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花柳絮》 第1章 东风恶(一) 天色昏昏黄黄暗下来,华灯初上,灯火在暖风中摇曳,前行的路笼罩在柔柔的暖红中,恰似最温柔的梦。 被推进房间时,乌凰下意识的,抬眸看了一眼头顶匾额,恍恍惚惚间一瞬间便清醒了。 夜未央暗夜漫漫无穷尽,极是应景。 她转身想逃,可在眼前这个男人面前,所有的挣逃皆是徒劳的,他力大无穷,不容她半点反抗,指掌霸道地在她身上为所欲为,衣物一件件被剥落,光溜溜往床上一丢,再无尊严可言。 她当时想,自己唯一能做的事便是咬舌自尽,死个干净。 可口一张,下颌便被大力捏住,不知道什么东西就塞了进来。 脑中嗡嗡的,耳畔响起不算陌生的声音,犹如魔咒,“好嫂嫂,可千万别想不开,你若自戕,乌氏那帮老老小小的可就都活不成了” 这声“好嫂嫂”,无疑是对她莫大的讽刺,似一箭穿心,从心尖儿一寸寸痛到四肢百骸,以致整个身子都在他掌下战栗。 她情愿自己是在做噩梦,若只是梦,再残酷一些又何妨 原本,她是太子执意要娶的继妃,孰料赐婚的旨意还未下来,太子竟毫无预兆地逼宫谋反了,她乌氏一族惨遭株连,满门连坐。事发得过于突然,令人难以置信,浑浑噩噩犹如噩梦,直到此时此刻,自己赤、裸裸被男人压在身下,她才真正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分毫不容抵抗。 自己遭人如此轻薄,父兄和太子都没来相救,他们是真的不在了吧 父亲想及被判斩首于东市的父亲,乌凰抑制不住呜咽出声,渐渐失了气力。 萧轼浅浅勾着唇,炙热的视线在身下白玉玲珑的身段上逡巡,一壁欣赏一壁爱不释手地摩挲,腹底压抑了大半月的火愈烧愈烈,终再难忍耐,手臂往下滑去 幽谷艰涩难行,费了好大劲才堪堪入了一半,吁出一口气,萧轼抬起眸,但见乌凰薄红的一张小脸血色尽失,惨白惨白的,一双蛾眉紧蹙,浓密的睫羽之下,是泪光潋滟的眸,溢满了深深的惶恐和绝望。 她身子绷得极紧,实难施展,萧轼见她半日不换气,一把扯出塞在她嘴里的亵裤,俯身去吮那枚小巧玲珑的耳朵,“别给本王一心想死,多想想你那一家老小” 得了她一声喘息,他甚是满意,裹了一嘴的咸泪也不以为意,饿狼似的,一口又一口,直把那小耳朵咬得红透。 案上儿臂粗的红烛轻轻摇曳着,浮雕的花纹上覆着几条烛泪,新溢出来的蜿蜒而下,被烛光映得晶莹透亮,一如美人脸上的清泪。 感觉越来越舒适,热完身,萧轼咬着她另一边耳朵,又吮又裹,“告诉本王,你跟大皇兄有没有这样过” 太子迷恋户部尚书的嫡长女,已不是什么秘密,甚至为她做了不少荒唐事,据他所知太子此前没少与她黏在一处,若非故太子妃新丧不足一年,她早该嫁入东宫成他继嫂了,孰料此刻,这位闻名遐迩的绝色美人竟被他压在身子底下。 萧轼不错目凝视着乌凰那双盈泪的美目,等了片刻不见她回应,也不恼,一声哼笑,“小嫂嫂不愿说话啊” 余音未落,一个猛挺,乌凰的眉头突然深锁,溢出半声不成调的啼吟,眸里骤然错落着惊惶和羞耻,萧轼低头欲吻她花瓣似的唇,却被她头一偏躲过了,他勾唇笑笑,不急于一时,长夜漫漫,有的是时间慢慢享受。 乌凰银牙几欲咬碎,眼角豆大的水晶珠子淌进鬓发,渐渐濡湿了绣枕。 她还不满十七岁呀,这一生分明还没点燃就这样熄灭了吗 近段时间以来所有的屈辱、悲恸、恐惧都在此刻涌上心头,来势汹涌,直教她喘不上气。 半月前的那一日,父亲和阿兄同往常一样去上朝,却是一去不归,一家人左等右等,竟等来了乌氏连坐的圣旨。天,就此崩塌了,年事已高的祖母当场中风昏厥,即将临盆的嫂嫂吓得动了胎气,被拖走时流了一地的血家里年长的女眷全部被押往边境军营,还有她年仅四岁的弟弟也被绑走,剩下她与两个妹妹被押送到这倚楼春。 骨肉分离的情景,撕心裂肺的哭喊,那一幕幕一声声,至死难忘。偏又好似一场噩梦,浑不知几时梦醒。 “阿兄” 阿兄疏朗如月的笑容登时被顶撞得七零八落,再无法凝聚。 东风恶,百花残,她乌凰的余生,注定似那被风雨摧残的落英败柳,随风飘零,任人踩在泥底。 想及此,一口气猛地滞于胸口,跟锥绞似的痛,乌凰强忍片刻,终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察觉到异样,萧轼动作不停,将那染成桃花的小脸掰过来瞧了瞧,又纵深半日方才对准那点娇嫩的人中缓缓掐下去。 睫羽上的碎泪颤了颤,那双盈盈秋水般的美目随即睁开,娇媚婉转的一声嘤咛听得人心醉。 一瞬的紧绷让萧轼蹙眉,他抬指在那雨后花瓣似的唇瓣上揉了揉,“小嫂嫂还真是人比花娇,如此不堪折呢” 朦胧间苏醒,却是这般光景,乌凰又悸又恨,使全力一推,又抓又挠,带着哭腔,“别碰我,你放开我,你这衣冠禽兽,行同狗彘之徒” 声音柔柔的,力气也大不到哪去,指甲却挺尖,萧轼不防她突袭,颈上结结实实挨了一爪,留下几道火辣辣的红印,若非他躲得快,这爪痕就落在脸上了。 一股怒火蓦地蹿起,他抓住面前乱挥的手臂一摁,语气陡然冷了几分,“你敢辱骂本王信不信本王弄死你” 说着把人拖拽到床沿,视线有意无意扫过刚才的位置,不见落红,心中的怒火便愈发炽盛,铺天盖地压下去,似要将一切烧成灰烬。 乌凰脑袋悬空,一头青丝垂到地上,飞荡如瀑,一仰头正对上那支花烛,映在眼里恍恍惚惚红火一片,似有一瞬的错觉,俨然一梦。倘一切如旧,她与太子殿下的洞房花烛夜,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可一切,哪还能如旧呢 遭受摧折的过程痛苦且漫长,最难捱的那一阵儿,乌凰几欲再度昏厥,混沌之际却被一口咬醒,耳畔是野兽般的喘息 “给本王撑住了” 可到底是撑不住,乌凰浑身一软,彻底昏死过去。 喘歇了好半日,萧轼才扯过一帕子往她身下一垫,抽身下来,把软绵绵的人搂起来,肆无忌惮在那玉峰上又过了几把。 借着昏黄的光把她从头到脚好一番欣赏,他才拿过帕子往腿心一揩,黏腻中带了丝丝殷红,这才意识到刚用力过猛,到底把人弄伤了。 胡乱擦了擦将人盖好,又忍不住把手伸进去,思绪却渐渐远了。 东宫骤倾,他的几位皇兄怕是再难按捺得住,而实际上也从不曾消停。太子素来温恭仁孝,说他谋反谁都不信,却偏是那个温和性子,纵容了底下的人胡作非为,这才一步步陷入他人的算计,渐失圣心得此下场。 谁又能想得到,偏是太子那么个温和性子,竟做得出以死威逼父皇之举,若非如此,仅凭搜出的几十副兵甲和几封书信,怎可能坐实谋反之罪 大理寺和刑部的卷宗他都仔细看过,暗中一探查,发现太子一案的铁证原不止三皇兄出手促成,暗地里还有五皇兄推波助澜,甚至连二皇兄也顺水推舟了一把。由此可见,除了七皇兄和年幼的两个弟弟,他的哥哥们都觊觎着那个位子。 万人之上的至尊宝座有血性的男儿谁没幻想过可通往宝座的路,从来都是鲜血淋漓的。他萧轼的一双手,从前在北境杀的人够多了,着实不愿再沾染手足兄弟的血。这些年看着大皇兄的太子当得那般战战兢兢,仍然落得个贬为庶人终身的凄惨下场,储位之争,他就更不想再伸一脚。 想及废太子,萧轼冷冽的目光忽凝至沉睡之人妍丽的侧颜上,手底掐揉的力道不觉加重。 当年,他的母亲产下死婴,血崩衰竭,终究与已故皇后脱不了干系,太子与皇后母子一体,这层仇,便根深蒂固地隔在了兄弟之间。 虽然皇后已逝,但这几年中,太子一党在朝中对他施加的诸多挤兑打压,令人甚少有个舒心之时而方才,这个女人,可谓让他舒心得很。 据传,去岁太子妃丧仪上,太子便对这个女人一见倾心,如痴如狂。 回味刚才情迷的那一阵儿,萧轼深沉的眸闪过一抹雪芒,手指一路往下,勾出一道黏腻在指尖捻了捻,脸上浮出一丝复杂的笑意。 东风肆意半宿,后半夜的时候,外头要下不下的雨终于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迷迷糊糊的,乌凰忽被梦魇厄住,仿佛坠入了一个万丈深渊,黑漆漆的空无一物,而她在无尽黑暗里被一个看不清样貌的魔鬼强占着,不容她抵抗,肆意折叠翻覆,仿佛无休无止。 人在风雨中飘摇,本以为是噩梦,而梦醒时分,方知是噩梦的开始。 外头的雨一直下着,乌凰醒后,动也不动,目光涣散,整个人都似空了。身畔的人忽就侧了个身,薄衾下探过来一只手臂,跟烙铁似的,烫得她浑身一颤,她下意识去躲避,奈何一头秀发被压住,扯得头皮一阵阵疼。 下一瞬,枕畔那双深海般的眸子悠悠睁开,帷帐外头昏暗的光透进来,映得那双眼更加幽冷摄人,乌凰无意对上,再次浑身一颤,视线闪躲间无意掠过他脖子上那几道红印,昨夜不堪的情景一幕幕浮现,便抑制不住战栗起来。 眼前这个人,便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俏阎罗”肃王殿下,他说要弄死她,定是做得出来的,可昨晚那般凶狠,自己竟然还没死,她倒是盼着,他能给个痛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东风恶(二) 萧轼初醒,便一把将怯生生的美人捞到怀里,爱不释手地过了两把,瞥一眼外头,又去咬她的小耳朵 “小嫂嫂醒这么早,可是昨夜睡舒服了” 昨夜那般折腾她都未醒,可见她有多久没睡过好觉,乌家突然蒙难,她的遭遇也不难想象。 浑身被一团炙热笼罩,乌凰羞愤,挣了几下反倒被他钳得更紧,登时气息不顺了,“要杀便杀,你休要侮辱我你放开我” 雨后桃花般的小脸,嵌着一双水盈盈的眸,声音那么轻柔,纵是嗔怒也婉转动人。萧轼将乱扭的身子一困,从背后抵了上去,“小嫂嫂这般香软,叫本王怎放得开呢。” 浑身骨头散架,那里一碰便疼,乌凰倒吸了口凉气,泪珠子夺眶而出,忍了又忍还是存了一线能被他放过的希冀,颤颤溢出一声,“疼” 萧轼并没有急不可耐,顺着她抵挡的手臂一路摩挲,不知想到哪一层,语气陡然冷了两分,“又不是头一回,哪就那么不经弄,三两回都受不住,往后如何去伺候客人” 刀子似的一句话,直直刺进心口伺候客人是了,被送到青楼这种地方,她若不死以后还会被不同的男人这般折辱 思及此,乌凰万念俱灰只求一死,至于亲人他们应该与自己一样,屈辱地活着倒不如死了干净。 她咬咬牙,使尽全力一挣,破口骂道“狗彘交、媾尚且要你情我愿,你强行侮辱我,尚不及狗彘禽兽” 她有意的辱骂成功激怒了萧轼,嘴角的笑意瞬间冻结,“你敢骂本王不如猪狗乌连钰没教过你辱骂皇族” 话至一半恍然明白过来她的意图,故意激怒他就是为了求死,可话骂得忒难听,不教训教训她实难压下心中怒火。 “你爹不教你,那本王今日来教教你,什么叫咎由自取” 耳畔一声重喘,疼痛处便似再次遭受撕裂般,乌凰疼得一张脸煞白,不及缓过神,仿佛又有千钧巨石压下,一口气生生窒在胸间,久久呼不出来。 从背后更要命,她内里憋得急,每一次深入都让她想死,不多时她便哭着求他,“你杀了我求你” 她真的憋不住了 萧轼越听越火,愈发疯狂,最后弄了一床湿,他满意至极,见她羞愤欲死的模样,怕她真又寻死,非常无耻地威胁道“你若敢死,本王便把你的尸身扒光了扔军营里去,让万千男儿们也领略领略第一美人的风姿,倘若死相难看,没得看头,便丢出去喂狗” 见她又落了两行泪,知她是听进去了,简单披上衣物,萧轼下得床来,拿起桌上那柄金铃摇了摇,很快便有人进来伺候。 待萧轼沐浴完回来,床上已清理干净,见乌凰目光涣散缩在角落里,脸上仍有薄红,半透的衣裙下曲线若隐若现,诱人至极。 萧轼看得心痒,上床把人拖倒,就要俯身下去,看她吓得厉害,动作一停,伸手在她颊畔撷了一缕乱发,轻柔地顺了顺,“现在知道害怕了适才骂本王不及狗彘的胆魄去了哪里”他突然移近,眼底荡了层意味不明的笑意,“本王甚是好奇,小嫂嫂如何就知晓狗彘交、媾是你情我愿莫非嫂嫂亲眼见过” 乌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看都不敢看他,趁机撑起身又退缩到床角,扯被子把自己裹住。 她颔首不语时,微敛的眸淡淡的,分明是惧怕,可眉宇间自带的几分清冷,不卑不亢的神、韵与她父亲乌连钰如出一辙。 忽忆及前事,太子妃丧仪期间,碰巧有一次在甬道遇见她,她一身孝衣,行礼如仪后匆匆别过,自始至终未正眼瞧过他,冷冷清清的如冰山之巅的一片白雪。 罪恶的种子从那时候便种下了,他抑制着不让其生根发芽,却在听闻太子要娶她后疯狂滋生,渐渐失去了控制。 见她半晌不言不语,一副不屑再与他搭话的模样,萧轼的耐性终归耗完了,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冷眼看了她片刻,起身穿戴衣物准备离去。临了,才带着警示的意味淡淡道“你沦落至此乃你父兄之过,怨不得别人,本王给你两天时间好好适应现在的身份,若还执迷不悟,届时休怪本王心狠,此处的嬷嬷们可有的是办法让你顺从” 他的确强行要了她,是以他也不想在她面前假装好人,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从一开始就想要她,恰巧上天给了他机会,故而这么做了。 出来的时候,屋外姚艳李霁等人已恭候多时,天幕阴翳暗沉,萧轼抬头看了一眼,一张本就冷峻的脸便又添了一层冰霜。 一众人见过礼,自觉地跟了上去,倚楼春的管事姚艳一双媚眼不停往萧轼英挺的侧脸上溜,非常有眼力劲儿地遣退了跟在后头的嬷嬷们。 待闲杂人等都散了,姚艳这才一脚跟上去,小心翼翼地探询道,“王爷,里头那位,您可还满意” 应该是满意的,里头那位可真真儿是个赛天仙的尤物,即便性子高傲些,见了王爷那也该低眉顺眼。 姚艳边想边察言观色,而萧轼目不斜视,步伐悠然,眼里仍是冷的,只回了她四个字,“差强人意。” 这让姚艳一时犯难,平时那些应付客人的话自是不能用在王爷身上,她斟酌片刻才又问,“那王爷打算如何处置她” 此刻阴翳的天空又开始飘起密密细雨,萧轼往远处一望,视线便融进了烟雨中,沉冷的一双眸,无人能看出深浅,“暂且养着,挑两个伶俐的丫头过去伺候。” 倚楼春偌大的院子里楼宇环绕,四面通达,花园最里头,荷塘对岸,有栋名蘭楼的独立阁楼,僻静雅致,是肃王监管刑部之后辟地建的,用来接待王亲贵族,二楼最雅致的那间夜未央,便是王爷的私人领地。 三年间,送进夜未央的姑娘也有那么几个,偶有出挑的,也连续伺候过好几回,却从未有养在里头的,是以王爷如此说,姚艳难免惊愕,心道莫非王爷要私藏了那丫头 她一时琢磨不透,却丝毫不敢迟疑。沉吟半晌,才壮着胆子禀道“有一件事,奴婢需向王爷您禀报。” 萧轼从回廊上下了楼梯,入目的是一片荷塘,已现萧条之色,昨日还亭亭玉立的几蓬晚莲,经一夜风雨摧残,已然开始颓败,萧轼眯了眯眼,撤回目光,“说” 亲卫李霁为萧轼撑好伞,一前一后步入雨中,姚艳绕到另一侧,尽量跟上二人的步伐,不觉微喘,“回王爷,昨日有人来问乌凰姑娘何时挂牌接客” 雨势渐大,姚艳怕花了妆,故意落在后头,偷偷抬手搭了个雨棚,但见前头身影越去越远,登时也顾不得自己的脸,匆匆提裙跑了几步,刚跟上去便听前头一声冷嗤。 “哼,惦记的人倒还不少。”萧轼脚步一驻,掸了掸衣袖上的冷雨,“以后谁来问,必给本王顺藤摸瓜揪出来” 本想再申饬几句,话到嘴边又咽下去,若论惦记,他自己何尝不是,甚至利用职权的便利,已经得偿所愿。 萧轼摩挲着手中黄玉,温润细腻的质感像极了美人的冰肌玉骨他再次抬步,侧眸看了一眼姚艳,语气稍缓,“把那伤药膏去给她涂了,晚上给她用药浴,好生伺候着。” 姚艳简直如蒙大赦,诚惶诚恐领命去了。没了旁人,李霁这才开了口“王爷,宫里一早传来消息,舒贵妃病了,说是昨日应莲妃邀请去看戏,染了风寒” 清风又送进来几滴冷雨,落在萧轼那双不似握过刀剑的手上,点点凉意,他蹙了蹙眉,好看的唇翕动着,语气淡然无波,“东宫刚倒,她们倒有心情看戏,也不怕惹怒了父皇。” 李霁忙将伞朝前挪了挪,“王爷近来忙碌,忘了昨日是莲妃娘娘五十华诞,因东宫之事娘娘自己执意罢了寿宴,听说陛下感念,特命人找来娘娘最喜欢的傀儡戏班入宫。” 萧轼眸光清寒,眼梢却带了一抹似有似无的讥讽,“是吗那定是出顶好的戏。既然母妃病了,本王自当进宫去瞧瞧。” 说是进宫探望母妃,结果在宁华宫前院站了小半个时辰,舒贵妃身边的首领太监才一脸歉意地出来告知,贵妃娘娘头痛得厉害,试了几次起不来床,这才遣他出来请王爷今日先回去。 萧轼不动声色,心里却冷如寒雨,起不来便不请他进去分明是故意为难他罢了,别以为他不知道里头有谁,三皇兄府上的车驾就在宫门口。 左右贵妃母子对他也无几分真心,他这个作养子的,也就做做样子罢。 从父皇寝宫一路徒步走来,又在雨中站了这许久,靴头袍褊早已湿透,萧轼掸了掸缎袍上的水珠,转身时觑了眼“宁华宫”的匾额,迈着流星步去了。 要说以前,他与宁华宫还没疏离至此,生母离世时,他才六岁,之后便一直养在宁华宫,长到十四岁。七年前北边动乱,北府需要一位皇子坐镇,可边陲重患之地,性命朝不保夕,他的几位哥哥自是不愿去的。那时因着舅舅是北境边军副帅,他便自告奋勇向父皇讨了这个差使。 初至北境那两年,仗打得十分艰辛,慢慢的,将士们越挫越勇,他也被砥砺成一员少年猛将,不仅能运筹帷幄,还亲自披挂上阵一枪一戟拼杀,挣得累累战功。 平定边患后,父皇召他归朝,并以亲王加封,在一众兄弟中,他先于哥哥们封王,父皇却无放他离京就藩之意,还命他监管刑部,军国大事也总要拉上他问一问,颇受器重。 正因为如此,贵妃对他越来越冷淡,就连三皇兄见了他,也是语藏机锋,刻意疏离。 此前,这对母子的主要精力都用在对付东宫上,此后会将剑锋对准谁,便很难说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东风恶(三) 萧轼走后没多久,乌凰便吐了一回,之后情况不太好,到了傍晚,竟浑身发寒,捂再多被子也无济于事,喂什么吐什么,直至晕厥。 姚艳不敢怠慢,让女医仔细瞧了方知凶险,一时也慌了主意,踟蹰再三还是派人去了王府。 送消息的人到肃王府时,天色已暗,消息层层递进去,最终止在李霁处。 等了半个时辰,王府传话的内侍出来给了答复,“主子的意思是尽力救治,若还是活不成,如实上报刑部即可。” 王爷授命救治,姚艳自是不敢怠慢,派人请来了城中知名的郎中。 岂料那老郎中得知是为风尘女子诊病,都到了房门口,二话不说掉头便走。姚艳急得无法,只得使出看家本领磨嘴皮子,“徐郎中请留步,里头这位姑娘是前天刚送进来的,还未接过客,说到底也只是个苦命人,好好的良家子只因家中获罪便被发配到这烟花之地,实属无奈您医者仁心,就帮忙瞧一瞧吧。” 扼腕叹息的一番话,果真让徐郎中略为动容,可徐郎中的面色仍是不好,眉头皱得老深,长吁短叹摇了摇头,“既是身不由己,活着受辱倒不如死了干净,这姑娘未必就想活着。” 几句话堵得姚艳哑然,陪着干笑两声,不得不重新措辞,“原也是忒娇贵了,骤然遭此变故,又受了些皮肉之苦,一时没能承受住才如此。可若遭了变故就不想活,那我们倚楼春早就没有姑娘了,一死固然百了,可戴罪之人死后不过草席一裹,丢到那乱葬岗,连个收尸之人都没有,但若活着,世事无常,谁又能料到,这姑娘以后会如何呢。” 一番话在情在理,徐郎中捋着胡须,长叹了一口气,终于答应为乌凰诊治。 最终,徐郎中诊断乌凰为突发心悸,病情凶险,好在她本无心症,施针后用了一剂猛药,方化险为夷。 忙活了一晚上,人总算脱离凶险,徐郎中离去后,姚艳才松了一大口气。 次日,处理完公府的庶务,萧轼便轻装简行直奔倚楼春,早间听李霁禀报说乌凰突然病得要死,他还吃了一惊,走的时候分明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又病得要死了,他倒要去瞧瞧究竟怎么回事。 姚艳不敢有所隐瞒,将昨日的情况一五一十汇报了,萧轼听完眉头微蹙,一言不发将一干人挥退,待走进卧室绕了屏风进去,满目青丝如墨,一点点铺染开来,一弯小巧玲珑的耳朵躲在那里头,若隐若现的。 仅是个背影已经让人移不开眼,不得不说乌连钰那老顽固确实会养女儿,此等尤物若真就这么没了,委实令人惋惜。 不知想到什么,萧轼一双寒眸几番明暗,人已至床前,半面灵秀的侧颜就在眼底,那蝶翼似的一弯长睫轻轻颤着,人分明是醒着的。 萧轼探出手在她腮畔轻抚了下,见她闪躲也不恼,缩回手掀袍就在床沿坐了,一手钻进衾被,准确无误地困住那不堪一握的腰肢,却再无其他动作,只道“怎么,本王就那么不堪,让你觉得跟了本王是受了莫大的侮辱,都活不下去了” 乌凰不挣扎也不解释,鬼门关走了一遭,醒来看见两个妹妹守在床前,哭着喊着叫她别丢下她们,那一刻她突然后怕不已,人死如灯灭,便什么也做不了了,谁又来保护妹妹们还有那些被迫离散的亲人,谁去打探他们的下落 生死面前,所谓的尊严和清白,真的那么重要吗 醒来之后乌凰一直在沉思,从小父亲教她固守尊严和气节,可到头来沦为罪人,哪还有气节尊严可言。 眼前黑漆漆的一片,乌凰咬着被褥,泪水无声糊了一脸。 腰腹间的手掌毫无预兆地突然下移,乌凰一声惊呼,一睁眼却不知萧轼何时离她那么近,头一扭便碰上了,吓得她一张脸瞬间没了血色。 到了嘴边的唇又迅速远离,萧轼大觉可惜,却只狭促一笑,手往深处探,看她那惊魂不定的样子,忍不住逗弄,“用这么大劲儿,看来是没什么大碍了。” 身子虚弱,乌凰实在无力招架,很快虚汗涔涔,气息紊乱,“疼” 声音弱得跟刚出生的小猫一般,萧轼到底有几分不忍,摸了两把放过她,“知道疼就好,寻死可比这个疼多了。” 话点到为止,作为一个警示,性情刚烈至此,难保她不会再寻短见。 察觉到他远离,乌凰徐徐睁开眼,余光一瞥,发现他已起身,细微的脚步声如敲击在心头的鼓点。她是真的畏惧他,昔日在闺阁中,便听过有关“俏阎罗”的秘闻,据说他是吃人的。当年北突鲁十万铁骑围困北都濮城,被困的数月里,城中将士和百姓粮草无继,最终竟争食人肉续命,骇人听闻。 濮城战役是九皇子萧轼的成名之战,坚守大啟北边门户,与北突鲁大将长孙翮几番斡旋,亲手斩落长孙翮,击溃北突鲁十万铁骑。捷报频传,九皇子的赫赫战功为人称颂,至于守城将士们是否真如传闻中那样烹人而食,便显得无关紧要了。 想及那骇人的场面,乌凰只觉脖颈发寒,仿佛刀俎之下待宰的正是自己,似有血腥扑面而来,只激得她一阵干呕。 萧轼闻声回头,看着匍匐在床沿掩口作呕的人,不禁皱眉。 踱回到床边坐下,萧轼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还在难受” 他根本不是凶神恶煞之人,却是传说中阎罗王一般的存在,让人望而生畏,乌凰抗拒他的触碰,却无力抵抗,只朝里缩了缩。 眼眸闪躲间,春露一般流转着无限风情,绝美的一个人儿瞬间鲜活了,萧轼不错目地凝视片刻,勾了勾唇角,“生了病便好生养着,赶紧把身子养好。” 说完俯身咬了口她软软的耳垂,又忍不住伸进被子揉搓片刻,腹下一阵阵煎熬,最终还是忍下了。 回到王府用完午膳,正要午睡,侍妾温氏却哭哭啼啼地前来求见。 为了定谳太子一案,萧轼有半月未曾回府。太久没见着王爷,温倩可谓思念得紧,这段日子王爷不在,王妃穆氏没少为难她,她入府两年有余,在王爷的妻妾五人中可谓专宠不衰,平时受点委屈没什么打紧,但昨日王爷回府,竟没有传她伺候,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自己可能要失宠了。 是以今日一听说王爷回府,便精心妆扮一番,专挑王爷午睡之际过来。 一见到萧轼,温倩鼻尖一酸,竟真的委屈地哭起来,萧轼一把将温倩捞到腿上,搂到怀里时,一股刺鼻的脂粉气侵入鼻息,令他不禁皱了皱眉,“怎么了这是” 温倩抽抽搭搭的,哭得是梨花带雨,妆花了也不自知,一双桃花眼泪汪汪的,就往萧轼肩上攀,娇滴滴唤道“王爷您这么久不回来,都不管妾身死活了。” 温倩扑过来的时候,萧轼被她发髻上的金钗划了个正着,却并不以为意,一壁抚着美人泪一壁安抚,“本王这不是回来了么,还哭什么。” 见王爷待自己柔情依旧,温倩果真不哭了,偷偷抬眼想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仔细瞧个清楚,可一触到他那幽冷的目光又不觉垂下,猫一样往他颈窝里蹭了蹭,“王爷妾好想您。” 尽管伺候了王爷两年之久,但王爷那双眸,她还是无法直视,那是浩瀚无边的夜空,让人看一眼就甘愿沉沦的暗夜。 “想我啊那本王可要好好疼你。”萧轼说着,抬手在她松散的衣襟处一分,半边浑圆便跃入眼底,“本王不在,王妃可有为难你” 太久没沾王爷的边,身子被他一碰,温倩已然全身酥软,娇滴滴啼了一声,纤柔的几根玉指在他那处过了过,早已心猿意马,“王妃管教妾身原属本分,只要王爷不忘了妾,妾就不觉得委屈。” 萧轼微微笑着,宛如暗夜的眸子蹿起丛丛火焰。 温倩的衣衫彻底松散,露出半边莹白香肩,萧轼看着那团雪影在自己手中捏扁搓圆,脑海里却全是另一番傲雪红梅的景象。 想及浑身又香又软的乌凰,腹下又是一阵煎熬,似那阵骨酥还未过尽,欲望在温倩手中跃动,萧轼再难忍耐,手臂一勾带着怀中人滚到榻上,一脚把凭几踢飞出去。 外边伺候的人听见响动吓了一跳,慌慌张张进去查看,还没踏进去便一眼瞧见榻上的战况,又慌里慌张地退出来,并识趣地退出老远。 此时庭院门口探首探脑张望的一个小内侍,头一缩,迅速朝穆氏的院子飞奔而去。 香烟袅绕的屋子里,王妃穆氏正欲脱妆午睡,听完内侍的禀报,面上无甚表情,最终未置一词打发小内侍出去了。 屏退一众侍婢,穆氏贴身的大丫鬟荷叶开了口,她一壁扶了穆氏往卧榻走一壁啐道“青天白日的投怀送抱,果然是伶人做派,不过仗着几分姿色,狐媚惑主,忒不要脸” 穆氏漫不经心地一抿秀发,顺势在卧榻上坐了,抬起脚让荷叶褪鞋袜,“王爷偏喜欢她那股狐媚劲儿,那也是她的本事,也罢,只要不碍着我,随她去吧。” 荷叶溜了自家主子两眼,适时地住了嘴,将被子拉扯好,放下了帷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东风恶(四) 一场冷雨,连绵不绝下了四五日。寒冷,似乎比往年来得要早。 太子谋逆一事,对皇帝的打击巨大,人至暮年,本就欠佳的龙体更经不住这等冲击,近日又染了风寒,短时间内,便不大能好了。 皇帝卧病,先前尚有储君,可如今太子被废黜,朝堂庶务无人代理,恰逢西边有北凉进犯,南方又生洪涝之灾,台阁里待批的文犊堆积成山,都是紧急要务,可一时间却不知该往哪送。 众宰辅一个两个都愁破了头,尤其是先前由太子监管的户部与兵部,无头苍蝇似的,新上任的户部尚书更是急得病倒了。 这日,皇帝勉强撑起病体召见了众皇子和诸位宰辅,一番禀奏听下来,却只差气绝,身为一国之君他竟不知,大啟的国库何时已空虚得连一百万两赈灾银都开始作难了。 天子一脸阴鸷,户部侍郎崔谨早已吓得面如土色,磕磕巴巴语无伦次,前些年战事连连,赋税重滥,百姓早已苦不堪言,是以战事一休便减轻了赋税,孰料近年来又连遭天灾,国库入不敷出,早已亏空得令人心惊了。 虽然震惊不已,但皇帝并没有急着追责,而是强压下翻涌的气血,让在场的诸位拿主意,因为追责根本解决不了眼下的任何问题。 殿内气氛压抑,半日无人吱声,偌大的宫殿沉得快要透不过气来。 萧轼始终一脸淡然,敛眸肃立,事不关己似的,静待众人献计。 不知是谁起的头,就赋税一事,众人便有颇多争议,越扯越远终没落到实处。不多时,三皇子萧策又将话题引到裁减边军上,显然一番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引经据典,字字珠玑,可谓鞭辟入里。 萧轼这才抬起头来朝三皇兄看了一眼,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之前舒贵妃母子的主要精力用在对付东宫上,如今剑锋一转竟是对准了他这唯一的亲王,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就要争锋相对了。 三皇兄此时进言裁减边军,无疑是想削他舅舅的兵权,最终折断他的羽翼。 他本无意争权夺位,可他也非常清楚,无论自己是亲王与否,只要还是父皇的儿子,终究会被卷进这场夺嫡纷争中。 “肃王,裁减边军的提议,你怎么看” 宝座上的皇帝突然发问,萧轼微微抬眸,恭然出列,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回父皇,儿臣赞同皇兄所言。” 出乎意料的回答,三皇子萧策侧眸,却听他这个如何看都看不顺眼的弟弟又道 “边军庞杂且消耗巨大,兵贵精而不在多,如今北边平定,正是裁军的大好时机。不过眼下,裁减边军并不能解赈灾之急,不仅如此,还会因裁减经费而增加国库重负,儿臣以为,此事权且等灾情稳定之后再着兵部拟议,徐徐图之。” 他说的也是实情,裁军所需经费巨大,国库一时还真拿不出来,父皇一向看重边军,萧策本只是借机试探,今日看父皇的反应,看来裁减边军只在早晚,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有些事,确实该徐徐图之。 萧轼的说法,皇帝深以为然,嘉奖几句后又问他对边患的看法。 