眉头锁成一个川字,褶出深深的沟壑。 “三娘,你说,你是不是又惹什么事了” 李锦素心下冷笑,真是一个好父亲。她明明是跪着的,身边还有李锦笙,他居然一开口就质问是不是她犯事。 没娘的孩子是根草,纵是有爹也是没爹。 “父亲,女儿没惹事。红绫和朱绢犯了错,我本是要将人发卖的,母亲说怕有内情要好好查一番,将她们二人关进柴房,谁知祖母也知道了派柴妈妈过去了。她们自小跟着女儿,女儿实在不忍心见她们受苦。我去求祖母,祖母睡下了,大姐姐说此事应该来求母亲,我就来了” “父亲,三妹妹说的不尽是事实祖母年纪大了,病才刚好。三妹妹自己院子的事,反倒惊动了祖母。祖母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既然那丫头胡乱攀咬,自是要审个明白。女儿不想三妹妹扰了祖母,这个才将诓到母亲这里。母亲是当家主母,此事交由母亲处理,最是妥当,父亲您以为如何” 李锦笙的一番话,显然是说到了李复儒的心中。说实话,几个女儿中,他最喜爱的就是长女。长女贤良端庄,有大家闺秀之气。 段雯秀虽也不差,却终不是亲女。 三娘不提也罢,处处惹事,丢尽他的老脸。四娘像她那个生母,唯唯诺诺,上不了什么台面。 他上前一步,将要扶长女,瞥见旁边泪眼巴巴的三女儿,莫名一窒。三娘长得像佟氏,常令他生出愧疚之情。 段雯秀暗恨,就是因为她不是李家女,无论她做得多好,表现得多好,父亲从不多看一眼。即便是偶尔夸奖,也是碍于母亲的脸面。 “父亲,大姐姐说的也不尽实。母亲怜三妹妹年幼,怕她被下人哄弄了,这才将那两个丫头关进柴房,容后等查清禀明父亲再作定夺。不想祖母那边知道,直接派了柴妈妈过去,听说已经用上刑了。既然祖母接手了,母亲自是不好再管。是以,三妹妹来求,母亲着实为难。” 李复儒恰要扶大女儿的手趁机收回,背到后面,轻咳一声,“母亲已接手此事,料想能处理得清楚。” “正是这个理,妾身也是如是想的。母亲当家多年,一向赏罚分明,极有威信。妾身来处理此事叫不如母亲来得更妥当,所以三娘来求,妾身委实为难。” 巩氏这般贤惠,颇得李复儒的心。 阖家上下都是知礼的,他李家清贵人家,最讲究脸面,行事极重规矩。偏生家里出了一个三娘,处处与人对着干,着实令他头疼。 “三娘,你哭哭啼啼去扰祖母的清静,着实不该。你大姐姐无奈之下,带你来找你母亲,也是怕你再闹下去,伤了你祖母的身体。你别闹了,回去歇着吧。” 说完,看向了巩氏,道“辛苦你了。” 巩氏立马动容,眼中含泪含情。 段雯秀忙过去扶李锦素,“三妹妹,你起来吧。” 李锦素不动,抬头看着那个怜香惜玉的男人,觉得无比的讽刺,“父亲,女儿求祖母求母亲放过那两个丫头,不单是因为我们的主仆之情。更重要的是,为了我们李家的名声。” 她这番话,令李复儒重新皱了眉,转身看过来。 “你这话何意” “父亲,您是御史。朝堂之上,您立身严正,人人称赞。若是因为家中出了人命,或是闹大了传扬出去,有损您的官声。再者,苛罚下人,纵是有理,别人也会私议我李家无宽宏大量之心,失了读书人的气度。女儿不为自己,为了李家上下,求父亲将此事大事化了,小事化小,容女儿找个人牙子,悄悄将她们发卖。日后别人说起,女儿也无愧于心,当得起一个义字。” 李锦笙心里已经肯定,以三娘之蠢,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必是有人在背后教了,而那人一定是四妹妹。 巩氏也惊讶,这原是自己常用来顺老爷心意的话,怎么被三娘学了去。果然是开了一些心窍,都学会这一招了。 李复儒眯起了眼睛,三娘说得不无道理。 “事情是你院子里出的,你祖母和母亲是怕你年纪小处理不来,才想着替你处置。她们一片拳拳护你之心,你当铭记于心感恩不尽。既然你心里有了成算,就按你说的来。” “女儿记下了,多谢父亲。” 李锦素爬起来,先是踉跄几下,成妈妈赶紧扶着她。她站定后轻轻推开成妈艰的手,接着便跑开了。 一直接冲到柴房。柴房里面没有哭声,只有闷哼声,想来红绫和朱绢是被堵了嘴的。 “红绫,朱绢你们怎么样了我去求了祖母,求她放过你们,祖母不同意,我就跪着不起来后来我又去求母亲,母亲也不同意我跪着求她,她一直不松口。最后父亲来了我求父亲,父亲终于点头了柴妈妈,你赶紧停手吧,我求求你了” “姑娘红绫,朱绢,你们两个死丫头,真真是伤了姑娘的心。姑娘为了你们,四处求人你们怎么能忍心背叛她”成妈妈也抹起泪来。 里面似乎停下来了,柴妈妈虎着脸出来。 “三姑娘,老爷真的同意了” “柴妈妈,我不敢哄你。你要是不信,去问父亲吧。父亲已经答应我了,说是这两个丫头由我自己处置。” 柴妈妈将信将疑,眼睛四顾,看到李锦笙身边的人,那人做了一个手势,她才算是信了。 “既然老爷发了话,那老奴就放心了。三姑娘,你年纪小,老夫人是怕你被刁奴哄了。你心软,不忍责罚下人,老夫人替你做了恶人。老奴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如此立不起来,真是伤了老夫人的心。” 说完,柴妈妈让里面的婆子们出来,一起离开。 李锦素冲了进去,没有闻到血腥味,可是红绫和朱绢已没了人形。内宅的刑罚,向来是伤骨不见血。 “红绫,朱绢,你们还好吧” 两人神智尚是醒着的,看到她一副关切的模样,不由得心生后悔。 成妈妈心疼地将两人身上的绳索解开,边流泪边道“你们真真是伤了姑娘的心都到了这个时候,姑娘还念着你们,跪得腿都直不起来要不是姑娘念着你们,你们只怕今晚都熬不过去你们怎么这么糊涂,听信他人的话,生生断了和姑娘的主仆之情” “姑娘”红绫和朱绢羞愧着,嘴唇嚅嚅,事到如今,那没有背主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好了,什么也别说了,明日一早我就寻一个好人牙子,让她替你们重寻一个好主家。你们切记,以后万事要小心” 李锦素似是不忍看她们,别过头去。 红绫和朱绢哭了起来,和成妈妈抱成一团。 一大早,两人就被发卖了。 李锦素的速度很快,为怕常氏和巩氏再塞人,她让人牙子将红绫和朱绢领走后,送了一批人进府。 她一直深信,人与人之间是有眼缘的,挑了一个瘦弱的丫头,改名绿荷,放在身边。 巩氏那边,她也有应对之词。大意是不愿因些许小事劳烦家中长辈,她自己解决了,当然肯定是事先知会了李复儒的。 卖人买人后,隔了一天,京中悄起流言。 