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红颜祸水(快穿)》 第1章 (一) 秋夜,一轮残月挂在天边。 寒霜染黄了枝头,枯叶扑簌簌地落下来,落得满地寂寥。 天牢内。 狭长的甬道阴暗而潮湿,一眼望不到尽头。空气中满是腐朽发霉的气味,催人欲吐。 尽头的一间牢房。 女子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却并不是因为寒冷,而是疼痛。 一连受了三天酷刑,鞭挞,夹指,水牢,她浑身上下已没有一寸完好的肌肤。剧烈的疼痛在她的身上肆意蔓延,席卷过每一个器官。 支呀 牢门开了。 她费力地睁开眼,抬起头。 一双描金秀凤的长靴映入眼帘,天青色的锦袍上,绣着四爪团龙和五彩祥云。 “阿深” 她往前爬过去,却还没碰到他,便被嫌恶地一脚踢开。 陆深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目光冷如冰霜,“夏歌,你可别忘了,你早已不是太子妃,而是卑贱落魄的阶下囚。你有什么资格直唤本宫的名讳。” 没有资格么 夏歌拼尽全力支撑起身子,艰难地发出沙哑的声音,“我没资格陆深,我认识你时,你是冷宫里最不受宠的皇子,皇上甚至连你的名字都想不起来。而我,我爹是权倾朝野的丞相,我是丞相嫡女。我不顾家人反对,执意嫁给你。十年来,你凭借我家族给你的支持,一步一步地登上了太子之位。你问我凭什么唤你的名字,陆深,我凭什么不能唤你的名字” “让本宫想想”陆深眯了眯凤眸,笑得温文尔雅,“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七年前,你出宫狩猎,遇到刺客,是我生生替你挡了那一箭。”夏歌低下头,摸了摸小腹,“却也因此伤到宫体,从此不能怀孕。那时你是怎么说的,你说无子嗣又有何妨,你只要我陪你一生一世。” “接着说。” 夏歌咬紧下唇,发红的眼睛恨恨地盯着他,“如今我爹病逝了,夏家在朝中的势力大不如前。于是你不要我了,转身便跟杜影勾搭成奸。陆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不爱杜影,你只是贪图杜家手握重兵罢了。你最爱的,永远只有你自己。” 陆深摇头,“不不不,你弄错了。本宫跟杜影,已经在一起好些年了,是你一直被蒙在鼓里。她比你年轻,比你貌美,本宫着实喜欢她。” 他嫌弃她年老色衰,本来就所剩无几的爱,终于彻底变成了厌恶。可是,她殚精竭虑,以致日渐苍老,难道不是为了助他夺嫡吗。 夏歌无力地倒地,心痛到极致,也就麻木了。 陆深蹲下身,唇边的笑变得嘲弄,仿佛在欣赏她的狼狈。 “夏歌,本宫原想念在你辅佐有功的份上,留你在东当个如夫人。可现在小影有了身孕,杜将军希望本宫尽快接她入宫。你也知道,小影的脾气是大了些,眼里揉不得沙子。本宫无可奈何才出此下招。” 夏歌的身子狠狠一颤,猛地咳了几声,口中鲜血滴落。 她惨淡地笑了声,似是喃喃自语“算了,这都不重要了。” “不过,有一点你说的没错,本宫的确是看在夏丞相权倾朝野的份上,才与你虚与委蛇这些年。如今想来,本宫只觉得”陆深又笑了笑,抬起她的下巴,“恶心。” 赵飞燕接收完原主的记忆,嗤笑了声,“蠢女人。” 她对夏歌没有丝毫同情,只觉得她愚蠢又可悲。为了个人渣搭上自己的一辈子,被卖了还帮着数钱,死到临头仍在为他伤心,难道不蠢么。 其实,夏歌的故事很简单,和所有痴心女子负心汉的套路一模一样。 十六岁那年,夏歌随她的丞相父亲进宫赴宴,偶遇了三皇子陆深。夏歌对陆深一见钟情,不顾陆深是废妃之子,也不顾父母的震怒与反对,拼了命要嫁给他。一哭二闹三上了好一阵子,终于让夏丞相点头首肯了这门婚事。 婚后,在夏家的鼎力扶持下,陆深顺利地走出了冷宫,走进了皇上的视线。最终,成功地干掉了一众兄弟,问鼎东宫。 但夏歌做梦都没想到,她只是他皇权路上的垫脚石罢了。 半个月前,她突然被抓进廷尉府,莫名其妙地被扣上“利用巫蛊之术谋害杜贵妃”的罪名。那杜贵妃,正是大司马大将军杜鸿兆的长女,杜影的亲姐姐。她百口莫辩,只一心盼着他来救她。可最终等来的,却是一旨废妃诏书,以及,他和杜影恩爱依偎的身影。 直到被打入天牢,施以重刑,她终于幡然醒悟。 这一切,都是她的夫君,陆深一手策划的。这样一来,既可以名正言顺将她废黜,迎娶杜影,而他也不必背上寡情薄幸,抛弃原配的骂名。 一石二鸟之计,实在高明。 在夏歌的故事里,除了渣男主陆深,还有一个存在感极低的男二,五皇子陆演。 那日春宴,先遇到夏歌的人其实应该是陆演。 只不过,他不受宠的程度跟陆深差不多,又不如陆深自信,尾随了一路也没敢跟夏歌搭讪。以至于被陆深捷足先登,他捶胸顿足了好些年,最终只能全身心投入医学事业,成为了这个副本世界里第一个当上太医的皇子。 窗外秋阳煦暖,透窗而入,在地上洒落斑驳的光影。 赵飞燕握着玉蝶簪,滚到太阳下,又伸了个懒腰,感觉惬意极了。 玉蝶簪从来没见过这么懒惰的宿主,这女人在天牢里躺尸足足有十天了,每日除了吃喝拉撒,剩下的就是晒太阳。此刻,它终于忍不住问道“宿主,你到底打算何时开始做任务” “你看我现在这残花败柳的模样,连我自己都嫌弃自己,又怎能让男主爱我。你别急,再让我晒几天太阳,保证还你一个清纯如雪、美艳似火的少女夏歌。” 赵飞燕漫不经心道。低头时,秀眉轻挑,沾染了一丝妩媚的笑“到时候,莫说东宫,全天下都是我的舞台。” 赵飞燕完全不在乎故事里那些爱来爱去的感情纠葛,她的关注点不是那些凄惨的陈年旧事,而是绝地反击的美好将来。 她的目的非常简单,完成系统派发的任务 第一,刷满男主好感度。 第二,帮助男二灭了男主。 细碎的脚步声后,牢门被打开。 一名男子手提竹箱,翩然走进来。锦衣玉带,样貌年轻。 赵飞燕睁开眼,扫了眼面前的男人。 白玉般的面皮上,生的是剑眉星目,明眸皓齿。身姿挺拔颀秀,仿若翠竹。 陆演,这个世界的男二,未来要取代陆深登上帝位的人。 赵飞燕眼珠转了转,问玉蝶簪“陆演对夏歌好感度多少” “二十五。”玉蝶簪清了清嗓子,“宿主,我必须提醒你,你需要刷的是陆深的好感度,而不是” “够了。”她说,唇畔抿起一丝狡黠的笑,“我们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 陆演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要来这里看她。他对夏歌是什么感情,怜惜,悲悯,抑或是还有一星半点的喜欢,他也说不清了。 他还记得十年前的春宴,太液池边,少女一袭红裙犹似烈火,明艳无双,胜过满园春色。 夏歌,盛夏之歌,名如其人,骄傲热烈。 这让一贯清心寡欲,冷静自持的他,亦忍不住生出了向往之心。 丞相嫡女,帝都明珠。太耀眼了,他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在她身后看着。直到三皇子陆深出现,陆演那只将伸未伸的手,终究是无力地垂落了下来。 后来,她一意孤行嫁给了陆深,苦心孤诣将他推上了太子之位。这些年见着了,也只能恭敬地唤她一声“三嫂”。 陆演时常想,如若当年他抢在陆深前面与她相识,大胆地向她示爱,会不会如今的东宫之主,就是他了 “五殿下。” 女子的声音细微而苍白,无悲无喜,如同一潭死水,了无波澜。 陆演听得心下一刺,没来由地有些恍惚,随意给了些碎金打发了狱卒,快步走过去查看她的伤势。 狰狞的伤疤盘踞在原本光洁细腻的肌肤上,触目惊心,有些结了痂,有些还在渗着血水。陆演拿药瓶的手不禁颤抖起来。 赵飞燕掩口轻咳了几声,低头抬袖时,恰好掩去了眼中一丝狡黠。她将陆演的神色尽收眼底,淡淡道“你是来送我最后一程的么。” 因病弱的缘故,她没什么力气,整个身体几乎依偎在他怀里。虽然被关多日,她的身上却丝毫没有令人不悦的气味,反倒透着几分清甜淡雅的香味,像极了某种花香,惹得他心猿意马。 陆演冷了脸嗔道“三嫂胡说什么,我这不是来给你治伤了么,有我在,你怎会死。” 她眼波流转,笑得凄切,“身上的伤治得好,可心里的伤呢一个人若是心死了,纵然活着,不也只是苟延残喘吗五殿下,陆深已下旨废妃,如今我是罪人夏氏,你不必再称我三嫂了。” 陆演沉默不言。 他曾经也幻想过有朝一日可以不必再称她为兄嫂,却没料到竟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只是她的伤怕是支撑不了多少时日了。 赵飞燕不等他说话,垂下了眸,长如羽扇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可是,我不甘心,一夜夫妻百夜恩,更何况十年。我对他那么好,为什么他要恩将仇报。五殿下,我不要你给我治伤,我要你” 苍白的小脸毫无血色,莫名透出一股凄美,仿若开到极致的荼蘼,越发教人心生怜爱。 他的心跳陡然加快,耳根微微泛了红,脸上却依旧没有太多的表情,“你要什么” “我要你带我出去。” 陆演摇头,“不行,太子上了奏折给父皇,说你阴险歹毒,善妒失德,愿大义灭亲将你终身囚禁连他都这么说了,我又有何能耐带你出去。” “我有办法,你且去告诉陆深”她凑近,对细细他耳语一番。 “什”陆演来不及震惊,忽觉唇上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覆盖住,温香软玉,轻轻地厮磨辗转,直至他口腔深处。 她竟然吻了他 “五殿下,你救我出去,我自会重谢。”她攀上他的胳膊,抬起头望着他。憔悴不堪的眉眼间竟有了种说不出的天真媚态,晶莹的眼眸中笑意盈盈,“我这先付你一点利息,你说好不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二) 秋日的午后,天气高爽,暖阳明媚。 赵飞燕百无聊赖地趴在凉亭里,一边晒太阳,一边随意拨弄玉蝶簪。 那日,陆演离开天牢后,先回了趟太医院,然后又去了东宫。他告诉陆深,夏歌怀了身孕,已经两月有余。 陆深生性多疑,自然不可能轻易相信,夏歌多年前为他挡箭,以致宫体受损,此生都难有身孕。于是他又派了几名太医前去诊脉,得到的结果完全一样。 当然,这都是陆演凭借其太医院副院史的地位,事先安排好的。 赵飞燕知道,陆深之所以狠得下心抛弃夏歌,除了夏家失势之外,很大原因还在于夏歌无法生育。 一个将登帝位的人,怎会允许自己的嫡妻是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 一旦陆深知道夏歌怀孕,无论如何,他也会留她一条性命。 果不其然,不多久,陆深便风尘仆仆地赶到天牢,亲自将她带了出去。 但鉴于夏歌的废妃身份,她不能光明正大地回东宫,于是便被扔到了东宫旁的一间别院里静养,多日来始终无人问津。陆演没来,杜影没来,就连陆深也只在当日露了个脸,之后便一直未曾出现过。 每个人都安静如鸡。 玉蝶簪终于彻底失去耐心,“宿主,你都出来这么多天了,难道就不打算做点什么吗根据系统初始的自带功能,你有两次机会可以召唤任何副本角色到你面前。” 赵飞燕不满道“有必要吗,你是在质疑我的魅力。” 玉蝶簪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它也不知道怎么就绑定了这么个,呃,用人间的话说是无耻。 它只记得,那时它在仙界修炼,有一日偷偷跑进了花神的若华殿,吃了些可口的花蜜,然后在莲花池边打个小盹。 它睡得正香,不知何处扫来的一股雄厚仙力,硬生生地将它推落了人间。 它恢复意识时,眼前这女人,因为魅惑帝王、秽乱后宫、善妒歹毒、残害皇嗣等一系列罪名,被权臣王莽逼迫自尽了。 它本意是拒绝的,然而,就这么莫名其妙而又不可抗拒地,与她捆绑在了一起。 直到她完成所有任务。 “你别急。”赵飞燕倒了杯茶,气定神闲地喝了起来,“快了。” 玉蝶簪不明白,“什么快了。” “当然是快有好戏看啦。”放下茶杯,赵飞燕揽镜自照,镜面倒映出女子白皙胜雪的肌肤,妩媚生动的眉眼,“你觉得凭杜影那样的大小姐脾气,若是知道我这个废妃竟然怀孕了”她挑逗似的轻轻勾了下唇角,镜中人便亦巧笑嫣然,活色生香,“她能憋多久” 半晌,镜中的脸又垮了下来。 赵飞燕左看右看,啧啧摇头,“身上的伤倒是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这脸,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哎,我说你这破系统里就没什么美容的功能吗” 玉蝶簪落了滴冷汗,“没有。” 她无奈叹息,“那只能让我的脸多晒晒太阳了。” 原以为,这女人不过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凡人。 但没想到,她竟然能靠晒太阳来修补残破的身体。这可不是系统给她的金手指,而是她自带的特异功能。 玉蝶簪再一次偷偷查看她的元神。 难道是它老眼昏花了 最普通的白光下面,分明有一丝耀眼的金色光华隐隐涌动。 是被什么东西封印住了吗 它暗想,凡人历劫飞仙,元神会从白色变为银色。唯有传说中的上古神族,才拥有金色的元神。时至今日,上古众神基本都已应劫,身归了混沌。这世间仅存的神祗,便是若华殿的那位,玉泉花神。 可那花神,他分明是个男身啊。 眼前这女人 啧,匪夷所思。 夏歌的贴身宫女秋玉提食盒小跑过来,笑道“姑娘,奴婢有两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您” “说吧。” “太子殿下方才差人送来安胎药和一些金银,说是让您安心养胎,待您产下皇太孙,他自会向皇上请旨,恢复您的名分。”秋玉喜不自胜,“这个宝宝来得太是时候啦,姑娘,你可算要苦尽甘来啦” 赵飞燕盯着那汤药看了半晌,忽然扬起手,全部倒进了旁边的莲池里,淡淡道“有毒的东西,我从来不碰。” 秋玉惊呆了,“这这这太子殿下怎么会毒害自己的妻儿” “不是陆深干的。”赵飞燕站起身,绕着莲花池转了一圈。那池中的锦鲤竟在顷刻之间全部翻了肚子,浮上水面。她笑了笑,道“如今老皇帝龙体抱恙,陆深这个大孝子日日在龙塌旁侍疾,哪里还有闲工夫给我送安胎药。这种恶毒又没脑子的事,当然只有杜影这个蠢货才想得出来。” 秋玉看得瞠目结舌,赵飞燕却不以为意,问“不是有两个好消息么,另一个呢” 秋玉回过神,神色又变得生动起来,“哦对,今早军中传回捷报,咱们家小少爷带兵击退流寇,收回了被流寇占领的西北三城,可立大功啦皇上亲自颁下嘉奖令,还说要等大军班师后设宴封赏小少爷呢” 秋玉口中的“小少爷”是夏歌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夏言。 夏言原本是个只知斗鸡遛鸟、吃喝嫖赌的纨绔。三年前,夏丞相恨铁不成钢地把这儿子扔到了西征军中历练,但三年来,夏言也一直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混着日子。 直到几个月前,夏丞相病逝,夏言终于幡然悔悟,开始发愤图强,玩了命地立功。一路从八品校尉扶摇直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升到了三品怀化将军。 赵飞燕轻飘飘地“哦”了声,“难怪杜影迫不及待要对我下手,敢情是怕我弟弟立了军功,陆深因此对我旧情复燃啊。” “如今大军已在班师途中,约莫再过几日便可回到帝都了。”秋玉说着,忽然又掉下几滴泪来,“小少爷回来,姑娘便也有了依靠,从今往后不必担惊受怕被人欺负了,太子殿下也一定会看在小少爷的面子上善待姑娘的” 赵飞燕轻笑,“我从来不必依靠任何人。” 打发了秋玉,赵飞燕回到凉亭坐下,又怡然自得地喝起茶来。 方才那碗药,不仅灭掉了池中所锦鲤,满池的莲蓬亦瞬间枯萎。 她的余光扫过莲池,俏脸浮上一丝冰冷和讥嘲,捏着茶杯的指节隐隐泛出青白色。 玉蝶簪蓦然感受到了她心里的恨意,极少,却又极浓烈。 稍纵即逝,快得来不及捕捉。 它疑惑不解,问“宿主,你恨杜影” 赵飞燕摇头道“杜影不过是个副本角色而已,哪里值得我浪费感情。我只是”稍顿,她轻哼了声,“特别讨厌莲花池。” “这是为何” 她疏淡道“没什么,天生的。” 五日后,西征军班师回朝。 皇上下旨册封夏言为正二品镇国将军,并在宫中设下盛宴,以彰嘉奖。夏歌这位废妃长姐,亦在列席名单中。 宴席当日。 赵飞燕正对镜梳妆。 晒了这几日的太阳,她对自己的脸终于勉强满意了。此时揽镜自照,只见青螺眉黛长,美眸盈盈似星辰,顾盼之间,艳光自生。 她对着铜镜妩媚一笑,嗯,沉默这么久,终于轮到她登台唱戏了,很好。 秋玉进来道“姑娘,太子殿下派人来传话,说让您稍候片刻,他来接您一同赴宴。” 赵飞燕放下梳子,一脸认真道“我为什么要听他的,他算哪根葱,凭什么让我等他” 秋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从前,她家姑娘的眼里只搁得下太子殿下一人,对殿下那叫掏心掏肺,千依百顺,言听计从。怎么这次回来以后,一切全变了 赵飞燕睨她一眼,轻笑道“从今天起,你想不到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别发呆了,快走吧。”说罢,将玉蝶簪插入发髻,莲步轻移朝外走去。 入夜。 秋月高悬天边,流光皎洁。 未央殿灯火绮靡,金碧辉煌。 陆深与几位大臣谈笑风生,注意力却全然在别的地方。他不动声色地扫视全场,并未发现那抹熟悉的身影。 那个女人到底在搞什么花样 回宫将近二十天了,她始终安安静静地呆在别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并未下令将她禁足,但她却一次都未曾主动找过他,这实在教他想不透。夫妻十载,他素来自信满满,她根本离不开他,从前哪怕他晚归一时半刻,她都睡不着觉。 非但如此,今日他本打算带着她一起赴宴,想在众人面前保全她一点颜面,谁知那女人却派人回了这样一句话。 少来烦我。 想到这四个字,他的额间忍不住一阵青筋乱跳,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死女人,分明还是戴罪之身,他好心将她救出来,她竟还敢叫他不要烦她真是不知死活,早知就该让她病死在天牢里算了 陆深捏了捏眉心,竭力镇定心绪。 他与杜影大婚在即,不该被这个女人左右心情。相比起初出茅庐的夏言,杜家在朝中的地位更为稳固,能给他更多的助力。 忽然间,未央殿有一瞬间的寂静,接着便四下响起窃窃私语之声。 满座高朋的视线都投向了殿门之外,陆深亦抬头望过去。 女子扬眉浅笑,明眸善睐。那波光潋滟的眼眸,似有勾魂摄魄的魅力。 一袭大红素锦宫衣,仿若盛夏里最艳烈的红莲。轻薄的水纱掩不住玲珑婀娜的身材,教人浮想联翩。 身旁有人低声惊呼“这是不废妃夏氏么,老夫差点认不出来” 在天牢受难多日,酷刑并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反倒出落得愈发美艳夺目,光彩照人。一颦一笑,莲步款款,全都是从前不曾见过的风情。仿若开到极致的牡丹,娇媚至极。 下一刻,议论声陡然增大。 因为她身旁还站在另一人,看起来像极了一对璧人,俪影成双。 