深谙军事的萧轼仍能从容应答,他略一思忖,便道“北凉避世近百年,与世无争,此次突然犯境或有隐情,以儿臣之见,应当先弄清楚缘由,再派使臣去和谈” 话还没说完,萧策便站出来质问了,“九弟莫不是在说笑北凉不过区区小国,若按九弟所说主动派使臣去与之和谈,岂不有损我大啟国威” 萧轼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丝笑意,“皇兄或许不知,北凉虽是小国,王城却在沙漠腹地,且不说穿越沙漠行军艰难,即便是我军大举攻克,所需耗费的军力财力可能远胜他们所求,得不偿失。” 此话落在萧策耳中,便是说他无知了,一拳打进棉花里,心中自是不忿,可当着父皇的面又不好发作,正欲措辞再驳,却听父皇一阵咳嗽,不得不就此作罢。 咳了一阵儿,皇帝忽觉体力难支头痛欲裂,由陈渡服侍喝了热汤药,才勉强好些。 纵然是天子,也不能不服老啊恢复了些力气,皇帝缓缓抬眸,于丹殿之下跪着的都是大啟的支柱,尤其是几位皇子,如今大啟临危,全靠他们去支撑了 看着自己的几个儿子,皇帝忽又想起太子来,心口又是一阵抽痛。叹了口气,皇帝才徐徐开口下旨 “西北那边,就按肃王的提议办,赈灾的事” 他抬眸一一扫过自己的几个儿子,目光在萧轼面上停留片刻后,最终落到萧珹身上,“就交由皇五子萧珹”刚说了两句又开始咳嗽,呷了口陈渡递过来的热水才又蓄了点气力,“户部,暂交给皇三子萧策监管,相关事宜,你们自行商议,商议出个结果再来回禀朕。” 无需授意,陈渡已经上前搀扶起皇帝,小心翼翼地送进了内殿。恭送圣驾移步,殿内的众人才陆陆续续起身,各自行礼如仪,三两结伴而出。 一行人里,以三皇子萧策最为春风得意,前呼后拥跟了一群人。 雨终于停了,萧轼看着灰白的天幕,眯了眯眼,一脚刚踏上丹墀,身旁忽飘来一语 “这风向变得可真够快的。” 说话的正是五皇子萧珹,同样是身受皇命,他的脸上却丝毫不显喜色,仍是素来冷傲的一张脸,令人瞧不出其他神情。这句话早不说晚不说,恰经过萧轼身旁时说出口,是何用意便显得很微妙了。 萧轼却只置之一笑,对萧珹拱了拱手,“皇兄慢走。” 萧珹本也无意与他攀谈,碍于礼数,不得不躬身作揖,“肃王也慢走。”说罢带着他工部的人去了。 从宫里出来,萧轼直接回公府换了微服,再换乘去了倚楼春。 自从生了病,乌凰大多时都在昏睡,醒着时也是恹恹无神,失了魂魄似的一个人。之前伺候她的两个小丫头被罚去了浣衣库,新拨来顶替的两个年龄更小,青禾十二岁,碧玉才十一岁,正是叽叽喳喳的年纪,乌凰嫌她们聒噪,不常让她们近身。 晌午刚过,青禾碧玉正在外间打盹儿,萧轼推门而入时,二人看呆了半日,却在猜出萧轼身份后慌了神,仓皇起来行礼,却被他抬手制止。规矩她们都懂,无需授意,立即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乌凰正在午睡,迷迷糊糊的似感觉到有人靠近,掀眸看了一眼,不禁吓了一大跳,几近本能地朝后缩了缩。 睡意朦胧的,水雾层层荡开,明珠似的一双眸便鲜活起来,萧轼只觉眼前一亮,心里的不快登时消散许多,见她气色不错,想来病是好了,只是轻减了些。 仔细端量完,萧轼便连人带被子一把捞到怀里,不容她逃走,手指一勾,抬起她的下颌,“不是叫你好好养着么,怎么还瘦了可是她们苛待了你” 见她犟着不肯看自己,也无回话之意,萧轼多少有些不悦,顺着她的衣襟就往里探,“难道是那两个丫头伺候不周本王看也是不中用的,不必留了,明日再换两个机灵的给你。” 上次的事后,伺候她的人就换了,乌凰大致猜到她们的下场,为此还十分自责,此刻听他如是说,登时心惊不已,咬了咬唇,到底开了口,“她二人甚好,是我自己吃不下。” 好好的一件寝衣在拉拉扯扯间撕开一条口子,一线春、光乍泄,萧轼溜了两眼附到她耳边,不吝柔情了一回,“好,那就不换。” 乌凰挣扎着去挡那只手,却听他又道“想不想见你妹妹” 就好像被人捏住了软肋,失去了挣扎的力气,乌凰咬着牙,双眸噙泪,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衣襟一分开,属于她的香气便丝丝缕缕侵入鼻息,萧轼轻轻一嗅,一手攀上雪峰,吮了吮她那又小又软的耳垂,“想见啊,待伺候完本王,便让你们姐妹相见可好” 乌凰浑身一僵,眸光涌动,他所谓的“伺候”,她是真的怕。可她明白,只要他想,自己如何都逃不过的,如果能见到妹妹 沉吟片刻,她抬起头,“真的吗” 水光潋滟的一双妙目怯生生望过来,全然是属于少女的纯净和无辜,萧轼不错目地看着,心底竟有一瞬的柔软她不过是一个柔弱的小姑娘罢了,自己与她较个什么劲儿 可到底在较什么劲儿他自己也不清楚。 萧轼夹住手底那粒粉嫩逗弄起来,勾唇笑了笑,“本王骗你一个小姑娘作甚。” 初经人事,乌凰每一处肌肤都是敏感的,很快便红云满面,想及之前的痛苦,无一处不是抗拒的,不禁挣扎着朝后缩去,“不要我不要” 她的惧怕让萧轼略有歉意,追过去轻柔地吻了片刻,“别怕,本王轻些,不弄疼你。” 乌凰仍是摇头,眼尾滚落两滴泪,“我不要不要白日宣淫” 抵死纠缠的深吻,温柔似水的撩拨,终将乌凰融化,寝衣何时被褪掉的已然不自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东风恶(五) 耳畔的喘息渐趋平稳,终于结束了乌凰早成一滩烂泥,鬓发湿哒哒贴在颊畔,分不清是泪还是汗,而身上的人丝毫没有要退开之意,双手被他十指紧扣,可清晰感受到他掌心的跳跃。 被他细密亲吻着,乌凰神魂不能宁,为了见到妹妹们,她出卖了自己,虽明知逃不过,但到底是她自己妥协了,她为此感到耻辱,心中难过万分,突然就把萧轼推开了。 她抱着身子轻颤着,浑身激起一层微粒,萧轼滚到一侧抬腿把人一勾,在怀里搂紧,“这样还冷么” 乌凰对自己又气又恨,绻着身子不动弹,她不想说话,可趁着他心情不错,必须压制住自己的情绪,深吸了一口气,问道“现在是否能让我见妹妹们了” 美人在怀,萧轼的心情自然不错,浅笑着抬指一勾,含住眼底那瓣樱唇便一阵吮裹,“不急着见你妹妹,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说着一手滑至挺翘处用力一揉,语调变得暧昧了,“本王还没饱呢。” 青天白日下被他这般轻薄,乌凰羞愤却又不敢抵抗,在他的逗弄下乱了气息,春日桃花似的一张脸,娇巧明艳,眸中水波一漾,便要挣脱,“殿下既然肚子饿,我我这就去叫青禾传膳。” 萧轼岂容她逃脱,翻身一压轻易制服,乌凰抬手去推他,竟是纹丝不动,手掌抵在他一双臂膀上,那些线条凸起的地方竟似硬铁一般坚实。 发丝自那宽阔的肩头滑落,蹭得她的脸痒痒的,尚在怔愣,一张脸迅速逼近,那抹薄唇最终落在她额角,她呆呆地看着他喉间珠玉滚动了一下,耳畔是他温热的气息,“难道你没听过秀色可餐么本王吃你就饱了。” 李霁处理完王爷交代的事前来复命时,已是黄昏,平时王爷出门身边只带一两个亲卫,他有事要办时都是言瞳一个人顶着。隔着老远,他便见言瞳一脸古怪,走近了一听,瞬间了然,二人碰了碰目光,心照不宣地抿嘴笑了笑。 里头依稀可闻呖呖娇声,也是难为言瞳独自守着,李霁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小声道“守了一下午,也是难为你了,你先去歇着吧。” 言瞳如蒙大赦,临走前看了眼夜未央紧闭的房门,欲言又止,最终只拍了两把李霁的臂膀,什么话也没说。 可他眼里的话,李霁一眼就看懂了。言瞳走后,里头的动静越来越大,李霁蹙起眉,渐渐起了担忧。 好容易停了,乌凰浑身骨头都似要散架,这一下午翻来覆去的,不知被折腾了多少回,她体力精神都不济,一结束便昏睡过去,晚膳来后还是萧轼硬将她扯起喝了碗甜羹,漱过口便随她睡去了。 李霁伺候萧轼用完膳,方才将公府里的事一一回禀,主仆二人专心议起了时局。 正如萧珹所说,风向变得真快,如今太子这棵大树一倒,下一个被扳倒的未必不是他这个出尽了风头的亲王。 所有人都在等,都在揣测圣意,而今看来,父皇的心思,却是深不可测。 之前太子监管的户部和兵部,户部交给了三皇兄,旨意虽说是暂且交由他监管,可只要此次赈灾款办得好,户部必不会再易主。如此一来,加上吏部,三皇兄手里便握有两部的权柄,在诸皇子中,也只有之前的太子有此殊荣。 至于父皇重用五皇兄,兴许是因为其母莲妃,又或许是别有用意。反正他这个亲王,父皇是有意要晾一晾的,以父皇对裁减边军的态度来看,可能连他手里的兵权也要削一削。 而这并非不是好事,他只是担心,在定谳太子一案上,自己过于秉公,未顾及手足之情,以至于伤了父皇的心。 于他而言,君上荣宠,不过一重枷锁,但父子深情,则是他无比渴望的。 生在帝王家,寻常的亲情可谓弥足珍贵。 眸光不觉黯淡了一瞬,萧轼站起身,走出了夜未央。李霁一脚跟上去,却不敢多问。转过回廊,眼前便是一片斑斓,那是倚楼春的前院,入了夜便热闹非凡的地方,乃达官贵人们的天堂。 宫纱灯辉映出的一片暖红里,人影绰绰、笑语欢声,萧轼撑在凭栏上看了片刻,突然问李霁,“言瞳又去喝花酒了”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王爷,李霁惶恐,“回王爷,是属下斗胆让他去的。” 萧轼也是随口一问,并没多在意,更无责怪之心,话锋突然一转,道“去把姚艳找来,本王有事交代。” 姚艳很快便巴巴的来了,扭着水蛇腰分花拂柳的,一脸谄笑着给萧轼行礼。萧轼看也不看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凭栏,“本王问你,乌连钰另外两个女儿何在” 见王爷面色不佳,姚艳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一双媚眼眨个不住,“回王爷,年纪稍大的乌環在红药姑娘房里伺候,那个小的呀,虽只有六岁,可那模样儿跟乌凰姑娘,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奴婢便叫俞嬷嬷好生栽培着,是个好苗子呢” 提及乌凰,那副清丽无双的模样便浮现在眼前,萧轼指下慢了一拍,眯了眯凤眼,“那个乌環难道就不是美人胚子” 姚艳被问得一噎,“呃自然也是的,只是姿色稍逊,性子也与其姊迥然不同。” 萧轼回眸眄了她一眼,“喔据说已故的乌夫人是位风华绝代的南国美人,为乌连钰育有一儿两女,长子乌皓、长女乌凰,另一个女儿想必便是那六岁幼女。余者均为姨娘所出,非一母同胞,模样性子自然迥异。” 想他们兄弟几个,又何尝不是如此,大皇兄谦恭温和,二皇兄深沉寡言,三皇兄张扬跋扈,五皇兄孤傲冷漠,七皇兄温柔风流正是应了“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句话。 “王爷说得极是,是奴婢愚笨。”姚艳不知王爷为何会突然问起,暗暗一番忖度,小心翼翼试探道“不知奴婢这样处置,王爷觉得是否妥当” 这些事并不在他的管辖之内,是以萧轼并没有回答,只道“明日把人带过来,见一见她们的阿姊。” 原来是为了这个,姚艳却一下犯了难,“这个乌環跟着红药姑娘去了南宫大人府上,何时回来还不一定,那个小乌菡倒是可以带过来,只是染了风寒咳得厉害,怕是要扰了乌凰姑娘的清静。” 夜风袭来,扫在面上有些凉意,萧轼皱了皱眉,“既是染了风寒就不必来了。” 某人那般柔弱不堪一折,若是被传染,又不知要养上多久。 公府还有要事需处理,萧轼随后便回去了,乌凰一夜好睡,翌日清晨醒来,发现身边无人,还觉得奇怪,不是说要宿在这里么 怎么跟盼着他留宿似的,乌凰抬手扶额,挥去那些有的没的,下床时双腿一软竟又跌了回来,想起昨日的种种,不觉脸颊发烫。 沉吟了好一阵儿,乌凰还是叫来外头值夜的青禾相扶,羞得恨不能钻地缝,期期艾艾道,“他昨夜何时走的” 青禾之前也在别的房里伺候人,却是头一次看见有姑娘被折腾得这么狠,可一忆起王爷那俊挺的容颜,便又觉得谁能与之共眠一夜,该是几世才修来的福气。再来看乌姑娘,能生得这么美,本就是几世修来的福,一时不免生了错觉,觉得姑娘跟王爷就是一对璧人。 如是想着,青禾不禁暗暗叹了口气,道“王爷亥时便走了的。” 原来那么早就走了乌凰就着凉水净了手,接过青禾递来的帕子擦拭着,“那他走时可有留什么话可有说准我妹妹前来相见” 见青禾直摇头,乌凰的心一下便沉了个没影,难道是骗她的 昨日做那事时,明明说让她们姊妹相聚的,莫不只是为了哄她顺从不过转念一想,可能是自己太过心急,现在为时尚早,或许妹妹们过一会儿便到了。 然而望眼欲穿等了整整一日,仍没有等来妹妹们,直到华灯初上,乌凰才回到屋内,呆坐半日一语不发的。青禾时不时进来看一眼,生怕她又想不开。 此番倒真是青禾多虑了,乌凰并没有想不开,她咬牙骂了一声“骗子”,抬眸看见青禾站在那,头一低再没说一句话。 夜风自轻启的窗灌进来,冷得人一个激灵,青禾小跑着去关了窗,回来给乌凰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姑娘手冷,拿这个暖暖吧,今年真不知是怎么了,冷得这样早,往年这个时候,晚上还要纳凉呢” 乌凰接过茶捧在手里,神色郁郁的也没有接话,渐渐盯着某一处发起呆来。 就在刚刚,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已不再是原来那个乌家大小姐了,而是罪臣之女,是要在这地狱里赎罪的。 身为风尘女子,谁会真心来怜顾不过是男人身下一玩物罢了,任人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地狎玩,这一生便再无指望了。 想及此,眼泪再也噙不住,一粒粒的掉下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东风恶(六) 自皇帝卧病,庶务再繁忙,萧轼每日巳时都会到太极殿侍奉汤药。 这日大雨初霁,诚然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萧轼一路信步至太极殿,遥遥看见宁华宫的大太监至喜和几名并不眼生的宫婢候在那,心绪一刹,再好的心情也没有了。 宫里谁人不知他每日这个时辰前来,有心来侍疾的便会选择其他时间,与他错开,宁华宫此举显然是有心来堵他的,既然来了,父皇母妃都在里头,他岂有避开的道理。 看来,他那位母妃是愿意见他了呢 甫一入内,便见一名雍容华贵的妇人坐在父皇的床前,正用银匙剥着婢女递过来的一粒栗子,见他进来,抬眸时妍丽的面容上浮起一丝笑意。 萧轼看了一眼,脸上亦挂了一丝笑,敛眸走过去请安。 皇帝的身子见好,精神也好了很多,已经能靠坐片刻,连日来吃不下东西,今日却突然想吃烤栗子,可嘴里甘苦,吃了一粒便不想吃了,遂示意贵妃不必再剥。 “陛下还想吃什么臣妾叫他们弄来。”舒贵妃放下栗子和银匙,净过手才去服侍皇帝漱口。 皇帝摇了摇头,漱完口歇了好一阵,才指了指那一小碟剥好的栗子,却是对萧轼道“今年新进贡的栗子,你先尝尝,给你留的一些,待会儿记得带回去。” 皇帝发话,贵妃身边的婢女立马恭恭敬敬将小碟盛到萧轼面前,萧轼谢过恩,抬眸看了一眼贵妃,但见贵妃也在看他,笑意盈盈的,“陛下与臣妾果然是心意相通的,知道轼儿爱吃栗子,昨日陛下一赏下来,臣妾便派人给轼儿府上送了些,说不定他昨晚便已经尝过鲜了呢。” 嫔妃疼爱自己的孩子,皇帝自然是欣慰的,看贵妃时眼里存了一丝感激,“爱妃有心了。” 贵妃亲手剥的栗子,入口只觉难下,萧轼多嚼了几口,方才下咽,到了喉间仍是噎了噎。自小到大,每至父皇面前,贵妃待他还是极好的,那些年在宁华宫,他的日子并没有很艰难,只是长大之后回想起来,真心还是假意便分明了。 一盒栗子,未尝没有阴谋算计。 替皇帝垫好靠枕,舒贵妃小心翼翼地扶皇帝靠好,趁皇帝没看自己,漫不经心地觑了一眼萧轼,面上仍然挂着笑,对皇帝道“陛下,俗话说栗暴栗暴必有喜报,臣妾这里还真有一桩喜事要向您禀报呢。” 一听有喜报,皇帝深邃的眸亮了一瞬,“既是喜报,爱妃还不快说与朕。” 贵妃拈起帕子挡了下唇角,颔首时金冠上的坠珠丁玲作响,再抬头,眼角眉梢皆是掩饰不住的欣慰,“陛下又要得皇孙了,策儿的正妃阮氏已怀娠三月有余,依脉象和怀相来看,极有可能是个男胎。” 对于久不闻喜讯的皇帝而言,这确实是一桩令人高兴的事,眉眼间亦露出了喜色。 萧轼一口水喝得艰难,大约猜到接下来的情形,一时恨不能逃走。果不其然,父皇刚嘉奖完萧策夫妇,便把话题转移到他身上,“轼儿,你成婚已有些年头,怎么至今也没个喜讯” 萧轼只觉头大,正不知如何措辞,便听贵妃笑了两声,“陛下,轼儿能者多劳,近几年为陛下分忧,大事小事总少不了他,十天半月不回府也是有的,哪还有精力为皇室绵延子嗣啊。前几日穆氏还到臣妾跟前哭诉,说轼儿大半月不回府,即便回去了,她们姐妹还是要独守空房的” 萧轼眉尖一抽,暗暗冷哂,这个穆氏,三天两头往贵妃跟前凑,背着他干下的勾当,他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必要的时候,他也不惜将这暗钉除掉。 听完贵妃的话,皇帝皱了皱眉,阖目若有所思,半晌再抬眸,神情复杂地看向自己的儿子,“身为皇子,替皇家开枝散叶亦是本分和职责咳咳咳” 一语未毕便咳了起来,吓得一众人手忙脚乱,热腾腾的汤药在此时被送了进来,萧轼一如往日上前试药,之后再端至皇帝床前。贵妃一脸焦急,替皇帝擦拭完唇角,回身见上前奉药的是萧轼,二话不说起身将药碗端过来去喂皇帝,“陛下,药来了,臣妾伺候您服药。” 萧轼立在一旁冷眼看着,始终未置一词,其实贵妃对他如何并不重要,只要她待父皇有几分真心便够了。 皇帝嫌贵妃一勺一勺喂得慢,索性伸手端过来一饮而尽。支撑了这么久,精神终有些疲惫,陈渡见状,忙上前轻声提醒,“陛下,您已坐了有些时辰,该躺下休息了。” 不用再被追问,萧轼如蒙大赦,偏父皇他老人家格外关心他子嗣的事,临了还要嘱咐一番 “这些年国朝内忧外患,大事小事的你也替朕分担了不少,现在朝中之事多有你哥哥们,你且歇一歇,给朕多添几个孙儿。”皇帝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丝毫不似生了病,说着不待萧轼应答又接着对贵妃道,“氏族宗亲之中有适龄的女子,再择两个德才兼备样貌上佳的,让他纳进府做侍妾,此事便交由爱妃你了。” 听至此处,萧轼终有了反应,他上前一步恭然跪地,“父皇容禀,忽视子嗣一事,儿臣知错,日后定当尽心尽力,儿臣府里的穆氏阮氏等人服侍得还算尽心,相处得也和睦融洽,纳新人一事,儿臣恳请父皇收回成命。” 之前,确实是他没重视,只是没想到这也能被贵妃拿来做文章,委实是让他大开眼界。 好在最后皇帝应允了他的请求,命陈渡将事先备好的栗子给他,让他跪安了。 从宫里出来,萧轼并没有多么不悦,反倒一身轻松,他无意争储,自然也不在意是否权柄旁落,他的一切都是父皇给的,父皇要将他手握的权力收回,他丝毫没有怨言。 候在宫门口的李霁见王爷出来,身后跟着两个抬箱子的小黄门,忙迎了上去,朝那红木箱子溜了两眼,“王爷,这是” 萧轼眯眼一看日头,掸了掸衣袖上的褶皱,“父皇赏的贡栗。” 李霁一听,脸上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待那两个小黄门交完箱子离去,方才往萧轼跟前凑了凑,“王爷,府里早上来报,昨日宁华宫的小路子给送来了两斤栗子,说是贵妃娘娘赏赐给娘子们的。王妃收下之后分了分,除了温娘子,给各房都送了一些。” 秋日的阳光格外刺眼,灼得人皮肤生痛,萧轼置若罔闻,不动声色地上了马车,掀袍坐定之后才对外吩咐了一声“回王府”。 李霁有一瞬的困惑,王爷极少会直接回王府,都是去公府的,陛下赏赐的这一箱栗子,王爷不去和张大人他们分享,难道要回去与王妃她们共食 若真是如此,那场面实在难以想象。 正疑惑着,里头又淡淡飘来一句 “后面那箱栗子,挑两斤出来给温倩送去,其余的送去公府。” 得令的李霁绽出一脸笑容,年轻挺秀的脸,在阳光下极为耀眼。 车夫一声轻叱,华丽的马车缓缓驱动,两匹健硕的骏马低声嘶鸣着朝前方驰去。 马车里,萧轼一路阖目小憩,单手撑头沉思着,眉宇间染了两分郁色。 其实自四年前摔下战马后,他就担心过子嗣的问题,当时军医说并无大碍,影响生育的可能性很小,可近两年来他没少往房事上使劲儿,也没弄出个一儿半女来。他本就对子女无甚渴望,也没太在意,在睡女人这件事上,他素来随心,若是不喜欢,他是不愿碰的,即便是王妃穆氏,也有多年没夫妻敦伦了。 穆氏当年嫁给他时,年仅十三,他自己也还是个半大的少年,后来他请命去北边,穆氏也跟着去了,可终究受不住北境苦寒,大病了一场后被其母家接回京养病,一养便是三年。 当手中兵权越来越大,父皇越来越器重他,北府成为军事要地后,贵妃突然修书一封要送穆氏到北府让他们夫妻团聚,而最终被他委婉地拒绝了。 再见到穆氏,便知她已不是当年那个青涩单纯的少女了,而他自己,亦不再是那个软弱的无能皇子。 回到王府,萧轼便让总管王川去传话,中午要去王妃房里用膳。 王妃穆氏为这一顿饭,可谓精心妆扮了一番,高耸入云的发髻,浓妆艳抹,珠钗环佩,华贵无比。 萧轼进去后有心打量了一眼,眉尖不觉抽了抽抹这么厚的口脂,不怕吃进嘴里么 长久没在一起生活的夫妻二人,这顿饭吃得十分别扭,穆氏显得异常拘谨,有人在旁伺候着布菜夹菜,萧轼也难以适应,随意吃了几口作罢。 待撤走膳食,穆氏亲自为萧轼奉上一盏清茶,极为小心翼翼地偷看他一眼,补过口脂的大红唇动了动,“王爷,妾去焚上安息香,伺候您午睡吧。” 茶盏里的水,涟漪层层荡开,萧轼淡淡看了眼穆氏轻颤的手,一手接过来,指尖有意无意碰了碰那还算得上秀美的手指,嘴上却道“听说岳丈大人近日新置了处宅院,可有此事” 他忽然提及宅院,穆氏有一瞬的惊慌,一双杏眼眨了眨,低下头一副乖巧的样子,“王爷恕罪,妾身已许久没回母家探望过,并不知晓此事。” “喔。”萧轼淡淡应了一声,呷了口茶,将茶盏递回去,道“说起来,本王也有许久没见你父亲了,正好本王近日清闲,明日便陪你回门,去拜访拜访。” “明日回门”穆氏心里一惊,接茶盏的手不觉一顿。 萧轼拂了下衣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手往凭几上一放,指尖在桌面敲击起来,“怎么王妃不高兴” 穆氏低着头不敢看他的样子,也不乏娇羞之态,她立即嫣然一笑,将头埋得更低,“有王爷陪妾身回门,妾身自然高兴。” 王爷王妃要歇息,伺候的人早已识趣地退得无影无踪,此时屋里就剩下夫妻二人,萧 轼看了眼铜雀滴漏,抬臂往凭几上一撑,语气带了分倦意,“王妃高兴便好,伺候本王休息吧” 穆氏浑身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再不敢抬眸,一步一步挪了过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东风恶(七) 似睡非睡的休憩了小半个时辰,萧轼便起了身。坐立难安的穆氏一见他醒了,忙上前伺候他洗漱穿戴,熟稔有余。 屋子弥漫着馥郁的香气,穆氏近身时却挟了一股子呛鼻的脂粉气,萧轼不觉呼吸一滞,眉头沉了沉。太久不曾端量过他这位名义上的正妃,许是未曾在意,如今细看竟不知她何时已变成他嫌恶的模样。 穿戴整齐,萧轼淡淡吩咐了穆氏几句便离开了,一路出来,明显感受到气氛古怪。不难想见,他在王妃屋里午休的事早已传遍王府,茶余饭后,下人们又有了新谈资。 王爷陪王妃回门,可谓是王妃母家的荣耀,本是高兴的事,穆长风却愁眉苦脸的,只因昨日收到女儿的急信,提到前几日他刚购置的一处宅院,因为此事背后并不光彩,王爷又偏偏这个时候上门,怕是上门来问罪的。 他这个女婿,自监管刑部以来,可谓是六亲不认,是以他这个老丈人能避则避,以往那些腌臜事都侥幸遮掩过去,可这次闹出了人命,怕是搪塞不过去了。 正急得冒汗,打眼一瞄,只见一小厮飞奔而至,“老爷,王府的车驾已过了巷子口。” 穆长风心中一沉,摆摆手,“知道了”速速整理了一番仪容,这才带着家眷出府相迎。 遥遥看见四马车驾缓缓移近,车轮一停便有扈从上前服侍,待一身华丽的王妃下了马车,随后打帘出来一道欣长身影,一身缕金龙纹黑袍,衬得萧轼白皙冷俊的一张脸愈发凛冽,凤目一扫,不怒自威。 仅一个眼风,穆长风已心虚不已,不觉攒了一手心汗。 见了礼,将王爷王妃迎进府就坐,再行参拜才算完了礼数,皮笑肉不笑地一番寒暄后,王妃以许久不见母亲为由带着穆夫人下去叙话了,带走了所有女眷,只余下一干男人。 萧轼始终不苟言笑,端着王爷架子,一时间气氛诡异,他划拉着茶碗盖,撇开浮沫呷了一口热茶,漫不经心一抬眸,正瞧见他的岳丈大人抬袖抹汗,可见他坐在这里让人家多不自在。 被逮了个正着,穆长风十分难堪,耷拉着的眼睑一撩,溜过去几眼,正踌躇着要不要主动认罪,但见萧轼递给李霁一个眼色。穆长风正惶恐,不知李霁意欲何为,却见他从身后扈从手里取过一方不大的长盒呈了过来。 穆长风惶惑,起身接过木盒,皱眉看了两眼,不禁向上座投去征询的目光。 萧轼轻拂衣袖,又将手边的茶杯端起,唇角勾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轻松,“岳父大人打开来看看。” 一滴汗从下颌滴落,正打在木盒上,穆长风强装镇定,应了一声将盒子打开来。 里头竟是一张房契,城南三进带大花园的宅院,寥寥几行字,看得穆长风云里雾里,“王爷,这是” 至此,萧轼方笑了一笑,“这是小婿孝敬岳父大人的,院子虽不大,却是小婿一番心意,还望岳父大人笑纳。” 穆长风的手明显抖了抖,顿觉手里这张纸重若千钧,立即掀袍跪地,胡须直颤,“这王爷这是折煞老臣了,理当老臣孝敬王爷这宅子,老臣是万万收不得。” 白釉杯盖被萧轼划拉得叮当响,“世上岂有长辈对晚辈言孝之理女婿孝敬岳丈,乃天经地义,怎么就收不得” 突如其来的孝道,让穆长风愈发没底,猜不透他这位女婿的心思,一时间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恨不能多长一个脑袋来应付。可房契上的宅院,远比他新得的那座宅子要气派,握着这张纸,他不禁暗暗咽了口唾沫。 萧轼兀自饮着茶,好半日才叫穆长风起身,李霁上前扶了一把,竟做起了说客,“京都的好宅子难求,不费些心思还挺难得手,这座宅院可让王爷费了不少心思,您老再推拒便是拒绝了王爷一番孝心。” 话外之音,他又如何听不出来,无非拿这张房契来警示告诫他,这记响亮的耳光他穆长风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循例用完午膳,王爷王妃便要回府,返程的路上,穆氏如坐针毡,其间没有机会通气,萧轼送宅子的事她还不知情,满心还在担忧另一件事。 父亲爱贪便宜她是心中有数的,前些天为了贪一座宅子的便宜耍了些手段,发现被骗的人找上门来闹事,争执不下时父亲竟纵容家仆把人打成重伤,不出几日,其中伤得厉害的一个竟在家里死了,那名男子的家人要去告官,所幸半路被拦了下来,给了一笔丰厚的封口费这件事方才平息,银两还是她掏的。 她自认为此事处理得很小心隐秘,不知为何竟还是被王爷知晓了,也不知他到底知晓多少,着实让人忐忑。 马车行进得平稳,萧轼撑在凭几上闭目养神,闭上那双眸,英挺的轮廓便柔和了不少,穆氏时不时抬眸凝视片刻,偶尔看出了神。 “本王脸上有东西吗” 冷不丁的,那两瓣薄唇一动,惊得穆氏慌忙低头,一头金钗乱颤,“妾失礼了,还望王爷恕罪” 萧轼也没有责备之意,微微抬眸一眄,又继续阖目养神,半日又冷不丁道“前些日子,本王想置一处别院,本看中了西郊一处倒卖的私宅,地方清静,景致又怡人,更难得的是那宅子里有一株晚水可惜,这么好的宅子竟被人捷足先登了。” 话点到为止,有些事不必说得太明白。即便说得隐晦,穆氏仍听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好在抹的粉够多,一颗心虽怦怦直跳,话却接得极顺溜,“无论是谁捷足先登,倘若知道王爷对其有意,必然愿意拱手相让王爷公务繁忙,若不嫌妾身愚笨,宅子的事妾身愿为王爷分忧。” 穆氏惯会装模作样,萧轼暗暗冷哂,揉了揉额角换个姿势,眼都懒得睁,也不客气,“那便有劳王妃了。” 这些年穆氏往母家送了多少金银财宝,他都装作不知,此次又拿王府的银子给她爹擦屁、股,让他们吐一座宅院出来丝毫不为过,至于“孝敬”他爹的那宅子也不是白送的来日,必有用途。 如今难得清闲一二,有些家务事,也该料理料理了 白露一过,天气更加凉爽了,白昼一日短过一日,晚膳尚未用完,天已经暗了下去。萧轼有夜间练箭的习惯,在暗夜里拉满弓,对准目标一击即中,从不失手。 当年夜袭北突鲁大营,名将长孙翮便是先被他一箭射了个穿心透,再被斩落马下。 暗箭从来都是最致命的,有时还未弄清它从何处来,便已一命呜呼。 练了小半个时辰的箭,李霁从公府回来复命,听他汇报完公事,萧轼又问起了宅子,“怡心小筑那边可有动静” 见王爷放下弓,李霁忙取过汗巾毕恭毕敬递了过去,“回王爷,昨日天一黑,里头的那些女人便被送走了,只余一座空宅。” 