说的正是李家的内宅之事,说常氏身为婆婆一直觊觎高门媳妇的嫁妆。佟氏死后,她便霸占着那些田产铺子不放。 这些年,常氏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连那破落户出来的安姨娘都跟着沾光,吃穿用度不输别家的当家夫人。 偏人心险恶,花着佟家的钱,却使劲作践佟氏留下来的女儿。田产铺子没了后,常氏真真是气病了。心有不甘又想出一招,想霸占佟氏留下的东西,还买通孙女身边的下人,将库房里的东西偷出来,不想事情败露了,又想杀人灭口。 好在李家三姑娘心善,哭求李大人,保住了两个丫头的命,含泪发卖了。 一时之间,常氏被传成一个十足财迷心窍的坏婆婆坏祖母。连她早年嫁进李家后不敬婆母,与李氏族人闹僵的事情都被翻了出来。 而巩氏,则未被人提起。李锦素心中纳闷,知道这事肯定是表姐安排的,只是为何单说常氏一人,半句未提巩氏。 她将心中疑惑说给李锦瑟听。 李锦瑟道“三姐姐,内宅之事向来复杂。若是扯上母亲,事情恐得其反。一府之中,两位主母都是贪财之辈,太过巧合容易令人生疑。表小姐做事,一向周全,必是妥当的。” “是我想岔了,表姐见多识广,定然是为我好的。” 李锦素抬头看了庶妹一眼,未再多问一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谋议 送走李锦瑟后,她坐在桌边,盯着烛火,许久未动。天气渐暖,屋子还烘着炭火,仅着单衣便够。 素手执剪,将烛花剪下。 “妈妈,你可知表姐是做什么营生的” 成妈妈被自家姑娘问倒,细思半晌,终是摇头,“表小姐是佟家的远亲,原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亲戚。老奴随夫人来李家多年,更是不清楚。不过老奴看表小姐身边的胡妈妈行事做派极为胆大,想是有所倚仗的。是以老奴想着,表小姐应当是个有能耐的。” 李锦素点头,连下人都底气十足,可见主子本事不低。只是她更好奇了,这个表姐究竟是做什么生意的。 在这样的时代,女人本就处于被动的地位。她不愿嫁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一辈子都依附于人。更不愿与别的女人同侍一夫,活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表姐如此恣意,正是她所向往的。 “成妈妈,你说我若是让表姐教我做生意,好不好” 成妈妈大惊,“我的姑娘,你快打消这个念头吧。你是官家千金,怎么学市井商贾抛头露面。表小姐长在骊城,不屑京中的礼教。但你不一样,你将来是要嫁进高门的,怎么能习得一身铜臭之气。” 李锦素默然,这个时代真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她的沉默,看在成妈妈的眼中,只觉得心惊。姑娘这番话是何意思难不成因为退亲一事心灰意冷,起了别的心思。 “姑娘,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像表小姐一样不依靠男人的女子少之又少。你是李家的姑娘,李家是绝不允许有自梳女的。” 李锦素更是心冷了,她是内宅女,连自己的婚姻都不能做主,何谈能自主决定不嫁人。 “妈妈放心,我不过羡慕表姐的生活,略有感慨罢了。” “姑娘这样想,老奴就放心了。不过表小姐是个寡妇,别人指不定如何说三道四,实在是不值得羡慕。” 李锦素笑笑,没有辩驳。 在古人看来,表姐这样的女人,纵是有万贯家财,也是个可怜人。孰不知,或许在表姐的眼中,那些囿于内宅争风吃醋,为了一个男人做尽阴损之事的女人才是最可怜的。 她不与成妈艰争辩,却挡不住自己心中的向往。打定主意,找到机会一定探探表姐的口风。若是将来能和表姐一样,不用看男人的脸色自在的生活,或许才是她在古代正确的打开方式。 这次表姐帮了她,她应该表示感谢。不过看样子最近都没办法出府,出了流言的事情,若是她猜得没错,那位好祖母该生病了。 不出所料,常氏再一次病倒。李复儒身为孝子,自是要侍疾,不想常氏不愿见他,根本不愿正眼看他。 李复儒一个头两个大,出了这样的流言,他身为御史自是会受到同僚们的质疑。他心里也是有怨的,当年母亲的做法,他本不苟同。 可是母亲都是为了他,不想被那起子黑心人谋了家产,才和那些族人断了来往。 若不是母亲现在性子越发的左了,竟然动不动就要打死下人,也不会出今天的事情。他还得想法子应对过去,实在是力不从心,没有精力再宽慰母亲。 “母亲。” 常氏背朝着里,像是睡着了。 柴妈妈和李锦笙都在。 “老爷,大夫说老夫人郁结于心,得静养。” “好,那儿子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他一走,常氏猛地坐起来,因为起得急,不停地咳嗽,“这个耳根子软的,真是气死我了。若不是他心软,怎么会有今日之祸。” “祖母,父亲也是想着家和万事兴。谁知道是哪个嘴长的,把事情给漏了出去。孙女想着,许是有人要害我们。” 李锦笙最近老觉得不太对劲,前世根本没有这些事情。三妹妹一直是个蠢的,到死都不知道红绫和朱绢的事情。 为什么这一次,竟然这么早就识破了。 她心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一定是有人和她一样得了先机,才会先下手为强。照现在的情形看来,那个四妹妹极为可疑。 不过,她在暗处,四妹妹再是心眼多,眼下也是翻不出什么花样的。她得好好计划一番,神不知鬼不觉地扳倒四妹妹。 常氏听了她的话,阴鸷着眼,“没错,定是有人在捣鬼。” 自己若是倒了,谁最有益 除了巩氏,不作二人想。 李锦笙知道常氏想到了谁,不动声色地道“祖母,依我看此事不像是母亲做的。母亲是父亲的妻子,您的名声坏了,对她有什么好处她还有一双儿女,为了二妹妹和旭弟,她也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常氏面露惊讶,看向自己的大孙女。 “不是她还能有谁” “祖母您想想,做事不管不顾,丝毫不顾我们李家名声是哪个她行事只管自己痛快,向来是不管别人的死活。她心里对祖母生了怨恨,做出这样的事情不足为奇。” 