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有喜》 第1章 001 偌大的清秋殿好容易安静下来,晚娘带着宫女们正在收拾茶具,摆件,几盆素日里最喜欢的花也被有心无意的掐掉了枝头,地上满是狼藉。 白日里吹了一整天的风,饶是穿的厚实,也抵不过寒冬腊月被当作玩偶一样,晾在水榭。 沈穗穗坐在窗前,刚要伸手吃茶,晚娘走过去,二话不说把那盏冷茶挪到一边,替她披上一件大氅。 晚娘心细,虽然唠叨,却是向着沈穗穗的。她的手指灵活,三两下替她挽了个漂亮的丝绦,沉声说道。 “太子妃,凉茶伤身,切莫贪嘴,你养好身子,太子总有一天会过来的。” 太子赵胤。 东宫后妃不多,赵胤性情寡淡,只有两个良娣,一个奉仪,再就是正妻太子妃。 沈穗穗想起日里沈良娣和杜良娣作弄胡奉仪的场景,胡奉仪本名胡映雪,原是个宫女,因为会唱几首曲子,被赵胤看中,封了奉仪。原不过是赵胤的错,她们却把醋意发到了胡映雪身上,硬是让她吹着冷风,抱着琵琶唱了一天。 水榭风大,沈穗穗裹着大氅尚觉得冷戚戚的骇人,别提胡奉仪唱劈了嗓子,临走时幽怨的眼神。沈良娣和杜良娣早就有所准备,抱着汤婆子去的,脚上穿的是上回赵胤赏的鹿皮毛靴。 晚娘帮她吹了灯,又轻声关了殿门,沈穗穗乖巧的躺在床上,听着脚步越来越远,直到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全无。她扭头看向窗外,心里默默数着,果不其然,窗子咔哒一声掀开,一个人影翻了进来。 沈穗穗闭上眼睛,那人走路跟猫一样,半点声音都没有。他摸索着到了床边,又脱了鞋子,上床,掀开被子。他身上带了寒气,冷冰冰的让沈穗穗打了个寒颤。 一只手搭在沈穗穗的纤腰,皮肤温热如同暖玉,他抱着沈穗穗,好似极为熟稔的关系。 殿内静的厉害,风吹着窗户发出吱吱的响声。沈穗穗忽然咳嗽起来,大约是日里吹的寒风伤了肺腑。从前这人总要放肆个痛快,沈穗穗每回都是咬着牙关不出声,唯恐惹恼了他,被一刀斩杀。 似乎被沈穗穗咳嗽的烦了,那人起身,摸过头顶的短刀,月光从那扇开着的窗户斜照进来,短刀明晃晃的吓人,沈穗穗不由得压低了嗓音,就像被人掐着脖子,隐忍着咳嗽。 沈穗穗装作不经意的朝里头翻过身,弓起腰,咳得更厉害。就在她以为自己大限将至的时候,那人忽然叹了口气,从腰后伸过手,箍着沈穗穗往自己胸口靠了靠。 他从来都不说话,沈穗穗慢慢消停下来。那人的手愈发不老实,捏着她的脖子,微微吹了口气,如同三月春风,和煦动人。 沈穗穗差点叫出声来,他是故意的,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知道沈穗穗在装睡,却不点破。 沈穗穗的呼吸慢慢急促起来,身后那人忽然翻身坐了起来,半撑着身子,似在调侃。腰间似乎有硬物抵住,她只以为是那把短刀,忽然开了口。 “别杀我。” 那人愣住,没多久便浅浅笑了起来,沈穗穗重活了三天,还没捋清头绪,不能不明不白的被他杀死。 那人微微蹭蹭她的耳朵,又使坏的吹了口热气,沿着耳垂轻咬,沈穗穗浑身一颤,只觉得一股暖流慢慢溢出。身上的衣服早就被他弄得凌乱不堪,那人忽然间起身,摸起短刀,跟猫一样,单手撑住窗沿,消失在月影之中。 沈穗穗长舒了口气,坐起身来,发丝缭绕,衣衫尽褪,她重新拢了拢衣服,下床摸了盏茶,几口喝下肚,凉飕飕的,却也让人清醒起来。 三天前她死了,被人半夜从床上拉起来,堵住嘴,连衣服都没穿好,扔进清秋殿的池子里。 她抱紧胳膊,池子里的水漫过她的鼻子,耳朵,她扑腾着,挣扎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在那样一个漆黑寂静的夜里,水很冷,很凉,人在濒死的时候,总能看到许多莫名其妙的东西,比如沈穗穗。 她看见几个人在自己面前挥刀自刎,还有一场大火,房梁崩塌,火舌撕咬着每一处桌椅,床帏,有个女子坐在地上,浑浑噩噩,面容呆滞,烟灰涂满了脸颊。沈穗穗很想大声告诉她,站起来,快跑跑 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水草呛进她的嗓子里,腥臭污脏,池边的人在她没了动静的时候,陆续离开了。 翌日,很多人围在池子边。太子赵胤,旁边依旧站着他的伴读,陈伯玉。豫王赵恒,满脸肃杀,沈良娣哭的梨花带雨,杜良娣抹眼泪的时候,偷偷掐了自己一把,胡奉仪就连哭起来,都带着唱腔,委婉动人。 沈穗穗飘在半空中,还跟活着时候一个样,沉默寡言。她看见赵恒揪着赵胤的领子,两个人撕扯着,赵胤被打了一拳,赵恒立刻被他压在地上,拳打脚踢,陈伯玉站在旁边,冷着脸,似乎红了眼。 沈穗穗有好多话想问,想了想,又不知道怎么问。 当了一辈子傻子,被人跟仙一样摆在东宫,名为太子妃,混的却不如一个良娣。 自打她有了记忆,就是一副痴傻的样子。沈穗穗跟别人傻得不一样,她话少,单纯,心智跟孩童无异,有利于摆布。她不明白为什么赵胤会娶自己做太子妃。 后来东宫到处都在传,太子妃有喜了,连沈穗穗都以为,自己肚子里有个孩子,高兴地更加傻里傻气了。 她浮在空中,挽起袖子,守宫砂还在,这东西她一点印象都没有。谁给她点上的,为什么有孕之后,守宫砂还在。 一群人围着她的尸体各哭各的,各演各的,好像沈穗穗活着的时候,他们关系有多好似的。 再后来,沈穗穗飘了一个时辰,就被一阵风吹醒了。 晚娘正在给她挑衣服,窗外的阳光细碎的洒了进来,隔着屏风,沈穗穗觉得池子里的那份凉意慢慢被冲淡了。 身上是热的,她把手贴在胸口,有心跳。起身,连鞋子都没穿,糯白的中衣宽敞舒适,铜镜里的那个人,明眸皓齿,秋水澄澈,她眨了下眼,晚娘正好回过头来。 一脸震惊的看着沈穗穗,拿衣服的手剧烈的颤抖着,沈穗穗知道,上辈子的她,痴傻幼稚,从来不照镜子。 这一次,她从铜镜里看见了自己,倾国倾城,千娇百媚。难怪,赵胤会娶一个傻子。 她嗤笑,随后打翻了铜镜,“晚娘,我回来了。” 这一年,是她跟赵胤刚成婚的头一年,桌上摆着的礼仪册子,是晚娘准备讲给她听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002 昨日的风寒太盛,沈穗穗躺在床上,闭了眼歇息。晚娘过去帮她掖了几次被角,外头侍候的宫女打扫间不停的说着悄悄话。 “昨夜太子又去流芳殿了,听说还专程点了胡奉仪弹琵琶,沈良娣命真好,太子殿下把她宠成了掌中宝。 听说因为白日里胡奉仪气着了沈良娣,所以太子殿下要为沈良娣撑腰,故意让她唱了半宿的曲儿,这下胡奉仪更没脸了。” “她还要什么脸,本就是从宫女爬上去的,如今落得这样下场,也是活该。” “同为沈家女儿,太子妃的境遇” 异口同声的啧啧,沈穗穗轻轻咳嗽了几声,晚娘给她擦了擦脸,半夜烧起来的,浑身滚烫,喉咙更是堵了一般,喘不过气。 前世里,也只有晚娘是真心待她的。 晌午喝了药,迷迷糊糊中,听到有女子嬉笑的声音,晚娘没拦住,那人言辞犀利,冲到床前的时候,带了外头的寒气。 “妹妹,起来看雪了。” 是沈良娣,鼻间传来若有若无的梅花香气,沈穗穗转过来身子,眼睛刚一睁开,便看见沈良娣一缕憎恶的眼神,在看见她睁眼的时候,极快的换成毫无心机的烂漫笑容。 沈良娣闺名沈心怜,是沈穗穗的长姐,沈大人是翰林学士,朝廷三品大元。两个女儿入主东宫,一时间风头正盛。 她穿了一件粉色的大氅,帽边是用上好的狐狸毛做的,又暖又滑。手里握着几根梅花枝子,兴高采烈的对着沈穗穗比划。 “妹妹,昨夜太子殿下送我一块玉佩,我想着你会喜欢,就带来了。玉能养人,妹妹,你且收下,咱们去外头看雪吧,天蒙蒙亮就下起来了。 殿下还说,等申时过来看我,你若与我一起,总会见到他的。” 上一世,沈心怜也这样说的,那会儿沈穗穗不懂,只知道跟着她去赏雪,收了她的玉佩挂在胸口。却没想到沈心怜给她那块玉佩,也只是为了做做样子,好让赵胤对她更加厌恶。 那场雪很大,沈穗穗蹲下去握雪团的时候,冷不防被人揪着领子拎了起来,何其窝囊,赵胤的手丝毫没留情面,硬生生从她脖子上拽了下来,那块玉佩,流苏剧烈的摇摆,若不是冬天衣裳厚重,恐怕沈穗穗的脖子会勒出血渍。 她到现在都忘不了赵胤的眼神,他仿佛看见世上最讨厌的东西,避之不及。玉佩交由冯安清理干净,这才重新赠与沈良娣,回头,恶狠狠地如同面对最阴暗的狭隘,他的眼神,似最凶悍的猛虎,只一眼,就让沈穗穗吓得回不过神来。 真是怂包的一世。 沈穗穗盯着沈良娣,那人的眼睛弯成明月,明明看起来温柔烂漫,心底却是肮脏污秽的。前世受的屈辱,这辈子,定要让她好好尝尝,身在病中,许多事情还要慢慢筹谋。 沈心怜还在笑着,晚娘走过去,熬好的药又苦又难闻,沈穗穗撑着身子坐起来。 “太子妃,该喝药了。”晚娘对着沈良娣微微福身,然后挤到她前面,跟哄孩子一样,一口一口的喂着沈穗穗吃药。 末了,还用帕子替她小心翼翼的擦净嘴角的药渍,“晚娘真好。” 沈穗穗刚活了三天,亦不知是谁要了自己的性命,因而打算继续装傻。只不过前世傻得可怜,临死都是个糊涂虫。 溺在池子里的时候,不知道被谁开了天眼,神志忽然清醒了许多。至少这个时候,她能分辨出沈良娣话里的别有用意,这个人,时刻都在想着要了自己的性命。 “姐姐,我热的很,只想睡觉。” 论宫规,沈良娣应该称呼她为太子妃,而不是这样逾矩的喊她妹妹。 沈良娣一愣,这个傻瓜往往给点甜头就上钩,这日不知怎的了,连玉佩也没接下。 “妹妹生病了” 她伸手,沈穗穗没有躲,凉飕飕的手贴到她额上,沈良娣关切的替她盖好被子,“妹妹快躺下,如此,姐姐就不强求了。等殿下得空,我一定劝他过来看你。” 沈穗穗合上眼睛,再不说话。据她前世的记忆,沈心怜是自己长姐,母亲是正妻王氏。可同在东宫的日子里,沈心怜似乎每天都在算计她,临死的那天,沈心怜还给沈穗穗带了王氏亲手做的桂花糕。 如今想想,大约是断头饭了。 沈心怜对她的恨意,无关赵胤的宠爱,那便是欺负傻子,嫉妒这张天生倾世的脸蛋。 清秋殿伺候的宫人很多,唯独晚娘是贴心的。 她跟晚娘说要出去透透气,寝殿这样大,可是闷得她透不过气来。 天气阴沉沉的,灰青中隐隐泛着惨白,大朵的雪粒子擦擦而过,沈穗穗伸出手,落在掌心的雪花慢慢融化,她握紧,然后松开,除了那一块脏兮兮的水渍,哪还能看出原本那纯澈的雪花。 沿着清秋殿后院,过了那片水池,有个梅园,想必沈良娣和赵胤正在里头热闹,沈穗穗站在水池边,这就是她的葬身之地。 水面结了薄冰,如今落了雪,到处都是肆意的白。 “太子妃,你尚在病中,不宜吹风,我们回去吧。”晚娘出声,沈穗穗叹了口气,刚要回头,却听见有男人爽朗的笑声传来。 抬头,拱桥之上,皑皑白雪掩映下,有个男子穿着湖蓝色的大氅,剑眉玉骨,风流倜傥。 他搓了搓手,从桥上几步走下,“不认得我了,太子妃。” 最后三个字,尾音挑起,有种挑衅的味道。 沈穗穗认得他,他还在她尸体旁跟赵胤打过架,虽然沈穗穗不知道为什么,可还是恭恭敬敬,乖顺的喊了句,“八叔。” 赵恒是先皇的第八子,先皇驾崩的时候,他还是个三岁的孩子。彼时,身为太子长子的赵胤跟他正好一般大。 赵恒的王位是他长兄封的,也就是如今的天子,赵胤的父皇。 “奴婢见过豫王殿下。” 晚娘低着头,赵恒上前摆摆手,“你先下去,我跟太子妃有话说。” 赵恒素来玩世不恭,虽然顶着豫王的名号,却没什么实权。整日里逛青楼,喝花酒,听听靡靡之音,倒是有一群狐朋狗友。 这些事情,都是听宫女还有晚娘讲起的,那会儿沈穗穗不懂,吃东西的时候,她们就在耳边唠叨,现在想想,平白被赵恒占了许多便宜,仗着自己痴傻。 晚娘倔强的挡在她前头,“豫王殿下,太子妃病着,不宜吹风。况且,私下里你该与” 后面的话没完,沈穗穗已经被赵恒拽着胳膊从旁边溜走了。 晚娘在原地跺了跺脚,却也不敢声张,她总不能大喊大叫,让别人都知道,豫王跟太子妃纠缠不清吧。 只是,他们去的方向,似乎是梅园,若是碰上太子晚娘心惊,立时跟了过去。 沈穗穗跑了几步,便觉得喘不过气来,加上病着,小脸愈发红润,如同抹了胭脂,看的赵恒口干舌燥。 他折了梅花,捧在手里,沈穗穗被他圈在树下,脱不了身。 “穗穗,等有一日,我定要娶你过门。” 这样的混账话,前世沈穗穗听过好多次,赵恒不过仗着沈穗穗痴傻,听不懂罢了。 “八叔,你娶我过门做什么” “当然要好好疼你,护着你。赵胤这个疯子,娶了你,却把你摆在东宫,一年半载见不到面,穗穗,可苦了你了。” 赵恒伸出手,把那支梅花塞到沈穗穗怀里,轻浮的很。 “八叔,你真好。” 沈穗穗余光瞥见沈良娣早上看她时候,穿着的粉色大氅。美目流转,纯真的脸上流露出不经意的光彩。从前她不知道一个人的长相有多重要,如今她想明白了,这副皮囊,保不齐能护自己一时周全。这辈子定要好好活着,窝窝囊囊死去,只会亲者痛,仇者快。 赵恒一愣,随即笑道,“穗穗总算明白我的苦楚了。八叔恨不能日日跟你在一块,那个沈良娣跟你一比,简直就是丫鬟与小姐,半点姿色都没有,偏偏赵胤拿她当宝贝似的,瞎了眼。” 薄雪被踩踏的声音,滋滋涩涩。赵胤走在前头,目空一切的样子,身后是几个随从,陈伯玉竟然不在。他冷哼出声,尖酸刻薄,“我倒不知道,八叔什么时候,跟太子妃走的这样亲近了。” 沈穗穗下意识的站在赵恒身后,手里的梅花握的紧紧的,她抬眼,楚楚可怜的盯着赵胤,就跟无辜的小白兔,被迫掳到此处。 “过来。” 赵胤心烦意乱,尤其是看着那张明媚动人的小脸,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她躲在赵恒身后,指尖抓着赵恒的衣角,警惕的看着自己。 他想拽过来沈穗穗,告诉她,自己才是她的夫君,她的天,她的依仗。 可他站在那里,高傲的昂着头,沈穗穗的小脸通红,一手握着梅花,一手抓着赵恒的衣角,又倔又傻。 沈良娣惊呼,似是不敢相信一般,“殿下,八叔跟妹妹,一定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穗穗眉目低垂,果然,沈良娣煽风点火的本事,拈手即来。赵胤虽说不爱自己,却是难以忍受别人给他戴绿帽子,帽子应该怎样戴,沈穗穗心下了然,定要让他戴个舒舒服服,还无处发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003 “八叔,我怕。”沈穗穗拉了拉赵恒的衣角,晚娘着急,连忙跑到她旁边,小声安慰。 “太子妃,跟奴婢回去吧。太子殿下恕罪,是奴婢没有看好太子妃,才会让她走丢,多亏豫王殿下出手相助。” 晚娘把错全揽到自己身上,沈穗穗却没打算承她的情。赵恒荒唐,赵胤向来不把他放在眼里,不管赵恒犯了什么错,赵胤不会去御前告状。 “姐姐,你说要我到梅园找你赏雪,怎的等我的是八叔,不是你,害我吹了许久的冷风,阿嚏” 沈穗穗软糯的开口,最后的喷嚏很是应景。 沈良娣双眼一瞪,也顾不上赵胤在场,对着沈穗穗便横加质问,“妹妹,我何时让你在此等我,你与八叔私会,眼看被撞破,却要拉我做垫背的。” 赵恒低头,伸手替她拂去帽上的雪花,“沈良娣,私会二字,本王可担当不起。面对太子妃,你盛气凌人,屡次以妹妹相称,莫要忘记,这是东宫,不是沈家。” “八叔,天地可鉴我们二人也是因为在娘家关系亲近,所以一时忘了改口,而且,这也是太子妃允许的,是她先叫我姐姐,我才会喊她妹妹。若是非要分个青红皂白,殿下,你要为怜怜做主。”一哭二闹三上吊,沈良娣也不知从哪学的这些下作手段,话没说几句,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姐姐,什么是私会就跟你和陆飞白单独见面一样吗” 这一句话,让沈良娣小脸从红变成了惨白,她张着嘴巴,连哭都忘了,先是看着赵胤,然后愤怒而又委屈的瞪着沈穗穗,“妹妹,你说这话,存心让姐姐活不下去了。” 说着,又是一番哭天抢地,赵胤扶着她,似有焦躁。 在沈良娣进宫之前,沈穗穗隐约记得一个叫陆飞白的人,似乎与沈良娣有过那么一段情谊,只是在她进宫之后,便没了音讯。陆飞白是书香门第,与沈良娣幽会的时候,被沈穗穗撞见一次,只当她是傻得,沈良娣并未芥蒂。 前世的最后记忆里,好像陆飞白中了状元。 赵胤上前,先是怒气冲天,青筋暴露。沈穗穗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们,把那支梅花攥得更紧,酝酿了半天的火气,赵胤最终冷静下来。 推开赵恒,跟晚娘一样,难得好了脾气。 “我宫里来了个捏面人的厨子,蒸的糕点松软可口,眼下应该刚出锅,去的晚了,可就没了。” 沈穗穗知道赵胤在诓自己,今天的事情算是开端。沈良娣若要步步紧逼,她便宁可放缓了查探溺死自己的人,也要与她较个高低。她松开赵恒的袖子,还没想好该说什么,人已经被赵胤拽了过去。 “这种枝子别抱着,小心扎花脸。”梅花枝子扔到地上还觉得不解恨,赵胤用脚碾了两下,看着污雪残泥,花枝破碎,方觉痛快。 赵恒握紧了拳头,皮笑肉不笑,半晌,他猛地凑到沈穗穗耳边,故意捉弄。 “八叔改天找你玩。” 梅园传来犬吠声,还有窸窣的嘈杂脚步,混着低声的训斥,责骂,沈穗穗记不得当年发生了什么。 只见冯安小步跑过去,似乎问了缘由,表情凝滞。 他跑到赵胤身边回了话,那人眉毛微皱,神色极其不耐烦,随意拂了袖子。 “拖下去打死就是。” 沈穗穗胸口一滞,那群人似乎拖着一个麻布衣衫的男子往池边走,行走间,那人本来低垂的脑袋,忽然抬头往梅园看了一眼,他面露苦涩,直直的盯着沈穗穗,直把她看的心惊胆寒。 “晚娘,他是花匠。” 沈穗穗挪到晚娘身边,想让她帮忙求情。 晚娘一愣,却在瞬间反应过来,连忙跪到赵胤跟前,“还请太子殿下明示,不知此人犯了何罪。” 赵胤斜着眼,沈穗穗抬头,可怜兮兮的看着他,粉唇微启,双眸澄澈,白皙光滑的脸蛋迎着白雪,愈发娇柔可人。 “他是什么人” “回殿下,他是清秋殿的花匠,刚来不久,规矩还没通透。”晚娘的前额贴在雪地里,不卑不亢。 “花匠”赵胤看着被架在中间的男子,似乎已经被打了一顿,腿脚不利索的垂着,头发乱糟糟的,盖住眼帘,身上还有一股子发霉的臭味。 他扇了扇鼻子,难得没有发难。“下次再做出这种偷偷摸摸窥探的事情,乱棍打死。” 话音刚落,他拽着沈穗穗的手自行走在前面,沈良娣的小嘴撇了撇,极不情愿的跟在后头,手里的梅花枝子,被她扔在地上。 冯安赶紧捡了起来,递到沈良娣手里,“沈良娣,殿下送的东西,不可随意损毁。” 那张脸从白变红,又从红转白,沈良娣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多谢,是我糊涂了。” 冯安几步追了上去,跟在赵胤身后几步远,沈穗穗被他扯得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上。赵胤大约是因为跟沈良娣嬉戏被扰,心情不虞,才会把怒气撒到沈穗穗身上。 几个宫人探着脖子想看个究竟,冯安挥挥手,他们才不情愿的往后退了几步。 沈良娣追到跟前,本想继续跟过去,冯安客客气气的对她说道。 “沈良娣,殿下吩咐,让你去流芳殿候着,酉时他要过去用膳。还有,西靖进贡的蜜瓜,甘甜爽口,殿下吩咐只给流芳殿送去了,旁人是想要都没得分了。” 冯安语气拿捏得刚好,他素来知道沈良娣的脾气,这个时候触她霉头,不如给她甜头。况且,蜜瓜也确实只给了她。赵胤本想给沈穗穗一些,却怕天寒地冻,沈穗穗自己嘴里没数,吃坏身体,故而全都搬到了流芳殿。 “替我谢过殿下,那我去流芳殿备好晚膳,有劳公公安排。”冯安笑笑,回头,水榭中的两人,一个暴躁到无处发泄,一个木讷的站在旁边,手足无措。 沈穗穗听完了咆哮,也不恼怒。前世赵胤就是这幅鬼脾气,在别处受了气,都会跑到清秋殿撒泼,只不过那会儿沈穗穗好哄,闹完脾气,送点吃的,玩的,也就打发了。 “我跟你说的,记住了吗”赵胤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脸前。沈穗穗抬头,对上那双好看的桃花眼。 赵胤唇红齿白,鼻梁高挺,眸深似画,他弯着腰,月白色的袍子掩映在大氅之下,领口系了丝绦,金线做边,雍容华贵。 他腰间挂了块玉佩,上面雕了好看的水鸟。沈良娣想送给她的那块玉佩,与水鸟图案好似一对。 沈穗穗伸手指着玉佩,甜软开口,“赵胤,我想要玉佩。” 赵胤低头,玉佩悬在空中晃了晃,通体莹润,当中飘了几丝绿意,“你要这个做什么” “水鸟好看,我喜欢。”沈穗穗的手摸在上面,晚娘给她头发上涂了桂花油,乌黑怡人,那股香气沿着发丝慢慢飘进赵胤的鼻孔,他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四肢百骸跟着清凉起来。 “这个不能给你,回头我让小厨房送你好吃的,听到了没”赵胤又诓她,沈穗穗听话的点点头,她的眼睛太过干净,赵胤看了一会儿,不自觉转过头去。 回到清秋殿的时候,沈穗穗就昏倒了,晚娘手忙脚乱的让人去找太医,湿毛巾换了一个又一个。她就跟抱了火炭一样,浑身滚烫,半点汗也没捂出来。 晚娘遣人去流芳殿找太子,却被宫女挡了回来,说赵胤跟沈良娣正在睡觉,任何人不得打扰。 沈穗穗睡糊涂了,只觉得自己浑身燥的厉害,两腿不停的蹬被子,晚娘熬了几个时辰,趴在窗边迷糊过去。 “我渴” 沈穗穗闭着眼睛,嘴里跟撒了一把沙子,喉咙发苦。 有人抱她起来,温水入肚,沈穗穗睁了睁眼皮,半分力气也没有,“晚娘,我痛” 一双大手温柔的放在她太阳穴上,轻轻揉了几下,湿润的东西滴在沈穗穗脸上,她动了动,却没睁眼。 “主子,你还活着。” “嗯。”沈穗穗无意识的应了一声,那人骤然间气息变沉,他身上很凉,沈穗穗扒着他的胳膊,觉得舒适安稳,心里的燥意慢慢消退。 他把沈穗穗放下,轻轻撸起左臂的袖子,每往上一点,那颗心就跳的更加厉害,直到朱红色的守宫砂露了出来,他轻轻吐了口气,如释重负。 窗外传来窸窣声,他迅速藏到帘后,沈穗穗呢喃了一句,听不明白说的什么。 短刀放在床头,那人头一回没有立即翻身上床,他摸了摸沈穗穗的额头,又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 沈穗穗朝里面翻了个身,长腿露在锦被之外。光滑修长,月色怡人,他的喉咙上下滚动了几下,随即跨上床,用力掰着沈穗穗的下巴,强行塞了进去。 帘后的人屏住呼吸,殿内光线昏暗,他只能看出个人形。 那人做了这一串动作之后,又脱了鞋子,刚上床,沈穗穗顺着冰凉摸出手,一巴掌打在他左脸颊上,那人立时暴怒,猛地坐了起来,伸手拔了短刀,明晃晃的放在沈穗穗脖颈处。 帘后那人抓紧衣角,只等下一步飞身将他踹下床去。 床上的人比划了半天,又把刀插回刀鞘,似乎喘着粗气。沈穗穗的领口开了些,起伏的胸脯,凌乱的发丝,她的中裤撸到了膝盖,小腿纤瘦袖长。 那人抓着她的脚腕,微微用力,沈穗穗不由得喊痛,掐得厉害,上面留了指印。他抓着脚腕,忽然笑着,仿佛在看一场儿戏,最后用力掐了一把,白皙光洁的皮肤上面,瞬间红了一片。 “疼。” 沈穗穗的声音带了哭腔,那人满意的笑笑,却不出声。 接下来的事情还跟过往一样,他很是温柔的抚摸,作恶。行至尾声,又意犹未尽的起身,侧对着那张小脸,微微低伏。然后便是秋风起,春雨落,万千雨丝待撩拨。最后是满足的叹气,长长的释放。 帘后那人涨红了脸,恨不能把他一刀砍死。 沈穗穗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她身上沾了浊白,那人用被子替她擦净,又掖好被角,亲了亲额头,意犹未尽的翻窗而去。 殿内恢复了安静,帘后那人走出来,床上的气息浑浊旖旎,他伸出手,犹豫了片刻,改用袖子替沈穗穗擦去额上的唇印。 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他却觉得怎么都擦不净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004 沈穗穗难得歇了几日,皇后不知从哪听的消息,勒令沈良娣和杜良娣不准踏入清秋殿,烦扰太子妃休息。至于被作弄的胡奉仪,赏了几套贵重首饰,以作安慰。 下了几日的雪,院子里白茫茫的,宫女们拿着扫帚,有一遭没一遭的清理地面,沈穗穗趴在窗边,身上也有了力气。 晚娘把大氅披在她身上,好言好语劝着,“太子妃,既然身体好了,不如今日去承恩殿请安。听说太子殿下这几日要带沈良娣和杜良娣去甘泉殿,你大病初愈,泡泡温泉也是好的。 我瞧着,太子殿下对你,也是极疼爱的。” 疼爱沈穗穗回头,疑惑的看着晚娘。前世赵胤对她哪天不是横眉冷对,高兴了抱着又搂又亲,不高兴了踹凳子扔被子,跟个混账没什么两样。 若不是晚娘护着,她还不知道被多少人趁势欺负。 “他是谁” 窗外那人低着头,手里侍弄着两盆花,只看背影,应当是个俊俏模样。 晚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微微颔首,“太子妃,他就是那日你从太子殿下手里救下的花匠,名叫韩初。” 韩初,沈穗穗默默念了几声,觉得熟悉,又说不上为什么。“晚娘,你让他进来。” 门帘掀开,那人先露出一只手,通红修长,接着就是那张脸,意料中的好看,只是平白冷漠了些。 他右手端了一盆花,墨绿的兰叶,中间抽了新芽,跪在地上,却有种孑然傲气。 “你起来吧,花放到案上。晚娘,你们出去,留我跟他说会话,我喜欢这花。” 晚娘叹了口气,但凡太子妃对着太子的时候,能有现在的温婉可人,也轮不到沈良娣他们整日仗势欺人。到底是孩子,心性纯良,哪懂得宫里这些阴谋魍魉。 “韩初” 沈穗穗声音甘甜,念出这个名字,那人似乎身体颤了一颤,他抬头,对上沈穗穗毫无设防的眼睛,“怎么不说话,哑巴” “主子,你怎么了” 那人开口,且上前拉住沈穗穗的衣袖,神情紧张,眼里泛泪。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沈穗穗挣了几下,那人力气很大,两人挨得近,他说话的热气喷到沈穗穗脸上,似乎带了花香。 “你不认得我了主子,你莫要开我玩笑。我知道你生气,气我出事的时候,没能在你身边。当时我在南靖,得知府里出事,快马加鞭往回赶,终是太迟。我是韩初,跟你一起长大的韩初。” 沈穗穗愈发迷茫,脑海里却在努力搜寻他说的名字,前世从不记得有这样的人物,她跟沈心怜一同住在沈府,如果当真如他所说,自小长大的情谊,那么沈心怜应当是认得他的。 可那日在梅园,瞧着沈心怜的模样,并不相识。 她抽回手,眼神看向别处,敌友不分的时候,装傻才能活命。 “认得,晚娘跟我说过,你是韩初啊。”她笑了,嘴角勾起两个浅浅的梨涡,就连屋内也跟着亮堂起来。 “对,我是韩初啊。”那人抹了把泪,就像在自言自语一样,似哭似笑,“我找了你很久,却没想到,你竟然进了宫,宫人都说太子妃是傻你果然出事了。