萧轼拭了拭细汗,转身便往回走,“此番王妃的功劳可不小,若非她着急忙慌给穆府传讯,将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转移,怡心小筑便会被多玷污一日。” “说来可气,那等清雅之地,却被穆长风拿来豢养家妓私下招、嫖,简直是”李霁一激动,恨不能把穆长风痛骂一顿,忍了又忍,才继续道“为了座宅子竟将人打伤至死,王爷难道仍打算视而不见养痈遗患吗穆氏终归是王爷您的妻族,恕属下多嘴,若不整治约束,东宫可就是前车之鉴。” 月光从廊前照进来,被廊柱格断成一片一片,打在青砖上,泛着幽冷的光。萧轼一步踏进阴影里,嘴角上扬,“你可知,有时候养痈,只是为了剜除之时更利索,更彻底” 他负起双手,右手把玩着他钟爱的玉兽,一步一步朝前走去。李霁跟在后头,闻言默然半晌,看着前面挺拔俊逸的身姿交错在月光和阴影里,眸光涌动着崇敬之光,不觉轻快起地跟了上去。 近日乌凰总是郁郁的,中秋在即,今岁的中秋于她而言,注定是最悲凉痛苦的了,最近她时常独坐窗前,望着外头渐渐泛黄的树叶一坐便是一整日。 天幕阴翳,又起了风,忽有一片黄叶被卷入,正落在手边,乌凰凝眸去看,拾起那片黄叶至于掌心,不知不觉盯着叶子失了神。 突然眼前一暗,手中一空,回眸发现竟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萧轼在她身后站了良久,这会儿指尖转着树叶,往案前一靠,浅笑着揶揄她,“这叶子都快被你盯出窟窿来了,美人如此专注,莫非是想观一叶而知秋” 乌凰懒得理会他,几日不见,她发现自己竟不似之前那般畏惧他了,或许因为他并没有想象中可怖,亦或是心境所致,如今她一无所有连命都不能自主,想通透便无所畏惧了。 她仅淡淡看了他一眼,随即垂下头去。 转瞬即逝的一丝哀怨,仍未逃过萧轼的眼睛,树叶从指尖旋落,一抬手勾住了乌凰的下颌,“在生本王的气” 从始至今,她确实怨过,恨过,气过,却不知为何这些情绪突然就淡了,心中空落落的,不想再与任何人有任何纠缠。 她反感被他愚弄,头一偏,逃离了他的手指。 萧轼丝毫不以为意,想治她不说话的病再简单不过,他捻了捻已空的手指,把人拉至怀里一困,扯起裙摆就往深处探,乌凰又惊又怒,奋力去推又哪里推得动,果然开了口,“你放开我唔” 口一张,湿热的唇舌便堵了上来,灵蛇一般滑进腔子,瞬间将她一腔愠怒搅得七零八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东风恶(八) 衣裙不知不觉松散下来,敏感处被他过了个遍,口中一松,乌凰便伏在他肩头喘个不住,晕晕乎乎的尚未缓过劲来,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乱发迷眼。 香案上一阵哐当乱响,震得耳中直嗡嗡。 外头惊起几只飞鸟,叽叽喳喳着躲远了,清风簌簌,树影摇曳,远处天幕上的溶溶流云,一抬眼便瞧得一清二楚。 正惊慌失措,他毫无预兆地就从背后抵了上来,乌凰吓得一阵乱扭,疾呼“不要”。 见她反应激烈,萧轼一手托起她腰腹,撩拨了好一阵儿,才附到她耳边低声引诱,“好凰儿,还不要么” 挣又挣不动,乌凰一张脸红透,知是逃不过的,眸中水光一荡,便有清泪溢出,唇瓣轻颤,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 “不要在这里” “好,依你。”萧轼把人翻过来打横一抱,迫不及待地朝床榻走去,轻巧地剥个干净,蟒蛇火急火燎钻入洞中,便开始掀风扬浪。 乌凰盯着摇曳不定的帐顶,眸色渐渐迷离 两日一过便是中秋,历年宫里都会设宴,君臣同乐。今岁不同往年,皇帝缠绵病榻,不得已下令取消了佳节盛宴,只命礼部循例给臣子们赏赐了节礼,休了文武百官几日假。 所有人心里都明白,正值多事之秋,东宫骤倾,南方水患,西北又不安宁,赈灾打仗都需要银两,而国库穷得叮当响,宫里再不缩减用度,无疑是雪上添霜。国库如斯,大家伙也都觉得不光彩,尤其是朝中元老,深觉难辞其咎,年事已高的史太尉还痛哭了一场,再将朝臣们数落个遍,这节,便难能过得舒坦了。 自从太子这棵大树连根倾倒,朝中局势微妙,朝臣们也是站队的站队,观望的观望,趁此佳节聚会送礼,在暗中拉帮结党。 萧轼近来也不堪其扰,隔三差五地有人递名刺拜帖,他深知父皇经大皇兄一事,最忌讳朝中有人结党营私,是以毫不迟疑地将这些人给推拒了。 一大早去太极殿请安,不料三皇兄也在,正在向父皇汇报户部事宜,左不过是筹款的事。 三皇兄和五皇兄素来不对付,赈灾一事上免不了相互为难,五皇兄将赈灾款催得跟紧急军情似的,户部被逼得无法只能先压下官员们的俸禄。虽解了燃眉之急,但此举对三皇兄来说大为不利,为了能及时弥补,可谓计策百出,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便把手伸向了倚楼春。 三皇兄提议,可向富商巨贾、名人雅士开放倚楼春,增加收入,并设立户部专员进行监督。 如此荒唐的提议,父皇竟应允了。 倚楼春从来只接待达官显贵,品阶低一些的官吏都难能入流。历年来倚楼春为国库进项不少,可其隶属刑部管辖,突然插进户部的人手,萧轼难免不忿,却又不能忤逆父皇,这口气只能打散了往肚里咽。 兄弟二人从皇帝寝殿出来时,萧策有意等了萧轼两步,明显有话要说。萧轼面上不动声色,不疾不徐走着,就等着他开口。 “九弟,今日佳节,既入了宫,可要同我一起去母妃那里用完午膳再走昨儿母妃还跟我问起你,说有几日没见着你了。” “是吗”萧轼内心冷哂,面上却仍是平静无波,“我每次去都惹得母妃不高兴,还以为母妃不愿见我呢。” 萧策唇角动了动,“九弟这就误会母妃了,你自小养在宁华宫,母妃可是将你视如己出,怎会不愿见你应是你去了北边那么些年,自觉生分了。” “视如己出”四字实在太过讽刺,萧轼冷哂,那些年在宁华宫,他不过是贵妃固宠邀功的工具罢了,故意冻着磕着的事并不在少数,而这些手段为何不用在三皇兄身上 那时自己年纪小,不懂这些龌龊阴谋,如今一回想,贵妃每至父皇面前那虚伪的嘴脸他便觉得恶心。 皇兄此时来虚情假意,无非是想让伸向倚楼春的那只手插得更加顺畅,但倚楼春 萧轼笑看了一眼萧策,在走下最后一步石阶后蓦地驻足,一拱手,“刑部诸多事宜还等着我处理,倚楼春那边也需尽快作出安排,母妃那里恐怕还需皇兄代为解释,得空,我定会去宁华宫探望。”说着朝旁边让了让,躬身一揖,“皇兄慢走。” 这面子可谓被拂了个彻底,萧策恼意横生却又不好发作,咬牙半日,终是一拂袖与萧轼错身,朝宁华宫去了。 待人一走,萧轼眼角眉梢的笑意迅速淡去,抬起头来时,又是平素的一脸冷俊。 出宫的一路萧轼都在想倚楼春的事。按三皇兄的提议,在倚楼春账房增设两名督官,顾名思义,所谓督官便是耳目了。吏部和户部都在三皇兄掌控之中,这两名看似无关紧要的督官自然都会是他的人。 倚楼春虽隶属刑部,但姚艳和嬷嬷们都是宫里教坊司的人,大部分姑娘又都在刑部罪名册上,还有隶属兵部的防卫等,因其人物复杂的特殊性,其实是一个独立的运营机构。 萧轼也无非是利用职权便利,方便用自己的人,譬如倚楼春的总管妈妈姚艳,便是他母亲宫里的旧人,被他一手提携至此。 此番被太子一案牵连进来的姑娘便有十余人,适龄接客者有六,乌凰也在其中 想及乌凰,萧轼眉心微不可察地沉了沉,摩挲玉兽的手指微顿,下一瞬,又毫无踪迹可寻了。 既然三皇兄都这么瞧得起倚楼春,那他似乎也该上上心了呢 刚过武门,便瞥见一行人影,萧轼眯眼一瞧,迎面而来的正是有段日子不见的七皇兄,那一身缕金云纹的雪缎,在日光下极为耀眼,遥遥看去只道是神仙中人。 待离得近了,那俊美无匹的容颜逐渐清晰,便不得不惊叹,原来真的是天神落凡尘,又或是画中仙吧 神仙般的人物自是过着神仙般的日子,所有的皇子公主里,就属这人过得最逍遥快活。前段日子,这人倒是病了一场,好巧不巧,恰躲过了太子一案的风口浪尖。 至于这病嘛萧轼莞尔一笑,快步迎了上去。 “九弟” 萧昀远远唤了他一声,微笑着快步移近。 心情有所回落,萧轼微微笑着,待那行人近了方驻足施礼,“七皇兄。” 跟在萧昀身后的侍卫宦官齐刷刷跪了一地,萧轼瞥了眼,一打眼又四下扫一遍,道“皇兄的时疾可是好全了” 兄弟二人目光一碰,许多事便已不言而喻,萧昀会心一笑,微微颔首,“自是好全了才敢入宫来探视,否则将病气过给父皇便不好了。” 此处人多眼杂,二人仅简单寒暄了几句。 与七皇兄别过,萧轼径直出了宫,刚出宫门便见李霁神色焦急地在车驾前踱步,一眼瞧见他,急匆匆迎上前来 “王爷,府里出事了” 萧轼冷眸一凛,声音跟着寒了,“何事” “府里来报,温娘子与人私、通,让王妃抓了现行,温娘子当场畏罪自尽了” 外头日光着实刺眼,萧轼一双眸半眯着,瞳孔骤缩,面上却并无多大波澜,“她不是出府探亲去了吗” “说是温娘子出府与人私会,王妃接到消息带人赶到,抓了现行”李霁一直注意着王爷的神色,越说声音越小,唯恐王爷动怒。 萧轼一动不动站了片刻,一拂广袖,冷叱一声朝马车走去,“哼,王妃动作倒快即便与人私、通,本王的女人,几时轮到她来料理了” 显然王爷已经动怒了,李霁低垂着头,一脚跟上去,有话想说却又不敢。温娘子只是个侍妾,身份低微,本就该王妃管束,出了此等有辱王府颜面的丑事,王妃及时处理也是职责所在。 可王爷素来不喜王妃又偏宠温氏,出了这样的事,王妃难免会被迁怒,沉吟再三,李霁只是抿了抿嘴,朝马车里小心翼翼地询问,“王爷,现在回府吗” 里头半晌没有回应,良久才飘出一句,“回,是该好好地清理清理门户” 甫一回府,内侍总管王川便急急忙忙地上前来领罪,萧轼冷眼扫过去,只寒声道“把王妃给本王请过来” 王川等人还在惶恐之中,一抬眼,王爷凛然的身影已去了丈远,机灵的小黄门赶紧爬起来把王川从地上搀扶起,王川抬袖抹了把额上冷汗,一敛拂尘慌忙朝王妃的院子去了。 而刚过了曲桥,便见王妃带着一众侍婢袅袅婷婷朝这边来,王川匆忙迎上去,还未开口,穆氏倒先发了问,“是不是王爷回来了叫妾身过去” 见王川那十分作难的样子,穆氏已经了然,拢了拢臂弯的披帛,下巴一扬,面不改色道,“妾身正要去见王爷呢,带路吧。” 穆氏素来对下人们还算宽厚,王府的一草一木对她而言,是再熟悉不过,但萧轼既让王川来请,她自然不与他为难。 一行人穿过回廊,很快到了萧轼的院子,王川先入内通报,少时便出来请穆氏入内。 至此,穆氏亦无半点惧意,待大丫鬟为自己整理好仪容,手一摊,大丫鬟忙取出一物恭然递到她手里。 款款走进屋内,一抬眼,那人岿然不动坐在案前,冰雕玉琢似的一张脸,深邃的眸隐在微垂着的两扇睫羽下,瞧不清神情,却隐隐透着肃杀之气,穆氏的一颗心,终怦怦乱跳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东风恶(九) 然她依旧保持着镇定,走近之后肃然跪地,将手中一物高高举过头顶,深深一拜,“王爷,妾身有一物要进献,妾自知今日之事办得鲁莽,惹王爷动怒,唯希望此物能让王爷的怒气平息一二,也好给妾身一个从轻处罚。” 罪认得倒快,萧轼眉峰一动,徐徐抬起眸来,溢出一丝冷笑,“王妃替本王安宁内宅,何罪之有” 看落她托举的那锦盒,萧轼的唇角动了动,递给李霁一个眼风,李霁立即将那小方盒子取了过来。 本已猜到盒中物,萧轼接过李霁取出的那张纸一抖,白纸黑字扫两遍,定在左下角两方印章处。他移眸再去看穆氏,唇角一勾,冷笑出声,“王妃的动作倒快,真可谓雷厉风行啊。”说罢将怡心小筑的房契递还给李霁。 穆氏低着头一双眼乱转,将身子伏得更低,“为王爷分忧,是妾身分内之事,若有做的不妥之处,还请王爷责罚。” 萧轼嘴角噙着笑,却是个凌冽冻人的样子,一抚玉兽,道“王妃做得很好,何来不妥一说起来吧。” 跪了这半会儿,起来时膝盖骨倒疼得锥心,穆氏咬咬牙,暗忖着偷瞄萧轼一眼,站定后主动挑明温倩一事 “王爷,温氏的事想必您也知道了,妾身惭愧,未能护住王爷颜面您平素宠爱温氏,今日事发突然,妾身本只想悄悄抓她回来让王爷处置的,可她见丑事败露无颜再见王爷,一个不慎竟让她撞了墙,当场便气绝了。现下死无对证,仅妾身一面之词您必心存疑虑,可伺候温氏的婢子就在外头,王爷不妨传进来亲自审讯。” 此事疑点颇多,萧轼自然不信温倩外头有人,她素来乖巧听话,在京城也只有一个落魄表亲,无依无靠的,放着他肃王府这么大一棵树不靠,傻到自掘坟墓 他倒要听听,一个侍婢能编出怎样的花花儿来 那婢子一进来,滚咕噜似的跌在了萧轼面前,颤颤巍巍跪在那,什么话都还没说便直呼“王爷饶命”。 穆氏一直在偷窥萧轼的神情,拿帕子遮了遮唇,回头对地上的婢子道,“银心,你一直伺候着温氏,为何会有今日之事,你必然清楚,在王爷跟前,你可不得有丝毫隐瞒。” 地上的银心直哆嗦,头也不敢抬,哆嗦半晌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萧轼缓缓闭上眼睛,低头时左手食指顺着鼻峰轻抚到眉心,再顺着剑眉收回。李霁知道王爷已经不耐烦了,双眉一皱,上前一步问那银心,“我问你,温娘子今日出府,到底去往了何处” 银心牙关直磕磕,“去去私会情郎了。” 这种话一说出口,就该将她拖出去乱棍打死李霁强压着怒气,上前一步诘问,“私会情郎你想清楚了再回话” “奴婢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王爷饶命啊” 李霁一身肃杀之气,才问了两句就把银心吓哭了,语无伦次的。穆氏似乎有些看下去,抿了抿唇,“还是我来问吧,银心,你伺候温氏日久,要说王爷平日里最宠的便是你们温娘子,府里又不曾苛待她,她如何就与外面的人勾搭上了可是她的旧相识” 穆氏一问话,银心果真没那么害怕了,微微抬起头想看个清楚,却还没看清个人影又吓得埋下头去,双唇打颤,“回王妃娘子她,她说她说想借借种,怀怀上孩子就能当上侧妃,才能在王府立足” 如此不堪入耳的说辞,让在场所有人为之惊愕。正是“借种”二字,似一把利刃直插萧轼咽喉,他幽幽睁开双眼,里头已是万丈寒冰。 一声断裂声乍响,在场的人还未弄清到底是什么,便闻萧轼一声怒斥 “放肆”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纷纷下跪直呼“王爷息怒”。可人一旦被戳中最深处的痛,这把怒火不宣泄,是无法平息的。 李霁咬着牙单膝跪地,手却按在剑柄上,就待王爷一声令下。 萧轼一一扫过王川等人,目光停留在穆氏身上,他并没有被盛怒冲昏头脑,当初看中温倩,正是看中了她的简单知足,就算只是几颗栗子,只要是他给的,都能让她乐上许久。昨日温倩来请求出府探望表亲,还精心准备了节礼奉上,是给他绣的一件寝衣,绣工精美,一看就花了不少工夫。女人对自己用不用心,他还是能体会一二的。 是以从一开始,他便觉得是穆氏陷害温倩,这种事穆氏并非做不出来。可事情演变至此,当务之急是封住这些人的嘴。 他可不想明日一大早,满京城的人都在议论他萧轼患有隐疾,以至于侍妾要到外面偷人 冷静了片刻,萧轼敲了敲桌案,“王川,去把府里的人全给本王叫到院里来。” 一眼落到浑身都似筛糠的银心身上,又吩咐李霁,“堵上这丫头的嘴,待会儿,带到院里去” 李霁立即了然,这是个要杀鸡儆猴的阵势,心中惊了惊,却丝毫不敢迟疑。银心早已吓瘫在地,被李霁一拎,拎小鸡似的拎走了。 王府上下近两百人,除去守门侍卫,所有人都奉命来到玟殊院,均不知所为何事,有些还以为是主子要赏赐节礼,此刻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窃窃私语,面上皆是喜色。 屋内,萧轼仍在闭目养神,只有手中有一下没一下转着的玉兽提醒着众人他们的王爷还醒着。 王川进来复命,说下人们都齐了,只有几位娘子还没到,他也只淡淡“嗯”了一声。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几名打扮得争奇斗艳的侍妾陆续到齐,萧轼终于睁开眼,目光凌厉地一扫屋里众人,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 小阮氏几人甚少能见王爷的面,起先还兴高采烈的,各怀小心思欲勾引王爷,此时被冰刀子似的目光一扫,不禁胆寒,立时规规矩矩起来。 院前早备好了座椅,萧轼一掀袍坐下了,自他出现,院里立时噤若寒蝉,底下百余双眼睛溜来溜去的,都想偷窥主上尊容,却无一敢抬起头。 日影西斜,廊柱的暗影拉出老长,萧轼一身暗纹玄袍,两条四爪黑龙盘旋在金色的云层里,袍摆一动,便似活了一般,你追我赶栩栩如生,仿佛要破衣而出腾云而去,却又好似迫于主人的威压,一动不敢动。 穆氏站在萧轼身后,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如墨染的一鬓乌发,衬得他侧颜如雪,一弯长睫在挺俊的鼻管上投下浓密阴影,掩住了渊底的风暴。穆氏的心突突跳了几下,随即垂下眸来。 院里乌泱泱跪了一片,在萧轼的示意下,王川叫跪地的众人起身,这时有胆大的偷偷抬起头来窥视,但见两名侍卫拖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到了西边临时架起的高台上。有眼尖相熟的,已经认出那被拖行的晕厥女子是温娘子屋里的银心,一时间人群中又骚动起来。 李霁命人抬来一桶凉水,舀一瓢兜头便将吓晕过去的银心泼醒,醒来的银心满眼惊惧,面如土色,被堵起来的口直呜呜,面朝王爷王妃的方向抵死挣扎着,似在求饶又似在求救,却被身后两名侍卫反手一钳,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无论她还想说些什么,有用的无用的,萧轼都不会再给她机会。他一臂撑在椅臂上,腿朝前一跨,便是副悠然姿态,瑞凤眼一敛,声音极低却能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们中间有些人,或许还未曾见过本王,今日把你们都召来,便是要让你们好好见识见识王府的主人。” 清冷的眸光在下头那片黑压压的脑袋中间逡巡,萧轼放下手臂,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叩着木椅,“今日佳节,本不宜见血,但府里既已出了血案,便不妨多见些。”说着,递给李霁一个眼神。 一听“见血”,众人不免惊愕,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尚未缓神,只听高台上一声惨呼,银心已被架在了一个圆木墩子上,下颌抵在墩面儿上,口中塞的布巾被一把扯出,浑身哆嗦着已无半点挣扎之意,再细看她那双黯淡涣散的眸子,原是已经吓得丢了魂。 有胆小的婢女已开始惊叫,三两缩在一处,撇脸的撇脸,捂眼的捂眼,都不敢再看台上。 “今有侍女银心,造谣生事,乱嚼舌根,妄议主上,现处以截舌之刑,小惩大诫。” 李霁一气说完,在众人惊骇中取过托盘中的刑具,一根锋利的铁钩、一把刃如秋霜的匕首。 夕阳红得似血,几只乌鸦“嘎嘎”叫着扑翅飞远。 不过是割个舌头,并不算太血腥,可院里的惊叫声此起彼伏,有的婢子甚至吓瘫在地。银心在剧痛之下回了魂,口中鲜血喷涌,捧着嘴惨叫得不成人声,李霁示意侍卫退后,任由银心挣扎。 有的人并不惧死,却从没有人不惧酷刑。 舌头是钩出来连根割除的,若不及时救治,几无活下去的可能,一命将殒前的挣扎,最能震骇人心,不过半柱香,满地打滚的银心便在一阵剧烈挣喊后彻底倒在了血泊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东风恶(十) 在场几乎无人不胆战心惊,穆氏何曾亲眼见过这种血腥场面,当时腿一软险些跌倒,好在被身后的荷叶荷花及时扶住。 旁边还有一名侍妾吓得晕过去,李霁蹲身在银心鼻下探了片刻,道“王爷,断气了。” 萧轼冷冷看了眼惊吓过度的穆氏,一掸衣袖褶皱,意味深长说了句,“既然人已死,本王便不再追究了,”随即又看着底下鸦雀无声的众人,“若往后还有人管不住自己的舌头,本王倒很乐意替他管管。” 银心死相骇人,此番着实将下人们吓得不轻,为表安抚,萧轼命王川给每人发放了五两银子的节钱,四名侍妾院里的节钱更是多了一倍,却唯独没给王妃任何赏赐。 人人心里都有个猜测,可银心的死历历在目,谁也不敢再多一句嘴。 温倩的死让萧轼略觉难过,毕竟跟了他两年有余,共度了不少个身心愉悦的时刻,而今回想起来,其实她于自己而言,更多的是床上所需,极少有情感回应。 可今日之事因穆氏而起,又牵扯到那么些个腌臜事,那一丁点难过便被烦躁彻底湮没了。穆氏究竟为何急于除去温倩,背后又有无贵妃的授意,还需细细追查。 午膳撤了又换上晚膳,外头的天色越来越暗,王川亲自为萧轼布菜,可显然萧轼的胃口不佳,平日里爱吃的菜也没吃上几口便摆手示意吃好了。 待菜都撤走,屋里只剩下王川和李霁,萧轼呷上一口清茶,抬眸问一旁的王川,“今早王妃不是进宫去请安了么是何时接到了谁的消息,又去哪里捉的人” 此事发生在府外,王川也并不清楚来龙去脉,只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如实禀报。 原温倩还是在穆氏之后出的府,只带了一名贴身丫鬟和一名车夫,事发的地点在城东一座废宅子里,与她下车之地相隔甚远。王川是王妃派人回来通知的,他才带了两个人赶过去,去时衣衫不整的温倩已经撞壁气绝,头上血肉模糊的不忍直视,那所谓的奸夫则一直大喊冤枉,说自己只是收了银子按照雇主要求到此行事。而温倩的贴身丫鬟银月不知所踪,本该在府里的银心以告密者的身份跟在王妃身后,后来他仔细查问过门房,银心确实是后来出的府。 萧轼一言不发地听着,末了才眉心一沉,“那奸夫现何在” 王川小心翼翼抬眸看了一眼萧轼,回道“王妃为维护殿下声誉,当即就下令给处置了。” 听起来倒似那么回事,按穆氏的说法,她一早到宫里给贵妃请完安,在回府的路上得到银心举报,随即带人去了废宅将温倩逮了个正着,短短两个时辰里,看似是没时间谋划什么。 可若是行军打仗,两个时辰足够他们偷天换日瞒天过海了,萧轼仍觉得,这里头必有蹊跷,于是屏退王川后独留李霁一人,“想用一张房契息事宁人,如意算盘打得倒不错你秘密去查,定要将此事给本王查个水落石出。另外,”他拂袖朝楠木案几上一撑,神色略显黯然,“找个地方把人好生葬了。” 李霁心里微微一动,王爷到底还是念旧情的,若查得结果真是温倩背叛王爷,那将这淫、妇挫骨扬灰都不为过,但愿这一切,真如王爷所怀疑的那样,皆为王妃蓄意构陷。 李霁领命出去后,房里只剩萧轼一人,有婢子进来掌灯,其中一个不小心打翻了灯油,几人吓得半死,忙不迭跪地求饶,“奴婢该死,王爷饶命” 萧轼冷眼看着,心里愈发烦躁,冷冷叱了一声“滚”,但见那几名婢子如见魔鬼般,连滚带爬逃出门去。 少时,王川猫着腰一脸惶恐地进来了,“殿下息怒,这些笨手笨脚的奴婢伺候不周,还是让老奴来伺候您吧。” 见他真就要去点灯,萧轼闭眸长吁一口气,道,“罢了,这些粗活还是让他们来做。”说着站起身抖了抖衣袍,“你来伺候本王更衣,公府里还有要事等着本王去处理。” 这个中秋,对萧轼而言无疑是糟心透顶,而乌凰那边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凄凉。 近日她总是精神不太好,自那日萧轼来后,瞌睡总似补不回来,整日恹恹的困乏得紧,勉强用了些午饭后,便躺在软榻上晒太阳。 午后阳光正好,隔着明窗打在身上暖洋洋的,不多时便晒得昏昏沉沉起来,一闭上眼,她仿佛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她走啊走,走过好长好远的路,终于到了父亲的院子里,父亲的书房是开着的,里头隐约有动静,她心头一喜,不禁雀跃着一路小跑进去唤“父亲”,可屋里头空无一人,哪里有什么父亲。书房里的陈设如旧,却无端死寂得令人害怕,乌凰攥紧了衣裙,一步一步朝后退去。 突然,后背撞上一人,乌凰欣然回眸,“父亲” 然而唇角噙笑站在那里的,竟然是萧轼她怔怔的忘了反应,而他炙热的气息瞬间笼罩过来,不容她抗拒,霸道强悍地将她箍进怀里。 他似一场噩梦,来了又走,只留下她独自面对所有人的指责。没有人听她解释,祖母、父亲、阿兄、阿嫂梦里有好多人责骂她贪生怕死,辱没门楣,唯有母亲,在她最绝望最痛苦之际,还如当年那样慈爱地抱着她,一遍一遍安抚着,“好孩子,你受苦了听母亲的话,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她很努力地想看清母亲的样子,却在此时突然闯进来几名凶神恶煞的嬷嬷,不由分说将她拖到床上一摁,强行扯她衣裙,掰开两条腿便往那处抹东西正是第一次遭萧轼强辱后,方嬷嬷带人给她上药的情景。 她实难承受此等奇耻大辱,心口一痛便喷出一口血。 “阿姊” 陷入混沌之际,耳畔突然响起一声呼唤,将她从梦魇中拉了回来。 惶惶睁开眼,恍如隔世般,入目的竟是自己日日牵肠挂肚的幼妹菡菡,乌凰呆了呆,随即一把将妹妹拥住,失声哭了起来。 刚进来时看见长姐被梦魇厄住了,乌環还吓了一跳,此刻见她醒来,鼻头一酸,唤了声“长姐”也开始抽抽搭搭。 姊妹三人哭了好半日,还是最年幼的乌菡先止了哭声,拿帕子给乌凰擦拭眼泪,“阿姊,流泪伤眼睛,我们不哭了。” 被五岁的幼妹安慰,乌凰只哭得更加伤心,这段时日经历的种种,比她十余年历经的磨难还多,如今勉强算在身边的便只有眼前这两位妹妹了。 而乌菡到底年幼,对此次变故尚为懵懂,到了倚楼春虽见不到亲人,一开始也是不习惯,哭闹了好几日。但吃穿用度上并不曾受到苛待,甚至比从前在府里过得还要精细,之前梅姨娘当家,她们正房的待遇总不及母亲还在时。于是慢慢的,她也就习惯了,对于阿姊的伤感她很难理解,稚嫩的小脸纯真无邪,卷翘的长睫一扇一扇地问道,“阿姊,这里可好了,你为什么还要哭呢阿姊哭,菡菡也会跟着哭。” 乌凰心中酸楚,妹妹年幼,太多事说了她也不懂,只苦涩一笑,摸了摸她的头,“是阿姊不好,菡菡觉得这里比家里好吗” 小乌菡眨巴着又黑又亮的大眼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里的点心很好吃,而且俞嬷嬷没有奶娘那么多规矩。” 在小孩子的认知里,吃好玩好便什么都好。乌凰一时五味杂陈,妹妹没有在此受苦,多少能令她宽心,可她也明白,正因为妹妹年纪小不谙世事,更方便那些人调、教引导,将来会被教成个什么样子,她真的不敢去想。 眉心忽一阵抽痛,乌凰咬了咬牙,扶住幼妹的双肩郑重其事地问道“菡菡,告诉阿姊你想不想念父亲和阿兄” 提及父亲和兄长,乌菡鼻头一皱,眼眶微微有些红了,“我想念阿兄阿姊,阿兄何时回来呀还有阿嫂,她是不是去生小娃娃了” 虽没提及素来严厉的父亲,但乌凰心里仍有慰藉,至少,妹妹还思念着阿兄,她轻轻拭去乌菡眼角的泪珠,把她拥入怀中,实在不忍去回答她的问题,喉间一哽,只道“你要将阿兄平日的教导都谨记于心等阿兄回来” 一哽咽,便再难说得下去。看着又欲垂泪的长姐,乌環颇有一丝同情,她乌環是庶出,生母又不得宠,自出生便低人一等,以前看着长姐,她总是羡慕又嫉妒,生而为嫡长女偏又那么美,就连严苛的父亲也对她与众不同,给她请最好的先生,用最好的丫头,甚至还另置别院只为她作画所用而如今再来看长姐,除了那永远招人嫉妒的美貌,她再也用不着羡慕什么。 房间里突然静得可怕,乌凰忽想起那日萧轼带给她的一盒栗子糕,她当时看都没看一眼,后来直接给了青禾碧玉她们,此刻一想,略觉可惜了,他带来的糕点想必是极好的,菡菡一定会喜欢吃。 至此,她终于意识到,如今自己有多么无能,便是想给妹妹一盘糕点,都要靠别人的施舍给予 自妹妹们走后,乌凰一直呆坐到天黑,碧玉进来点灯时,发现姑娘一动不动靠坐在窗前,起先心里一咯噔,掌灯移近后方才松了口气。 微风自轻启的窗缝拂进来,掬起乌凰鬓角的碎发,半面灵秀的侧颜如刻如画,一回眸,盈盈秋水中摇曳着绰约波光,绝美的容颜在光影下显得格外温婉柔媚,碧玉看呆了一瞬,不知想到了什么不由得脸一红,轻声唤道“姑娘,浴汤备好了,让奴婢们伺候您沐浴晚妆吧” 乌凰堪堪回神,微微一愣,“晚妆” 随即似又想起了什么,一双美目垂下去,手指攥了攥衣裙,蚊呐一声“知道了”,只埋下头将羞怯隐进暗影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夜未央(一) 桌上的灯爆了两声儿,乌凰回神看了看滴漏,不知不觉间竟到了子时。说要来的人,是不会来了,忽上忽下的一颗心总算安放下来。 窗外月华如水,揉进无限凄凉,这样一个花好月圆夜,该是一家人围坐在院前,吃着点心共赏婵娟,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而今夜,她孤独得有些害怕,害怕到甚至有些盼着他来至少,自己该当面向他道一声“谢谢”,谢谢他允许她们姐妹小聚了半日。 