常氏瞳孔一缩,“你是说三丫头” 李锦笙先是点头,接着摇头,“三妹妹是个蠢的,想不来这么多弯弯绕绕。她若是有这样的心计,也就不至于被母亲捏在掌心。祖母可还记得四妹妹” 四丫头 常氏想了半天,才记得一个畏畏缩缩的丫头。一月只在初一十五见上两回,每次都低头缩肩,恨不得将头缩进脖子里。 “你说她不可能。她是什么性子,祖母是知道的。半天打不出个屁来,最是像她的生母,上不了台面。” “祖母只看表面,不知内在。这些年,四妹妹可有惹过一件事情,你可有听府中下人说过她半句坏话祖母仔细想想,她一个庶女,没有生母,竟然活得无声无息的,难道不是一种本事。后宅之中,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李锦笙一语点醒常氏,常氏越想越觉得有理。没错,那个四丫头,自己从没有多给一个眼神,可是却愣是活得好好的,一句不好的话都没有。 她真是大意了,竟然疏忽至此。 “你是说,三丫头是受了四丫头的点拨” “孙女觉得不无这个可能,最近我听下人说,三妹妹与四妹妹走得极近。祖母您想想,以前三妹妹是什么样的人,现在是不是变了许多” “没错,她以前人蠢行事也蠢。这几次,似乎有些不对头。” 李锦笙见说动了祖母,心下高兴,面上不显,“祖母,这次的流言来得如此之快,字字句句都在针对祖母。可见那人心中对您是多么的怨恨,这样的人您就算再怜惜,她也早就忘记您是长辈。” 孙女害祖母,简直闻所未闻。 常氏的手紧紧攥着被子,目光露出阴狠。 “哼,一个黄毛丫头,想和我斗,我有的是法子让她悔不当初。” “祖母,您可千万不能气急行事。她不念您是长辈,您却不能把她怎么样。她到底是咱们李家的血脉,是父亲的骨肉。孙女知道祖母您心慈,嘴上虽是说得厉害,心里却是不忍心的。可是再留她在府中,怕是还会惹出其它的祸端。孙女想着,不如趁早将她嫁出去,一来全了你们的祖孙之情,二来也算是对得起她。” 李锦笙说得在理,字字句句都占着大义。常氏边听,一边听头,不枉她疼爱大孙女,大孙女确实当得起她的疼爱。 “笙姐儿,你如此懂事,祖母甚感欣慰。她虽对我不孝,我却始终是她的祖母。也罢,将她早些嫁出去也好。” “若是嫁到旁的人家,总怕她再生事。孙女想着,不如嫁进我们知根知底的人家,也方便日后管教。孙女倒是有个人选,祖母看看可否使得” 常氏一把拉着她的手,“你说的必是好的,且说来听听。” 李锦笙将手覆上去,与之紧握。 “祖母,您看我姨娘的侄儿如何” 常氏一听,慢慢露出笑意。那笑带着寒气,半点不达眼底。 “甚好,还是笙姐儿最得我心。” “都是祖母教得好。孙女一心只想着孝顺祖母,其它的都不重要。”一想到将要解决心头大患,占尽别人的机缘,李锦笙只觉畅快,隐有压不住的欢喜。 常氏大力拍着她的手,“属你最懂事孝顺,祖母每每想起,三丫头那个蠢货成日胡闹连累的都是你的名声,就恨不得李家没有这个人。” “祖母疼笙儿,笙儿知道。在笙儿心里,祖母是世间最好的祖母,祖母一定要长命百岁,笙儿会一直陪着祖母的。” “傻孩子,你哪能一直陪着祖母,女儿家大了总是要嫁人的。有你这句话,祖母就知足了,你放心祖母一定会替你谋个好姻缘。”常氏心中受用,对大孙女的怜爱之心又浓了几分。 李锦笙面露羞涩,心中却是焦急。锦宁侯府的门,她是不想再进了。之前三妹妹献嫁妆她还有些不忿,后来转念一想,没有嫁妆她就没法嫁进侯府,心道福祸相依,未必是坏事。 可是看祖母的样子,似乎还是有法子将她嫁进侯府。 怎么办 她面上不显,心里已是慢慢筹划开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打脸 京中流言一日不退,李复儒的脸色一日不见好转。连带着府中的气氛低迷,下人们无不小心谨慎,唯恐被主子迁怒。 常氏病了几日,李锦笙便在床前侍疾了几日。 李锦素和李锦瑟及段雯秀三姐妹每日里也会去点个卯,无奈常氏不想看到她们,又极不忿她们落得轻松,每每都让她们站上两个时辰,才放她们离开。 一连几日,李锦素都习惯了。得了李锦瑟的提点,姐妹二人都在鞋底垫上软和的鞋垫。虽无多大益处,到底好受了些。 这日,她们照旧来荣安堂请安,常氏破天荒地将几人请了进去。 几日不见,常氏面相逾发刻薄。眼神中的阴沉与面上的不善,便是看向亲儿子李复儒时依旧不见好转。 她的旁边,坐着一位年纪更长些的老妇人。看相貌,与她长得极为相似,且面相刻薄程度不输于她,眉宇间更添三分郁色和愁苦。 这位老妇人,正是常氏的亲姐大常氏,也是安姨娘的亲娘。簇新的缎面禙子,头油抹得发亮,髻子上还插着一根细金簪。 安家故去的老太爷是个秀才,家里除了几亩薄田,什么都没有。这些年安家的男人们只顾读书,纸墨费钱,按理来说安家应该早就入不敷出。可是大常氏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市井破落户里出来的妇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富老太太。 安姨娘和李锦笙自然在场,连巩氏都比她们先一步来了。 李锦素猜到对方的身份,眼神落在没有见过的两位少年身上。她还是头一回见自己两位庶弟,分别是安姨娘所出的李显晟和李显旭。李显晟比她小两岁,长相上揉和了安姨娘和李复儒,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李显旭八岁多,更似巩氏,唇红齿白,俊如金童。 兄弟俩都在崇文书院读书,一月里回来一次。 自打她们一进来,大常氏的目光就一直在她们身上打着转。李锦素能感觉到那极不舒服的眼神,像是打量什么货物似的。 “雯秀给常祖母请安。”段雯秀率先行礼。 李锦素没动,原本要动的李锦瑟见三姐姐没动,也站着不动。缩着脖子弓着腰,给人一种瑟瑟畏缩之感。 李锦笙的眼神看了过来,盘旋许久。 好大一会儿,李锦素都没有任何的动作,常氏眼一沉,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满腔都是压不住的怒火,目光似淬了毒。 大常氏冷冷一笑,高高的颧骨更是突兀。 “妹妹,你这一病,府上的姑娘们胆子都大了。往日里我来时,三姑娘四姑娘见着还行礼,怎么今日两人像是不认识我这个老婆子,莫不是看不起我老婆子。” 常氏闻言,怒目看向两个孙女。 “你们给我跪下” 李锦素抬起头,一脸的惊讶,“祖母,为何如此生气” “见了长辈不行礼,还敢顶撞。