如果当时我在,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他是韩初,她却不认得自己了。 “那你多种点花,我喜欢。多一些,我可以送给沈良娣,还有杜良娣,胡奉仪,这样她们就不用总来清秋殿闹腾了。”沈穗穗拨弄着桌上的玉珠子,偶尔抬眼看他。 外面传来喧哗声,晚娘急切的推挡,那人一边跟晚娘绕弯子,一边从雪堆里跳到门槛,回头把食指堵在嘴上,“嘘,莫吵,回头让皇后知道了,指不定怎么罚太子妃。” 晚娘果然闭了嘴,门推开,寒气逼人。 韩初恭敬的站在案前侍弄兰花,赵恒瞥了他一眼,似是不悦。 “八叔。” 赵恒喜欢听沈穗穗说话,就跟软软的糯米糕,想一口吃进肚里。 他坐在旁边,一手按在桌上,一手探过去掐了把沈穗穗的脸,“瘦了。” 韩初低着头,晚娘喊他出门。临走时,赵恒看了他一眼,对上那双眼睛的时候,不知为何,生生打了个冷颤。 “你站住” 韩初的脚停在门槛,赵恒摆摆手,一双眼睛冷冷盯着他,“过来。” 沈穗穗心下不安,也不知韩初如何惹恼了赵恒。若是赵恒脑袋发热,逞一时之快处置了韩初,那自己的谜团,又该无从着手了。桌上有盘松子,她的指甲柔软,剥了一颗,拇指指甲劈开,扯到里面粉嫩的肉,她哎吆一声,赵恒接着扭过头。 “怎么了” 人已经窜到沈穗穗旁边,握着手开始吹气,韩初趁机溜了出去。 “八叔,疼。” 沈穗穗稍稍放了心,门外是晚娘一脸的忧心忡忡。 宫女早就被她支到了外殿,唯恐豫王跟太子妃之间的暧昧,被有心之人夸大其词,以讹传讹。太子跟她的关系本就不好,如此一来,更没有修补的机会了。 赵恒看起来顽劣,待她却是温柔体贴的。他低下头,轻轻拨开那块碎甲,又用棉布擦了擦,“八叔亲亲就不疼了。” 沈穗穗看着他俯身亲在自己的指肚上,不由得双颊泛红,赵恒一直把她当孩子,行径未免荒唐了些。前世她真傻,所以赵恒数次占她便宜,犹不能察觉。可现在不同,她装着傻,却也得担惊受怕。 “穗穗,西靖这次送了好马进京,八叔带你去骑马。”说着,也不管沈穗穗愿不愿意,赵恒拽了她的手就往后窗翻了出去,动作灵活,落地的时候还托了沈穗穗的腰身,唯恐她摔倒。 图兰围场就在皇宫南侧,骑马不过一个时辰。豫王的马车出宫,从来不需要检查,沈穗穗坐在马车上,那人好整以暇的半躺在塌上,偶尔抬眼看看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出了宫门,沈穗穗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她就此离宫,如果她再不回清秋殿,那她是不是能活的更好一些,也不必费心费力提防那个把自己扔进池子里的人。 这个想法很快被她的其他顾虑压了下去,她掀开帘子,青砖金瓦,地面阴的潮湿,侍卫站在两侧,远远地被他们落在身后。 晚娘还在东宫,太子妃无缘无故失踪,整个清秋殿都会跟着遭殃。 “穗穗,你笑起来真好看,不笑也好看。” 赵恒想拉她的手,沈穗穗往后拿了拿,认真说道。 “赵胤告诉我,要离你远点。” “哦为什么”赵恒坐正身子,似乎来了兴趣。 “他说你是登徒子,八叔,什么叫登徒子。”沈穗穗微微动了下身子,露出一截藕似的雪白皓腕,出来的急,没穿大氅,碧色的对襟小棉袄,领口是水滑的白毛,下身穿着一条百褶莲叶裙,随着双腿的摆动,荡出层层碧波,无限撩人。 赵恒蹙起眉头,佯装愠怒。 “穗穗,八叔告诉你个秘密。” 他故作神秘,往前凑到沈穗穗面前,侧脸,微弱的呼吸吐在她耳边。耳垂圆润,柔软莹白,真是好看。 “你知道赵胤为什么老跟我作对吗” “为什么” “因为他不举。” 沈穗穗心里知道,不举意味着什么,可面色仍旧保持着方才的痴傻,浑然不知的样子。 “因为他不举,所以才对我心生嫉妒,羡慕我能去青楼,能喝花酒,能彻夜长战,金枪不倒。” “八叔真威猛。”沈穗穗笑笑,露出几颗小牙,看的赵恒心里越发不自在,他撇了撇嘴,扭过头去。 “小傻子,白长了倾国倾城的俏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005 图兰马场广阔富饶,西靖送来的马匹,规规整整的养在栏里,膘肥体键。河曲马素来温顺憨厚,又能吃苦耐劳,战时经常被用作运粮马匹。 沈穗穗与赵恒一左一右走着,前面是马场的管事,殷勤的为他们介绍马种。 赵恒忽然转身,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对着管事吩咐,“给她找一套合身的骑服,要红色,够飒。” “这位是王府贵人吧,贵人跟我来,马场有专门的女子更衣坊,但凡官家过来骑射,都喜欢带着女眷。贵人好福气,小的从没见豫王殿下带女眷来过图兰马场,想必你是王爷心尖得得人儿。有豫王这样懂得怜香惜玉的夫君,京里都说豫王殿下风流倜傥,尤其对” 赵恒哼了一声,“磨磨唧唧,少废话。” 管事再不敢多言,只是行走间,少不得对着沈穗穗多加窥视,这样的美人,却是个话少的。只是,那眼神里的干净,让人没法亵渎。 沈穗穗由着那几个婢女折腾,里三层外三层,最后戴了护肘,发髻简单的梳起,玉冠簪上。英姿飒爽,别有一番风情。 赵恒对着她砸吧了几声,摸着下巴挑着眉毛,登徒子的样子尽显其外。他往后一探,伸手牵着她往前挑马。 “八叔,我不会。” 沈穗穗乖巧的跟在旁边,赵恒得意对她哄劝,“八叔教你,别怕。”说着,还用力抠了下沈穗穗的掌心,果然放荡。 赵恒选了匹青色的骏马,鬃毛旺盛,马鼻子气息匀称粗犷,四肢健壮,肌肉结实。他一手牵着马,一手把另外那匹稍小的递给沈穗穗,扬了扬下巴。 “这匹小马,你先骑上练练手。管事,牵好了,若是摔了贵人,我拿你是问。”说着,双腿用力一夹,那马前蹄扬起,接着就猛地窜了出去,只留下阵阵黄土。 沈穗穗在管事的搀扶下,好不容易上了马,刚坐稳,赵恒已经跑远了。“贵人,你可坐好了,咱们沿着围栏先绕一圈。” 管事没见过长相如此媚而不妖的女子,她看似柔弱,娇憨可人,那双眼睛只看自己一次,便觉得骨头都要酥了。偏偏她好似对自己的长相一无所知,眼神里看不到半点别的意思。 沈穗穗握着缰绳,冬日的暖阳洒在身上,也去除了多日来恹恹的晦气,到今日,她仿佛才觉得自己真的活了过来。 枣红色的小马步履轻盈,不多会儿,赵恒已经跑了几圈,满头大汗的回到她旁边,一手扯过管事的缰绳,“你先回避吧。” 他伸出右手,揽了沈穗穗的腰身,一把掳到自己马上,堪堪坐在身前。软香在侧,柔嫩可欺。他不由得用力吸了口气,只觉得心驰荡漾,浑身舒爽,真是美人。 “八叔,你要做什么” 图兰围场虽然人少,却也是见惯了宫里人物的。只不过沈穗穗从未出过宫,日后若是春猎秋猎,女眷多少也得跟着走过场。那时若被认出,少不得惹人口舌,在宫里,她本就被人惦记着,留了祸口,更给人光明正大动手的机会。 “别动,身子坐直,往前看,腿放松,你紧一下缰绳,马就会停下。”沈穗穗轻轻一拉,高头大马立刻歇了脚步,原地转了几圈。 沈穗穗欣喜,扭头对着赵恒笑笑,“八叔,真的停了。” 赵恒心满意足,当着美人的面,他越发得意起来。 双手环过沈穗穗的腰身,贴着她的胳膊握紧了那双柔荑,芬芳满怀,双腿用力一夹,扬鞭策马,绝尘而去。 风从耳边啸啸而过,漫天的枯黄如同撒了细碎的金银细软,亮的人睁不开眼睛。远处的雪未化,马蹄踩踏着积雪,发出剧烈的咯吱声后疾驰奔走。 冬日的牧草犹泛着黄色,却不妨碍这一片辽阔壮观。 沈穗穗的头发飘起,又落在赵恒的耳边,脸上,酥麻难耐。他转了转头,把脑袋偏向沈穗穗的左肩。 小巧的耳垂上,带着两颗莹润的碧色坠子,随着马匹的跑动,发出阵阵脆响,扰的赵恒心乱神迷。 他大步跨下马,一手掐腰,一手牵着缰绳。 沈穗穗坐在上面,往下头约莫了距离,刚要翻身跳下去,只见赵恒转身将她抱在一侧,稳在马上,双臂圈着她,骏马走了几步,哼哧了鼻子,低头开始吃草。 沈穗穗居高临下看着赵恒,那人仰着脸,额头是细密的汗珠,意气风发。 “八叔,我想下去。” 她话很少,前世的痴傻装的真切动人,赵恒笑笑,双手掐住她腰身,盈盈一握,伴着沈穗穗惊叫声,赵恒一把将她抱了下来,转了几圈,稳稳落地。 纨绔子弟的风流做派,果真熟络。 “八叔带你去泡澡,就在不远的甘泉殿,池子可多,又暖又怡人。” 沈穗穗忽然想起晚娘的话,连连拒绝,“八叔,我想吃饭。” 赵恒最是体贴,如若沈穗穗提要求,他总会千方百计的满足。这一会儿,倒像诚心跟她过不去。 “甘泉殿里也有好吃的,穗穗定会喜欢的。” 他决计是知道赵胤在那,故意哄她过去。虽然赵胤不喜欢自己,可她毕竟是太子妃。一个男人可以不喜欢自己的妻子,却不能由着绿帽飘飘,泰然处之,无动于衷。 世间男子,多半是好面子的。 沈穗穗穿着一身红色骑服,胆战心惊的跟在赵恒身后。甘泉殿本是专供皇家享用的温泉,汤池里人少,多半都是候在上头等着伺候的宫女。 她怕碰到赵胤,怕自己活不到被人溺死,便会被赵胤狂暴之下一把掐死。 走了半晌,烟雾缭绕,赵恒忽然爽朗大笑,“太子竟在此地,好巧好巧” 一点都不巧,沈穗穗往他身后避了避,伴着雾气,她只盼着赵胤看不见自己。 赵胤似乎站了起来,白花花一片,也不知道穿没穿衣服,接着就是一声羸弱的娇柔,“殿下,你踩到我了。” 沈良娣的声音,接着又来了一句,“哎呀姐姐,你别动,再动我的衣服都要漂了。” 赵胤好兴致,两位良娣共浴,尽享美色。沈穗穗大气不敢出,水花四溅,有人踩着石面慢慢过来,赵恒故意往旁边一躲,沈穗穗便跟赵胤来了个面对面。 “好巧,赵胤。”她干巴巴的应了声,舔了舔嘴唇,一股咸腥气。如愿看到那张脸慢慢卷起了蕴怒,果真暴躁。 “谁让你来的” 压抑下的愤怒,真真叫人害怕。沈穗穗嗫嚅了几句,转头想躲到赵恒后面,前世也是如此,她总是少根筋,无缘无故惹恼赵胤,却还以为赵恒真心实意帮着自己,如今看来,多半都是他故意挑起事端。 “过来” 赵胤还在忍,赵恒不由得更加狂妄,“此处是男女共浴,太子妃过来,并无不妥吧。” “八叔,若是母后知道她擅自离宫,你可知道会如何罚她。” “你只带了两个良娣出宫,不带你的太子妃,难道皇后知道了,还能包庇了这两人少不了以美色祸君处置,太子,两位美人,你舍得抛弃孰轻孰重,你可要分的清楚。” 沈穗穗知道,赵胤素来宠爱沈心怜和杜青青,为了她们,也不会出卖自己。如此想着,便觉得腰板跟着硬朗起来。 “怜怜和青青是我要带来的,母后问话,我自会替她们澄清。沈穗穗,你好大的胆子,青天白日跟着他胡混,等回宫,定要将你禁足清秋殿。” 他真的生气了,也顾不上满身是水,上前一把拽出她,毫不怜惜。 沈穗穗想了想,委屈道,“赵胤,你只带她们出来,我也想玩。正好碰到八叔,他说带我来找你。别罚我,好不好” 她仰着脸,脸色绯红,双目婉转,秀挺的鼻子氤氲了水汽,让人禁不住想捏一把。她丹唇轻启,欲说还休,偏偏那两个眼睛,极为无辜的求着自己。好似你不答应,就跟犯了多大的过错一般。 赵恒若有所思的看着沈穗穗,那人表情烂漫,空口白牙,小傻子也会撒谎了。 赵胤胸口砰砰跳着,身下某处跟着躁动起来。 “跟着我。” 他扭头,见她还没反应过来,不由得跺了跺脚,拉着她的右手往前一拽,似是斥责,又像包庇。 “这么傻,被人占了便宜都不知道。” 九曲十八折之后,是一处泡了花瓣的温泉池,只供太子浸泡。周围有多名侍卫看护,围在上头的宫女纷纷行礼,个个面带桃红。 赵胤长相俊美,自然人见人爱。 “帮她换了衣裳。” 沈穗穗刚要跟她们走,赵胤怒喝,“就在这换” 她睁大了眼睛,回头可怜兮兮的看着赵胤,心里却骂道,这个变态,不光自己有暴露的癖好,还得拉着别人跟他一样变态。 赵胤犹不解恨,衣衫大敞,几步溜下水,搅起了碧波荡漾,上面的花瓣围绕着他。如果不是沈穗穗惹恼了他,想必是要带着沈良娣和杜良娣过来寻欢的。他半靠在石头边,阴冷的盯着她,沈穗穗咬着嘴唇,面色早就跟烤了火一样,若不是水汽缭绕,现下早就没脸见人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006 骑服沾了水,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几个宫女从上往下解衣,先是把外面的红色对襟短袄打开,温热清香。 沈穗穗肩膀瘦削,一张小脸娇艳若滴,峨眉淡扫,双目含春,皮肤细润光滑,看的宫女羡慕连连。她低头,似是羞涩,腮边垂下一缕乌发,更显别样风情。 短袄下面是一条窄袖素色缎裙,腰间束了一条金色穗带,软软的搭垂,裙裾百褶,层层叠叠,看的赵胤口干舌燥,偏偏不忍回避,强行瞪着那个乖巧温顺的小人。 “太子妃跟仙女似的,九天下凡。”宫女边帮她脱裙子,边赞叹不已,沈穗穗玲珑有致,虽然瘦弱,可该凸起的地方昂然耸立。里头是件纯白的中衣,沈穗穗无论如何都不让人碰了。 赵胤性情乖戾,口味独特,前世对她的丁点好,恐怕就是各种小玩意和吃食,半点没磕绊了她。沈穗穗还没琢磨出该如何跟他周旋,眼下的情景,却又难以掌控。只能由着他肆无忌惮的赏看,实无尊严。而赵恒与赵胤之间,似乎以自己为触发点,不断地去试探赵胤的底线,不断拿自己刺激这个本身就变态的男人,如此看来,皇家皆变态。 她捂着胸口,拉着领子,慢慢蹲了下去。一边循着赵胤的方向,一边假意哀求,“你饶了我吧,赵胤,我保证,以后不和八叔玩了。” 现下才知道悔改,赵胤哼唧了一声,森森阴冷,摒弃了侍候的宫女。 这处温泉池子很大,周边雕砌的石头各具特色,矮石墩上放着瓜果,方凳上摆着几条棉布轻纱,赵胤靠在石头上,撩了一把水,漫不经心道,“那你跟我说说,今天都去哪玩了” 沈穗穗见他不再生气,不由得微微放松,白皙的脸蛋泛着红晕,她坐在方凳上,一双腿搭在前面,轻纱覆盖,修长的嫩白隐约可见。她知道,但凡男人,易起色心,而赵胤,不知为何,从未侵犯过她,除了亲亲,抱抱,好像也没别的逾矩行为。 想要以美色诱之,保全自我,沈穗穗觉得自己道行浅了些。相反,一个傻瓜的话,没有人会以为是别有用心。 “去骑马了。” “图兰马场河曲马那个登徒子教你骑马” 赵胤坐直了身子,眉头紧皱,他往沈穗穗方向走去,走几步,池子里的水发出哗哗的响声,他中衣是白色的,泡了那么久,如今全都贴在胸口,大片风光,沈穗穗不想看。 赵胤肌肉紧实,头发贴着水面,半干半湿,他看着转过头的沈穗穗,忽然间动了戏弄的心思。 沈穗穗的双脚还摆在池边,被轻纱笼着。挽着的发髻松散了些,几缕垂到腮上,更加显得冰肌玉骨。他伸出手,握住沈穗穗的脚腕,这一下,却让沈穗穗猛地一惊。 夜里总爱翻窗找她的人,握脚腕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她不敢声张,只能装作迷茫的瞪着赵胤,一边往回抽脚,一边拒绝,“赵胤,痒。” 那人抬眼,乌黑的眸子闪着阴冷的寒光,他略微用力,沈穗穗便被他扯进池子里,足足灌了好几口温泉水,险些喘不过气。 最后还是被赵胤拉着衣领,提上水面,看热闹似的,也不帮忙。沈穗穗入水的那一刻,甚至想起了前世被人溺死的惨状,好歹这次,她还有力气扑腾。 脸上头发全湿了,胸口剧烈的起伏,中衣领子大开,露出狭长而又漂亮的锁骨,沈穗穗呛了水,咳了好一阵子,刚醒转,就想往岸边跑。 可赵胤就跟疯子一样,右臂从背后一揽,掳着脖子拽了回去,沈穗穗的后脑勺正好碰在赵胤的左脸,水的浮力让她没了着力点,只能任由赵胤折腾。 他在亲她,先是亲吻后脖颈,没有耐心,就跟恶狗吃食一样。他啃够了后面,又把沈穗穗翻了个身,对着前胸开始乱咬,轻轻的咬,却让沈穗穗又惊又怕,浑身酥痒难耐。 赵胤身上灼热,一双眼睛通红,沁了血一般,握着沈穗穗的肩膀用力揉搓,他的衣服泡在水里,渐渐露出上身,光裸结实。沈穗穗咬紧了牙关,生怕这个禽兽真的释放了兽欲,权衡再三,尽管赵恒居心不良,可这个时候,除了他,没人能掺和一脚,刚要喊“八叔”。 却听见外头有女人哭泣的声音,隐隐约约,鬼泣一般,受了多大委屈。赵胤也听到了,他像忽然间想到了什么,骤然停下,伏在沈穗穗肩上大口喘气,半晌,又把她拉开,似是威胁一般。 “刚才的事,不许跟别人讲,听到了没,小傻子。” 沈穗穗连忙点头,双手拉着前胸的衣服,慌乱道,“我明白,你把我当沈良娣和杜良娣了,赵胤,放心,我不要你的玉佩,也不要沈良娣的玉佩。” 那人恨恨的掐了她腰间肉,虽然无奈,却莫名有种宠溺感,沈穗穗觉得是自己多心,可他竟然真的低头与她好生解释。“我说了,玉佩你不能要。小傻子,回头给你送吃的。” 他以为沈穗穗因为见着沈良娣那块鸳鸯佩,觉得好玩,又见自己同样有一块,孩子的天性,你有他有,那么我便也要有一块,并没多想。 赵胤穿了衣服,又从矮凳上扯了浴巾披在身上,抬了音调呵斥,“看好了太子妃,让她在池子里泡两个时辰,否则不允许出来。 怜怜,委屈你了,这个小傻子就算跟着过来,也别想打扰我们的安宁,怜怜,你从池子里出来,怎的不多穿件衣服。对了,太子妃过来的事情,最好谁都不要声张,万一母后和祖母知道了,我们还得去跟前费些口舌,我是生怕母后责备,牵连了你们两个。” 沈穗穗在水里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远,沈良娣似乎还在哭。她有些惆怅,若真的泡两个时辰,身上的皮都要掉一层。 他只让人看着,却没让他们进来,到底是太子妃,谁敢不要命的窥探。 沈穗穗爬上岸,裹了浴巾在那坐着,赵胤是个疯子,说话经常没头没尾,做事亦看自己心情。 一同用膳之时,赵恒故意坐她对面,沈穗穗挨着赵胤的下手盘坐,其次分别是沈良娣和杜良娣。 席间赵恒多次谈到图兰马场如何富饶辽阔,马匹又是怎样高大健硕,每每说道驰骋马场,肆意风流,眼神都会若有似无的飘向沈穗穗。 赵胤只觉得满脑子都是绿意,一片青青细细流。他沉声问道,“太仆寺卿到了没” 冯安小声回他,“到了,一直在殿外侯着。” “让他进来。” 太仆寺卿是马场总管事,西靖进贡的河曲马,还是他特意安排,留给达官显贵偶尔驾骑。 方一进殿,赵胤便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听说今日是你的手下,带豫王去选马。” “正是。”那人低头,迟迟不敢抬起,赵胤的语调有些怪异。 “回去打发他去洗马圈,日后别再让我看到他。” 沈穗穗抬头,赵胤瞪了她一眼,事关皇家颜面,她也知道今日之事,确实赵恒挑衅在先。 太仆寺卿只能答好,却也不敢问为什么。 赵胤是怕日后万一狩猎,带了沈穗穗过去,被人认出。闲言碎语,堪比刀剑无眼,他是太子,名声比什么都重要。 “还有一件事,那些河曲马,图兰围场总共收了多少”赵胤低眉,手里的筷子轻轻放到案上,拿起盘里的湿布擦了擦手。 “统共有一千余匹,全都精壮有力,属下特意留了百匹专供皇家骑射” “全都阉了,作战马。” 沈穗穗嘴里还有块芙蓉糕,卡在那里没敢咀嚼,赵胤果然变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007 沈穗穗回清秋殿的路上,正好碰上胡奉仪。她抱了琵琶,小脸画的晶莹剔透,腮红涂满双颊,看起来神采奕奕。 “太子妃安。”她微微福了福身,迅速起来,双目娇羞。 沈穗穗手里还拿着小厨房刚蒸好的糯米糕,本就满腹心事,看见胡奉仪抱着琵琶,行色匆匆,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你去哪”她声音甘甜,看起来单纯无知,胡奉仪只把她当孩子。 “回太子妃话,太子殿下招我去崇文殿,他们刚从甘泉殿回宫,想着太子疲倦,正好弹一曲琵琶解解乏。” 胡奉仪前世也算安稳,至少没有欺负沈穗穗,言语没有冲撞,更没有使用那些阴鬼手段。 赵胤回去的时候,是与沈良娣和杜良娣同坐一辆马车。 方才她悄悄去了小厨房,途径崇文殿的时候,恰好看到陈伯玉和赵胤在读书。陈伯玉天资聪颖,自小被选为太子伴读,兢兢业业。赵胤没读多久,便滚去了承恩殿,想都不用想,定然是与两位良娣厮混去了。 前些日子,沈良娣和杜良娣在清秋殿为难奚落胡奉仪,让她抱着琵琶迎着风口弹唱,胡奉仪的嗓子,听说坏了很久。想必这次,若是撞见,定然少不了受些讥讽。 “胡奉仪,你陪我玩吧。” 沈穗穗拉着她,诚心撞了琵琶,落地有声。那琵琶落在地上,滚了几步,琴弦撞到石阶,顿时擦擦而断。胡奉仪大惊失色,连忙蹲下捡起来,泪珠子跟着噼里啪啦掉了几颗。 琴弦断了,今日怕是唱不成小曲了。 “胡奉仪,改日我赔你一把更好的琵琶。清秋殿来了位花匠,种的兰花顶好看,你来选几盆,抱回如意馆。” “可是,太子殿下还在等我。”胡奉仪抽泣了几声,眼巴巴的看着琵琶,却也没跟沈穗穗置气。 “晚娘,你找人去跟赵胤说,胡奉仪病了,不能去崇文殿伺候。”晚娘不想沈穗穗摊麻烦,刚要过去跟她细说,没想到沈穗穗拉着胡奉仪往清秋殿外的池边去了。 她把手里的糯米糕分了些给胡奉仪,回头灿然笑道,“喂鱼啊。” 这几日天气渐渐转暖,水面也破了冰,藏在底下的鱼闻了味道,纷纷游到跟前,并不怕人。 沈穗穗趴在廊柱上,一边捏着糯米糕往水里洒,一边暗中观察胡奉仪的神色。她心不在焉,只当是陪孩子玩,却也因为不能侍奉太子,心有不甘。 “胡奉仪,要是我掉进池子里,怕是要淹死了吧。” “嗯啊太子妃,这种胡话可不要乱说,太子妃千岁,是不会淹死的。” 胡奉仪吓了一大跳,立时站了起来,也不再喂鱼,跟她匆忙道了别,提着裙裾,逃走的时候,右脚还扭了一下,却是连头都不敢回。 胡奉仪素来胆子小,因为是宫女出身,对谁都是畏畏缩缩,恭敬有余,这会子,怕是躲回如意馆了。 沈穗穗把手里的东西喂完,起身溜达回了清秋殿。 走到门外就听到里头几个宫女小声议论,她站在帘外,听了半天。晚娘从崇文殿回来,入眼就是她迎着风立在那里,动都不动。 “太子妃,你莫要再染了风寒。” 她掀开帘子,几个宫女互相递了眼神,端着盆栽去外头侍弄了。 晚娘给她换了行头,斜襟小棉袄,金丝银线做边,领口绣了两团狐狸毛,衬得小脸娇嫩白皙,宽袖鹅黄长裙,腰间系了一条柔软的玉带。 “太子妃,你喜欢胡奉仪” “晚娘,那是什么”答非所问,沈穗穗指着床上枕下,有一绺流苏搭了下来,晚娘连忙过去,掀开枕头,入眼便是一枚鸳鸯玉佩。 沈良娣用心了,如此巴望着沈穗穗收下这枚玉佩,想必是要赵胤跟自己发疯,他的宠爱,向来惠泽不到清秋殿。 晚娘皱着眉头,叫了方才在内殿打扫的几个宫女,她站在沈穗穗后头,一脸庄重。 “太子妃,你先吃茶。” 温热的茶水,带着沁鼻的香气,熏得沈穗穗睁不开眼。 “你们几个,谁把玉佩放到太子妃枕下的”晚娘压着声音,带了怒气,那几个宫女跪在跟前,虽然看起来恭敬,却都个个腰杆挺直,没见着惧意。 “回晚娘话,沈良娣派她身边的婢女送来,说是给太子妃的礼物。唯恐太子妃他想,因而命奴婢私下放在这里。” “对,沈良娣说,同是姐妹,她的东西,都愿意给太子妃享用。” “太子妃,沈良娣到底是你的姐姐,有了宝贝,第一个想着你。” 晚娘早就听明白了意思,这几个宫女,显然觉得沈良娣是太子殿下的心头肉,赏的东西都是好的,所以才会堂而皇之私留玉佩,做了主子的主。再要不然,就是已经对沈良娣投诚,现下留在清秋殿,做了他人的眼线。 “你们真是胆大包天,太子妃当日拒绝了沈良娣的好意,敢情你们都能做清秋殿的主子,谁都能拿主意了。太子妃要什么,不要什么,难道要听你们安排” 沈穗穗喝完茶,拉着晚娘的袖子,晚娘脸上怒气未歇,回头却是一脸柔和,“太子妃,你莫要说话,容奴婢打发了这些杂碎。” “晚娘,那玉佩上的水鸟我也喜欢,不如留下吧。” 几个宫女一听,气焰立时嚣张起来,方才她们也提着心,唯恐被晚娘发落了。现下看来,这个太子妃,果然痴傻可欺。 窗外的花开了几支,颇为罕见。沈穗穗趴在那里,一手捏着玉佩,细细摸索上面的纹路。水鸟旁边是一颗镶嵌的红玉珠,闻起来香气怡人,淡淡的。 “韩初。” 她开口,嗓子有些哑,那人抬头,从掀开的窗户,看见一张明媚倾城的脸,她眼神迷茫,又纯真烂漫,韩初放下手中的器具,来到窗前。 “主太子妃,有何吩咐” “你要跟我隔着窗户说话吗” 沈穗穗笑笑,嘴角的梨涡看的韩初晃了眼,他摸摸头,进去反手关了殿门。 他眼尖,进去的时候,便发现沈穗穗手里的玉佩,尤其是那颗水鸟头顶的红玉珠冠子,他凛了眉。 “太子妃,麻烦把玉佩给我看一下。” 沈穗穗听话,递到他手里,从始至终,这人的注意力都在珠子上,她只觉得有异,却又不明白潜意识里的感觉来自何处。 “谁给你的” 韩初说话毫不客气,沈穗穗盯着他,一会儿,那人稍稍缓和了语气,“我的意思是,这玉佩,不适合你带,谁给你的,最好还给谁。” “我喜欢这水鸟。” 沈穗穗在猜,这个人大约真的认识自己,还是个贴心忠诚的,眼下却又不敢十分确认。 她收回玉佩,握在掌心。 韩初面露痛苦,沈穗穗不知道他哪来的这样多情绪,只好装傻呆呆看着他。 “你不想同他在一块,便找人寻了这物件只是这东西用久了伤身,对女子极其不好。他们得宠的会互相算计,太子妃,你天性单纯,况且赵胤不经常过来故不宜留此物在身边。” 沈穗穗明白,这东西约莫是宫里的下作物,妃嫔间用来互相制衡的珠子。只是,韩初如何识得此物,她眉目低垂,看起来很是好糊弄的样子。 韩初吞吞吐吐,毕竟,这种东西是后宫之物,他一个男子,说出来多少有些不妥当。这让她觉得好笑。 “韩初,你长得真好看。” 沈穗穗故意作恶,那人脸腾地红了一片,双手搅在胸前。他眼睛里有光,素日里看着淡漠,唯独看着沈穗穗的时候,那双眼睛才跟一汪春水,不断涌动。 夜里凉,晚娘给她添了床被子,银碳无烟,烧的很旺。噼里啪啦的炭火声,让她倍感安宁。 沈穗穗拉着被沿,提心吊胆的等着那个人,她害怕那人的短刀,这件事,却又是不能跟任何人提起的忌讳。陌生男子深夜私闯太子妃内殿,传出去,沈穗穗估计连全尸都不会留下。 这夜意外,沈穗穗前半夜还很清醒,一直盯着窗子。后半夜渐渐迷糊过去,一觉睡到了天亮,却也没有等来那个怪人。 再过些日子,就是年关,赶上太后八十大寿,宫里忙得热热闹闹。 沈穗穗去慈安殿请安,去的时候,正巧赶上一波公主出门,她们面熟,沈穗穗前世记不得每个人的名字,眼下只好微微点头。那些个公主,个个娇滴滴的婉转,经过沈穗穗的时候,没人停下来问安,到底把她当成傻子。 慈安殿里好的礼物琳琅满目,沈穗穗刚进门,就听见爽朗年迈的笑声。 “穗穗,快来,看看皇祖母给你准备了什么好玩的。” 前世,沈穗穗跟太后关系还算亲近,但凡她有什么新鲜玩意,都会喊沈穗穗去看,跟逗弄孩子一样。 桌上摆了只鹦鹉,红嘴巴,七彩羽毛,扑棱着翅膀说着吉祥话。 “太子妃安,太子妃安。” 沈穗穗好奇的盯着它,转头看向太后,“皇祖母,鸟也会说话呀。” “当然,这是鹦鹉,你说什么,它跟着说什么。” 太后一脸褶子,面露慈祥。 “可巧,皇祖母,你看看,我也有个宝贝,也是只鸟,大红冠子香香的。”玉佩刚一掏出,却见太后登时变了脸。 宫里的老人,见多识广,太后活了那么多年,什么宝贝没见过,想必沈穗穗刚摊开手的时候,她便察觉了异样。 