五皇子,陆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三) 踏进未央殿的一刹那,陆演顿时感觉到了无数目光注视和窃窃议论之声。 方才在殿外,他见她施施然站在回廊下,以为是碰巧偶遇。谁料,她竟然声称是在等他,还非要跟他一起入场。他猜不透她此举何意,却也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 此刻,她笑得无比大方,对周围一切浑然未觉,用只有彼此才听得见的声音说“五殿下,别紧张。你要记住,有朝一日,你会站在皇城之巅,成为天下之主,睥睨苍生,接受万民朝拜。今日这些许非议算得了什么,只当听不见看不见。” 陆演淡笑道“谁紧张了。” 赵飞燕但笑不语,直到二人入席坐定,她端起酒觞轻抿了一口,靠近陆演,“五殿下,我上次的提议,你考虑的如何了” 诱人的红唇贴近他的耳廓,若有似无地擦碰,湿热的气息若带三分酒香,肆意喷洒,惹得他心神荡漾。陆演蓦然想起那日的惊鸿一吻,女子柔软的唇瓣,彼此交缠的气息,记忆是那么清晰。那张素来淡漠的脸不由自主地泛起了嫣红。 他盯着她,问“为什么选我” 那日在天牢,夏歌对他说,既然陆深翻脸,就别怪她无情。若他愿意救她出天牢,那么这些年,她是如何将陆深推上太子之位的,现在也同样可以为他做到。 她只要他一句话,金銮殿上那把龙椅,他坐是不坐。 这番话如同利刃,深深刺进他心底深处。 他既没有出生尊贵的生母,也没有权势显赫的妻族,不受父皇重视,从来都是众皇子中最默默无闻的一个。 但这不代表他没有想法。 她说她有能力助他夺嫡,这话放在三年前,他当然信。但如今她早已自顾不暇,要怎么帮他倘若,她只是想利用他去报复陆深,他没傻到愿意去做炮灰冤大头。 “五殿下,你想听到什么答案因为我喜欢你,因为我欣赏你的能力,还是因为我想利用你报复陆深”赵飞燕缓缓道,那双妩媚的凤眸似挑非挑,如同一汪春水,将他倒映其中。 陆演对她的话颇感意外,“那你告诉我,哪个才是真实答案” 赵飞燕摇了摇头,“哪个都不是,我做事从来不需要理由,十年前我能选陆深,十年后我便能选你。五殿下,为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做。” 陆演抬眼看向不远处的陆深,恰好对上对方凌厉的视线。他心中微哂,转而一手搭在赵飞燕的椅背上,闲闲笑道“好吧,那你要我怎么做” 赵飞燕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低低笑了声,道“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只需要乖乖配合我。我知道你看陆深不顺眼很久了,真巧,我也非常讨厌他。就让我们就一起”她给他倒了杯酒,用自己的酒觞碰了碰他的,缓缓道“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陆演一饮而尽,笑得如同三月春风,“预祝你我合作愉快。” 不远处,陆深冷眼看着那两人亲密的姿态,眸光越来越冷厉,广袖覆盖下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这便是她拒绝跟他一起赴宴的原因陆演 没多久之前还口口声声说什么爱他爱到无法自拔,没有他活不下去,转身就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居然还就在他眼皮底下。 “吧嗒”一声,白玉酒觞被他生生地捏碎了。 贴身侍卫马浩匆匆赶来,看到这一幕,迟疑着不敢上前。 “什么事”陆深咬牙切齿地问,视线仍牢牢黏在那两人身上。 马浩小心翼翼道“回主上,杜小姐的车辇到宫门外了。” “知道了。”陆深丢开破碎的白玉酒觞,冷哼了声,转身重重拂袖而去。 赵飞燕暗自好笑,陆深走时还是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回来时,已恢复成了往常那个春风化雨的温文公子。 当然是因为身旁多了杜影。 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吃软饭的,没种。 她示意陆演看那两人,“五殿下,看到那对狗男女了么今夜我弟弟凯旋归来,此乃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待会儿就让他们演一场戏来助兴,你说怎么样我呢,我今个儿高兴,就纡尊降贵跟他们彪个戏吧。” 陆演饶有兴致道“你想怎么做” “你不用管我怎么做,你只需记得,等下外面一旦传来任何动静,你第一时间出去找我。届时,不论陆深问你什么,你都告诉他”赵飞燕跟他说了句悄悄话,然后抿唇一笑,“切记。” 陆演微微一怔,讶然挑了下眉,旋即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陆深今晚是不会好了。 那两人时而举杯对饮,时而谈天嬉笑,时而还凑在一起说悄悄话,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简直是要气死他。更有甚者,旁边还有几个老眼昏花的大臣,说一些“他们看起来很般配”的胡话,给他心里的怒火又添了把柴。 陆深觉得,自己头顶冒出了绿油油的光。 杜影看出他的异样,关切道“阿深,你怎么了,是不是还在为朝政烦心” 陆深敷衍地笑了笑,“是啊。” 杜影将信将疑。 很快,她发现了不对劲。 他心不在焉的原因并不是朝政,而是夏歌那个贱女人。 杜影咬唇,狠厉地盯着她,纤纤玉指紧紧搅在一起。 下午那碗毒药竟然没将她毒死,真是祸害遗千年。 越是贱骨头,越是弄不死。 她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贱女人生下陆深的孩子。陆深的嫡子,只能从她肚子里出来。未来的皇后之位,也只能由她来坐。 不多时,杜影望见夏歌离席,便也随意找个借口跟了出去。 赵飞燕站在莲池边,望着枝头的桂花随风而落,清香四溢。 半晌,极为不满地叹了口气,“这是什么鬼地方,连个高一点的阶梯都没有,不然我还能咬咬牙滚下去。哎,迫不得已只能选这破莲花池了,真是晦气。” 玉蝶簪哭笑不得,“宿主你就这么讨厌莲花吗” 赵飞燕轻哼,“何止讨厌,简直恨死了。尤其是白莲花,全宇宙最讨厌,没有之一。我啊,真是恨不得把天底下所有白莲花全部拔出来,一把火烧干净。” 玉蝶簪感受到了她内心喷薄而出的恨意,锥心蚀骨,连带它都跟着心神不宁。 它觑了觑她的脸色,虽然好奇,却也不敢多问。 不远处,昏暗的灯火中,一抹俏丽的身影渐渐靠近。 赵飞燕默了默,唇畔勾起一抹笑,“你这破系统不是有两个召唤功能么,待会儿我一摸你,你就把陆深召唤过来,知道么” 玉蝶簪“知道了。” 话音落下,杜影已怒气冲冲地走到跟前。赵飞燕摆出无害的微笑道“杜小姐也出来透气么” 杜影冷哼了声,不由分说扬手便要掴掌,却被赵飞燕轻巧地避开。 赵飞燕笑吟吟地打量她,“这么大火气,我哪里得罪你了” 杜影一巴掌打了个空,心头怒火更甚,“夏歌,你这个臭不要脸的狐狸精,你敢勾引陆深你别以为怀了孩子便能挽回他的心,你不会得逞的,你不过是个下堂妇,是个被丢弃的垃圾我告诉你,有我在一日,你便休想再进东宫大门” 赵飞燕看着她刻薄怨毒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杜小姐,你说这话脸疼么谁臭不要脸,谁才是狐狸精我当太子妃的这些年,你睡我的丈夫,不也睡得挺开心么” 杜影神色变了变,冷笑道“那又怎么样明明是你自己像个丑陋的黄脸婆,留不住丈夫,还要怪我青春貌美吸引了他么他很快跟我成婚了,我才是日后名正言顺的太子妃。” 赵飞燕耸了耸肩,“你有没有听过,有句话叫夜长梦多册封诏书还没下呢,到底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人心啊,是世界上最善变的东西,也许陆深今天还爱着你,没不准,明天他就想跟我重温旧梦了呢。” 杜影死死盯着赵飞燕,咬牙道“我就知道你这个贱人没安好心。你的丞相老爹已经死了,你们夏家也完了,而我,杜家如今如日中天,阿深他怎么可能抛弃我而选择你” “杜影,既然道理你都懂,你又在我面前得意什么呢难道,你就从来没害怕过么”赵飞燕走近几步,看着杜影越来越扭曲的脸,伸手摸了下玉蝶簪,然后附在杜影的耳畔,一字一字道“毕竟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杜家能风光得了几时呢到时候,恐怕我的今天便是你的明天了。” “你这个贱人,你敢诅咒杜家,我今天就要死你” 杜影的眸中掀起了滔天的怨恨,夹杂了几许杀意。她左手揪住赵飞燕的衣襟,使劲把她往莲花池里推,右手再次扬起,欲狠扇她耳光。 越过杜影的肩膀,赵飞燕望见不远处匆匆而来的人潮,为首的正是陆深。他神情焦灼,步子迈得极快。 咦,他身边那年轻男子好像是夏歌的将军弟弟,夏言。 在夏歌的记忆里,夏言是个一等一的暴脾气,当年正是因为当街斗殴打残了人,才被夏城丞相送去军营历练的。 人来齐了,很好。 赵飞燕满意地笑了笑,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谢谢你。” 扑通一声,落入了莲池。 杜影呆愣当场,她茫然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似乎没反应过来。方才那一巴掌分明还没碰到那女人,她怎么就自己掉下去了。 陆深听说杜影跟着夏歌一起出了未央殿,也急匆匆地赶了出来。 谁知,刚到莲池便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杜影红着眼睛,攥住夏歌的衣服,抬手狠狠地掴了她一耳光,几乎是咆哮道“我今天就要你死” 夏歌生生地挨下那一记,跌入莲池之中。 “长姐”紧随而来的夏言急唤了声,不由分说跳下莲池。 陆深意识到事情大条了,忙吩咐左右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救人” 杜影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大小姐脾气,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先前没告诉她夏歌怀孕的事,就是怕她气不过上门找麻烦。今日封赏宴,她吵着要来参加,他原以为她至少顾全大局,不会当众对夏歌发难,给他难堪。 谁知,还是太高估了她。 很快,赵飞燕被夏言救了上来,浑身湿透,已然昏迷不醒。 “长姐,长姐”夏言连唤了好几声,赵飞燕仍不省人事,他怒不可遏地指着杜影,“是你,是你把我姐姐推下去的” 杜影扑到陆深身边,急切地解释“阿深,我没打她,更没推她,是她自己掉下去的,我真的什么都没做,你要相信我啊” 夏言毫不买账,“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还想狡辩” 陆深心知难以辩解,有气又不好当众对杜影发作,只得先安抚夏言道“夏将军,这里面恐怕有些误会,眼下歌儿的身体最重要,不如先救醒她,其余的容后再说。” 夏言怒道“误会陆深,你之前是怎么对我姐姐的,你当我不知道么今日我还在这呢,你尚且敢纵容这个野女人如此欺凌她,那我不在的时候,她岂不是任由你们宰割了” 杜影气道“夏言,你说谁是野女人,你算个什么东西” 正当争吵,只见一股殷红的鲜血从赵飞燕的两腿之间缓缓流淌下来,染红了白色内衬,晕开刺目的一片。 陆深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忙道“五弟,你先看看她情况如何” 陆演心知一切都是赵飞燕的计策,便按她之前叮嘱,佯装切了切脉,沉重地开口“三嫂”他看了眼暴怒的夏言,又改口道“夏小姐的情况不太乐观,恐怕孩子要保不住了。” 夏言抱起赵飞燕,冷笑道“陆深,长姐我接回家了。总有一天,新仇旧恨我们一起算。” 陆深望着夏言远去的背影,只觉心里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隐隐作痛。 耳畔,杜影仍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闭上眼,竭力压下心头的怒火,冷声道“马浩,送杜小姐回府休息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四) 回到夏府后,赵飞燕的日子过得甚是舒畅。 起初,在陆演的安排下,每日都有太医过府为她诊脉。她为了演足小产的戏码,装模作样地坐了一段时间小月子。之后嫌麻烦,遂打发了太医,镇日里不是睡觉晒太阳,就是上街买买买,反正怎么开心怎么来。 夏丞相过世后不久,夏夫人便也郁郁而终。几名庶子庶女都已外放出府,偌大的夏府,只剩下夏言和夏歌两位主人。 这夏言是个不折不扣的姐控,对于一切伤害他长姐的人和事绝对零容忍。 他当上镇国将军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替夏歌洗刷了巫蛊害人的罪名。最后这桩案子是如何揭过去的,赵飞燕并不关心,总之皇上不但下旨赦免她的罪,还加封了一品诰命夫人,赏金银无数。落在旁人眼里,自然算是因祸得福了。 陆深三天两头派人来送东西,又是奇珍异宝,又是药材补品,每次都被夏言乱棍打出。但他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竟然不肯放弃。夏言越是打得凶,他越是送得勤。 秋去冬来,枝头黄叶落尽,帝都迎来了今年第一场雪。 午后,赵飞燕抱着暖手炉,倚在窗边欣赏雪景。 玉蝶簪兴奋道“宿主,今早夏言第二十次打跑了太子派来的人,没想到陆深对你的好感因此从十五骤升到了三十” 赵飞燕正当昏昏欲睡,满不在乎道“意料之中。” 夏言手提一只鸟笼走进来,献宝似的对她道“长姐,我今日觅得了一只夜莺,鸣声极是好听,特意来送给你解闷。” 赵飞燕闻言睁开眼,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只夜莺,有片刻的失神。 夏言以为她仍在为失去孩子而郁郁寡欢,小心地试探道“长姐你怎么了” 赵飞燕微微笑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不怎么愉快的过往。” 夏言“啊”了声,连忙把鸟笼塞给随从,“既然长姐不喜欢,那扔了便是。” 赵飞燕站起身,指尖轻抚过金丝鸟笼,半晌,叹息道“好多年没听过夜莺唱歌了,既然送来了便留下吧。” 夏言喜道“听见没有,快帮小姐把鸟笼挂起来。” 随从立马照办。 赵飞燕沉默一瞬,对夏言道“小言,我想见一见五皇子,你可否帮我安排” 夏言顿时黑了脸,“长姐,陆演那小子对你不怀好意,非奸即盗,你千万别被他骗了。哼,我算是看透了,姓陆的那一家子,全都是寡情薄幸的混蛋,没一个好货。” 赵飞燕摇头笑道“我只是想当面向五皇子道一声谢,没别的意思。毕竟我在天牢受难时,只有他愿意来看我,为我治伤。” 夏言微微一怔,声音紧绷道“长姐,对不起,是我没用。父亲不在了,我身为家里唯一男人却没能保护你,让你凭白受了那许多欺凌” 赵飞燕淡淡道“不碍事,都过去了。” “长姐,从今往后,你不必再仰人鼻息,我可以保护你,养你一辈子。” 少年薄唇紧抿,眸光坚毅,眉间有沉郁之色。 赵飞燕看着他,竟又恍惚了片刻,回过神笑道“记得帮我给五皇子递个话,三日后,城外白马寺,我要见他。” 夏言走后,赵飞燕拿了些鸟食逗弄那只夜莺。 夜莺婉转啼唱,其声清越悠扬。她支着下巴,怔愣地听了整整半日。 直到日薄西山,夜莺息声,她忽觉如梦方醒,喟叹道“夜莺的歌声是天籁之音,可惜,有生之年再也没机会听了。” 玉蝶簪疑惑道“夏言把这鸟送给你了,往后你还不是想听便听么。” 赵飞燕恍若未闻,她垂下眼眸,静默半晌,用极轻的声音说道“曾几何时,也有人对我说过同样的话我会一辈子保护你。” 那张俏脸笼罩在一片阴影中,难辨神色。 说话的刹那,玉蝶簪分明感知到了她心绪的波动。 有一阵汹涌而来的哀痛,如惊涛骇浪,猛烈地冲击着她的心房。 “那后来呢”它小心翼翼地问。 “后来,他死了。” 皇宫,昭阳殿内。 清脆的碎裂声透过珠帘传来,紧接着是皇上的怒喝“滚,都给朕滚” 几名太医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逃命似的溜得无影无踪。 “咳咳咳”因为过度动怒的缘故,皇上咳得越发厉害,久病瘦削的身形也跟着不停地颤抖。四周宫人欲上前搀扶,却被他狠狠地推开。 “连这小小的咳症都治不好,太医院这群废物,朕养他们何用”他靠坐在软塌上,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喘着气道“来人,传朕旨意,即日起广招天下名医,若有人能医好朕的病,定重重有赏” 三日后。 一辆马车停在夏府旁的巷子里。 车帘被掀开,男子的声音从车内传出来,“她还没走么” 马浩看了眼紧闭的夏府大门,答道“回主上,夏小姐尚未离府。” 陆深放下车帘,闭目养神,一贯沉稳的俊脸不带丝毫表情。偶有一丝怒意浮上眉间,转瞬即逝。 他原以为,夏歌落了胎,必定会伤心欲绝,泪眼婆娑地到他面前哭诉,博他可怜。他信心十足地等着她主动来找他。可等来等去,等了两个多月,却连她的影子都没等到。 毕竟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他自问铁石心肠,都忍不住难过了一段日子,那女人竟然不痛不痒,毫无反应。听闻她三天两头上街闲逛,大吃大喝,每次必买一大堆绫罗新衣,朱钗胭脂,过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腾的窜起一股无名怒火,无可宣泄。 更糟糕的是,他最近想起她的次数明显增多了,有时甚至对杜影都有些怠慢敷衍。 三日前,他的探子来报,说她约了陆演在白马寺私会,他更是气得整夜难以入睡,恨不得手撕了那对狗男女。 不知等了多久,马浩忽然慌张道“主上,我们中计了,夏小姐两个时辰前便从夏府后门坐马车走了。” 陆深豁然睁开眼,狠狠地拍了下桌案,咬牙切齿道“给我追” 城郊,白马寺。 晌午,雪霁天晴。 冬阳煦暖,洒下金辉,为皑皑积雪镀上了一层光芒。 大雄宝殿沉静庄严,香烟袅袅。佛祖拈花而笑,淡定地俯视苍生。 陆演恭敬拜下,许愿上香,认真地三叩首,然后站起身,看着一旁百无聊赖的赵飞燕,不由觉得好笑,“既然不信佛,为何又要约我在佛寺相见” “谁说我不信。你来之前,我可是跟佛祖说了好一会儿话呢。” 陆演似有些讶异,玩味道“是么,那你都跟佛祖说什么了” 赵飞燕款款走近他身旁,朱唇轻启,似真似假道“当然是求佛祖保佑你,干掉陆深,夺得皇位。” 陆演哈哈大笑。 赵飞燕看着他,从荷包里取出一只小巧的瓷瓶,“拿着。” 陆演打开瓶盖,轻轻一嗅,“这不是芡实粉么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现在是芡实粉,马上便会成为治好皇上的灵丹妙药。” 