情绪复杂地凝望了一会儿天上银盘,忽觉夜风有些冷,乌凰拢了拢衣襟,关了窗走回床边,纤纤玉指一抬,卸去了头上唯一的金簪,一头青丝飞落如瀑,她随手一挽,铺在了身侧。 尚未躺迷糊,忽闻外间有动静,乌凰一颗心立时砰砰跳起来,莫名面上也热了,一翻身,面向里头蜷了蜷。 沉稳的脚步声近了又远去,最终消失在外头,乌凰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她知道是他来了。 外头良久没有动静,乌凰有些按捺不住,轻手轻脚下床披了件披风,刚走两步又觉不妥,折回去里三层外三层地穿戴好,这才绕了屏风朝外间走。 房中本昏暗,一转角,便被欣长玉立的一道影儿堵住去路,乌凰惊得险些跌坐在地,萧轼抬脚一勾,再一把把人拉扯到怀里,“着急忙慌的,这是要去追谁” 乌凰呆了片刻,一颗心狂跳不止,“殿殿下站在这儿,为何不出声” 偎在萧轼怀里,乌凰显得僵硬,双臂抵在他胸口,勉强撑开一丁点距离。萧轼一反常态,只抚了把她那一头乌发,由得她退开,手指轻轻滑过她下颌,“本王在此静夜思,奈何有美人投怀送抱,打乱本王思绪,”说着捉住她几根纤纤玉指往胸口一放,“你说,该怎么办” 乌凰如玉的一张脸瞬间染上红晕,徒劳地挣了挣,声音小得连她自己都听不到,“分明是殿下扰人清梦” “喔”萧轼暗中的眸微微一亮,忍不住把人朝怀里搂了,语调陡然低了下去,“既扰了美人清梦,那本王须得好好补偿补偿才是。” 见他就要把自己往门板上抵,乌凰一下清醒过来,又羞又恼疾呼道,“殿下,我有话要跟殿下说。” 萧轼动作一顿,低头去看她,“你说。” 乌凰不敢抬头,浑身无所适从,双手更是无处安放,又绞起了两边的裙子,“殿下允我们姊妹相见,我奴心存感激。” 竟就为了这事,前后的态度都变了,萧轼在暗中勾唇浅笑,撑在梨花木上的手缓缓滑向美人的纤腰,“感激本王啊,那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相处了这些时,乌凰自然明白,他到这夜未央来,从来只为一件事,兴许是适应了,他给她的虽不再像一开始那般痛楚,但她仍怕他那处。 下意识的,乌凰摇了摇头,萧轼也只是逗逗她,见她如此,一时亦失去兴致。恰在这时房门被轻轻叩响,萧轼退开半步一拂袖,对外面淡淡道“进来” 是青禾碧玉一人托着个银盘进来了,错眼一看,银盘里杯壶交错,还有两碟小食,两人一前一后利利索索放置好,朝这边福了福便退出去了。 乌凰正疑惑,只见萧轼朝桌边走去,毋容置疑地吩咐一句,“过来,陪本王小酌两杯” 原是对她说的,乌凰低下头杵在那一时不知所措,“奴不会饮酒” “奴”是卑贱之人的自称,可从她嘴里说出,分明是不卑不亢的情态。萧轼一掀袍坐下,侧眸从灯影里去看她,月白的一身襦裙,白衣墨发粉黛不施,似一瓣凋零在黑暗中的清莲。 萧轼略觉可惜,撤回目光自己先酌上一杯,“凡事总有第一次,试过了你会发现,也就那么回事。” 说着将杯中浆液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再酌上,再饮尽。 乌凰在暗处怔怔地看着他,见他一饮一杯神情黯然,心绪莫名涌动,沉吟着走上前去,执壶为他再次斟满,又取了另一只空杯满上,眸中水光潋滟,樱唇轻轻翕动着“奴谨以此杯感谢殿下今日之惠。” 说罢抬袖一遮,也学着他的样子一饮而尽,而烈酒入喉,她只差没一口全喷出来。萧轼不料她有此举,登时兴致又起,且看她饮酒的反应,但见那双娥眉一瞬间紧蹙,随即双眸也盈了泪,两耳红透,显然是憋着呛,难受得紧,看来她真是头一次饮酒,如是想着便将她斟得快溢出来的酒也一口饮了。 咽下口中辛辣的浆液,乌凰掩唇咳了两声,“奴失礼了” 如此难喝的东西他竟能喝得面不改色 乌凰暗暗想着,悄悄拭了眼角的泪,抬眸去看萧轼,不料四目碰了个正着,她面上一窘,又低下头去。 只听他近似取笑的一声笑,执起另一只更加小巧玲珑的酒壶,取过一空杯酌上半杯,朝她面前一递,“这个是桃花酿,入口甘醇绵软,更适合你们女人。” 乌凰赧然地看着桌上那两只酒壶,面上火烧火燎的,只恨不能找个缝钻进去,那杯酒,是怎么也不肯接过来。 萧轼把酒往对面一放,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既是要感谢,那便坐下来好好陪本王喝几杯。” 诸多烦心事压在心底,也没个疏解之地,似乎只有此处清静些,又有美人在畔,心情总归不一样。是以与张素他们商议结束,他便想到了这里。 美人虽美,却是个沉闷无趣的,对坐半日无语,些许杯中物下肚,乌凰竟头一沉,趴倒在了对面。这一幕看得萧轼有些猝不及防,啼笑皆非地敲了敲桌子,忍不住凑近了揶揄道“姑娘还当真海量啊” 乌凰只觉脑袋昏沉,天旋地转似的,话却听得极清楚,稍稍一动便觉体内一阵翻江倒海,半晌才平息。她晕晕乎乎抬起头来看了对面一眼,实在支撑不住又趴下,细语呢喃着,“我是否快死了好难受” 她喝得急,又没吃东西,酒劲上来得快,可萧轼没料到她酒力如此浅,听她迷迷糊糊这样问,略觉好笑,却道“一死百了,岂不正好遂了你心意。” 乌凰没有再回应,一动不动的似乎睡着了,萧轼又独自呷了几杯,一拂袖,起身走出了夜未央。 廊下月色正好,如水月华笼罩着渐渐安静下来的倚楼春,夜风疾疾穿行,扫落秋叶无数,院子里日渐萧条,冬日已经不远了。 李霁连夜去查温倩的事,外头值夜的是言瞳,见王爷出来,略觉意外,匆匆上前询问,“王爷是要回去” 萧轼两手往腰侧一叉,眸光投向远方,“你自去歇着,本王在此静一静。” 言瞳不敢多问,也大约明白王爷为何烦闷,沉吟片刻还是退了下去。 夜阑人静的时候,陈年往事总爱纷至沓来,萧轼近来常想起初至北府的那些时日,那年也是这个时节,北方却已落下了第一场雪,朔河以北银装素裹,天地间唯此一色,犹记得当时贪恋这世间美景,害得他眼痛了好几日。 再后来,他在那浩瀚美景之中经历了无数艰辛与凶险,那段最艰难的时日,如今再来回想,仍觉惊心动魄,可那些与将士们铁血金戈同仇敌忾的几年,亦是他最自由洒脱意气风发的日子。 可如今 细微的响动截断了思绪,萧轼敛神,嘴角动了动。未几,杂乱的脚步声靠近,身后的门一声“哐当”,似被某人撞上了,萧轼眉心一动,缓缓转过身去。 她就倚在门边,弱柳扶风一般,裙摆被风一拂,层层涟漪轻荡,额角凌乱的发丝迷了如画一般的眉眼,那两瓣樱唇微微翕动着,软语如蜜,“奴还以为殿下走了呢” 如梦呓的声音在心底柔柔化开,萧轼静静凝视着微醺的乌凰,在她失力滑倒的一瞬上前稳稳揽住,指腹从下颌划过她的唇,再掠过挺秀的一管鼻,至眉心,轻柔地抚去了迷乱的碎发。 她迷醉的一双眸,着实令他情动,萧轼一下一下摩挲着她的眉尾,轻轻落下一吻,“美人如斯,本王怎舍得走” 说着一把将人横抱了,一脚勾上门,径直往卧房去了。 午夜的欲望如火如荼,近日种种的烦闷积郁成一团不可扑灭的燥火,急需得到宣泄,似唯有眼前人能消受,繁琐的衣裙在萧轼手中裂作碎片,他的粗鲁令乌凰感到惧怕,她挣了挣仍是徒劳,泪水一瞬间夺眶而出,呜咽着央求他,“别这样我害怕” 唇立时被他堵住,索取却是温柔的,兴许是醉酒之故,不多时乌凰已全然不能自已,身体在他的挑逗下一寸一寸绽放开来,挺粒被他湿热的唇舌一裹,便溢出一声羞人听闻的嘤咛,她又惊又羞,浑身一热死死咬住了唇。 月影摇曳,言瞳从树影里看了看天色,王爷虽体恤他,他却不敢不顾王爷安危,李霁不在他更是责任重大,是以躲进阁楼后面的一棵大树里头,恰能将二楼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 可他立马就后悔了,激烈的声音清晰入耳,言瞳一遍遍凝聚神思却是徒劳,终一拍脑门儿从树上跳了下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夜未央(二) 李霁先后去了事发的东吴巷及义庄,废宅子那边,早已被收拾干净,并无蛛丝马迹可寻。他随后出城去了义庄,看过温倩的尸首,确实是头部撞击致死,额头都撞得凹陷了一块儿,仵作说这位娘子被送来时衣衫不整形容狼狈,身上确有过行房的痕迹。 听仵作如此一说,李霁不禁皱眉,难道温娘子真的背叛了王爷还是王妃蓄意陷害,让人奸、污了她亦或是仵作被人收买故意如此说。 他心存疑虑,挑开温倩的衣襟袖口略看了看,并未发现淤痕,别处他也不敢解开了看,毕竟是王爷的侍妾,即便死了也是不容他亵渎的。 如此一来,连夜的查探,似乎并无多大进展,出了义庄,李霁便去牵马打算返回,正欲去点马灯,便觑见一行人匆匆朝义庄走来。 为首的是一名体型微胖的中年妇女,后头跟着三名男子,几人路过马厩时也注意到了李霁,神色变得有些古怪,只匆匆点了点头以示礼貌,随即低语着进了义庄。 夜半三更跑来义庄,行色匆匆神情古怪,怎么看都不正常。李霁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略一思忖,又悄悄潜回义庄。 月影西斜,不知不觉已至卯时,夜未央里的灯又明亮起来,青禾碧玉打着哈欠备好了热水浴袍衣物,就等着里头铃响了进去伺候。 秋风无度,花事重叠,昨夜昙花犹未落,今朝露湿又重开。 乌凰便似午夜里绽放得最彻底的那一朵孔雀昙,玉骨冰肌透着醉人的幽香,令萧轼爱不忍释。 又一阵骨酥过尽,萧轼随手扯了枕边她那件粉底白兰蝶恋花的肚兜往底下一塞,起身披了件中衣,见她畏冷,又扯过衾被给她盖了。 乌凰双颊绯红,眼皮掀得极吃力,宿醉过后便是头痛,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语轻如呓,“奴再也不要吃酒了。” 可见她是头疼,萧轼系好衣带半撑着身子在她旁边躺了,一手又钻进被子,得了她一声娇、喘,腿也忍不住伸了进去,笑道,“酒可是怡情良品,怎么就不要再吃了,嗯” “奴吃多了头痛。”乌凰直朝后躲,双眸氤氲着一层水雾,“身子也痛” 见她要落泪,萧轼勾唇一笑却不松手,追过去咬住她耳朵,“凰儿是不知,你喝了酒的样子有多迷人。” 乌凰身子似要散架,全力去推底下作恶的手,“不要,这里也疼。” 又游弋了两把才抽回手,萧轼往她不堪一握的纤腰上一抵,揶揄道“你这身娇肉贵的,动一回恨不得养上三年,也罢,先用些解酒汤,再好好睡一觉。” 清晨舒筋活络,再泡上个澡,只觉神清气爽,萧轼轻衣缓带温了半个时辰书,天色已然大亮,早膳刚用完,李霁便回来了。 见他神色凝重,萧轼心中有数,遂挥退了伺候的两个小丫头,一拂袖站起身来,“可是查出些眉目” 主仆二人入了暖阁,李霁斜目看了一眼内室,珠帘之后正是一扇花前月下的珐琅座屏,毕竟是王爷的私密,有外人在总难启口。萧轼亦顺着他的视线瞥去一眼,一抖衣袖,道“无妨,她睡得沉。” 解酒汤里的安神药是他吩咐加的,至少能让她安睡一个多时辰,就算此刻再做一回,她也未必会醒思绪及时刹住了,萧轼一掀袍,坐在了软榻上。 “王爷,属下昨夜在义庄,遇到个鬼媒人。”见萧轼要烹茶,李霁立即上前去伺候。 “鬼媒人”萧轼眉头一蹙。 李霁给角炉里添了颗银炭,微微一颔首,“正是,这些人以给死人说媒为营生,促成一桩冥婚便能得些好处,为了多盈利,她们便盯准了义庄那些无名尸首。据说城郊一员外家的儿子殁了,想寻个年轻漂亮的女尸冥婚,寻了好几日总不中意,主家甚至起了用活人的心思。义庄昨日进了新的女尸,鬼媒人便带着那家的人前来相看,最后竟相中了。” 萧轼的面色渐渐冷下来,茶盏在茶板上磕出一声闷响,“温倩” 事实确是如此,尽管额角都撞变了形,但用头发遮一遮仍是一副难得的好容颜,那员外家的管事一眼就看中了。李霁当然知道,无论是活是死,王爷的女人岂容旁人染指,好在义庄那几个是个胆小的,收了安葬钱便不敢把尸体再转手卖出去,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沉吟了片刻,李霁抬眸看了王爷一眼,回道“并非温娘子,而是伺候温娘子的银月。” 银月这个婢子确实是个关键证人,自事发之后便不知所踪,原是已经死了。萧轼烤炙着茶饼,嘴角微微一扬,“喔,杀人灭口百密一疏到底还是露了马脚。” “王爷所言极是,银月是被一剑贯穿胸口毙的命,尸身原本被扔在了乱葬岗,却阴差阳错被义庄倒卖尸首的人看中,给捡了回来,这才帮了属下一个大忙。” 萧轼不动声色烹着茶,神情十分专注,他一身浅色云纹常服,尚未干透的长发半束于脑后,一双剑眉斜飞入鬓,凤眸深邃,俊挺的轮廓冰雕玉琢一般,一举一动都透着优雅闲适。如今他倒真成了个闲散王爷,可偏偏有人不想让他舒心。 温倩显然是遭到迫害的,随意就处置了他的宠妾,穆氏能如此肆无忌惮,无非是因为背靠宁华宫这棵大树,舒贵妃一直深得父皇宠信,自主理六宫以来可谓权势熏天,轻易是撼动不得的,说来可笑的是,若非他这个养子,舒贵妃的恩宠又岂能胜得过万贵妃 论起亲疏,反而是万贵妃和七皇兄母子与他更亲近些。 烹茶讲究的是心无旁骛,心思重了自是难出好汤色,萧轼暗叹一了口气,手臂一扬理了理衣袖,“有些人急着乱本王心智,可惜要让他们失望了,白费了心思。” 李霁原先也联想到了宫里,此刻深以为然,道“既是有人做的局,那属下是否还要继续往下查” 浮雕的乌金茶台上水落而石出,萧轼搁下茶盏,拿帕子拭去指尖上的一点水渍,只道,“兵家常胜回马枪,你再回一趟义庄,许多事,必然明了。” 李霁离去后,萧轼不知不觉踱进了卧室,屏风深处帏纱半掩,侧卧的美人睡得正沉,松散的衣襟下雪白一片若隐若现,他静静凝视了片刻,清冷的眸不觉流露出一抹柔情。 倏地垂眸,再抬眸眼底又是寒冰百尺,萧轼拿起桌上随身的玉兽,未再多看熟睡的人一眼,转身出了房间。 倚楼春的人事,总少不得过问姚艳,一听说账房要增设户部的督官,姚艳的心思便重了,略显得焦虑不安,萧轼并未留意,交代完诸事,便说起了乌凰。 “她的病算是好全了,自明日起,让嬷嬷们着手教着吧,大户人家养出来的闺秀,总有一技之长,她擅长哪个,就教哪个。” 萧轼说完呷了口茶,面上毫无波澜,语气亦很平淡。 这就算厌了吗姚艳朝他溜了两眼,小心翼翼地试探,“乌姑娘若有绝技傍身,那自然是好,只是清倌人也难逃竞价,不知王爷打算何时让乌姑娘挂牌” 其实在这种地方,哪有什么真正的清倌人,所谓的清倌人都是专门侍奉权贵的,用来推拒普通客人的说辞,更何况乌凰的容貌太过出挑,有几个男人不想抱上床去。 此番,她还真摸不透王爷对乌凰的态度,说是厌倦了,往前院一扔,又何须管她是伎还是妓,若兴致没过,且先养着也是无妨的。 她的问话让萧轼皱起眉头,略显不耐,广袖一拂,声音极冷,“本王自有安排,你只管做好你该做的即可。” 姚妈妈不敢再多嘴,忙不迭谄笑着应了。 不知不觉日上三竿,乌凰醒来一看,房里空无一人,一觉无梦好眠,醒来恍如隔世。残酒已消,头便不痛了,只是腹中饥饿得紧,勉力下了床往外间走,但闻青禾碧玉在外头说话,正欲唤她二人,却听她们言辞间提到王爷,便忍不住偷听起来。 “只怕那蕊芯姑娘到现在还惦记着王爷呢。”说话更大声的是碧玉。 青禾随即接了话,“惦记有什么用,本就是王爷厌了才送去前院接的客,王爷就算还念着她的好也断然不会要别人碰过的,一次也不成。” 碧玉的大嗓门接道“姐姐可不要说笑,王爷有了我们姑娘,哪还会念旁人的好我们姑娘就是顶好的,依我看,王爷近来去自己娘子屋里的次数也未必有这里多。” 青禾幽幽叹了口气,“再多也是不顶用的,王爷是何等尊贵,怎可能于风尘中动半分真心,一时的兴致过了,我们姑娘的结局与那蕊芯姑娘也无不同,我听说” 二人一时将声音压至极低,喁喁私语乌凰难能听清,可刚刚的那些话足够她难受了,心烦意乱的,一不小心碰翻了手边一只钧红釉插花瓶,在脚边摔了个稀碎。 外头青禾碧玉一惊,忙放下手中活计跑进来,一见乌凰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青禾便知道她们刚才乱扯的全被姑娘听了去,不禁暗暗一阵懊恼,“姑娘醒了啊奴婢这就去给姑娘传膳那个,”她拉了一把杵在一旁的碧玉,“你赶紧把地上收拾了,再伺候姑娘洗漱。” 乌凰轻轻点了下头,低头转过身去,自始至终未发一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夜未央(三) 姚艳奉命带着人去了夜未央,乌凰刚落过泪,双眸微微红肿着,楚楚惹人怜,自王爷吩咐让乌凰静养,姚艳就没踏足过此处,甚至连守卫都撤了,只余两名丫头伺候着。 简单说明来意,但见乌凰只是一动不动坐着,也没个回应,看在王爷的面儿上,姚艳始终耐着性子,茶都喝了两盏,这才把茶盏一撂,拭了嘴角将帕子往腕上一搭,要笑不笑道,“乌姑娘,授课是王爷的意思,你若有所长不妨直言,以免大家在此干耗着,若姑娘无所长,那我只好回禀了王爷,来日姑娘便以色侍人,以姑娘的姿色,在倚楼春稳占一席之地也不是难事。” 眼见乌凰又要落泪,姚艳不禁白眼一翻,长吁了一口气,“也罢,姑娘今日不愿开口,那老妈子我明儿个再来。” 说罢就真带着人扬长而去了。 而上头的旨意一下来,便把姚艳忙了个焦头烂额,哪还顾得上此事,除了人事上的安排,还有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虽只是个账房督官,派头却不小,因是户部直隶,又是三殿下的亲信,两名新上任的督官可谓趾高气扬鼻孔朝天,一来便要查账,陈年老账也要拿出来一一查对,账房里大大小小的账簿堆积成山,直把一干人累得口吐白沫。 因对富商巨贾开放倚楼春的密令下来,近日前来试水的客人明显增多,后院里的杂事便跟着多了,青禾碧玉也会轮流被叫去后院里帮忙,乌凰倒落了个清静。 这日午睡方醒,乌凰望着帐顶发了半日呆,回神时发现窗外不知何时已暗,看了一眼滴漏,时辰尚早,想来外头应是乌云蔽日可能又要下雨了。忽想起晨间让青禾拿出去晒的书,左右寻不到人,不知碧玉去了哪里,踟蹰好半日,只得自己披了件披风下得楼来。 这是她来此地后首次走出蘭楼,四周空旷无人,景致虽美,可于她而言陌生得有些可怕,仅走了一段路便心慌不已。 一阵疾风刮过,乱发迷人眼,乌凰抿了抿被风吹乱的秀发,拢紧披风,正要往前走,忽闻荷塘那片芦苇里头有水声,不禁吓了一跳。循声看去,发现竟是只戏水的鸭子,随后又窜出来一只,却是毛色艳丽极漂亮的,追逐着前头那只一同躲进芦苇里不见了。 原是对鸳鸯此情此景,总觉莫名的讽刺。 丛丛芦苇随风轻荡,乌凰撤回视线,将披风拢得更紧些,步入蘭楼的小院,收了书正要去取竿子上的衣物,却听不知是哪里传来“叮”的一声,抬眸去寻视,冷不防围墙那边倏地冒出个灰影来,吓得她死死抱住了怀里几本书,呆立在原地。 凝眸一看,方辨清那灰影是个人,灰衣蒙面,一蹿一跳,顺着一根绳索迅速从墙头滑了下来。 那人动作极快,落地也不过在几息之间,乌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显然那人也看到了她,修长的身子一立,肃杀的目光便遥遥投射过来,直教乌凰浑身一瑟。 这时围墙外头响起一阵喧哗,隐约听到呼喝之声,乌凰立时明白过来,此人应是被追赶至此。 但见那人眉心一沉,手腕子动了动,抓钩在墙头的那东西倏地就收了回来。此时乌凰才看见,这人半边身子上赭红赭红的,腰腹间破裂的衣衫上鲜血淋漓,都顺着腿滴到了地上,这一眼看得她惊骇万分,一声惊呼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等她爬起来,四下哪里还有那人的踪影,一颗心仿佛要跳出来,乌凰胡乱捡起跌落的书,也顾不得衣裳不衣裳,仓皇上楼回到了屋里。 未几,外头渐有人语噪杂,房门被推开,便见方嬷嬷风风火火闯了进来,打帘一入内,看见她后神色明显一松,却拿腔拿调道“外头正闹刺客呢,姑娘无事还是少去外头,若是出了岔子,那我们可没法儿向上交代。” 竟是刺客吗乌凰微微一怔,正擦拭着书册的手一停,垂下眼眸,半个字也没有。方嬷嬷最看不惯她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样子,翻了翻白眼转身出去了。 这时碧玉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跑得气喘吁吁,放下浆洗干净的一盆帕子,便将乌凰从头到脚好一通打量,歇了好一会儿,捏着袖子抹了把汗,“姑娘竟还坐得住,外头来了好些人,到处搜刺客呢” 乌凰把书叠放好,神色不动,柔声细语道“搜便搜吧,又不关我们的事。” 话虽如此,可她心底仍有些发虚,刺客竟好巧不巧被她撞见了,那半身血污的样子着实可怕,一想起来便觉心里堵得慌。 碧玉收拾脏帕子时才注意到桌上的书,心里不禁一咯噔,瞪大眼睛四下一看,将声音压得极低,“姑娘,你怎么自己去了院子里可有遇到什么人奴婢回来时听说那刺客就是从我们蘭楼那的后墙上进来的许是出了人命的。” 出人命乌凰强压下心中慌乱,抬手一拢衣襟,道“眼见着要下雨了,我怕书被淋坏便自己收了,倒没碰见什么人。”说着又不觉加了一句,“此处如此偏僻,怎连个看守之人都没有” “守卫原先也是有的,五六人前后守着呢,后来被王爷下令给撤了,说是人多怕扰了姑娘清静。”碧玉伺候乌凰净了手,又去暖阁取了热水冲了一壶茶回来,“姑娘你听外头,好像来了很多官爷,看来院里的衣服是收不成了,回头淋湿了可得重新洗过。” 雨可能随时随地都会下下来,乌凰接过碧玉递过来的热茶,仔细一听,底下院子里确实有人在说话。不知是不是因为心虚,趁碧玉去晾帕子,乌凰起身来到窗边,本没想到后边院子里有人,岂料一探头,正瞧见底下院子里立着两个锦衣制服的男子,吓得她赶紧缩回来。 那玄锦缕金云纹的披风她认得,正是大理寺的制服,这么快惊动了大理寺,看来真是出了人命,且遇害者身份不低。 正想着,底下突然有人说了一句,“大人,从血迹上看,刺客应是去而复返,会不会躲到楼里去” 乌凰倚在窗边听得真切,只手捂着直突突的胸口,又听另一个声音反问道 “躲进楼里等着你我来抓吗” 极清越的声音,一听便知是个年轻人。适才这二人都低着头在查探什么,乌凰便又大胆地探了探身子,只见原先的地方早没了人影,寻视一周也不见,遂移步到窗子跟前,不想一探头,好巧不巧,恰与底下望上来的两道目光碰了个正着。 不约而同地,二人皆是一愣。 极年轻的一张脸,英俊舒朗,眸光熠熠地看着她,乌凰一时惊慌险些失礼,慌乱中视线终落到开启的窗扇上,手臂一探做出自己是来关窗的模样,奈何衣袖被自己身子压住,出去的只有半截玉臂,估计是慌的,拉窗时绕在指尖的帕子也不慎坠落。 原不想失礼最终却失礼至此,乌凰闩好窗子,不觉一张脸红透,似做了何事再没法子见人似的,靠在窗边懊恼不已,只默默祈祷着再也不要与那人碰面便好。 可很快,她又极狼狈地出现在他面前,不容躲避的。方嬷嬷去而折返让她下楼,说大理寺的嵇大人要问话,乌凰死活是不肯露面的,竟问道“可否允许隔着屏风问话” 方嬷嬷一声冷哂,啐道“呦别以为被王爷睡了几次就觉得自己有多金贵,终究也只是个勾栏里的婊、子,王爷玩够了,你这身子早晚要被别的男人瞧个透,还摆什么谱大人们都忙着呢,赶紧跟我到院子里去” 胸口若被刺了一下,乌凰咬着唇,水光潋滟的一双眸又开始泛滥成灾了。见她纹丝不动,方嬷嬷十分不耐,上前便将她一把拽起来,“你神气什么神气明摆着王爷已经厌弃你了,还真当自己是攀上高枝的金凤凰不成最好给我老实点,免得受皮肉之苦” 方嬷嬷手劲大,又是掐又是拧,拉拉拽拽地把乌凰给拖下了楼,往嵇仲岚面前一推,“大人,这位就是在此养病的姑娘,有什么事您尽管问吧。” 桃花带雨似的美人一到跟前,嵇仲岚只觉眼前一亮,先拿眼上下打量一番,见她白玉似的腕子上露出半截红印,再看那尖嘴猴腮的中年嬷嬷,心中有几分了然,眉头一蹙,道“本官要单独问几句,还请嬷嬷先行回避。” 方嬷嬷自是点头哈腰,谄笑着应声去了。 乌家有女初长成,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美人倾城,百闻不如一见,嵇仲岚暗暗惋惜着,此等佳人,如今却沦落风尘可若非沦落至此,她便如同九天上的皓月,是他们这些人可望而不可即的。 视线从自己那几名目光呆滞的下属脸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到院里的石桌上,嵇仲岚徐徐开了口,“姑娘不必害怕,本官只是问几句话,你如实作答即可。” 乌凰双手紧扣,微微抬眸却并没有看他,一声不吭的,最后只微微点了点头。 嵇仲岚的目光再次回到她脸上,不放过任何一个神情似的,问道“未时二刻,姑娘在做什么” 乌凰略作思忖,只摇摇头。嵇仲岚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又道“未时初,乌云蔽日,姑娘再想想,那时你在做什么。” 她不敢乱答话,心中甚是惊骇,因为她下楼前看了一眼时辰,正是未时二刻。可官爷问话不同那些嬷嬷们,她总不好一直闭口不答,遂一敛容,道“我在午睡。” 细细柔柔的声音,绵软如蜜,美人如斯,怎能不令人心神荡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夜未央(四) 美人一出声,更把一旁的几名下属都看呆了,嵇仲岚眉梢一动,瞥去一眼,掩唇咳了两声以示提醒,故意把声音一扬,“那姑娘,可记得是何时醒的” “方嬷嬷进来,就醒了。” “其间可有听见什么动静” 说上这几句话,乌凰不知不觉已红了脸,不敢抬眸,“我睡得昏沉,什么也不知晓。” 嵇仲岚点点头,朝旁边走了两步,抬手指着院里的竹竿,试探道“姑娘,这里的衣物少了一件,你过来看看,少了什么” 胸口突突直跳,手心也不觉沁了汗,乌凰攥紧衣袖,依言走过去,无意间一抬眸,见那年轻大人正凝视着自己,强装的镇定瞬间溃不成军,看都没看衣物一眼,又垂下头来,“我我实在不知” 她的羞怯、紧张、慌乱,嵇仲岚都看在眼里,却仍只是点头,一挥手示意属下不用再记录,继续道“歹徒凶残,此处偏僻易藏身,我等还须将这里搜查一遍,以保姑娘的安全。” 一个眼神递过去,下属立即敛神,招回四处查探的人,楼上楼下搜查去了。 乌凰本没做什么,也用不着心虚,可心里就是虚浮不定的,跳个不住,冷不防那位大人突然近身,惊得她直往后退去,脚跟不知绊在什么上,险些跌倒,幸得大人伸手扶了一把。 嵇仲岚见她被自己一碰,耳根子都红透了,娇娇怯怯的似被他欺负了一般,离得近了也觉视线无处安放,目光一错,落到她身后那片芦苇荡中,“为保姑娘安全,在下有必要亲自去姑娘房里查看一番,劳姑娘引路。” 乌凰迅速背过身去,去寻帕子却哪里寻得到,窘迫一阵才微微点了点头。 二楼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属下过来回过话,又相继离去,嵇仲岚亲自查看过夜未央,并未察觉不妥。临窗立了片刻,他凝眉折回来,视线有意无意扫到桌案上的几本书,便随手拿起最上头那本止学翻了翻,“姑娘喜欢看这一类的书” 一直杵在那无所适从的乌凰抬起眸来,视线还只落到他修长的手指上便迅速撤回,根本没看清他手里拿的是哪一本,咬了咬唇,解释道“此处只能弄来这些,聊胜于无罢了” 嵇仲岚不动声色归放好书册,在袖中一掏,掏出一物放在了书皮上,再朝乌凰微微一揖,道“既归还了姑娘之物,在下便告辞了。” 搜捕刺客要紧,从她答话的神情来看,显然是说了谎,可他并不打算追究,她若不想说,即便是用刑也逼问不出什么,何况她与刺客并无关联,顶多只是碰巧看到罢了。 不过有意思的是,她房里有男人的衣物,方嬷嬷说她是在此养病,他倒觉得是有人将她养在此处,至于是谁,他大约已经猜到了。 嵇仲岚如是想着,径直下了阁楼。 到了傍晚,一场雨终是落了下来,起先淅淅沥沥的,下着下着雨势越来越大,黑云压顶,大雨滂沱。 萧轼抵达倚楼春时,恰赶上大雨浇顶,狂风一扬,冷雨便浇了大半身,挡都挡不住。 白天刺客闯入蘭楼的事他已知晓,遇刺的是史太尉长子家的二公子,被刺客一击毙命,正是在离开倚楼春回府的路上,待随行的扈从们反应过来,终只将刺客重创,还让人翻墙给逃了。 刚从后门进来时他还在想,后街偏僻,平日里巡防薄弱,自己每次来都是走这条道,要是有人要挑此处行刺他,怕也是极易得手的。 此次前来仍只带李霁言瞳他们两个,跟在后头淋得那叫一个透彻。萧轼看了狼狈的二人几眼,抖了抖袍褊上的水,抬脚走上楼梯,一踩一个水印,“大理寺惯会留人盯梢,去给本王打发了。” 李霁立即领命去了。外头的雨势似穹顶破了个大洞,夜未央还亮着昏黄的灯,青禾和碧玉正在擦拭着角柜,你一嘴我一嘴聊得正欢,萧轼推门进来时,二人都未察觉,还是碧玉无意瞥见道身影,吓得一声惊叫,青禾也跟着尖叫起来。 里屋很快传来了一声轻柔的询问,“怎么了” 不待她二人回应,萧轼已抬手制止了,二人如梦初醒,丝毫不敢迟疑,慌慌张张收拾好东西便端着蔑筐退了出去。 退到外头得了言大人吩咐,又放好东西急匆匆下楼去备热水,路上碧玉拉住青禾,一壁躲雨一壁道“这王爷一来,姑娘可又要遭罪了。” 青禾灵动的一双眸直往两边溜,把她小手一扯,“你小声些,王爷身边的人何其耳聪目明,被言大人听见仔细你的小命。能得肃王殿下垂怜,那是多少豪门小姐求都求不来的呢,左右是我们姑娘的福分” 碧玉两眼一翻,撤回手未再接话。 