她接过玉佩,沈穗穗说道,“皇祖母,好看吗,这是沈良娣送与我的。” “穗穗乖,你把这东西送给祖母可好” “那祖母拿鹦鹉来换。” 装傻有时候也很累,沈穗穗骗太后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不落忍。 “换换,穗穗喜欢什么,皇祖母想着法子都要给。”太后把玉佩转手交给旁边的老嬷嬷,一缕不易察觉的肃穆一闪而过。 沈穗穗人刚进清秋殿,就听见里头摔盘子砸碗的动静,似乎桌子还被人掀翻了。 晚娘帮她掀开门帘,一个东西噌的飞了过来,沈穗穗躲闪不及,眼看就被砸到,旁边忽然窜出来一个人,用手挡了一下,茶盏落地,碎成瓷片。 “韩初。” 沈穗穗压了压嗓子,胸口有些发闷。 “太子妃安。”韩初低头,右手握住左手,已经流了血,滴在地上。 鹦鹉跟着叫唤起来,“太子妃安,太子妃安” 赵胤大步跨了过来,怒目而视,仿佛要跟沈穗穗决斗一般。 “我送给怜怜的玉佩呢,你藏哪去了不是你的东西,就别去动” 疯子,简直就是个混账沈穗穗极力压制住内心的波澜,她不是傻子,偏偏还要装作不知情,伸手指着鹦鹉,天真无邪。 “在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008 赵胤看着那只七彩斑斓的鹦鹉,目瞪口呆,鹦鹉的毛很光滑,两只眼珠子咕噜噜转个不停,可再怎么转,也转不成一枚玉佩。 晚娘让宫人都退下,殿门边上,只留了几个话少的。 “沈穗穗,你若是想要旁的玩意,我定能给你找来,可是那枚玉佩不行。” 赵胤掐着腰,加上站的地方高,沈穗穗竟然比他矮了一头还要多。 余光看见有个粉色的影子扑朔而来,赵胤更起劲,“两枚鸳鸯佩,我与怜怜一人一枚。你个小傻子,要这东西作甚赶紧拿出来,我不跟你计较。” “是她送我的。” 沈穗穗没理他,从旁边进了殿门,身后的影子弱柳扶风,那么巧,一头扎进了赵胤的怀里。 “殿下,莫要怪罪妹妹。”沈良娣抬头,凄楚的望着赵胤,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 沈穗穗觉得她愈发可恶,去太后那边请安的时候,唯一一点忐忑,也因为她的做作,全然不见。 “怜怜,我要与你讨个公道的。”赵胤扶着她,然后狠狠瞪了沈穗穗一眼。 “殿下,妹妹想必是真心喜欢那块玉佩,所以才会趁我不注意,流芳殿她本就熟”她欲言又止,却叫人忍不住妄加遐想。 旁边的宫女接上话茬,为自己的主子打抱不平。 “殿下,你不知道,良娣不让我们讲。 因为太子妃是她娘家的亲妹妹,因而处处小心避让,唯恐惹太子妃不高兴,太子妃处事任意妄为,只凭心情,虽说心智不全”那个全字刚吐了出来,却被赵胤阴冷的眼神吓了回去。 “前几日见了良娣的鸳鸯佩,尽管良娣说是太子所赠,可太子妃不但无理取闹,更是数次跟良娣央求。饶是如此,良娣仍旧惦念与殿下之间的情谊,宁可舍弃了姐妹情分,也定要护住鸳鸯佩。 哪料,昨日太子妃去了一趟流芳殿,良娣的鸳鸯佩便不见了。奴婢寻了每一个角落,流芳殿的宫人也都跟着找了个遍,终是不见踪迹。 所以,太子妃,请您高抬贵手,把玉佩还给良娣吧。” 说着,立刻跪下,对着沈穗穗砰砰砰的磕起了头。 这阵仗,若不是提前有了计划,真能被吓到。 赵胤撇开沈良娣的手,走到跟前,居高临下的瞪着沈穗穗,他的眼睛黝黑深沉,里头宛若繁星点点,沈穗穗的脸倒映在这样的墨色里,竟有种一头栽进去的错觉。 昨日沈良娣抽风,让人请沈穗穗过去,将计就计,玉佩都送了,过去一趟,想必是让自己落得个偷窃的名声,有了证据,便是名正言顺。 到时候她们的宫人,索性来个打死不承认,咬定了是沈穗穗主动去的流芳殿,就算她有一百张嘴,也无处申辩。 鹦鹉在旁边不断地聒噪,“太子妃安,太子妃安” 赵胤伸手呼啦了一把,那只鹦鹉受惊了似的,跳着脚扑棱着翅膀,还掉了几根毛。 “姐姐,玉佩不是你让宫女送给我的吗” 沈穗穗佯装不解,一只脚假意迈进沈良娣为她挖的陷阱。 “妹妹,你若真的喜欢,我可以求殿下,送一块给你,可你,你万万不该盗窃啊。” 沈良娣义正言辞的看着她,有种大义灭亲的英勇,她眉毛微蹙,手里的帕子跟着她的说话抖了几下。 “怜怜,鸳鸯佩,怎么可能有第三块,这玉佩,只有你跟我。”赵胤情真意切,这场景,到让沈穗穗有些无端的辛酸起来。 同为沈家女儿,一母所出,万千宠爱,全都给了沈良娣。 “殿下,玉佩若是拿回来,你莫要罚妹妹,想必她也不是有意的。” 沈穗穗提着鹦鹉,交给韩初,“照顾好我的鸟,我去趟慈安殿,赵胤,咱们去拿玉佩。” 晚娘跟在后头,心里十分忐忑,自家主子什么水准,自己最清楚不过。沈良娣必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才敢拉了太子过来兴师问罪,明摆着,就是想给太子妃一个下马威。 这样的事情,从太子妃入主东宫之后,便一直提心吊胆,现下,终于发生了。 慈安殿内一派祥和,他们去的巧,正好赶上皇后请安。 “胤儿,今日带太子妃给皇祖母请安吗”皇后正在围着一串油润赤红的珠子赏玩,看见赵胤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多了些慈祥之意。她素来不喜沈良娣,因为赵胤太过宠爱,自古婆母与媳妇之间,总有道逾越不过的沟堑。 对于沈穗穗,她却格外喜爱,大约因着她傻,没有心计。 “穗穗过来,你皇祖母方才说,南靖的将军,带回来保山赤玉,乃是极品中的极品,你我开开眼界。”她说的含蓄,左右不过给太后颜面,这等宝贝,也不是人人得见的。 沈穗穗探着脑袋刚要过去,谁知赵胤挡在她前头,咄咄逼人。 “皇祖母,母后,儿臣只想给怜怜讨个公道,太子妃昨日去了流芳殿,拿了沈良娣的玉佩。太子妃说,玉佩给了皇祖母,如今孙儿有个不情之请,劳烦皇祖母割爱,将那玉佩还给儿臣。” 说着,跟沈良娣一同跪在太后面前,倒真像是亡命鸳鸯。 皇后气的甩了袖子,从赵胤进门到现在,他根本没把自己这个母后放在眼里,一口一个怜怜,简直有伤风化。 太后眯着眼睛,笑嘻嘻走到他们跟前,“起来,都起来说话,自家人,动不动跪下,胤儿,这就是那位沈良娣” 她只看了沈良娣一眼,便拉着赵胤的手往前走,“穗穗,你比沈良娣进东宫早了几个月,却没人家识大体。你瞧瞧,这玉佩,你讨好似的送与我,却不知是别人的心肝肉。饶是我这个老人家,也比不过沈良娣在胤儿心中的地位。” 三言两语,看起来是苛责,实际上却让沈良娣面露羞色。 “皇祖母,不是孙儿心疼玉佩,而是那本就是一对鸳鸯佩,我与怜怜一人一个,总不好拿出来在你面前丢丑,谁想到,太子妃不知轻重,拿来跟皇祖母换了鹦鹉回去,实在荒唐。” 赵胤处处都在为沈良娣说话,这更惹怒了皇后。虽然太后说了起身,可也只是伸手去拉了赵胤。 如今沈良娣还老老实实跪在那里,越发楚楚可怜,招人心疼。 “东宫本该以太子妃为尊,一个良娣,敢跟太子同拿鸳鸯佩,僭越了不说,闹出去,也不怕外臣笑话。” 皇后这般庄重,沈良娣哪里受过如此委屈,当场嘤嘤哭了起来,边哭边用帕子抹眼泪。 “胤儿,你的妾室,对你母后,就这般无礼吗,我只不过训斥了几句,她便这样毫不遮掩的哭泣,传出去,是我苛待了她不成。” “母后,儿臣不是那个意思”沈良娣往前跪着走了几步,抬脸,极力克制住内心的委屈,求救般看着赵胤。 “皇后,你也莫跟孩子生气,不过是他们间的情谊。 沈良娣,你过来。”太后招招手,把赵胤拉到沈穗穗旁边,然后又笑眯眯的看着沈良娣。 “走过来,别跪了。” 太后坐下,热闹了一天,最后也不得安生。 旁边的嬷嬷替她揉按发丝,缓解疲惫。 沈穗穗挨着赵胤,两人都觉得极其不自在。赵胤板着脸,跟看仇人一样,看了她一眼,便嫌弃的瞥开。 “皇祖母,不是孙媳妇不讲道理,只是,殿下今日问我玉佩去了何处,我身边的宫女没忍住,告诉了殿下。竟惹得殿下与太子妃大动干戈,孙媳妇实在不安。” “听你说话,也是个讲道理的。我今日收到了南靖保山赤玉,你若喜欢,便拿走,只是这玉佩,就别提了。总归是妨碍你们相处,胤儿送给谁都会有微词,不如” 太后原本是想给沈良娣台阶下,却不妨被她中途打断。 “皇祖母,我与殿下情深,那玉佩,本就是一对,不管保山赤玉何等珍贵,也比不过殿下对我的情意深重,还请皇祖母开恩,把玉佩还给孙媳妇。 我,一定不让殿下跟妹妹起争执,这次妹妹去流芳殿私拿玉佩的事情,我也会让宫人噤声。” “妹妹你叫谁妹妹”皇后起身,玉阶之上,她雍容华贵,怒目而视,对沈良娣,已经耐心全无。 “回母后,我与妹太子妃自幼亲昵,一时间忘了” 沈良娣吓得面黄入土,想起之前赵恒的警告,忽然起了一身冷汗。 “你口口声声叫妹妹,难道把东宫当成你们沈家太子妃尊贵,容不得你妄言,你说她私拿了玉佩,保不齐你身边的宫女如何杜撰。盗窃,偷取,这种字眼少不得传出。肃清宫闱,乃后宫之主的本责,沈良娣,今日,若你不拿出证据,污蔑太子妃,绝非小事” 额头碰到地面,沈良娣的脸早就没了刚才的血色,加上赵胤不再帮自己开口,要说之前仗着他宠爱,恃宠而骄,谁能想到,今日落到这两人手里。 恐怕连赵胤,也得跟着受罚。 太后瞥了地上那人一眼,她浑身抖动,如同筛糠,想必吓破了胆。就这种心境,还敢污蔑旁人,给了机会,不知珍惜,反而妄图攀咬太子妃,留下也是祸患。 “皇后,你探查之前,我先把玉佩还给沈良娣,儿女家的情长意短,我老了,看不懂。赤玉你不喜欢,便送给穗穗吧。” 沈穗穗听到自己的名字,连忙转身,一脸惊喜。 “皇祖母,鹦鹉我可是不还的,这红珠子我也喜欢。” 赵胤翻了个白眼,也没说别的。 玉佩由老嬷嬷递到沈良娣手中,那人仔细的看了一遍,又谨慎的揣在怀里,贴胸而放。 沈穗穗看她那副模样,知道沈良娣只是为了陷害自己,而并不知道鸳鸯佩有问题,否则,她决计不会放在胸口。 “母后,儿臣有证人。” 沈良娣哪还有方才的弱不禁风,擦了眼泪,言辞灼灼,好戏仿佛要开场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009 想着一时半会审问不完,太后遂叫人搬了软塌,置于赵胤和沈穗穗面前。 沈穗穗双脚吃痛,也没多想,立时坐下。倒是赵胤,真真与沈良娣同甘共苦,昂着头,身姿笔直,仿佛殿下那人跪一刻,他便要跟着站一刻。 太后本想让沈良娣起来回话,却被赵胤这一番举动刺激的收回了好心,到底年轻,跪着就好。 鱼贯而入的两人,是流芳殿的宫女,沈穗穗看着眼熟,其中一个,刚刚跟着去了清秋殿,跪在赵胤面前痛哭流涕,谴责自己的偷窃行为。 再后面,便是清秋殿的内贼,那几个自作主张,留下玉佩的宫女,清一色的浅绿色衣裳,挽了双髻。 “皇祖母,母后,这几名宫女,都可为儿臣作证。儿臣觉得空口诬赖了妹太子妃,确实是她主动去的流芳殿,拿了玉佩又到皇祖母这里换了鹦鹉。 我本想忍气吞声,可是,殿下所赠之物,实乃怜怜心中所爱,万望母后查明真相,还怜怜一个公道。” 那几名宫女齐刷刷跪在后面,太后说道。 “沈良娣的意思,今天必然要治了太子妃的罪名,方能泄恨” “皇祖母,我不是那个意思,如果此事不查明,皇祖母和母后,还有殿下,都会觉得是我无理取闹,望皇祖母莫要偏袒。” 小家子气,太后饮了口茶,又吐进雕花瓷碗。 旁边的嬷嬷端了盘桂花糕,搁到沈穗穗面前的案上,沈穗穗回头,正好对上太后的慈眉善目。 她的肚子还真有些饿,出门这样久,连口茶水都不曾喝。 “太子妃,这是桂花酿,去年奴婢埋在院里桂树下,香醇甘甜,太后特意赏给你喝。” 嬷嬷替她倒了一杯,精致的琉璃盏,随着桂花酒的注入,慢慢呈现出金色的光彩,她低头嗅了嗅,很是开心。 “谢谢嬷嬷。” 举杯,饮尽。 赵胤忽然坐下,身边的软塌跟着陷了下去,沈穗穗手里还拿着琉璃盏,桂花酿入口芬芳,还没来得及饮下第二杯,赵胤已经接过去喝光了。 然后一本正经的看着殿下,目光殷切。 “赵胤,那是我的杯子。” 沈穗穗犹豫着,终究还是没再喝酒。 “我知道。” “你怎么用我的杯子喝酒” “我不嫌弃你脏。” “我嫌弃你啊。”沈穗穗脱口而出,赵胤扭头,虎视眈眈的盯着她,仿佛沈穗穗再多说一个字,就能当场拧下来她的脑袋。 “各自报上名来,把你们知道的事情,一一道来,若是谁敢胡言乱语,一律杖杀。” 皇后居于下首中央,上头便是太后。 慈安殿的气氛,从没像今天这般庄重肃穆。 殿内只有沈穗穗,心安理得的吃着桂花糕,时不时低头看看跪着的沈良娣,晚娘皱了眉头,心知不妙。 “回禀太后,皇后,这四个宫女,手脚不净。那日,太子妃不在殿内,流芳殿的沈良娣,遣了人送去鸳鸯佩,是她们私自留下。” 晚娘抢先一步,跪在殿下,她怕晚了,这些人嘴里吐出什么不干净的话来,想解释都说不清楚。 “晚娘冤枉,您素来都偏袒太子妃,以前都是小事,这次事关沈良娣的名誉,奴婢们不敢妄言,必定一字一句,老实交代。 奴婢们从没在殿内见过鸳鸯佩,也从没私自收下,这都是晚娘为了替太子妃遮掩,故意找的借口。太子妃从前做事便是如此任意妄为,孩子心性,想拿什么便拿什么,只是求太后皇后明鉴,奴婢真的没有私自留下沈良娣的鸳鸯佩。” 这几个人是清秋殿的宫女,她们说的话,却都是偏向流芳殿。 沈良娣跪在原地,身姿笔直,轻薄纱透,能看见她姣好的玲珑,沈穗穗似乎呛了口桂花糕,在那捂着胸口咳了起来。 赵胤嫌弃的瞪着她,沈穗穗想饮一口桂花酒,又记起赵胤的口水站在上面,便强行忍住。 “皇祖母,母后,我记得那两个宫女,他们昨日去清秋殿,跟赵胤说,我盗取了沈良娣的玉佩。” 她起身,决计跟赵胤相隔一段距离。毕竟,那人宠爱沈良娣,说不好一会儿会不会发疯,迁怒与她。 “皇祖母,玉佩真的不是我拿的,我回清秋殿的时候,枕头底下压着玉佩,这四个宫女说,是流芳殿的人送过去,她们收下的,还说沈良娣是我的姐姐,有了宝贝都要与我分享。” 她皱着眉头,躲在太后身边,眉眼里的神气,一闪而过。 赵胤烦躁的回头朝她挥挥手,让她到软塌上去。沈穗穗拉着太后的袖子,“皇祖母,赵胤生气了。” 太后慈眉善目,温软的看着赵胤,又拍拍沈穗穗的手,安慰道。“他疼你。” 久居宫中的太后,焉能看不出赵胤的心思,尽管她不明白孙儿为什么会出此下策,可鸳鸯佩上的红珠子,是能让人久配不孕的东西。她早就听闻,太子宠爱沈良娣,冷淡太子妃,如今看来,倒是多虑了。 皇后听见了沈穗穗的言语,不由得剜了一眼沈良娣,“上梁不正下梁歪,流芳殿的宫女,都敢给太子妃定罪,你这个良娣,还有什么不敢的” 沈良娣惊慌,面上更是凄楚可怜,“母后恕罪,都怪儿臣素日里柔弱可欺,性情温顺,让这些宫女养成了嚣张跋扈的性子。” 赵胤开口,“母后,怜怜向来宽宥待人,流芳殿里的宫女,想必也是为了主子着想,虽说放肆了些,也不至于太过分,毕竟,清秋殿自己的宫人都说了,玉佩不是她们留下的。 太子妃单纯了些,就算她这次拿了玉佩,怜怜也不打算计较了,只盼能够还她一个公道,我们自会离开。” 沈穗穗低眉,心里头却不明白赵胤的用意。 前世,他对沈良娣是极好的,如今看来,那些好,也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真真假假,孰能分辨。 他这一席话,外人听来,好像处处维护沈良娣,可是作为一宫之主,皇后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儿子,如此偏颇良娣,是非不分。 前世她临死之前,还看见沈良娣宝贝似的,把那枚鸳鸯佩揣在胸前,竟然也是被算计的主。 “太子你怕也是糊涂了吧”皇后果然震怒,她偏头看向流芳殿的那两个宫女,厉声问道。 “你们两个,究竟是哪一个,昨日跑到太子面前,乱嚼舌根” 慈安殿宽敞,两人跪下的时候,殿内回音持久,想必也是被皇后吓破了胆,身子如同筛糠一样,隔着那样远的距离,沈穗穗看见她们头上的珠花不停晃动,碎碎叮铃。 “回皇后娘娘,奴婢,奴婢不敢说谎,确实是太子妃去流芳殿,偷拿拿了玉佩” “对,皇后娘娘,冤枉,奴婢们也是一时情急,口不择言,可实在是为我们良娣的心软打抱不平,还望皇后娘娘宽宥。” 额头撞在地面上,珠花掉落,甚为狼狈。 “你们口口声声说,是太子妃偷拿了玉佩,本宫问你们,谁亲眼看见太子妃拿的” 皇后威严,压低了嗓音,凤冠璀璨。 两人偷偷互看了两眼,身子抖得更厉害,“回皇后娘娘,太子妃去过流芳殿,玉佩便没了” “那便是无人看到,其一,这是诬陷。 本宫再问,你们是何等身份,敢给太子妃定罪,盗取,偷窃,这种词汇用在太子妃身上,以下犯上,罪该万死这是第二条罪名” “皇后娘娘饶命” 砰砰砰的撞击声,每一声都让沈良娣跟着心尖颤抖。 她脸上泛着苍白,求救一般,双目含情,“殿下” “放肆,本宫在此,你敢逾矩,沈良娣,在本宫问完话之前,你再开口,莫怪我用刑罚。” 赵胤动了动嘴唇,似乎想为沈良娣求情,又慑于皇后的威严,遂作罢。 “你们,是清秋殿的宫女,怎的这回开口,都拼命维护流芳殿,是一派正气,还是收取了金银贿赂” 沈良娣后面的四个宫女,亲眼看着流芳殿的那两个宫女,额头撞出鲜血,地面映了红,还在为着活命,不停地磕头。 皇后嘴里的两条罪名,哪一条拿出来,她们就算死上几回,都不为过。 这个时候,如果改口,反而会跟她们下场一样。不如咬死不承认,起码流芳殿的人,并没有说,是她们送去的玉佩。这样,最多也只能落个不受重用的下场,别的,她们也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要处罚,总得拿出证据。 “回皇后娘娘,奴婢们是清秋殿伺候的宫人,太子妃初入东宫,奴婢们便跟着进去伺候了。奴婢们并没有收任何钱财,这次开口,也是因为看不过晚娘维护太子妃,编造的谎话。” “那你们还得论功行赏了。” 皇后转过身,眼睛落在沈良娣的金步摇上,她的步摇还是皇后送给太子的,当初是让太子赠与太子妃,没想到他转手给了这个良娣,心中恼怒何止一点半点。 “皇后娘娘,奴婢方才一直没有说话,因为奴婢替太子妃鸣不平,太子妃冤枉” 一个看上去机灵点的宫女,从那四人之中往前跪着爬出来,双手伏地,沈穗穗被太后拉到跟前坐下。 “穗穗,咱们听听这个宫女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总不过是她自己的人,来诬陷怜怜,简直过分。”赵胤扭过头,双目瞪圆,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的跳动,仿佛跟沈穗穗有着深仇大恨一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010 皇后重新坐了回去,两旁伺候的宫女替她斟了茶,又放上几颗百合安神,近日天气燥,风大无雪,夜里总是睡不好。 她揉着太阳穴,半偏了身子,拄在雕玉扶手上,侧脸看去,跪在下面的宫女,杏眼玉腮,浅绿的宫装穿的也比另外几人娇俏,发髻上簪了一朵木芙蓉,平添了几丝妩媚。 “你叫什么名字”这声音在慈安殿,余音慑人。 “回娘娘,奴婢彩珠,也是随太子妃一同入的东宫。” “彩珠” “是,娘娘,玲珑七彩的彩,珠玉在怀的珠。”她说的有些殷切,皇后多看了她几眼,宫里的人她见得多,别有居心的往往试探几句便能听出意思,殿下这位,也太急于露面了。 “你说说,太子妃如何冤枉。” “回娘娘,奴婢一定老老实实。昨日晌午,流芳殿的翠娘拿了玉佩,正巧太子妃不在清秋殿,奴婢们原本是不收的,可是翠娘非说,这是沈良娣的心意,姐姐的东西,都要分与妹妹享受,何况太子妃向来不得宠,故而良娣会多照应她。 翠娘来的时候,走的是蹊径,没人看见,她还给我们四个,每人一两银子,还说还说,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她从未去过流芳殿,也从未见过鸳鸯佩。” 她压低了声音,说到最后,沈良娣旁边跪着的翠娘,虽然面色紧张,却还是咄咄逼人,气焰猖狂的,她抬起头,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奴婢冤枉,这宫女是清秋殿的,她说的话,自然向着太子妃,请皇后娘娘明察,奴婢确实不曾到过清秋殿,至于她说的银子,奴婢从未做过。” 翠娘的语气悲愤无比,说完,便狠狠磕了头,以示冤屈。 沈良娣伴随她磕头的动作,刚要抹泪,却被皇后一个眼神,硬生生吓了回去,她忍着,肩膀一耸一耸的,眼眶红了几次,到底没敢掉下泪来。 “奴婢是清秋殿的人,自然忠心护主,所以昨日翠娘去的时候,奴婢不敢打草惊蛇,给我们分完银子,她竟然遗漏了自己的钱袋子,奴婢收了起来,原想着得空跟晚娘说一声,事情一忙,便忘记了。” 她头低垂,双手举着一枚绣了花样的钱袋子,老嬷嬷下去取了先拿给皇后,皇后看完,又递到太后手里。 沈穗穗探着头跟着看,“皇祖母,这不是两只水鸟吗,他们脖子对脖子,是在做什么” “简直污秽。” 太后只一眼,便着人把那钱袋子扔到翠娘面前,“祸乱宫闱的东西” 翠娘连忙上前,手忙脚乱的捡起那钱袋子,当即傻了眼,这确实是她的东西,不过一向谨慎保存,昨日去清秋殿私下给银子的时候,用的也不是这个钱袋子,登时傻了眼,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 “奴婢” “这可是你的东西若你不承认,便找人来看看,上面的图案,大约也是见不得人的,想必是你自己的手艺。翠娘,你是跟着沈良娣的老人,从沈府进宫,品行如此恶劣,难怪沈良娣整日魅惑太子。” 皇后已然厌恶至极,甚至言语中多次波及沈良娣,赵胤终于坐不住,从软塌起身,与沈良娣跪在一起。 “母后开恩,定是这奴才自己拿的主意,怜怜心软温顺,自然做不出这等腌臜事情。” 沈良娣只差身子一歪,哭的岔气。 事到如今,翠娘就算有十张嘴,也没有法子力挽狂澜,她心一横,牙一咬,扑腾一声,砸了几下地。 “是,是奴婢一人的行为。” 沈穗穗纳闷,她里面穿的斜襟襦裙,中间系了条粉色丝绦,外罩软毛披肩,肤色本就洁白似雪,如今更显娇俏清丽。 “翠娘,你为什么要害我呀,每回去流芳殿,你总是笑盈盈的给我拿好吃的,你说,姐姐对我好,你便对我好。你害我,可是要伤姐姐的心。” “太子妃,入了东宫,便没有姐妹之称,你是太子妃,她是良娣,如果硬要亲昵,她该称你一声姐姐。”说话的是太后跟前的郭嬷嬷,一直伺候太后,她的话,自然有些分量。 “奴婢,奴婢曾经撞破太子妃与豫王殿下,两人举止亲密,言谈间竟然有男欢女爱之词,奴婢怕太子妃和豫王有朝一日杀人灭口,便想着以此事诬赖太子妃,好让太子殿下厌恶她” 话音未落,还没看清赵胤是如何起身的,翠娘已经被他一脚踹到了柱子上脑袋碰出了血,躺在那里,半天没动静。 “混账东西,自己污秽也就罢了,还敢拖上本宫的人,不想活了” 沈良娣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一口气提在嗓子眼,眼睛瞪得滚圆,僵硬的跪在那里,连抽泣都忘了。 真是个蠢货,慈安殿内,竟敢当着众人的面,给赵胤戴绿帽子,殊不知他有多爱那张脸,可不就是不想活了吗。 皇后笑笑,“太子总算没让本宫失望,是非黑白已然清楚” “母后,所有事情,都是这个奴才一人所为,莫要难为怜怜。”赵胤铿锵几步,又跟沈良娣跪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么疼爱沈良娣。 虚情假意,沈穗穗默默骂了句,前世沈良娣得宠多年,却一直不曾有孕,可想而知,赵胤对她的情,能有几分真。 “太子你真是无可救药。”皇后虽然责骂,语气却是温柔宽容的。 “清秋殿的宫女,除去彩珠,每人杖责五十,拖去做苦役。流芳殿的两人,稍后由太子监刑,带回流芳殿杖毙。” 沈良娣双腿一软,再也跪不住,躺在地上的翠娘,早就血色全无,恨不得刚才赵胤那脚,立时要了自己的性命。 皇后转身,来到那枚钱袋子旁边,冷眼瞧着翠娘,“至于这个恶奴,你绣这种东西,且随身携带,定是与哪个太监侍卫私通,今日若不老实交代,稍后自有法子让你开口。” 翠娘动了动,沈良娣私下瞟了几眼,只觉得浑身血流不畅,脑子一片空白,自身难保,虚脱到支撑不住。这个时候,她哪里敢帮着说话。 本以为过来讨个说法,让沈穗穗担上盗窃的罪名,谁知道事态竟然完全失去了控制,反倒全成了自己的错。 “彩珠,你忠心护主,这月份例翻番。” “母后,您觉得,我这样处置,可算得当”皇后扭头,朝着太后微微笑道。“皇后不愧为一宫之主,沈良娣也是个可怜人,身边有这样的奴才怂恿,眼下既然罪名都有人领了,不如放沈良娣回去歇着吧。 太子妃,你也该回去了,我乏了,这样的热闹,看不起了。太子,待会儿从流芳殿监刑完毕,夜里去清秋殿,好好安抚一下太子妃,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可怜的孩子。” 太后摸着沈穗穗的手,眼睛却在打量沈良娣。 流芳殿离着慈安殿稍稍近了些,以至于沈穗穗还没走回清秋殿,便传来那两个宫女杖毙的消息,打板子的侍卫,果然威武。 清秋殿那三个宫女,杖责五十,多半也是没命了,血肉模糊,筋骨必断,无药医治,最多不过挨上两日,便可归西。 彩珠跟在晚娘身后,脸上挂着得意的笑,昨日沈穗穗给了她五十两银子,让她交代了翠娘的嘱咐。 那枚钱袋子,也是沈穗穗给她的,没想到竟真的起了作用。只道太子妃痴傻,却不知原来是装的,想到此处,她不由得凛凛眉。 若太子妃是装傻,那以她的手段,她的样貌,日后迟早会得到太子的宠爱。而自己长相出众,到时候找了合适机会,爬上太子的床,想必也能跟胡映雪一样,做个奉仪。 现下太子妃装傻的真相握在自己手里,也就有了保障,将来行事也会方便许多。 想到这里,她的脚步不由得轻快了许多,发髻上的木芙蓉,一翘一翘的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晚娘,我要去池边喂鱼,你快走几步,去小厨房拿点吃的。”沈穗穗看起来气息微喘,似是走累了,坐到旁边的假山下,彩珠帮她铺上帕子,她坐下,道了谢。 晚娘还想说什么,沈穗穗复又开口,“晚娘快些,我饿得厉害,你再帮我拿些吃食。” 日头西斜,眼下园子有了凉气,不远处的梅树开的正好,或粉或白,香气怡人。 沈穗穗伸开腿,透过长长的襦裙,能看见里面白色的靴子,她晃了晃脚,指着那梅花说道。 “彩珠,那支梅花开的好,你帮我折下来。” “是,太子妃。” 彩珠走到梅树下,探着身子,踮起脚尖,刚刚够到那梅枝,肩膀忽然被人用力一推,她躲闪不及,直直朝着梅树下的井口趴去。 嘴里还没来得及说话,有个人已经拿石头砸向她的后脑勺。 这井不深,打眼看去,能见着水面。原是用来取水浇园的,眼下万物休眠,这口水井也就一直闲着。 