她指尖点唇,巧笑嫣然,露出了洁白的贝齿。 陆演尚未来得及看清,一个眨眼的瞬间,嫣红的鲜血沾染了她的唇瓣,依稀透出几分邪气的艳丽,仿若盛放的曼珠沙华,妖冶而魅惑。 一滴血落进瓷瓶。 赵飞燕收回手,“你立刻回宫,把这个冲了水给皇上喝。” 陆演震惊道“这” 赵飞燕平静地笑道“我知道你心有疑惑,但我只问你一句,相信我么,如若信我,照做便是。” 从一开始他便觉得不对劲,从前的夏歌虽然有那么点小聪明,却是个极为端庄温婉的大家闺秀,让人只敢远观而不敢亵玩焉。尤其嫁给陆深后,行为更是谨慎端举,绝不可能越雷池半步。 而眼前这女子,一举一动,娇俏妩媚,一颦一笑,美艳绝伦。 像极了罂粟花,危险,却诱人深入。 除了那张相似的脸之外,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地方像夏歌。 她是谁,他猜不透,亦不想猜。 陆演静了静,眸光沉了几分,忽然道“不如你嫁给我吧,做我的正妃,我会对你好的。” 赵飞燕挑了下秀眉,瞧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抿唇笑了笑,摇头道“五皇子,五殿下,我曾是你哥哥的女人,如今还是个声名狼藉的废妃,天下清白女子千千万,你娶谁不好,偏要娶我这个破鞋我费尽心思助你夺嫡,你千万别让皇上认为你是个沉迷女色的蠢货。” 陆演失笑,破鞋哪有人这么贬低自己。 “我今日作出这么大的牺牲,你不要辜负了我一番苦心。切记要在一个时辰内给皇上服下。”赵飞燕走到殿门前,侧过身,做了个请的动作,“殿下,慢走不送。” 本来没抱希望她会答应,但此刻亲耳听到她说出回绝的话,虽然不得不承认很有道理,但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陆演不知该说什么,只得轻叹了口气,将荷包贴身收好,告辞离开。 擦肩而过,却听她又道“待会儿出去的时候开心点,我们的太子爷正偷看着呢。” 陆演嘴角微抽,“好。” 望着陆演渐行渐远的背影,感到头上的玉蝶簪微微颤了颤,赵飞燕转身走进客堂,要了壶清茶,悠悠然喝了起来,“有话要问” 玉蝶簪轻咳,“宿主,你的血当真能治好皇帝的咳症” 其实它更想问的是,你是谁,为什么你的血能治好皇帝。但玉蝶簪觑了觑赵飞燕,想着她应该不会回答,索性将话咽了下去。 “行不行,过几日便知分晓。”赵飞燕稍顿,笑得揶揄,“我瞧着你是个极有灵性的,来日必成大器,你可莫要沾染了人间那种口是心非的陋习,以免破坏修行。” 玉蝶簪见心思被识破,不由老脸一红好吧,姑且将那簪头上蝴蝶算作是它的脸。 “砰”门被人重重摔开,高大的声影如一阵风般扫进来,直逼近面前。 四周香客不约而同地投来注视的目光,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赵飞燕眼皮都懒得掀,“太子爷,你们夫妻俩怎么都这么大火气,总是气势汹汹真的吓到我。” 陆深冷笑,“你这是被吓到的样子” 赵飞燕淡然道“有话好好说,这是佛门” 话未说完,一股强劲的力道箍上手腕,带翻了面前的桌案。下一刻,整个人已然被陆深强行到了殿外。 铺天盖地的窒息感迎面袭来,容不得她思量,陆深的吻已然果断地落在她的唇上。 他将她紧紧搂在怀中,舌尖撬开她紧闭的唇,强势地滑入她的口腔,灵巧地挑拨她的小舌,细细厮磨辗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五) 这大概是陆深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失态。 他的生母惠贵妃因一些琐事得罪了皇后,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即使当时已怀有身孕,仍被皇上无情地打入了冷宫。 他在冷宫出生,自幼尝尽了人情冷暖,看遍了世态炎凉。他总是小心翼翼地收敛着自己的情绪,摆出温文沉稳的姿态,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博得皇上的青睐。 二十岁那年的春宴,陆深与夏歌相遇。 她虽生得貌美,却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父亲是当朝丞相,权倾朝野,位极人臣。 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爱慕,她喜欢他,这足以让他一步登天。 他知道,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终要到头了。 于是他稍动了些脑筋,不费吹灰之力便赢取她的芳心,将她哄得死心塌地,非他不嫁。婚后,夏歌亦如他所料般对他千依百顺,言听计从,爱他甚过爱自己。 原以为,即便被他狠心丢弃,她对他的心意也不会轻易改变。 直到方才,他亲眼看见夏府的马车停在白马寺外,看见陆演春风得意地从白马寺出来,积攒多日的怒火终是喷薄而出。 陆深的手紧紧扣住她纤细的腰肢,近乎蛮横地把她锁在自己怀中,惩罚似的狠狠地吻她。 赵飞燕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迫得几欲窒息,好在她反应极快,决定顺水推舟,演一场戏。于是,当陆深再度席卷进她的口中时,重重咬了下去 “嘶” 陆深呼痛一声,下意识地从她唇上移开,怒气冲冲地道“你竟敢” 赵飞燕用尽全力挣扎出他的怀抱,不等他有所反应,反手就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啪”地一声,陆深脸上顿时一阵滚烫。 胸口升腾而起的怒火越来越盛,他拽着她的手不肯放开,薄唇间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咬碎挤出的“夏歌你好你好得很陆演能碰你,我这个名正言顺的夫君倒是不能碰你了,你” 话说到这里陡然滞住,他怔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小脸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中隐隐有水雾弥漫开来,但她倔强地咬紧了唇,近乎执拗地望着他。 “陆深太子殿下你究竟还要折辱我到几时才甘心” 陆深愣住,如梦初醒般的放开她,这才发现她的樱唇早已被他咬得红肿不堪,破了个小口子,沾染了鲜血,愈发惹人怜爱。 “我”他竟不知该如何言语。 她无力地倚靠在墙上,单薄的身子止不住颤抖,晶莹的泪珠滑落脸颊,沾湿了素白的衣襟。 “你到底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女子的声音细而幽怨,却如同一把锐利的匕首,直刺进了他的心窝。 她要他放过她是为了另一个男人陆演 陆深身形一颤,不知为何,胸口忽然闷闷的,有些疼。 赵飞燕拭去泪水,“你废妃的那日,不就是那么跟我说的吗,从今往后,你我一刀两断,再无相关。你可知我花了多大的力气和勇气,多么艰难才放下过去,准备开始新的生活,你为何又要来招惹我” 陆深深吸一口气,冷声道“你所谓新的生活,是指陆演么” 赵飞燕暗自盘算,要不要干脆再给陆深的火浇点油,直接告诉他,陆演愿娶她为正妃。但转念一想,这样或许能迅速提升好感度,但以陆深丧心病狂的人设来看,若是他不择手段报复陆演,一个不留神把他弄死了,她的助攻任务岂不是要歇菜。 她静了静,别过脸,“与你无关,你只需管好你的杜小姐便是。” 陆深的火气刚有点要熄灭的意思,转眼又被点燃起来。 他怒极反笑,“好一个与你无关。夏歌,本宫告诉你,你休想与本宫划清界限。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赵飞燕勉强扯出一丝笑,“太子殿下,覆水难收,孩子死了,我的心也跟着死了。你想要的,难道是一具行尸走肉么。” 陆深不语,面色阴沉得可怕,广袖覆盖下的手紧紧攥起。 半晌,他一字一字道“没关系,孩子还会再有。你最好趁早断了跟陆演的念头,否则,我不介意亲手送他上路。” 说罢,转身凛然而去。 赵飞燕目送他离去,瞬间收起哀婉的表情,轻蔑地哼了声,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襟,转身回到茶室。 玉蝶簪惊喜道“宿主,陆深对你的好感度迅速飙升” 赵飞燕兴致勃勃地问,“到了多少” “从三十升到了五十。” 她的脸又垮了。 一名小沙弥正在清理被带翻的桌案,赵飞燕赔了些碎银子,继续坐下喝茶。 茶水沾到唇上的伤口,尖锐的刺痛感让她不由得轻嘶了一声。 玉蝶簪疑惑道“为什么你打了他,他反而对你更有好感呢” “因为他贱。因为他心有不甘。因为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稍顿,赵飞燕轻抚嘴唇,若有思索道“但是不应该啊,怎么才升这么点我原以为少说也能翻个倍吧。难道是我那一巴掌打得不够重还是陆深喜欢玩更重口的” 玉蝶簪作为一个尚未修成人形的灵物,不是很懂这些男女之间的伎俩,回想方才的一幕,不由轻咳了声,说“陆深好像碰了你的血” 赵飞燕淡淡道“便宜他这个人渣了。我的血多金贵,曾经有人跪在我面前三天三夜,我都没施舍一滴。” 它早知这位宿主的过去并不一般,但见她不愿提,它也不敢深究。此刻,实在好奇得厉害,鼓起勇气追问“那你的血到底有什么功效” “有病治病,没病强身。” 玉蝶簪满头黑线。 杜影在东宫喝了一上午茶,始终没见到陆深的身影,宫人们都唯唯诺诺,不敢明说太子殿下去了何处,只说出宫办事去了。 她有些烦躁,握着茶杯的手渐渐收紧。 近来,陆深跟她在一起时总是走神。 大婚临近,她有许多琐事需要与他商榷,但经常是她兴致勃勃地说了一大堆,却只换来他茫然的眼神。有时她不高兴了,他便敷衍地哄两句,说一切交由她做主。她心里清楚得很,他根本就是无心管,不愿管。 封赏宴那晚,那个女人莫名其妙落水小产,只怕他认定了是她下的手。任她百般解释,他嘴上虽然说着相信,可心里,却分明将她当成了罪魁祸首。 她永远无法忘记,他当时看她的眼神 冰冷刺骨,如同陌生人还有几分微不可见的细碎恨意。 转瞬即逝。 这样的眼神,只怕今生今世都会纠缠着她,成为午夜梦回时挥之不去的梦魇。 而这一切,都是拜夏歌那个贱女人所赐。 杜影恨透了她,恨不能将她剥皮拆骨,挫骨扬灰 十五岁初遇,她对陆深一见倾心。 他温文尔雅,进退有度,如芝兰玉树,似皓月当空。彼时,他抬眸向她看来,眉眼含情,凤眸斐然有光,她的心不受控制地沦陷了。 此后,帝都多少才俊携十里红妆上门求娶,全部被她拒之门外。她不顾廉耻地与他偷情,不计较名分与得失,所受的委屈唯有心知。 她盼啊盼,终于盼到了陆深废妃出妻,同时,她被诊出怀了身孕。 那一刻,她欣喜若狂。 这么多年的等待,终究是值得了。 眼前唾手可得的幸福,她绝不能让任何人毁掉。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杜影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砰的一声,将茶杯重重地砸在桌案上,起身摔门离开。 前脚刚踏出东宫大门,迎面撞上了同样怒气冲冲的陆深。 杜影的视线落到了他的薄唇,犹如寒冬腊月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来,浑身上下冷得直发颤。 殷红欲滴的艳色,女人口上的胭脂色。 她讥嘲道“哟,太子殿下一大早去哪里风流快活了” 陆深立刻换上了温文的笑,“我的眼里只容得下你一人,又怎会跟别人风流快活。父皇差我出宫办事,叫你久等了,我该罚。”说着,自然而然地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吻了下她的头发。 杜影见他姿态温软,心里舒坦了些,盯着他的唇问道“那你的嘴是怎么回事。” “今早用膳时不慎咬破了。”陆深面不改色,轻刮了下她的秀鼻,“看你想到哪去了。” 他虽表现得镇定,可方才那片刻的缠绵却始终萦绕在他心头。女子娇软的身体,纤细的腰肢,馨香的樱唇,让他忍不住心猿意马。再看眼前大腹便便的杜影,不禁感到索然无味。 夏歌是他的女人,即使他不要了,也绝不能让别人染指。 尤其是陆演那个废物。 杜影心下冷笑不止,她虽喜欢他得紧,却也没蠢到被他骗得团团转。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其中一定有猫腻。 陆深压下思绪,细察她的脸色,以为她不再怀疑,笑道“不是说好要一起挑去选大婚用的珠钗吗,走,我陪你去。” 杜影低下头,掩去了眸底的杀机,柔声道“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六) 陆深回到东宫时,夜已深沉。 陪了杜影一整日,各种哄着让着陪着笑脸,他的心情简直糟糕透顶。 他疲惫地揉按太阳穴,没心思处理公务,索性丢开文书,打算回寝殿歇息。推开书房的门,望见不远处宫人往来不绝,正在搬运什么东西。 陆深走过去,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一名内监答道“回殿下,奴才们正在清理栖云殿。” 栖云殿陆深蹙了蹙眉,栖云殿是夏歌曾经的居所,自她被废后便闲置了下来。而他素来公务繁忙,倒是忘了还有这回事。 陆深沉默片刻,命宫人打开箱子,里面装的都是夏歌的贴身之物。 衣物,书籍,首饰还有,一只箭镞。 他一眼便认出了这只箭镞。 七年前,他出宫狩猎,谁知中途遭到了刺杀。对方人数众多,来势汹汹,而他仅带了二十名侍卫,以寡敌众,最终被逼入了绝境。 关键时刻,是夏歌挡在他身前,替他受下一箭。 箭尖淬了毒,刺进她的小腹。她伤得极重,又中了剧毒,一连昏迷多日,险些命丧黄泉。 即使在意识涣散之际,夏歌仍口口声声唤着他的名字。而他守在她病榻前,祈求漫天神佛给她一条生路,却是因为 他还没夺得太子之位,她不能就这么死去。 最终,夏歌挺了过来,却因此失去了生育能力。 那时,他将她揽在怀中,浅吻她的额头,温柔道“得妻如此,今生于愿足矣,夫复何求。” 陆深拿起箭镞,放在掌心反复摩挲。 箭镞下,压着一张梨花笺,上面用簪花小楷写着一行字。 “感谢这支箭,它让我知道,我的夫君爱我至深。” 夏歌的字迹。 陆深怔愣,盯着那信笺看了良久,久到秋露沾染了他的衣襟,内监忍不住唤他,“殿下” “谁让你们清理栖云殿的”声音寒若冰霜,依稀带了几分恼怒。 内监骇了一跳,惊恐道“回殿下,今早杜小姐在此等您时,问起栖云殿,吩咐奴才们将前太子妃的东西全部扔出东宫。” 陆深冷笑,“东宫几时换成她做主了” 内监忙拜倒,口呼奴才该死。 陆深将信笺和箭镞放回梨木小匣中,紧紧握在手中,“全都送回去,一件一件给本宫摆放整齐。若是有半点跟她在时不一样,仔细你们的小命。” 转眼便至岁末。 除夕前夕,宫中张灯结彩,人人喜气洋洋。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要过年了。 五皇子陆演不知从何处寻来良方,一举治好了纠缠皇上多年而太医院始终无解的咳喘顽疾。皇上龙颜大悦,当即册封五皇子为端亲王,准其开府,赏封地千里,并破格提拔为枢密使,入兵部供职。 同时,还大赦天下,赏宫中侍女内监金银珠宝,以彰与民同乐。 原本默默无闻的落魄皇子,一跃成为当朝炽手可热的新贵,恩宠直逼东宫太子。一时间,端王府外车水马龙,上门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有一些过去对陆演不屑一顾的老臣,争相表示愿意将家中嫡女相嫁,当然被陆演一一婉拒。 人真是很奇怪的生物。 面对突如其来的荣宠,陆演很不习惯,时常想起曾经在宫中独居的清净时光。如今他每日既要应付宾客,还要忙于朝中政务,日子过得焦头烂额。 暮色四合,陆演处理完兵部文书,从书房出来。 他看着府中堆积如山的礼品,以及源源不断的拜帖,心里莫名空落落的,好似缺了一块。 他等的人,那个不计回报推他向上的女人,始终未曾露面。倒是夏言曾派人送了些贺礼,也不知里面可有她准备的东西。 他忽的感到疲乏,捏了捏眉心,对管家道“本王明日不见客,拜帖都推了吧。” 不久后,西北邻国楼兰遣使来朝。 楼兰国王命使臣携来骏马千匹,珍宝无数,以表结盟的诚意。与使臣同来的,还有蜚声草原的楼兰第一美人璇公主。 皇上很高兴,下旨于上元佳节时,在西郊别苑设下盛宴款待楼兰使臣,同时举行围猎大赛,若谁能在比赛中拔下头筹,便重重有赏。 由于过年较晚的缘故,上元节比邻立春,天气回暖,冰消雪融。 西郊别院。 赵飞燕手持烛火,对着自己的脸烤不,照来照去。 半晌,不高兴道“最近都什么鬼天气,多少天没见着太阳了,我的脸接收不到日光,都不肤白胜雪貌美如花了。” 玉蝶簪对于她这种颠三倒四的言论早已见怪不怪,直接问道“宿主,你为何非要跟夏言一起来参加狩猎你会打猎” 赵飞燕继续研究自己的脸,“当然不会,我最讨厌食草动物了,那些牛啊羊啊鹿啊什么的,每次看到它们,都让我想起幼年时被死亡支配的恐惧。” “为什么”这世界上竟还会有让宿主感到害怕的东西,玉蝶簪感到甚是新奇。 “你会喜欢自己的天敌” 天敌玉蝶簪暗忖,“你又不是草,怎会将它们视作天敌。” “谁说不是,我就是一棵草呀。”赵飞燕放下烛台,十分陶醉地唱起歌来,“我是一棵小小小小草,怎么飞都飞不高” “”宿主真是个怪人。 “看来你心情不错,还有兴致唱歌。”清朗的声音蓦然响起,陆深不知何时进了厢房,正负手微笑望着她。 赵飞燕轻哼道“不然呢我整天凄凄惨惨戚戚吗” 陆深走近,随手撩起她的一缕长发,绕在指间把玩,半晌,哑声道“歌儿,我想你了,我们能不能重归于好” 赵飞燕扯回头发,平静地看他,“不知道太子爷的重归于好,是什么意思是要毁了跟杜小姐的婚约,与我复合吗” 陆深的眼神暗了暗,“现在还不行。” 赵飞燕笑了笑,声音淡漠,“那么,你是想让我像杜影从前那样,偷偷摸摸与你幽会,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对不起,不行,我可还要脸。若换做十年前的夏歌,她爱你爱到骨子里,或许还会答应。可那个夏歌,早就死了,被你亲手杀死在天牢里。” 陆深的心没由来地疼了一下。 她说,她死了。那个爱他如生命的夏歌,被他亲手杀死了。 也许终其一生,再也不会有人像夏歌那样对他,倾其所有,无怨无悔。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幡然恍悟 这些日子以来,他心神不宁,辗转反侧的原因。 大概,可能,也许是他后悔了。 陆深只觉喉头发涩,艰难道“我还在还不能抛弃杜影,你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处理好。我们忘记过去的一切,重新来过,好不好” 赵飞燕凄然而笑,低下头,纤细的手抚上小腹,“你说我们能重来,可我们的孩子呢他死了,谁给他机会重来” 陆深的大掌覆在了她的手上,温声道“不要难过,难得老天开眼,让你的伤病不治而愈。