乌凰半日等不来回应,难免心中不安,壮着胆子又唤了两声仍不闻回音,一时竟害怕起来,却又忍不住要出去看个究竟,轻手轻脚到了外间,惶然发现房里空无一人,青禾碧玉早不见了人影,而地上堆着一团暗色衣物,湿漉漉的还在淌水。 乌凰看了一眼,忽想起白日所见,莫名怕得紧,慌慌张张转身回屋,却在暗处撞进了一个胸膛,稀里糊涂摸了一手的湿润,立时惊叫起来,“啊不要” 萧轼本没想吓唬她,见她这个反应,一把将人箍进了怀里,“是我” 待她不挣了,才缓缓把个吓得腿软的美人搂紧,忍不住学她的语气逗道“啊,不要怎么,凰儿这是连本王都不要了吗” 一入他熟悉的怀抱,乌凰终平静下来,而人一旦清醒,千头万绪又涌上心头。听他这样说,不觉鼻尖一酸,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他,故作镇定地整理好自己的衣裙,“殿下金尊玉贵,乌凰无福,亦无命消受,还请殿下以后,勿要再拿我消遣了。” 适才情急连件衣裳也忘了披,到底是受不住冷,乌凰也不看他,靸上刚挣掉的那只绣鞋便要往里走,萧轼却故意堵她去路,左右不让过,“你倒是说清楚,本王同你欢爱这么多回,究竟是折了你的福还是要了你的命嗯” 被他说得这般露骨,乌凰脸一红,只想迅速躲开,美眸一转,索性转身绕到屏风另一边逃进了卧房。 萧轼饶有兴致地目送她,唇角微微上扬,在暗处无声笑了。 那窈窕身影从眼前一消失,他便从屏风这头追了过去,三两下褪去湿衣,抹干脚上水气便往被窝里钻。 刚把自己裹严实的乌凰只觉床身一陷,胸口又开始狂跳不止,下意识地扯紧被角,蜷缩成一团。 就算逃不过,她也想为自己争一争,在他一胳膊环过来时,忽猛地坐起,强装镇定道“殿下淋了雨,仔细风寒,还是先沐浴更衣为妥。” 萧轼赤着大半身子,不遮不掩就那样半撑半卧,抬腿一勾便连人带被子给勾进怀里,“嗯,本王衣衫尽湿,确实有些冷,浴汤还要一会儿,凰儿既这么心疼本王,不如让本王先暖一暖” 说着,温热的手指又顺着深沟探进衣襟。 一脸摔在了他胸脯子上,满眼都是他硬朗的线条,还有那两颗惹眼的茱萸,乌凰又惊又羞,慌忙撇开脸,一张小脸绯红如霞,弓着个身子想爬起来,“我奴这就把被子给殿下盖好。” 萧轼岂容她逃走,顺着衣襟用力一分,肚兜随手扯了,一对玉兔便在他掌中惊跳起来,左右逡巡欣赏,忍不住啄了一口,“凰儿近来圆润了些,气色也好了,”说着拿膝盖朝她撅得老高的腿心顶了顶,“想必这里”话音未落,把腿一伸,逼迫她跨坐到身上,扣住她脑袋好一阵索吻才放开,胸脯一下一下起伏着,“好凰儿,外头冷,让本王进去好好暖一暖,嗯” 乌凰上气不接下气,还没缓过劲,他已经挺身钻了进来 刚热了个身,乌凰便哭着直呼腹痛,萧轼到底还是怜惜,草草结束了,之后把人翻过来一瞧,果见她泪水糊了惨白一脸,碎发湿哒哒黏在额角颊畔,看起来十分痛苦。 “怎么突然如此到底哪里疼”萧轼凝着眉,炙热的掌心覆于她小腹,不轻不重揉了两把。乌凰好容易缓了口气,脸上渐渐有了血色,“我奴也不知,这会儿又不疼了” 萧轼未再说什么,兴致缺缺披了件半干不湿的中衣下床倒水,刚走到桌边,便听帐子里头好大一阵动静,娇滴滴一声惊呼,“哎呀,这” 萧轼眉尖一挑,倒了杯还未凉透的温水,呷上一口,“怎么了” 背后嗫嗫嚅嚅,半晌才极难为情的回了句 “我是奴来癸水了,故而腹痛。只是事先未察,冲撞了殿下。” 不冷不热的茶水着实难喝,萧轼眉头深锁,朝桌底下漱盂里吐了,抿了抿嘴,“无妨,你既不适便躺下休息。” 这话说得过于一本正经,乌凰反倒不适应,简单收拾了一下,无话找话道“雨势这般大,殿下还要回去吗” 清脆的金铃声响了起来,半透不透的帷帐上投过来一团阴影,帐子一掀,欣长的身形便映入眼底,俊挺的容颜流露出两分冷魅,朱唇一动 “那要看凰儿舍不舍得本王走,若凰儿不舍,本王今夜便宿在这里了。” 肩头的寝衣一滑,乌凰立时羞红了脸,声如蚊呐,“女子信期污秽,普通男子都忌讳与之同房,何况是殿下这等万金之躯” 萧轼抬手勾了一缕她肩头的秀发,拿发尾在她红晕的脸颊上蹭了蹭,“小迂腐,刚刚都那样了,还管他能不能同房,再说本王阳气旺盛,何惧那些阴秽邪祟,你倒是先回答本王,到底舍不舍得本王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夜未央(五) 发梢戳得肌肤奇痒,乌凰别过脸,直往被子里躲,咬着唇说不出话,只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这时外头有人推门而入,萧轼笑容一敛,放下指尖那缕发丝,起身便往外走,路过青禾身旁时淡淡吩咐了一句“收拾完去厨房弄一碗热汤来,给你们姑娘补补。” 青禾端着一盆热水,头都不敢抬,心神激荡得如同铜盆里的水,待回神时,神祇一样的人已经走远,她才深呼了一口气。 在外头伺候的是李霁,他浑身湿透不愿进来,隔着老远毕恭毕敬杵在门口,“王爷,浴汤和衣物都备好了。” 在北边砥砺数年,萧轼的身子骨并不畏寒,身上汗涔涔的,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屋子里的烛光交相辉映,他驻足在那片暖融的光影里,视线落在李霁身上,“本王这里有人伺候,你和言瞳也速去盥洗,把自己弄干爽了再来值夜。” 说完也不等他应答便兀自进了浴室。 另一屋,青禾束好帐子,再仔细查看床上,亦不觉面红耳赤,拾起四处乱扔的衣物帕子,她才去拉乌凰,“姑娘稍后要沐浴吗” 乌凰摇了摇头,只小声道,“你帮我擦干净吧,我来了癸水,不便沐浴。” 青禾立时瞪大了双眼,揭开被褥看了一眼,咬了咬唇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不会是又弄伤了吧” 乌凰垂眸再次摇头,“月信许久不至,应该是了,其实” 其实他也并非每次都那般粗暴,可一回想起初次的情景,她仍心中害怕,也怨,也恨,但到头来她却不知该怨谁又该恨谁。 见乌凰眼里有泪,青禾也跟着揪心起来,扯过被子紧紧将她裹了,“姑娘有话总憋在心里,这样可是要憋坏的,奴婢年少不更事,姑娘说与奴婢就当是说给树桩子猫啊狗啊的听,何苦闷在心里难受。” 乌凰被她说得啼笑皆非,“说的什么浑话,哪有人拿树桩子阿猫阿狗比自己的。” “姑娘这话就错了,我还真羡慕养在楼里的那些猫啊狗的,可金贵着呢,姑娘们养得可稀罕,宝贝疙瘩似的,何事都不用干,也不用愁吃喝,更没有烦恼,多好呀。”青禾一边拧干棉巾为乌凰擦拭一边娓娓道来。 乌凰静静听着,默然半晌不知在思忖什么,许久方才幽幽一叹,“不做事不愁吃喝便没有烦恼吗或许,它们也渴望活得有尊严呢” 青禾又换了条棉巾浸水,拧干后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一只猫狗还要什么尊严能不愁吃喝地活着就是万幸,如今这兵荒马乱的世道,在外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肌肤过水有些冷,乌凰打了个冷噤,紧接着又打了个喷嚏,扯得腹中又是一阵刺痛。 “姑娘快把前心后背捂严实,天冷了当心着凉。” 青禾小跑着去柜子里拿干净的寝衣,那边忙完的碧玉正打帘进来,青禾忙招她过去,“来得正好,你来伺候姑娘穿衣,我要赶紧去后厨。” 碧玉一脸讶然,“下这么大雨,你去后厨干什么” 见她这么大声,青禾赶紧一把将她拉过来,“嘘你小声些,王爷还在屋里呢,是王爷吩咐我去后厨给姑娘弄碗热汤,再晚就只有旁人喝剩下的了。” 不知是被哪句话刺了心,乌凰神色黯然地呆了良久,等萧轼沐浴完回来,但见她已裹进衾被里,半张脸都捂进去,多冷似的蜷成一团。他浅笑着扯开一角就往里钻,两下把人揽至怀中,“是怕冷么本王体热,抱着你就不冷了。” 乌凰僵着身子,只觉难为情,“可能是,被子偏薄。” 她随口一句,不料萧轼真把被子捻了捻,“本王倒觉得这厚度正好,怎么你觉得冷是不是阳气不足需要本王再渡你一些” 话语明显暧昧,明知他是逗弄,可乌凰仍羞红了脸,索性坐了起来。萧轼撑着脑袋狭促一笑,“不是怕冷么爬起来做什么。” 乌凰埋头将身上被子往他面前一推,作势要起身,道,“殿下、体热,奴却畏寒,难能同衾,奴自己去找床厚些的来。” 萧轼一双冷锐的眼微眯着,笑得有些邪魅,一脚将她推来的一堆又踢回去,“原来凰儿想与本王同衾呀,那岂不正好,凰儿畏寒抱着本王便不冷了。” 谁要抱你乌凰暗暗一阵腹诽,却并未忤逆他。 难得她有顺从之时,萧轼搂着她,拉扯被子将她裹好,低唇碰了碰她额角,“现在还冷么”等了片刻没得到回应,手掌便不觉攀上那团柔软,“不说话就是还冷了,要不,本王压着你” 说着火炉似的身子就要欺压过来,乌凰抬臂一撑,惊慌不已,“不不冷了,夜已深,殿下早些歇息吧” 萧轼应了声“好”,勾起她小巧的下颌,又是一阵索吻,这才放过。 后半夜雨渐渐停了,而天将亮时,又淅淅沥沥下起来。乌凰醒来时,身边已没了人,被窝里暖和得很,低眸一看才发现身上多盖了床薄被,不知是何时加上去的。 他走了吗 如是以为,乌凰侧身摆了个舒适的姿势,闭上眼睛却半分睡意也无。 一旁暖阁里,萧轼已看了大半个时辰的书,夜未央里除了他带来的止学、仕经便是一些话本,他也是随口吩咐姚艳给乌凰弄几本书解闷,结果就弄来了这些,后来他随便翻了翻,发现这些流行于民间的话本其实也挺有趣,挺适合解闷的。 乌凰翻来覆去终于再有困意,可堪堪睡迷糊,冷不防的凉风大作,刚聚起来的一点温度瞬间散尽,她回身一看,那点困意瞬间烟消云散。 他竟没走吗乌凰一颗心怦怦乱跳,一把又将被子扯回来。萧轼居高临下看着她,唇角微扬,“是不是本王不在,凰儿睡不踏实” 他向来是脸皮厚的,说什么话都不觉害臊乌凰咬咬唇,又背过身去,却不想绞尽脑汁去应付他,而是反问道“殿下不是早该走了吗” 萧轼钻进暖和的被窝就把人搂了,勾了她一缕凉滑的发丝在手,“你在这儿,本王怎舍得走呢。” 明知是假的,可乌凰竟因这句话湿了眼,心中无限悲凉,鬼使神差的,她翻过身坐起来,抬眸与他对视了片刻,又不觉低下头,“殿下,奴自知卑微,却仍奢望殿下垂怜奴奴只愿侍奉您一人,不要再侍奉他人,若不能则惟有一死” 她眉间轻染了一丝悲戚,是睫羽下那双眸无意泄漏出来的,萧轼唇边的一丝笑意渐渐消退,徐徐坐起身来,幽深的眸中有万点星辰在明灭。 他终究没有回应,只淡淡道“身子不爽且先好生养着,等身上爽利了再跟着嬷嬷们学些新鲜事物,于你总有些益处。” 二人一时相对无言,各有所思,一室静谧。 早膳时辰到了,外头李霁又催了一遍,萧轼应了声“知道了”,回过头看了看失魂落魄的乌凰,问道“要不要一起用膳” 乌凰头也不抬,拢了拢被子,“奴吃不下,殿下请自便。” 萧轼亦不勉强,轻抚了下她的脸颊,再没说什么。 史太尉的孙子史逸遇害一案,刺客借助一场大雨,逃得是了无踪迹,大理寺将倚楼春及附近搜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线索,一桩无头公案便移交到了刑部。萧轼回到公府仔细将此案的卷宗彻头彻尾看了一遍,看至最后不禁眉心低沉,头也不抬问李霁道“这案卷是谁做的” 李霁低头一瞟,答道“回王爷,原件上的署名是大理寺正嵇仲岚。” 听到这个名字,萧轼的眉头又是微微一沉,“活活气死张琮宗的那个五品典狱” “正是。” “啪” 一叠案卷被掷在了案头,上头两张卷飞到地上,李霁惶惑,不知王爷为何动怒,抬眸溜了一眼,赶紧将地上的卷宗拾起来放好。 萧轼握掌成拳,重重叩在书案上,“姚艳好大的胆子” 怎又扯到姚艳李霁更加一头雾水,思忖半晌脑中忽闪过一人,料想肯定与她有关,遂抬眸问道“可是蘭楼里发生了何事” 原是乌凰被嵇仲岚问话一事,姚艳知情不报,仅派人汇报说大理寺的人来搜查刺客。当时情况突发,她也脱不开身顾及蘭楼,只派了方嬷嬷过去,之后将此事一掂量,自以为可大可小,能瞒便瞒下来,孰料嵇仲岚竟把他审问乌凰的内容一字不落地录进了卷宗里。 萧轼固然为姚艳的隐瞒着恼,却更恼她未能保护好乌凰,竟让她在旁人面前抛头露面。京城中知道她的人多,见过的却少,闻名不如见面,把她隐藏在蘭楼,就是不愿她被人看。而现在恐怕大理寺的人都知道倚楼春后院里养了个绝色美人,回去一传,又不知会惹多少人惦记 正怒火中烧,言瞳禀报说主簿孙籍求见,他也只能将愠怒强行压下。 孙籍人还没立稳,便听堂上甩过来一句 “你来得正好,速帮本王想法子,在罪名簿上除个名” 没头没脑一句话,孙籍不免诧异,“呃不知这人所犯何罪” 萧轼大感头疼,只手扶额,冷静片刻终把手一挥,道“罢了,此事甚为棘手,容本王再想想。” 孙籍这才从袖中抽出一封信笺呈上,“王爷,眼下恐怕有更棘手的事,微臣接到密信,潼州反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夜未央(六) “魏焱”萧轼微微一怔,接过李霁呈过来的密信扫了扫,面色沉了下来,“他一个斗筲小人,也敢自称王他是王,那本王成了什么” 在场的几名心腹也跟着沉了脸色,孙籍幽幽一叹,分析道“关西是块难啃的骨头,潼州兵强马壮,储备充裕,以眼下的形势,若不速战速决拖至年关,恐怕要再生变故” 未尽的话萧轼也听出些端倪,把信往案头一掷,指尖叩了叩书案,让孙籍坐了,才问,“你如何以为” 孙籍狭长的小眼睛里闪动着熠熠精光,习惯性一捋短须,“魏焱是故太子妃堂叔,说是要为废太子鸣冤,实则是为攻心,他这一反,朝中必有人会因此进言诛杀废太子,陛下悲痛愤怒,病情难免雪上加霜,届时若皇子们再起纷争,朝堂必乱,大啟必危魏贼奸诈,其心可诛啊” 他并非危言耸听,萧轼忧心渐起,沉眉若有所思,却听孙籍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这于王爷倒是一次绝佳的机会,若此次王爷能出征平叛再立奇功,拿下兵部便可易如反掌。” 自太子被废,他的这些幕僚们是什么心思,萧轼并非不知道,只是他自己并无争储之心,便装作不知罢了。 “立不立功本王不在意,若能平叛擒获魏焱那反贼,本王自是义不容辞,只是现如今父皇有意晾着我,未必会命我出关擒贼。”视线无意落到手边那叠案卷上,萧轼只觉胸中烦躁,眉尖一挑,随手推到了一旁。 刚说完没多久,便有宫人火急火燎地来传他入宫,情势似乎又变得复杂起来。换完朝服,萧轼这才单独叫来李霁,“有一事,还是由你去办,设个稳妥的法子,把乌凰给本王弄出来。倘若本王要挂帅西征,京中动向你定要盯紧了遇到棘手之事,便与张素孙籍他们商议。” 言下之意是不让他随王爷出征了,李霁听罢好一阵黯然,沉吟再三还是忍不住道“属下还是想时刻跟随王爷,京中有张长史和孙主簿他们坐镇,自是乱不了的。” 萧轼面对铜镜神色泰然地正冠敛衽,一抚腰间玉带,从镜中淡淡看了李霁一眼,“本王最信得过的还是你,留下你替本王看着家门,方能无后顾之忧。” 此话听得李霁既感念又赧然,忽觉得自己这样跟个妇人无异,面皮微微有些发热,忙鞠躬应道“能得王爷如此信任,属下便是粉身碎骨,也一定不负王爷所托。” 萧轼甚是满意地“嗯”了一声,转过身,足下生风地出了公府。 不出他们所料,此次魏焱反叛,情势十万火急,平叛的重任最终还是落到了萧轼头上。萧轼奉旨挂帅出征,率领两万王师浩浩荡荡出了京。 这日孙籍买了些进补之物去探望张素,张素半月前染了风寒,久不露面,孙籍去了才知道这人已经好了,大病初愈嘴馋得慌,非要拉着他烤鸭子吃。 二人从北府便开始共事,性格迥异却交情匪浅,政见不同时也有争得面红耳赤之时,譬如在争储一事上,二人便有不同的主张,为此事私下里都不知争论了多少回。 后来孙籍被张素说服了,若王爷对那个位子无心,他们做臣下的谋划再多也无甚意义。 院子里有棵木樨,正到了凋敝之时,秋风一吹便簌簌直落。 张素一身素服,牵起个衣兜在木樨树下左兜右揽,孙籍看着他滑稽的样子,实在忍俊不禁,“原来子儒兄也懂惜花,可你跳了这半日,”他指了指地上,“踩烂的可远比你兜儿里的多啊。” 披头散发的张素望过来一眼,宝贝似的将衣兜一折,啐道“不懂风雅,我这是要酿酒。” 又斗了几句嘴,张素回到架子旁把鸭子翻了个面儿,浓眉一皱瞥了孙籍一眼,“远安兄还真是只懂兵法谋略,连眼跟前儿烤糊的鸭子也不知翻一翻,难怪王爷不敢把美娇娥托付于你,怕你给弄糊咯。” “什么美娇娥”孙籍一时成了丈二的和尚,眉头把小眼睛一挤,便只剩一条缝了。 张素捏了捏焦黄的鸭腿,眄他一眼,“都说了你不懂风雅也不懂风流,你可知王爷为何三天两头微服出去”见孙籍老老实实摇了头,正想继续说却被鸭油烫了手,噘着嘴吹了好半日。 孙籍等急了,“你倒是说啊” “你急什么,鸭子已经好了,我们边吃边说。”张素说着把烤架提溜出来,搁到一旁石桌上早备好的木盘里,“王爷这一个多月来频繁外出,每次归来都神清气爽心情愉悦,难道你看不出来王爷是花下风流去了真正惜花的,是咱们王爷呐只是我担心,王爷温香软玉的日久生情,终究要坏事。” 孙籍听得不觉睁大了眼睛,一捋短须,“此话怎讲” 盘里的鸭被撕得稀烂,张素给孙籍递了一条腿,“总之便是红颜祸水,你可听闻过乌家那位倾国倾城的嫡女” 见孙籍摇头,张素不禁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难怪你到了这个年纪还讨不到婆娘” 孙籍脸一沉,敲了敲木盘,“别扯远了,说正事” 张素把眼一翻,“乌家被抄,这位美人被送到了倚楼春,我曾悄悄去探问过,这美人至今还未挂牌接客,能这么快且轻易把人藏起来的,便只有咱们王爷。而如今三殿下把手一伸,王爷颇有忌惮,如若王爷真对那美人动了心,此番出征必会让心腹给她来个金蝉脱壳。” 听至此处,孙籍突如醍醐灌顶,狭长的双眼一敛,道“怪不得王爷那日让我想个法子在罪名簿上除个名,原是为了个罪臣之女她莫不是个妖精,如此短时间就迷得王爷要为她涉险,倘若被有心之人抓了把柄大做文章,后果不堪设想啊,王爷怎如此糊涂。” 说罢一把将刚接过来的鸭腿扔回盘中,只差没捶胸顿足,张素咽下一口鸭肉,却是一派云淡风轻,“王爷若是圣人,还需要你我作甚,王爷糊涂,你我不能跟着糊涂,不过是一个风尘女子,难道你我还奈何不了她” 孙籍挑起一边眉毛,牵了牵嘴角,“子儒兄说得对,断不能让王爷铤而走险,”他再次抬手摸了摸胡须,“她要金蝉脱壳,我就给她来个釜底抽薪” 张素龇了下牙,用指甲从牙缝剔了根肉丝,“下手别太狠,到底是个可怜人。” 如此不雅的动作看得孙籍眉头皱得老深,实在接不下去话茬,只道“你这吃相到底能不能优雅点” “不能。” 而他们口中的红颜祸水,彼时尚不知萧轼已离京,自那日表明心迹却未得回应,乌凰难免伤心,连日的茶饭不思,整个人又消瘦了。这日好容易起了床,挪到窗子底下晒了半日太阳。 午间青禾取来了饭食,乌凰仅看了一眼便只想作呕,忍得眼泪都快流出来,最终只喝了两口米羹。青禾只知是从王爷走后便这样了,估摸着该是发生了什么,却又不好过问,只道“姑娘是不是病了要不要去找庄女医过来瞧瞧” 乌凰明知自己是心病,就是大罗神仙来看也未必能医,半分犹豫没有地摇摇头,“过几日便无碍了。” 此话倒也不假,自从她们被调过来,也有月余,甚少见姑娘展颜笑过,整日悲伤垂泪,她们都看不下去,青禾暗暗叹了口气,将饭食原样收了,“姑娘要觉得屋里闷,不妨到院儿里转一转,院儿里的花开得可漂亮了。” 恰在这时,外头珠帘好一阵“哗啦”,二人移眸一看,是碧玉端着个盆儿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姑娘,不好了,王爷出征了” 出征乌凰一时愣怔,半晌没了反应,青禾担忧地看了一眼,回头问碧玉,“你在哪听来的莫不是你听岔了。” 碧玉放下铜盆连饮了几杯水,这才缓过来气,“后院里都在议论呢,不会听岔,说是什么节度使举兵反了,朝廷派了王爷出征平叛,都走了好几日了” 乌凰蓦然别过脸去,浓密的长睫在光影中一颤一颤,泛着丝丝水光,碧玉又说了些什么,她已然听不进去,只觉得十分聒噪,便淡淡插了一句,“我累了,想睡一会儿,你们都出去吧。” 他出征打仗去了,可与她又有何干呢一年半载再归来,只怕早忘了她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又或许,自己根本熬不到他归来了 大雨初霁,太阳给云层镶着金边,时而漏下一缕,又很快被流云遮蔽。刚过晌午,东街永安巷里驶进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唯有拉车的马身形矫健,一看便知是好马。马车停在了一条窄巷子口,走下了一名身形窈窕头戴幕篱的黄衣女子,由婢女虚扶着款款走进了一间破旧的宅子。 宅子虽年久失修却被收拾得很干净,油漆斑驳的一扇门还算完整,窗子已然破败,从空洞的窗柩望进去,竟什么也看不见,仔细一瞧,才发现里头垂挂着暗色的布帘。 女子把幕篱掀开一条缝端量了良久,这才把身边的婢女轻轻一推,“去门口守着。” 婢女毕恭毕敬退出了院子,并合上门。 女子似有些紧张,下意识左右看了看才推门而入,屋里光线昏暗,隔着幕篱更看不清楚,可她知道,那个人就在这屋里等她。 刚朝里走,忽从背后晃出道人影,伸手便将她环住。 那人逆着光辨不清容貌,身形修长隐约能见不凡的轮廓。 “你又来晚了。”男子声音低沉。 女子微微喘着气,“殿下恕罪妾身害怕。” 男子双臂突然一紧,一手隔着衣物开始游弋,“他都离京了,你还怕什么,他此去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不一定呢。” 女子一惊,“殿下是说啊” 胸前吃痛,幕篱被他一手摘落扔到了地上。 低语没在二人交叠的唇齿间,纠缠的身影踉踉跄跄去了暗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夜未央(七) 肃王征讨逆贼的大军刚出京,朝中以太尉为首的一些文官便全然不顾皇帝还在病中,进言诛杀废太子,奏折是一沓接一沓地往太极殿里送。 皇帝的病刚有些起色,被魏焱一气又被群臣这么一逼,怄得都吐了血,以致昏迷了两日。 皇帝沉疴,后宫便也不安宁起来,五皇子生母莲妃,因冲撞了万贵妃而受到责罚,不日,万贵妃又险些被人刺杀,刺客是一名掖庭里的粗使宫女,万贵妃经此一吓便卧了床,后宫诸事只能由舒贵妃一人主理,舒贵妃借刺客一事,下令肃清后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清理了一大批先皇后的旧人。 舒贵妃在后宫得势,亲儿子在朝堂上也是春风得意,只是户部刚缓了口气,魏焱这一反,户部又要给兵部筹备一大笔银子,此事固然令人头疼,但让他们母子更为忌惮的,还是再次被重用的萧轼。 “我们之前的部署全然是徒劳,你看一旦涉及兵事,你父皇首先想到的便是你九弟。”舒贵妃喝了两口羹汤,娥眉一蹙,挥着手帕让奉汤的婢子退下了。 萧策如今是个大忙人,难得到母妃宫里来一趟,喝着素来最爱的桂花米酒,是个放松的姿态,可一提及他那个九弟,再好的心情也没了,不觉叹了口气,“他确实在北府磨砺得骁勇善战,行军打仗一事,众兄弟都不及他。” 贵妃愈发不悦,“难道朝堂上就没有其他骁勇善战的将军了吗分明就是你父皇偏心,事事为他筹谋,本宫算是看明白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父皇便是那个天,再多的谋划也不敌你父皇心头一个主意。” 涉及到父皇,说什么话都会变得敏感,萧策放下手中金盏,锐利的眸四下一扫,低声提醒道“隔墙有耳,母妃还是谨慎些,那魏焱麾下也不乏悍将,半月内连破三郡五城,他驻兵屯粮多时,早有反心,如若此次不能一举击溃必成重患。父皇派出老九乃英明之举,两军对垒拼杀的是士气,老九威名在外,又是皇子,有他坐镇军中,士气上便压了叛军一头。” 贵妃听得气闷,眄一眼萧策,“照你这么说,倒是本宫狭隘了” “儿臣并无此意,”萧策立即站起来赔礼。 屏退了所有侍婢,殿中只余下母子二人,舒贵妃这才凤眸一敛,显露出两分阴狠,“八个皇子中,你父皇最偏心老七和老九,老七那病秧子难成气候,能挡你路的便只剩老九了,此次便是天赐的良机,沙场上刀剑无眼回不来也是有的,没了这最大的一块绊脚石,我儿的通天大道方能畅通无阻。” 萧策颇为惊愕,“母妃的意思是可他毕竟是儿臣的手足兄弟,只要他做个闲散王爷不威胁到儿臣” “你根本不懂”贵妃激动地把话截断,眸底涌动着滔天的嫉恨,“你根本不懂陛下对他生母的情意反正只要他活着,就是你最大的威胁” 殿中一时陷入寂静,贵妃看着难以抉择的儿子,渐渐冷静下来,“即便你有心容他,怕也是容不下的,你看他自从北府回来,几时对你我恭顺过本宫担心,他已经对他母亲的死有所怀疑养虎遗患,对他,你绝不能心软,趁你父皇如今病中昏聩,一不做二不休,痛下杀手,斩草除根” 萧策似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颔首默然半晌,情绪十分复杂,却见眼前水袖一动,贵妃的身影已远去,“策儿你过来,我给你一样东西。” 一场阴谋正在酝酿当中,却不知有一双异于常人的耳朵隐匿在墙脚,亦不知这密谋又将悄然飞入哪座宫殿。 天色渐暗,熙熙攘攘的街头亮起一盏盏华灯,李霁解下水囊饮了几口水,再抬眸,对面酒肆也挂上了两盏明晃晃的白灯笼,灯罩上鬼画符似的不知是画还是字,往生漆廊子上一挂,莫名透着股阴森诡秘。 李霁抹了抹嘴角的水渍,收好水囊,一双深幽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那间酒肆,他已在此守了三日,前两日酒肆挂的是黄灯笼,今日却挂了白灯笼,鬼市应该就在今晚营业。 这间看似平淡无奇的酒肆,里头却大有玄机,隐藏着一个神秘鬼市的入口,他也是无意从一朋友口中得知,鬼市里有一个苻老鬼,手上有许多鲜为人知的灵丹妙药,治病救人的灵药,致人疯魔怪症的毒、药,只有人想不到而没有他不卖的。 王爷临行前吩咐的事,他不敢怠慢,一边置办宅院一边想法子捞人,某天晚上正为如何神不知鬼不觉捞出乌凰而头疼,突然灵光一闪,想去苻老鬼那里碰碰运气,若能弄到假死药之类的,便可为王爷省去许多麻烦。 可鬼市并非想进便能进的,光是打听一个消息都花了他两根金条,结果人家把金条往兜里一揣,摇了摇头,“实在不巧的很,苻老鬼只逢五出摊,不过逢五鬼市也不一定开,开了他也不一定来,你若是找他买药,那真真儿是可遇而不可求啊。” 竟然是这样李霁大感受挫,且不甘心,愣了愣又问,“那鬼市里可还有其他人卖药” 那驼背守门人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兀自点燃一斗烟吸了两口,立时吞云吐雾起来,半晌才悠悠道“没了。” 憋着一口气的李霁险些岔开,薄唇一抿,揖了揖,“多谢阁下相告。” 看来假死药这法子是行不通了,还需另寻它法,难不成要一把火烧了蘭楼可为了一个女人,也太不值当了 “死”自然是金蝉脱壳最稳妥的法子,为了不给王爷留下隐患,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出了酒肆正要去对面牵马,刚下台阶便被一个行色匆匆的人撞了个正着,李霁皱眉一看,竟是个白净的少年,他下意识地将人一扶,手心里却塞进来一物,他立时会意握紧了那东西。 那人忙不迭道歉,一开口,李霁便察觉出异样,眼前这白白净净的少年应该是个小黄门,宫里会有什么人给他递消息 怀着疑惑,李霁找了个隐蔽之处打开字条,借着微弱的光一行字看下来,登时大惊失色。 事关王爷的安危,李霁分毫不敢迟疑,立即去找张素,张素将那绢帛字条翻来覆去好一阵研究,最终皱着眉断定,“确实是宫中之物,假不了。” 字条上说有人要雇凶行刺王爷,李霁对这来路不明的字条将信将疑,心中焦急却也没乱了方寸,如今听长史这么一说倒有些乱了,“如此说,真有人要对王爷不利” 张素慢悠悠踱了几步,一阵沉吟,“嗯本也在意料之中,如今圣躬不豫久不议储,储位悬虚人心难定,储位之争历来残酷,手足骨肉相残,我们王爷位高权重,自会被有心争储之人视作劲敌。此番王爷远征,正给了不轨之人下手之机。” 他折身踱回来,再次拿起那片绢帛,又来回细细看了几遍,眉心不禁深锁,“传讯之人用此绢帛,是有意透露密谋出自宫里,提醒我们勿要掉以轻心,这件事还需尽快禀报王爷。” 翌日天刚亮,几乎是同时,有两队人马秘密出京,却非同路,一路向西,而一路往南去了。 自史二公子在倚楼春附近遇害之后,倚楼春一连冷清了数日,今岁入了秋,祸乱频发,人心惶惶,值此多事之秋寻欢作乐的便少了,楼里的姑娘一时清闲起来,却愁坏了管事妈妈姚艳。 也是她一时大意,此次被查出些陈年坏账,那两名督官逼迫得紧,说三日之内不交代清楚便要上报户部,此事可大可小,怕的是牵扯出这两年的黑、幕,届时她就是有九颗脑袋也不够砍 近日姚艳焦躁烦闷又忐忑,水烟一斗接一斗的抽,这会儿正与账房老徐一起想对策,宝香突然来说有急事要报,姚艳颇为不耐却还是让她进来了。 “妈妈,不好了,姜小侯爷非要见蘭楼里的那一位,方嬷嬷告诉小侯爷那位染了病,小侯爷不依不饶,说就算是要死了他今日也要见上一见。您也知道小侯爷的性子,这会儿方嬷嬷怕是被逼得无法了。” 