咕咚一声,沈穗穗看着那人嫌弃的拍了拍手,随即走到她跟前,他身姿笔直,精瘦有力,剑眉星眸,确实不是个做奴才的样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011 他穿了一身墨蓝色衣服,腰间挂着花匠的牌子,头发梳起以木簪挽起,低头瞥见沈穗穗身下的那方帕子,轻声提醒。 “太子妃,容我把帕子扔到井里。”沈穗穗挪开地方,远处已经传来脚步声,那人回头,那双眸子,沈穗穗只觉得熟悉,仿佛多少年前,他便一直这般看着自己。 “你从翠娘身上拿的钱袋子,果真让她百口莫辩。” “太子妃的安危,便是我的职责所在。彩珠这个人,既已捏了你的把柄,便再不能留了。” 晚娘跟宫女说话的声音传来,透过抄手游廊,她步履匆忙,似乎怕饿着沈穗穗。 “你先下去吧。” “太子妃,太子妃,奴婢给你带了件大氅,赶紧裹上,一会儿没了日头,要起风了。” 人未到,话音已落。 “晚娘,你待我真好。” 沈穗穗甜甜一笑,看的晚娘心头一热,“太子妃,奴婢为你着急呀。你若是能对着太子这般体贴甜言,他便是” 但凡得了机会,晚娘总是不停地向她唠叨赵胤,也不知是吃了他的什么迷魂药,沈穗穗穿完大氅,便轻快地跑开了去。 耳边没了聒噪,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赵胤陪沈良娣回了流芳殿,行刑的几个侍卫,已经在院中摆好了长条凳和板子,实心板子,侍卫孔武有力,想来不过二十几板就能气绝身亡。 “殿下”沈穗穗终于放开了哭泣,梨花带雨一般,“怜怜委屈,殿下,你要为怜怜做主。” 赵胤握着她的手,眼睛盯着被打到哀嚎不断地宫女,低声安慰。 “怜怜莫怕,有我在,这些宫女出言不逊,连太子妃都敢顶撞,若非今日她们愚蠢之极,也不会连累到你。这等没脑子的宫女,早了结了,反而对你大好。否则,皇祖母和母后,都会以为是你背后指使” “殿下,我也只你相信我” 沈良娣扑在他怀里,两个眼睛哭的通红,现在这情势,大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意思。 “我自是信你的。” “殿下,你该去清秋殿了,太后的旨意,今夜要去安抚太子妃。”冯安看着如胶似漆的两人,先是微咳了两声,继而上前打断他们的缠绵悱恻。 “殿下,翠娘不会有事吧” “她那种腌臜的贱婢,留在你身边迟早是个祸害,今日我那一脚踹过去,也是为了保全你的名声。她信口雌黄,敢当着太后和皇后的面,诋毁我的人,不明事理的,肯定会觉得是你指使,当然,我自然是相信怜怜的。 你且好好休息,我应了皇祖母的旨意,去清秋殿,放心,我一定替你出口恶气。” 赵胤推开她,撇过头看着断气的两个宫女,弹了弹衣袖,说道。 “给沈良娣清理干净流芳殿,莫让血腥气,染了太平。” 沈良娣还想着挽留,两旁的侍卫已经跟了过去,她的襦裙拖在地上,扫过那一片污渍,浓重的气味传到她鼻子里,若不是宫女扶着,此刻早就昏厥过去。 行刑的宫人正在打扫遗漏,沈良娣握紧了手,刚要扭头进殿,只听外头忽然高声传召。 “沈良娣且慢,皇后有旨。” 接着便看见翠娘和一个侍卫被硬架了进去,翠娘因着在慈安殿被赵胤踢飞,现下发丝凌乱,面目惨白,神情呆滞。旁边的侍卫更是狼狈,显然被人打了一顿,双腿膝盖处血肉模糊。 “皇后有旨,翠娘诬告陷害太子妃,其罪当诛。另不知羞耻,祸乱宫闱,与这侍卫刘达暗通款曲,宫理不容。特将此二人拖到流芳殿,杖杀着令流芳殿主仆观刑,不得回避。” 随着翠娘一声惨叫,行刑的侍卫用的空心板子,要的就是疼痛折磨,求死不能。每一下板子,都如同打在沈良娣心口,她捂着耳朵,旁边的太监眼尖,看到便出言提醒。 “沈良娣,皇后旨意,观刑,不得回避,劳烦你把手放下来。” 刘达皮肉结实,却也挨不住这样的羞辱,加上之前被人打断了膝盖,眼下一口气没缓过来,竟比翠娘早一步断气了。 翠娘的声音由高慢慢压低,最后只剩下哼唧的力气,她的脸侧着,目光正好落到沈良娣身上,浑浊阴冷,如同地狱里的鬼魔,掐着沈良娣的脖子,让她几乎发疯。 “去,去找殿下,就说我病了,快去。” 她推了一把旁边的宫女,那个宫女年纪小,早就吓得七魂没了六魄,连滚带爬的磕绊着跑到院门口,两把长剑凌空横在她脖颈,只差一毫,便能割破喉咙。 “皇后有令,流芳殿一众人等,闭门思过,禁足半月,无旨不得外出。” 赵胤经过梅园,小驻片刻,冯安从一边领着陈伯玉过去。 陈伯玉今日穿的是月白色锦袍,以玉冠束发,文雅谦和。 “办妥了”赵胤见他跟上,扭头往前继续走,陈伯玉走在右侧,行动间白袍如流水滑动,书生气十足。 “你与你父亲,简直不能再像,陈太傅整日就是你这幅样子,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同你一起,倒显得我毛手毛脚,做事不经考虑。” “殿下是君,自然英明果断,伯玉为臣,必要考虑周全。” 陈伯玉音色柔和,颇有青山绿水的美意。 “随你,那个侍卫除去了”赵胤摆摆手,前面不多远便是清秋殿,他停住脚步,回头。 风寒日落,眼看着天际起了青云,弥漫着往东宫袭来,又要下雪了。 “刘达已经除去,对外只说是在慈安殿外鬼鬼祟祟,被当场拿获,扭打间,掉落了钱袋,上面的图样,自然是与翠娘一样。两人拉去了流芳殿,全部杖杀。” 陈伯玉风姿绰约,可说起这样的狠话,竟不带半点惊骇之意。 刘达是沈良娣让翠娘搭上线的,之前在承恩殿值守,屡次三番将自己的行迹透露给沈良娣,如同眼睛里面进了沙子,不除之,绝不痛快。 “只是,彩珠手里的钱袋,并非我们的人相助,时间仓促,伯玉没来得及探查。” “你今夜留在东宫,住崇文殿,委屈一下,明日一早我有要事相商。”赵胤把腿要走,陈伯玉忽然喊了句“殿下” 梅花落了满地,粉白相间,赵胤发顶也沾染了些许梅花,他摇摇头,那花渐渐旋落。 “还有事” “殿下,太子妃心性单纯,今日之事,她也受了惊吓。你” “知道了。” 赵胤变脸很快,拂袖而去。陈伯玉僵在原地,双手搓了搓,放在嘴边哈了口气,抬头,那片青色的云彩已经聚集到清秋殿上头,明光乍现,他转过身子,又不甘心的扭头,院门关闭,里头是个什么情形,他也看不真切。 清秋殿的花园里,立着两个人影,沈穗穗外面罩了件大氅,矮墙上摆了几盆盆景,绿意盎然。 韩初正在浇水,剑眉星目,沈穗穗看着他,忽然问道。 “你不怕我灭你的口”毕竟彩珠刚被沉于井底,现下唯一知道她装傻的人,也只有韩初了。 “你不会。” 韩初手没停,背对着沈穗穗,把那盆花抬起来,“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只知道,你每日都要将它移入温房,甚为娇贵。” “此花名为昙花,也唤作月下美人。本不是冬日的花卉,我却偏要将它养活,太子妃,等它开花那日,我要同你讲个故事。” 韩初放下水,直起身子,他的眸中有星月,唇角坚毅,冷风袭来,他轻声说道。 “有人来了。” 言罢,院中只剩下沈穗穗一人,院门落锁,接着便是嚣张跋扈的调侃。 “受了惊吓,还有心思花前月下。沈穗穗,你若病了,清秋殿的奴婢都得跟着你遭殃,若你死了,她们也要一起殉葬。” “赵胤,沈良娣的玉佩,不是我拿的。” 赵胤停顿了半晌,复又拽着她的胳膊往殿内走。 “小傻子,我知道。” “赵胤,我也知道你喜爱沈良娣,故而今夜到清秋殿,是为着替她打抱不平。 我有好玩的,你就别生气了好吗” 沈穗穗几步走到紫檀架下,踮着脚尖去够上面的东西,只差一个手指尖,赵胤实在觉得费力,便替她取了下来,拿在手中观赏。 “皇祖母都说了,让我来找你睡觉,我怎敢不来。” 紫檀木做的盒子,精致中有股芳香气息。 他摇了摇,里头发出咯楞的响声。 “皇祖母说,让你安抚我,不是同我睡觉。” 登徒子,真以为沈穗穗是傻的。 “你以为太子的安抚是什么,同你睡觉便是安抚,小傻子。”他刮着沈穗穗的鼻梁,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青丝如瀑,柔软的散在脑后,肤白胜雪,眉目澄澈,让人欲罢不能。 “赵胤,这盒子里面装的是好玩的,清秋殿内还没人能赢得了我,你要不要试一试” 盒子被打开,里面是些小玩。花样多,且又稀奇,还有一方墨色帕子。 “射覆”赵胤皱着眉头,随手捡起里面的物件,这是个木雕,雕的是牡丹花,栩栩如生,其余图案都是各色花样,玉兰花也很别致,约莫着有十几种。 “什么是射覆我的游戏简单,蒙上帕子,猜猜下面是什么。如果我赢了,就弹你脑门” “你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012 圆月划过清淡的云彩隐约照进清秋殿的窗户,薄薄透透的凉白,窗下两人伏在案上,明烛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晚娘剪过灯芯,又悄悄退了下去。 两床绣花锦被,一人抱着一床,沈穗穗的大氅晾在屏风上方,随着殿内怡人的熏香,她的小脸愈发红润迷人。 赵胤的额头,两边都是红的,微微透着光的肿胀,他面色不虞,眉眼冷漠,嘴角甚至微微下垂,只差一声暴喝来彰显自己的不满与郁闷。 沈穗穗的手覆在墨色帕子上,抬头侧脸,小嘴微微勾起,一抹长发自两颊滑下,轻轻荡在锁骨处,看得人心尖痒痒。 “赵胤,你猜,锦帕下面覆着的,应为何物” 夜色低垂,万物俱寂,她的声音宛若清风袭来,脆铃雅致,偏偏还带了笑意,让人发作不得。 已经一个时辰了,从头至尾,赵胤就没赢过,他甚至怀疑是沈穗穗作弊。可那帕子就摆在面前,每回猜,都看不透里面的形状。 他托着腮,眉目低垂,又缓缓抬起眼皮,正巧撞上沈穗穗那张清透娇嫩的小脸,她的眸子在烛火的映照下,仿佛有两团明亮在灼灼跳跃,看得人口干舌燥,心驰荡漾。 他点了点手,在案上划了几下,忽然说道。 “玉兰。” 沈穗穗一滞,皓齿轻咬下唇,似有不甘,“给你一个机会,再猜猜。” “小傻子,赶紧打开。” 赵胤脸上了开了花,整晚的抑郁忽然间烟消云散,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乐什么,只是看她忧愁满脸的样子,便觉得心里痛快。 墨色锦帕下方,罩着的果然是玉兰,赵胤捏起拇指和中指,放在嘴边吹了口气,沈穗穗微蹙着眉头,身子不自觉往后退了退。 “赵胤,你要弹我” “自然。你都弹我一个时辰了,瞧瞧我额头,明日如何见人。” 说着,又比划了两下,跃跃欲试。 “那你轻一点,好不好”沈穗穗吸了口气,锁骨宛若两片白玉雕刻,青丝缠绕,她半边身子往前趴去,将光洁的额头送到赵胤跟前,复又抬头,央求。 “你求我,我便手下留情。” 鬼使神差,赵胤的胸口砰砰跳动,捏起的两根指头,竟然微微颤抖,美人在旁,与自己只有巴掌大的距离,只要自己略微动一下,那张唇,那眉眼,那脖颈,便能轻而易举亲到。 他吞咽了口水,正襟危坐。 “我求你呀,赵胤,行行好,轻一点。” 毫无节操,毫无骨气,沈穗穗的眼睛笑成了月牙,讨好一般,明知她是故意,却又让人不忍拒绝。 赵胤凑过去脸,热气呵在她的面庞,沈穗穗刚要躲,赵胤的左手已经捏住她玲珑的下巴,微微往前探身。锦被丝滑,竟在他行动间慢慢掉落,眼看就要落到案上的烛火之上,那人却像手上长了眼,一把拽起来扔到身后。 随即打翻了烛台,跪在案上,俯身向下,他额间青筋凸显,愈发显得白皙如玉,身姿紧俏。 指头运足了力道,狠狠的朝着沈穗穗额头压了过去,却在落下的时候,轻飘飘的好似一根羽毛,停在上面。 赵胤的呼吸愈发急促,他的脸涨得通红,眼睛里如同住了猛兽,沈穗穗撇开脸,刚要起身,衣服竟被他的身子压住,半边胳膊露了出来。 半明半昧的光影里,那片雪白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乌黑的长发缭绕在侧,她抹了头油,香的让赵胤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赵胤,今日沈良娣被罚,你莫要迁怒于我,我若是着了凉,清秋殿的人都得跟着忙活,你让一让,我把衣服穿好。” 香肩微露,沈穗穗目光纯净,好似真的只是怕冷。就在此时,不知从哪来的一阵风,吹得她没受住,生生打了个喷嚏。 赵胤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反而更放肆了些,两人脸对脸,鼻子险些撞在一起,沈穗穗双手撑在身后,右手捏了一碗冷茶,准备为赵胤消消火。 谁知,就在她即将出手的时候,赵胤忽然冷眸一转,寒星如潭,极其从容的起身,仿佛那个被轻薄的人,是他,而并非沈穗穗。 他弹了弹衣角,瞟了一眼跟前的人,扯了扯嘴角,“玉佩,你莫要再同沈良娣索要。” 这一次,他说的是沈良娣,并非怜怜。 “我知道了。” 沈穗穗披着锦被赤脚爬上床,“我睡了,你赶紧回承恩殿吧。” 说着,便乖顺的把自己裹在锦被里,拉高被沿,只露出两个大大的眼睛,惶恐的看着赵胤。 那人提了靴子,径直朝床边走去,宽敞的紫檀大床,散发着悠悠香气。殿内的香炉,从傍晚便一直焚烧,不知晚娘用了什么,闻久了,神思便有些混沌,赵胤那人,越看越顺眼。 “往里躺。”他用力推了一把沈穗穗,虽然隔着被子,还是能感觉到手的力道。 “你要在这睡不行,我睡不开。” 沈穗穗撇撇嘴,又默默挪了回去。 赵胤没她有耐心,骑着她翻了过去,扑腾一声落在里侧,伸手就拽她的被子。 “皇祖母的吩咐,明日里,肯定还要找你问话,早些睡吧。 你的这副干瘪身子,我还没饥不择食到如此地步。”他压抑着嗓子里的干涸,极力稳住身下的躁动,口是心非。 “赵胤,能不能跟你商量件事。”沈穗穗回头,却看见赵胤睁着眼睛,双目泛红,面色有着异样的光彩,似乎没料到沈穗穗会突然转身,他竟有种被人当场抓获的窘迫感。 “说。”他尽量少言,以免让她听出嗓音的黯哑。 “你别在我后脖颈喘气,我怕痒。”她瞪着眼睛,很是严肃。 “沈穗穗,你别得寸进尺,赶紧睡觉,否则,我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对你做点什么。虽然你是个小傻子,可到底是女人,我” 话音未落,沈穗穗连忙转过身去,还很自觉的往前挪了挪,与他保持了距离。 赵胤深吸了口气,冷眼看向塌上的香炉,这个晚娘,真是比沈穗穗这个太子妃,还要关切他的房中秘事。若非自己定力强,这些香,足以让他在这月色下,纵情肆意。 翌日清晨,沈穗穗还在迷糊间,就被晚娘拿湿帕子唤醒。 晚娘心情愉悦,行走间姿态轻盈,沈穗穗翻了个身,却听晚娘说道。 “太子妃,该起了,一会儿要到慈安殿,太后照例寻你问话。” 是了,前世死到今世重生,已经好久没有这个惯例了,当初刚入东宫,每逢赵胤留宿清秋殿,太后总会旁敲侧击问她闺中密事。 铜镜中的沈穗穗,如娇花照月,明媚动人,她端量着那美人,方才惊觉晚娘已经往她发髻里插了十二支步摇,左右各支只,简直就是太过招摇。 “晚娘,太重了,只戴一支,要不然路上走着,容易掉。”沈穗穗伸手开始拔,晚娘没来得及阻止,发髻便松散开来。 “太子妃,好容易沈良娣被罚,幽禁半月,你可要趁热打铁。昨夜,太子可是秉烛夜战,奴婢见你起得晚,便知” 放在从前,沈穗穗根本不明白晚娘话里何意,可是昨夜的熏香,连她都能察觉出异样,想必赵胤还以为是自己为了留他,不择手段。 也罢,昨夜那一番布置,本来也只是为了以美色博取赵胤的关照,误会与她而言,也并不重要。 慈安殿焚了檀香,还没进殿门,便闻到这儒雅的气息。 太后用完早膳,正喝着银耳雪梨羹,天寒地燥,夜里总是睡不安稳。 “穗穗来了。” 郭嬷嬷屏退了伺候的宫女,沈穗穗站在下手,“给皇祖母请安。” “累了一夜,过来坐。” 为老不尊,太后面上的表情,明显就写着,愈战愈勇,夜夜笙箫,加紧交流,早生贵子。 “昨夜,你与胤儿,可是在一个床上睡过了” “睡过了。” 沈穗穗说的一个床,与太后言语的,完全是两个意思。 “他体力如何” “孔武有力。”沈穗穗喝了口茶,甜润舒适。 太后眯了眼睛,微微点头,“哀家的重孙,指日可待。” 前世,赵胤从未与沈穗穗有过男女之事,却在某一天的晌午,被太医诊断有了身孕。 自此之后,东宫上下一派祥和,每个人脸上,都在恭喜太子妃。就连沈穗穗自己,都以为真的有了孩子。 是一起睡过了,亲过了,自然会有子嗣。痴傻的沈穗穗,怎么会知道,要有孩子,竟然还要交合。 “你且放宽心,你母亲递了拜帖,说是思念女儿,皇后允她进宫探望。明日早膳之后,她便会到清秋殿。你进宫数月,从未与母家相见,苦了你了。” 沈穗穗的记忆里,王氏向来严肃,对自己这个女儿,也并不像待沈心怜那般疼爱。甚至是带了隔阂,从前许多事,吃了暗亏,她也察觉不出,只是以为是母亲,便不会坑害自己。 如今看来,仿佛事出有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013 昨夜的愁云惨淡,竟没攒下半点飞雪,反倒是晴空半日,忽的头顶染了凉意,抬头,鹅毛大雪纷至沓来,让人猝不及防。 沈穗穗从慈安殿出门,身后只跟了晚娘。她举起手,刚托了一片雪,晚娘便匆忙给她戴上帽子,大氅暖和,里头是上好的貂皮,初入东宫,也是太后赏赐的。 临走之时,太后还专程摸了摸上面的皮毛,笑意更是祥和。 “听说了吗,梅园井里,有个死了的宫女,人已经泡的发白了。” “你亲眼看见了,可是要吓死人的,青天白日,阿弥陀佛。” 行至庭院拐角,还未露头,便听到两个宫女压低了声音,语气有些惊悚。 晚娘方要过去驱赶,沈穗穗拽住她的衣袖,杵在原地,嘴角漾出一抹笑意,竟是不知害怕的。 “有人私下说,是清秋殿的彩珠,得罪了沈良娣,故而被推下井,脸都泡的变了样子,捞上来的时候,若非冬日天冷,恐怕早就腐烂了。” “亏得彩珠日日都想爬上龙床,你没瞧她素日里趾高气扬的样子,仗着清秋殿那位主子痴傻,打扮的如此逾矩,恐让人不知道她的小心思。 哼,太子殿下何等尊贵,又怎会看上她那个浪蹄子。” “嘘,小些声音,胡奉仪不就是宫女争相模仿的典型吗,若是我也有胡奉仪的脸蛋,再会唱曲,定也要筹谋着为自己打算。” “呸呸呸,小浪蹄子,越发不知羞耻了。” 两人互相打闹起来,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晚娘的脸色早已铁青,实在不明白为何太子妃能安安稳稳听完全部谈话。 彩珠死了,所有人都会把疑虑放到流芳殿,毕竟彩珠忠心护主,当着众人的面,指认了沈良娣旁边的翠娘,一派正气。 作为清秋殿的主子,她自然要好好打赏,又怎会有人怀疑到她身上 虽说流芳殿奴仆禁足半月,可彩珠一死,难保有人不会怀疑,沈良娣四处安插了眼线,替她行事。 “彩珠死了,我还想着好好赏她,真是可怜了。” 沈穗穗踩着青砖,绕出院门,迎面撞上一个高大的人影,抬头,正是多日不见的豫王赵恒。 他嘴里的脏话还没来得及收回,堪堪落到了沈穗穗头上,“那个不长眼的奴才” 他提着手,仿佛下一刻就要追打过去,沈穗穗连忙退了几步,躲到晚娘后头,脆生生的喊了句。 “八叔。” 那人这才换了笑脸,上前甩了衣袖,不顾晚娘的遮拦,两手捏着沈穗穗的脸颊,笑眯眯说道。 “八叔好久没见穗穗了,甚是想念那,穗穗胖了怎的捏起来肉嘟嘟的,赵胤这个登徒子,也就给清秋殿找了个好厨子,旁的事,便是一件都不足为道。” 她的肌肤溜滑水嫩,仿佛娇软的花瓣,带着余香醉人。 “穗穗,现下你可得意了。 我方从慈安殿出来,听闻清秋殿死了个宫女,太后难得发了脾气,又将流芳殿禁足半月,合着算来,沈良娣大约一月见不着赵胤了。 八叔可恼,若是赵胤冲你发脾气,我又如何护着你” 他如此虚与委蛇,换做从前,沈穗穗自然是要当真的。 “八叔,我也方从慈安殿出来,竟没听说此等大事。赵胤对我好得很,昨夜还同我一起睡觉了,皇祖母说,若我二人长此以往,她便能早日抱得重孙,这样说来,八叔便能做爷爷了。” 一口老血闷在喉头,一声爷爷硬是让他觉得自己老态龙钟起来。 “穗穗,私下里,你可唤我赵恒,我与赵胤同岁,你如何唤他,便如何唤我,莫要生份了。” 冷风袭来,刮了云上的雪纷纷飘落,浓密的帽边攒了雪花,瞬间化成水珠子,沿着毛领流到沈穗穗的脖颈里。 她打了个冷颤,扭头,便看见赵胤站在树下,身后正是陈伯玉。 赵胤面色不善,嘴角带着寒意,他与赵恒之间,总有种与生俱来的默契,那便是谁都不待见彼此,却都狂傲自负到同一地步。 “八叔,父皇召你议事,眼下群臣都在宣政殿等着呢,据说要给你选两位王妃,省的你总往别人院里惦记。” 这话说到最后,连赵胤都觉得酸溜溜的,偏偏沈穗穗只当他借机讥讽自己不守妇德,因为赵胤转头就对着晚娘吩咐。 “回清秋殿,给太子妃读女训,一日读两遍,读满十日,才可自由出入清秋殿。” 原来赵胤是为沈良娣打抱不平的,沈穗穗看了他一眼,真心觉得不痛快,却不得不温顺的躬身,“赵胤你可真是小气。” 随即,便迈开步子,偷偷溜走了。 晚娘跟的慢,回清秋殿的时候,沈穗穗已经吃了一盏茶,打量着换衣服出去溜达。 “太子妃,太子有令,要给你读女训,在此期间,还请太子妃克己复礼,莫要被他撞见了。夫妇和谐,才是东宫之喜。” 晚娘幼崽身后念叨,沈穗穗已经换了轻便的衣服,又把珠钗全都解了下来,爽快说道。 “晚娘,今日方下雪,你就容我出去松松气,我快要憋死了。你看清秋殿内,多少双眼睛,全都盯着我。 再说,今日赵胤定然不会再来,彩珠死了,沈良娣受了那样大的委屈,他决计是去安抚美人了,不打紧的。” 晚娘拉过她,索性解了她的发髻,全都散到脑后,“太子妃既然不想听女训,那便安安稳稳在床上躺着,昨夜累着了,如今沈良娣禁足,想必殿下今夜还会过来安歇,你且养足精力,莫要胡闹了。” 眼见窗外雪花飘的肆意硕大,透过窗户角,几颗雪粒子落到案上,进了风,晚娘看见,连忙合上窗户,转头便是柔声细语。 “太子妃乖,睡一觉,便可以用晚膳了。” 她反手带上殿门,两页门合上的时候,能听见风雪夹杂了咆哮,呜呜的灌进殿内,她缩了缩头,正好看见等了许久的韩初,从屏风后面闪出人影。 “流芳殿可还安静” 沈穗穗起来,披上鎏金小袄,全然没有方才的憨态。 “沈良娣吓破了胆子,流芳殿的宫人也都没了底气,如今宫内吃食都跟着冷落下来。 太子站在殿外守了很久,只说让沈良娣安心,他自己求皇后免了禁足。风雪白了他的头发,沈良娣哭的惊天动地,极为渗人” 韩初专心描绘所见所闻,沈穗穗抬眸,目光清淡。 “我只问,彩珠的死讯,是否已经传了进去。” “是,沈良娣初初听到,竟当着宫女的面,堂而皇之说她活该,许多人都听到了。” 沈穗穗心下了然,忽听韩初说道。 “你打听这些,是因着在意赵胤” 门窗被刮的咯吱咯吱响,殿内的帷帐轻轻飘了起来,掩了沈穗穗半张明丽的俏脸。 “你死过吗如果你死过一次,便不会有这种可笑的念头。韩初,既然你没有坦诚自己的事情,便不要问我在想什么。等你的月下美人开了,我倒要听听,你能编出个何等惊人的故事。” 流芳殿的宫人不过才禁足一天,便纷纷乱了阵脚,有几个颇为伶俐的宫女,悄悄塞了银子给侍卫,打探着外头的一举一动,也有的趁换岗的时候,摸了出去,等着下次换岗,再折回流芳殿。 沈良娣正是靠着如此手段,对东宫的一切,了然如心。 雪下了一夜,晨醒之时,外头明晃晃的亮光射到窗户上,透过那层薄薄的纸,映的满室亮堂。她睁了睁眼,又把胳膊从被中拿出,凉气袭来,饶是殿内烧着上好的炭火,火苗子嗦嗦作响,仍是冷得打起了寒颤。 “太子妃,你母亲已经在偏殿候着了。” 沈穗穗记起,这日王氏要来探望自己的。 透过帘子,她看见那个身形端庄的妇人,正背对着自己,坐在案前。她穿着暗色绣花的锦服,头上簪了两只金钗,似乎有些等的不耐烦了,屡次朝外头望去。 “母亲。” 沈穗穗隔着帘子喊她,王氏蓦然回头,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半晌才挂了笑,赶忙迎上前去。 “穗穗” 晚娘咳嗽了一声,躬着身子嘱咐道,“沈夫人,这是东宫清秋殿,前些日子沈良娣因着称谓冲撞了太子妃,惹恼了皇后和太后娘娘,如今被罚禁足。按照道理,您该称她太子妃。” 沈穗穗只是笑着,并不替王氏辩解,如果没有猜错,接下来便是她的插科打诨,佯装不知。 果然,王氏先是一愣,随即瞥了晚娘一眼,像是毫不在意一般,上前便拉住沈穗穗的手,极为熟络。 沈穗穗除了别扭,根本没有别的感觉,从心底里,她体会不到王氏对自己的思念和喜爱。相反,眼下的一切,倒更像是她故意装出来的,所有举止动作,都恰到好处。 “穗穗,你这清秋殿,何时轮到一个奴才做主,从前你在沈府,与母亲何曾这般见外。这样的奴才,万万不能留在身边,索性找个苦役打发了,省的误了你的前程” “母亲也听说了流芳殿的事”沈穗穗讶然,又好似根本不曾察觉。 “流芳殿何事” 东宫的消息,事关皇家颜面,并未传到沈府,故而王氏还未曾得知沈良娣的艰难处境。 “有个叫翠娘的宫女,自作主张替沈良娣谋算,陷害太子妃,又与侍卫祸乱宫闱,干出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沈夫人,如今翠娘,已经拉去乱葬岗了。” 晚娘说的不着痕迹,语气如同以往那般,轻柔随和。 王氏猛地愣住,抓着沈穗穗的手不自觉用了力气,晚娘连忙拉开。 “还有几个冲撞了太子妃的下人,全都受了杖棍之刑,皇后因为称谓的缘故,生了好大一些脾气,如今宫内,人人自危,再没人敢逾矩。” 殿内忽然间安静下来,唯独火笼里面滋滋作响,晚娘将一起来,便在里头放了几个红薯,如今味道香甜诱人。 “太子妃,怜怜是你的姐姐,你可要帮着她呀。” 王氏面色不如初来那般骄横,被晚娘那般提点,怎敢再去唐突。上来便要跪下,她觉着无论如何,沈穗穗都不会冷眼旁观。 没想到膝盖扑腾一声落地,实打实的摔了个生疼,沈穗穗站在原地,只是微微弯着嘴角,却也不曾搀扶。 “母亲见外了。” 话虽如此,她也没打算与王氏如何亲近。 案上摆了两个食盒,王氏清早带来,原本是想让沈穗穗把其中一个转交给沈良娣,毕竟拜帖只是允许了她面见太子妃。 听着王氏絮絮叨叨小半天,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让沈穗穗去承恩殿向赵胤求情,赶紧解了沈良娣的禁足,言语间,竟不曾第她有着一丝半分的想念与疼爱。 感觉错不了,王氏并不喜爱自己。 待她走后,案上那两个食盒,写了名讳,从外头看是一样的,打开之后却各有花样。沈良娣素日里喜欢吃的糕点,做的精致玲珑。 而自己那盒,却像例行公事一般,敷衍了几样,沈穗穗拿起一个,刚要打量,冷不防被韩初一把拍掉。 “太子妃,不可食用。” “为何”晚娘凛然,沈穗穗的手还举在半空,眼神迷惘,虽然她没准备入口,却着实被韩初这个举动吓了一跳。 韩初看了一眼晚娘,忽然沉了口气。 “我总觉得沈夫人的东西,不能随意入口。” 韩初没有说实话,从他低眉的瞬间,沈穗穗便知道,一定有着什么原因,才能让他,在看见自己准备吃下的时候,忽然爆发。 