既然你能怀孕,既然我们都还年轻,以后便还有希望,我们一定会有很多很多孩子。” 赵飞燕却只是摇头,“不,他惨死在我腹中,我不恨杜影,我只恨我自己没能保护好他。我要一辈子记住他,永远不会再怀第二胎。” 陆深知道失去孩子对她的打击很大,一时半会放不开也是正常,便想着以后再慢慢开导她。 他微笑道“好,听你的,你说不要便不要了。” 赵飞燕道“从前我一心一意对你,你不以为意,将我的真心弃若敝履,背着我与杜影相好。那时,你大概觉得她比我好,好上千倍万倍。如今她即将成为你的正妃,而你却又反过来想与我重温旧梦。若我果真答应了你,过不久多久,你会不会又想念她了呢太子殿下,你我夫妻一场,我有句话送给你,劝君惜取眼前人。” 陆深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她的目光哀婉而笃定,好像真的已经打定主意要跟他一刀两断,此生永别了。 他微微有些恼火,猛地扣住她的腰,将她紧紧箍在怀里。 “你少对我说教,我只知道,此时此刻在我眼前的人,是你。” 赵飞燕别过脸,不再看他。 陆深怒意加重,扳过她的脸,逼迫她迎上他的目光。 黑眸之中一片冰冷,可他的心,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滚烫。 他冷笑道“夏歌,你拒绝我,根本不是因为在意名分,你是不是爱上别人了是谁,陆演吗他不过是侥幸治好了父皇的病,平白得了个亲王爵位,本质上还是个没用的废物,他有哪一点比得过我” 赵飞燕用力挣了挣,没有挣开他,索性乖顺地伏在他的肩头,轻声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你口中的废物,我只知道,在我伤重不治,病得快死时,只有他愿意来送我最后一程。不过你别多想,我自知不再清白,没奢望能跟他花好月圆,我与他,从来都是君子之交。” 闻言,陆深暗自松了口气,脸色亦缓和了几分。 他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背,“不管你跟他曾经有过什么纠葛,从今天起,跟他划清界限,了断干净,我可以既往不咎,听到没有” 赵飞燕咬唇不语。 陆深放开她,加重语气,“你听到没有” 她摇头,“这恐怕我不能答应。” “你”陆深身形一滞,脸色再次冷了下去,此时忽听门外秋玉道“姑娘,晚宴就要开始了,少爷问你准备好了没有。” “知道了,这就来。”赵飞燕应了声,对陆深道“殿下,时辰不早了,杜小姐恐怕该等急了。” 陆深目光森冷,盯她半晌,从齿缝里挤出了几个字,“记得我说的话,了断干净。” 说完,摔门而去。 门口的秋玉被突然冲出来的陆深吓了一跳,莫名其妙道“太子殿下怎么了” 赵飞燕耸了耸肩,面无表情道“可能是嫌日子太好过了,想给自己找点不痛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七) 夕阳西下,月上枝头。 藏青色的天幕中繁星闪烁,灿若明珠。 楼兰使团如期而至,皇上设下盛宴为其接风洗尘。 殿上,筵席分左右两列。 楼兰一众使臣在左侧,几位皇子与列席诸臣在右侧。赵飞燕有一品诰命夫人的爵位在身,因此没有坐在女眷席,而是与夏言同座。 赵飞燕无视了陆深与杜影冰火两重天的目光,自斟自饮,甚是愉快。 夏言凑过来,愤恨道“长姐,陆深那小子老是色眯眯的盯着你看,好想把他眼珠子挖出来,哼。” 赵飞燕笑道“随他去,爱看就看呗,我又不少块肉。” 眼波流转之际,却不期然撞上了另一道视线。 沉静温澹,略带几许探寻。 她抿唇嫣然一笑,举起酒杯,遥遥向对方示意。 陆演微微一愣。 距离上次白马寺会面已过去将近两个月了,她连一句话都不曾给过他,他却不知何故,总对她念念不忘。心里祈盼着,哪怕一星半点都好,她会不会也在挂念他。 其实他早该想到,这女人如今性子变了,总是如此风轻云淡,又怎会对他 半晌,他无奈地笑了笑,亦举杯与她同饮。 旁边,陆深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冷冷哼了声,脸色愈加阴沉。 酒至酣处,突厥使臣起身,奉上八宝璎珞箱,道“臣奉国王陛下之命携来国礼,这里是高原虫草百斤、千年人参百株、雪域貂皮百件,此外,尚有宝马千匹,献给皇帝陛下。” 皇上大笑道“好,既然楼兰王如此慷慨,朕岂可吝啬来人,赠冰蚕丝绸百匹、白玉如意百柄、双虎首璜百件以及茶叶千斤予楼兰王。” 使臣叩首谢恩,又道“皇上,我国璇公主素慕中原文化博大精深,此番与臣一同前来,恳请皇上准臣引荐。” 皇上拊掌道“好,快请璇公主。” 话音落下,在座之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璇公主身上。 她起身走上前,盈盈拜下,朗声道“臣女参见齐皇陛下,愿陛下福寿安康、千秋万岁,愿贵国国祚绵泽、江山永固。” 佳人风华绝代,倾国倾城。举止落落大方,仪态万千。 一时间,满座皆为之惊艳。 玉蝶簪翻看资料,“璇公主名叫贺兰璇,是楼兰王最宠爱的小女儿。她尚未满十五岁时,上门求亲的使臣便踏破了楼兰王宫的门槛,偏偏楼兰王全部拒之门外。楼兰立国不久,基业尚未坐稳,四周强邻环伺,虎视眈眈,唯有向中原寻求庇佑。此次让她出使中原,楼兰王的用意不言而喻。” 赵飞燕“嗯”了声,扫视对面的一众皇子,一脸若有所思。 果然,皇上问“璇公主今年芳龄几何” “臣女今年十九。” 声音宛若环佩叮咚,煞是好听。 一旁的皇后配合道“十九岁,本宫如你这么大时,已为皇上添了一子一女了。不知璇公主可有婚配” 使臣答“回皇后,璇公主未曾婚配。” 帝后二人对视一眼,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贺兰璇道“臣女愿献舞一曲,以增皇上雅兴,恳请皇上恩准。” 皇上捋须笑道“准。” 贺兰璇随乐翩然起舞。 舞姿灵动婉转,却又带着草原独有的热情。那风摇弱柳般的腰肢,纤细柔韧。 不多时,宫人奉上三樽美酒。 贺兰璇端起酒樽,一路舞到殿上,单膝跪地向帝后奉上美酒,哄得帝后二人喜笑颜开。 四周响起了细微的议论声,众人的关注点落到了那第三只酒樽上璇公主会将最后一杯酒献给谁 赵飞燕望着贺兰璇,只见她端起第三只酒觞,笑若春花,眸光盈盈,步伐轻盈若惊鸿掠水,最终走向了那一人。 陆演。 一时间,满座皆惊,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投向了陆演。 陆演薄唇微抿,好似有一瞬间的惊诧,很快又恢复了清淡温雅的模样,端起酒觞一饮而尽。 赵飞燕见此情形,唇畔浮起一丝满意的笑,“嗯,这璇公主眼光不错,陆演也识抬举。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宴酣之乐尚在继续。 赵飞燕忽觉酒气上头,遂借口更衣离席。 夜色浓重,晚风裹挟寒意而来。 明月倒映在澄澈的湖中,被涟漪搅碎,湖面波光潋滟。 赵飞燕随意地绕着湖散步,心里盘算她的助攻大计,问玉蝶簪“陆深对我的好感度到多少了” “七十五了。”玉蝶簪稍顿,又困惑道“最近一阵子明明没见着面,反倒升得更快了,真是不懂凡人的心。” 赵飞燕露出讥诮的笑,“很简单啊,夏歌出狱之后,没有像从前般对他死缠烂打,非但弟弟加官进爵,风头正盛,还摆脱了弃妃的恶名,成了钦封的一品诰命。于是,他开始心有不甘。这些勉强作罢,最让他恼火的是,夏歌从前那么爱他,如今却跟陆演勾勾搭搭,好似要将他忘得一干二净。啧啧,不能忍呀。总而言之,就是一把贱骨头。” 话音刚落,听得背后有人笑道“骂谁贱骨头” 赵飞燕回头,陆演含笑向她走来,举手投足间透出沉稳自信的气度,与几个月前判若两人。 她笑得揶揄,“王爷,放着殿上精彩的舞不看,跑出来做什么” 陆演不答,微笑道“你还没告诉我,你骂谁呢” “我还能骂谁,当然是陆深那个王八蛋了。” 背地骂人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承认,真是坦率得可爱,陆演忍不住笑出声。 赵飞燕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没什么。”陆演清了清嗓子,郑重道“上次谢谢你。” 赵飞燕冲他甜甜一笑,娇声道“王爷,你跟我客气什么。只要你继续乖乖听我的话,别说是区区亲王,那龙椅迟早都让你坐。我呀,我是这个世界里,最盼着你好的人。” 寥寥数语,搅得陆演心潮翻涌,俊脸不觉微微发烫。她会如此直接地说盼他好,想必她还是在乎他的吧 薄唇忍不住上扬,陆演低了低头,好在夜色浓重,她应该看不到他此刻的赧色。 “好,都听你的。”几个字,极轻,却极认真。 “这就对了。”赵飞燕赞赏地拍了下他的肩膀,道“那现在,我要你去”她附在他耳际,呵气如兰,“勾引璇公主。” 女子轻声细语,娇媚入骨,似有魅惑的魔力,任谁都无法拒绝。陆演却听得身心俱寒,脸色刷的变得惨白,不敢置信地看她“你说什么” 赵飞燕见他一脸难以接受,于是耐着性子解释“五殿下,眼下你虽然封了亲王,但这还远远不够,你需要一个强大的妻族来支持你夺嫡。虽然吧,我会帮你坑陆深,但就算陆深倒了,万一再来个陆浅呢还有那二四六八皇子呀,可都不是省油的灯。方才璇公主那杯酒,分明表示她对你有好感,你为何不抓住机会,一举夺下这楼兰瑰宝呢” “不行,我做不到。”陆演拂袖,斩钉截铁。 她不爱他,没关系,他可以等。 一年不行就等十年,十年不行,他还有一生。 但他绝不能接受,她如此轻巧地将他推给别的女人。 赵飞燕怒了,“为什么璇公主貌美如花,有权有势,到底哪里不能与你相配” “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 陆演攥起拳,咬牙道“因为我喜欢的人是你。” 赵飞燕哭笑不得,“哎呀五殿下,端王爷,我说过吧,你不能喜欢我。你刚才还说都听我的,怎么一眨眼便当耳旁风了。” 陆演坚决道“我不在乎那些虚名,你也无需介怀自己的过去,你若嫁给我,我断不会让你受半点风言风语。至于皇位,我不需要妻族的支持,我相信我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夺嫡。” 怎么这么不开窍 赵飞燕气得不轻,恨铁不成钢道“你凭哪门子自己的能力你要真能自己单干,为什么还默默无闻了这么多年实话告诉你,再过不久我便会与陆深复合,不可能嫁给你的,你最好趁早死了这条心。” 陆演的身子僵了僵,哑声道“你到底还是忘不了他” 赵飞燕苦口婆心地劝他,“你别管我忘不忘得了他,你只需专注你自己,知道吗如今你风头正盛,那璇公主又对你有意,你俩的婚事皇上绝不会反对。你只要稍稍勾一下手指头,她便会跟你好了,这是一件多么水到渠成的事。只要得了楼兰王的支持,你在朝中的地位便会更加稳固,届时我们再搞点事情,皇上必会重新考虑太子人选。” 陆演自嘲地扯了下唇,忽然笑了起来。 原来,到头来,还是他自作多情了。 耳畔,夜风呼啸而过,寒意在他的体内肆虐。 “容我考虑。” 陆演低沉道,声音带了几分无可奈何,沙哑而苍白。 赵飞燕伸手扶住他的肩,郑重其事道“答应我,一定要好好考虑,我等你好消息。” 陆演推开她,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直到他清峭的背影溶进夜色之中,赵飞燕扶额叹息,“男人真是麻烦。” 玉蝶簪沉思许久,说“宿主,你让他去勾引璇公主,利用妻子上位,岂不是把他变成跟陆深一样的人渣吗” 赵飞燕摇头,“不,他不会变成第二个陆深。即使他不爱璇公主,也绝不会狠心抛弃。他们会相敬如宾,和睦地过完一生。” “可,他说他喜欢你。” 赵飞燕摊手,“所以呢我也要喜欢他吗” “其实他是个好人。” 她漫不经心道“他怎么样与我无关,反正我又不可能跟他白头偕老过一辈子。再说了,正因为他是这个副本世界里为数不多的好人,我才更不想伤害他呀。” “为什么这么说呢”玉蝶簪不明白。 赵飞燕稍微动了动唇,似乎说了句什么。 眉眼低垂,夜色恰如其分地遮掩了她的表情。 她伸了个懒腰,转身朝大殿走去。 玉蝶簪努力分辨,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幻觉。 那句话,好像是 因为,喜欢我的人都不得好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八) 午夜。 更深露重。 猎场的树林里,人影晃动。 几名侍从手持铁锹,正奋力挖着什么。 女子身披艳色斗篷,压低的帽沿遮去了大半张脸,只有下巴隐约可见。 她默然看着面前一丈多深的土坑,粉唇勾起了冰冷怨毒的弧度。 一名侍从搬来捕兽夹,迟疑道“小姐,真的要放这个么恐怕会闹出人命啊,她毕竟是” “闭嘴”女子厉声喝止,冷笑道“你若可怜她,不如替她去死。” 什么叫恐怕会闹出人命她要的,就是那女人的命 侍从惶恐道“属下知罪” 女子不耐烦道“还不快把捕兽夹放下去” “是。” 上元节。 天气和暖,春阳明媚。 晌午过后,诸位皇子与楼兰猎手在猎场内集合。众人整装待发,玄铁铠甲寒猎猎,英气逼人。 赵飞燕乘一匹高头大马,跟在夏言身后,赫然在参赛之列。 夏歌虽是文官之女,但自幼学习骑射,御马之术比起男子都毫不逊色,今日参赛,倒也未曾引人怀疑。 但玉蝶簪就不明白了,宿主分明说过不会狩猎,又最讨厌食草动物,为何还偏要来凑这个热闹。它斟酌着开口,“宿主,你” “你想问我打的什么主意”赵飞燕感应到它的疑惑,微笑道“有人费尽心思给我挖了个坑,我总得去捧个场吧,不然岂不是白费了佳人好意。再说” 她抬眸望向观看台,即便隔了数十丈,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一道凌厉如刀的目光,如影相随。 怨恨,嘲弄,不屑以及,大仇得报的得意。 她冲杜影挥了挥手,“再说,万一坑里有什么惊喜呢” 玉蝶簪道“唔,你知道杜影要害你。” 赵飞燕笑了笑,“昨天半夜,她带人在树林里吭哧吭哧挖了个大坑,我睡梦中都能听到那铲土声,这么大动静,我能不知道吗。” 玉蝶簪落下一滴冷汗,它怎么就没听见 “害人呀”她轻叹了声,有些惋惜道“终究是会害己的。” 杜影遥遥望见那女人兴高采烈地冲她挥手,落在她眼里,自然成了一种挑衅。她恨恨地将茶杯摔在小几上,切齿道“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不多久,随着宦官一声唱喏,比赛正式开始。 诸位皇子扬起马鞭,率领各自的护卫向树林奔去。 马蹄笃笃,踏起飞尘阵阵。 赵飞燕策马跟在大部队后面。 待到进了树林,众人四散而开,她遣散了护卫,不紧不慢地在林中缓行。过了许久,终于在一棵参天榕树下停下。 她系好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上榕树,伏在近地的树枝上,一边晒太阳,一边打起盹儿来。 玉蝶簪又看不懂了,“宿主,说好的捧场呢怎么睡起觉来了。” 赵飞燕没睁眼,懒洋洋道“别急,等等。” 玉蝶簪道“杜影怎么知道你会来这里,万一坑了皇子或者楼兰使臣呢” “通常男子狩猎呢,多会专注于鹿、羚羊,甚至棕熊之类的大型动物,好得封赏。这里地处偏僻,少有大型动物出没,一般人不会来这此狩猎。”说着,她指了指榕树旁边的土丘,“看到那边的小洞了吗那是火狐的巢穴。夏歌喜爱火狐皮裘,只有她,一定会来这里。” 看台上,杜影望了眼日晷,不禁有些焦躁。 比赛开始已有将近一个时辰了,猎场那边仍然没有消息传回。难道出了什么差错,那女人没去找火狐巢穴吗 好不容易想到了如此无缝的计策,绝不能失败,一定要借此机会,将夏歌那颗眼中钉一举拔除 杜影放心不下,打算亲自过去看一眼,便柔声对皇后道“皇后娘娘,臣女有些气闷,想出去走走。” 皇后点头应允,“你身子渐沉,自己多加小心。” “多谢娘娘。”杜影行了个礼,转身下了看台,登上马车,对侍从道“去昨晚那地方。” 赵飞燕小眯了会儿,忽闻远处传来车轱辘声,豁然睁开眼,“来了。” 很快,一辆马车停在榕树下。 杜影走下马车,如今她已有六月身孕,行动难免有些迟缓。身旁侍从劝她小心,欲上前搀扶,却遭到她的疾声喝骂。 “我杜影乃堂堂将军之女,骑射之术比夏歌那贱女人强多了,若不是怀孕,今日我也是要参赛的不就是走两步路,还需要你们当拐杖吗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侍从见她大怒,唯唯道了声是,很快退了下去。 杜影看见树下的马,冷哼道“马还在,贱女人一定来过这里。” 她四处转了一圈,始终未曾发现夏歌的身影,心下疑惑更甚。 但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若今次不能铲除夏歌,凭那女人如今的地位,往后再要向她下手,只怕难上加难。 杜影咬咬牙,小心翼翼地向昨晚挖坑之处走过去。 昨夜月黑风高,树林里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清楚。此刻,她已经记不太清那坑的具体位置了,加之她命人在上面覆盖了茅草,便更加难以分辨了。 心头的恨意驱使着她,一步一步,走近。 树上的赵飞燕面无表情地看着树下的杜影,缓缓向土坑的位置走过去,直到 “啊” 一声惨叫。 平整的地面上,陡然出现了一个直径四五尺、纵深一丈有余的大坑。原本铺在上面,为掩人耳目的茅草和细竹竿也瞬间七零八落。 远处的侍从隐隐听到呼喊声,拿不准是不是他家小姐计谋得逞,又因方才遭到了喝骂,最终也不敢过去一看究竟。 杜影重重地摔在了坑里。 她右脚被捕兽夹夹住,锋利的齿刃刺进她的脚踝,依稀露出了森白的踝骨,鲜血汩汩流出来。 这并不是最痛的。 腰腹仿佛被重锤狠狠锤打过似的,痛楚来得剧烈而迅猛,让杜影几乎以为自己遭了腰斩。她费劲地看了眼肚子,一小股鲜血从两腿之间缓缓流下来,沾染了浅碧色的锦绣华服,晕开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 她无力地倒在地上,痛得叫不出声了,只能悲惨地发出奄奄一息的。 呼吸变得沉重不堪,每一口气都要耗尽全身力气。 但意识仍未彻底涣散。 杜影知道,肚子里那个小小的生命正在一点点地流逝。她下意识地抱住小腹,用尽全力抱住,好像这样,便可以挽留住她腹中的胎儿。 鲜血越流越多,将她身下的茅草浸湿了一大片。 仿佛,血流成河。 绝望没顶而来,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孩子,她和陆深的孩子 不甘心,功败垂成,她怎能甘心 心头恨意翻涌,比疼痛更令人难以承受。 眼前幻影重重,依稀浮现出一抹俏丽灵动的身影。 杜影不由收紧手指,攥住茅草,动了动唇,无声地喊出那个名字。 “夏歌,你这贱” 赵飞燕蹲下身,望着眼前濒临死境的女人,由衷地替她感到悲哀,“死到临头还要骂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自作孽不可活呀。” “太子我的你休想”支离破碎的话语,从杜影的齿缝中断断续续地挤出来。 赵飞燕没好气道“你说你呀,原本是个清清白白的官家小姐,做什么不好,去给人做小三。