一提到蘭楼里的那一位,姚艳脑仁都是疼的,昨日便有好几个熟客问起,好容易都打发了,今儿个竟来个更难打发的,偏王爷又把她当个宝,甚至有雪藏之意,如今王爷不在又不知归期,临行前更没留下什么吩咐,着实令人为难呐。 姚艳心烦得很,烟斗一撂,沉声骂了句,“个小贱蹄子的,真是个祸水” 带着人急匆匆到了雅间,还没进门便听见方嬷嬷各种赔不是,姜小侯却还是铁了心要见乌凰,“别扯这些没用的,不管是什么头牌,本公子通通不要,就要乌凰” 姚艳眉心皱出几道褶子,眼珠一转招来贴身婢子,递过去一令牌耳语了几句,婢子连连点头拿过令牌小跑着去了。 一进雅间,但见上座坐着一位冷傲少年,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姚艳立时堆簇起歉意的笑走上前去,“原来是姜小侯爷大驾光临啊,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说着侧身对如蒙大赦的方嬷嬷斥了句,“小侯爷是贵客,你们怎敢如此怠慢还不快去备上好酒好菜给小侯爷赔罪” 方嬷嬷立即会意,忙点头哈腰的,“是是是,是奴婢招待不周,奴婢这就去准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夜未央(八) 姜渠并非倚楼春常客,年纪不大又尚未娶亲,仅跟着朋友到此间吃过几次花酒,因出手阔绰又性情乖戾,是以姚艳对他的印象极深。 此刻姜渠面前的桌上整整齐齐摆着一排金条,足有十余根,他见姚艳出面,面色并没有缓和多少,手一抬,推了五根金条出去,不遮不掩开门见山,“让乌凰出来陪本公子吃一席酒,这些便都是妈妈你的,”随即双手推出剩下的金条,“酒后作乐,这些自是必不可少,若她还是个雏儿,本公子另有千金奉上。” 那些金晃晃的条子,晃得姚艳直眼晕,自从接管倚楼春,她什么阵仗没见过,却从未见过出手如此大方阔绰的,可惜了这些金条子,借她个胆儿也不敢要啊。咽下一口唾沫,姚艳眨眨眼谄笑起来,“怕是小侯爷的厚爱,乌姑娘无福消受” 但见姜渠眉尖一挑,唇角一勾,敛眸露出两分阴鸷,“这些骗鬼的话也敢拿来搪塞本公子,莫不是乌凰已被哪位皇亲国戚私藏了去” 姚艳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小侯爷说笑了,乌姑娘罪名在册,谁敢私藏只是那姑娘弱不禁风,才来倚楼春便染了时疫,连当归堂的徐大夫都请来瞧了,一直将养着也不见好奴家也为此愁得很呐。” 姜渠没接话,只冷冷看着姚艳,似要从她脸上看出破绽来,半晌才道“本公子说过,即便她真的病得要死,今儿我也要非见不可,要真病得起不来,你带本公子去她房里便是。” 姚艳实在不明白小侯爷为何如此执着要见乌凰,莫不是中了邪可她还不敢开罪眼前这位,低眸暗暗一转,陪笑道“哎呦,怎敢劳驾小侯爷,若小侯爷非见不可,奴家这便让人去叫就是,酒菜马上便来,您且先品尝着,待乌姑娘梳洗干净去了身上晦气,便立马给您送来。” 如此一说才见姜渠面色稍霁,姚艳身边的宝香何其精明,不用姚艳使眼色便已领命而去,一路慢悠悠到了夜未央,一推门见青禾碧玉在做女红,直接问道“你们姑娘呢” “姑娘已经歇息了。” 宝香眉一扬,“睡这么早日子可真是过得舒坦你们去准备热水给姑娘梳洗打扮,洗仔细些,晚妆精致些,衣裙多试几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青禾与碧玉碰了碰目光,皆是愕然,难道王爷回来了怎么可能如此之快。 二人随即站起身来,青禾放下手中的花绷子,小心翼翼问道“敢问姑姑,可是要姑娘接待什么人” 刚要转身出去的宝香斜过来一眼,“不该问的别问,只管按吩咐办你们的事” 外头那么大动静,乌凰早被惊醒,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她攥紧被褥,双眸睁得老大,眸里有泪光涌动。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一切真将止于今夜吗 是她太天真了,竟还对萧轼存了一丝企盼,到头来不过是可笑的奢望罢了,原来床笫之事于他,不过转瞬即逝的一刻欢愉,不似她,还能生出些许情意。 无声落下两行泪,青禾已至床前,探身一看她眼睛睁着,竟有些不忍,“姑娘您醒了啊” 乌凰半晌没有反应,青禾与碧玉无奈地相视片刻,正不知所措,却见乌凰一动,竟自己坐了起来,眼角有泪痕,神情却淡淡的,眉间自带几分清冷,“你们不必为难,按她们的吩咐,替我梳洗吧,无论如何,总要干干净净的” 可她的身子,早在他强行进入的那一刻便不再干净了,又如何能再清清白白的 她又能去怨恨谁萧轼父亲还是太子仿佛一瞬间,一切都不再那么重要了。 “姑娘,您气色不好,是否要拿香粉压一压” 乌凰怔怔看着铜镜中略微变了形的一张脸,满眼决然,语气再无波澜,“也好,如今这般,实难见人。” 今夜的姑娘平静得有些异常,青禾起了一丝忧心,时不时瞅一眼,憋了很久终忍不住要劝慰,却又不敢直言,一瞄旁边的碧玉,登时有了主意,一沉吟问碧玉道“妹妹,你可知咱们倚楼春,如今哪位姑娘最当红” 碧玉简直要翻白眼,想了想还是翻了一个,“我当然知道啊,谁人不知历年的花魁娘子都是云舒姑娘啊,谁还能红过她去” 她是个心直口快的,素日里话也较多,叽叽喳喳能说上半日,果不其然,无需青禾再追问,碧玉便自个儿开了话匣子 “那云舒姑娘要样貌有样貌,要才情有才情,难得的是性子还野,玩得开又能收放自如,可不就招官人们喜欢要我说能拿来与云舒姑娘比较一二的,那就只有雪姬姑娘了不过官人们似乎都更喜欢蕊芯姑娘,每次蕊芯姑娘往舞台子上一站,那些官人的眼睛只恨不能长在她身上。起先我还纳闷儿,论姿色,雪姬姑娘还胜一筹,怎么就不如蕊芯姑娘招人喜欢,后来听后院的老婆子们嚼舌根子,说蕊芯姑娘胜在胸大,男人就喜欢胸大的” 乌凰抬眸从铜镜中看了碧玉一眼,青禾一直注意着她的神情,见她有了反应,立马踩了还在喋喋不休的碧玉一脚,碧玉哪里能领会其意,“哎呀”一声,“姐姐你踩到我了” 青禾恨不能再补上一脚,啐道“你每日去后院尽听了这些浑话,说出来也不怕污了姑娘的耳朵,那蕊芯姑娘之所以受欢迎是因为舞跳得好,官人们都愿为她一舞折腰,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碧玉不服,小嘴嘟得老长,“那也是因为她那里大,男人们才喜欢看她跳舞,若只是想看舞姿,大可去红袖招啊,那里的舞娘们舞技卓绝,想看哪样的没有” 青禾被她抢白得语塞,都快急出一身汗来,见姑娘又垂下眸去神色难辨,只得一叹气,“算了,不与你争辩,反正蕊芯姑娘是舞伎,是清倌人,即便官人们再喜欢,也只能看看罢了” 听至此处,乌凰又抬起眸来,眸光亮了一瞬,青禾看得真切,却听旁边那个没眼力劲的还要多嘴 “那还不是因为” “你闭嘴” 乌凰毫不在意她们的争执,只不可置信地看着青禾,樱唇动了动,“清倌人是何意” 终归是开导在点子上了,青禾甚是欢欣,咧齿一笑应道“就是卖艺不卖身的艺伎,您也知道倚楼春招待的多为达官显贵,除了来此寻欢作乐的荤客,亦不乏到此间风雅的素客,为了迎合所有的客人,楼里的姑娘也分为妓和伎两种,只不过” “只不过如何” 看着乌凰满眼的期待,青禾实在于心不忍,倒是一直憋屈的碧玉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一梳子将手里的发丝梳到底,一嘴接过话“无论是哪种姑娘,都逃不过梳拢之夜,挂花牌的当夜都是要被竞价的,价高者得” 倚楼春确实有这规矩,家里获罪发配至此的姑娘,都躲不过这一遭,名为“洗罪”又称“堕奴”,洗去身上的罪业,改名去姓,自此堕入奴籍。 乌凰大致听明白了,即便她想要做那清倌人,终要被侮辱一回。 神色不觉黯然,青禾气鼓鼓剜了碧玉一眼,回过头来往镜中一看,姑娘又是副万念俱灰的模样,清白这一关,姑娘是过不去了,她不禁幽幽一叹,“姑娘别灰心,您还有王爷呢,王爷这么喜欢您,定会护着您的。” 似听到了一个笑话,乌凰苦涩一笑,“喜欢一个薄情之人,何来的喜欢你们口中的蕊芯,不正是他始乱终弃的前车之鉴吗我也不过是他已经厌弃的否则怎会容他人来辱我。”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症结所在 本是拿其他姑娘的事来开导姑娘,奈何弄巧成拙,扯出个蕊芯,正戳了姑娘的心窝子,青禾一时有些自责,愤愤地瞪了一眼碧玉,碧玉至此方觉得自己多了嘴,讪讪低下头。 时辰不知不觉过去,姚艳掐算这也该来了,她在此陪小侯爷干耗着,心中却在为账册的事火烧火燎,偏这个小侯爷时不时便问,“为何还不来莫不是诓本公子” 姚艳去看宝香,宝香立马上前应话,“小侯爷莫要心急,乌姑娘已经在梳洗打扮了” 眼见着姜渠脸色要变,姚艳眉一凝,挥退宝香,“杵着作甚,都大半个时辰了,还不快去催一催,即便是要打扮得漂亮些,也别让小侯爷等急了” 宝香正要转身离开,忽见一小厮闯了进来,那小厮抬眼往屋里一瞅,径直奔着上座的姜渠去了,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姜渠登时色变,眉头拧至一处。毫不迟疑的,姜渠站起身来,也没再看他人一眼,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还是他身边的小厮,收拾好金条留下一锭银子对姚艳道“今日之事还请妈妈海涵” 欲再说什么终究未说出口,一作揖,匆匆跟了出去。 众人终松了口气,这时方嬷嬷凑了过来,“妈妈真是高明” 姚艳两眼一翻,敛了敛衣袖朝外走去,“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我早就派人去了解过了,这姜小侯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惧他父亲。许是老侯爷不在,这小的才敢来此花天酒地,我让人去知会侯爷夫人,夫人一掂量,自会设法将他召回。” 跟在后头的方嬷嬷连连称赞,走了一段儿又想起一事,“妈妈,这两日真是邪了,很多客人都问起乌凰,总这么推脱也不是办法,您说该如何是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夜未央(九) 提及这个乌凰姚艳便头疼,王爷出征半句嘱咐也没留下,如今这情势,确实快撑不下去了,今日能打发一个姜小侯,保不齐明日又来个张小侯,后日再来个李小侯 长叹一口气,姚艳拿帕子揉了揉额角,“你也瞧见了,王爷往夜未央跑得有多勤,出征前一日还在那屋里快活呢。乌凰来之前,王爷统共来过倚楼春几回而且送去的姑娘,也就蕊芯真正伺候过一次。从前王爷正大光明地来,是故作风流给人指摘,如今来真风流却偷偷摸摸的怕被人瞧见,你说这是为什么” 方嬷嬷歪头认真想了想,“王爷该不是迷上了那丫头” 姚艳一甩帕子,又叹了一口气,“可不是至少新鲜劲儿还没过,所以无论谁来问,你我也只能挡着” 一想到这几日又是赔笑又是赔罪的,方嬷嬷也不禁摇头叹气,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夜未央那边慢吞吞磨蹭着,一个头便梳了半个时辰,衣裳还未换,宝香又来告知不用折腾了,也没讲明缘由,却不管它什么原因,无需去见什么人总归是好事。 紧绷的弦一松,乌凰又开始犯困,草草拆了发髻净过脸便歇下了。 这一夜,忽有一条黄蟒入梦来。 彼时的萧轼已秘密抵达雍州,雍州距离潼关不足百里,节度使李书喜亲自率部将出城相迎,早些年便听闻肃王殿下的声威,亦盼着能一睹“俏阎罗”尊容。 待把一行人盼来,天已黑尽,第一眼见到萧轼,李书喜不禁暗暗惊叹殿下实在与其母长得太像了 等到了席间再细细端量,发现除了那一双眼睛更似陛下,肃王确实与当年的鄢玥尊主酷似。忆及当年鄢玥尊主的英姿,李书喜感慨不尽,那原本是一只属于大漠上空的鸢隼,却不想最终为情所困,被困死在了皇宫那座囚笼之中 “李将军” 一时失神的李书喜回神一看,竟是座上的肃王在唤自己,忙讪讪起身回话,“殿下。” “先说说关西的情势如何” 李书喜虽是名武将,却一身儒雅之气,举止十分文雅,抬臂一揖礼数周全 “回殿下,潼州地广,下有九郡三十二县,魏焱反叛之初,只有三郡归顺,之后又连破五郡,如今只剩下宜陵郡还在负隅顽抗,那宜陵有一条阳河护城,易守难攻,那魏焱亲率五万大军攻城五日都未拿下,反倒折损不少,魏焱恼怒不过,便日日让人喊话威胁,说郭琮若执意不降便将所有人困死在城中。探子还说,那魏焱每攻下一城便命人挖一个大坑,把那些反对他的地方官及家人一坑埋了,甚至还逼着百姓旁观,残暴不仁,令人发指” 说至最后李书喜愤意难平,萧轼亦眉心深锁,语气沉冷,“他把潼关一锁,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土霸王他杀的是朝廷命官,逼的是大啟百姓,逆行倒施,便是老天也难能容他” 说起他魏氏祖上也是肱股之臣,只是人丁不旺,到魏焱这一辈便只剩他与堂兄魏谦二人,魏谦虽位高权重却因病早逝,膝下唯有一女贵为太子妃竟也年纪轻轻便病逝,他魏焱子嗣倒多权位却远不如堂兄,眼看着振兴魏氏的唯一希望全寄予太子妃所生的两个儿子身上,孰料太子一朝被废,所有的希冀和幻想皆化作泡影。 魏焱这些年练兵屯粮,确实是为了襄助太子,可到头来竹篮打水,心愿落空,实在难以甘心。 那日魏焱召集心腹们开了个矮桌会议,就眼下局势一番分析,最终把心一横,反了。 这些人打的是与朝廷长耗的主意,可萧轼偏不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兵无常形,以诡诈为道,行军打仗萧轼素来擅谋,兵法有云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从京郊大营带出的两万王师,此刻尚在几百里之外,被另一个“肃王”带领着悠哉悠哉朝雍州行进。而在更早之前,他便修书给李书喜提前部署,只等他人一到,便按部就班,打叛军一个措手不及。 萧轼心中早有谋划,须同李书喜商议,李书喜领着萧轼来到厅事,厅事正中间已事先备好了巨型沙盘,主座之后还挂着一幅标示详尽的军事舆图,萧轼大致扫了扫舆图,走至沙盘前驻足。 沙盘中摆放的是潼关的地形,潼关据天险而筑,垝垣连接两侧山壁,借助地势全然筑成了一座瓮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要想正面攻克绝非易事。 萧轼盯着两侧山岭的地势看了片刻,抬眸问李书喜,“李将军,这些沟壑为何要画成白色” 李书喜立即解释道“这些沟壑本不是天然形成,皆是为方便从山上运输木料所致。” 原来如此,萧轼点点头若有所思,两手往巨型沙盘边缘一撑,略放松了下酸乏的双腿,再抬起眸来时,唇角微微扬了扬,“时下山中最易起雾,倒是能助本王一臂之力” 周密的计划连夜定了下来,行动刻不容缓,李书喜立即召集部将下达军令,严阵以待的五万将士天一亮便整军开拔,声势浩荡地直逼潼关而去。 大军驻扎在潼关十里外,探子飞马来报时,潼关守将赵克还吃了一惊,“你确定他们在安营扎寨” 那探子一脸的汗,还在喘个不住,“属下确定,他们大军一到便开始砍树伐木搭造营帐,砌了几十口大灶呢。” 赵克眉头一高一低,络腮胡子一抖,不屑一笑,“真他奶奶的蠢,搁这儿跟老子耗,再来他十万大军老子也不怕,别说是李书喜那小白脸,就是萧轼那厮来了,老子眉头都不皱一下” 刚搭好的统帅军帐里,萧轼正神色淡淡的擦拭着佩剑,立在一旁的李书喜却神色担忧,“此举实在是太危险了,殿下当真要亲自去不可吗” 几根如玉的手指在剑脊上轻轻一划,萧轼面带笑意地抬起头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尽快瓦解叛军势力,非本王亲去不可。” 李书喜抿了抿唇没再劝阻,看着眼前年轻俊朗的面容,他打心底里相信,只要是殿下想做的,便一定能做到。 东方的天幕刚翻过一线鱼肚白,军营里的炊火便照亮了半边天,潜伏一夜的探子立即飞马回去报信,睡得稀里糊涂的赵克爬起来骂了一句“他奶奶的”,即刻下令全军备战。 山里的早晨果如萧轼所说起了雾,天色刚一亮,李书喜便发动了第一轮佯攻,号角声声战鼓擂,讨贼檄文在阵前叫了一遍,将士们呐喊声震天,声势浩大,士气高昂。 而此刻的萧轼已带着亲卫成功越过山顶防线,又悄然下山去了。 一行人从隐蔽的山路下了山,一番乔装打扮,再上路时已是富商模样,马不停蹄赶到潼州州府所在的利泽郡落了脚,立即用暗记召集城中的内应及探子。 听朱一行汇报完有关魏焱内宅刚发生的趣事,在场的诸位都有些忍俊不禁。 “这魏老儿前脚刚走,儿子便睡了他的宠妾,竟还是大老婆使的奸计这睡也睡了,若魏老儿知道,岂不气得冒烟都是绿的” 被言瞳这么一打趣,其他人也跟着打起了哈哈。 “他这个大老婆一出手就是一箭双雕,也是个狠角儿啊。” “我看魏贼这后宅够燥,不用旁人来点火,自己都能先烧起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镖头朱一行只看着面上无甚表情的萧轼,待其他人说笑够了才又道“据属下所知,魏老儿这位前妻所生的次子,才能出众,是以最得他欢心,正因为如此才留他守城的。事发之后,他亦是第一时间查出真相并软禁主母封锁消息,如今魏老儿还不知情。” 敲击桌面的动作突然一停,萧轼冷冷哂笑,“子淫父妾,果真是一出好戏演绎得如此精妙,不为人知岂不可惜,你们说是也不是” 王爷一发话,所有人都看过来,言瞳已听出话中玄妙,双眸雪亮,“王爷所言甚是,此等艳闻轶事,流传起来最快了,不出几日便能传遍整个潼州。” 萧轼眉峰一动,抬眸扫了一圈众人,“几日太慢,本王要魏贼明日便得知,他最器重的儿子奸、淫庶母,毒杀主母,通敌反叛” 一众亲卫初时听得疑惑,却到底是跟随王爷多年的,渐渐领悟过来王爷的意思。唯朱一行不解,还善意提醒道“殿下,那魏荣并未毒杀继母,只是软禁起来了。” 但见萧轼薄唇一勾,笑得意味深长,划拉茶杯盖呷了口茶,“今晚人一死,非他所杀也为他所杀,此为嫁祸,至于通敌本是无中生有,但本王亦能弄假成真。魏焱挟大皇兄之名反叛,逼得父皇不得不动杀子之念,如今本王便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且看明日,更有好戏登场。” 离间敌人的计谋立即部署下去,当夜,利泽城有多处潜入了黑衣高手。 夜阑人静之时,尚无困意的萧轼一手执白一手执黑,独自下了一盘棋,与自己博弈,最终的结果总是难分胜负,他颇觉索然无味,忽就想起乌凰纤细莹白似新葱的那双手来,几根玉指若拈着他那副琉璃棋子,该是怎样一番韵、味 脑中不知不觉浮现出漫无边际的旖、旎春色来 腹下一阵煎熬,萧轼猛地将思绪一刹,掷了手中棋子站起来,他扶了扶额,美人不在身畔,这个夜,注定是难熬的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夜未央(十) 翌日一早,依然平静的利泽城从睡梦中醒来,最先炸开锅的便是魏府,本在幽禁中的主母竟中毒身亡了,魏荣得知消息后从州府赶回去,还没查问出个眉目,又有州府的人赶来禀报潼关被肃王的大军攻破了 魏荣先是大吃一惊,随即冷静下来,一壁往外走一壁问身边的参军,“可有确定报信者的身份莫不是有人假冒,谎报军情” 参军被问得脸一僵,一双眼溜来溜去,“这个末将一着急,只顾着来找二公子了” “你平素也并非大意之人,怎么一听肃王名号便乱了方寸潼关守备铁桶一般,即便肃王真的来了,也绝不可能如此轻易攻破。或许是有人要混淆视听,扰乱人心”口上虽如此说,面上亦无波澜,但魏荣心里仍有丝紧张,肃王战功彪炳,“俏阎罗”的名号并非浪得虚名,若说朝中还能让他们惧一惧的便唯有此人。 出了魏府,一人一骑飞奔回州府,喊来送战报的人一番审问,果然不出所料,这名士兵是假冒的,还要再审讯,不料那人牙关一咬,立时被藏在口中的剧毒封了喉。 随后召来探子一问,得知肃王和两万王师还被大雨困在并州,仅凭那个畏首畏尾的李书喜虚张声势,尚不足为惧。 那此次的事究竟是内忧还是外患魏荣陷入了沉思。 同样的军报,连带魏府中所发生的事,几乎同时抵达了宜陵,魏焱听完汇报立马暴跳如雷,眼珠子都险些瞪得掉出来,把案一拍,一声喝断 “畜生” 诸将皆吓了一跳,纷纷跪地劝解,“王上息怒” 更有人出来为魏荣申辩,“王上,二公子素来恭顺,万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其中定有误会,还望王上明察。” 当然也有人赶着落井下石,正是魏焱的第三子,“什么恭顺,那也是在父王面前做样子罢了,这阿福是我们府里的人,二哥若不做这些腌臜事,难道阿福还能编出来骗父王不成阿福你说,你所说的可否句句属实” 那阿福只把头点得如鸡啄米,“小的说的都是实情,那日二公子与主母商议完要事,天已经黑了,趁着天黑就去了楚姨娘屋里,到第二日早上才出来。公子说是主母陷害他与楚姨娘,便将主母软禁起来,谁知昨夜主母的饮食中被下了毒,今晨发现时都已经僵了” 这时魏焱的第四子突然一声哀嚎,大喊了声“母亲”,竟当众嚎啕大哭起来。 外面天色已暗,军帐中还没来得及点灯,逐渐昏暗下来的帐子里一派凝重,昏暗中的魏焱似乎一瞬间老了许多,震怒过后的中年人只剩下惊痛和疲惫。 他最得意的儿子,怎会如此对他辱他宠妾,杀他爱妻,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弑父夺位,取而代之 思绪忽然被截断,外头传有军情急报 “大王,潼关破了”送报的士兵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那个肃王,带着十万大军,打过来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哗然色变,“怎么可能不是说还在并州吗怎么可能这么快” “就是啊,赵将军守关,怎么也能稳住几日。” “这军报不会是假的吧” 上头的魏焱险些没坐稳,示意身边的人去取军报,拿过来仔细一查看,火漆上并无印信,刚觉得可疑,还未及审问,忽闻一声锐响,一支袖箭倏地朝他飞来,幸而底下的人眼疾手快抽刀一挥,将那毒矢打飞出去。 “有刺客,保护王上” 有人立即大声嚷嚷起来,而那所谓的刺客早已被一剑穿心,这样的小打小闹还吓不到魏焱,只是面色难看,眼中带了几分哀痛,嘴角微微颤抖着,将手中的假军报狠掷于地,“逆子逆子啊孤这就回去杀了这个没心肝的东西” 宜陵城不攻了,魏焱立即下令撤军返回。得到消息的魏荣自知中人圈套,却又个个死无对证无从辩解,以父亲的火爆性子未必会听他解释,于是留了封辩白书,出城暂避。 各路消息似归巢的燕儿一般,悄无声息地飞回一间毫不起眼的客栈内,萧轼正在看简绘舆图,手执朱笔在上面圈圈点点,听完汇报眸也不抬,薄唇一动吩咐道,“言瞳,你带两个人跟上魏荣,若有人想让他死,就给本王救下来,记住,只救他一人,之后继续跟着,别暴露身份” 言瞳等人领命而去,萧轼立即手书一封,加盖印信,让朱一行快马加鞭送往宜陵。 魏荣带着妻儿家眷和几名心腹连夜出逃,可追兵来得太快,他们好不容易躲过了追捕的官兵,却终究没逃过穷追不舍的黑衣刺客。看着妻子怀抱幼子被刺客一剑贯穿,魏荣的一颗心,登时血涌如柱,眼睁睁看着家眷尽数死于刺客刀下,心里的悲痛远胜腹背所受的伤痛,原以为自己也会命丧此处含恨而终,却不料命不该绝,竟得几位神秘高人出手相救。 劫后余生的魏荣,悲愤至极,不管不顾自己的伤,徒手挖了几个坑将妻儿埋了,哭红的眼充满了仇恨,狰狞而可怖。于土堆前痛哭流涕跪了半宿,翌日天尚未大亮,他平静地包扎好伤口,起身踉踉跄跄走出了林子。 言瞳暗叹王爷料事如神,悄悄跟上魏荣实施保护,除此之外,他亦想看看一个魏荣到底如何能如王爷所说,让姓魏的狗咬狗,自相残杀,自乱阵脚。 一盘大棋已至中盘,很快便可见分晓。 彼时的京都下起了大雨,夜雨清寒,乌凰睡到半夜都绻成了一团,捂了两床被子都睡不暖,她实在冷得受不了,便叫青禾给她弄个汤婆子来,青禾见她虚弱得很,甚是担心,“姑娘是不是生病了,近来茶饭不思的,都消瘦了好些,要不明日我去禀了姚妈妈,让庄女医过来给姑娘瞧瞧” 乌凰裹着被子牙关直打颤,“不要去找姚妈妈我受得住” 看着这样的姑娘,青禾甚是心疼,好像自王爷那日离开后,姑娘便一日一日消沉下来,她总忍不住担心,若总这样下去,姑娘怕是等不到王爷回来了。 如是想着忽鼻尖一酸,青禾把手伸进被子里开始揉搓那双冰凉的玉足,思索好一会儿才出言劝慰,“姑娘,你可要好生爱惜自个儿的身子,王爷很快就回来了。” 倦怠的乌凰缓缓闭上双眸,正当青禾以为她已经睡着了,却见那花瓣似的两瓣唇一动,“他回不回来,与我又有何干休要再提此人,我” 她已经决定忘了这个人,此后余生,再无纠葛。 话至嘴边一顿,忽觉腹中饥饿,睁开眸感受了片刻,只觉饥饿难耐,便道“我有些饿了,还有什么可吃的吗” 青禾一时错愕,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眨了眨眼咧嘴一笑,“有的有的,就怕姑娘您饿,随时备着糕点呢,奴婢这就净了手给您拿去。” 说着从床上蹦下来靸起鞋子便往外跑,一只鞋子掉了都顾不得。 看着消失在屏风后的匆忙身影,乌凰忽心头一热,落下两行泪来。 千里之外兵燹连天,盛京却依然风平浪静,这一方安宁,正是边关将士们用生命和热血换来的,那样的铁血金戈,是安逸中的人永远无法想象的。 或许前方将士们正在抛头撒血,后方权贵仍在纸醉金迷,醉生梦死。 倚楼春便是最应景的写照,除了国丧,没有什么能影响此处的奢靡,到此寻欢作乐的人越多,官家越是乐见,尤其是户部。 近来那两名督官察觉到一件怪事,来楼里的客人明显是增多了,进项却还不如往日,偷偷一查问,才知原是为了个什么美人,得罪了不少新老贵客。 这些客人都想见一见传说中的绝色美人,却都被管事妈妈给推拒了,姚妈妈是宫里的人,户部虽有权监督,却是管不着的,二人一商议,立即将此事禀报了三殿下。 三皇子萧策亦很重视倚楼春,每日过万银两的进项,日积月累绝非小数目,如今户部最缺的就是银子,他怎可放过压榨倚楼春的机会。 为了声誉,萧策并没有亲临倚楼春,而是把姚艳传唤过来,他亦知姚艳是萧轼那边的人,正好借机为难一番。 先是端足了架子,几盏茶下肚方才开了口 “听闻你最近遇到一件难事,因此开罪不少勋贵,还影响到倚楼春的生意” 原是为了这个姚艳还以为是账房出了纰漏,暗中捏了好几把汗,低着头一双杏仁眼眼直眨,却是舒了口气,“回殿下的话,那都是常有的事,算不得为难。” 可刚放松的一颗心又立即揪紧,三殿下既找到她过问,那这事儿怕是很难搪塞得过去,就怕他也是为了夜未央那位 正如是担心,但闻萧策语气陡然一变,“为了一个姑娘,不惜得罪权贵,本殿下倒是很想知道,这姑娘究竟有什么后盾,值得倚楼春如此维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夜未央十一 这话听得姚艳心头一跳,即便她已尽力保守蘭楼的秘密,但倚楼春太过人多眼杂,难免不会泄露出去。 暗中的一双媚眼乱转,姚艳小心翼翼思忖,习惯性赔了一声干笑,接过话,“殿下说笑了,那乌姑娘一介罪臣之女,哪来什么后盾,只不过是病得厉害,一直在后院养病罢了,等她病一好,奴婢便安排她接客。” “是吗”萧策自然是不信的,“什么病两三个月还不见起色,这便是个死人也该救活了。” “殿下说的极是。”姚艳一脸为难,手指绞紧帕子,“只是,乌姑娘患的是时疾,病情反复,是以才拖了这么久。” 萧策眉尾飞扬,放下手中的茶盏露出一丝冷笑,“病情反复便是有好的时候,就算不能接客,难道摆出来让人看几眼也不成不过一个罪奴,到底有多金贵,还需这般娇养着本殿下不管倚楼春有谁病得要死,但若得罪客人影响进项,便是你姚管事玩忽职守,这位子你也不用再坐了” 其实倚楼春的事并不归他管,但他偏要管一管,此次行动若得手,那个令人生厌的萧轼便不会回来了,届时他再把倚楼春收入囊中,她姚艳若听话,姑且用着,若是个不听话的,又留她何用 姚艳岂知他心中算计,还在腹诽他的手未免伸得过长,越俎代庖她更是不服,即便是王爷也从未用这种语气说过她,他又算是老几 正欲措辞申辩,却听他又道“日后你若好好为本殿下效力,倚楼春以往的坏账,户部便不追究了。至于你的旧主,沙场刀枪无眼,回不回得来,尚未可知。” 姚艳何其精明,立即听出话中玄机,出于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这番话足以令她动摇,利弊权衡,心里有了主意,她赶紧谄媚一笑,跪地肃拜,“为殿下效力,是奴婢的本分,奴婢日后定当尽职尽责。” 听她如此一说,萧策终满意地点了点头。 