她侧了脸,把食盒盖好,又吩咐晚娘,“你亲自送去流芳殿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014 夜里天寒地冻,外头的冰柱子沿着屋檐一溜排开,偶有飞鸟惊起,便听见扑棱棱的撞击声,接着就是外头伺候的宫人,小心翼翼的关闭门窗,清扫被鸟叨扰的安宁。 沈穗穗屏住呼吸,说来也怪,自从她在身上带了迷药,夜里翻窗而来的人,竟再也不曾出现过。 韩初悄悄走近,沈穗穗本就没脱衣服,从床上起身披了一件外衣,便坐到塌上。 塌上的方桌,摆了那盒糕点,正是日里王氏送来的那份。 “糕点有毒” 沈穗穗拿起一块茯苓饼,仔细看了几眼,倒也没闻出什么异味。 韩初的声音很低,说话间更有种自言自语的感觉,“我不知道,或许无毒。” 沈穗穗吁了口气,心里更觉得韩初大惊小怪,她伏在桌上,忽听韩初复又说道。 “太子妃,你不能吃茯苓糕。幼时你曾吃过一次,夜里便浑身长满了红点,又痒难受,折腾了几日才渐渐消退。自此之后,你便再也没有吃过含有茯苓的任何食物。” 沈穗穗心下了然,塌下的人被月色笼罩,虽是隔了一层薄薄的窗纸,可外面雪色太白,映的窗户好似明晃晃的一摊清水。他的脸上阴暗交错,嘴唇紧抿,看上去像个极为刚毅果断的人。 “你说自幼与我一同长大,可为何沈良娣,竟好似不认得你一般。母亲今日到清秋殿来,我特意遣你在殿内侍弄花草,就连她,看见你都如同见了毫无干系的人,半死反应都没有。 韩初,你到底是谁潜伏在我身边,所图为何” “她不是。” 韩初戛然,神情激动,说话间,双手已经紧紧握成拳头,面部甚至起了痛苦的神色。 “不是什么” 沈穗穗咄咄逼人,穷追不舍。她知道,韩初心里掩埋的,必然是个天大的秘密,而他之所以一直隐忍不语,无非有两个原因。 其一他曾经做过些自认为对不起沈穗穗的事情,故而索性不再提起,可看他现在对沈穗穗的关切,却不像那般唐突之人。 再有一种可能,便是时机未到,不能泄密。可他究竟在等什么,沈穗穗不得而知。 “主子,王氏并非你的亲生母亲,沈府也与你没有半分干系。你身份尊贵,与她们那般龌龊之人,自然不可能是一家人。我是韩初,是你的奴才,一辈子都是你的奴才。” 他跪下,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月光朦胧,沈穗穗忽然觉得,这景象好似出现过,脑中一闪即逝的笑声,谈话,如同嗡嗡作响的鸣钟,震得她头昏欲裂。 韩初抬头,星辰闪烁,窗户被吹得吱呀作响,殿内有宫女起夜,点了灯,摸索着从窗外经过。 两人屏住呼吸,沈穗穗淡然,“那我是谁” 韩初愣住,膝盖冰凉刺骨,地面沾了水汽,隔着暖炉远了些,浑身都觉得冷。 沈穗穗的眉梢沾染了凉薄之意,她一边把玩手里的金步摇,一边瞥了眼韩初,“起来说话吧,左右我都不记得了,你这奴才,没什么事一辈子的。” 此刻她心里想的,不过是自己倾城年华,被人早早溺死的画面,一辈子多长,没几天,没几个时辰。 若她不能自保,找出那个阴狠手辣之人,那这一世,最后怕还要落个不明不白被杀的下场。 “不,一辈子就是一辈子,说好了,主子,少一天都不行,韩初从小就知道,我这一生,能陪在主子身边,就死而无憾。” 他说的悲怆,可沈穗穗完全没有想起,自己何时有这样一个贴心的奴才。她叹了口气,把步摇放回梳妆盒里,淡声说道。 “你为何对我这般好爱慕与我,还是有愧于我” 那人恢复了清醒,脸色也跟白日里一样,清冷俊俏。他嘴唇微薄,鼻梁高挺。沈穗穗想着,唇薄的人,大都是无情寡义的。于是更加觉得,这人大约年幼之时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情,故而懊悔。 “我是谁” 沈穗穗看着他,可韩初却铁定了心思不回答,他别过头,思虑了半晌,方又回复。 “主子,等我查明真相,自会告诉你实情。现下,为了你的安危,你只能是东宫太子妃。 还有,今日往流芳殿送去的食盒,也全都安排妥当。 若沈良娣闹出动静,自己来一出糕点有毒的把戏,那么清秋殿的内贼,也可以趁机除去。若沈良娣没有害你的意思,食盒里的东西,自然吃不出毛病,咱们也能少些心力。 太子妃放心,我给你的糕点里,药的分量很轻,只要及时让太医诊治,不会对身子有影响。” 沈穗穗不再勉强,她如今的心力,还在清除障碍之中。身边的人,全都怀了不为人知的心思,就连韩初,也是个隐秘的怪人。 如若当初冤枉怪错了沈良娣还好,可是天蒙蒙亮的时候,殿外的宫女开始忙碌起来,晚娘过去帮她换衣裳,神情欲言又止。 “晚娘不高兴。” 沈穗穗由着她给自己穿上对襟月白襦裙,又在腰间系了条大红丝绦,外衣挂在屏风上,烤了火,热腾腾的暖意愈加舒适。 “太子妃,沈良娣夜里出事了,流芳殿的宫女,拉着侍卫又哭又闹,太医过去,然后太子殿下也去了。 有知情的给我递了个话,说沈良娣中毒,现下太医验了那盒糕点,果然问题出在那。昨日太子妃让奴婢去送糕点,方要走的时候,正巧撞上香露,她手里的汤羹不偏不倚洒到我身上。故而昨日去流芳殿的人,临时换成了香露,香露是清秋殿后来的人,我总觉得不对劲。 万一香露” 沈穗穗坐在铜镜前,里头的人睡不好,面色也有些萎靡,她把头发撩到身后,“晚娘,香露贴心的厉害,昨夜还伺候我吃了两块桂花糕,也是母亲送来的,我却没事” 余音将至,沈穗穗脑袋一阵晕眩,眼前的东西全都模糊起来,现下虽然知道药量少,可还是免不了担惊受怕。 若是韩初的手底下没了分寸,多加了些药,自己小命呜呼,死的可就太冤了。 “太子妃,太子妃”清秋殿乱成了一锅粥,晚娘急的眼泪落了一大把,太医前脚刚到,皇后紧接着踏进了殿门。 “太子呢” 皇后看了一眼沈穗穗,太医还在施针,晚娘抹了泪,声音沙哑。 “回娘娘,太子殿下如今在流芳殿,昨夜沈良娣折腾了半宿,还找人到清秋殿寻殿下,整个东宫,都被她扰了一遍。 说是沈良娣中了毒,昏迷不醒。” 皇后转头,太医验完,舒了口气,“娘娘放心,太子妃福大命大,这毒只消傍晚便能退去,我晌午再行一次针。” “刘太医呢” “回娘娘,刘太医他们,现下都在流芳殿候着,昨夜值守,到现在也没回去。” 论医术,刘太医算是顶好的,这也是皇后提及的原因。 “派人把太子找来,速去速回,将刘太医带上。太子妃身份尊贵,一个良娣,竟然敢动用如此大的阵仗,恃宠若娇,僭越身份。 告诉太医,全都赶到清秋殿,就说太子妃中毒了,情况危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015 赵胤赶到清秋殿的时候,沈穗穗已经悠悠转醒,晚娘喂了她几口茶水,将她靠在玉枕上头,等着皇后问话。 除去晚娘,清秋殿伺候的人,约莫全在殿内地上跪着。 赵胤走得急,神色匆忙,行动间碰到了旁边的盥洗盆,乒铃乓啷在地上滚了几滚,洒了一地水渍。 他的袖袍上沾了一些水,不由得微微动了怒,“谁放的盆子,还不快滚出去在青石板上罚跪。” 皇后哀叹了一声,“胤儿,你是被沈良娣勾去了魂吗,怎的太子妃中毒,你不闻不问,反倒彻夜守在流芳殿。” “母后,怜怜她中毒太深,刘太医妙手回春,一夜未睡,好歹稳住了病情。你不是说太子妃情况危急,特意召儿臣过来,如今看起来,倒像是虚惊一场。” 赵胤坐在床前,沈穗穗甜甜笑了下,露出莹白的腕子,她的指间泛着苍白,连嘴唇都透着异乎寻常的青紫。 “小傻子,吃药了吗。” 赵胤看了眼旁边开的方子,又对候在旁边的太医说道,“你亲自去煎药,莫要大意,还有,查一下太子妃碰了什么,因何中毒,东宫之内出现这种龌龊事,着实让我这个太子不安。” 皇后歇了口气,看着迷迷糊糊的沈穗穗,心知自己留在殿内也无多少益处,临走之时千叮咛万嘱咐,让太子今夜务必留宿清秋殿。 皇后刚走,流芳殿的宫女便悄悄从后头跟了进去,还没进殿,就被晚娘拦住,那宫女铁了心要见到太子,双眼一瞪,心一横,扯了嗓子就唤。 “太子殿下,奴婢有要事禀告,事关良娣安危,还请殿下见奴婢一面,殿下” 她嗓门洪亮,偏偏皇后耳根子尤其尖锐,隐隐约约听到有人放肆,便索性折了回去,老远看见扬着脖子无法无天的宫女,她微微拂手,跟前的公公便疾步走了过去,朝着那宫女的肩膀狠狠的踹了一脚,只把她踹了个底朝天。 “大胆清秋殿内岂能喧哗,皇后娘娘有令,拉出去掌掴二十,长点记性,没皮没脸的下作货。” 那宫女连忙翻腾着起身,匍匐跪倒公公面前,皇后已经走到跟前。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全然没有方才的气焰,两个眼睛水汪汪的悄悄抬头,只看了皇后一眼,接着吓得浑身哆嗦。 “就在这打吧,打完本宫问话,别让她出声,免得扰了太子妃清净。” 几个宫女搬来了长条软塌,皇后悠悠坐下,摆弄着新染的指甲,瞥了一眼,“狠狠地打,流芳殿的奴才,越发的目中无人。打死那么几个,其余的竟然还不长记性。” 负责掌掴的嬷嬷做惯了这种事情,三两下那个宫女的脸已经泛了血红,隐隐的红点遍布双颊,远远看去,很是骇人,那宫女的嘴巴被打的有些扭曲,还是不甘心的偷偷哭着,仿佛真的受了莫大的委屈。 二十巴掌打完,嘴角全都沁出了血,干裂的嘴唇就像被人拿刀子一片片划过,又疼又耻辱。 她跪在地上,身子微微颤动,“皇后娘娘赎罪,奴婢一时情急,忘了规矩。不过事出有因,还请娘娘容奴婢分辩。” 地上被她的血染红,一粒粒的血滴溅在上好的白玉石上,愈发显得颜色刺眼。 “仔细点说。” 天上飞过一群鸥鹭,应是清秋殿池子里养的那群水鸟,吃饱喝足四处溜达,许是最近吃的好些,有几只白色的鸟飞了没几下,便扑棱着翅膀落在院子里,并不惧人。 “回娘娘,沈良娣醒了,而那盒被人下了毒的糕点,如今也被太子殿下封存。良娣思来想去,觉得其中疑虑重重,清秋殿的太子妃是自己娘家的妹妹,自然不会害她,可保不齐有手脚不干净的奴才,动了歪心思,自然应该好好查一查。 良娣还说,前些日子,流芳殿已故的翠娘去太医院的时候,正巧撞见清秋殿的晚娘,她跟徐太医索要驱肿止痛,通络活血的药材,其中有一味,是马钱子。而这味药,既能治病也能害人,正是昨夜刘太医从封存的糕点中,验出的毒物。 良娣因着前车之鉴,不敢妄下判断,因而让奴婢过来请太子殿下明断,不能冤枉任何人,也不能放过作恶的小人。” 她说完,又重重的扣在地上,看起来十分忠心。 皇后看了眼旁边的嬷嬷,那人会意,去殿内请了太子,也唤了晚娘出门。 晚娘并不知道内情,只是无缘无故被卷入其中,稍有不慎,便会中了别人的奸计,落入圈套。 故而回话也非常谨慎,往往三思而后行,跪在地上的宫女,却是一张生面孔,若不是皇后跟前的嬷嬷提点了一句,她真猜不出这是流芳殿的人。 “晚娘,你是宫里的老人了,一直照顾太子妃,得体大度,本宫也是极喜欢你的。只是,现下这奴才说,你曾去太医院,要了驱肿活血的药材,说要拿回清秋殿自己煎药,可有此事” 晚娘觉出事态严重,连忙跪下,恭顺答道。 “回娘娘话,奴婢的确去拿过,只是因为奴婢从前伤了胳膊,如今旧疾复发,肿痛难忍,故而去跟太医求了几样药材。奴婢命贱,没敢惊动太子妃,只是,那药的确用在了胳膊上,并未做其他用途,还望娘娘明察。” “空口无凭,我们良娣中的毒,就是马钱子,偏偏那么巧,晚娘你去太医院求得药里头,就有马钱子,奴婢知道你厌恶良娣,可是,马钱子用多了,会出人命的,还好我们良娣吃的少,否则,你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被掌掴了巴掌的宫女,此时言辞灼灼,神情激动,悲愤中有种无端的正义感,仿佛她就是明断是非的官员,抓住了晚娘的小辫子,急于论证她的罪过。 皇后摇了摇头,淡淡说道。 “委实聒噪,怎的流芳殿的人,一个比一个僭越,拉出去,杖责三十。” 那宫女还张着嘴巴,听到发落的时候,双目圆整,难以置信,几下哆哆嗦嗦的爬到皇后面前,哭天抢地。 “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旁边走出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架住那个宫女,便大步往外走去。 院子里总算重新安静下来,殿内挪出一个娇俏的人影,姿容秀丽,看起来是个机灵的丫头。 她跟着跪在晚娘旁边,规规矩矩,双手扶地,额碰手背。 “皇后娘娘,奴婢有罪。” 晚娘看了她一眼,这人是香露,新来不久的宫女,手脚伶俐,做事利索,昨日也正是因为她撞到自己,所以才不得不让她去流芳殿送食盒。 “奴婢听闻流芳殿沈良娣出了事,心知此事不能再做隐瞒,皇后明智,奴婢有罪。 昨日晚娘遣奴婢去流芳殿送食盒,临走的时候,奴婢见她往盒子里加了什么东西,奴婢卑微,不敢多问。又怕于己不利,故而趁晚娘回头的空隙,从她的那包东西里取了些出来。 想着,若是沈良娣无恙,那么便是奴婢多心了,若是沈良娣出事,晚娘便脱不了干系,奴婢怕被当成替罪羊,故而出此下策,请娘娘赎罪。” 香露的供词严密无间,好像背了许多遍,乍一听,没有纰漏。 晚娘呼吸急促,胸口剧烈的起伏,她指着香露,愤愤道,“你莫要陷害旁人。” 皇后只听不语,却见香露从怀里摸出一个帕子,里面裹了些药粉,她递给嬷嬷,毫不畏惧。 “娘娘可找人查验,这是昨日从晚娘那些药里偷拿出的一部分药粉,奴婢不敢妄言。” 人证,物证一应俱全,晚娘百口莫辩,只觉得浑身是嘴,却又无法言明。香露腰肩笔直,底气十足,哪还有平日里低眉顺眼的娇柔,明摆着就是反扑的恶狼。 恰好几位太医都在清秋殿候着,赵胤坐在皇后身边,跟着看向那捧药粉,刘太医闻了闻,眉头微皱,继而回话。 “确实含有马钱子。” 晚娘心寒意冷,唯恐被有心之人拉下太子妃,索性咬牙坚持,“我去太医院拿药,只是为了治疗胳膊肿痛,这件事奴婢并未告知太子妃,奴婢不知犯了何罪,怎会与沈良娣中毒有关。” “晚娘,你就招了吧,昨日你与我食盒的时候,若非我长了心眼,恐怕现下会被你推出来做挡箭牌。谁都知道,太子妃护着你,像我们这种微不足道的宫女,自然不会跟晚娘一样,有人疼有人护。” 香露说着,神情中带了凄楚之意。 “胤儿,你怎么看。” 皇后也不着急定罪,转头看向赵胤,那人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抬头瞥了一眼晚娘,淡然说道。 “母后定是要偏袒太子妃的,若不然,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得过且过吧,太子妃与沈良娣都没有大事” “太子” 皇后愤愤的拂了袖子,殿门口站着一个身子轻盈的妙人,她轻轻咳嗽了一声,晚娘顾不上旁的,连忙取了大氅裹在她身上。 她抹掉眼泪,强行让自己看起来状若无恙。 沈穗穗面色苍白,虽然毒已祛除,可大有抽丝之感。 “香露,你跪着做什么,你同我自然是交好的,昨日若不是你偷偷喂给我两块桂花糕,恐我要饿着肚子入眠。” 香露惊恐,身子抖了抖,皇后笑道。 “穗穗过来坐,那边风大,让胤儿替你挡一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016 沈穗穗乖巧的坐过去,赵胤腾了地方,虽然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可是他稍稍直起身子,旁边吹来的风堪堪被他挡住,沈穗穗的手放在自己膝上,大氅领边的绒毛衬托的那张小脸愈发楚楚可怜。 “你与奴才,不能用交好二字,穗穗,你是太子妃,将来的后宫之主,她一个宫女,能伺候你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了。 方才你说,临睡前,她喂了你两块桂花糕,晨起之时,你便出现中毒异样,如此看来,这个叫香露的宫女,可是有莫大的嫌疑。” “娘娘,奴婢只是伺候太子妃吃食,至于食盒里的东西,奴婢从未动过手脚,自然是从前怎样,喂食的时候便怎样。” 皇后拍了拍沈穗穗的膝盖,慈眉善目,跟看孩童一般。 “穗穗,这食盒是从哪来的” “母亲昨日进宫看我,带了两份糕点,原本因着沈良娣禁足,只给我一人吃的。可我觉得沈良娣虽然犯了错,到底母亲疼爱,便派人给她送了一份。” 赵胤换了姿势,转过头来,居高临下看着沈穗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母亲或许用错了香料,也说不定。”皇后早就派人去沈府接王氏进宫,最多不过半个时辰,便能齐活了人。 “香料就跟香露经常用的那些一样吗,我瞧着香露有个宝贝盒子,里头收了几根发簪,还有几包宝贝,不过她不让我看,闻起来香香的,每回进了他们的屋子,我总觉得香露的床铺特别好闻。” 沈穗穗弯起眼睛,甜甜的看着跪在地上面色惶恐的香露,心里却是一番嘲笑,这个香露,约莫也是收了别人的好处,敢拉晚娘下水,着实胆子太大了些。 远处侍弄花草的韩初,悄悄对着她比了个手势,沈穗穗了然。 “哦什么样的香料,穗穗可还记得她放哪去了。” 皇后有些讶然,地上跪着的香露,可怜的眼神盯着沈穗穗,生怕她胡言乱语,编出什么了不得的鬼话。 “我不记得了,左右闻着她被子味道不一样,她又不喜欢我打开看,嬷嬷,你手里拿的什么,味道跟香露的好像啊。” 赵胤心里暗笑,愈发觉得这个太子妃傻的可爱,亏他想尽办法替她周旋,还没用到自己,竟然问题迎刃而解,委实运气好了些。 皇后瞪了一眼地上那人,晚娘稍稍松了口气,可是王氏没进东宫之前,她还是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王氏跟沈良娣前后脚到的清秋殿,沈良娣被人搀扶着,脚步虚浮,面色惨白,仪态全无。她穿了一袭藕色襦裙,外头罩了件粉色大氅,眉眼无力的垂着,对着皇后以及太子虚虚行了一礼,便被赐了座,与王氏同在下首位置。 “不知沈夫人可曾听说,昨日你带了两盒糕点,而后太子妃和沈良娣便先后中了毒,我想问一下,可是沈夫人在做糕点的途中,不小心用错了香料,或者” 王氏连忙起身,跪地。 “臣妇谨慎小心,糕点决计没有问题。” 她说的肯定,眼神坚毅,到让皇后接下来没了话说。 嬷嬷带了人已经从香露居住的偏殿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包东西,看起来有些分量。 她凑近皇后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然后便端正的站在一旁,等着主子发落。 皇后招招手,嬷嬷把那包东西扔到香露面前,叮里当啷的响声,有金银玉翠的声音,香露身子软软伏地,那包首饰,是她私下盗了沈穗穗的。因为她心智不全,身边丢了东西,也不知道查找。 单凭一个晚娘,顾前不顾后,因而也就零零碎碎攒了下来。 跟首饰一起扔在地上的,还有一包药粉,与方才香露主动拿出来诬陷晚娘的,几乎同样味道。 “刘太医,劳烦你验一下这包药,看看与这贱婢供上来的,是否一样。” 香露脸上已然出现惧色,这东西从哪来的,为什么还有她已经把药粉全拿出来陷害晚娘,那么从她住处搜出来的药,是谁反过来栽赃陷害。 她出了一身冷汗,吹了风,更加觉得胆战心惊。 半晌,刘太医恭顺答道。 “回皇后娘娘,回太子殿下,这包药粉,确与香露方才呈上的一模一样,也是沈良娣糕点里发现的毒药。” 沈良娣的脸越发惨白,她哆嗦了几下,又轻轻用帕子掩了脸,刚想跟王氏通一下气,哪想王氏心直口快,又或许是怕被牵连,当场就发作了。 “皇后娘娘,臣妇觉得,定是这婢女故意害我女儿,可怜我的女儿,虽为良娣” “沈夫人,太子妃也是你女儿,也中了毒。” 赵胤忍不住咳嗽了一声,私下一个眼神递过去,王氏接着加了句。 “可怜我的两个女儿,都遭了这个贱婢的毒手,皇后娘娘,一定要严惩,绝对不能姑息。” 宫里去人接她入宫的时候,王氏惶恐不安,还未开口,就被皇后告知糕点可能用错了香料,当下反应便是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以免殃及沈府。 沈良娣轻轻咳了两下,被风一吹,粉色大氅下的人,就跟要飘走了似的,她看着旁边跪坐的王氏,虽然心急,却总不能当着皇后的面,告诉她,香露其实是自己的人。 皇后笑笑,似是安抚。 “沈夫人请起,本宫也以为,是这贱婢乱嚼舌根,陷害他人。只是,单凭一个婢女,做出此等行径,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还需细细拷问,将她幕后主使揪出来。 沈夫人以为呢” 尾音轻佻,莫名带了些许调侃之意。 王氏惶恐,“全凭娘娘做主。” 赵胤先是看了一眼沈穗穗,随即站起来,绕着香露走了一圈,忽然笑道。 “这宫女长得倒是精致,不如” “不行,殿下。” 沈良娣急急开口,面色凄惶,身子一软,竟跌到了塌下。 赵胤连忙俯下身子,颇为关切,他伸出右手,递到沈良娣面前,柔声说道。 “怜怜急什么,我还未说完,你怎知行不行” 沈良娣被他搀扶起来,眼看就要娇滴滴的落泪,赵胤松开那手,一本正经的绕到沈穗穗后边,双臂搭在沈穗穗肩头,看上去好不潇洒。 皇后瞪了他一眼,“注意言行举止,太子殿下。” “母后,这宫女说,自己的药粉是从晚娘那里搜出来的,为了秉持公正,儿臣以为,晚娘也该好好审审。” 沈穗穗心里暗暗骂了赵胤几句,她与韩初没做他想,也不妨晚娘曾经去过太医院,若真的找出那些药来,就算定了香露的罪,晚娘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香露如同垂死挣扎的,哪怕拼尽全力,也会一口咬定,食盒里的是晚娘偷偷加进去的。 果不其然,方才还面如死灰的香露,听到赵胤如此说来,立刻有了精气神,身子重新跪正,“还请太子殿下明察,奴婢冤枉。昨日真的亲眼看见晚娘往食盒里加了东西,若奴婢有一字说谎,定当不得好死。” 她说的悲壮,真像受了莫大的冤屈一般。这种气势,若不是沈穗穗心知肚明,倒也说不准会相信谁。 沈良娣见赵胤为自己出头,心里头稍稍松了口气,坐也坐的安宁。 晚娘去太医院开药,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左右不过现下香露被纠缠其中,只要她咬死了,是晚娘一人所为,再加上自己从旁怂恿干涉,想必晚娘定然脱不了罪。 “胤儿,太子妃身边的忠仆,怎会做出这般丑事,你”皇后偏袒之意十分明显,她素来不喜欢妾室纵横,从前她做太子妃的时候,总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存了妄想的妾室,想着法子陷害自己,想要取而代之。 故而不管沈穗穗如何,至少是个干净纯澈的,刘太医曾说过,沈穗穗的病,也不是不能治,只需慢慢调理,总会恢复常人聪慧。 “母后,你莫要替奴才说话,是与不是查过便知,她若无罪,儿臣自会还她清白公道。” 殿内煎药的太医端着泛了甜味的药汤,缓缓迈出门槛。 “太子妃,该喝药了。”里头加了甘草和绿豆,能缓解马钱子的毒性。 晚娘看了眼太医,那日去取药,正是这位太医当值,听闻是清秋殿的人,也没多加为难,顺手帮她诊了一下,开了药。 “晚娘,当日给你开药的太医,不知是哪位” 晚娘压在柜底的药被人翻了出来,就拿在赵胤手里,他眉目微挑,星眸寒光,不怒而威。 沈穗穗喝的不痛快,因着心里惦记晚娘的罪责,喝下去还打了个嗝,涌上来浓浓的甘草气。 赵胤走过去,替她拍拍后背,“太子妃这是吃饱撑着了吗”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沈穗穗心里骂着,脸上却冲着他笑笑。 赵胤愣了一下,随即撇过头去。 “回太子殿下,微臣替晚娘开过药,她说胳膊肿痛,微臣也亲自诊断过,故而便开了活血化瘀的药材,让她磨粉外敷。” 许太医接过去沈穗穗的空碗,跟着立在旁边,沉声回道。 “哦许太医,那你说说,你给她开的药里,有没有一味叫做马钱子的药材” “没有。” 许太医摇头,不带任何犹豫。 沈穗穗绷在胸口的那股气,忽然间就顺畅了一些,她看了眼晚娘,显然,晚娘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浑身虚脱了一般。 “刘太医,你也在此,把这包药好好验验,不得出错。” 怎么可能没有,香露偷偷看了一眼沈良娣,那人正用帕子掩嘴,并且狠狠瞪了她一眼,沈良娣并不想替她开口,尤其是惹祸上身的时候。 香露没法子,只能默默等待刘太医的查验。 她之所以替沈良娣留在清秋殿做内应,一是因为沈良娣颇得宠爱,太子赵胤对她有求必应,长此以往,也许会取代了沈穗穗也说不定。另外便是最重要的关键,沈良娣在入住东宫第二天,便找人告诉她,香露的家人,在宫外都被照料的好好地,就连她弟弟,也上了学堂,吃穿不愁。 若香露胆敢供出她来,那便是置全家于死地,她不敢,也不会。 刘太医仔仔细细看完,然后说道。 “回皇后娘娘,回太子殿下,此药里面不含马钱子。” 咕咚一声,香露的身子重重摔在地上,生死已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017 听闻刘太医的答复,王氏呼的松了口气,握在胸口的帕子微微擦了擦嘴角,生怕真的牵连自己,头一回进东宫,若是出了岔子,后果不堪设想。 “刘太医,你需得仔细查验,这可是事关生死的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这药里面,的确没有马钱子” 赵胤腰间束了条金丝银线勾成的玉绦,镶嵌着水头十足的雕花白玉,一双眼睛好整以暇的看着那包药粉。 “回太子殿下,微臣担保,这药里面,的确没有马钱子。” 赵胤攸的转身,凑到香露跟前,带着不怀好意的讽刺,“真相大白,晚娘无辜,此事全因这个挑拨离间的宫女所起,方才她也说过了,若是有一句说谎,便不得好死。如今你倒是说说,想要怎么个不得好死法,我作为东宫太子,也好成全了你才好。” 香露双手伏地,虽然瑟缩着,却是再不敢争辩,全然没了方才攀咬晚娘的气势,她的眼睛咕噜噜的转着,数次偷偷用余光观察沈良娣的一举一动,她知道,哪怕被处死,沈良娣连一句话都不会多说的。 家中父亲母亲年迈,老年得了自己和弟弟,若她敢在此时吐露真相,那便是毁了一家子的安宁日子,香露咬着唇,认命的闭了眼睛。 皇后稳住身子,调整了气息,轻轻握着沈穗穗的手,点头笑道。 “你也莫怕,左右是些不消停的,现如今胤儿尚在东宫,若日后你身边只会更加凶险,这皇宫里面,没有一天是太平的。 穗穗,眼下事情已然明朗,你与沈良娣及沈夫人道个别,去寝殿歇着吧,中毒初愈,不可过分劳累,本宫还等着做祖母呢,是了,今夜” 赵胤坐回沈穗穗旁边,那凉风嗖的止住,打在赵胤身上,缓解了力道,沈穗穗觉得手脚慢慢活络起来。 “母后,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处置了这宫女,毕竟是东宫内帷事务,太子妃蠢心地善良,一切但凭母后做主,至于香露幕后主使所为何人,有劳母后挂心。” 赵胤说完,明眸转向沈良娣,似是安慰。那人娇滴滴的红了眼眶,愈加显得病态万千,藕色襦裙随风荡漾,这样冷的天儿,外面那层粉色大氅也遮不住的寒意,冻的那双手心苍白,指尖泛红。 王氏看着两人眉来眼去的亲昵,心中喜不自胜,面上也有了好的颜色。 香露的头一直低着,她只能看见无数只脚在她周边来来回回,沈良娣咳嗽了一声,就像染了风寒那般较弱。 迎头泼了冰水一般,陡然清醒,香露含着怨气看了沈良娣一眼,然后在众人的惊呼中,挣脱开层层包围,三两步冲向了院中的池子。 沈穗穗握紧双手,难以置信的压住呼吸,池子旁边是块巨型圆石,当初入东宫之时,赵胤特意找人在上面提了几句诗,附庸风雅。 香露一头撞在上面,血溅当场,身子重重的往后倒去,如同重物扑通一声,池水蔓延,激起的水花如同滚了巨浪,层层叠叠,形成阵阵涟漪,水波声擦过耳畔,回响不绝。 清澈中泛着碧绿的池水,被她头上汩汩涌动的鲜血慢慢染成了红色,一片片的往外扩散,血迹渐浅,稀释成了原本池水的清澈模样。 香露的尸体被晃动的池水卷到边沿,随着风起,一下一下撞击着那块圆形石头,飘起的衣物泛着渗人的粉色,她的手瞬间乌青,那张脸白凄凄的脸,看起来如同毫无温度的死物,她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某一处。 沈穗穗的手握得很紧,她觉得浑身冰冷,这一刻,她以为死去的不是香露,而是那日被沉在池底的自己。 她无法挣扎,发丝缠绕着脖颈,手脚被紧紧束缚,嘴里塞满了杂物,她想往上游,可是身上绑了石头,坠着她不断下沉,无边无际的池水,瞬间灌进她的鼻孔,耳朵,又凉又腥。 沈良娣不敢回头,从香露冲出去的那一刻,她便想尖叫,可是胸口跳的厉害,唯恐慌了神,露出马脚。 不知道谁先反应过来,招呼了一声,一群宫女太监乌泱泱的涌了过去,沈良娣用帕子掩住鼻子以下,悄悄往池边看了一眼,几乎瘫软在地。 香露的那双眼睛,不偏不倚,直直的盯着自己,那是一双饱含怨气和愤怒的注视,沈良娣觉得胸口憋闷,呼吸急促,她张口想说什么,却是眼前一黑,咕咚摔在了青石板上。 沈穗穗渐渐回过神来,她记起自己溺死的翌日,赵恒和赵胤扭打在一起的情形。 回头,却见赵胤挑着眉毛,瞪着一双桃花眼看向自己,似乎完全没有料到沈穗穗会突然回头,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香露身上。 他动了动喉咙,然后飞快的撇过头去。 皇后面上几乎蕴怒,宫女自戕,乃是大罪。尤其香露在众人面前,东宫太子妃殿内,有辱纯净,罪不可恕,虽死不能免除祸端。 “将香露捞上来拉去乱葬岗,日晒雨淋,家人流放九百里,永世为奴。太子妃,清秋殿出了这样晦气的事,需要做一场法事驱驱邪,这几日你就不便住在此处了。 从今夜起,你搬到承恩殿,正好可与太子一起,胤儿,你” 赵胤瘪了嘴,似乎极不情愿,沈良娣昏倒之后,已经遣了太医跟去了流芳殿,王氏跟皇后请了旨,也已离宫回府。 “母后,今夜陈伯玉留在崇文殿,还有事情与儿臣商量,太子妃素来与如意馆的胡奉仪关系尚可,不如这几日搬去与她听听小曲,消遣作乐也好。” “你与陈伯玉走得近是不错,他为人谦和,饱读诗书,不骄不躁,却是尽心尽力的伴读。只是,夜里你便不好打扰他,与你与他皆是不利。陈伯玉至今尚未娶妻,你也未有子嗣,择日不如撞日,晚娘,你帮太子妃收拾东西,即刻搬往承恩殿。” 皇后瞥了一眼,嬷嬷上前搀住她的胳膊,青石板下是白玉台阶,布满了花色各异的纹路,冬暖夏凉,颇为舒适。 热闹过后的冷寂,比不过沈穗穗此时仍旧微微抖动的身体,从香露撞死入水那一刻起,她便陷入了无穷的恐惧之中。 她对前世杀死自己的人,毫无头绪。这一世,也只是敌来我挡,从未主动出击,长此以往,实为被动。 “小傻子,害怕了” 赵胤凑过去脑袋,对着她的脸面吹了口气,沈穗穗的睫毛长长的铺在那里,如同两把好看的扇子,挠的人心尖痒痒。 赵胤见她表情呆滞,心里只觉得百味杂陈,他伸出手,紧紧攥住那只略有些冷的柔荑,沉声说道。 “本就傻,这下可好,又呆又傻了。” 他没有回承恩殿,反而去了临近的崇文殿,白日里与陈伯玉和其他臣子在明德殿议了荆州水患的应对良措,本就焦头烂额,又因昨夜守了沈良娣半宿,现下早就疲惫不堪。 陈伯玉正在毡案边捧着一本书册,看得入迷,听闻动静,索性头也没抬,朗声如月。 “殿下,我找到一本好书,正是描述各地往年水患治理方案,其中以” 有异样的味道传来,陈伯玉抬头,入眼便是披了大氅的妙人,她肤色白皙,柔嫩曼妙,只看他一眼,便觉得犹如亵渎。 陈伯玉慌忙撑地站了起来,“见过太子妃。” 沈穗穗笑笑,“陈伯玉,你看的什么好书” 说着便低头捡了起来,赵胤凑到她耳边,下巴搁在那软软的肩膀上,轻轻念道。 “励精图治。” 陈伯玉面色一红,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沈穗穗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扔下书便跑去了书案那边,她只是想避开这个毛手毛脚的赵胤,擦着陈伯玉的胳膊留下一阵芳香,那人屏住呼吸,低眉顺眼。 “不准看,不准听,不准闻。” 赵胤磨着那几颗月白的牙,笑嘻嘻的看着陈伯玉,而后说道,“今夜我便带她回承恩殿了,你就宿在此处,明日跟我细细讲解励精图治。” 沈穗穗正趴在书案上,举着墨锭打量,不妨一滴浓墨顺着墨锭滴了下来,眼看就要落到她莹白皓腕之上。赵胤猛地上前,双手打横,轻松抱起那个惹事的女子,悠悠转了一圈。 墨点落下,恰好错过两人的衣裳,滴到书案之上,晕开层层墨渍。 赵胤佯装愤怒,不由得握紧了沈穗穗腰间的手,掐的她小脸泛红,眉眼委屈。 “一会儿上床,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脸面虽然朝着沈穗穗,声音却不远不近的落在陈伯玉耳中。 那人瞬间,脸红耳赤,就连脖子,都跟着如同火烧一般。 赵胤抱着沈穗穗,跨步迈出崇文殿,一阵风忽的吹了进来,毡案上的蜡烛明灭不定,殿内的地龙烘烤的炙热,陈伯玉擦了擦额上的汗,默默念叨。 “克己复礼,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抬头,门窗大开,漆黑的夜色下,那轮明月皎皎圆润,清透莹白,风起云过,遮住之后,便是若隐若现的朦胧诱人,他负手而立,脑中已然混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018 沈穗穗被赵胤从崇文殿抱到了承恩殿,沿着抄手游廊一路没停,沿途碰上几个巡夜的侍卫,全都规整的站到一边,低头看地。 承恩殿打扫的宫女哪见过这种阵仗,当即红着脸纷纷去准备二人就寝一事。 将将走到承恩殿门口,赵胤已经有些气息不稳,他脸上出了细汗,沈穗穗两只手交叠,乖巧的放在自己胸口,抬眼,便见一粒豆大的汗珠摇摇欲坠。 她伸出手,用帕子替他擦去那汗水,“别滴到我身上。” 赵胤飞了一记白眼,终于把她扔到塌上。 一人气喘吁吁,仍旧嚣张跋扈,一人面露好奇,颇感兴趣的四处观看。 “帮太子妃换了衣服,沐浴焚香。” 他摆摆手,几个宫女鱼贯而入,隔着那道屏风,沈穗穗看见袅袅烟雾,徐徐升起,她愕然。 “赵胤,你要做什么”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笑道,“自然是要同你一起睡觉。” “我不想睡觉,不困。不如我们一会儿玩个游戏,上次你在清秋殿,可是输了好几次。” 想起那糟事,赵胤便觉得脸上无光,神色不虞。 “小傻子,母后让你搬到承恩殿,可不就是为了让你跟我睡觉想什么呢,累了一天,我才不要玩那种幼稚的把戏。” 说着,便兀自去了另一侧的房间,他的浴盆,里头加了舒筋活血的药草,周边无一人服侍,那几个宫女老实的站在门外,听得见里头哗哗的水声,却也能想到赵胤那一身的精健肌肉。 沈穗穗的头发擦了桂花油,水气未干,湿哒哒的披在脑后。承恩殿的宫女对她很是客气,殿内似乎早就备了可供她换洗的衣物,便是晚娘,也没跟过来。 月白色的单薄中衣,金线做边,胸口绣了一朵海棠花,俏丽多姿。殿内的地龙烧的极旺,噼里啪啦的焦灼,让沈穗穗的小脸泛起红晕。 她握着腰间的带子,正在琢磨该如何躲避这一夜的厮混。 赵胤年轻力壮,东宫总共就一个太子妃,两个良娣,一个奉仪,相比于其他郡王,赵胤还不算荒淫无度。 可在沈穗穗看来,赵胤大概真的有病。正如赵恒所说,他有隐疾,疾为不举。故而没有多余心思,更不会广纳美人。 想到这里,她反而稍稍安了心,回头,险些撞进那人怀里。 赵胤走路不声不响,就连他何时等在旁边,沈穗穗都一无所知,心里头怦怦乱跳,却也不敢表露出来。 他拽着沈穗穗的手,顺理成章拉上大床,有宫女替他们落下帷帐,只有他们两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沈穗穗把赵胤看的有些发毛,他恶狠狠地盯着她。 “小傻子,你怕我” 一股异香传来,赵胤忍不住凑过去,一边摸着她的头发,一边慢慢卷成茧丝,又缓缓松开,弹跳在半空中的头发,就像此刻躲躲藏藏的沈穗穗,欲说还休。 沈穗穗的小脸愈发红润,冒着热气一般,蒸的她浑身难受。 “赵胤,我看着你,就想起沈良娣。她今日昏倒了,若不是母后强求,我也不做这拆人姻缘的坏事。 赵胤,你可偷偷过去,我发誓不会告诉母后。你与沈良娣是情真意切,我常听晚娘说,话本子里就常有你跟沈良娣这样的才子佳人。” 赵胤脸色忽然变了,一双眼睛泛着冷光,他刮了下沈穗穗的鼻子,而后淡漠的嘲笑。 “罢了,就不吓你了,穿上外衣,省得在承恩殿染了风寒,回头母后还要怪罪于我。” 他看了一眼沈穗穗那件月白中衣,脑子里想的却都是些混账事迹。他甚至想扑过去,三两下扒开那层浅薄的衣裳,细嚼慢咽,感受她娇嫩的芬芳。 赵胤的喉咙上下滚动了几次,他穿上靴子,将案上的茶水一饮而尽,沈穗穗双手拢着外衣,提防贼一样提防着他的一举一动。 “过来。” 赵胤面前放了一张花梨木书案,宽大敞亮。案上累了不少宣纸字帖,两排笔架,倒挂了如竹林般苍翠密集的毛笔,粗细各异。乌木雕百宝笔筒中,横七竖八放了几只圆肚兼毫,色泽形态都属极品上层。 左手边摆了一个汝窑青色花囊,双耳做的精致独特,面上纹路如同青丝漫布,敞开的瓶口空空如也,倒是浪费了这宝贝器件。 右手边放了一个砚台,水青色样式,看似坚硬,质地陈厚,墨锭处于其中,浸了水,滋润的极为妥帖。 他看着沈穗穗,那人亦步亦趋,赵胤性子急,看不过她慢悠悠的步伐,索性一把扯了过去,护在前怀。 呵出的热气绕在沈穗穗耳边,又痒又湿,她微微偏头,身子忍不住跟着挪动,赵胤夹得更牢,且出声恐吓。 “别动,再动我咬你耳朵。” 真是个疯子,沈穗穗有些惊慌。 他从笔架上取下一支毛笔,捏着笔肚揉了揉,姿态怪异,“这是羊毫,多写楷书,你为女儿家,今日我便教你握笔习字。” 沈穗穗的掌心被塞进去那支笔,突如其来的感觉让她脑中闪现出零碎画面,她似乎觉得,今日这场景似乎曾经在某时某刻发生过。 她扭头,对上赵胤调侃的眼睛,那人吹了口气,“别看我,看笔,对,指实,掌虚,腕竖,肘平,来,我们慢慢写一个沈,哎,你怎么这么笨啊。” 沈穗穗慌神,沈字最后一笔收尾极差,墨浓晕染,坏了整个字的气势。 她趁赵胤不注意,连忙从他怀里钻了出去,从砚台上取了墨锭,若无其事说道。 “赵胤,我帮你研墨,你写便好了,我笨拙,自是学不会,写不来的。” 她的声音带了撒娇的语气,眉头略皱,秀气的鼻尖似乎被赵胤抱得热出了细汗,薄薄的一层,又香又好看。 “洮河砚,温润如玉,发墨极佳,乃砚中极品。吾儿善用此砚,砚如其人,心思坚定,磐石不移” 沈穗穗脑中有个人不停的念叨,她闭上眼睛,睁开眼睛,赵胤写的意气风发,可那句话仍旧盘旋回响,她捂住脑袋,越是着急,便越发找不到眉目。 那声音苍劲有力,和善慈祥,她觉得熟悉,却记不起到底是谁。 “小傻子,看我写的楷书,如何沈穗穗,这三个字,便是你的名字。” 赵胤拉着她的手,按在宣纸上,墨锭倾斜,砚台溅出来浓墨,赵胤不由得皱了眉头,索性把毛笔放在笔架山上,扯着她,大手包小手,握住墨锭。 “你连磨墨都不会,可不就是小傻子。手不要斜,我习字,墨自然要浓重一些,你均匀的碾磨,下墨之后,墨色外深内浅。 知道这是什么砚吗,这叫歙砚。 歙砚青碧如云,击之可闻金石之音,峰峦叠翠,湿润光滑。此砚虽然坚硬,触手如同摸在肌肤之上,莹润细滑,流连忘返。” 他的手渐渐从沈穗穗的手背,撸起那层薄薄的中衣,摸上白皙的腕子,反复纠缠,他闭了眼睛,仿佛沉浸于歙砚的美妙,又似故意调戏沈穗穗的无知。 直到那人慌乱的提着裙子跑回床上,赵胤如梦初醒。 转头,沈穗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脑袋朝向里头,跟吐丝的春蚕一样,周边不留丝毫缝隙。 赵胤抬起手,举在眼前,末了,竟然勾了勾唇,自顾自的嗤笑起来。 这动静吓得沈穗穗更是不敢乱动,她又压了压被子,温声细语。 “赵胤,我睡了,你去塌上,我睡觉不老实,会踹到你的。” 真是个可爱至极的小傻子,赵胤走到她跟前,猛地扑过去,吓得那人哆嗦了一阵子,连眼睛都没敢睁开。 如愿得逞,赵胤拂了拂衣袖,直起身子,爽朗笑道。 “我去崇文殿找陈伯玉了,对你可是丝毫兴趣都提不起来。我可告诉你,若是旁人问起,只管说你我同床,莫要编排其他借口,听到了没。” 沈穗穗连忙点头,那人猝不及防又低了下去,一口啄在那只圆润的耳垂上,一股暖流从头顶涌到四肢百骸,沈穗穗缩着身子,总算把赵胤盼走了。 崇文殿的门窗已关,陈伯玉靠在床头,一本书册正端放在欹案上,想是十分劳累,那双眼睛泛了红。 他起身,收了书册,刚要躺下,便听见门吱呀一声,一阵冷风袭来,只着中衣的陈伯玉,硬生生打了个喷嚏。 赵胤大步跨进去,“今夜你我同宿。” 陈伯玉不解,“殿下,你与太子妃,何不解释清楚,她虽单纯,却不痴傻,自然明白谁对她好,谁有心害她。 你做了这许多的事,到头来,她还防着你,日后可是难辩。” 赵胤毫不在意,他盘坐在毡案前,陈伯玉跟着过去,点了蜡烛,瞬间亮堂了不少。 “今日之事,你不觉得蹊跷许太医也就罢了,我提前与他说过详情,自然不会殃及晚娘,那药也是晨起之时,替她诊脉伺机更换的。 可是,香露房中为何会搜出药粉难道除了我们,还有旁人暗中相助” 赵胤捏着那只青瓷杯盏,心里疑虑重重。 “豫王” “不可能,近日他都没有进宫,不知疯去了哪里。 还有一事蹊跷,若沈心怜想要嫁祸清秋殿,又怎么会给穗穗下毒伯玉,你可有什么思绪” 两人对视了一眼,殿内不如承恩殿暖和,赵胤抖了一下,觉得鼻子酸涩,恐是要染风寒。 “殿下,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所以不如静观其变。 太子妃性情醇和,又不易与人结仇,从前只消安排好内帷的事务,倒也没有大碍。如今看来,恐怕还需多加小心防备。” 陈伯玉跟赵胤一起长大,做了他多年的太子伴读,性情极为缓和,与赵胤倒也能相得益彰,相辅相成。 “罢了,现下清秋殿的内贼除了个干净,沈心怜一时半会也顾不上加害与她。杜青青和胡映雪,虽无举动,却也不得不防。 过几日,便是上元节,普天同庆。外来使团入京,父皇指派我去接见,伯玉,届时你与太傅,还需多加操劳。” 赵胤一饮而尽,陈伯玉神色如常,清雅别致。 “微臣本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019 临近上元节,赵胤几乎每日都是早出晚归,白日里的承恩殿内,往往只有沈穗穗一人四处溜达。 饶是赵胤不得空,却总能想着法子折腾她。 两个宫女低眉顺眼的跟在沈穗穗后头,她穿了一身鹅黄色襦裙,对襟软毛棉袄,上面绣了几朵清新的海棠花,腰间束着一条红色鎏金软带,愈发显得肤白婀娜,娇俏动人。 这几日天色转好,殿内的地龙又烧的旺盛,沈穗穗只觉得后背溻湿了,连鼻梁上都沁出汗来,她随手解开领口的盘扣,小脸通红,一股子热气慢慢的疏散出来。 转到书案前方,案上摆着两本翻开的书籍,笔架山上搁着两只笔,沾了墨水,现如今早已干透了,歙砚峰峦叠翠,墨锭歪在一旁,地上滚着几个纸团,案上的宣纸亦有阴出的墨渍。 夜里赵胤不知读书读到了几时,隐约间,似乎总有明烛闪烁。沈穗穗难得睡得安稳,习以为常,便不会被吵醒。每每翻身之际,总有只手搂着自己,不软不硬,却又无法摆脱。 两个宫女恭顺的站在案旁,颇为同情的看着沈穗穗拎起一张宣纸,又扭头看向地面。 “从前沈良娣和杜良娣在此就寝,也需要帮他整理书案,清洗砚台和毛笔吗” 沈穗穗手上染了墨迹,铜盆里放着温凉的泉水,歙砚就在里面泡着,另外稍小一些的铜盆里面,放了那两只毛笔,墨迹晕染开来,如同丝丝缕缕的水墨画,意境幽远。 她慢慢揉搓砚台,如同赵胤前几夜摸着自己的腕子,说的那番胡话一样,歙砚浸润于水中,愈发通透光滑,质感极佳。 “回太子妃,承恩殿内,尚且只有你一人宿过。” 其中一个宫女,微微福了福身,见沈穗穗扬起手腕,忙走过去替她挽起袖口。 肌肤触之滑腻,一个女子尚且羡慕不已,更别说作为东宫之主的赵胤。 如此,便是存心难为自己了。 沈穗穗默默叹了口气,这几日没回清秋殿,就连晚娘和韩初,面都不曾露过,委实有些落寞。 晌午依照惯例,沈穗穗膳后喜欢小睡片刻,这才脱了鞋子,便听见有人盈盈笑着,声音宛若春啼的杜鹃,两旁的宫女掀开帘子,沈穗穗抬头,便看见两个穿了大氅的女子。 粉色杜鹃花下,是杜良娣那张明媚婉转的笑脸,头上插了四支步摇,光华璀璨。一旁稍稍温顺解衣的,正是许久不见的胡奉仪,宫女将她的藕色大氅收走,便见两人施施然对着自己福了福身。 倒是杜良娣能说会道,她极其自然的走到床前,将要拉沈穗穗的手,不妨被她不着痕迹的躲避开来,面上虽有惊讶,却又很快换成笑脸。 “太子妃,听闻清秋殿出了那样大的事情,都闹出了人命。若不是皇后娘娘下令做了一场法事,想是今天,我也不能过来探望的。 听闻香露一头撞死在巨石之上,又栽进池子里,污了那一池清水,殿下便着人填平了那池子,种满了海棠花,真真是可怜了一池的鲤鱼,生生献祭了。” 她目若杏圆,虽是在与沈穗穗说话,眼睛却总是四处巡视。以往这承恩殿,她们最多过来与赵胤一同用膳,待一个时辰便走,莫说这张大床,就是外头的花梨木书案,她也不曾摸过半次。 可最近几日,不得宠的太子妃,竟然夜夜宿在此处,怎不叫人心生嫉妒。 胡奉仪挨着床边的软塌,坐在一张圆凳上,低眉侧目,却不是个多嘴的。 沈穗穗披上那件外衣,靠在床头,约莫着杜良娣的居心,便顺着她的意思接了下去。 “杜良娣,你莫要与我再提香露之事,她下毒毒害我与沈良娣,还未来得及追究,便畏罪自戕,不光自己受了连累,家人都不得安生,漫漫流放之路,他们能走几里。 那池子填了便是填了,我也没法子。 你与胡奉仪今日前来,可是有事情要商量,若是有,便早早说来听听,若是没有,那我便睡了。这几日着实太累,夜里总也睡不好。” 说到这,她还应景的打了个哈欠,眼睛蕴出水意。杜良娣没防备,总觉得沈穗穗三言两语便能套出话来,这一番回复,生生堵了她接下来想问的事情。 “不妨事,太子妃,我与胡奉仪本在梅园闲逛,胡奉仪提起你宿在承恩殿,我们便过来瞧瞧。你若累了,便先休息,我与胡奉仪在殿内闲聊片刻,可好” 话里话外都拉上胡奉仪,果真是聪慧伶俐。 沈穗穗躺下的时候,杜良娣很是贴心的扶着她的身子,嘴唇微微勾起,目若灿星,待她躺平,又掖了掖被角。 忽然开口问道,“不知太子妃还要在承恩殿留宿多久,如今沈良娣禁足未满,我与胡奉仪日日见不到殿下的面。哎,皇后娘娘的旨意,我们便是半点都不敢违背,只是,同为东宫妃子,我们也是希望与太子妃共同分担这些劳累的。” 说话间,泪眼汪汪,颇有种踌躇未遂的悲凉,旁边的胡奉仪跟着低下头,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穗穗默默叹了口气,却不曾想还有人巴望着到承恩殿来劳作,可怜她那双手,若不是有花油滋养,恐怕早就变了颜色。 “杜良娣,你莫急,待我醒后,便去皇后娘娘那里请安,想是今夜能搬回清秋殿。 你与胡奉仪先四处瞧着,我睡会。” 似乎得了定心丸,杜良娣的笑意从心里涌到面上,愈发觉得今日来的恰当。 她自行漫步于承恩殿,抬头仰看那墙乌木架子,上面摆的琳琅满目,都是些精致的小玩意。 养眼的黄梨木书案,放着的汝窑花囊,青翠欲滴,旁边的笔架上,倒挂着几只上好的狼毫,她用手微微抚动,那些笔如同在击打一首美妙的乐曲,灵动悦耳。 抬头,对面的架子上,有个紫檀木盒子束之高阁,杜良娣心里头觉得好奇,便踮起脚尖伸手去够,手指将将碰到盒边,便听到后头有人出声提醒。 “杜良娣,殿下之物,还是需小心谨慎。” 胡奉仪压着嗓子,唯恐惊醒熟睡的太子妃。 杜良娣不屑的哼了一声,“你本是下人,无依无靠,自然需步步为营。我父亲乃是朝廷重臣,殿下日后必然需要依仗与他,况且,我与殿下情投意合,有什么是不能动的” 她这番话,更像是给自己壮胆,虽在斥责胡奉仪,可摸了紫檀盒子之后,还是心有不甘的落了下去,终究不敢放肆。 沈穗穗见了皇后,又照例答了几句话,无非还是老腔老调。 听闻她与赵胤夜夜同床之后,皇后面上露出无比满意的笑容,而后摸着沈穗穗的手背,轻声嘱咐。 “回到清秋殿,切记养好身子。胤儿这些日子,都在忙着接待使团的大事。后日便是上元节,多国朝拜,你莫要多想,等再过十日,他便能稍稍消停,届时,我便命他去清秋殿,好生陪你。” 晚娘正在吩咐人给那片海棠花浇水,满满登登的一大片,开的肆意潇洒,半点看不出那里曾是一片水池。 沈穗穗走得缓慢,脚底动静极小,到了跟前,晚娘回身,冷不防吓了一跳。 “太子妃,你怎么今日便回来了。” 她有些惊喜,忙命人搬来一张椅子,海棠花旁边,是新搭的葡萄架子,她曾与韩初说过,要在清秋殿内,种几棵葡萄树,没成想韩初动作如此之快。 “晚娘,我在那承恩殿,待得可不痛快,见不到晚娘,每夜都睡不好。” 这话半真半假,晚娘却激动地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只得一边点头,一边悄悄抹泪。 清秋殿与其他几处一般,早早布置了宫灯,殿门口悬挂着两盏硕大的八角宫灯,上头蒙了一层软纱,画的是雍容华贵,随风轻轻摆动,不着声响。 寝殿前,还挂了几盏四角宫灯,花色各异,或是花开富贵,或是吉祥如意,应景的红色,如同一片流光溢彩,入目皆是喜庆。 沈穗穗记得,前世的上元节,她总会孤零零的待在清秋殿,守着这群看似热闹的花灯,和几个宫女一同分食浮元子。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赵胤此时会是如此忙碌,几乎连喘口气的缝隙都没有。 上元节,赵胤需与使臣同游金吾门,而后站在门前的宣正楼上,居高临下俯视上元盛会。 夜里,韩初弓着身子摆弄那几盆花草,他穿的单薄,却依旧出了满身大汗。精壮的身子,挽起的袖管,沈穗穗吸了口气,有种青泥的味道。 月明星稀,偶有丝丝残云飘过,勾了圆月的边角,很快被风吹破了形状,打了滚,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非要等到昙花盛开,才与我讲那个故事吗” 没料到沈穗穗会突然问到这个事情,韩初身子一愣,半晌才慢慢直了起来。他回头,脸上因为出了汗,迎着月色,有种强壮的美感。 他的鼻翼慢慢的颤动,眼眶似乎有些湿热,双手沾了泥,嘴角微微勾起,双目澄明。 “我只能等,在此之前,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查证。主子,我会护着你,再不会让人欺辱与你。” 他声音嘶哑,多日未见,看起来想是清瘦了不少。 “赵胤呢” 沈穗穗一边拉扯着腰带,一边抬眼清冷的看着韩初。 那人忽然咬唇,沈穗穗看见他的手微微握起,青筋暴露,眼神变得炽热躁动,而后慢慢平复下来。 他哑了嗓子,风吹过,如同半空中坠落的誓言。 “我会杀了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020 晚娘收了案上的明纱,又把细木条整理到竹篾簸箕里,瓷盏里头的水粉,颜色各异。 与其他物件格格不入的双耳花囊,倒显得愈加名贵。 花囊里面横七竖八插着几朵海棠花,灌了些清水,有些花骨朵含苞待放,竟也隐隐透出一股子幽香。 旁边的窗户支起一角,沈穗穗嫌殿内地龙烧得太旺,透不过气,央求再三,晚娘才掀开那么一丁点的缝隙。 夜里的风凉,沿着那隐约的缝隙,赶忙的窜了进来,吹得案上的明烛灯芯摇曳。晚娘罩了个灯罩,又给沈穗穗扯过去一床锦被。 “热啊,晚娘。” 她正在给明纱描边,上头画了一朵俗气的小花,似梅非梅,绿叶丛生,大门咣当一声,似乎是被人用力猛地推开。 沈穗穗抬头,正好对上赵胤那双带了笑意的眼睛。 前几日宿在承恩殿的时候,除了第一夜,后来她也没跟赵胤说过话。披星戴月的人,似乎只有陈伯玉才能一知半解。 现如今,赵胤似乎更加明眸倜傥,月白色的袍子,鎏金腰带,行走间步步生风,潇洒肆意。 “小傻子,在做什么” 他似乎心情不错,晚娘掩了嘴角,刚要去关门,却听赵胤忽然开口。 “晚娘,今夜莫要焚香了。” 这话只有他与晚娘听得懂,沈穗穗却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却见晚娘面色一红,道了声,“是。” 便匆忙合上了门,嘱咐外殿的宫女远了些距离,莫要趴墙根。 沈穗穗直起身子,赵胤脱了靴子坐在她对面,又扯过她的右手,握在掌心,饶是从外面进来,赵胤的手掌都是暖融融的,像是烤过火一般。 他忽然笑了笑,左手拿起一支海棠花,指着那花囊,调侃道,“我想怎的汝窑花囊凭空不见,原是被你盗来了,这等好物,你却用来插花,小傻子,暴殄天物,懂不懂” 他折了一朵海棠花,把余下的枝子放回花囊,探着身子对着沈穗穗说道,“过来呀,头低下。” 沈穗穗温顺,不忍坏他兴致,只得低了身子,由着他摆弄。 临睡之前,发髻早已解开,一头青丝顺滑的垂在脑后,赵胤废了半天劲,却也插不进那朵海棠花,最后气的一发狠,揉成了花泥,扔到地上。 沈穗穗抬眼,那人盯着自己,虎视眈眈,双眸恍若万千繁星坠入其中,让人猝不及防的栽了进去。 兀的,腮边一热,那人极快的抬起身子,沈穗穗愕然的张着嘴巴,脸上还有赵胤的温度,他却像个没事人一般,捏着软木条,帮她糊灯笼。 “小傻子,你画的那是什么委实叫人着急,把笔拿过来。” 沈穗穗连忙把那一堆水粉和毛笔推了过去,拉着锦被往后退了退,那人虽低着头,却像多长了一双眼睛。 “你若是再敢往后挪,我便欺负你。” 沈穗穗红了脸,忽然想起那日在甘泉殿,赵胤如何对自己上下其手,险些犯错的场景。 她连忙笼住衣领,小声嗫嚅。 “你就知道欺负我,长夜漫漫,你为何不去萃华殿,为何不去如意馆,我白白洗了几天的砚台,毛笔,却是半点好处也没讨到。” 赵胤忍不住抬眼,摇了摇头,嗤笑说道。 “那不一样,我偏偏就爱欺负你。谁说你半点好处也没讨到,我的双耳花囊,如今不正在给你当花瓶再说,替我洗砚台,那也不是谁想做便能做的事情。” “我才不稀罕。” 沈穗穗抿了嘴唇,伸手支着脸颊,衣袖沿着胳膊慢慢滑了下去,露出两段莹白的腕子,光滑诱人。 “我稀罕你便是了。” 赵胤想是春风得意,即便沈穗穗嗔怒,依旧好脾气的回应。 他手上利落,三两下糊完那灯笼。挑起笔尖,沾了些许粉色,勾勒出几朵花瓣,又换了笔,点上金色花蕊,栩栩生动,不似沈穗穗画的那般僵硬。 “你做灯笼送给谁” 赵胤把灯笼递到她手里,沈穗穗接过去,细细查看了一番,略微浮上一丝笑意。 “做着玩的,对了赵胤,你若今日得空,便去萃华殿吧。我瞧着杜良娣对你,思念入骨,积忧成疾了。” 沈穗穗推了锦被,穿上靴子,拎着灯笼挂到床边帷帐的金钩上,晚娘不知何时关了那唯一的缝隙,清秋殿内躁得慌。 赵胤跟着下了软塌,面色渐渐不虞,却并未显露出来,他站在沈穗穗后面,微微低下头,“她思虑成疾,那你呢” “我从前你也是极少到清秋殿的,我都习以为常了。杜良娣她们不一样,你素来喜欢到流芳殿和萃华殿,如今突然不去,她们决计会伤心难过。” 沈穗穗还想往前走,却见赵胤抓住她的手腕,压低了嗓音。 “你便是如此厌烦我” 沈穗穗见他眸子里有些寒意,知道自己惹恼了这个混账,便不再开口,缩着身子往后躲。 赵胤看了她半天,也没法子,只得愤愤的松开手,他凛着唇,像有万番话语无处诉说。 “小傻子,我可真真拿你没法子。明日我要在金吾门前宣正楼上与各国使团观礼,你老老实实待在清秋殿,莫要四处闲逛,等我空了,便带你去玩。” 这话听上去有些盼头,可沈穗穗知道,赵胤压根没有得空的时候。他忙的厉害,就是流芳殿,也腾不出闲暇过去。 关门的时候,一阵凉风从门缝间吹了进来,沈穗穗打了个喷嚏,晚娘颇为懊悔。 早知道,也就不能听太子殿下的话,香该焚还是得焚,烈火焚身也得助他一臂之力。 上元节 清秋殿的灯笼逐渐亮了起来,红彤彤的一片,暖绒动人。 原是池水的地方,海棠花上挂了层层叠叠的四角宫灯,犹如花团锦簇,缤纷摇曳。 几个宫女摆了瓜果吃食,置于殿前的石桌上,抱了手使劲搓了搓,复又抬头对着那满树宫灯,渐渐多了笑声闹语。 晚娘替她在凳上垫了毛毡,又把暖炉放在膝上,她叹了口气,看着清秋殿上方的夜空,浓黑的如同一捧泼墨,偶尔有几颗耀眼的星星,也在周边宫灯的衬托下,失了光辉。 碎雨般凌乱的烟花忽然凭空而起,接着便是无边的璀璨绽放。流光溢彩,似繁星夺目绚烂,争相而上的烟火,明媚而又扑朔,沈穗穗和那些宫女一起,仰着脖子看,后来便只剩下她和晚娘留在殿前,其余几个得了允许,欢快的去了外头高处。 那是金吾门前宣正楼上的热闹。 韩初正在后院,刚转到殿前,便见一人穿了紫色锦服,偷偷弓着身子,踮着脚尖,然后嗖的捂住沈穗穗的眼睛。 他吓了一跳,甚至已经拿起花墙上的铲刀。 沈穗穗一愣,那人身上有股子脂粉气,晚娘慌乱的福身,又连忙恳求一般,跟他好生商量。 “豫王殿下,你先松开手,若是被旁人看到了,太子妃恐是无法解释清楚。” 她刚想动赵恒的胳膊,那人突然坏笑,又挑衅似的对着晚娘说道。 “你莫要动我,若是敢动我,我便叫喊出声。” 他向来荒唐,说话时真时假,晚娘情急之下,大汗淋漓。 韩初躲在花墙之下,默默窥视那人的举动。 “八叔,是你吗” 沈穗穗没敢动,这种人,越是反应激烈,越是猖狂无所顾忌。 赵恒之所以敢如此放肆,连赵胤都不放在眼里,那是因为当年他的母妃,曾经救过如今的太后,赵胤的皇祖母,彼时的皇后娘娘。 赵恒母妃被刺客一剑捅死,如今的太后怜悯赵恒尚在襁褓便失去母妃,便将其将在膝下,待他如同亲生儿子一般。 而后,赵恒三岁,先皇驾崩,当朝皇帝登基称帝,封赵恒为豫王,算是个闲职,空有其名,无需劳累,享有亲王俸禄。 赵恒松开手,顺便改成拉着沈穗穗的衣袖,挑了挑眉,“八叔带你去玩。” 晚娘似是带了哭腔,“豫王殿下,万万不可,如此传出去,于我们太子妃不利” 赵恒从不会听晚娘劝导,反而一意孤行,拽了沈穗穗,从清秋殿后头的矮墙翻身而上,双腿骑在墙上,又把手递下去,冲着沈穗穗微笑。 “把手给我。” 他眉目清俊,自带一股风流韵味,居高临下的看着沈穗穗,紫色锦袍垂落,那股子脂粉气反而淡了不少。 沈穗穗转头指了指旁边,那是一道偏门,赵恒低骂了一声,却见沈穗穗自行开了门,跟着他沿着长长的宫墙窄道,上了那辆珠光宝气的马车。 车内铺了一层虎皮毛毯,四角挂着香囊,有种淡淡的药香。 沈穗穗指尖碰了碰,忍不住回头。 “八叔,你身上真是难闻。” 赵恒一愣,不怒反笑,上前刮了她的鼻梁,“这是莺莺燕燕的香味,你不懂。” 沈穗穗没多言,这一世的轨迹,与前世早已截然不同,她无法预料,却又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趋利避害。 宣正楼上,人流涌动,各国使者看见京城的热闹繁华,花团锦簇,更有走索,丸剑之乐,亦有翩翩胡旋舞的异样风情,漫天璀璨的烟火,似乎在宣泄王朝的盛世繁华,果真普天同庆。 赵胤正在与西夷的使者交谈,陈伯玉从远处疾步走去,面色紧张。 他附耳于上,刚说了两句,便见赵胤变了颜色。 “你跟去,想法子早些带她回来。” 陈伯玉有些愕然,若不是夜色遮掩,赵胤分神,恐怕早就发现了他的不自在。 “微臣领命。” 他躬身告退,恰逢此时,夜空陡然升起一团硕大壮观的烟火,如同千万星雨铺天盖地涌落。东风起,暗夜流年,心潮蹉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021 长安街的热闹抵得过金吾门前的喧哗,马车的轱辘压在石砖上,发出沉闷的隆隆声。 沈穗穗轻挑软帘,嫩指如水葱一般,赵恒瞥过眼,往下压了压喉咙的不适。 熙熙攘攘的人群,马车行走其中,并不畅快。各种叫卖声,喝彩声,喜气话,不绝于耳。长安街绵延十几里,灯火通明,百姓结队夜游,或观杂耍,或猜灯谜,得了彩头,便觉得酣畅淋漓,愉悦不已。 马车在一处门前停下,赵恒麻利的下了车,又把手递过去,“八叔带你长见识。” 沈穗穗抬头,面前是一处花红柳绿,与长安街的繁华大相径庭,这地方拐了一条街,似乎有些隐蔽,却还是人来人往,多数都是些男客。 烟柳巷。 不远处立了街牌,沈穗穗就着赵恒的手,下了马车,脚底踩得不牢靠,险些崴脚,幸好栽进赵恒怀里。 “谢谢八叔。” 沈穗穗笑的时候,头顶上那盏灯笼正好被风吹的飘忽不定,若隐若现的昏黄打在她那张白皙软滑的脸上,更让人有种一探究竟的欲望。 赵恒松开她,甩了甩衣袖,“这便是八叔威名远扬的战地,想是赵胤此生难求,来,穗穗,今夜八叔定要让你见识一下人间仙境,品品怎样的天人之姿,不似宫里那些规矩老套。” 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他有意压低了嗓音,看起来极其猥琐。 醉阴楼,门口悬着的牌子,风流倜傥的草书一笔即下,这让她想起赵胤教自己习字的情景。 进了正门,便有几个长相艳丽的女子迎了过来,香气与马车里面的香囊几乎一致,沈穗穗皱了眉,却见赵恒左拥右抱上了二楼,全然忘记今夜是带自己来长见识的。 身边无一人照应,倒是老鸨有眼力劲,又或许是赵恒提前打点好了,两个清秀的男子施施然走到她面前,未语先笑,眉目婉转,风情不弱于方才那两个女子。 “有事” 沈穗穗咳嗽一声,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小姐莫要惊慌,想必是第一次来醉阴楼,面生的很。楼上那位爷都打点好了,小姐请随我们入雅间,琴棋书画,我们慢慢来谈。” 半是推搡,半是好奇,沈穗穗跟着他们进了房。琴棋书画倒是半点影子都没看见,房间里光线昏暗,视野朦胧,还有种莫名的香气。刚一转身,却见那两人已经脱了外衣,只着单薄的中衣,隐隐露出里面皎洁的肉体,沈穗穗一时没忍住,硬是瞪着眼睛盯了一会儿。 那两个男子行走如同踩在棉花上面,矫揉造作,一人的手指落在沈穗穗肩上,又慢慢沿着肩膀转到身后,笑着调侃。 “我们二人也算是见多识广,醉阴楼在京城开了几十年,头一遭听说有这样的绝色美人,倒显得便宜我们二人了。” 他们说的虽然一本正经,可言语间却有种相见恨晚的淫荡感。 那只手摸到肩上,还想顺着厚厚的锦衣往下探寻,沈穗穗忽然喘了口气,退到门边。 “我还是出去等他吧,若是那位客人忙完,劳烦二位代为转告,就说我在长安街赏花灯,过去寻我便是。” 说完,也不等二人反应过来,一溜烟的开了门,跑得比兔子还快。 长安街绵延十几里,这让他们如何转述。 街上灯火通明,做糖人的看见人便笑,糖人做好,还未来得及吆喝,便被人买走,看上去晶莹剔透,想必也是极好吃的。 跑旱船的闹出很大动静,或带兽面,男子着女装,看上去娇而不媚,随着他们左摇右摆,人群中自动让出一条道来,两旁都是叫好的百姓。 耍龙灯的气势浩荡,明灯在手,引得巨龙弹跳逗乐,人群中不时爆发出阵阵喝彩。 沈穗穗边走边看,倒也不觉得冷,风都被挡在外头,人挤人的热闹,比得过宫里隔着那样远的烟花灿烂。 一处卖灯笼的摊子,旁边便是五颜六色的面具,有的斯文儒雅,有的尖嘴獠牙,还有的扮丑搞怪,沈穗穗刚拿起一张黑白无常,小贩便迫不及待的跟她炫耀这面具的由来,自行要价。 不知道谁推了谁,谁又踩到了谁,沈穗穗还没看清,便被一个人撞到,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这样的情形,若是摔了,下一刻定然会被熙攘的人群踩在脚底,她握着面具,周遭人群毫无异样,热闹依旧,繁华璀璨。 一双手,极快的握住她的纤腰,轻轻提了一把,她的右手连忙扯住救命稻草,那人胸前的衣服被她拽在手里,紧紧地,揪的他不自觉压低了身子。 一张尖嘴獠牙的面具,非常快的瞬间,稳在原地。 他穿了一身锗色锦袍,丰姿玉朗,那双眼睛躲在面具下,却是深潭一般不可见底的好看,他松开沈穗穗的腰,那人的手还牢牢的揪着他的衣服,以极其专注的表情看着他。 “你是谁” 沈穗穗没有眨眼,她觉得今天的场景非常熟悉,连同这个人,这个带了骇人面具的男子。 那人飞快的低下头,避开眼神的交接。沈穗穗松手,然后缓缓移到他的下巴,扣住那张面具,她似是笃定,又充满了疑虑。 “我认得你。” 闻言,那人猛地抬起头,就像受到了震动一般,难以置信的看着沈穗穗。她不过随口一诈,那些零散的片段,她又如何拼凑的完整。只是单看这人的反应,自己的猜测倒好似有些依据。 面具慢慢移开,尖嘴獠牙之下,是一张清隽风雅的脸,淡泊温和,他退后两步,神情自制。 “陈伯玉” 沈穗穗有些吃惊,手里的面具还残存着他的温度,“你为何会出现在长安街,你不应该在金吾门前的宣正楼上吗” 陈伯玉嗓音如常,恭敬谦和。 “回太子妃,我是奉命带你回宫的,你不该跟豫王出来,这很危险。” “赵胤让你来的。” 不知为何,沈穗穗竟然有种莫名的失落感,她垂下眼神,陈伯玉看着她手里空空如也,面具已经放回摊上,逛了那么久,她竟然什么都没买。 “没有什么地方,是比东宫更让人觉得窒息的了,陈伯玉,赵胤的良娣,奉仪,他的东宫,真的不好玩。我只想跟着八叔出来透透气,等这一夜过去,自然会乖乖回到东宫。” “这” 陈伯玉握着手,有些局促。 “我都没带银子,你能给我买个糖人吗” 话锋一转,沈穗穗忽然拽了陈伯玉的袖子,匆匆忙忙跑到那摊贩处,指着正在浇筑的糖兔,兴奋的期待。 “我就要一个。” “这位公子,你娘子转了几圈了,买一个吧,不贵。” 摊贩记得她,因为长得太美,看一眼便深入人心。 陈伯玉的耳朵红的透明,沈穗穗拿了糖兔,轻轻啃了一口,“我都吃了,你得给银子了。” 说完,已经飘飘然跟着人群涌向下一处,月色撩人,护城河的鹊华桥上,不断有人往下放花灯,祈愿祝祷。 沈穗穗趴在石柱上,数不清有多少盏明灯,顺着水流缓缓游走,承载了许多人的心愿。荷花灯式样最多,水面起了一阵风,撩起她耳畔的头发,又轻轻放下,出宫的时候,她只穿了对襟小棉袄,夜里凉,鼻子已经冻得通红。 陈伯玉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沉声说道,“太子妃,跟我回去吧。”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护城河对岸有人点燃了烟花,漫天绽放,沈穗穗的脸被颜色各异的明火耀的美好到不切实际,陈伯玉看着她,她看着天空燃的曼妙的流光溢彩。 “陈伯玉,我总觉得,好像认识你许久了。” 风停,云驻,陈伯玉站在原地,手脚冰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022 鹊华桥上,人流攒动,陈伯玉护在沈穗穗后面,那人看着满天烟花,只是不再转头与他说话,身上的大氅,有陈伯玉的香气,他惯爱读书习字,难免有些墨香。 陈伯玉不知时辰为何过得如同流水一般,或许是这夜太过喧嚣,让他忘记了站在鹊华桥有多久,他的手脚如同浸在护城河里,身上灌了冷风,冰凉刺骨。 “丑时三刻,四更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沈穗穗直起身子,透过他,似乎看到了很远的地方,“八叔来了。” 赵恒身上的脂粉气愈加浓重,似乎饮了酒,醉醺醺的,马车行驶到半路,他还把脑袋伸到外面,吐的稀里哗啦。车内的脂粉气混合着污秽的味道,直冲鼻息。 沈穗穗皱着眉头,原想着赵恒荒唐,却突然发现他胸口有一丝异样的湿润,不同于呕吐物的形状,它是由内而外浸润出来,小小的一团,赵恒眯着眼睛,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豫王进出皇宫有特权,因为太后的恩典,即便是深夜,驻守城门的侍卫,也不可随意盘查。 那块湿润让沈穗穗有些不安,她凑过去一些,赵恒猛地睁开眼睛,如同狐狸一般狡黠,见是她,稍稍放松了警惕,“穗穗啊,八叔醉的厉害,快替八叔揉揉额头,这醉阴楼的姑娘,酒量愈发好了。” 他摆了摆手,也没真想沈穗穗会探过身子,虽然心里吃惊,还是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还是穗穗乖巧,等有一日,八叔定要让你与赵胤那厮和离,到时,八叔娶了穗穗,可好” 这样的混账话,沈穗穗只装听不懂罢了。 陈伯玉的马车就跟在他们后头,赵恒耳朵里能听到车轱辘不紧不慢的转动,愈发有了挑衅的意味。 沈穗穗不着痕迹的从他胸前略过,手指贴着那处湿润抬起,然后飞快的印在自己腕上,笑语盈盈。 “八叔,你去慈安殿吗” 赵恒在宫内,有两处居所,一处是太后恩准的慈安殿偏殿,一处是皇上专程赏赐的梨花殿,赵恒母妃素爱梨花,皇上顾念兄弟亲情,便种了满园梨花,以供赵恒凭吊,殿名因梨花而起,素雅平白。 沈穗穗的袖子挡住方才印上的痕迹,替他揉了几下额头,便借故坐回原处。 “醉了,便去梨花殿吧,不能叨扰太后娘娘。” 下车的时候,赵恒还特意摸在沈穗穗的手背上,远远站立的陈伯玉,牙关紧闭,身姿笔直,似是不曾察觉一般。 沈穗穗受了冷风,打了个喷嚏,往回走的路上,陈伯玉不远不近的跟在身后,也不出声,如同傀儡一般,他手里托着那件大氅,自从沈穗穗上车前交还给自己,他便再也没有穿过。 “你跟着我做什么我都回宫了,你便可以跟赵胤复命了,难不成还要我还你一个糖人的钱两” 沈穗穗嘴角挑起两个梨涡,明媚的眼睛宛若天上的圆月,陈伯玉停住,温声回道。 “太子妃安然无恙回到清秋殿后,我便会自行离开。” 真是心烦意乱。 沈穗穗加快了步伐,身后那人不急不躁,连生气都是一场孤独的对酌。 晚娘见她带了蕴怒,抬眼又远远瞥见陈伯玉的身影,虽猜不透发生了什么,却也与太子脱不了干系。 好歹回宫了,只要没闹出大事,她觉得就该烧高香。 护着沈穗穗入了内殿,连蜡烛都没点,“太子妃,早些安歇吧,明日还有宫宴。” 晚娘走后,沈穗穗从被子里探出胳膊,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果然是血腥气。 看赵恒的样子,大约也是受了伤,以酒遮掩,醉阴楼作陪,这一夜,他究竟干了什么事情。 沈穗穗慢慢梳理,忽然惊觉,赵恒原不过想拿自己做幌子,做挡箭牌,他明知道赵胤派人跟踪,却还是堂而皇之的将她带走。 那么,自己的用处在哪里 在外人看来,尤其是在赵胤看来,这一夜,赵恒是与沈穗穗待在一起的。那么他便不可能做其他事,更不可能受伤。 赵恒因何受伤 脚步声很轻,沈穗穗看着韩初摸到桌边,自己也悄悄披了外衣过去,她把晚上的事情与他详细诉说,复又问道。 “赵恒会功夫” 韩初只见过赵恒几面,且都是隔了远,并不真切。 “主子这般问,定是起了疑心。赵恒屡次唐突主子,若是没有目的,我自是不信的。他今夜受伤,不是被刺,便是主动刺杀。如若是被刺,那他没有隐瞒的理由,醉阴楼里,他不需要包庇任何人。 若是主动刺杀,那么看他遮掩的举动,似乎被刺之人,身份尊贵,竟然需要由他自己亲自行刺。 主子这次,竟成了赵恒的证人,我想,不管他刺杀的是谁,是否成功,明日一早,大约会有音讯。” 韩初分析的头头是道,与沈穗穗所想基本吻合。 “他车上的香囊,身上的脂粉味,也全都是为了遮盖今夜的血腥气,韩初,替我暗中探查赵恒。还有,不管何时,你的安全,比任何信息都要重要。 我等着你的月下美人,也等你那个神秘的故事。” 沈穗穗看着他,窗外的灯笼随风摇曳,有宫女看守,这一夜,烛火不得熄灭,长明意味着长命。 晨起之时,晚娘替她梳了个端庄优雅的仙女髻,插了双步摇,铜镜中的自己,妩媚动人。微微晃了晃脑袋,那坠子摇曳生姿,脆响连连。 因着午时要去赴宴,沈穗穗早早等在承恩殿,准备与赵胤共同去给皇上皇后请安。 她在外殿候了很久,还是不见赵胤的影子,晚娘替她解了个盘扣,承恩殿内的地龙,烧的委实旺盛了些,这一会儿子的功夫,沈穗穗已经浑身是汗。 晚娘一声惊呼,沈穗穗已经自顾自的掀了帘子,“赵胤,你” 余下的半句话卡在喉咙,沈穗穗看着床上裸露的两人,如鲠在喉,胡奉仪长得娇俏,肤色白嫩,两条玉臂松散的覆在赵胤身上,睡得香甜。 赵胤似乎被吵到,极不情愿的睁开眼睛,推了推胡奉仪,那人也只是翻了个身,嘟囔了两句,然后卷了锦被,滚到里头继续睡着。 赵胤穿着中衣,头发凌乱,这丝毫没能掩盖他的好皮囊,胡乱蹬上靴子,他瞥了沈穗穗一眼,又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嗓音干哑。 “谁让你进来的” 沈穗穗手里还托着珠帘,眼睛看着床上的胡奉仪,心里头也不知道作何感想,只好讪讪的放下帘子,往后退了退。 “我等你这样久,你若再不收拾好,父皇母后便要生气,怪罪,免不了还要罚我抄写女戒女训。” 赵胤冷冷笑道,“你抄了那么多遍,也没见你有所长进。” 有内侍进去帮他更衣梳洗,沈穗穗心里窝火,也不愿同他多讲,便乖顺的坐在外殿,直到赵胤穿戴整齐出来。 两人都着红色锦服,腰间同配金色软带,镶嵌玉饰,与步摇相对的,是赵胤那枚同色发簪,两人对看了一眼,互不搭理,一前一后,随着内侍指引,前去给皇上皇后问安。 昨夜赵胤见完使团,已是子时,而陈伯玉迟迟未归,这让他很是恼怒。 更为震惊的,便是驿馆传来的死讯,南靖使者被刺杀,连人头都被割走了,想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从如意馆搬了胡奉仪到承恩殿,实在是幼稚可笑,可是看到沈穗穗那张瞬间变白的小脸,又觉得心里暗暗爽快。 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滋味,只有变态的赵胤才能体会。 沈穗穗走得慢,她又不肯说话,低着头跟在后面,赵胤似乎酝酿了无穷怒火,也不顾晚娘阻拦,上前牵了她的手,猛地一拽,似是要挟一般。 “小傻子,下次再敢跟赵恒出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力气极大,沈穗穗挣了两下没挣开,心里却觉得委屈起来。 “你同胡奉仪睡觉,便不允许我同八叔出去玩,这是什么道理” “你” 赵胤被她气的脸发红,朝着宫人发了脾气,“谁都不准跟过来” 说罢,便拽着沈穗穗去了一处偏僻,树木虽枯,却抵不过茂密如林,他将她抵在枯树干上,粗糙的树皮隔了厚厚的棉衣,沈穗穗犹觉得硌得生疼,刚要起开,又被赵胤强行按了回去。 他呼吸急促,连表情都变得狰狞怪异,脸颊染了红晕,喉咙上下滚动了几次,“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少跟赵恒那个登徒子接触,你偏不听,你” “八叔说你不举,你却与胡奉仪那样那样”沈穗穗本是脱口而出,却在描述场景的时候,急的面红耳赤。 “哪样” 赵胤忽然就笑了,对着面前这人,脾气总是来得快,去的也快。 “我不知道” 沈穗穗微微抬头,明眸皓齿,倔的很。 赵胤没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鼻子,又缓缓覆到唇上,轻描淡写,呼吸都骤然止住,唇间的甜蜜,如同春日里百花齐放的芬芳,直让他醉在其中,不能自拔。 沈穗穗觉得胸腔里的气息都被赵胤夺走,腿脚没了力气,若不是赵胤拉着她的纤腰,背后又抵在树干上,恐怕早就让人看了笑话。 半晌,那人忽然笑起来,边笑边趴在沈穗穗的肩头,言语间温润了不少。 “小傻子,我都快忍不住了。” 沈穗穗的脸涨得通红,她摸着自己的耳朵,心想,禽兽不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023 赵胤与沈穗穗相携而行,经过梅园蹊径,她微微低头,赵胤替她拨开上方的枝子,满目含情。 从皇后处请安归来,两人绝口不提方才一事,驿馆南靖使者的死讯,传到皇上耳朵里的时候,比赵胤得知消息要晚了半个时辰。 沈穗穗忽然把南靖使者与赵恒的伤势联系起来,不管有没有根据,她觉得,必然是赵恒下的狠手。 她与皇后在偏殿聊了些家常,皇上和赵胤在内殿密探了小半个时辰,待他出来,脸上已经变得凝重沉默,沈穗穗冲他咧嘴一笑,赵胤忽然就跟着笑了起来。 梅花都已陆续凋谢,枝头冒出隐隐绿芽,给人一种宁静清新的淡泊感。沈穗穗转出雕花半月门,刚一露头,便被前面候着的妙人吓了一跳,她按住胸口,抬眼看去。 沈良娣施施然站在一棵新抽芽的桃树下,穿的是芙蓉锦,溜光水滑,裙摆随风摇曳,如同一支出尘脱俗的桃花,禁足了那样久,如今看来,似乎清瘦了许多。 她穿的单薄,又立在树下不知等了多少花开花落,一张小脸惨白通透,发髻上的步摇,换做了水头十足的翡翠,愈发衬托的楚楚可怜。 沈良娣张了张嘴,又抬起胳膊掩住半张小脸,只露出那两个眼睛,直直的看向沈穗穗后面。 “殿下” 沈穗穗很佩服沈良娣的娇弱,她只喊了赵胤,却又让人忍不住心驰荡漾,回头,赵胤阴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情此景,大约自己是那个讨人厌的人了。 沈穗穗摆了摆手,装作诧异,“真是巧的厉害,方才我的耳坠子好像掉了,你们慢慢聊着,我去找找。” 话音刚落,却听赵胤冷笑一声,“你不如等我片刻,我与你同去寻找。怜怜,你刚刚解了禁足,此处离母后寝殿极近,若是被哪个姑姑见着了,回去嚼一顿舌根子,我怕怜怜会再受罚。 今夜有一场盛宴,我已求了母后让你同席,如今怜怜身姿憔悴,不似从前那般花容月貌,你需回流芳殿好生梳妆一番,莫要殿前失仪。” 沈良娣听闻,心中早已窃喜万分,她一边谢恩,一边恋恋不舍的三步两回头,右手抚在脸颊,又愤愤的盯着沈穗穗那张国色天香,难免郁愤忧结。 沈良娣转身,许是受了冷,眼泪鼻涕不断往外涌动,她拿出帕子,随意的甩了下,这一动作,却让沈穗穗醍醐灌顶,愕然震惊。 前世,那夜很冷,几个绑她的黑衣人,匆匆忙忙抬着沈穗穗往池边走,领头的那个,因为有人走的慢了些,便低声骂了两句,说话间,那帕子正好落到沈穗穗脸上。她扭了两下,便被那人狠狠掐了一把。 帕子上头的图案,与沈良娣的一模一样,绣了两只水鸟,一树桃花。那个人声音低沉粗俗,极近野蛮的用杂物塞满了沈穗穗的嘴巴,她被沉入池底,手脚被束缚,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她记得,那人说,事成之后,定要好好与小浪蹄子厮混一番,以解相思之苦。而他说话的时候,正在猥琐的亲吻那方帕子,目露淫荡。 那个男人嘴里的小浪蹄子,竟是沈良娣 这个发现让沈穗穗有些心潮澎湃,她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平复心情,赵胤凑过去脸,一手捏着她软嫩的耳垂,一手托着那张小脸,好似在欣赏一件宝贝。 “怎的生气了”他以为,是方才的话让沈穗穗心生芥蒂。 “啊” 沈穗穗回过神,一脸茫然的看着赵胤,晚娘与一众随从远远跟着,听不清他们二人的对话。 “我与她那般说,只是为了遣她离开,今夜是使团离京之前的盛宴,你与我必须列席,接受他们各方朝拜。父皇将此事全权交由我来处理,虽然出了点棘手的意外,可是,你得相信我。” 他握着沈穗穗的肩膀,俯下身子,剑眉星眸,似是深情无限的看着那个懵懂混沌的女子,忽的一笑。 “小傻子,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相信,我只稀罕你便是了。” 沈穗穗从头至尾都微微张着小嘴,她听得懂赵胤的话,却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自己这般迁就,仿佛从前那些嚣张跋扈,都只是形同虚设的伪装。 她分不清赵胤的真假,只能对着他继续装傻。 “我信你啊,赵胤。” 赵胤眼睛弯成了月牙,看了她许久,似是永远都看不够的样子。末了,将她拽进怀里,赵胤的胸口跳动蓬勃有力,如同战场上的鼓声阵阵,沈穗穗的耳朵贴在上面,脸颊微微热乎起来。 “一切都会好起来,很快。” 他的嘴角贴在沈穗穗鬓角,微微擦了擦,就像宠爱一头小兽,温柔而又充满了怜悯。 酉时,夜宴。 沈穗穗不过三个时辰没见到赵胤,那人便像脱胎换骨一般,一身月白色华服,眉目清俊,超凡脱俗,让人隐隐有种疏离感。 他坐在上手,沈穗穗为太子妃,居于右侧首位,其次便是沈良娣,杜良娣,胡奉仪。 白日里与沈穗穗的那些甜言蜜语,似空梦一场。