你们这是忤逆,是大不孝”常氏说完,猛烈咳嗽起来,李锦笙急忙过去替她拍着背。 “祖母,这不孝的罪名孙女实在不敢当。”李锦素扯了一下李锦瑟,跪了下来,“安家太太是姨娘的生母,祖母视为上宾,那是祖母心慈。可是礼法不能乱,孙女从未听说过妾室娘家的人也能当正头亲戚的。” 大常氏一愣,她来李府向来都是端着姨老夫人的名头,还从未被人说是妾室娘家的人。 安姨娘脸色发白,咬唇欲泣,用那委委屈屈的眼神看了李复儒一眼。李复儒正欲喝斥三女儿,却听巩氏幽幽叹息一声。 “三娘说的也有理,不过姨老夫人是母亲的亲姐姐,委实不好归为妾室亲戚。” 常氏恶狠狠的眼神立马射了过来,巩氏连忙低下头去。 李复儒皱起眉头,心下觉得有些不妥当。 李锦素观他脸色,又道“父亲是御史,向来敢直谏陛下,严已律人。您立于朝堂之上,多少双眼睛看着。若是外人知道,我们李家视妾室亲戚为座上宾,世人会如何想他们会说父亲您宠妾灭妻,您私德不修。再者,若安太太是我们李家的正经姻亲,那巩家外祖母算什么我母家的佟氏一门又算什么” 一连两问,巩氏像是受到了震惊,掩面拭泪。 “老爷,妾身以为万事都不如您的前程重要。姨老夫人毕竟母亲的亲姐姐,自是与一般的妾室娘家人不一样。可是若是真的当成正头长辈,让府中的姑娘行大礼,怕是不妥。” 李复儒自是想到这一层,思及多年来安姨母每每来府上,都是用上宾之礼招待,心中难免惴惴。同时又暗自庆幸,一直以来未曾有人说出去。 常氏和大常氏皆已变了脸色,大常氏看似坐立难安,实则已将李锦素恨透了。 “妹妹,我真不知道,我在你府上姑娘的心里,只是一个姨娘的娘家人。让你们家的姑娘给我请安,真是委屈她们了。” 她戚戚然地站起来,一脸的失落和伤心。 常氏心中有气,偏发作不得。 这个三丫头,确实是不一样了。难道真如笙姐儿所说,是受了四丫头的挑唆。她不善的目光看向李锦瑟,却是怎么也看不出来这个畏畏缩缩的孙女儿是那等玲珑心肝之人。 她一把拉过大常氏,按在座位上。 “在我府上,姐姐你只管安坐着。要是哪个下人敢泄漏半句,一律乱棍打死” “祖母,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您这是拿父亲的官声在赌啊” 李锦素的这句话,像一记闷雷惊在李复儒的心里。他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又看了看大常氏,抿紧了唇。 常氏深觉威严受到挑衅,眼神越发的阴冷起来。 “三丫头,我总归是你嫡亲的祖母,你这样顶撞我,难道是不把我这个祖母放在眼里了吗” “祖母,孙女敬重您,却也担忧父亲。长辈有不对,身为晚辈若是不指出来,任由长辈错上加错,那才是大大的不孝。” “好哇,你眼里果真没有我这个祖母,你们给我出去” 常氏已是火冒三丈了,自打她挺直了腰杆,她就发誓要让以前瞧不起她的人都要高看自己一眼。姨娘没享到什么福,她恨透了常家。只剩这个亲姐姐,她怎么着也要拉巴一把。 这个府上,还轮不到别人来对她指手划脚。 李复儒未吭声,巩氏也不敢再说。 李显晟双拳紧握,瞪着李锦素。他是安姨娘所出,虽然觉得三姐姐说得不无道理,却抵不过自小把大常氏当成亲外祖母的情分。 李锦素看了两个庶弟一眼,再次加了一把火,“祖母,您不为父亲考虑,你也得为两个弟弟打算。他们将来都要科考出仕,若是别人知道他们认一个妾室的生母为正经长辈,还有人相信他们的品性吗将来他们到了说亲的年纪,哪家姑娘愿意嫁进来” 这话就严重多了,巩氏不知是真的吓到了,还是假的,“扑咚”一声跪下来。一个字都不说,就那么直愣愣地跪着。 李锦素真是佩服巩氏会演戏,不过此时却是于她有益。 她头低下去,似是不忍指出,声音极低,“祖母可曾想过,我是陛下御封的乡君,您让我给一个妾室的娘行礼,岂不是在打皇家的脸面若是陛下怪罪,父亲必然要承受雷霆之怒,您可有替父亲想过” 李复儒受到触动,深吸一口气,“母亲,三娘说的不无道理。依我看,这事确实不妥。” “你知道什么她是你的亲姨母好啊,你不认亲姨母,是不是连我这个亲娘也不想认了你们都给我滚出去,全部出去” 常氏在气头上,李复儒不好再说,心里已经生了隔阂。母亲是越发的左性了,听不进去任何的道理。 这次流言的事情已经累及他的官声,要是再有什么不好的传言,传到陛下的耳中,恐怕他的官途就毁了。 他拂了袖子,一行礼,“既然母亲要私见安氏的娘家人,那儿子就不便多留。” 接着一使眼色,巩氏和几个儿女都跟着齐齐出了屋子。唯有安姨娘和她所出的李锦笙李显晟还留在里面。 常氏气得肝疼,指着他们的背影,“不孝,不孝啊” “妹妹,都是我不好我的命好苦啊嫁进安家,那是什么都没有,我的嫁妆都当了给你姐夫读书。他不争气啊,这些年连个秀才都没考出来要不是我命不好,怎么会连累莲儿” “娘”安姨娘上前抱着大常氏,母女俩哭成一团。 李锦笙垂着眸子,一脸凝重。 一定是四妹妹,是四妹妹教三妹妹的。今天她的脸都丢光了,第一次认识到自己是庶出的。都是四妹妹,既然对方不仁,就休怪自己不念姐妹情。 “祖母,今日闹了这一出,父亲是不可能同意把四妹妹嫁给表哥的。” 她提起这茬,大常氏心里更恨了。 原来还想着娶一个李家的姑娘,不说其它的,光是嫁妆也够了。加上自己和妹妹的关系,以后日子会更好过。 没想到,被一个黄毛丫头给坏了好事。 那个三娘,和佟氏一样,都是讨人厌的。 常氏哪能咽下这口气,当即冷哼一声,“我可是她们的祖母,四丫头的事情暂且放在一边,三丫头是乡君,身份比你们都要高,我可得好好替她寻个亲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求助 荣安堂外,李复儒欣慰地看着三女儿。 “三娘真是懂事了,今日一番话,让为父大受感动。然而您当着外人的面顶撞祖母,到底是急进了些。” 李锦素一脸恭敬和诚恐,心下却是鄙夷他。身为父亲,不能在外人面前护着儿女,事后说什么欣慰不欣慰的简直是虚伪。 “父亲,女儿一时情急,惹祖母生气了。可是女儿不悔,为了父亲的前途,便是让女儿做一个恶人,女儿也是甘愿的。” 李复儒心下又是感动又是震惊,他还是第一次好好打量这个女儿。果然是佟氏所出,一心一意为的都是他。 李锦素低着头,心里的不屑更甚。这个男人是自私的,万事想的都是自己。在他的心里,他的前程是首位,其次是他的名声。 至于妻妾儿女,都不过是附属品。 她为佟氏悲哀,侯府贵女,下嫁寒门子,终是太不值了。 