你正当如花似玉的年纪,应该拥有自己的生活,不能总是围着一个男人转呀。你看看,为了陆深,你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子了。你这是赔了孩子又折了自己,搬起石头砸” 玉蝶簪打断她,“宿主,都到这时候了,你跟她说这些不是白费口舌么。” 赵飞燕想了想,“你说得对,我还是省点力气,不说了。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大人还能抢救一下。” “你要救她” “我当然不会救她,这些都是她应得的报应,哼,自己挖坑自己跳,不过”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几近昏迷的杜影,“见死不救,等同于犯杀戒,我可不想为了一个副本角色坏了自己的道行。稍后你使出第二次召唤功能,把陆深召来这里,知道么。” 玉蝶簪应允。 赵飞燕从小靴中抽出一柄匕首,轻叹一声,一脸不情愿道“我讨厌苦肉计,但为了完成任务又不得不用。哎,这一刀下去,也不知要晒几天太阳才能痊愈,真是烦人。” 玉蝶簪试图劝慰,“宿主,你要这么想,顺利完成任务后,你将会得到一份超级丰厚的奖励。所以现在吃这点小苦头,算得了什么,对吧” 赵飞燕嗤笑一声,不屑道“你少忽悠我,什么丰厚的奖励。那我要你把天下所有莲花池全都填满,把所有莲花斩草除根,你做得到吗” 玉蝶簪“” 赵飞燕不满地撇了撇嘴,不再多言,举起匕首,对准自己的肩头狠狠地刺了下去。鲜血喷涌而出,她咬牙忍痛,不让自己喊出声,然后躺到杜影身边,将匕首塞进她的手中。 “好了,你可以叫陆深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九) 一场意外,使得围猎大赛不得不中途暂停。 市井百姓对于皇室八卦总是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尤其是二女争夫这种群众喜闻乐见的狗血戏码。不过短短几日,坊间便将此次事件编排得绘声绘色,仿若亲眼所见。 起因是杜将军的千金善妒失德,毫无容人之量,对早已被废多时的前太子妃痛下杀手,非但在围猎时挖了个坑给她跳,还担心她没死透,又亲自出马用匕首捅了她几刀。结果,一不小心把自己也给搭进了坑里,胎死腹中。 此事叫楼兰使团看了笑话,皇上深感颜面尽失,龙颜震怒,当即废除了将军千金与太子的婚约,还以教女无方为由,责令大将军杜鸿兆罚俸三年,连带正值受宠的杜贵妃都遭到了冷落。 将军千金那腹中的胎儿本就来得不甚光彩,如今她又想作死害人,终于害了自己,可谓偷鸡不成蚀把米。吃瓜群众对她不仅没有分毫怜悯,反而拍手称快,直呼老天有眼。 本来么,抢人夫君、未婚先孕这种龌龊事,放在哪里都上不了台面。 帝都,醉仙酒楼。 雅间内,几名衣饰华贵的中年男子正把酒对饮,席间觥筹交错,谈笑风生,气氛甚是愉悦。 忽然间,帘外传来一阵调笑声。 有人戏谑道“说的正是那杜大将军的女儿,杜影。我二姑夫的表姨母的三舅姥爷的外甥在宫中当侍卫,听他说,那杜影自荐枕席的本事真真是一流,还没满十六岁便爬上了太子的床,这几年,可没少偷偷摸摸地往东宫跑。啧啧,小小年纪就知道如何勾引别人的丈夫了,你们说,这不是荡妇是什么” 四周响起哄笑声。 “可不是嘛哎,偷人丈夫已经很臭不要脸了,听闻她还勾结姐姐杜贵妃,诬陷前太子妃夏氏用巫蛊之术害人呢哎呀,可怜了前太子妃,丢了丈夫不说,还平白无辜遭受牢狱之灾。偏偏她还嫌不够,非要把人弄死才安心,到头来自食恶果。所以说呀,举头三尺有神明,害人之心不可有” “就是,就是” 议论声渐渐远去。 雅间内鸦雀无声,陷入了一片死寂。在座宾客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尴尬之色,齐刷刷地看向上座的男子。 杜鸿兆面色铁青,额间青筋直跳,粗粝的手指几乎要将白玉酒盅捏碎。半晌,他起身作了一揖,咬牙冷声道“杜某还有军务在身,这便先告辞了,各位慢用。” 说罢,不看众人反应,拂袖而去。 侍从见他火冒三丈地冲出来,忙跟上前,小心问道“将军,回军营吗” 杜鸿兆重重哼了声,“回府” 将军府。 吧嗒 清脆的碎裂声从珠帘内传出来,紧接着,一名女子披头散发地跑了出来,口中喃喃自语,“孩子,我的孩子,我要去找我的孩子在哪儿,孩子在哪儿” 那厢杜影一脚踹开殿门,跌跌撞撞地跑进后花园,发了疯似的四处寻找。 她打碎了满园的盆栽,拔光了盛放的春红,拂落了亭中的茶具,将整个花园搞得七零八落,鸡飞狗跳,仍然不肯停歇。 侍女追不上她,焦急地呼唤“小姐,小姐” 杜影恍若未闻,许久之后,终于渐渐停了下来,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哭着哭着,却又仰天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泪水飞溅。 “够了” 暴喝声突如其来,吓得杜影浑身颤抖,瞬间安静了下来。她缓缓抬起头,昔日波光潋滟的美眸变得空洞呆滞,再也不见一丝光彩。 杜将军刚回府便看见杜影这副癫狂的模样,回想起方才在酒楼听到的议论,气不打一处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杜影跟前,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怒道“你还要疯到几时,老子的脸都他妈被你丢光了你这个不孝女,丧门星” 杜影被打得口中一甜,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她呆愣了半晌,扑到杜将军身上,大哭道“阿深,你不要生气,是我不好,我不该挖坑给夏歌跳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这回好不好孩子,孩子丢了,你帮帮我,帮我一起找我们的孩子” 其声凄婉,如泣如诉,哀怨至极。 四周的侍从见此情况,纷纷红了眼睛,心有不忍地别过脸。 杜家三小姐杜影,曾经是何其的骄傲尊贵,比那春日的飞花还要艳烈。怎么就沦落到了如此田地。 她的所作所为,可恨可叹,亦可悲可怜。 杜将军心下烦怒,火气更甚,猛地推开她,“你他妈看看清楚,我是你老子,不是陆深” 杜影猝不及防跌坐在地,只觉一股腥甜之气堵在胸臆之中,偏头咳了几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她却仿佛浑然未觉,犹不死心地爬到杜将军脚边,攥住他的衣袍,泣不成声,“阿深,对不起,你原谅我吧阿深,不要抛弃我,不要啊” 杜将军睨了眼如烂泥般瘫坐在地的疯女儿,深吸一口气,冷冷道“来人三小姐不幸染了疯癫之症,即刻送去城外尼姑庵修养,疯病不好,不许回来” 夏府。 “来来来,长姐,快喝了这虫草乌鱼汤,对你伤口有好处。”夏言将盛好的汤碗放到赵飞燕面前,嘿嘿笑道“长姐,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告诉我,我吩咐厨房给你准备。” 那日她落坑受伤,夏言气得差点原地爆炸,也不管杜影已经伤重昏迷,拔了武器就要给她补刀,被陆深一干人等拦了下来。 赵飞燕对自己下手自然知道轻重,那不过是点皮肉之伤,晒晒太阳便能好了。可夏言却不干,非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每天玩了命地给她进补。山珍海域,玉盘珍馐,什么金贵送什么。补得她面色红润,连腰肢都日渐圆润。 赵飞燕很是惆怅,认真道“我真的不能再吃了,再吃要变猪的。” 夏言龇牙咧嘴道“长姐,谁敢说你是猪,我砍了他” 赵飞燕无奈,“弟弟,你好歹是当朝二品大员,能不能讲点文明,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对你名声不好。哎,你不是女人,又怎会知道身材对女人有多重要。” 夏言正要说话,管家进来禀报“少爷,端王携礼在外求见。” 夏言皱了眉,忿忿道“他怎么又来了,是狗皮药膏吗他,甩都甩不掉。” 管家看向赵飞燕,等她发话。 赵飞燕放下汤碗,漫不经心道“告诉他,他该见的人不是我,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 夏言连忙附和,“就是就是,让他滚蛋” 管家应声退下。 春雨淅沥。 夏府外,陆演手执一柄紫竹伞,伫立许久。 夜风轻抚,携来清凉的雨丝,沾衣欲湿。 夏府管家快步走出来,恭敬道“我家小姐说,您该见的人不是她,王爷还是请回吧。” 陆演温声道“有劳了。” 管家转身进府,他却未曾离开。 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夜雨之中,身影出尘而落寞。 他抬眸望向夏府的匾额,目光似是深沉了几分,不复以往清亮。 小厮上前问道“王爷,您要回府吗” 广袖覆盖下的手攥了起来,陆演缓缓收回视线,一字一字说“不,我们去楼兰使馆。” 不肯见他,没关系,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她一生一世。 十年前,他因怯懦错过了她一次,眼睁睁地看她嫁作他人妇,十年之后,他绝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第二次。 她要他向楼兰公主示好,他照做便是。反正来日登了帝位,天下尽在他掌控之中,更何况是区区一个女人。 陆演收了伞,转身踏上马车。 在夏府另一头的巷子里,另一辆马车同样等候许久。 一只手挑开车帘,男子的声音清淡冷漠,“那废物走了” 马浩答道“回殿下,夏小姐不肯见端王,这会儿他刚走。” 陆深“嗯”了声,吩咐道“去递拜帖吧。” 这管家刚下去没多久,便又急匆匆地折了回来,“少爷,太子殿下携礼在外求见。” 夏言砰的一声砸下饭碗,怒道“有完没完,还让不让人吃饭了不见,统统不见” 管家为难道“可这已是太子殿下第十次来递拜帖了,您若再拒绝,恐怕” 夏言冷笑道“恐怕恐怕什么,我会怕他他纵妻行凶,谋害我姐,皇上最近对他不满得很,他还敢到我府上来耀武扬威不成” 赵飞燕示意管家先退下,转而对夏言柔声道“好了,你别生气,我让秋玉去打发了他,叫他以后不许再来。” 夏言轻哼了声,勉强表示同意,闷闷不乐地吃起饭来。 赵飞燕向秋玉递了个眼色,秋玉心领神会点头离开。 雨越下越大。 马车里燃着苏合香,气味清芬。陆深闭目假寐,静候消息。 起初,他还烦恼怎样才能摆脱杜影。若他单方面悔婚,只怕杜将军不会善罢甘休,杜影的姐姐杜贵妃也不是好惹的。 谁知,这女人竟然蠢到自掘坟墓。 谋害一品诰命夫人乃是凌迟大罪,皇上网开一面留她性命,也只是看在杜将军那赫赫战功的份上。 现在他二人的婚约已废,杜影的孩子也能没保住,听说,她还被杜将军遣送到尼姑庵养病。 简直是天助他也,如此一来,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陆深暗自思忖。 当务之急,是如何令夏歌回心转意。 原本他是稳操胜券的,可眼下偏偏来了个陆演瞎搅和,未免夜长梦多,还应速战速决。 夏言是麻烦了些,恐怕不会轻易应允,还是得费些心思。但他毕竟是皇上认可的少年英雄,比年过半百的杜将军有前途多了。况且,照夏言如今的势头,想必取代杜将军只是时间问题。 嗯,这笔买卖划得来。 正盘算着,却听车外响起秋玉的声音“殿下,我家姑娘有约,三日后晌午,醉仙酒楼天字一号房。” 陆深睁开眼,薄唇轻勾,抿起一丝得意的笑。 他就知道,十年夫妻,即使一朝分离,夏歌对他仍有余情未了。 “回复你家姑娘,本宫必当准时赴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十) 三日后,醉仙酒楼。 二楼,天字一号房内。 晌午将至,筵席已然备好。 陆深负手立在窗棂旁,俯视街上人来人往,面色沉静,不见多余的表情。静默片刻,开口道“陆演这几日有什么动作” 马浩回禀,“回殿下,端王这几日频繁来往楼兰使馆,常与璇公主出双入对,二人举止亲昵。” 陆深笑得讥诮,“一边勾搭夏歌,一边又在打楼兰王女的主意,他这如意算盘打得真够精啊。没想到他还挺有脑子,从前是本宫小瞧了他。” 马浩斟酌道“那需不需要属下” “不需要。”陆深摇头,笑意加深,“小小楼兰王国,自保尚且困难,又有何能力给他帮助不用管他,就他那点伎俩,还轮不到本宫出手收拾他。时辰快到了,你下去吧。” 马浩道是,转身退下。 楼下,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街边,垂落的流苏随风荡漾。 一名锦衣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步下马车,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且不说她肤如凝脂,白皙胜雪,单单那一双秋水明眸,如娇似媚,顾盼生情。眼波流转之际,如秋水含轻烟,任凭谁看了,都再也挪不开眼。 还有那玲珑有致的身段,如弱风扶柳一般,轻盈婀娜,曲线分外诱人。 陆深望着那女子款步走进酒楼,不由回想起那日白马寺中的缠绵一吻,忽觉有些心痒难耐,喉结沉浮。 远远便感觉到了楼上那道灼热似火的目光,赵飞燕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带微笑地走进酒楼,朝二楼天字一号房走去。 她在房门前停下脚步,屏退了秋玉,悄声问“玉蝶簪,陆深现在对我好感值到多少了” 玉蝶簪道“八十。” 赵飞燕沉吟道“嗯,今日天时地利,机会难得,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嘿嘿” 玉蝶簪看着她奸笑的脸,惊恐道“杀了他” “睡了他” 推门而入,陆深却没有回头,仍保持方才的姿势。 赵飞燕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到他背后,纤纤玉臂环住他的腰,小脸贴上他的脊背,娇滴滴地唤了声 “阿演” 女子轻声细语,语气娇软欲滴,极尽魅惑。玉蝶簪恶寒地抖了抖,心道这宿主的演技是愈发炉火纯青了。 怀中男子身形猛然一僵,呼吸变得急促而凌乱,隐隐散发出愤怒的气场。 赵飞燕心中暗笑,继续媚声道“这几日没见,人家对你日思夜想,想得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可言儿最近总是在家,我不方便让你进来,只好让秋玉偷偷地送信给你,约你出来相见。你别背对着我呀,来,转过来让我瞧瞧” 陆深徐徐转过身,脸色森冷得可怕,黑眸中沉着山雨欲来的阴鸷。 他轻轻撩起她鬓角的碎发,手指若蜻蜓点水般划过耳际、脸颊,最终停留在唇边,来回摩挲,“你方才,叫我什么” 赵飞燕惊讶道“呀,太子殿下,怎么是你我明明,明明秋玉这死丫头,总是这般稀里糊涂的,看我回去不罚她对不起啊殿下,恕不奉陪了” 陆深一把拽住她,“夏歌,不把话说清楚,今天你休想走出这个房间” 赵飞燕一脸为难,“殿下,你要我说什么呢,我都解释过了呀。” “你方才说,明明什么”陆深望着她,眼中的冷意逐渐燃烧,烧成熊熊怒火,切齿痛恨道“你明明是要跟陆演偷情,结果不知怎么的,误传了口信给我,是吗哼,要不是阴差阳错,我还真不知道,你对别的男人发骚是什么样子。” 话音落下,指尖倏然发力捏紧她的下颔,力气之大,几乎连骨头都要捏碎。 玉蝶簪兴奋道“哇,九十了,九十了” 赵飞燕吃痛道“好痛,你放开我” 陆深不听,大掌揽上她的细腰,冷笑道“早就告诉过你,不要跟陆演纠缠不清,你把我说的话当成放屁吗来,你告诉我,他到底哪一点比我好值得你这样不顾廉耻地跑出来,跟他私会” 赵飞燕试图挣扎,却根本不是陆深的对手,半晌,终于放弃。 唇边浮起一丝自嘲的笑,她轻声道“你想知道原因么,好,我告诉你。你将我弃若敝履,转身投入杜影的温柔乡。那时,只有他愿意照顾我,他还对我说,要娶我做正妃,一生一世对我好” 最后的那句话,仿若一柄锐利的匕首,在他的心上狠狠切了一刀。 她直直看向他,美眸水光莹莹。 凄婉,却又是那么楚楚动人,里面全是教他心疼的哀伤。 指尖的力道渐弱,最终变成了温柔的爱抚。 陆深叹了口气,俯身吻住那柔美的粉唇。辗转厮磨,他甘心沉醉其间。 “你放开我唔” 抗议声带着喘息,化在唇齿纠缠间,愈发挑动陆深的征服欲。 她越想推开他,他便越是用力地抱紧她。 不知何时,两人纠缠到了桌边。陆深拂去桌上的碗碟,再次吻了下去。 罗裙撕裂,落在地上,仿若凋零的春红。 色授魂与,颠鸾倒凤。 一室旖旎。 他不忘在她耳边细声呢喃,“离开陆演,我会娶你。” 而她的那双眼眸却无比清澈,丝毫没有沾染欲望。 赵飞燕别过脸,不让他看出异样,“那你可得好好表现了。” 陆深忽略她的挑衅,“明日,明日我便进宫请求父皇赐婚。夏歌,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陆深走后,赵飞燕整理好衣服,看着洒落一地的佳肴,惋惜道“可惜了这一桌山珍海味,这个时间酒楼的厨房恐怕也休息了吧。哎,我好饿。” 玉蝶簪不假思索道“隔壁有吃食店,还有舞蹈表演看呢。” 赵飞燕没好气道“我上辈子做赵飞燕的时候,跳舞还没跳够啊。” 玉蝶簪想起她前世那些淫惑皇帝、秽乱宫廷的荒唐事,讪讪道“我这不是一时忘了么。话说回来,宿主你那时怎么会那样” 赵飞燕道“有人替我安排好了命数,我作为凡人,有选择的余地吗” 玉蝶簪见她面色不善,不敢再深究。 她点了壶茶,靠着窗慢条斯理地喝茶来。半晌,问道“多少了呀” 玉蝶簪查了查系统数据,咦了声,奇怪道“怎么还是九十” 赵飞燕拍案而起,气得直骂娘,“怎么会这样,那我岂不是白睡了,你这破系统是不是出问题了” “没有。”玉蝶簪反复确认,好感度仍停在九十,纹丝不动。 赵飞燕默了默,又坐下,若有所思道“不急不急,我想想,肯定是哪里被我疏漏了,让我想想” 今年的春天颇不平静。 将军千金那档子事刚平息没多久,帝都又爆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八卦太子殿下跪在金銮殿外整整三日,请求皇上为其赐婚。 赐婚的对象不是旁人,正是废妃夏氏。 皇上勃然大怒,斥责太子将婚姻当成儿戏,太子妃乃未来的国母,岂是能轻易废立的。当时要废妃的是他,如今要复合的也是他,这不是拿他老子当猴耍么。 而太子给出的回答非常简单今生今世,非卿不娶。 若是皇上不答应他的请求,他便遣散东宫的所有姬妾,打一辈子光棍。 皇上见他心意坚决,无可奈何,气了几天,也就颁下了赐婚诏书。 消息传来时,赵飞燕正在夏府后花园喝着清茶,给夜莺喂食。 夜莺不知怎的不肯去吃,只一个劲儿地上下扑腾。 赵飞燕心疼道“哎,这小东西也不知怎么了,这几天都不肯唱歌给我听了。” 夏言像一阵风似的扫过来,劈手将明黄的圣旨丢在桌上,暴跳如雷道“陆深这个王八蛋,竟然趁老子这几天不在帝都,偷偷摸摸地向皇上请了圣旨要娶你除非他弄死老子,否则老子哪怕是冒着抗旨的罪名,也绝不同意这门婚事” 赵飞燕不以为然道“也不算偷偷摸摸吧,你没听八卦么,他可是光明正大地在金銮殿外跪了三天。” 