心思复杂地回到倚楼春,刚一进门方嬷嬷便一脸焦急地跑上前来,“哎呦妈妈您可回来了,再不回来老奴都快顶不住了” 一看她满脸无奈的样子,便知道又是有人要见那个乌凰,姚艳也深觉无奈,这些天她唾沫星子都快说干了,打发了一个又一个,也不知何时是个头,而王爷 “妈妈,妈妈,那个大商贾吴老爷也要见乌姑娘,说价钱随便开,您看” 是宝香火急火燎跑了过来,思绪被截断,姚艳有些不悦,脸一冷,是个不耐模样,“继续打发就算天王老子来,也说她病了,见不了客” 妈妈突然发怒,方嬷嬷和宝香都吓了一跳,一时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傍晚十分,天空突然黑云压顶,黑压压一团直逼屋脊,似要逼得人喘不过气来,眼见着要下的雨久久不落,一直到晚上也不见洒一丁点下来,只是那风吹得怪邪乎,有一阵没一阵吹得呜呜响。 忽一阵巨大的疾风袭来,直把潼州州府前的一棵大树刮得枝叶狂舞,有些不堪一折的树枝甚至断裂被风绞走,檐下的灯笼也被刮飞了几个,不知是些东西也被卷得满天乱飞,大风刮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又渐渐停了,只余满地狼藉。 州府里巡夜的侍卫忍不住开始嘀咕 “今儿这风刮得也忒邪乎了,真是见了鬼” 话还没说完,但闻门前几声惨呼,几名侍卫立即驻足拔刀,警惕起来,“什么人” 厅事里魏焱正与儿子还有几名心腹商议御敌之计,忽闻外头有人大喊“不好了”,那人仓皇入内,一时成了结巴,“大大大王不好了,二二公子二公子带带带人杀进来了” 众人正半信半疑,便听得外头刀剑相击,这才大惊失色,众人匆匆起身出门,只见墀下空地上,侍卫们正和一帮黑衣人厮杀。 看见持剑立在尸堆之中的魏荣,魏焱瞳孔骤缩,气血不畅,半晌才咬牙切齿叱出一句,“你个逆子,难道真要杀弟弑父不成” 一身戾气的魏荣站在那里如同浴血修罗,冷漠的脸早与过去判若两人,仇恨激红了双眼,他缓缓举起手中长剑,一一指向他的三弟四弟,“是你,还有你,是你们逼我的今日我便要取尔等首级,为婉婉和宴儿报仇” 老四亦激愤不已,抽刀相向,“你来的正好,我今日便拿你的项上人头来祭奠我母亲” 老三则有些心虚,悄悄看了一眼父王,沉吟片刻对外喊道“速来人护驾,还不快去防卫营搬救兵” 魏荣忽勾唇一声冷笑,“所有路口都已被封锁,没有人会接到你们的消息,更不会有人来救你们” 此时的城外,被大风侵袭的驻军大营里一片混乱,士兵们正毫无防备地收拾营帐,忽有人大喊一声“快看天上”,大家伙循声抬头,但见黑压压的夜幕之上星火流窜,未及众人反应过来,那漫天的星火便似雨点子一般扑面而来。 “火火火啊” 不知是谁一声惊叫,众士兵这才回过神来,立时轰然四窜,数百支蘸了火油的箭矢从天而降,迅速将军营烧得一片混乱,扑火的、逃窜的、哀嚎的,溃不成军。 值守的将领刘泓下令迎敌,战鼓一响,慌乱的士兵们这才有了秩序,可惜还未集结成形,战鼓忽被一支利矢穿了个透。 这时只觉脚下的土地在微微颤抖,庞杂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循声一看,所有人不禁色变,那黑压压快速欺压过来的,不是大军是什么 刘泓急了,转身大声对将士们喝道“迎敌备战弓箭手” 而对方丝毫不给他们机会,箭雨再次交织成网,密密麻麻笼罩下来 “肃王殿下在此,尔等叛军还不束手就擒主动归降者不杀,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一听来者名号,就连刘泓都震了震,但一转念知其有诈,回应道“哪来的泼皮,竟敢冒充肃王来吓唬老子” 对面高头大马上不是肃王萧轼又是谁但闻萧轼扬声一笑,声音不大却气场十足,“刘将军,你倒是上前来认一认,本王到底是不是冒充的。” 尽管从未见过肃王,但对面的人一开口,刘泓便觉威压极强,莫非真是肃王的大军潼关这么快就破了 刘泓一阵惊惶,偏这个时候主将们皆不在,他一个副将独自面对肃王大军,士气上便已输了不少。 正想着要回什么话不输气势,却又闻刚才那个声音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道 “本王再说一遍,降者纳,叛者杀,尔等本就是我大啟将士,保卫疆土功不可没,而今却被反贼要挟迷惑,背叛主君。倘若尔等能迷途知返,主君将会给你们将功赎罪的机会,若有执迷不悟者,诛灭九族” 军心彻底被动摇了,就连刘泓也陷入缄默,当初大王反的时候,说的是朝廷昏庸鱼肉百姓,皇子争储必引起腥风血雨生灵涂炭,大王据关西自立,保一方百姓安宁,可事实是,他们杀了那么多人有战争的地方便有无辜的亡灵,这场战争正是他们挑起的,他们才是涂炭生灵的罪人 三万大军,就这样降了,刘泓这才知道,肃王根本就没有带兵入关,跟随他的三千“骑兵”,实则是宜陵城郭崇麾下的三千守卫,几百匹战马还是凑的。 若真打起来,他是稳操胜券呐唉兵不厌诈呀 虽有些遗憾,但刘泓并不后悔,当久仰大名的肃王殿下就在自己面前时,那与生俱来的王者气度,足以令他折服。 一夜之间,东西北三大营共计八万大军全部归降,其中北大营的主将负隅顽抗,被萧轼一箭穿喉,主将这么个死法,余下的将士们惊骇之余只得纷纷弃械投降。 魏焱做梦都没有想到,萧轼破他十万大军竟不费一兵一卒,那两万王师到现在还未抵达雍州,原就只是迷惑他们所用的障眼法,而李书喜驻扎在关内的五万大军,亦不过是个迷阵。 桎梏加身之时,他的儿子们已死,老三老四被老二所杀,他悲愤之下,亲手一剑挑穿了老二的胸膛,至此,他心痛如绞,万念俱灰。 押解魏焱进京的囚车驶近潼关,守关的将士们无不震骇,看着主上被囚于车内,赵克知道势不可逆,在城墙上对着魏焱大喊了一句“阿三愧对将军啊”,竟一举刀自己抹了脖子。 看着这一幕,萧轼略为动容,深眸几番明暗,薄唇翕动,“倒是个忠烈的,可惜忠肝义胆长错了地方他既要死守这潼关,那便将他的尸首铸成铜身,永生永世守在此处” 说着又加上一句,“要跪着,如此才显得赤诚” 一出关,萧轼便收到了李霁的密函,打开来看过之后,不禁神色凝重,贵妃和三皇兄,终于忍不住要对他下手了吗 李霁已带着另一队亲卫抵达并州,那他临行前的吩咐 这一夜在李书喜设的庆功宴上,萧轼喝得有些多了,眼前的舞姬个个娇艳,却都不及她万一,想及她的清婉,萧轼只觉腹下煎熬,胸口亦觉烦躁。 宴席结束回到客房,心中的燥火仍难消解,轻衣缓带刚躺下,忽闻外间有动静,门外有言瞳他们守着,断不会随便放人进来,再细细聆听脚步声,不觉勾唇一声冷笑。 是有佳人急着给他解乏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清泠月(一) 不待那女子进来,萧轼已侧了个身,眼睛一闭,冷冷道“出去,本王要歇息了。” 外头的脚步声果然止了,却久久不肯离去,萧轼有些不耐,声音更冷了,“言瞳,把人带出去” 言瞳正要进去,却听那女子道“且慢,王爷您见都不见小女子便要赶人走,怎知不会后悔” 也是个蠕蠕软软的声音,听得人心生痒,也算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了,只是跟夜未央里的那个比,还差得远,言瞳正这样想,便听里头王爷道 “本王不用看,滚” 过了煎熬的一夜,归心似箭,萧轼决定先行回京,便把押解囚车与与王师汇合的事交给了李书喜。 昨夜的美人确实是李书喜精心安排的,宴席间王爷看着那些舞姬,眼睛里似有火焰在跃动,他想着王爷正值血气方刚之龄,行军破敌又禁欲了这些时,如今松乏下来,确实该有人来降降火,于是便派了自己才貌双全的二女儿前去伺候。 这里头的确藏了他的私心,倒并非为攀附王爷的权势,而是为当年自己对鄢玥尊主那份无处安放的情思,如今倒盼着能寄予二人嫡亲血脉之上,能开花结果。 可他的愿望落空了,王爷连看都不看他女儿一眼便把人轰了出来,女儿哭着跑回来要死要活,劝了大半宿才消停。 如今他只觉难堪,无颜面对王爷,更不敢审视自己的心,鄢玥尊主,那是九天之上的凤凰,何等尊贵,根本不是他能够觊觎的。 萧轼却只当何事都未曾发生,一如既往的态度,不冷不热,交代好诸多事宜,他便带着来时所带的几名亲卫踏上返程,在诸将领的恭送声中,一人一骑绝尘而去。 一入深秋,万物萧条得极快,昨日还满树金黄的梧桐,一夜寒风,便落得几乎只剩下个光溜溜的杆儿。 午后做完杂事,碧玉闲得无聊在走廊上嗑瓜子,听见楼下院子里有人说话,探头一看,原是后院里负责洒扫的几个婆子,她登时雀跃起来,这些婆子们最爱说闲话,而她最爱听闲话,岂不正好 这些日子因姑娘卧病离不开人,整日闷在罕有人至的蘭楼,可把她憋坏了。 蹦蹦跳跳下了楼,碧玉一脸笑地上前去,拿起院儿里的笤帚便加入了打扫,有人来帮忙,婆子们自然欢喜,你一句我一句跟碧玉聊起来。 “玉丫头,你们那姑娘还病着呢”婆子一道。 姚妈妈的嘱咐,碧玉谨记,夜未央涉及到肃王殿下,她可不敢乱说,只嘿嘿一笑,回道“可不是嘛,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姑娘都病了这么久,就是不见起色。” 婆子二接过话茬,“还不见起色哎呦,再拖下去前院儿里可就要翻了天啦” 碧玉一脸狐疑,“这话怎么说” 婆子二又道“你是不知道呢,现在前院里每天嚷着喊着要见你们姑娘的人,都快把倚楼春的门槛踏破啦” “啊”碧玉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 “那哪晓得呢,为了这事,跟着红药姑娘的那个乌乌什么的小丫头,都要被迫去接客啦” “什么”碧玉瞪大眼睛,完全难以置信,简直就跟听到个惊天噩耗一样,呆了好一会儿,把笤帚一丢,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上了楼。 乌凰乍听之时,同样呆了半晌,随后身子一倾,险些摔倒。 碧玉急急忙忙去扶,一脸的担忧,“姑娘您别急啊,或许是那几个婆子胡诌呢” 乌凰只觉一口气上不来,心慌气短,此刻已站立不住,撑着桌面坐在了绣墩儿上,“環儿还那么小,都不到十三岁她们怎么” 本就激动,说不上两句便喘,心中焦灼万分,胸腔内似有何物憋得要炸开,乌凰思绪一团乱,不知要如何是好。 碧玉此刻恨不能打烂自己的嘴,这样无根无据虚实不辨的话,还没弄清楚,她怎么就嘴快跟姑娘说了呢 姑娘身子刚好些,怎受得住刺激,她急得只差跳脚,“姑娘您千万别急,或许是我听岔了,我这就去前头打听打听清楚,您等我” 说着就风风火火跑了出去。 乌凰心急如焚,事关妹妹的清白,她一刻也等不了,什么也顾不得,稀里糊涂地就出了夜未央。 她要去找姚妈妈,姚妈妈是倚楼春管事,如若去求,铁定管用 穿过湖心亭从曲桥过去,绕过一座巨大的假山,倚楼春前院的全貌便再无遮掩。 富丽堂皇的四合大院,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看着眼前高大的楼宇,乌凰愈发焦躁,地方这么大,她到底要去哪里找姚妈妈 壮着胆子走到后门,那里竟有五六个守卫,乌凰一看有陌生男子,立时胆怯起来,脚步放缓了不少,踟蹰着到底要不要过去,可解救妹妹的心终战胜胆怯,她一颔首,望着地面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守卫们早看见了她,仙女儿似的一个人突然就闯入视线,他们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待人近了细细一打量,是从未见过的面孔,浑身素净,披头散发,气色看起来也不好,即便如此,也丝毫掩盖不住她的美。 几人都看呆了,人都走过去了才堪堪反应过来,却无一人上前去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这么把人给放进去了。 一入内,乌凰亦被眼前景象惊得呆住好多人来来往往或坐或站,莺莺燕燕,花红柳绿,直看得人眼花。乌凰突然就挪不动步,也不知该往哪里走。 有眼尖的一下便发现了她,此处无遮无挡,很快便有几道视线聚了过来。 乌凰杵在那不知所措地攥紧衣袖,好在此处本就人多,有过往的人挡住了那些视线,她立即低下头,跟在一个身量高挑的女子身后,目不斜视,亦步亦趋走着。 刚走没几步便被人挡住去路,她仍低着头,与过往之人错身而过,跌跌撞撞的不知走到了哪,心中愈发焦急,她都快要哭出来,却不知是从哪里伸过来一只胖手,她迅速一躲却又撞到了谁。 “哎呀,你没长眼啊” 身后被她撞到的是一名女子,乌凰转过身微微一欠,也不说话,而刚才要摸她的那只手又伸了过来。 “呦好漂亮的小妹妹呀,怎么没见过” 那人一身的酒气直熏得她想作呕,乌凰这才抬眸看了一眼四周,原是到了个人多的楼梯口,怪不得撞了人。 周遭的人各忙各的,似没留意此处,乌凰满心只想离开此处,顾不得其他,扭头便要上楼梯,不料胳膊被人一扯,还是刚才那人,衣着华丽却肥头大耳,满口酒气,“小妹妹别走呀,留个名儿,哥哥明日来找你。” 这话一说,他身边那女子便不乐意了,勾着他粗壮的胳膊一晃,隔开他与乌凰,娇嗔道“哥哥明儿找她了,那妹妹我呢” 乌凰如蒙大赦,迅速转身上了楼梯,却被那浓郁的脂粉气呛得要作呕,她抬袖捂住口鼻往旁边一让,身形不稳被前面的人扶了一把,抬眸发现是名中年男子,倒是一派儒雅,扶了她也没说话,只往旁边让了让路。 乌凰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上了几步楼梯,便觉喘不上气来,跌跌撞撞不知走到了哪里,忽旁边闪出个人影,一把拉住她便往暗处走,乌凰吓得魂飞魄散一声尖叫,对着那人便是一通乱挣乱打。 往里走了一小段儿,那人便放开了她,“乌姑娘别怕,是我” 声音似乎不陌生,乌凰凝眸一看,不禁愣住,眼前不正是那日问话的大人吗 嵇仲岚不料她是这么野蛮的,手背都被她打红了,看着手上几道红印,又想起初见她时,她腕子上也是这样几道印子。 眼前人似一头受惊的麋鹿,瞪着一双纯净又无辜的眸,泪光盈盈,潋滟无匹,眼见那汪春水一漾,几滴晶莹剔透的珠子便顺着面颊滚下来,嵇仲岚一愣,忙道“你别哭,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孤独无助的乌凰忽就控制不住情绪,直咬着唇无声落泪,脱力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几欲站不住。 面对这么个梨花带雨的美人,一向泰然自若的嵇仲岚也显得无措,见她手上没拿帕子,忙掏出自己的递过去,“是在下唐突,惊吓到姑娘,还请姑娘切莫再哭了。” 帕子到底是没接,乌凰也顾不得仪容,抬袖拭了拭,平复了下心情,一敛容开口便道“大人,请大人帮我,救救我妹妹” 嵇仲岚略觉诧异,把手帕一捏,收回手,“你妹妹怎么了需要我怎么帮你” 二人现处的位置是一条并不宽敞的过道,连接着走廊和狭窄的楼梯,是仆役们送取器物的通道,每隔一段儿便有这么一条。 恰在此时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是两个送酒菜的丫头,嵇仲岚朝旁边让了让,这俩丫头一看是位年轻俊朗的公子,便忍不住多瞄了几眼,娇羞地冲嵇仲岚一笑快速走了过去。 油腻的气味一飘过来,乌凰便忍不住一阵作呕,最后还呕出口苦水来,嵇仲岚在一旁看着,眸光渐渐变得复杂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清泠月(二) 嵇仲岚见多识广,见她那模样,虽疑心却什么也没问,只默默地又把手帕递过去,这次乌凰倒没拒绝,拿过来擦了擦往手心一攥,微微抬起眸目光只到他衣襟处,呕得煞白的脸恢复一些血色,赧然一福,“我失礼了大人的手帕已脏,允我回去洗净了再归还大人。” 刚想说不必了,可话到嘴边一刹,又咽回去,嵇仲岚略觉惋惜地看了她片刻,将话题引回刚才的事上,“姑娘还没说,究竟要在下如何相助救妹之事。” 乌凰自然也心急,就是太心急,思绪一团乱,“我他们逼迫我妹妹接客,可她尚不满十三岁,他们不可以这样的我要去找姚妈妈,可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身为典狱官的嵇仲岚,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没见过,别说逼一个未满十三岁的少女接客,青楼这种地方,只要客人有需求,迫害岁女童的都有,作为官家青楼,倚楼春还算正规严明的。 嵇仲岚见她慌乱无助,纵是铁石心肠亦不觉心生恻隐,可倚楼春的事,他管不了,唯一能做到的便是带她去找姚妈妈。 他一路护着她,几经询问,终寻得姚艳。 姚艳一看见乌凰,双眸不禁一亮,眼角眉梢堆簇着掩饰不住的欣喜,却在走近之后神情急转,把人一拉,“哎呦,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说病得厉害吗” 说着四下一扫,对退到一旁的嵇仲岚赔了个笑脸,把乌凰拉走了。 乌凰满心只有妹妹的事,都走出去好远,看到手中的帕子才想起嵇大人来,回眸一看,却哪里还有人影。 得人帮助却连声谢也没道,确实是失礼至极,以后归还帕子时再当面补上吧 乌凰如是想着,回过头正对上姚妈妈探寻的目光,把头一低并没有作出解释。 到了姚艳房中,浓浓的熏香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烟草气味侵入鼻息,乌凰险些又吐出来,调息数次才得以缓解。 她开门见山说明来意,姚艳听罢故作沉吟,双眉一蹙,作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又是长吁又是短叹的,“姑娘这可就令我为难了,你是不知道从王爷走后,老妈子我为了你开罪了多少权贵,也不知这些人在外面听了什么风声,上赶着要来见姑娘你,我只能说姑娘得了病需要静养。” 姚艳边说边观察乌凰的神色,手臂搭在桌子边缘,一下一下甩着手帕,“唉他们说非要见乌姑娘,老妈子我也是没法子呀,左右乌環与姑娘你是亲姊妹,样貌也出挑,这个乌姑娘不成还有那个,总要给新老贵客一个交代不是” 乌凰简直听得心惊肉跳,如此说,環儿是被她所累 一旁宝香已为姚艳点上一斗水烟,姚艳接过来吸了,缓缓吐出一口碧雾,眼尾一挑,斜觑着乌凰,“关于姑娘你,王爷走时半句交代也没留下,我又做不得姑娘的主,所以能替姑娘挡一时便是一时,推小乌姑娘出去,也是情势所迫逼不得已呀” 但见乌凰眼里蓄了泪,却唇一咬,硬是没让它们掉下来,默然好半日,乌凰终抬起头来,不卑不亢是个倔强模样,两瓣略淡的唇轻轻一动,“我妹妹太过年幼,还经不得这些事,请妈妈垂怜,放过她,我” 她实在说不下去,可情势所迫逼不得已,当由她来承受的,她绝不能让妹妹替她来受 眼泪还是不争气掉了两滴下来,乌凰心一横,道“我也不想妈妈为难,让我接客不是不可以,但妈妈可否答应我一事” 姚艳眸光一动,泄出一丝狡黠,对付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从来只需略施小计,这丫头自己要出来迎客,以王爷的脾性,必会弃之如敝履,也怪罪不到她头上来。如此即解了眼下困局,又两不得罪,三殿下那里好交代,王爷那里也有说辞。 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姚艳不觉露出笑意,“好说好说,不管什么条件,只要是妈妈我力所能及的,一定答应你。” 但见乌凰一抹泪,那双纯净的眸不躲不闪直直望了过来,“我只做清倌人,竞价那夜,还请妈妈出手相助,保我清白。倘若不能,我宁愿与妹妹们一同赴死” 姚艳颇觉好笑,人在此楼中,竟还想保清白若这般想,当初被王爷破了身子就该去死了,等到现在说什么要保清白岂不可笑难道她还想为王爷守身不成那就更可笑了,没了王爷庇护,她不过是刀俎下的鱼肉,任人宰割罢了 可惜这丫头看不透,不知世间险恶,不懂人心阴暗。 看着眼前这张倔强坚毅的脸,姚艳忽忆起年少时的自己,眸光明灭不定,半晌,才幽幽一叹,道“好,我答应你。” 得到应允,乌凰浑身力气一瞬间泄尽,似一束迅速颓败的花枝,黯然失色,“还请妈妈宽限我几日,容我做足准备” 姚艳想都不想便答应了,“好,不过,你先在籍契上签字画押,我也好提前做准备。” 这段时日她舌灿莲花推拒了不少客人,亦吊足了那些人的胃口,就等乌凰这鱼饵自愿上钩,再把饵抛出去,不愁钓不到大鱼。 签了籍契,便入了乐籍,终身为卑贱的罪奴,永无翻身之日。面对这样一份契书,乌凰只觉昏天地暗,都不知指印是如何压下去的,姚艳见她失魂落魄路都走不稳的样子,忙差人把她送回了夜未央。 乌凰病愈即将挂牌的消息刚放出去,西边的捷报便传了回来,八百里加急,“潼州大捷,肃王平定叛乱,收复潼州”喊了一路,一直喊到太极殿,肃王的功绩便如雨后春笋,迅速在盛京各处传扬开来。 朝野上下皆为之轰动,没人料到这次平叛会如此之快,前后不过二十五日,潼关素有“铁门关”之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世人皆好奇,肃王是如何神速破关的。而后来听说,肃王是平定叛乱生擒魏贼之后押着罪犯入关,这才不攻自破,所有人都难以置信,最终不得不叹服一句“高明”。 这样的好消息,自然很快传入了倚楼春。 这大半个月以来,姚艳就没睡过一个踏实觉,如今了却几桩事,总算可以放松放松。 岂料叫了相好的过来,一阵耳鬓厮磨,脱得赤、身、裸、体滚到床上刚进入正题,便听外头宝香急急唤了声“妈妈”。 姚艳恨不能一鞋子砸过去,要死不活喘了一声,抬臂把个身强力壮的相好一撑,对外吼了句,“死了娘啊大呼小叫的” 若非十万火急的事,谁敢来打扰妈妈快活,宝香被骂得委屈,杵在那撇了撇嘴,“妈妈息怒,奴婢确实有急事禀报,事关肃王殿下。” 一听事关王爷,姚艳似被兜头泼了盆冷水,一身火瞬间熄尽,身上的人却仍在那跟打桩似的,她不耐地把人一推却又推不动,急得一巴掌拍过去,“先起开” 待披了衣物下床,才走过去隔着道门低声问宝香,“是不是王爷遇害了” 宝香一愣,直摇头,“哪能啊王爷好着呢,是王爷打了胜仗要回来了,那夜未央那边” 这么快得胜归来姚艳实在难以置信,“你从哪听来的消息到底可不可信” “哎呦妈妈,消息属实,来楼里的官人们都在谈论此事,想必假不了。” 姚艳并没有太慌张,一双脱了妆细纹尽显的桃花眼眨个不住,眉一蹙,道“赶紧去把乌凰的籍契追回来,快去” 外头的宝香一脸的为难,搓了搓手,“只怕来不及了,方嬷嬷都从宫里回来了,这会子正在外头待客呢。” “不,只是在宫里的话还要得回来,若明日移交到户部,便一切都晚了”顿了顿,一拢衣襟,“我亲自去” 而等姚艳梳洗打扮好,着急忙慌地赶到宫门口,已经晚了一步,宫门刚闭,任何人不得再出入宫门,姚艳好说歹说,塞银子都不管用,最终无法只能在宫门口等了一夜。 然而这一夜亦是白等了,翌日一早入宫一问才知,昨日下午刚好有户部的人入宫禀事,便直接交过去了。 姚艳心急如焚却也无计可施,只能想着如何向王爷交代,一顿斥责是铁定少不了的。 从宫里出来回到倚楼春,屁、股还没坐热又被三殿下的人请了去,三殿下似乎很看重这次竞价,话里话外全是让她设法哄抬叫价的意思。姚艳只在心里叫苦,本以为自己想了个两全之策,结果弄巧成拙,把自己陷入两难。 相较之下,王爷反而比三殿下好应付些,三殿下跋扈,咄咄逼人,是个极难糊弄的主。如今事已至此,覆水难收,姚艳心想左右是拿不回乌凰的籍契,那便先应付了三殿下,事后再向王爷请罪吧。 回去之后,姚艳迅速叫来了方嬷嬷,“你去安排几个人守住蘭楼,不准任何人出入,饭食和一应物品每日让人送取,要派老实嘴严的,万不能让王爷得胜的消息传进乌凰耳朵里” 日子一日一日过得飞快,一眨眼便到了三殿下定的竞价之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清泠月(三) 北风出了祁山,过了晋水,一路向南掠去,草木凋零的江南似一夜入了寒冬。一到并州与李霁汇合,萧轼一行人便弃了官道,抄近路过了颍川,再往前,便是一马平川的中原了,不出三日便能抵达京都。 很快又要再见面了,萧轼勒停胯、下的追云,迎风眺望京都的方向,一双凤眸敛得深邃,“你们说,想要本王命的人会在哪里等着本王” 宫里有胆子谋害亲王的,除了宁华宫的那位,他实在想不出别人。如今父皇病重,他那位母妃恨不能一手遮天,在朝中拉帮结派,铲除异己,为了给三皇兄铺路,甚至不惜谋害皇子,剑锋第一个对准的,便是他这个威胁最大的亲王。 至于报信的人,他心里自然也有数。 众亲卫三两一碰目光,都没敢接话,萧轼接过李霁递过来的水囊饮了几口,执马鞭往前一指,“若是本王,要伏击敌人便会选六渡桥。” 一说澜沧河上的六渡桥,众人皆默了默,过了片刻李霁才道“澜沧河水势湍急,六渡桥地势险峻又是必经之路,确实是伏击首选。” 萧轼勾唇笑了一下,一拉辔头让追云偏了偏方向,“克敌制胜便要出其不意,本王偏不从此处过” 李霁挂好水囊,眉头微微皱着,“不过桥王爷是想坐船渡河” 后面的亲卫们再次互碰目光,一时间神色各异,萧轼迎风扬了扬唇,面上尽显俾睨之态,“不错,弃陆路,绕道下游渡河,此番你们跟着本王出生入死,是如何出来的便如何跟本王回去,一个都不准少” 一番话说得十几名亲卫无不动容,跟了王爷这么些年,岂不知王爷虽威严却极度爱惜他们这些属下,是以他们才誓死追随。适才说到那六渡桥,他们都以为免不了一场恶战,都下定决心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保护王爷周全,没想到王爷竟如此为他们着想,怎能不令人心头一热。 过了平原再入丘陵,一上黄岭便可见前方沟壑纵横的苍黄原野,从那山丘脚下蜿蜒前行的大河便是澜沧河了,因地势落差大,他们要过的河段水势湍急,若要绕道较平缓的下游,便是要多耽误一日。 如此日夜兼程地往回赶,抵达京都已是第四日黄昏,守城护卫刚换了防关闭城门,遥遥看见一队人马利矢般直逼此处而来,近了仔细一辨认,这不是应该还在千里之外的肃王殿下吗 城墙上惊疑不定的守卫扬声一问,“来者何人” 萧轼一行勒马立于城门外,其他马儿们都累得低低嗤鼻,追云却还嫌前方挡住去路,扬头一声嘶鸣,在原地踏着蹄子,焦躁不安得很。 “肃王殿下平叛返京,还不速开城门相迎” 守将得到禀报火速登上城楼一看,来者可不就是肃王殿下立即派人打开城门,亲自把人迎进城来,并要一路相送,萧轼早看见有士兵飞奔而去,定是去禀报宫里,父皇很快就知道他回来了,入宫觐见必不可少。 回都回来了,倚楼春那边也不急于一时,萧轼如是想着,视线不知不觉移向倚楼春的方向。 路过中街的岔口,但见开道的巡防护卫拦了好几辆马车,打眼一看,丈宽的大街竟被马车给堵了,这景象甚是稀奇,萧轼勒马看了片刻,只听跟在身后的那守将解释道“这些都是往西街去的,今儿晚上倚楼春有姑娘挂牌子,都赶着去看热闹,这才把西街给堵了,不过王爷放心,巡防营已增派了人手严加把守,定然不会出乱子的。” 萧轼一双眸微敛,若有所思,一旁的言瞳却忍不住问道,“到底是什么绝色美人儿这么多人上赶着去,三年一度的春闱放榜也不见拥堵成这样” 那守将“嘿嘿”一笑,“这个末将就不甚清楚了,只听说是叫茹姬的,本名姓乌,大概是罪臣乌连钰的哪个女儿。” 言瞳当即一怔,去看王爷,但见王爷半面挺俊的侧颜上并无半分波澜,倒是另一侧的李霁一张白面皮青白交错,眼神闪烁地盯着王爷后背,薄唇翕动似有话说。 刚瞧出些端倪,但见王爷一夹马肚,淡淡留下一句“回王府”,驱着追云上了前。 一路疾驰到肃王府,快到了门口,一直未出声的李霁终是憋不住,策马跟上王爷,声音弱得跟个女人似的,“属下办事不力,还请王爷责罚乌姑娘那边” 甩开其他亲卫,萧轼才眄一眼身侧的李霁,声音沉冷,“速去给本王把人截了” 李霁大惊,“把人劫走” 凭他一己之力,带着个人根本应付不了倚楼春守卫,正惶惑,却听前头传来一句,“用本王的私银” 李霁恍然,立马调转马头直奔倚楼春去了。 天一黑尽,倚楼春的大院里便挂起了八盏琉璃花灯,大院的设计很是巧妙,原本中空的天井砌了一座花厅,内设高台,雕栏玉砌,彩纱缠绕,花团锦簇。四面檐下水池环绕,上有雕花拱桥相通,下置百盏荷花灯,顺水漂流,迷乱人眼。 此处平日里做舞台,妙便妙在下雨天,宾客能隔着水帘欣赏美人翩翩起舞,别有一番趣味。 而今夜,四下人满为患,二楼雅座亦是座无虚席,比之每年一度的花魁竞选还要热闹,就为一睹京城闻名遐迩的绝色大美人芳容。 说好戌时便开始竞价,岂料都过了半个时辰还不见人影,早看腻味的舞蹈一个接着一个,很快便有人等得不耐烦了,在人群中大声质问。 恰在此时一嬷嬷跑上台来,气喘吁吁大声说了句,“让众官人久等,茹姬姑娘马上就到了” 四下立时人声鼎沸,还有人在那里扯着嗓子大喊,“台上的还跳个什么玩意儿,快下去吧” 喧哗的热议声中,众目聚集之处,忽帘栊一动,几位窈窕婢子拥着位花枝招展的人走了出来,看清来人是姚妈妈,脖子都伸长一截的众人不禁一阵失望,又有人大声喊了,“大美人到底还出不出来再不来我可要进去了” 人群中再次起了哄,刚哄笑开来,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快看,来了” 众人便看见,似万花丛中一点绿,一道水绿色的窈窕身影,分花拂柳步步生莲,肌肤胜雪,眉眼如画,真真儿似画里走出来的人。 