便这样的虚情假意,都是后宅女子竟相争夺的东西。他这一番慈父表现,落在巩氏和段雯秀的眼中,只觉得刺目。 巩氏挤着笑,“老爷,妾身早就说过,三娘是个好孩子。” “没错,这些年,你管着后宅,还有教导她们,你辛苦了。” “老爷,有您这句话,妾身不苦。”巩氏羞赧垂首,泫然欲泪。 李锦素恶寒了一下,拉着李锦瑟告辞。 李复儒此时倒是摆足了慈父的姿态,还特意问了李锦瑟几句,语气关切。李锦瑟一直垂头缩脑,唯唯诺诺声音低若蚊蝇,他有些不快。 摆了摆手,让她们走了。 姐妹二人回去的路上,李锦瑟忧心忡忡。 “三姐姐,你今日和祖母对上了,她一定会找补回来的。” “不怕,我就算是不当面顶撞她,她也不会给我好脸色。我总觉得那个安太太不怀好意,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李锦瑟想起大常氏,也有同样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一直在看我” 李锦素闻言,看向她,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了李锦笙。重生女暗戳戳地想抢女主的机缘,为了绝后患,一定会断了女主和男主结合的可能性。 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女主配一门另外的姻缘。 “锦瑟,我们的感觉都一样,说明安太太此行目的不简单。我们姑娘家,能被人拿捏的只有一宗事,那便是亲事。” 她话一出口,李锦瑟就明白了。 三姐姐是嫡女,又是乡君,祖母再讨厌三姐姐也不可能把三姐姐嫁到安家。所以嫁到安家的,只能是她这个不起眼的庶女。 “安家这些年,靠着咱们府上,日子倒是过得不错。不过安家的男人都是些不事生产的,说得好听是读书人,说得难听些就是废物。怪不得安太太一直打量我,敢情是在打我的主意。” “你这么一说,不无可能。” 李锦瑟已不复在外人面前的畏缩之相,目光坚定,神色从容,充满感激。”三姐姐,今日真是谢谢你。若不是你发难,恐怕祖母今天就会将我的亲事订下。有了这一出,父亲是不会同意和一个姨娘家做姻亲的。” 李复儒这么爱惜自己的名声,经过今天的事,是绝对不会顺了常氏的意。李锦素暗自庆幸,自己算是歪打正着了。 李锦瑟一阵后怕,若是嫁进安家,那将是万劫不复。 她感谢欲跪,被李锦素拉起来。 “四妹妹,你我之间何需言谢。我不过是无意之举,比起四妹妹为我做的,远远不够的。” “三姐姐”李锦瑟心下感动,自打三姐姐开窍之后,她才觉得这李家后宅于自己而言,也是有亲人的。 “你说得没错,我们姐妹之间,万事都不用言谢。三姐姐,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只认你一个人。” “四妹妹。” 姐妹二人的手紧握在一起。 后宅之中,长辈若是想算计一个晚辈,简直是轻而易举,防不胜防。可怜她们姐妹二人,身无倚仗,外无助力,两眼一抹黑,跟那砧板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 李锦素打定主意无论如何得替自己谋到一份外力,不为别的,只为将来不至于刀架脖子时才能识破对方的阴谋。 佟家流放千里,半点指望不上,唯有那远亲的表姐,似乎可以依靠一二。 隔日,她向巩氏请安时,请示自己要出门一趟的事情。巩氏因她几次顶撞常氏,致使常氏卧榻至今颇为欢喜,竟是半分没为难她,爽快地准了。 墨语和绿荷都留在素心居,她只带成妈妈前往。 成妈妈一脸忧色,几次欲言又止,终是没忍住,开口道“姑娘莫不是决定依附继夫人,与老夫人对抗” 观她最近的行为,件件所做之事皆是合了巩氏的心意,与常氏在作对。也难怪成妈妈有此一想,满腹担忧。 “妈妈怎会如此想我既然看清了继母的为人,自是不会再和她一心的。祖母和继母都心心念念想谋我娘的嫁妆,然而我对继母却并不怨恨。只因她于我而言,非亲非骨肉。她万事为自己的儿女谋划,是人之常情。易地而处,我能理解她。” 李锦素说到这里,目光冰冷,神色带着一丝讥诮,“可是祖母不一样,她是我嫡亲的祖母,我们之间是骨肉至亲。她占着我娘的田庄铺子养着安姨娘母子三人,并那安太太一家。吸着我娘的血,却不善待我,反而任由继母哄弄我,在背后推波助澜。这样的亲人,比起别人来,更让人痛恨。” 成妈妈听她提到了佟氏,心中涌起酸楚。夫人是多么好的人,刚柔并济为人豁达通透,可惜天妒红颜,竟然那么早就去了。 留下姑娘一人,面对李家这群阴损小人。幸好老天有眼,姑娘自己醒悟过来,看清了那些人的面目。 “姑娘” “祖母得尽了好处,若不是我将嫁妆献出去,她恐怕是不会归还那些东西的。占的时间长了,她自己都以为那东西是她的。你看看她最近作的都是什么妖,无非就是我剐了她的肉,她恨之入骨罢了。” 如此亲人,比起毫无血缘关系的巩氏,还不如。 “姑娘,你真是太难了要是夫人还在” “我母亲若是还在,只怕这些年过得也不会如意。我外祖家倒了,祖母和安姨娘还不知要如何作践欺负她。” 佟氏幸而死得早,要是活到现在,怕又是另一番光景。人都说为母则刚,她很不能理解佟氏抛下幼女自尽的作法。纵使生活再难,总好过撇下女儿独自一人。 成妈妈唏嘘,要是夫人还在就算是没有佟家,老夫人她们也不敢欺姑娘至此。 主仆二人没有话,都沉默下来。 万户巷依旧是人来人往,杂乱纷扰。 胡妈妈一早得了信,在门口候着她们。她长得高状,往来的汉子们见了都退避三舍。照旧是李锦素一人进去见薛瑜,两位妈妈都等在外面。 薛瑜还是一身的白衣,覆着面纱。与上次不同的事,她没有坐着,而是背对着门口而站。修长的身形飘逸如仙,轻灵出尘。 便是知道她生得高大,再次目测,李锦素依然还有心惊之感。 “表姐。” 薛瑜听到她的声音,慢慢转身,清冷的凤眼睨过来,看了她一眼。抬手一指桌边的位置,示意她落座。 她坐了下来,手放在膝上。 银红的衣裙,四边用银丝线滚边勾花,衬得皮肤亮如皑雪,细如凝脂。花瓣似的唇,泛着艳粉色。 纤细的玉白手指,无意识地摸着裙子,掩饰着突如其来的紧张之感。到底是有求于人,她还真不知要如何开口。 薛瑜收回视线,竟然替她倒了一杯茶。 茶香四溢,香气氤氲。李锦素低声道谢,端起来轻轻地吹着气,然后沿着杯边小小地轻抿了一口。 “表姐,说来惭愧,这次我来是有事要麻烦表姐。” 