夏言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额间青筋一阵乱跳,“长姐,你该不会真的要跟他重归于好吧” 赵飞燕放下鸟食,点头认真道“没错。” 夏言气到抓狂,一双黑眸直要喷出火来,“长姐,那陆深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他的眼里只容得下皇权霸业,毫无人性可言,根本就是丧心病狂的。你看看,杜影出事才几天,他非但不难过,还转身就想跟你重温旧梦,你你就算跟了陆演都比跟他强呀不行,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再一次跳进火坑” 赵飞燕微笑道“你都明白的道理,我又岂会不知。我的好弟弟,你当真以为你姐姐会蠢到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么陆深当时是如何折辱我,折辱父亲,折辱夏家的,我永生难忘。” 夏言怔住,疑惑道“难道长姐另有打算” “当然。”赵飞燕托了腮,冲他甜甜一笑,“放心吧,用不了多久,姐姐请你看一出好戏。” 端王府。 书房内,陆演正埋首处理兵部公务,随从进来,带来了将皇上赐婚为陆深和夏歌的消息。 啪 手中的笔应声而落,砸在宣纸上,墨迹晕染了字迹,氤氲开去。 窗外暮光四合,夜色缓缓铺散开来。 书房中悄寂无声,唯有灯芯偶尔爆出的噼啪声,打破一瞬的寂静。 陆演怔愣许久,久到随从忍不住唤他“王爷。” 他回过神,低头看着染污的纸张,神情有些茫然。 她终究是选择了陆深。 他无声地苦笑,果真是个言出必行的女人。 “知道了。”声音如死水般凄寂。 随从觑了觑他的脸色,小心地问道“王爷,璇公主约您明日出城游湖,您看需不需要推掉” 陆演摇头,“不,一切照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十一) 因为是二婚的缘故,赵飞燕不让陆深大操大办,也不再收任何聘礼,只是按照宫规简单地行了个礼,在神明台上拜了拜天地祖宗,便一个人低调地搬回了东宫,仍然住在从前的栖云殿。 秋玉乐得合不拢嘴,整天喜气洋洋,忙里忙外,与苦大仇深、愤愤不平的夏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最淡定的还要属赵飞燕,每天照旧晒晒太阳,逗逗夜莺,一时兴起便出宫买买买,日子与在夏府时没什么两样。 赵飞燕过得闲适,陆深却为国事忙得焦头烂额。 北边的室韦国换了新国主,这位新国主扎莫生性暴虐,残忍嗜杀,觊觎中原富庶的宝地,时常纵兵掠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搞得北境民不聊生。 这室韦国与中原王朝和楼兰国接壤,本是游牧民族,几百年来逐渐兴起,圈地立国。民风剽悍,极其好战,是个一等一的大刺头。 至于是战是和,朝中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皇上为此头疼不已。 陆深作为太子,不但要与皇上和众臣商讨应敌对策,还要到六部督导日常工作,每天都是鸡叫出门鬼叫进门。赵飞燕见他的次数少了,愈发乐得惬意自在。 这日,掌灯时分,陆深踏月而归。 赵飞燕正要吃晚饭,见他回来,便让秋玉多备了一副餐具。不知是否因为日夜操劳的缘故,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看,略显疲惫。 “最近总是忙于国事,冷落了你,是我不好。”陆深夹了一块芙蓉糟糕给她,柔声道“记得刚认识时,你便爱吃这个,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口味依然不变。” 赵飞燕淡淡道“口味自然是不容易改变,那”稍顿,她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人心呢” 陆深笑了笑,薄嗔道“又胡思乱想了。我对你的心意,今生今世都不会改变。” 赵飞燕对他报以微笑,听话地吃下枣糕,心中却不由哂笑。 多么廉价的心意啊。 金钱,权力,地位,荣耀,随便哪一样都能让他轻易翻脸,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一生一世。 陆深一边吃饭,一边与她说些朝中之事,“室韦国纵兵掠境,北边百姓苦不堪言,今日朝堂上,列位臣工为了到底要不要出兵而争得不可开交。你弟弟竭力主战,还说愿主动请旨带兵讨伐。” 赵飞燕对此兴趣缺缺,只是“哦”了声,便不再接他的话。 陆深不在乎她清淡的反应,继续道“不过,我总是觉得,室韦国屡次挑衅,恐怕正是为了引我朝先出兵。他们图谋中原已久,倘若主动出兵,必定不容于天道,但若我朝先采取行动,他们便可名正言顺地发兵夺取中原。你弟弟呀,年轻气盛,骁勇有余,但还是缺了些深谋远虑。” 赵飞燕动作微微一顿,又若无其事地低头喝汤,道“言儿还不到二十岁。年少么,难免轻狂了些,还需你这姐夫多多提点。” “他若是肯听我的,倒也好。你是没看见,天天在朝堂上与我针锋相对,我说什么他反驳什么,非要让我下不来台,他才痛快。” “你这是来告状了么”赵飞燕点了点头,笑道“好,我知道了,我明日亲自回去教训他一顿,不许他再对你无礼。” 陆深轻捏了下她白皙滑嫩的脸颊,笑道“就知道你疼我。对了,最近一段时间公务繁忙,我未来半个月会歇在中宫景德殿,那里离御书房比较近,每日来去也方便。” 赵飞燕乖顺道“好。” 饭后,陆深说乏了,早早洗沐上床歇息了。赵飞燕翻了会儿书,便也睡下了。 她刚躺下,陆深欺身压上来,湿热的气息肆意喷洒在她光洁的肌肤上。 他哑声道“歌儿,我想你” 烛火昏暗,他眸色沉沉,情欲如暗潮翻涌不息。 赵飞燕轻轻推他一下,“你不是说累了么” 胡乱扯开中衣,陆深附身吻了下去,“看到你就不累了” 第二日天不亮,陆深便起床准备上早朝。临到要出门,他又折回了栖云殿的闺房。 掀开帷帐,赵飞燕仍在沉睡。此刻,她睡颜恬静,比平时少了几分妩媚艳丽,多了一丝乖巧可人。 陆深不由抿唇微笑,在她额间印下一吻。极轻浅,好似担心惊醒了佳人。 片刻后,起身离去。 陆深前脚踏出殿门,赵飞燕豁然睁开眼睛。 她面无表情地坐起身,擦了擦方才被陆深吻过的地方,嗤笑了声,又扬声唤来秋玉,吩咐道“帮我收拾东西,我要出趟远门。若是殿下问起来,你告诉他,我回夏府小住一段时日。” 两日后,室韦国。 三月的草原依然严寒料峭,北风呼啸,拂乱漫天飞雪。 王宫里,仆从们往来奔走,正在为晚上的筵席而忙碌。 “这次抢的城池富得流油,每家每户都有数不尽的金银珠宝。王上方才下令,将抢来的财宝全部分给大家,有这么英明君主,逐鹿中原还不是迟早的事么。” “那是自然。你们知道么,中原王朝的皇帝年老昏聩,太子又是个行事荒唐、沉迷美色的庸才,啧啧,再厚的家底也经不起这么败呀。” “听说,这次不仅抢了无数财宝,还抢了不少美女。这不,待会儿她们要给王上献舞呢。哎呀,中原王朝水土丰润,气候宜人,果真是养育绝色美人好地方,嘿嘿嘿” 几人笑着议论着走远了,全然未曾留意回廊下那抹红色身影,一闪而逝。 入夜。篝火熊熊燃起,盛宴开始。 室韦王扎莫为了庆贺此次抢掠成功,命仆从奉上最香醇的葡萄美酒,今夜要与他的勇士们一醉方休。 宴酣正乐。 丝竹响起,一列美人次第进入宫殿,随乐翩然起舞。 为首的女子以素纱蒙面,清丽绝尘,如梦似幻。 一双美眸艳绝无双,眼波流转间,勾魂摄魄,媚态浑然天成。 火红的轻纱在空中飘飘荡荡,如同翩跹的蝴蝶,朦胧雅致的身材若隐若现。那半截露在外面的腰肢白皙雪嫩,如水蛇般灵动婀娜,腰若无骨。腰上挂的铃铛随着舞动,发出清脆曼妙的声响,引人沉醉。 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 中原女子的轻歌曼舞,是草原难得一见的柔媚风情。饶是扎莫这般见惯风月的君王,都忍不住看得两眼放光,暗自倾心不已。 舞罢,扎莫饮尽杯中酒,将那领舞的女子召到近前,问“美人叫什么名字” 舞女低眉顺目道“小女子芝兰。” “芝兰”扎莫喃喃自语,“是不是你们中原人常说的,芝兰玉树” 舞女颔首,但笑不语。 “好,果真美艳至极,风雅至极”扎莫拊掌大笑,将那舞女一把拉到怀中,搂住她轻曼的腰,迫不及待要一亲芳泽,“本王的后宫正好缺一位南朝佳人,从今往后,你便是本王的兰姬,嗯” 舞女娇笑道“多谢王上抬爱。”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自兰姬入王宫以来,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扎莫非但赐下无数金银财宝,更是一连十日歇在她的寝殿,每日不到日上三竿绝不离开。 兰姬说喜欢字画,扎莫便四处搜罗字画,为博佳人一笑。兰姬说喜欢兰花,扎莫便硬是在冰天雪地里建了一座温室,种植兰花。总之,兰姬说什么便是什么。 扎莫还放下话,只要兰姬为他诞下王嗣,不论男女,必是下一任室韦国主。 只可惜,好景不长。 十日后的清晨,兰姬起床梳妆。 她对镜贴好花黄,复手执木梳,慢条斯理地梳着那一头乌黑润泽的长发,然后精心挽成了云髻,插上一只玉蝶簪。 扎莫从背后搂住她,耳鬓厮磨,“我的美人儿,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 兰姬笑道“妾身近来睡眠不好,总是易醒,或许是还不适应这里的气候。” 扎莫心疼得不行,连忙道“稍后本王命人南下抓几个中原大夫回来给你瞧瞧。” 兰姬甜甜道了声谢。 扎莫与她缠绵片刻,便穿戴整齐上朝去了。 兰姬凭窗而立,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唇畔的笑意渐渐淡去。半晌,似是自言自语道“嗯,溜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否则陆深要起疑了。” 前宫。 扎莫正与众大臣商议朝政。一名仆从急匆匆地跑进来,附在他耳畔低语一阵。他登时面色大变,惊怒交加之下,也顾不上解释,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宫外,留下一脸莫名的大臣们。 兰姬被劫人走了。 扎莫火急火燎地赶到兰姬的寝殿,只见里面一片狼藉,所有值钱的宝贝被洗劫一空,劫不走的统统就地砸烂。侍女们纷纷跪倒在地,掩面痛哭。 扎莫看着眼前的一切,额间青筋暴起,面色阴森得可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本王说清楚”暴喝声破云而上,直要震破苍穹。 一名侍女瑟缩着上前回话,“回王上,今早您刚走没多久,突然杀进来一群蒙面刺客,声称您抢走了中原王朝的明珠,皇帝陛下的兰妃娘娘,他们是来救娘娘回去的他们抢走了您赐给兰夫人的宝物,说、说这只是利息,来日,他们的皇帝陛下必要同您算这笔夺妻之仇” “好,好得很”扎莫冷笑,狭长的眼眸中杀意涌动,仿若可怖的地狱修罗,“本王才不管什么兰妃红妃黄妃,本王只知道,她是本王心爱的兰姬哼,姓陆的老儿,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要算账是么,非常好,来人,传王令,十日之内集结粮草兵马,十日后,本王亲自带兵,攻打中原” 殿外,墙脚阴影处,赵飞燕露出满意的笑容,转身离去。 赵飞燕前脚刚踏进栖云殿大门,秋玉便如闪电般扑上来,哀嚎道“哎呀我的姑娘呀,您可算回来啦您不在的这十几天里,奴婢每天过的那叫一个提心吊胆呀生怕一个不小心被太子殿下发现,奴婢说不出您的去处,要被殿下推出午门斩首的呀” 赵飞燕听得头痛,打断她,“所以陆深发现了吗” 秋玉一噎,讪讪道“没有。” “那你嚎什么” 秋玉瞬间闭上了嘴,想了想,又道“不过,端王殿下倒是派人来递过拜帖,还留了话给您。” 赵飞燕挑眉,“什么话” “王爷说,您交代的事他办得差不多了,想与您见上一面。” 赵飞燕顿时眼前一亮,“真的嗯,不错不错,果然孺子可教也。你且去告诉他,后日四月初一,帝都有夜市灯会,我原本约了言儿一同前往,端王若是方便,届时可以一见。” 秋玉正要劝她还是远离陆演为好,听到她说夏言也会同去,心想这总没可能私会了吧,于是放心地去传话了。 赵飞燕回到内殿,慵懒地躺倒在湘妃榻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对着铜镜照来照去,小声嘀咕道“哎,室韦国那个鬼地方,整天除了下雪就是下雪,半点太阳都见不着,在那儿呆十几天,简直像坐牢一样。你看看,我皮肤粗糙了,头发干枯了,眼睛无神了,连眼角的细纹都加深了呢” 玉蝶簪说“即便这样,宿主你还是貌美如花,红颜祸水你最美。” 赵飞燕一个没忍住,得意地笑出了声,“红颜祸水你最美,哎呀,这真是我听过最动听的赞美了,以后务必多说几次给我听哦。我说你呀你,何时竟变得这么会拍马屁了。” 玉蝶簪一本正经道“作为天下第一灵物,我从来只说实话。连室韦王那种情场浪子,都被你轻易地玩弄于鼓掌之间,冲冠一怒为红颜,难道还不足以佐证我说的话吗” 赵飞燕倒了杯茶,漫不经心道“男人么,还不都一个样,就喜欢新鲜有趣的。扎莫对我有多爱多真心,我看也不见得。只不过,还没玩够的玩具被人抢走了,对于骄傲自负又极其好面子的他来说,可真是上门打脸,天大的羞辱。他不怒才怪呢。” 玉蝶簪不明就里地点点头,这对于尚未修出性别的它来说,非常难以理解。 赵飞燕又笑了笑,忽然安静下来,一言不发地盯着镜中的自己。良久,粉唇微微勾起,镜中人便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好戏,就要开场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十二) 四月初一,帝都灯会。 是夜,月色明媚,流光皎洁。 沿街大红灯笼高悬,微风过时,灯影绰绰,摇曳生姿。百姓纷纷出游,处处欢声笑语,一派欢喜繁华之景。 街边的茶肆,二楼雅间内,赵飞燕与夏言正歇脚饮茶。 夏言的手边堆满了赵飞燕采购的物品,珠钗首饰,绫罗绸缎,胭脂水粉,只要赵飞燕多看一眼,夏言便二话不说付钱买下,买到连赵飞燕都忍不住喊停。 “长姐,你看你,刚跟陆深复合还不到两个月,整个人都憔悴了。”夏言忿忿地捶了下桌子,道“你告诉我,那个王八蛋是不是亏待你,我替你教训他” 赵飞燕紧张道“真的吗有憔悴很多吗” 这关注点夏言干笑道“也没有很多嗯,一点点。” 赵飞燕惆怅地叹了口气,“知道塞北的水土不养人,没想到杀伤力这般大,看来得要加长每天的日照时间了。” 夏言听得一头雾水,“啊” “没什么。”赵飞燕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笑对夏言道“言儿,我忽然想吃醉仙酒楼的桂花赤豆糕,你去替我买一盒,好不好” 夏言嘿嘿笑道“当然好,长姐,你在此稍后片刻,我很快回来。”说完,带着随从下了茶楼。 夏言离开不久,陆演如约而至。 赵飞燕随手给他斟了杯茶,美眸秋波盈盈,“端王爷,这杯茶算是我提前给你道喜了。” 陆演看着她,“这喜不道也罢。” 赵飞燕并不在意,笑吟吟道“来,跟我说说,你打算何时向楼兰王求娶璇公主” 陆演抿唇而笑,笑意苍白薄凉,“你这么希望我娶她” 赵飞燕迎上他的目光,认真道“此事宜早不宜迟。如今战争在即,若你不尽快采取行动,一旦开战,谁还有心思来管你这儿女情长的事。” 陆演愣了,“什么开战” 赵飞燕心想,告诉他也无妨,遂坦然道“快则本月上旬,迟则中旬,室韦国便会向我朝正式宣战。你必须在那之前将亲事定下来,若这一步棋不能尘埃落定,非但先前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往后的路更不好走。” 陆演惊诧道“兵部从未得到任何消息说室韦国将要宣战,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飞燕淡淡道“这你不用知道,你只需按我说的去做。尽快,哦不,最好就明天,你就向皇上禀告此事,请皇上为你做主,向楼兰王求娶璇公主。” 陆演默不作声。 赵飞燕也不催他,一边悠然饮茶,一边静候他的回答。 良久后,他垂下眼眸,桌案下的手紧紧攥起拳,“我知道了,明日朝会后我便同父皇说这事。” 赵飞燕“嗯”了声,继续叮嘱道“待婚事敲定,你需立即与楼兰王密谈,以聘礼的名义将西北三城许诺给他,请他将来支持你登基称帝。” “好,都依你,我说过一切听你安排”语气渐沉下去,略带三分苦涩,“又岂会背誓” 赵飞燕终于满意地点头,拊掌笑道“这才对,我可都是在为你打算呀。” 话音未落,陆演忽然握住了她的手,目光中仿佛满是期望,却依稀又透出一丝绝望,如火般灼人心魄,“若我能顺利登基,便册封你为皇后,可好” 赵飞燕不紧不慢地将手抽回,微笑道“陆演,你秉性纯良,心怀天下,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传送千古的一代明君,你值得一个白璧无瑕的好姑娘来相配。所以,你的后位,还是由璇公主来坐比较稳妥。而我,只会给你干净的人生留下污点。我这双破鞋,只有给陆深那样的烂人穿才合适。” “我说过,我不在乎你的身份,也绝非沽名钓誉之辈,我不在乎后人如何评说” 陆演的手仍保持方才的姿势,好似她的手仍在他掌中。稍顿,他几近哀求道“好,没关系,既然你不愿做皇后,那贵妃呢,贵妃总可以吧” 赵飞燕摇头,缓慢而坚决。 “既然你对我毫无情意,当时在天牢,为何要那样对我” 时隔多年,在他几乎淡忘了对她的感觉时,却又撩动他的心弦,让他日思夜想,念念不忘。 赵飞燕哭笑不得,“王爷,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总不至于我亲了你一下,你就要我对你负责吧” “我” “陆演,我实话对你说吧,我不会在这里久留的,我劝你尽早断了心思,也算是为你好。” 陆演的脸色一片惨白,“不会久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的事你不必多问,你只需按我的话,认真走好每一步,我保证你将会很快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他想要的一切 陆演低低苦笑了声。 她当真不知道么,他最想要的宝贝从来都不是皇位,而是她呀。 他很想告诉她心里的话,犹豫再三,微微动了动薄唇,却终究止在了唇齿之间。她不会回应他的感情,即便说了又能如何,徒增伤感罢了。 陆演饮尽杯中茶,哑声道“若没什么别的事,我先告辞了。”语毕,他起身下楼,清峭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赵飞燕远眺他离开的方向,俏脸没有多余的表情。 陆演果真言出必践,第二日朝会后,他依照赵飞燕交代的向皇上奏请了赐婚。 皇上本就有意拉拢楼兰王国共同对抗室韦,对联姻一事非常乐见其成,当即召了尚在中原游历的楼兰使臣进宫商榷,而后又派人八百里加急将聘书送往楼兰。 