他身姿挺拔,双手放于膝上,如同最尊贵的神,眼睛直视下方一切,外来使团位于左侧,依次是北靖,南靖,西夷,东倭。 南靖使者遇刺,宫中虽然得了消息,却并未大肆声张。 赵恒位于左侧首位,与沈穗穗悄悄递了几个意味分明的笑意,赵胤权当看不见,意气风发。 今夜赵恒穿的是玄色锦袍,连胸口处都绣了一朵墨蓝色牡丹,他姿态放纵,眉眼风流。 沈穗穗知道,这身衣裳只是为了掩盖其下方的伤势。一夜之后,血流依然止不住,说明那伤口太过凶狠,不得已用玄色搭配,而这个场合,赵恒若不出席,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他的唇色鲜红,虽然笑的轻松,可沈穗穗还是看见袖袍里握紧的右手,他在强忍,南靖使者的死,绝对与他脱不了干系。 赵恒到底想做什么 沈穗穗盯着他,殊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落到赵胤眼里,全然变了意思。 他咳嗽了两声,就连陈伯玉都发觉太子的怒气,隐忍阴鸷。而她却依旧沉浸于思考之中,半分不曾觉悟。 “八叔,昨夜驿站出了大事,听闻有人看见,你的马车,曾经出现在驿站附近,可有看见什么嫌疑人等” 赵胤皱着眉头,沈穗穗忽然抬脸,赵恒依旧在笑,手里还捏着一个精致的杯盏,眼睛却若有似无的瞥向沈穗穗。 “本王昨夜,与朋友去了醉阴楼,想是殿下说的那人花了眼。本王体力一向强健,万不会虚度光阴。更何况,那样短的时间,本王正伏在根本不可能从醉阴楼赶到驿站。本王号称金枪不倒” 他故意顿了顿,别有风情的看着沈穗穗,这让赵胤心中十分恼火。 “八叔,注意言语,如此盛宴,莫要小题大做。” 小题大做这简直是侮辱赵恒的兄弟。 他捏着杯盏,对着沈穗穗挑了挑眉,“若殿下不信,大可问一下太” “本宫自然相信八叔。” 赵胤极力忍下怒气,脸颊上的肉微微收紧,沈穗穗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卑鄙的赵恒,果然捏住了赵胤的短处。 不管赵胤是否真的宠爱自己,世间的男子,是绝对不会容忍妻子给自己戴上一顶绿帽,还在这样的场合,大肆渲染。 所以,他不会深究赵恒的去处,也不会逼着他盘问,这事关太子名誉,事关一个男子的尊严,他赵胤的太子妃,若是背上淫荡的罪名,对他而言,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沈穗穗佯装不解,自顾自的品尝桌上的美食,而盛宴上最为让人震惊的消息,无异于南靖使者的一番说辞。 他们死了一个使者,却跪在殿前谢恩,感谢当朝太子殿下,接纳南靖美人周小婉,且封其为良媛。 沈穗穗吞咽食物的动作稍稍慢了一些,如愿看到沈良娣凄楚的眼神,她拿出帕子,擦了擦泪,显然是不满赵胤的决策。 南靖使者遇刺的消息,宫里没几个人知晓。 而沈穗穗相信,赵胤这一步棋,走得恰到好处,用最直接简易的方法,解决了一场可能不小的纷争。 南靖势力不强,年年与朝廷示好,可它处在边陲之地。若要收归治理,还是有些困难。且不说它地势诡异,单凭那些蛊虫隐晦,便不是朝廷能轻而易举攻克的,与其攻占,不如任其偏安一隅。 “太子妃,你怎能由着殿下娶他们南靖女子,听闻那里的女子,阴狠狡诈,你是太子妃,理应劝解。”沈良娣红着眼眶,竟然伸手推了沈穗穗一把,让她身子一歪,引得周边人纷纷侧目。 沈穗穗本就生的花容月貌,白皙娇软。她的一举一动,尤为引人注目。使团私下议论,无不惊叹万分,如今她颓然歪倒,更是引来不少关注。 赵胤心里头暗暗得意,只觉得是她出于嫉妒,行为才会如此不得体,便张口想要寻求安慰。 “太子妃,从此东宫之中,会多一人由你照应,你可有异议” 沈穗穗盯着他那张俊脸,半分都没有犹豫,当即福身,态度恭顺,极为妥帖。 “臣妾只盼东宫姐妹充实,为殿下繁衍子嗣,臣妾没有异议,定会与周良媛好生相处。东宫之中,与承恩殿离得最近的,便是合欢殿,臣妾即刻命人清理整修,定要周良媛住的舒坦。” 她想着,如此大度端庄,赵胤便是吹毛求疵,也断然挑不出一根刺来,各自安生,便是大吉。 “好,好,很好。如此,就按照太子妃的意思,将合欢殿赐予周良媛,我朝与南靖,世代交好。北靖,西夷,东倭,各赏赐金银珠宝两箱,但无战事纠纷,天下和乐。明日金吾门前,本宫为诸位践行。” 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殿内所有人,抬头饮酒。 赵胤扔掉杯盏,目光潋滟,直直的看着沈穗穗,似是嘲弄一般,然后转头,携周良媛去了承恩殿。 沈穗穗吁了口气,承恩殿的宫女,惯会说谎,明明她们告诉自己,只有太子妃宿过承恩殿,如今看来,多半都是假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024 陈伯玉翻了两页书,便听见殿门轻启,内侍挑着灯笼,掀开门帘,赵胤大步跨了进去,月白色华服愈发衬得他尊贵雍容。 两人于毡案前席地而坐,陈伯玉替赵胤斟满茶盏,一股清香扑鼻而来,盏中飘着一叶一芽,上好的雀舌。因雨水稀缺,今年进贡数量远不如往年,除去皇家,寻常官宦人家更是凤毛麟角。 “林城进贡的雀舌,今年着实有些少。虽然受到大旱牵连,可总不至于这般金贵,饶是皇族,除了豫王之外,其他亲王便再也没有赏赐。伯玉,你猜,我曾在何处尝过比宫里更好的雀舌” 赵胤端着那杯茶,面色沉重,墨色星眸中,仿佛集聚了无限怒气,却又隐忍不发。 陈伯玉徐徐起身,“殿下年前曾去过益州,而益州与林城相隔不过数百里。听闻益州太守,娶了林城太守的女儿,想必,殿下在益州太守府内,尝过顶好的雀舌。” 赵胤嘴角勾起,挑着眉毛看了他一眼,茶盏中的叶芽,如同雨后的嫩草,缓缓舒展开来。 “还是你了解我。益州位于战略要塞,地势复杂,多为崇山峻岭,易守难攻。而益州太守拥兵自重,父皇数次想要缴其兵权,却始终不得要法,如今他不光与林城太守勾结,更是多次与南靖来往密切。 伯玉,父皇与我都在考虑安抚使人选。为今之计,你认为谁最适合益州与林城,必须实行分化治理,林城太守将女儿作为桥梁,连通自己与益州太守的关系。要想使二人产生嫌隙,必须以利益诱之。” “殿下心中早已有了人选,只是怕事成之后,那人愈发狂妄。从三品升为二品安抚使,沈崇自然愿意担此重任。他诡计多端,善用权谋,口舌伶俐,如此安排最为妥当。至于回京之后的封赏,殿下只需多加周全,便能让他受宠若惊。 沈崇家族,世代为奴,竟” 陈伯玉说到半途,戛然而止,赵胤正颇有意味的看着他,眼睛眯了眯,笑道。 “接着说。” “若不是卖主求荣,沈崇的父亲怎会成为当朝重臣沈崇也不会坐到三品大元的位置。他的野心远不止于此,沈崇想做你的老丈人,将来的国丈,所以,沈良娣存在东宫,便会受其父亲影响,寻找合适机会,于太子妃不利。” 陈伯玉的嗓音有些黯哑,回忆流年,总觉得事态沧桑,白驹过隙。耳畔仿佛仍有那个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可睁开眼,早已经天翻地覆。 “沈崇那个老贼,我是早晚要收拾的。可不是现在,他还有些用处。益州与林城的事情办妥,待他回京,总有机会铲除,至于沈心怜,她若敢再造次,本宫也不会手下留情了。” 窗外的树影斑驳,月色阴柔,如同覆了一层轻纱,崇文殿内依旧燃着地龙,冯安守在门口,忽然刮起的一阵风,如同鬼魅,让他生生打了个寒颤。 承恩殿内,今夜多了一张软塌,上面睡着的,是南靖进贡的美人,周小婉,她身姿妖娆,长相魅惑,鼻梁有些柔软的低趴,却不影响整张脸的俊俏。 陈伯玉刚饮了口茶,却听赵胤调侃一般,直说的一句话,让他兀的停了动作。 “伯玉,你如今,难不成还肖想太子妃” 他手里的茶洒了出来,将衣袍染湿,却并未开口否认,赵胤冷哼出声,将桌上的帕子扔到他怀里,极为不屑。 “若不是知你人品秉性,我是万万不会留你的。” 陈伯玉低头,袖口和前襟的水渍虽然擦干,可总觉得胸口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殿下预备何时将真相告知太子妃。” 赵胤起身,推开那扇紧闭的木窗,冷风袭来,透过月白的华服,窜进后脖颈,连带着出了细汗的脊背,真冷。 “我却盼着她一直这般醇和淡然,若真的想起那些事情,我怕她会发疯。” 一场大火,将所有真相掩埋,无人盘查,更无一个活口流出。 他差一点就没能救出她,还好,上苍怜悯。赵胤从烧断房梁的屋子里发下了沈穗穗,彼时她正坐在地上,被几块木板压着,眼神呆滞,脸上还挂着泪痕,烟熏火燎中,她早就没了往日的灵气,形同枯槁。 赵胤永远忘不了那个眼神,空洞而又迷茫,不管赵胤如何喊她,她都没有回应,就这般全忘记了。 “殿下,我却一直后悔,缘何当初要带你去沈家,求夫子授课与你。” 陈伯玉话音刚落,赵胤颓然大笑。 “你这就是死罪。” 死罪陈伯玉早就死了,在沈穗穗倾心与赵胤的时候,在她与赵胤私相授受的时候,在赵胤为她簪花,两人相携一笑的时候。 “那场大火,的确不是沈崇命人放的,至于凶手,伯玉费尽心力,仍旧没有查出头绪。如今太子妃虽在东宫,却犹在险境。沈良娣屡次不得手,势必会再寻良机,殿下,你” 赵胤似乎有些不耐烦,长袖微甩,扭头,怒目而视。 “你未免管得宽了些,陈伯玉。日后太子妃一切事宜,我自会安排妥当,若你不知分寸,别怪我翻脸无情。” 这怒火来得突然,陈伯玉愣在当场,与他从小的交情,现下虽然生气,却知道赵胤不会对他怎样。只是,关于太子妃的任何内帷之事,他是再也不能如从前那般,随意插手为之了。 前朝覆灭是必然趋势,沈穗穗的祖父沈嵩茗,是德高望重的太傅。祖上世代为官,仁厚慈善。 他提拔了出身贫寒的沈崇之父,后来却被此人出卖。因为沈崇之父的卖主求荣,加快摧毁了前朝皇族的所有血脉,新的王朝建立,必然伴随旧王朝的彻底清洗。 为彰显新皇仁德,前朝所有老臣一律恩赦。 沈嵩茗因此得以偏居京城一隅,做起了教书夫子。他也盼着子孙后代,皆能安生度日,不再涉足朝政。 为新的皇权建立起到汗马功劳的沈崇之父,受到新皇重用,从低微县令一跃升至四品大元,而他的儿子沈崇,更是如鱼得水,官场混的左右逢源。 沈崇之父原本姓王,出身低贱,后被沈嵩茗赏识,赐姓为沈,从此后代皆以此姓自居,炫耀身世尊贵。就连沈心怜,也口口声声自称沈氏望族,决口不提祖父本姓。 沈崇原本有两个女儿,而沈穗穗,便是顶了次女的身份,被迎进东宫,封为太子妃。 作为交易,沈崇自然不会放过任何可能攀爬的时机,沈心怜必须入主东宫,这是他帮助赵胤迎娶沈穗穗的先要条件。 当然,自从沈穗穗进东宫之后,沈崇官阶由四品升为三品,整个沈家跟着热闹了不少。这是一场无人知晓的交易,沈家次女被赵胤放在秘处照顾,而她的确如同传闻一般,痴傻单纯。 各怀鬼胎,赵胤想娶沈穗穗,沈崇想要自己的女儿,有朝一日夺得赵胤的宠爱,将那个已经痴傻的太子妃取而代之。谁都算计的很好,却不知道最终谁会得偿所愿。 “伯玉,再有一月便是上巳节,若你有心仪之人,大可主动请求赏赐,你与我从小长大,情同手足,陈太傅年纪也大了,你若能让他早日抱上孙子,那便是头功一件。” 陈伯玉从不敢妄想,尤其是情同手足诸如此类的话术。 天子一怒,八方汗颜。 “殿下,承恩殿的周良媛,若是迷药吸食过多,难免被人瞧出端倪,夜已深,殿下该回去了。” 赵胤哼笑,冯安提了灯笼过去,小心替他掀开门帘,临出门之前,赵胤扭过头,冲着陈伯玉咧嘴。 “等我解决了心头大患,又替穗穗报了仇,便会同她圆房,要个孩子。你可莫要太迟,让你的孩子,跟在吾儿身后,喊叔叔。” 门咣当一声砸开,冯安刚想替他合上,却听赵胤呵斥。 “不许动,让他吹吹风也是好的。” 毡案上的书籍卷起一页,随着风的吹动簌簌作响,陈伯玉握住书脊,右手抚在上头,往事如烟,随波涌起。 陈太傅自幼教导他尊师重道,温和谦逊。又多次跟他提及前朝太傅沈嵩茗的大名,陈伯玉前去求学,拜于沈汝门下,继而与沈汝之女沈穗穗结识,几经波折,黯然动心。 原以为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淡然如流水一般的相处,却抵不过沈穗穗与赵胤短短数月的厮磨。 待他鼓足勇气想要上门提亲的时候,却发现赵胤拿了一朵粉色小花,轻轻簪到沈穗穗发髻。彼时的陈伯玉,手里正握着传家玉佩,心里的火苗骤然熄灭,如大雨突袭,狼狈至极。 沈府内院的海棠树下,花瓣落得扑簌迷离。沈穗穗穿了一身藕色襦裙,薄纱裹着纤细的身子,婉约动人。她仰着头,对上赵胤那张英武俊朗的脸,好一幅浑然天成,却叫陈伯玉双腿僵硬,动弹不得。 他知道,从他引荐赵胤到沈汝门下的时候,便是大错特错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025 上巳节素来隆重,又逢万物复苏之际,鸟语花香。 清秋殿一大早便热闹起来。晚娘吩咐几个宫女清扫殿门,除旧换新,又把院中新开的桃花折了两只,插在那个双耳花囊之中,暗香浮动,别有风情。 沈穗穗换了一身素青色金丝软烟罗襦裙,外面罩着芙蓉织锦外衣,略施粉黛,轻插步摇,微微走动,叮铃脆香。 她支着脸,看着宫女来回忙碌,各司其职。从前些日子起,晚娘便开始领着众宫女收拾庭院,更换器具,就连葡萄藤下的石桌,也被擦得锃光瓦亮。 韩初默不作声的在花房忙碌,周边花草欣欣向荣,芬芳四溢。那盆昙花依旧淡淡的生长,连个花苞也未曾可见。 宫里的女子为着上巳节,添了许多的趣味曲目。达官显贵之女,也都收到宫里请帖,早早地备好了衣物首饰,只等在上巳节当日,能够出彩夺目,兴许运气好的,也能选个如意郎君。 应景而发的点翠,在女眷之中风靡一时。听闻皇后娘娘,也会在上巳节,选出装扮最为出众的女子,厚重赏赐。故而,受到请帖的官宦女子,无一不提早准备,只等殿前露脸,光耀门楣。 晚娘预备了好些颜色纷繁的鸟羽,就连几条坐席穿的裙子,也都在衣摆处用软金丝嵌入羽毛,唯恐上巳节太子妃被其他女子比下去,清秋殿颜面无光。 沈穗穗跟韩初秘密嘱咐了几句,方一抬头,便见两个花枝招展的妙人,各自拿着团扇,笑语盈盈的踏进内殿。 “给太子妃请安。” 杜良娣好歹微微做了个样子,沈良娣却是步伐未停,直愣愣的朝她奔了过去。 “妹妹太子妃你可真坐得住,这一月有余,殿下全都与那周良媛宿在一处,若是流芳殿也便罢了,萃华殿和如意馆,殿下也是一天都不曾去过,恐怕清秋殿也” “赵胤来过两次。” 沈穗穗截断她的话,现下看到沈良娣那张脸,便觉得无限作呕,偏偏寻不得合适的机会,如今她送上门来,指不定又打了什么坏主意。 “殿下来过殿下为什么到清秋殿” 沈良娣说完,自知理亏,暗中看了沈穗穗几眼,觉得她并未生气,也就更加肆意妄为起来。 杜良娣朝她递了个眼神,两人心领神会,“太子妃,瞧你的花囊,着实金贵,倒像是眼熟,似乎在哪见过一样。” 杜良娣引着她说话,沈良娣便主动去看那几条做工精致华丽的裙子,行走间,既是羡慕,更多的是心生嫉妒。 皇后偏爱沈穗穗,多少难得的料子,在她这里应有尽有,旁人便是再怎么求,也求不来一件半件。 如此想着,沈良娣伸出右手,指甲伶俐,只轻轻撕拽了几下,便戳破几个窟窿,上面的鸟羽更是挂不住一般,饶是软金丝勾缠,还是七零八落的垂了下去。 那几件衣服无一幸免,像是忽然间心头花开,沈良娣做完这些,便觉得畅快淋漓,转身,对上杜良娣那张明媚诡异的笑脸,两人点点头,杜良娣接着沈穗穗的话问道。 “是从承恩殿拿的” “是了。” 沈穗穗耳朵尖,一早便听见沈良娣徒手撕帛的动静,虽然小,却还是瞒不过她的耳朵,果然坏到骨子里了。 方才杜良娣斟茶的时候,她多瞥了一眼,恰好看到杜良娣指甲里似乎藏有青色粉末,她的指头轻轻敲击杯沿,然后微微摇晃,颔首,笑着递给沈穗穗。 “太子妃,清秋殿的明前茶,果然是东宫最好喝的。不像萃华殿,挑了送过去的,都是些枝头老叶,喝起来味道太苦。 我与沈良娣过来叨扰,敬上一杯薄茶,还望太子妃莫要觉得我们姐妹二人烦躁。” 沈良娣许是不明白杜良娣的用意,只觉得她低头巴结,心里愈发憎恶。 沈崇前些日子被封为安抚使,官升一级。已经出发前往益州和林城,对外宣称皇恩浩荡,以君之名,体察民情,恩泽广施。 因为此事,沈良娣觉得腰杆更直,也打心里认为,是赵胤为沈崇说好话的缘故,到底还是宠着自己。那个傻子,空有一副好皮囊,整日里惹得赵胤心头不快,废黜只是早晚的事情了。 前些日子被打压的教训,瞬间抛之脑后,气焰嚣张,唯恐别人不知自己的父亲加官进爵。只恨不能在宫内大肆庆祝,好好扬眉吐气一番。 此时又见杜良娣对沈穗穗一副俯首听命的样子,只以为沈穗穗沾了沈家的光,苦于不能上前揭破,她愤愤的撇了撇嘴,一屁股坐到杜良娣面前的软榻上。 “这茶你举着也累了,恰好我有些渴,不如承了你的情,太子妃想是喝够了这明前茶,也让我这流芳殿的苦命人,尝尝甘泽。” 说着,便捏住茶盏,往身边拉扯,可杜良娣额头出了汗,双手还未松开,情急之下,连忙解释。 “姐姐莫要乱了规矩,东宫之内,以太子妃为尊,这茶既然是呈给太子妃的,便不可转给她人。姐姐若要喝,我再帮你倒一杯便是,何苦” “杜青青,太子妃不爱喝茶,我与她是姐妹,怎会不知她的品性,你推三阻四,难不成是有什么问题” 沈良娣言下之意,是斥责杜良娣狗眼看人低,摸不清东宫日后正主,还巴巴的攀附沈穗穗。这让她心里窝火,偏生父亲嘱咐了,万事低调,不可声张,否则,哪里轮得到沈穗穗一个破落户,在此装腔作势。 沈家的一切荣辱,与她半分关系都没有。白白顶了二小姐的名头,在这耀武扬威,每每想起,便觉得郁愤难平。 杜良娣却是被她正中下怀,做贼心虚一般,慌忙松开了手。 沈良娣轻笑,嘴角微微勾起,唇瓣贴着杯沿,润了润嘴,又小酌一口,赞道。 “果然好茶。” “沈良娣喜欢便好,我的便是你的,尽情享用就是了。杜良娣亲手斟的茶,想必喝起来更加爽口。” 沈穗穗看了眼杜良娣,那人眉头紧皱,双手撕着帕子,眼睛数次偷看沈良娣,这扰人的鬼,竟想祸害自己。 沈良娣听了沈穗穗那番话,越发觉得受用,一口气干了那盏茶,浅浅笑道,“太子妃说的话,可真叫人觉得暖心。如今父亲升为安抚使,又操劳奔赴益州,你我二人,可要相互扶持。 那个周良媛,可真是个狐媚子,南靖女子善于用蛊,你说殿下日日被她迷惑,莫不是中了蛊毒这可如何是好,太子妃,你可不能由着殿下沉迷颓废。如今我虽解了禁足,可一月有余,殿下从未踏入流芳殿。” “赵胤不去流芳殿,沈良娣可以去承恩殿找他呀。”沈穗穗讶然,佯装不解。 杜良娣听闻此话,顿时来了气。 尤其看着桌上的汝窑双耳花囊,她从未与别人说起,哪怕是沈良娣。 那日她大着胆子,没有得到赵胤的允许,擅自进承恩殿等他。闲暇无聊之际,见花梨木案上,摆着几只用过的狼毫,还有横在一旁的墨锭,歙砚,又想起沈穗穗与她说的那席话。 便自作主张把那砚台浸了水,亲自洗刷,还没洗多久,便听见赵胤健朗的脚步,由远及近。 她酝酿了最完美的姿势回头,嫣然的笑容还没来得及绽放,却被赵胤一把推到了廊柱上。骨肉摩擦着凸起的柱子,顿时青疼一片。 赵胤从水里捞出砚台,发了狠一般咆哮,“谁让你用热水洗砚,谁让你私闯承恩殿,谁让你动我的东西” 双膝一软,杜良娣扑通一声跪在赵胤面前,凄凄惨惨戚戚,泪珠子扑簌而下。她何时见过赵胤这般架势,简直想要弄死自己一样,双目瞪得骇人,连冯安也站在殿门外,不敢叨扰。 那日赵胤不留情面,承恩殿的宫女看了热闹,几乎是灰头土脸的被赶了出去,从那以后,赵胤更加厌烦与她。 如此酸涩,今日听沈穗穗提起,言语轻狂,毫不在意。承恩殿的门,哪里由得外人随意闯入。偏偏沈穗穗无脑,在那住了几天,尚不觉得是多大的恩宠,还要在此炫耀,如此便觉得更加记恨。 “承恩殿还住着那个小浪蹄子,明明有自己的寝殿,非要赖在承恩殿不走,那合欢殿也是极好的。妹妹太子妃,照我说,当初你不该在宴上收下这个狐媚子,哎,可怜了我们姐妹,现如今只能以泪洗面。” 说着,沈良娣便煞有其事的拿出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拭眼角。 沈穗穗看着上头的花样,胸口泛起一股恨意,扬手说道。 “赵胤想跟谁睡觉,我管不了的,他也只是信口一问,哪里真的在意我的说辞。二位良娣也该回去换衣服了,一会儿各家女眷便进宫与皇后娘娘请安。点翠一事,务必出类拔萃,尤其是沈良娣,莫要再失了先机,定要打扮的出众些,也好拔得头筹,让皇后娘娘和赵胤另眼相看。” 沈良娣皮笑肉不笑,唯有那股子自以为是的劲头,显得尤为咄咄逼人。 待她们都走远了,晚娘进殿,刚翻了一下那几件衣服,便失声惊叫。 “这良娣,心眼也忒坏了些。” 沈穗穗看着桌上遗留的团扇,碧荷清溪有尾红鱼。那是杜良娣临走时,慌忙心虚,没能顾上带走的。她捡起来,捏住扇柄,扇了两下,忽然有了主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026 铜镜里的人穿着一身藕粉色襦裙,清新雅致,繁花丝锦织造的领口如同缓缓盛开的芙蓉,衬得那张小脸愈发娇俏。 三千青丝倾泻而下,晚娘握着那水滑的头发,虽是沉着脸,却还是替她梳了云顶髻,方欲插上几支点翠步摇,却被沈穗穗拦住,甜糯的对着她央求。 “晚娘,帮我戴那支梅花步摇,到底衣服毁了,索性顺其自然。你莫要生气,气坏身体,穗穗可是心疼。” 晚娘不由得长叹了口气,将那支梅花步摇簪入发髻,贴到左右看了眼镜中的女子,由衷的赞道。 “任他们用尽手段,太子妃姿容胜雪,宛若仙子下凡,就算毁了衣裳,太子妃站在人群里,都是出众的。” “谁毁了衣裳” 外头扬声质问,晚娘连忙起身相迎,赵胤穿着华服,头戴玉冠,英姿俊朗,几步跨到沈穗穗后头,贴着脖颈凑了上去。 “镜子里的美人,委实好看了些。” 沈穗穗嫣然一笑,嘴角勾起两个好看的梨涡,她方要起身,却被赵胤按了下去。 “晚娘,你倒说说,是谁毁了谁的衣裳”他从脂粉盒里拿出笔,沾了赤红的胭脂,左手捏住沈穗穗的下巴,淡淡笑道。 “小傻子,别乱动。” 说话间,有股热气扑面袭来,赵胤眼睛里有星辰,墨色点点,抬着眼盯着她的眉间,右手举起,却见沈穗穗睁着眼睛,一眨不眨,样子有些乖顺了些。 “你若再不闭上眼睛,我便要亲你了。” 沈穗穗连忙垂下睫毛,任由他在那描绘花钿。赵胤写得一手好字,描花钿的时候,下笔流畅,落笔坚定。他凑的很近,半弓着身子,居高临下捏着那圆润的下巴,极力克制想要亲她的冲动。 沈穗穗大气不出,唯恐他突然变态。 晚娘压着嗓音,委屈抱怨。 “早起的时候,沈良娣和杜良娣来了趟清秋殿,走后太子妃的衣裳便被撕烂了,这是今日要穿的衣裳,都是上好的衣料所作,奴婢” “晚娘你莫伤心了,我又不是没衣服穿,现下这件便是极好的。” 沈穗穗刚一开口,赵胤连忙捏紧了她的下巴,出声警告。 “别动,马上就画完了。” 赵胤托着她的脸颊,指着镜子里的人笑道,“虽然穿的寡淡了些,我这花钿却为你增色不少。晚娘,回头去尚衣局领新进贡的料子,分给东宫的,全都送到清秋殿。还有,找最好的师傅,给太子妃做上十几套华服,莫要小气。” 身后那人一边激动的谢恩,一边吩咐宫女去尚衣局,行走间步伐轻快,全然没有晨时的垂头丧气。 沈穗穗刚要伸手摸额间的花钿,却被赵胤拉住双手,俯身亲在鼻上,如蜻蜓落水一般,转瞬即逝。 她红着脸,似乎蕴了怒气,“你这骗子,我都闭了眼睛,你还亲我。” 赵胤不怒反笑,又贴在她耳边啄了一口,好不正经。 “谁让你长得这样花容月貌,我便是日日想拥你入怀,夜夜想翻云覆雨,小傻子,我都等你这么久了,难道亲一口都不成” 胡搅蛮缠,沈穗穗知道,他定是以为自己痴傻,所以才会信口胡说。若他前世好好护她,又怎会让她落得被人溺死的下场。可谓世间男子的嘴,信不得。 宫内盛宴选在了宁寿苑,位于慈安殿和建福宫中间,本是皇后和太后常去礼佛之地,清幽雅致。 苑中除去佛堂,另有几处亭台楼榭,各具特色,雕工精细,汉白玉台阶上,布满了金色鱼纹,日里阳光散下,显得灼灼夺目。 满园的梨花,开的肆意璀璨,闭上眼睛,连呼吸都是馨甜的。 不少朝中大臣之子也被邀请赴宴,更有诸侯世子,各处高谈阔论。官宦家的小姐,个个用心打扮,闲谈间也在偷偷打量风姿绰约,家世匹配之人。 每年宫内的上巳节,总会成全几对郎才女貌。 沈良娣手持彩羽折扇,身穿月白长尾襦裙,裙摆处层层叠叠,镶嵌着墨蓝色的鸟羽。随着走动,鸟羽变幻出纷繁复杂的色彩,如同真实的雀鸟,展翅炫耀。 她轻开折扇,故作神秘的挡住半张脸,眉眼弯起,忽然觉得腹内一阵绞痛,如同被人扯了肠子,用力缠作一团,又拿大锤砸在上头,痛得直不起身子。 她微微顿了顿,刚要走,却觉得后臀处稍有不适。 伴随着扑哧扑哧几声巨响,一股如同臭鸡蛋般难以言喻的味道迅速扩散开来。 她僵在原地,手中的羽扇遮住鼻子,可那股难闻的味道还是飘了进去,令人恶心至极。腹内依旧咕噜不断,而某处极为隐秘的地方,如同烧着了的炮仗,此起彼伏的发出阵阵闷响,抑扬顿挫间,竟有种隐约的湿意传来。 两旁跟着的宫女,一边帮她摆弄肩上的两片羽毛,一边暗自抱怨。 “也不知是哪个偷懒的太监,竟然把夜香倒在宁寿苑,殊不知皇后娘娘今日还要礼佛,少不得一顿训斥责罚。” “就是,这味道,太臭了。得亏晨起之时我吃的少,否则,现下决计要呕出来的。” 两人嗓音极低,边说边笑,虽然扇鼻子的动作很轻,却仍旧被沈良娣看在眼里。 她闷着火,又努力控制住后臀的动静,稍稍把持不住,便会不受控制的噼里啪啦几声,着实让人懊恼。 沈良娣直起身子,腹痛的感觉轻松了不少。她收起羽扇,故作淡定的夹紧某处,以防不必要的麻烦。这样的盛宴,她准备了月余,万不能因为突如其来的腹痛,功亏一篑。 苑中聚集了不少官宦子弟,更有相识的官家小姐,皆是用了心思装扮,大有争相斗艳的气势。 几个站在树下的男子见她,不由得赞叹,“沈家大小姐果然名门淑仪,纯净高雅,一袭白衣宛若天仙下凡,裙摆处的鸟羽栩栩如生,妙哉妙哉。” “放眼望去,唯独沈良娣出尘脱俗,羽扇半遮美人面,愈发让人想要一窥究竟。” 沈良娣暗暗得意,方要挪动,忽然觉得后臀有一股热气缓缓喷薄,从亵裤窜涌而出,绵软悠长,她动都不敢动,唯恐发出那恼人的动静,惹来众人围观。 那两个宫女却是皱紧了眉头,也顾不上仪态,纷纷拿手拍打,捏住鼻子上前,顺道给沈良娣徒手扇开那股子令人作呕的臭气。 “良娣,回头定要禀明皇后娘娘,看看哪个不长眼的,竟然往宁寿苑倒了如此多的夜香,愈发的懒散放肆了。” 她扇着手,又从怀里掏出一瓶花粉,洒在沈良娣的衣服上,颇为痛苦的抱怨道。 “就是这玉兰花香,也盖不住这酸臭的味道,良娣” 话音未落,沈良娣猛地回头,伴随着两声清脆的噗噗,一股热乎的气流湿漉漉的滑了下来,她的脸由白转红,从红转青,涨的如同烂了的冬瓜,丑陋阴狠。 扬手便是两巴掌,蓄了浑身的力气,嘴唇哆嗦,“闭嘴,你这蠢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