薛瑜没说话,看着她。 她鼓足勇气,“自打我献嫁妆封乡君以来,祖母一直缠绵病榻。外面流言之事,我知是表姐你在帮我。可是她总这么病着,流言已渐渐转向另一面,隐隐有人在说我不孝,才气得祖母一直生病。前两日,祖母的亲姐姐,安姨娘的亲娘安家太太来访。祖母要我对其行晚辈之礼,被我拒之,祖母更是生气,已病得不能起身了。” 这事薛瑜当然知道,眼神微动,却仍是没有开口,听她说下去。 她苦涩一笑,放下杯子。 “她是长辈,我是晚辈。纵是她千错万错,到后来恐怕别人都会指责我不孝。如若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可是我们后宅女子,终是要嫁出门子的。她要是拿捏着这个,我是半点法子也没有。之前我还没有往这方面想,但那安太太登门之日,我隐约有了感觉。对方看我和四妹妹,犹如待价而沽的货物。我实在是不想,被家人当成一件东西去换好处。” “所以,你想我帮你做什么” “表姐在外面,消息自是比我们灵通。我希望表姐能帮我留心一二,若是有什么情况及早告知我,让我好做防范。” 事先知道,总比处处被动的好。 李锦素想过了,凭她和锦瑟二人,要想和常氏周旋,一定要有外面的消息。她们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人脉,求助表姐是唯一的选择。 薛瑜听完,凤眼半敛。 良久,徐徐吐出一个字。 “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警示 表姐妹说话的途中,胡妈妈隔着门在外面请示中午备什么膳食。 薛瑜看了李锦素一眼,“表妹不防留下来吃个便饭,临洲那边刚送来了一些鲜货,正好你来了,顺便尝个鲜。” 李锦素一听鲜货,眸色微动。 封都地处北地,干燥寒冷,这个时节春种未开始,新鲜的瓜菜极少。即便是李府这样的官宦人家,饭桌之上也是以储藏的菜和干货肉类为主。 她一向知道表姐是个本事大的,对方说是鲜货,必是鲜得不能再鲜的食材。 果然,午膳极为奢侈。清爽的玉兰片,翠嫩的清炒碧油菜,配着灼虾和银芽鸡丝,再一道莼菜鲈鱼羹。 极清淡又极精致。 这些菜都是胡妈妈做的,她很难想象胡妈妈那样一个高壮堪比男人的女人,能做出这一手清雅如画的菜。 吃了多日的北地菜肴,再吃南地的鲜菜,只觉得唇齿之间都清爽了不少。不由得暗自心惊,看来这个表姐比想象中的还有能耐。 要不是有钱又有路子,寻常人哪里能弄得来这样的食材。 女人活成这个样子,李锦素觉得特别羡慕。在她生活的年代,她是一个经济独立的女性,自然是想什么就做什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前畏狼后畏虎,囿在后宅无法动弹。 真怀念过去的生活。也不知道她的突然离世对身边人会是怎么样的打击,好在她独身一人,无牵无挂。 她一瞬间的失落引来了薛瑜的淡淡一瞥。 “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没有,特别的新鲜爽口。今日托表姐的福,我可算是饱了腹欲。” 薛瑜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饭后,两人坐着喝茶。墙角那里,不知何时进来一只猫。琉璃眼儿,褐色横纹,初时她还没注意,再仔细一看,心里暗自“咦”了一声。 这不是锦瑟养的云耳吗 “云耳” 她迟疑低唤,那猫竖起两耳,看了过来。紧接着圆滚滚的身体往这边窜过来,一下子跳在她的膝上。 “你果然还记得我”她用手抚摸着云耳身上的毛发,云耳舒服地眯起了眼。“你怎么会在这里” 心里疑惑着,想起锦瑟和表姐早就认识的事,她眼眸闪了闪。或许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内情,表姐和锦瑟的关系应该不是泛泛之交。 薛瑜看着一人一猫亲密的样子,凤眼微眯。 “忠伯。” 这一声唤,那老仆便进来了。 “主子。” 他叫的是主子,不是小姐。 李锦素诧异表姐为何叫忠伯,便见原本眯眼的云耳猛地睁开眼,像一阵风似的从她膝上跳了下去,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薛瑜冷哼一声,算它跑得快。 薛忠低着头,“主子,是老奴没看好,才让那猫溜了进来。” “忠伯,这猫我认识,是我四妹妹养的。或许它是无意间溜进来的,你不要打它。” 李锦素一开口,薛瑜脸色突然不好看了。起身拂了袖子,淡淡地道“我有些乏了,忠伯你送三姑娘回去。” 李锦素连忙起身,她来了这么久,实在是打扰到表姐了。表姐看上去冷冷清清的一个人,肯定不喜欢长时间的应酬。 “不用了,表姐你去歇着吧,我自己回去。” 到了家后,想到云耳,先是去了一趟李锦瑟的院子。李锦瑟正巧抱着一只猫在晒太阳,一人一猫看起来颇为惬意。 只是那猫却不是云耳。 “四妹妹。” “三姐姐,你回来了。” 李锦瑟放下怀中的猫,那猫也是褐毛横纹,却没有一对琉璃眼。猫一落地,很快就窜得远远的。 “今日我去表姐家中,不想看到了云耳。” “三姐姐,你是不是有话要问” 聪明如李锦瑟,哪里不知道三姐姐在薛小姐那里看到了云耳,心里定是起了疑的,若不然也不会有些一说。 李锦素笑笑,“倒也没什么好问的,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事情。你要是不方便说,可以不说。” “没什么不方便说的,云耳本就是薛小姐养的猫。半年前偶尔跟我回来,恰巧遇上我做吃食,这小东西嘴巴刁,一下子便赖上我了。” “原来如此。” 太深的原因李锦素就不问了,云耳这么通人性,定是有其它用处的。她不欲窥探别人的隐私,自是不会再追问的。 两姐妹坐着说了一会儿话,她便起身回素心居。 墨语和绿荷两人都是吃过苦的,都不是多话的人,活计却是做得妥当,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干净净。 观察了这几次,她心里有了底。 成妈妈因为红绫朱绢一事常有愧疚,对她们看得比较紧,迟迟不敢托底,凡事都多留了一个心眼。内宅之中,小心谨慎些总是好的。 她把夜里守夜的事全包了,唯恐她们不尽心。然而她年纪大了,最近困觉不足,老是瞧着没精神,脸色也不太好。 