五日后,楼兰王在回信中称,璇公主早已向他吐露心事,说对中原王朝的端亲王十分倾心,既然他二人鸳盟已定,必是佳偶天成即是应允了这门婚事。 皇上不禁对陆演刮目相看,心想他这个五儿子从小默默无闻,谁知长大后竟一鸣惊人。非但妙手回春医好了他的顽疾,还为中原王朝赢取了楼兰王国这枚珍贵的筹码。由此,在朝政大事上也愈加倚重于他。 御书房中。 陆演向皇上汇报完兵部的工作,忽的想起那日赵飞燕所言,遂说“父皇,儿臣以为,室韦国狼子野心,蠢蠢欲动多时,近期必定会有所动作,我朝还应及早防范,往北境增派驻兵以策万全。若是有朝一日兵戎相见,也不至于来不及准备而教他们占了先机。” 皇上道“此事朕与太子商讨过,太子认为,室韦国立国不久,根基未深,即便果真有逐鹿中原的野心,那也要有相对应的实力才行,否则岂不是以卵击石。朕以为他所言有理,端王,你是否多虑了。” “父皇说的是,只是室韦国近来动作频频,抢掠我朝边城,掳掠,无恶不作。若是一味求和,恐怕只会助长对方的气焰。增派兵力,并不代表要主动攻打,一来,是为了防范与威慑,毕竟扎莫残暴好战,谁知他会不会脑子发热,突然就想打仗二来,亦可保护边境百姓的安全,使得民心归顺,增强父皇在民间的威信。” 皇上沉吟片刻,将要开口,一名士兵火急火燎地冲进来,跪地颤声道“皇上,北境发来急报,室韦国大军压境,十万铁骑直逼我朝边塞。室韦王发布檄文,正式向我朝宣战了” 王朝二十三年,四月初十,室韦国向中原宣战。 室韦王扎莫向全天下发布征讨檄文,列举了中原皇帝的十大罪状。 前九条皆是指责其治国不善、为君不仁,不能安百姓,平天下。欲加之罪,一般檄文都是这套路,勉强也能说得通。 唯独那第十条,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那第十条称,中原皇帝公然上门挑衅,非但掳走了扎莫最心爱的兰夫人,还掠夺了他宫中无数的珍宝。这些尚且可以作罢,最不能忍的是,中原皇帝竟倒打一耙,说是扎莫夺妻在先,将他的兰贵妃囚禁在室韦王宫,百般折辱。简直是贼喊捉贼。 最后,扎莫放下狠话,说来日战场相见,必要亲自同中原皇帝好好算一算这笔账。 皇上莫名其妙,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老糊涂了,怎么竟不记得后宫里还有兰贵妃这号人物。他下令将所有嫔妃召集起来,挨个确认,可依然没找出这兰贵妃究竟是何方神圣。整个宫里,连名字里带兰的宫女都没有,更别提是贵妃。 但毕竟扎莫的话都说到了那个份上,他若不肯应战,未免太不是男人了。皇上思前想后,纠结了好几天,为了保全自己的一世英名,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御驾亲征。而杜将军先前因女儿的丑事被搞得颜面尽失,此次遂主动请缨,私心里想要借机挽回声誉,皇上也应允下来。 由于事发突然,中原王朝根本毫无准备,而扎莫的军队又势如破竹,占尽了先机,三日之内连破三城,分本不给中原半分喘息机会。 失守战报一封接着一封,送往帝都。 仓促之下,皇上连夜点兵十万,亲自挂帅出征漠北,并下召,令太子监国,端王辅政,镇国将军夏言戍守京畿。 北疆战事吃紧,而帝都依旧歌舞升平。 春去夏来,暑意渐盛。 东宫繁花缤纷,阳光晴好,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洒下一片斑驳重叠的光影。 赵飞燕惬意地坐在花架下晒着太阳,一边翻阅书籍,一边随意吃些瓜果。 秋玉奉上锦盒,道“姑娘,这是今日江南巡抚进献的极品冰蚕丝绸,殿下命奴婢拿来给您做衣裳,您看看这颜色可喜欢。” 明黄色的冰蚕丝在阳光下莹润生光,赵飞燕轻轻抚过缎面,微笑道“触感凉爽,仿若冰肌玉骨,果真是极好的冰蚕丝,比起王母娘娘的襦裙都丝毫不差。只是这颜色么” 话至此处,眸中蓦然波光涌动,粲然生辉。 她低头轻笑了声,阖上锦盒,对秋玉道“太子殿下生辰将至,你且去寻两个可靠的绣娘,我想为殿下做新衣为贺。” 秋玉以为她终于断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旖念,要跟陆深好好过日子了,笑得合不拢嘴,连连道是。 “还有,你且去为殿下准备一盅虫草参茶,一会儿我给他送过去。” “奴婢遵命。”秋玉兴高采烈地走了。 赵飞燕转身坐回花架下,捻了串葡萄,悠然吃起来。 玉蝶簪沉吟道“嗯宿主,我仿佛猜到你要做什么了。” 赵飞燕漫不经心道“我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时刻准备好把他往死坑了。” 玉蝶簪万万没想到,宿主最后竟打算来这么一出,震惊是有些震惊,可仔细一想,倒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啧,女人耍起心计来,凶残程度比男人高多了。 红颜祸水不可怕,只怕祸水有文化。它默默打了个寒颤。 赵飞燕感知到它的想法,呷了口茶,问“现在陆深的好感度多少了” “自打你嫁回东宫,一直停在九十,已经岿然不动好几个月了。”玉蝶簪想了想,给出建议,“老皇帝出征后,陆深就没回几次东宫,一直歇在御书房旁边的景德殿,这好感度上不去也不奇怪。要么,你主动点,勾引一下” 赵飞燕一点不着急,“到了这份上,色诱已经不起作用了,陆深现在需要的是精神共鸣。等着瞧吧,我这把柴添下去,保准能将他心里的那团火烧成窜天猴。” 玉蝶簪佩服“听起来有点厉害。” 赵飞燕但笑不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十三) 傍晚时分,天边晚霞瑰丽绚烂。 在来之前,秋玉告诉赵飞燕,陆深近日都在景德殿处理公务和战报,若想见他,直接到景德殿便可。赵飞燕走到中宫,站在岔路前,看着左边的景德殿和右边的御书房,最终朝右拐了过去。 她手提食盒,叩响御书房的门。起先没人应门,她又唤了声“阿深。” 片刻后,殿门打开,陆深负手站在她跟前,讶然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赵飞燕施施然走进去,随手将门关上,放下食盒,嫣然巧笑道“若我说,我与你心有灵犀,你可相信” 陆深将她搂进怀中,埋首在她柔软馨香的长发中,贪婪地嗅了嗅,“信,我自然相信。歌儿,我发现你越来越懂我的心意了。” 赵飞燕娇嗔着推开他,“殿下为国操劳,殚精竭虑,我看着可心疼,所以煮了一盅虫草参茶给你补补。”她打开食盒,将瓷盅递给到陆深面前,柔声道“趁热喝。” 陆深望着她,黑眸灼亮迫人,隐含几分笑意,将茶水一饮而尽。他坐回御桌前,向她伸出手,“来,过来。” 赵飞燕掩口,故作惊诧道“这御桌只有皇上才能坐得,你怎么敢阿深,若教旁人看到,定会告你大逆不道,你快些起来。” 陆深挑眉,傲然笑道“父皇是真龙天子,我便不是了吗我既是储君,便是未来的皇帝。这位子,早坐是坐,晚坐也是坐,有何分别反正天高皇帝远,父皇不在,我坐来过过瘾,又如何” “可是” “没有可是,那金銮殿的龙椅我还没坐呢,只是在这御书房里而已,不会有人看到的。”陆深将赵飞燕拉近跟前,让抱着她坐在腿上,附在她耳畔呢喃道“歌儿,这位子我坐得,你也坐得。来日我继承大统,你便是我的正宫皇后。” 赵飞燕仍是犹疑,看了看陆深,“阿深,我想你应当知道,我选择你,不是因为我想做皇后,而是我心许你,是你这个人。十年前我嫁给你,你说你要夺嫡,我便倾全家之力助你。可若当时你只想当个闲散皇子,我也愿意跟你东篱南山,闲云野鹤。” 陆深执起她的手,轻轻吻了下。 经历过那场牢狱之灾,夏歌非但没被击垮,反而变得更成熟动人,更贴心体己,也不如以往那般粘人得叫他生厌。最重要的是,她的弟弟夏言正隆恩盛宠,皇上将此次戍守京畿的任务交给夏言,足见对其倚重。 他不动神色地审视眼前的女人,如今的她,各方面都比飞扬跋扈的杜影来得称他心意,这正是他义无反顾选择她而舍弃杜影的原因。 “你的心意,我全都明白。我要天下,也要你。我要最醉拥丽人,也要醒掌天下。” 赵飞燕轻叹,“我懂得你的心胸和抱负,我原以为,可以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谁知后来” 陆深亲了一下她的唇,不让她说下去,“过去是我糊涂,好在上天垂怜,我们得以破镜重圆。歌儿,今后我定会加倍补偿你,不让你再受半点委屈,你相信我吗” 赵飞燕很想说老娘信你个大头鬼,但看在好感度份上,温柔地笑了笑,“若我不信你,又怎会回到东宫。不管你是谁,拥有何等的身份地位,我永远都会陪在你身边。当然,不仅是我,还有言儿,他虽还有些小性子,但总归会跟你一条心的。” 寥寥数语,直戳进陆深的心坎,将他心中的疑虑彻底打消。薄唇勾起得意的弧度,不由得将怀中佳人搂得更紧。 “阿深,我懂你的意思了,既然如此,过些日子你过生辰,我便准备一件最称你心意的礼物给你。”赵飞燕停了停,轻声细语似带了几许诱惑的意味,“足以与你相配。” “我很期待。”说罢,陆深低头,再次攫取了她的红唇。 六月盛夏似火,中原与室韦之战亦打得如火如荼。 皇上御驾亲征,中原军队士气大振,很快挽回颓势,收复了大半失地。原以为再过不久便彻底可击退扎莫,然而,战况却在月底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那场战役,皇上与杜将军率兵三万,试图伺机攻入室韦境内,抵达边城时,击杀了几千室韦军,小胜一场。谁知,室韦军佯装溃败,实则扎莫早已将主力部队埋伏在山谷内,为的正是引诱中原军深入。中原军不幸中计,被在困山谷中多日,断水断粮,情况危急。 皇上恼怒之下,下令强行突围,岂料双方交战时,不知何处射来的冷箭直刺入皇上肺腑,皇上身负重伤,最后在几名亲军的拼死保护下,艰难地逃出了山谷。 消息传来时,陆深正与赵飞燕一起在御花园中赏凤仙花。红花艳烈,盛开似火。 陆深听完战报,平静道“护送父皇的队伍到哪了” “回殿下,已至帝都百里之外,再有三日便可回宫。” “知道了,你下去吧。” 赵飞燕看着陆深毫无波澜的样子,问“阿深,皇上性命垂危,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有何用父皇既然决定御驾亲征,想必是知道战场凶险莫测。一场战役下来,普通士兵死伤无数都不稀奇,纵然他是天子,也逃不过无眼的刀剑。” “可他毕竟是你亲爹。” 陆深微笑道“他更是中原的帝王。为国而死,是一个帝王最完美的归宿。说句大不敬的话,即使他此番不幸殉国,也能给后世留下个贤君明主的美名,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转身看着赵飞燕,深亮的眼中满是锐利的光芒,还有几许掩饰不住的兴奋。 “旧时代落幕了,新时代方能开启,难道不是么。” 三日后,皇上被抬回宫时,已是伤重昏迷,奄奄一息。 据太医院会诊后称,那一箭直刺肺脏,伤口极深,引外邪入体,致使高烧不退。又因一路奔波劳顿,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照此看来,恐怕情况不容乐观。 陆深以监国的名义封锁了皇上的寝宫昭阳殿,连皇后都不得随意探视,此举在朝中引起了不小的非议,却被陆深以雷霆手段镇压下来。 盛夏的夜晚,流萤扑火,蝉虫在树间鸣唱。 赵飞燕给陆深送来些滋补的汤水,隔着珠帘望了一眼病榻上的皇帝,仿佛不甚在意地挑了挑眉,柔声道“阿深,我知道你要留在昭阳殿侍疾,但明日是你的生辰,若不妨事,你抽空回一趟东宫,可好” 陆深喝完汤,笑道“是要给我看礼物么” 赵飞燕微笑颔首。 “好,明晚我回东宫用膳。” 赵飞燕从昭阳殿出来,远远望见一人负手站在柳树下,似等候已久。 她走过去,“端王爷,你在等我。”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父皇情况如何”陆演的语意颇为焦急,“皇兄不让任何人进殿探视,每日只派太医出来汇报消息,我实在放心不下。” 赵飞燕淡淡道“大限将至,大概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 陆演脸色惨白,“这是太医说的” “是我说的,你不信我么。” 沉默片刻,陆演握住她的手,恳切道“求你,救救他,我知道你可以。” 赵飞燕不紧不慢地抽回手,“他命数如此,我也无能为力,逆天改命的事,我不会做的。”稍顿,她轻笑了声,“王爷,在治好皇上的咳症之前,他对你可真算不得好。从小到大,他可曾抱过你一次恐怕连你的模样都记不清吧。你又为何要为他伤心费神” 陆演道“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 “毕竟是你的父亲”赵飞燕轻声重复,感慨道“你和陆深,还真是不一样。” “当真不能救” 赵飞燕摇头,话锋一转,道“不过,我也不会让他死得太快,至少得再撑上日,撑到将皇位传给你,他才能死。” 陆演不语,黑眸一片深沉。 “王爷,明晚将有大戏,记得要进宫来看。”赵飞燕拍了拍他的肩,留下妩媚一笑,转身施施然地离开了。 七月初一,陆深三十岁生辰。 入夜,夜色清朗,晚风轻抚。 明月高悬天边,流光皎洁,清辉遍洒人间。 赵飞燕备下丰盛的晚膳,屏退了左右宫人,不多时,陆深踏月而归。 二人对面而坐,赵飞燕为陆深夹菜,笑意盈盈道“这万年青酒炖樱桃肉是我亲自下厨做的,我记得你从前爱吃,快尝尝吧。” 陆深依言尝了一口,赞不绝口道“自从我入主东宫,你被册封为太子妃,便再也不曾下过厨。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了,你的手艺丝毫没有退步。” 赵飞燕娓娓道“阿深,你可知道,我原本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连五谷都分不清,更别谈做菜。嫁给你后,我总想,你从小生活在冷宫里,皇上不管你,你的母妃也去世得早,你的身边没人关心照料你。既然我成了你的妻子,我一定要好好地弥补你过去受的苦,于是才开始慢慢学着下厨。刚开始,手上被烫过多少的泡,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字字句句,全都是夏歌的最真的心意。 陆深“嗯”声,笑意柔若春风,“我知道你是全心全意待我好,今生今世,我绝不会辜负你。” 何止全心全意,说掏心掏肺都不为过。 陆深,你根本不知道夏歌爱你有多深,她是全天下唯一真心对你的人。 而你,你却亲手杀死了她。 所以穷尽一生,你不配再得到任何人的爱,你的余生将过得无比凄苦,到死都要偿还你犯下的业障。 赵飞燕笑了笑,又给他夹菜,“来,多吃点,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陆深微微一愣,笑着点头,“也对,等你做了皇后,自然不能再做这些粗活。你想吃什么,吩咐御膳房做便是了。” 赵飞燕不再说话。 晚膳过后,赵飞燕从内殿取来一只璎珞锦盒,放到陆深面前,“这是我为你精心准备的寿礼,你快看看可喜欢。” “好。” 陆深打开锦盒,乍一眼看到里面的东西,先是愣住了,半晌没有言语。 而后,一丝异样的光芒从那双眼眸中流淌出来,如星火燎原般,瞬间点亮了他整张脸。 “这是龙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十四) 陆深轻抚那明黄色的缎面,既兴奋,又极尽小心。 金丝绣成的团龙图案,在跃动的烛火下光华夺目,熠熠生辉。温凉的触感,教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发颤。 他迅速看了一眼赵飞燕,目光又忍不住回到锦盒中,再也不舍移开。喉结沉浮,显然是竭力压抑着内心汹涌的情绪。 赵飞燕笑得坦然,“你送我的那两批江南冰蚕丝,我寻了两个靠谱的绣娘,加紧赶制出这件龙袍。那日你说,你迟早是天下之主,我便知道,你一定会喜欢。” 陆深缓慢而郑重地点了点头,黑眸大放异彩,“我活了三十年,从未收过如此称心意的礼物。”他激动地握住赵飞燕的手,喜道“歌儿,我就知道你懂我,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全天下最适合我的女人” “来,我帮你穿上。”赵飞燕取出龙袍,服侍陆深穿戴整齐,上下打量他,惊喜道“从未发觉龙袍这么好看,果然还是要合适的人来穿,方能显现出帝王气度。” 陆深低头看着身上的龙袍,许久,张开双臂,再也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 赵飞燕适时地拜倒在地,“臣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上尚未殡天,太子便龙袍加身,即是篡国谋逆。 此刻她低眉顺目,陆深自然看不见她眼中那一抹狡黠的冷笑。 玉蝶簪惊喜道“宿主,满了,终于满了” 赵飞燕抿唇,笑意加深。 陆深扶起她,笑得愈发张狂,“皇后快平身。” “谢皇上恩典。” 陆深轻轻刮了下她的秀鼻,“皇后今日为朕制衣有功,朕也有一样东西要回赠给皇后。”说着,推开殿门,搂着她走了出去,指向远方的天空,“看那边。” 下一刻,绚烂的烟花在天幕上倏然绽开,放眼望去,唯见漫天火树银花,流光溢彩。 赵飞燕靠在陆深的肩头,喃喃道“人间的烟火,比东海的夜明珠还要美。真好看啊,我都不记得多久没看过了,不记得多久了” 陆深看着怀中的娇妻,心头变得格外柔软,“你若喜欢,往后朕每天教人放给你看。朕还记得第一次与你约会,是十年前的中秋灯会,那天帝都放了很久的烟花,你看得可高兴了,却误了回家的时辰,还被夏丞相责骂了一顿时间过的真快啊,一眨眼,十年了。” “十年。”赵飞燕低低道“终究是回不去了。” “我们还会有很多个十年” “不会了。” 陆深一愣,正要说话。忽然间,东宫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依稀有人高喊了声“把门撞开” 下一刻,东宫大门轰然倒塌,碎在地上,四分五裂。 一列侍卫手指刀剑和火把冲了进来,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为首的正是夏言。 眼前锋芒闪过,惊觉颈间一片冰凉。陆深低头一看,数柄长剑已然齐刷刷地架在他的脖子上,只要稍一动弹,便会立时刎颈而死。 刀光剑影,寒光猎猎,晃得人睁不开眼。 火光中,夏言的脸冷如修罗,冷笑道“陆深,皇上还喘着气儿,你倒是急巴巴地先安排自己登基了,真够可以的。只是不知,皇上若是知道你这么急盼他死,会作何感想。” “朕”陆深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改口道“夏言,你别血口喷人,我没有盼着父皇死” 不待他说完,夏言厉声打断他“龙袍都穿上身了,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来人,把这个意图谋反的贼子给我拿下,押到昭阳殿,听候皇上发落” 话音落下,陆深便被周围侍卫拿下了。 赵飞燕作惊惶状唤了几声“阿深,阿深” 陆深被推搡着往外走,还不忘频频回头看赵飞燕,仓皇道“歌儿,你帮我向夏将军解释,我没有谋反,没有” 那声音终究渐渐消失在了东宫之外。 