面对噪杂的呼声,刺眼的灯光,乌凰毫无知觉一般,只颔首垂眸,任由姚妈妈牵着一步步往前走着。 心被掏空了一样,连害怕的感觉都没有,她任由她们摆弄,任由那些男人跟看戏园儿里猴子一样观赏打量,四面飞过来的娇艳花朵都快把她跟姚妈妈的脚淹没了,她也不曾抬眸去看一眼周遭,这些人,与她又有何干呢 竞价随即开始了,这般倾国倾城的人物,低价便是一千两,在座的许多就真只能看一看了,而有意向的达官显贵们,自是要竞上一竞。 立时就有人高呼两千,一下便翻了倍。 “五千” “六千” 竟是成千成千的涨,四下唏嘘一片,在座的三两交头接耳,喁喁低语,再去看花台上那绝色佳人,纵是薄纱遮面也不难看出容貌倾城,一身的水绿更映得其肌肤胜雪,螓首蛾眉,领如蝤蛴,视线再往下,到那波澜起伏之处,便再难挪得开眼。 李霁通过层层关卡到倚楼春时,竞价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价位已抬至两万两白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两万两白银,都够王府开销几个月了 “三万” 李霁听得瞪大了眼睛,这些人是疯了吗为了一个女人 从探头探脑的人群里挤过去往花台上一看,目光不觉一滞,好半晌回过神来,暗道这些人的确是疯了,敢惦记王爷的女人 他挤到一个较显眼的位置,高呼了一声,“五万” 想必再没有人能出得更高了,果见场上一片讶然。辨出李霁的声音,台上的姚艳总算松了口气,王爷的人终于到了,她都托人给驿站送了不少信,就盼着王爷能在回来的路上得知消息。之前答应乌凰保她清白一事,她便是在赌,赌王爷的人会来,若王爷真在意乌凰,必会派人前来搭救,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迟,再晚来个一时半会儿,这生米都要煮成熟饭了。 恰在这关键时刻,宝香突然上前来,“妈妈,小邓子刚来报,地室的暗门被撬开了,老徐死了” 姚艳只觉五雷轰顶,平日那般镇定的人也不禁双腿一软,宝香险些没扶住。怔忡了片刻,姚艳迅速清醒过来,“快,快去看看账册,我的账册” 幸而四下噪杂,无人听得见她们说什么,也无人在意她们要去哪里。见姚妈妈面色仓皇地离去,台上的几位嬷嬷面面相觑了片刻,为首的方嬷嬷便走上前去顶替姚妈妈。 “五万两一次” “八万两” 李霁险些岔了一口气,循声一看,二楼垂着帘栊的雅座内,已是欢呼声一片,隐约听见一句,“小侯爷阔气” 攘南侯独子姜渠李霁微微一惊,这可是个多金的主,一开口就是八万二楼真正的显贵们一上场,刚才那些简直就是小打小闹。 这样的局面,李霁登时没了底气,咽下一口唾沫,正要张口加价,却听不知二楼的哪里悠悠传出一句 “黄金两万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清泠月(四) 一语既出,满座皆惊,黄金两万便是二十万两白银,堆在那都有一座山呐,众人纷纷探首想将出价的人看清楚,却听二楼有人恭声道“原来是七殿下” 七殿下李霁震惊得唾沫都不会吞了,七殿下素来与王爷关系密切,这该如何是好而且谁人都知七殿下母族是世代皇商,最是多金,平日里那都是挥金如土,两万两黄金于他而言,只不过是大一点的土堆罢了。 “两万两黄金三次哎哟” 刚一锤定音,旁边站了良久的乌凰突然身子一倾,幸而方嬷嬷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扶了,仔细一查看,人还没晕,只是面色不好,忙叫人来给搀了回去。 这时瑞嬷嬷上前来问道“妈妈还没来,这该怎么办” 尖嘴猴腮的方嬷嬷把眉一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这七殿下岂是你我能得罪的” 瑞嬷嬷道“可那丫头未必肯从啊” “从不从的还能由着她”方嬷嬷贼头贼脑溜了溜四周,奸笑一声,“半瓶桃花面,够七殿下快活一整晚的了。” 乌凰体力难支,被送回蘭楼却不是回夜未央,身后跟着一堆面生的嬷嬷和婢女,她想起方才的情景,至最后竟是七殿下出天价买她一夜,以前总听阿兄说七殿下是个温润随和的人,这样的人或许会对她有怜悯之心吧 房间就安排在夜未央隔壁的凤栖梧,一样的房间却陈设迥异,凤栖梧奢华无比,相较之下夜未央便显得古朴雅致了许多。 即便是寻花问柳,七皇子萧昀也是前呼后拥,扈从众多。方嬷嬷直接把浩浩荡荡一行人领到了蘭楼,侍卫们迅速楼上楼下各个房间都搜查了一遍,确定周遭安全之后才分散到前院儿和楼梯口把守。 凤栖梧亮着昏黄的灯,萧昀嫌方嬷嬷聒噪,一摆手,贴身侍卫立即把后头亦步亦趋的方嬷嬷拦下,“此处已不再需要嬷嬷,嬷嬷请回吧。” 到了房门口,门是开着的,有两名小丫头候在那里,二人上前来行过礼,便神色不安地退了下去。萧昀留意到二人的神情,什么话也没问,径直进了屋。侍从们便将房门拉上,自动退出老远。 甫一进门,便有股馥郁幽香侵鼻,萧昀细细一辨,略皱了皱眉。再往里,暖阁锦绣软榻上半坐半卧着个玉颜倾城的美人,似睡非睡,双眸紧闭,峨眉颦蹙,捂着胸口是一副难受的模样。 想是这熏香的缘故,萧昀迅速找到香炉把香灭了,身后有响动 “是七殿下” 萧昀回身,但见乌凰已坐起了身,正要下地却腿一软,竟跌倒在地,他并未上前去扶,只立身一旁看着,波澜不惊下却是暗潮涌动。 乌凰吃力地撑起身却是跪在了地上,深深朝模糊视线里的那抹白影一拜,欲提阿兄却喉头一哽,声音轻轻颤抖起来,“殿下怜见恕奴不能侍奉殿下,殿下今日所耗费的金银,来日奴定当如数归还” 看着她几欲脱力还这般倔强的样子,萧昀又想起她那位光风霁月的兄长,终黯然一叹,走上前去把人扶起来,“我今日是为你阿兄而来,你阿兄若在,断然不会让你在此受苦受辱,”见她泫然落泪,身子都立不稳,不得不把人揽了朝软榻上扶,“你先别哭,坐好了再说话。” 就这么片刻功夫,乌凰已虚汗涔涔,体内如焚,燥热难耐,身子还绵软无力,视线都是模糊的。失去支撑的那一瞬,她便倒在了软榻上,胸口起伏不定,“好难受我是不是快死了” 萧昀也瞧出异常,玉指往她腕子上一搭,诊了片刻眸光立时复杂起来,他自是对自己研习多年的医术信得过,只是难以置信她竟已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子是在乌家遭难之后,究竟会是谁糟蹋了她 现下她脉象紊乱,像是药物所致,刚他进来时发现熏香中加了催、情之物,药效却不强烈,看她的样子,应是内服了大剂量增强情、欲的药,对她腹中胎儿大为不利。 幸而他随身带着百毒解,纵是春、药也能缓解许多,萧昀当机立断,取出一粒小药丸给她喂了,“你是吃错了东西,服了这药丸再扎几针便无碍了。” 说着抽出发冠上的金簪,变戏法似的,扭开簪子从中取出几枚银针,又迅速将簪子戴上。 乌凰已神志模糊,攥紧了衣裙,一声声唤着“殿下”,间或娇喘一声“不要”,娇娇呖呖叫得萧昀都险些把持不住要给自己扎几针提神醒脑。 萧轼以各种理由推脱了父皇的挽留,一出宫门瞥见魂不守舍的李霁,脸色瞬间变作铁青。 “王爷属下办事不力,请王爷责罚” 萧轼懒得听他解释,劈头便问,“是谁” 语气冷得李霁一瑟,“是是七殿下” 脚下一驻,萧轼眸中闪过一抹寒芒,在夜风中立了良久,他才一掀衣袍翻身上马,一言不发拉扯辔头策马离去。 言瞳上前一拍李霁的臂膀,什么也没说,也翻身上马跟上王爷。 萧轼黑着脸赶到了倚楼春,谁也不理直冲蘭楼而去,远远看见阁楼上亮着灯,楼上楼下到处是人,言瞳忙赶上前去提醒,“王爷,七殿下在里头,您就这样上去不合适” 猝不及防前头身形一驻,言瞳险些撞到萧轼身上,萧轼定定看着那片光影,目光阴鸷,她的声声喘息仿佛就萦绕在耳边。 为何偏偏是他最敬重的七哥 言瞳见王爷愣了半日,又小心翼翼提醒道“王爷,现在时间尚早,兴许米未成炊,阁楼后院有棵树,要不要” “王爷,属下愿去得罪七殿下” 李霁也跟了上来。 萧轼凤眸一敛,侧眸眄了眼一脸毅然决然的李霁,冷笑,“你得罪与本王得罪有何区别”慑人的笑意慢慢在唇边凝结,“去,就说本王回京,过府拜访” 李霁一走,萧轼侧眸看着言瞳,眸光幽冷,“那棵树,你上去过” 言瞳神情不自然地应了声“是”,但见眼底玄袍一动,王爷的身影已去了数尺。 二人果真就上了院儿后的那棵大树,离得有些距离,但以他们习武之人的耳力,依稀能将二楼的动静尽收耳中。 但闻亮灯的房中一声娇呼,“不要,这里好痛” 又一个声音响起,“你忍一忍,很快便结束了。” 都已经快结束了 “咔” 萧轼手边的一根树枝应声而断,言瞳偷窥着王爷神色,小心翼翼问了句,“天色已晚,王爷还要过七殿下府上”接收到一记冰刀眼,他赶紧闭了嘴。 扎完最后一针,乌凰浑身已被汗水浸湿,神智还未彻底清醒,听见有人说了句,“你躺着好好休息,半个时辰后余毒自会解除。” 原是中了毒吗她想起来了,梳完妆喝过半碗羹汤原来她被姚妈妈骗了 泪眼模糊地一睁眼,正见一道人影远去。 她浑身虚脱,也无精力胡思乱想,果就依言一动不动瘫在那里休憩,一闭眼,便迷迷糊糊做起了梦,漫山遍野的桃花开得如火如荼,落英缤纷的桃树下,是抵死的缠绵,虽看不清那人的脸,可那人的霸道蛮横,是她所熟悉的。 梦醒时分,身子还在一阵一阵抽搐 “姑娘,你醒啦” 凑到眼前的是碧玉,错眼一看还有青禾,再无他人。 乌凰勉强支撑起绵软无力的身子,看了看她二人,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七殿下走了” 但见她两个一脸的不安,心知有事,还没问,便听碧玉道“姑娘,七殿下是走了,可王爷回来了,就在隔壁夜未央呢,浑身透着杀气可吓人了” 乌凰心头一动,三分惊诧,三分犹疑,三分欢欣,还有一分不知是什么的复杂情愫,一双美目水光涌动,樱唇轻轻颤着,“他还在夜未央” 碧玉点头如捣蒜,青禾一脸的担忧,嘴巴动了动,终欲言又止。 乌凰忙叫她二人给她擦汗,屋里只有快冷过尽的水,她也咬着牙生生受了,整理好仪容,方才走出凤栖梧。 人到了夜未央门口,李霁和言瞳也没阻拦,由着她进去了。 细微的脚步声惊扰了独自坐在暗处的人,萧轼缓缓抬起头来。 “殿下。”婉转如水的声音。 一道水绿映入眼帘,目光一路往上,终定在那似春日桃花般的一张脸上,娇艳妩媚,是他从未见过的情态。 她看着他笑,这样娇媚的笑颜,是多么迷人,却深深灼痛了他的眸。 心底的风浪越发狂暴,他极力压制着,手指骨节捏得泛白,最终忍无可忍低叱了一声“滚”。 所有的欢欣被这一声冲得烟消云散,乌凰愣在原地,半晌挪不动步,也不说话,萧轼泛红的眸幽幽抬起来,狰狞得骇人,他害怕自己发起狂来,能把她撕碎,唇一动再次冷叱,“本王叫你滚” 泪水一瞬间漫了出来,乌凰又惊又痛,低下头缓缓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地朝外走。 怎会是这样到底是她自作多情了,她就不该有任何奢望 脚下是虚浮的,突然腿一软竟要跌倒,可腕间一痛,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子又踉跄着被他拖走,她不知这人意欲何为,虽然疼痛却并没有叫他放开。 到底,他还是不想放过她,把人拽到床前一推,便粗鲁地压了上去,却是一把锁住了她纤长的脖颈,一想及她在自己亲哥哥身下承欢,手上的劲便一点点加大,“你不是说,此生惟愿侍奉本王一人么不是说若不能如此宁愿一死么那你刚刚怎么不做贞洁烈女,怎么不去死” 胸中窒息,乌凰的脸已憋到泛紫,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滚落。只要他再用一点点力,便能听见骨碎之声,可她纤弱冰凉的手一搭上来,所有的狠厉都前功尽弃。 他终究下不去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清泠月(五) 喉间钳制一松,乌凰便剧烈咳起来,蜷着身子咳得浑身颤抖,在他下手掐住她脖子的那一刹那,她只觉心寒不已,至于他刚刚说了什么,耳中嗡鸣根本听不清楚,她亦不想再知道了。 见她一丝要解释的意思都没有,又是一副令人生厌的清冷模样,萧轼的怒火有增无减,盛怒如猊,一手便将她扳过来,把她两条乱蹬的腿一压,双腕一绑拖到床头拴了,便似一只绑起来待宰的羔羊,任他宰割。 乌凰抵命挣扎,泪如雨下,一直喊着“放开我”,萧轼充耳未闻,钳住她下颌便粗鲁地索吻,岂料舌尖一痛竟被她咬了一口,疼痛令人清醒,萧轼缓缓退开,吮了下舌尖发现并未被咬伤,一颗狂暴的心竟突然冷却下来。 乌凰仍在颤抖,双眸盈泪,却分不清是惧是怒。 看着愈发消瘦的一张脸,萧轼忽有一丝心疼,忍不住要去抚摸,却被她别过脸躲了。而再次点燃他心中怒火的,是那句冰冷而坚毅的“别碰我”。 萧轼憋不住心火,一怒之下将她衣裙撕了个稀烂,一手捏住一边剧烈起伏着的白雪红梅,狠狠掐揉起来。 一月不见竟已掌不能握,居然能长得如此之快 正疑惑着,但闻她一声呜咽,似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字“辱我不如杀我” 这话听得萧轼想笑,却如何都笑不出来,到了唇边只余一丝讥讽,“杀你本王怎舍得呢” 一手突然下移,探到底下一过,那一手银丝黏腻,脑海里又浮现出她与七哥缠绵悱恻的画面,眸中又酝酿起滔天的怒火。 乌凰忽一声惨叫,屏住呼吸好半日才颤颤溢出一声“不要”。 他恨不能一手将这小地方捣烂,“虚伪的女人刚在七皇兄身下不是叫得很骚么到本王面前装什么清纯”他俯身钳住她下颌,啃了啃那两瓣唇,声音冰冷,“本王还不能令你满足么” 原来他是这么看她的乌凰心寒身冷,不停战栗,“不是所有男人都如王爷这般禽兽不如士可杀,不可辱,王爷若还是个男人,便杀了我” 怒火与欲、火交织,终烧红了双眼,萧轼缓缓直起身来,“好好好好得很,本王便叫你知道,我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随手丢开最后一件衣物,架起她两条乱踹的雪白细腿,忽背后线条一紧,肩胛骨便似雄鹰开张来的一对翅膀,一张一合的。 每一次都完全抽离,是前所未有的粗暴,乌凰牙关几欲咬碎,攥紧了绑在腕上的玉带,终在他变本加厉的逼迫中惨叫出声。 门外守着的李霁和言瞳都有些听不下去,二人对上目光,彼此都是复杂的神情,他们知道王爷此次是真的动怒了,这么发泄下去,说不定能把人弄死,再去看旁边的两个丫头,早吓得搂在一处抽泣起来。 言瞳叹了口气摇摇头,上前小声把她俩支走,“你们俩速去备热水。” 痛苦的折磨忽地就停了,乌凰颤颤呼出一口气,眼泪纵、横浑身战栗,分不清是惧是恨还是因为冷。 炙热的一团忽笼罩下来,她只觉胸口一窒,他似要把她一口一口生吃下去,一路又啃又咬,乌凰的眼泪愈发汹涌,咬唇好半日才溢出一声不成调的呜咽,最后牙关打颤,泣不成声,“辱我不如杀我” 萧轼终停下来,双手捧着她红白交错的小脸,指腹轻柔地为她拭泪,语气却不善,“适才不是说了,杀你,本王舍不得。”说着抵到最深处。 乌凰恍惚,那千树万树的桃花忽就绽放在眼前,一簇一簇次第盛开,如火如荼绚烂无匹。 看着眼前这张布满泪痕的小脸染上团团红艳,像极了雨后桃花,那双迷离的美眸,似藏了万种风情,竟比她微醺之时还要迷人,萧轼不错目欣赏片刻,双手扣住了她瘦弱的肩背 桃花面的余毒在一阵阵骨酥之后彻底解了,乌凰便渐渐清醒过来。 耳畔的喘息低沉而急促,过了最后那一阵儿,他的声音都变得嘶哑低沉,“你真是,要快活死本王了” 银牙快要咬碎,乌凰屏住呼吸,忽觉身体里一阵剧痛,分不清是胸口还是腹中,喉间一滞,涌出一口腥液,终眼前一黑,再无光明。 等萧轼抬起头来查看时,但见她酡红的一张脸上到处都是血污,唇角还渗着鲜血,心头立时一紧,以为一个不慎让她咬了舌,仔细一番查看,发现她口中并无大量血液,可脉息紊乱不同寻常,心中的弦不觉绷得更紧,退出来时发现也带了猩红,眉头不禁拧到一处,草草披上衣物立即将青禾碧玉叫了进来。 “速去传女医,”见两个丫头都要跑,他抬手一指青禾,“你过来收拾” 床上一片猩红狼藉简直不忍直视,姑娘被绑在那里,身上更是惨不忍睹,她看得出来姑娘还是盼着王爷回来的,可怎料好不容易把人盼回来就这般往死里折腾,半条命都没了如是想着,青禾竟哭了起来。 萧轼心烦意乱,听不得这哭声,却并未发作,只拿了衣物出了卧房。 庄女医很快便到了,诚惶诚恐见过礼,萧轼一抬手,只道“去里头看看,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女医得令,慌里慌张进去了,萧轼抬眸看了一眼跟进来的李霁,什么话也没说,低着头是从未有过的消沉。 等了片刻,那女医又慌里慌张出来回话,双膝跪地一脸难色。 萧轼见她如此神色,不禁眉头一皱,“如何” 女医却先叹了口气,“回王爷,姑娘急怒攻心,呕出了一口血反倒是好事,只是” 李霁见王爷神色不佳,忙催道“只是什么女医直说便是。” 女医头都不敢抬起来,期期艾艾应道“是是姑娘已经已经怀了身孕情况不妙得很。” “身孕”二字突然在脑中炸开,萧轼怔忡半晌,一脸的惊疑不定,“你确定没诊错,她怀了身孕” 李霁也震惊得半晌合不拢嘴,这都是些什么事儿一个奴籍女子竟怀了王爷的骨肉还是第一个孩子简直无异于晴天霹雳 但见女医点头如捣蒜,“姑娘确实有孕,只是胎像不稳,有小产之兆。” 萧轼的脑子突然就空了,阖目半晌才渐渐清明起来,抬眸去看那女医,脱口便问,“怀了多久” 语气是沉冷的,女医惶恐,只将身子伏得更低,“回回王爷,姑娘脉象太乱,实难诊断,但应该两月有余” 忽忆起那次她匍匐在床边作呕的情形,莫不是那时候便已经有了难道是大皇兄的 鸷冷的眸迸射出一丝杀气,萧轼整个人都覆了层冰霜,“两月有余,余多少半月一月还是更久”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怒吼出来的,只把女医吓得直哆嗦,“王爷息怒,姑娘胎像不稳也因为不足三个月受到外力或者情绪波动大都可能导致小产” 不足三个月 多么动听的一句话,可是他仍有些不敢相信,“你确定不满三个月” “确定,奴婢虽医术匮乏,但经验还是足的,乌姑娘这脉象确实是不满三个月的脉象。” 至此萧轼终露出一丝喜悦,却是转瞬即逝,眉头一蹙,又追问那女医,“你刚才说她有小产之兆可有办法保住” 这便是最为难之处,女医半分不敢隐瞒,“不是没有办法保,只是即便保了以后也未必能足月生下来,乌姑娘的身子太虚弱了,气血两亏,又忧思郁结伤了脏腑,根本不适合怀娠,一旦腹中胎儿稳定,大量消耗姑娘的气血,最后的结果便是油尽灯枯,到时候都不一定有气力将胎儿生下来,即便是生了下来,孩子也极易带弱症,而姑娘的命就无力回天了” 说到最后她只摇了摇头,听了这番话,萧轼久久未置一词,喜悦来得太突然,却又似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他还没来得及细细体会将为人父的喜悦,便要做出取舍,不可否认,他舍不得乌凰去死,更舍不得乌凰为了给他生一个不一定健全的孩儿而死,这个孩子,来得并不是时候 可那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叫他如何狠得下心 然而他从来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既明白了自己心意,便果断做出决定,只是他很不甘,最后再确认一遍“真没有办法两全” 女医惋惜地摇了摇头,“只能等乌姑娘养好了身子,再怀娠便无碍了。” 萧轼亦痛惜不已,扶额阖目,一声轻叹,“也罢,你去备落胎药吧” 在旁边一直未说话的李霁终松了口气,他深怕王爷一时糊涂保了那胎儿,即便王爷望子心切,但与个贱奴生孩子,将来那孩子岂不成了王爷的污点 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王爷三天两头腻在她屋里,迟早还是会有的。如是一想,李霁不禁又担忧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清泠月(六) 不多时,姚艳闻讯赶来,带着方嬷嬷,跪在夜未央外请罪。 萧轼一言不发坐在那里,只手撑额,隐在暗影里的脸上略显疲惫,却不知那双闭合的眸里涌动着怎样的暗潮。 不知过了多久,萧轼才缓缓抬起脸来,那双幽冷的眸子一睁,便又恢复了往日的冷峻。乌凰还在沉睡,他不想惊扰她,寒着一张脸从房里出来,冷风扑面,那双眸里的寒意便更深了。 居高临下将两个婆子一扫,目光最终停在姚艳身上,丝毫不给她留面子,“姚妈妈如今,真是好本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好不威风” 姚艳原是他母亲宫里的人,母亲仙逝后,这些个宫女太监皆没个好去处,他从北府回来后,便有意提拔这些人,姚艳在教坊司当差了十几年,一直遭受排挤打压,自把她调度到倚楼春后,从教习嬷嬷一直到管事妈妈,是她自己的本事,也不乏他的提携。 以前他也很少过问倚楼春的事,更少管她,可如今因为乌凰,他是真的怒了。 那厢姚艳诚惶诚恐,伏地叩首,“奴婢惶恐,请王爷息怒,乌姑娘的事,奴婢罪责难逃,但请王爷听奴婢解释” 萧轼眼底尽是冰霜,冷冷叱了一个字,“说” 他倒很想知道,为何短短一个月便到了这种境地。 “谢王爷”姚艳又磕了个头,话语中已带了层哭腔,“自王爷您走后,奴婢亦是同往常一样殷勤着乌姑娘,可突然之间有好些勋贵非要见乌姑娘,奴婢人微言轻却也一直替姑娘挡着,因此还开罪四方,日日被勋贵们为难。那些日子进账明显一少,许是督官大人上报了三殿下” 一提此人,萧轼眸里寒光一闪,双手不觉握成拳。 姚艳在袖子上蹭了把眼角的汗珠,心虚不已,“三殿下把奴婢叫过去好一番责问,并出言威胁,奴婢怕因乌姑娘牵扯出王爷,只得先顺着三殿下的意思行事后来乌姑娘不知从哪听闻了什么,主动找奴婢,自愿签下了籍契” 檐下掠过一阵冷风,吹得呜呜直响,萧轼衣袂飞舞,静立良久,半日才冷冷诘问,“如今那籍契何在” 姚艳颤颤巍巍,一呜咽,竟哭了起来,“奴婢愧对王爷,奴婢该死啊” 反复呼着这两句,嚎丧似的哭得人心烦,萧轼缓缓闭上眸,低叱了一声“滚”,那方嬷嬷忙把哭瘫在地上的姚艳扶起来拖走了。 药熬好了端来,冷尽后又拿去热了,乌凰始终未苏醒,不过脉象已好了很多,女医说她应该是睡沉了。 看着这样平静的睡颜,萧轼思绪万千,屏退所有人,独自守了她半个时辰,终抵不过连日来积累的困倦,钻进被子拥着她睡过去了。 乌凰再醒过来时,天还未亮,忽觉腹中饿得难受,便醒了。一睁眼,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不禁刺得双眸一痛,先前的不堪一幕幕跃然脑海,眼泪便不争气地落下来。 她只想挣脱他,刚一动,环着她的那双手臂便突然间箍紧,把她禁锢在他坚实的怀抱中。 “你醒了。”淡淡的三个字,听不出任何情绪。 属于他的气息扑面而来,炙热而强烈,逼得她喘不上气来,腰间的那只手突然就移到臀上揉了两把,觉察到他那处的变化,乌凰浑身一颤,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从腹下一直蔓延至四肢百骸,她奋力挣着,手脚并用,“请殿下放开我或是杀了我” 乌凰强忍着泪,语气决然。 萧轼本没打算进一步动作,见她一副誓死不从的模样,胸口似被何物堵了堵,出不来也下不去,异常难受,身子一翻将她摁住。如此乌凰倒是不挣了,别开脸满眼的冷漠决绝,那截莹白脖颈上的几道指印分外惹眼,萧轼看着,眉心一蹙,浑身淬的火渐渐平息下来。 视线缓缓下移,最终定在她腰腹间,那里依然纤细平坦,可里头已经有了一团他的骨血。 “可惜了”他惋惜一叹,抬手抚顺她颊畔的乱发,语气略显落寞,“好凰儿,往后只要你好好跟着本王,以前的包括昨夜的,本王都可既往不咎。” 乌凰早已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摇着头,重复之前的一句话,“辱我不如杀我辱我不如杀我” 萧轼缓缓闭上眸,一时间没再说话,好半日才撑起身来,眸光幽冷摄人,声音亦跟着冷了,“若你觉得跟了本王是受辱,你一心求死,那本王便成全你” 说着衣衫也不披一件,下床拿起金铃一摇,冷冷对外说了一句,“把药端进来” 待青禾小心翼翼将那碗浓稠刺鼻的汤药端进来,萧轼一手接过,见她眼珠子还在往床上瞟,冷冷喝了声“出去”,吓得青禾一哆嗦,赶紧一溜烟儿跑了。 走到床前,萧轼居高临下看着一脸视死如归的乌凰,凤眸一敛,冷冷道“喝了它,如你所愿” 乌凰无声落下两行泪,撑起来半分犹豫也没有地接过那碗药,屏住鼻息一饮而尽,喝完便是一阵作呕,却生生被她忍了下来。 萧轼在一旁冷眼瞧着,心却似抽了一下,忍无可忍,上前一把将人搂进怀里,恨不能揉进自己的骨头里去,“世上怎会有你这般绝情的人,这么些日子,你当真一丝一毫也不顾念本王,一丝一毫都不在意你我的孩儿吗” 腹中一阵翻江倒海,乌凰终忍不住,呕了一口出来,药汁染了萧轼一身,他也毫不在意,固执地将她拥着,不管她愿听与否,一字一句还是那般霸道,“本王不准你再有此念,好好养身子,把身子养好了再给本王生孩子,先生个儿子,再生个女儿” 泪已无声糊了一脸,乌凰难受到想立马死去,他炙热的手掌忽从肩上一路滑到她小腹,耳边亦是他炙热的气息,“这个孩子本王喜欢得不得了,可本王,不能要他” 乌凰这才后知后觉浑身一震,自己腹中竟有了他的孩子 脑中所有思绪都被涤荡一空,好半日才缓过劲来,此刻她亦明白过来,刚才那碗药根本不是要她命的,而是要她腹中孩子命的,再不济也是他的骨血,他竟狠得下心来,真不知他的心是如何长的 她攥紧胸口的衣襟,银牙几欲咬碎,似已隐隐感觉到腹痛,心中更是一片凄凉“殿下这样的人,根本不配为人父” 此话从她口中说出,格外刺心,萧轼却只双眸一敛,攫了她的手往腹上一按,“那本王只好再往这儿使使劲,弄他十个八个的,到时叫凰儿看看,本王到底配不配为人父” 乌凰眼一闭,不欲再理会此人。 天大亮的时候,乌凰已疼得满头大汗,坠痛感一阵赶着一阵,她现在才知道,原来他给予的痛与这个比起来,尚不及万一,可这样无法忍受的痛又何尝不是他给予的 她多想他给个痛快,可每次求死换来的都是摧残折磨,生不如死,正如他所说,都是她咎由自取。 而她总以为,自己多遭一分罪,便能为父亲多赎一分罪业。 这个人,就是上天安排来惩罚她的。 萧轼沐完浴换了干净衣物,回来看见乌凰一脸煞白,汗珠子夹着眼泪顺着脸颊濡湿了鬓发,是个极痛楚的样子。他走过去掀袍坐了,握了她的手,“倘若疼痛难忍便叫出来,会好些。” 乌凰用力抽回手,朝里掣了掣,仍是一声不吭。 本想在这里多陪陪她,可要事太多,这些天还有得忙,萧轼收敛好心情,留下李霁看守夜未央,带着言瞳回了公府。 宫里的庆功宴,皇帝撑着病体亲临,文武百官已有许久未见陛下,此刻一看,陛下还能有说有笑,气色看起来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糟糕,目光再来回把几位皇子瞧了又瞧,有些人的心思便又复杂起来。 潼州一役,无疑让肃王的威望再上一层楼,而三皇子监管的户部也在短时间内气象一新,五皇子亦是赈灾有功,陛下器重的皇子们可谓各有千秋,相较肃王和三皇子,五皇子的权势地位便略逊一筹,若要议储,储君的人选应是在肃王和三皇子当中。 而更多的人是偏向三皇子的,尤其是那帮并不推崇以武治国的文官,把三皇子的贤能都快夸到了天上,这里头亦不乏舒贵妃费心笼络的功劳。 宴会进行到一半,皇帝体力难支,便回了寝宫,趁着精神好,皇帝想多坐一会儿,便让陈渡给他念奏折,几道奏折听下来,不禁浓眉深拧问陈渡,“这些都是刚呈上来的” “回陛下,都是今儿一早呈上来的。” 皇帝一下一下拍着大腿,冷哼一声,“轼儿刚回来,这些家伙就进言该让藩王离京,还给朕引经据典别以为朕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寡人今日让轼儿离京,这些家伙明日就会进言立储” 陈渡始终温和笑着,上前给皇帝递了盏热茶,“里头也有不少称颂九殿下的呢。” 皇帝深深一叹,“凡事过了头,便会适得其反,寡人这几个儿子”他接过茶默了默,看着陈渡,“刚让你去问的事如何昀儿究竟是怎么了” 提及此事陈渡脸上的笑微微一凝,略作沉吟,“回陛下,七殿下之所以未出席庆功宴是因为腰痛,说是不小心扭伤了。” “他又不骑马射箭,做什么能把腰扭了”皇帝呷了一口茶。 “这个”陈渡言辞有些闪烁,“奴才差人问过了,说是七殿下昨夜在倚楼春睡了个姑娘,操劳过度给伤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