这夜里,李锦素让她好好休息,命墨语守夜。初时她不同意,经几番劝说,才算是勉强应了,极不放心地离开。 李锦素心下感动,成妈妈之于自己,再是忠心不过。睡到迷糊中,总觉得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在蹭自己的脸。不情愿皱着眉睁开眼,便对上一双通亮的琉璃眼。 “云耳”她呓语着,侧过身体。 云耳圆滚滚的身体窝在床边,不停地摇摆着尾巴。见她半天没有反应,眼神像是露出鄙夷,然后慢慢转过身体。 李锦素被它弄得有些糊涂,这小家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她了,夜里来看她这摇尾巴又是什么意思,是示爱吗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想多了。仔细看去,看到它的尾巴上似乎绑了什么东西,和毛发几乎是同色的线缠着一个同色的小锦囊。 “这是给我的” 云耳不摇尾巴了,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解开锦囊,从中取出一张小字条,上写着几个字连家庶四子。 字迹苍劲飘逸,字如其人,倒是很像表姐能写出来的字。只是没头没尾的几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家主子,还有没什么什么交待的” 云耳当然没办法回答她。 她翻来覆去再看了一遍,除了那几个字,再也没有其它的。在她失神的时候,小家伙已经跳下床,然后像幽灵一样跳出窗外,转眼便和夜色混在了一起。 看着胖滚滚的,跑得倒是挺快。 她掀开被子,慢慢下床。 就着烛火,将纸条烧掉。 连家是连贵妃的母家,锦宁侯府,也是李锦笙后来的夫家。表姐给她警示这个做什么,难道这个时候祖母已经开始替庶姐谋亲事了。 不对,如果是庶姐的亲事,表姐不会给自己送信。 庶四子 李锦笙的丈夫好像是庶二子,且是一个得宠的庶子。她凝着眉,重新上床,躺进被窝的那一刹那,她终于明白云耳是做什么的了。 敢情这是表姐的秘密送信员。不知道表姐让锦瑟做事时,是不是也劳驾这位送信员这个表姐真是越发的神秘了,到底是做什么的 那清凌凌的凤眼,出尘的气质,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商贾。她开始好奇起来,不知道面纱底下的那张脸,长得到底是什么样子 还有那位庶四子,又是什么样的人能被常氏挑出来,用来恶心她的,必不是什么好货色。侯门庶子,向来都是一些养废的纨绔公子。 一夜辗转,晨起要给常氏请安,特意等了锦瑟,姐妹俩一起走。 因为上次的事,常氏这两日不见她们,也没有再罚她们站着。她们是晚辈,纵使长辈不见,她们也要去请安。 路上似随意般,问出了心里一直盘桓着的事。 锦瑟秀眉轻皱,“这位连四公子的生母是个贱籍女子,因生得十分貌美被锦宁侯养为外室。锦宁侯夫人知悉后,让人打死了那女子,将连四公子抱回侯府。连四公子长得极好,肖似他的生母。正是因为长得太好,又被侯夫人刻意养废,似乎喜好异于常人。” 这个异于常人,能被锦瑟拿出来讲的,肯定不会是小事。 李锦素先是沉思,尔后便反应过来了。 “你是说他喜好男风” “据知情人说,好像是的。” 锦宁侯府是什么门第,常氏若是能攀得上,自然第一个想到的是李锦笙。表姐特意提醒,可见常氏用来和侯府攀亲的对象不是那个庶姐,而是她自己。 侯府庶子,配她一个乡君肯定是不够的,所以其中一定要有隐情。这个隐情她相信常氏会努力制造出来,以卖孙女向连贵妃示好。 “呵呵,听说祖母一直与侯府走得近” 余下的话,不用她说,李锦瑟也明白了。 只是李锦瑟前段时间得的消息与这个有所出入,祖母一直想替大姐结一门高亲,与侯府往来密切暗中商议此事。 提的人似乎是连二公子。 三姐姐不会无缘无故问起连四公子,难道祖母竟然有了其它的打算。想用三姐姐做踏脚石,替大姐姐另谋高亲 李锦瑟这边心惊着,看着李锦素一眼,见李锦素一副了然的样子,不免心疼。 “三姐姐,不怕的,你是陛下亲封的乡君。” “是啊,我还是有所倚仗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中招 李锦素感慨着,远远瞧见段雯秀,姐妹二人齐齐停止了刚才的话题。二人行变成三人行,段雯秀端着好姐姐的做派,对两位妹妹好生关切了一番。 说话间,便到了荣安堂。 出乎她们的意料,常氏竟然将她们请了进去。 她们进去时,常氏已起了,李锦笙侍候着在喝汤药。三人进去,常氏那寒意刺骨的眼看了过来,瞧着一脸冷漠。 “你们有心了,天天来给我老婆子请安。” “这是孙女们应该的。”几人齐齐回着。 常氏面色不虞,推开了盛汤药的碗。 “祖母,您好歹再喝些,病也能好得快些。” “见天的有气受,这病哪里好得起来。” “祖母,您这样子,孙女瞧着心里难受。若不然孙女陪你去大济寺住两天,念上两天经,必能散散病气。” 李锦笙才说了这一句话,李锦素的心里就是一个突突。话里赶话,竟像是故意演戏给她们看似的。 果不若然,常氏未开口,柴妈妈连声称好,“老夫人,大姑娘说得极是,您去寺里住上两天,这病啊就好得快了。” 常氏思虑一会,指指来请安的三人,“既是如此,姑娘们都去吧。” 三人称是。 李锦素和李锦瑟抬头的瞬间,快速交换了一个眼色,彼此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愕然。此次大济寺之行,一定不是散心这么简单。 出了荣安堂,李锦素便和李锦瑟提出要借云耳一用。 李锦瑟没问为什么,直接用几条烤得油黄酥香的小鱼干将云耳引了出来。李锦素一把抱着还在吃鱼干的云耳,回了素心居。 云耳“喵喵”地抗议着,瞥见李锦素手里装着鱼干的袋子,屈服在美食之下。 到了院子,关上房门。 “云耳,你等下替我送一封信给表姐。” 她快速磨墨,只写了简短一句话各类防身秘药,急用。 将字条绑在云耳的尾巴处,摸了摸它的毛发,“十万火急啊,我的身家性命就拜托给云大侠了,你一定要给我送到。” 云耳吃完最后一条小鱼干,摇了摇尾巴,从窗户跳了出去。 李锦素这才算是踏实了一些,不怪她紧张。事关终生,内宅女子生存本就不易,要是嫁错了人,那就是毁了一生。她不得不再三小心,总不得明知别人要加害她,她却傻傻相信血浓于水,什么都不做。 江湖秘药,是外出防人必备。 夜里,还是墨语守夜。 墨语话不多,因为脸上的黑胎记,额前的发厚重地盖着,总觉得看不清长相。人却是极有眼色的,处处妥贴。 “墨语,你也睡吧。” 墨语不语,在外间的小榻上躺下。 李锦素心里有事,自然久久无法入眠。她不愿意把常氏想得太坏,可是一切的一切表明,自己想得还不够多。 她怕在自己没有想到的地方,恰恰是真正的危机之处。 后院安静,熄了灯,更显得静得出奇。子时一过,房门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她连忙坐起来,看着慢慢走进来的修长身影。 薛瑜照旧穿了一身黑衣,面纱未动,眉眼冷清。 “表姐,你来了。” “表妹相求,我怎敢不从” 李锦素才不计较她话语里的冷漠,连忙趿鞋过去。从小炉上取下水壶,亲亲热热地替对方泡了一杯茶。 白色的中衣,腰间系着带子,显得腰细不堪一握。微松的衣襟处,隐约可见一抹桃红色,上面还绣着花边。 她完全不设防,倒茶的时候动作幅度大,露出小半截莹白的手臂。 薛瑜瞳孔幽深,一言不发地将一个小包袱放在桌上。 “这是你要的东西。” 李锦素大喜,“多谢表姐,我就知道表姐能弄到这些东西。虽然我无害人之心,但我实在是要防着人的。这些东西不一定能用上,我只求万无一失。” 她解开包袱,看到近十个青花小瓷瓶发愣。这么多,都是做什么用的,怎么上面也没有写明。 “表姐,这个是什么” 她打开一只瓷瓶的塞子,离得远远闻了一下,极淡的气味。这类药物,越是味道价格越高,才能不动声色地使用。 薛瑜冷冷地道“软筋散,化水服。” 她心下了然,连忙盖上,找来纸墨,写上软筋散三字,放到一边。 “这些药都有毒性吗” “虽不致死,多少都是有毒性的。” 她点头,没错。秘药嘛,自然都是害人的东西。既然害人,当然不可能无毒。她其实真不希望有朝一日能用上它们。 “这个是什么” “迷魂散。” 怪不得闻得有些头晕。 “这个是什么” “奇痒粉。” 一瓶瓶地离得远远地辨认着,她奇怪表姐都没有闻味道,怎么就知道是什么药。除非对方对这些药烂熟于心,且嗅觉十分敏锐。 果然像表姐这样的女人,定是和不少三教九流打过交道。一个女人行商,必是要具备一定的城府,才能活得潇洒肆意。 她立志要以表姐为榜样,争取有朝一日能活成这般模样。 “这个是什么,真好闻。” 她又打开一瓶,闻得一股甜腻的香气,暖暖的香香的。这些药中,就数这个药好闻。她一边说着,不自觉多闻了几下。 那股暖气一下子侵入身体中,像是入了丹田窜进血液中。她后知后觉,突然说不上来为什么,隐约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薛瑜面纱下的脸色一变,眼神幽暗。 “那是极乐散,用于男女交合时催情最是动情缠绵。它不同于别的药需要吞服或是化水服下,只消闻上气味,便能奏效,迷魂散也是如此。” 她一愣,忙塞上塞子。这些都是秘药,既然是见不得光的玩意儿,定然都是害人的东西。再好闻也是害人的,她怎么能如此大意 “我不小心多闻了几下,有没有事” 薛瑜不语,这极乐散,是此类淫药中的顶极品相,不光有催情作用,更有驻颜的功效,千金难求。流传于豪门显贵之家,是男人们和妾室们爱用的调情药。 “若是经人事的女子,闻上一口足够。” 李锦素呆住了,自己可是闻了好几口啊。 “表姐,我会不会有事” 薛瑜喝了一口茶水,皱起眉头。御史府的嫡女喝的就是这等子粗茶,李复儒连自家后院的事情都理不清,还有脸在朝堂之上言之凿凿。 李锦素见她不说话,急了,坐到她的身边。 “表姐,我是不是不会有事” 少女身上的幽香,加上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乐散的香气,令薛瑜好看的眉更是蹙紧。半敛着眸看过去,就看到那中衣里的一抹桃色。 握着茶杯的修长手指不自沉收紧,轻轻拂开她攀在自己手臂上的玉指。 “因人而异。” 李锦素心里更七上八下了,因人而异,那就是说不准。 她离表姐这么近。近到她能隐约能看到面纱下的脸。虽不真切,却能肯定必是盛世美颜。她看得惊叹不已,两眼发痴。 表姐真好看啊 咦表姐没有耳洞。 她脑子乱起来,整个人都觉得不对。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会儿觉得身体热热的,有些轻飘飘的,自小腹处升起一种陌生的情潮。 极乐散,当真是好名字。 “表姐,我好像中招了。” 她心里暗暗叫苦,差点要哭了。 一会儿的功夫,她只觉得身体升起阵阵燥热,心道不好,看来要丢大脸了。这什么极乐散,药效果然霸道。 “表姐,你有没有解药” “没有。”薛瑜的声音像是从远处飘过来。 李锦素的意识渐渐散开,她想聚拢却怎么也聚不起来。更奇怪的是,她都出现幻听了,把表姐的声音都听成了男人的。 低沉,暗哑,说不出的好听。 这药太厉害了,厉害到她觉得自己不像自己了,那种燥热令人发疯,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渴望有一个男人。 “那怎么办”残存着的意识让她问了出来,没有药,难道她要洗个冷水澡,“我要去泡冷水” 她一边撕扯着衣服一边往外面走,中衣的衣襟被扯得大开,露出里面桃色的肚兜,紧紧包裹着两团高耸。 随着她的动作,那高耸之处颤颤危危。 眼看着她就要冲出去,薛瑜急忙一把将她拉住。清爽的气息将她包围,她立马贴了上去,整个人都贴在薛瑜的身上。 好舒服啊。 她胡乱地摸着,只想汲取对方身上的气息。 薛瑜暗沉的眸子渐渐转浓,看着八爪鱼般缠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嫣粉的脸,略迷茫又带着渴望的眼神,还有那水嫩的红唇,无意识地呓出娇吟。 李锦素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此时自己的行为太丢脸了。 可是她就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表姐抱起来太舒服了,就像个男人。修长劲瘦结实,还硬硬的。她脑子迷沉沉的,小手朝顶着她身体的地方摸去。 “表姐,你藏什么东西了好硬啊,硌得我难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