夏言安抚地轻拍赵飞燕,温声道“长姐,你放心,此事与你无关。待会儿若是陆深乱咬,皇上面前,我自会用项上人头替你担保,你绝不会有事。” 赵飞燕抚了抚鬓发,全然不见方才的惊惶,“这回陆深是彻底废了,弟弟,你勤王有功,皇上又信任你,若他向你问起太子的新人选,你记得” “陆演嘛,我知道。”夏言叹了口气,颇有些不悦道“长姐,我要知道你玩的是这一出,早点我就直接建议皇上改立太子得了,何必搞这么麻烦。” 她淡然笑道“若只是废了陆深的太子之位,他这么会钻营,指不定哪天还会东山再起。斩草要除根。再说,这是他应得的报应,不是么。” 夏言走后,东宫再度安静了下来。赵飞燕坐在庭院里,一边喝茶,一边纳凉。 玉蝶簪不解道“宿主,你还在等谁” “你这破系统不是有两个任务么,一是刷满陆深的好感度,二是帮助陆演登上帝位。第一个完成了,还有第二个呢。” 果然,没过多久,陆演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眉头紧蹙,急问道“方才我在昭阳殿外看到太子被重兵押了进去,夏将军说太子意图谋反,皇上盛怒,要将他打入天牢,秋后处斩,这是怎么回事” “没错,就是那样。”赵飞燕顺手替他倒了杯茶。 陆演一口饮尽杯中茶,困惑道“可是实在我想不通,太子怎会谋反父皇没几天好活的了,他隐忍了这些年,不可能几天都等不及啊。你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赵飞燕眼皮都懒得抬,“怎么不可能,你没看见他身上穿着龙袍么,这不是谋逆是什么是他亲口对我说的,反正他是储君,早晚都是皇上,龙袍龙椅什么的,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分别。是他自己包藏祸心,怨不得旁人。我呀,只不过是给他那堆火,扇了扇风,添了添柴。” 陆演沉吟不语,剑眉愈发拧紧。 “哎等下,你刚才说什么,秋后处斩” “是啊。” 她若有所思道“嗯,不行不行,他不能这么舒服地去死,太便宜他了。王爷,你登基后,记得给他改判成终身,生不如死才是最适合他的结局。”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演一直以为,她狠心拒绝他,再嫁回东宫,是因为她对太子仍心存着爱意。 一日夫妻尚且有百日之恩,更何况是十年,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即便,她嘴上说着怨恨太子的话,他也以为那只是她的小脾气和不甘心。 可他怎么都想不到,最后她竟然真刀真枪地捅了太子。 陆演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这张脸,这张美艳动人的脸,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从那日在天牢相见,她给了他惊鸿一吻。到后来,他见证了她的一滴血治好父皇的咳症。再到今日,她亲手将太子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不是从前的夏歌,夏歌没有这般心机和手段。 那她究竟是谁。 半晌,他的叹息声轻若烟云。 不管是谁,终究可望而不可及。 赵飞燕放下茶杯,认真道“王爷,我一开始就跟你明说了,我要灭了陆深,助你上位,我没有开玩笑。如今目的顺利达成,你应该高兴才是。明天,最迟后天,皇上一定会下召册封你为新任太子,你且回去好生准备,我还等着给你磕头呢。” “可是” 赵飞燕不高兴了,“你怎么这么婆妈,都快当天下之主的人了,能不能爽快点。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陆演哭笑不得,只得无奈地走了。 中原王朝二十三年,注定是多事之秋。 四月,室韦发兵攻打中原。中原皇帝御驾亲征,不幸负伤,性命垂危。 七月,太子陆深因谋逆重罪遭到废黜,被打入天牢,秋后处斩。与此同时,室韦在北境大败中原军队,大将军杜鸿兆战死,边疆告急。关键时刻,楼兰王发来密报,以发兵相助作为交换,要求中原皇帝立端亲王陆演为新任太子。 其时,皇上已伤重不治。弥留之际,召若干大臣近身商议,最终决定同意楼兰王的条件,下诏册封陆演为太子。不日,驾鹤西去。 陆演继任太子后,楼兰王信守承诺,倾全国之兵力从后方攻打室韦。 室韦措手不及,只得匆忙从中原撤兵,北境危机由此解除。 不久后,三国签订休战友好盟约,约定三十年内边疆再无战祸,且开放商贸,互通有无。 九月,新太子陆演继任大统,册封楼兰公主贺兰璇为皇后。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也一并赦免了废太子陆深的死罪,改判为终身囚禁,百姓无不称赞其仁心仁德。 陆演知道赵飞燕不会答应入宫为妃,本打算让她继续住在东宫,私心想多见她几面,但她嫌东宫空旷冷清,又不方便买买买,于是自己一个人收拾包裹回夏府去了。 走出宫门的那一刻,清晨的第一缕曙光射破云层,将金辉洒向人间。朝霞铺满天际,在晨辉之中显得分外灿烂。 天空明净疏朗,又是明媚的一天。 赵飞燕回首眺望朝阳中的皇城,飞檐入云,巍峨瑰丽。她笑嘻嘻道“哎呀,第一个任务很简单嘛,不到一年就完成了。马上要离开了,想想还真是有点小兴奋呢。” 玉蝶簪满头黑线地提醒她,“宿主,本系统的任务难度系数逐渐递增,越往后越难,这才第一个而已”最后半句话,它实在不敢说出口你可别得意得太早。 赵飞燕满不在意地笑了,“我才不怕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说,我可是旷绝古今的红颜祸水,怎会有我搞不定的事情” 玉蝶簪无语,清了清嗓子,“宿主,离开这个世界的方式,你可以选择死亡,或是直接消失。” 她抿唇一笑,“走之前,我们去看看陆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十五) 天牢。 同样的地点,同样幽暗狭长的甬道,同样催人欲吐的腐朽气味。却是不同的姿态,不同的立场,不同的心境。 赵飞燕不紧不慢地向最深处的一间牢房走去。 这间牢房处于半隔绝状态,环境较之外面简直天差地别。榻上有手笼和棉被,桌上有热茶和暖炉,地上还铺了一层薄薄的绒毯,干净而温暖。 “阿深。”朱唇轻启,声音柔美如昔。 陆深坐在榻上没动,睨她一眼,不咸不淡道“如今该称你一声贵妃娘娘了吧,贵妃娘娘纡尊降贵,来天牢这般腌渍之地,是专程来看我笑话的么。” 赵飞燕在他面前坐下,“我没有嫁给陆演。” 陆深咬牙切齿道“是么,你敢发誓你跟陆演毫无瓜葛起初我还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可算是想通了,你与陆演早已勾搭成奸,那日你以龙袍作为贺礼,根本是故意设套给我钻,我说夏言怎么掐准了时间赶过来,恐怕也是你一早安排好的吧。你处心积虑谋划这一切,为的正是除掉我,好让陆演取而代之,是不是” 赵飞燕抚掌,“一个字都没错。” 陆深猛地站起身,砸烂了桌上的茶壶,指着她怒道“夏歌,我究竟哪一点亏待了你,你要这样算计我” 赵飞燕平静地看他,微笑道“陆深,你爱夏歌吗” 陆深一怔,冷笑道“你觉得我不爱你若我不爱你,又怎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在金銮殿外跪整整三天,只为光明正大地将你接回东宫” 赵飞燕缓缓摇头,“你这个人呀,装模作样了一辈子,到现在还要给自己找借口。好,那我来告诉你原因。你与我复婚,是因为我弟弟是位高权重,手握重兵。因为我成了一品诰命夫人,身份尊贵。因为你发现我与陆演交好,心有不甘。或许还有很多个因为,却唯独没有因为爱。能让你付出爱的人,永远只有你自己。” “你胡说”陆深恼羞成怒,劈手将桌案掀翻在地。 暖炉和茶具被打碎,落得满地狼藉。 “陆深,一年前我被你诬陷入狱,你命人对我严刑拷打,那时你是怎么说的。你说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我是卑贱的阶下囚,不配直呼你的名讳。你说杜影年轻美丽,你着实喜欢她,我头上的绿草都长成一片青青大草原了。难道这些”赵飞燕起身走到他跟前,毫不掩饰讥讽的笑,“都是因为爱我你方才理直气壮的话,说起来不觉得脸疼么” 陆深身形微颤,眸中涟漪不绝,隐有细碎的恨意,“所以,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报复我” 赵飞燕冷哼,“你算什么东西,也值得我费心思报复你陆深,我最后有两句话要送给你,你且听仔细了。第一,你沾过我的血,此生必将无病无痛,长命百岁。你从前作孽太多,余生漫长的时光,你都要在这里冰冷的铁窗内接受惩罚。” “贱人”恨意暴涨,陆深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她,几近咆哮道“成王败寇,输了我认栽,你为什么要如此折磨我,为什么不一刀杀了我你杀了我啊” “死,太便宜你了。”赵飞燕环视四周,闲闲道“这间牢房布置得如此舒适,比起一年前我的遭遇好太多了。你在这里呆一辈子,才不枉费陆演的一番善心呀。” 陆深气极,身子不停地颤抖,仿佛抖糠一般。 赵飞燕又走近几步,“还有第二句,你曾对我说过的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她踮起脚尖,附在他耳畔,呵气如兰,“有一点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将陆演推上帝位,才与你虚与委蛇这些日子。如今想来,我只觉得” 她笑了笑,极尽娇媚,极尽冰冷,说出那两个字。 “恶心。” 回到夏府,赵飞燕惬意地泡了个澡,逗了会夜莺,躺在床上思考着最合适的离开方式。秋雨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道“姑娘,宫里派人来通传,说皇上得了急病,即刻宣您入宫。” 昭阳殿。 两名太医正立在门外守候,神色甚是凝重。 殿内灯火通明,茜纱窗上人影晃动。一声声急咳透窗而出,在寂静幽深的夜里显得分外扎耳。 赵飞燕推开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顿时扑鼻而来。 陆演闭目倚在床头,俊脸惨白一片,浅色的锦被和雪白的中衣上到处都是眼红斑驳的血迹,一名太医正为他施针。 赵飞燕拉住一名侍女,“这是怎么回事” 侍女泣诉,“皇上今日用过早膳后便开始吐血不止,廷尉抓了御膳房的几名掌勺,其中一人承认自己是废太子余孽,为报复皇上而在膳食中投毒,之后便咬舌自尽了。太医诊断不出皇上究竟所中何毒,照此下去,恐怕” 陆演勉力睁开眼,望着赵飞燕,气若游丝道“你们都下去吧,朕想跟夏姑娘单独呆一会儿” 太医为难地看了看赵飞燕,终究是转身离开。 偌大的昭阳殿只剩下他们两人,分外寂静。 赵飞燕走到床畔坐下,“你才当了几天皇上,怎么就搞成这样了。” 陆演伸出颤抖的手紧紧握着她,薄唇勾起一丝浅淡的笑容,“你来了真好啊,有你在我身边,就算是死,我也没有遗憾了。” 他的手寒若冰霜,赵飞燕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我费尽心思把你扶上帝位,可不是为了让你英年早逝的。” 陆演仿佛没有听出她话里的嗔意,“能陪我一会儿吗” “璇公主呢” “她在这呆了一整天,方才我让她回去歇息了。” 赵飞燕道“凭心而论,你仁善有余而狠厉不足,实在不是块当帝王的好材料。不过,仁君总比暴君强。往后明枪暗箭只会越来越多,我不在,你可要学会保护自己。” 陆演躺下,摇曳的烛火映着他憔悴的侧颜,面色惨淡。他仰起头,看着她,眸中渐渐泛出黯淡不明的水色,仿若珠宝蒙尘,光华不再。 “太医说我已毒入骨髓,纵然华佗在世也回天乏术。对不起,不能成为传颂千古的仁君贤主,终究是要让你失望了。只是还有些话一直藏在心里,藏了好多年,现在不说,此生便再也没机会说了。” “你说吧,我听着呢。” “十年前的春宴,太液池边我初次见你,你身着一袭火红长裙,明眸巧笑,满园的春色都不及你万分之一。那时候我便想,若是这姑娘能成为我的妻子,我一定要用尽一生一世好好照顾她,爱护她。 “那日我跟在你身后,想要找机会与你说话,可最终还是被三哥捷足先登。你可知道,我后悔了整整十年,十年来,魂牵梦萦的是你,念念不忘的也是你。 “后来,你从天牢出来,要我与三哥争夺皇储之位。其实皇位么,我虽渴望,却不至于汲汲营求,比起江山霸业,我还是更想和你在一起。你要我向璇公主示好,我也照做,因为我想,若是我能登上帝位,届时再册封你为贵妃,好像也不错。 “而今即便登临帝位,可高处不胜寒,没有你在身边,还是一场百年孤独” 赵飞燕微微笑道“陆演,你很好,若是夏歌知道你爱她至此,想必定会感到欣慰,也定会后悔十年前做错了选择。” 陆演面色发青,呼吸陡然急促起来,额间的冷汗如泉涌一般簌簌滑下。下一刻,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落得一地触目惊心的殷红。 他竭力平复气息,扯了扯唇角,笑容显得虚无缥缈。 “好多想说的话没来得及说,好多想做的事没来得及做现在却来不及了,后悔也来不及了从前我总是瞻前顾后,怕这怕那,到底是拂了自己的心意如果能回到从前,我一定会告诉自己,不要遮掩自己的心意,不要总想着以后,不要到死才知道后悔很多事,错过了便只能遗憾终身,毕竟时间不等人的” 赵飞燕说“你不会死的。” 陆演摇头,只是笑。 赵飞燕笑了笑,“我去给你倒杯水吧。”她斟了一杯热水,背过身咬破手指,将血滴入杯中,然后回到床边喂陆演喝下。 赵飞燕替他盖好被子,柔声道“睡吧。” “我不想睡,我怕一睡下去,便再也醒不过来,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向你保证,等你醒来,一定会是新的一天。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不是吗。”赵飞燕握着他的手,趴在床边,“今晚我在这陪你。” 陆演满足地点点头,终于闭眼沉沉睡去。 赵飞燕看了看他平静而苍白的睡颜,也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等彼此醒来时,秋阳暖亮,落叶满地归寂寥,寒冬即将来临。你将会有新的一天,而我,也将有我新的使命。 陆演,我替夏歌谢谢你。 中原新帝元年,一品诰命夫人夏氏病逝,享年廿七。 帝大恸,绰朝十日,举国哀悼,追封为“光烈仁宣诚宪恭懿至德纯徽翊天启圣文皇后”,史称光烈皇后。 赵飞燕醒来时,身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四周是一望无际的白色,却并不刺目,仿若羽毛般柔和温暖,似有度化一切的力量。 玉蝶簪奇怪道“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的灵力好像增强了许多” 赵飞燕伸了个懒腰,不怎么在意道“六界之外的虚空世界。” “难道这便是传说中西天胜境,我佛虚空世界”玉蝶簪惊喜万分,“这可是修行胜地呀,在此修行一日,可抵六界修炼一年,我得赶紧练练”稍顿,又好奇道“哎不对呀,不是说只有诸佛菩萨和上古神祗才能进入虚空世界吗,我们是怎么进来的” 赵飞燕面无表情,继续闭目养神。 玉蝶簪暗自思忖,凭它自己的力量肯定进不来的,难道是宿主 它好歹是个拥有八百年道行的灵器,普通仙人奈何它不得,通常可自由选定宿主。但那日,它却无法抗拒地与她绑定在了一起。再回想第一个世界里她的种种表现,不论是金光涌动的元神,还是足以起死回生的血,都昭示着她大有来头。 赵飞燕感知到它的心思,笑道“你想问我是谁么我记得我告诉过你呀,我是一棵草。” 玉蝶簪“” 她慢慢睁开眼睛,眉梢眼角浮起笑意,却是无比自嘲,“我是父神亲手种下的神芝草。” 玉蝶簪震惊,恰在此时,女子柔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略带几分焦急。 “碧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一) 江南六月,梅子黄时。 滂沱的大雨倾泻了一天一夜,终于渐渐转停。 梧桐巷里分外清幽,往昔鸿儒谈笑的金公馆此刻一片寂静,唯有屋檐坠下的雨滴,间或发出细微的声响。 金家二老前天刚刚过世,留下独女金雪桐支撑家业。原本受尽娇宠的千金大小姐,如今却饱尝人情冷暖,世情如霜。 金雪桐独自坐在大堂里,通红的眼眸中空洞而迷茫。哭的太久,连泪眼都好像已经流干了。 直到一名男子走了进来。 “雪桐。”他轻唤她,声音若带一丝歉疚。 金雪桐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之人。半晌,冰冷的恨意透出眼底,如潮水般汹涌而来。锥心蚀骨,不死不休。 她缓缓站起身,咬牙切齿道“赵靖,你还有脸来。” 赵靖无奈叹息,“雪桐,你别这样,好歹夫妻一场,我也曾叫过二老一声爹娘。金家落得如此田地,我心里也很难过,你” “我呸”金雪桐怒指赵靖,道“赵靖,赵老板,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的厚脸皮,当着我父母的在天之灵,你还敢在我面前提夫妻这两个字,你在外面找野男人的人时候,可曾想过我是的你的妻子” 赵靖有些不悦道“金雪桐,我是好心好意来看二老最后一面。即便你我离了婚,可上门是客,你们金家家教,便是教你这样待客的吗” 金雪桐冷笑,“收起你的好心好意吧,你若真好心,怎么结婚前没告诉我,你喜欢的其实是男人你跟我结婚的这四年,表面对我柔情蜜意,百般呵护,背地里却用我给你的钞票,在外面养了一窝野男人金家家教是待客有礼,你也能算得上是人吗,你是畜生” 赵靖彻底没了耐心,冷道“金雪桐你嘴巴放干净点,买卖不成仁义在,事已至此,你还跟我在这儿翻旧账有什么意义” “怎么了,赵老板如今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了,过去做的那些龌龊事便提不得了可今天,我偏要与你算算旧账。” 赵靖不语,冷眼看着她。 “赵靖,当年你不过是个一穷二白的乡下小子,没有我,你能过上富贵日子吗你跟我结婚后,我父母对你如同亲子,甚至把家里的生意全权交给你打理。可你呢你却背着我和父亲,偷偷转移金家的家产。如今,你坐拥吴淞口的码头,二马路的商铺,哪样不是我金家的东西” 赵靖指节捏紧,“很好,接着说。” “你还背着我养小白脸,永安百货的售货员阿满,米高美歌厅的应侍汤米,还有和平饭店的小提琴手钱子俊,全都是你的蓝颜知己吧”金雪桐自嘲地笑了笑,“结婚四年才发现你不对劲,我真是瞎了眼。要不是你,我父母怎么会活活气死,你还敢跟我说什么好心好意。” 赵靖的脸色越发阴沉,厉声道“金雪桐,我原本还念着你对我的好,不想对金家赶尽杀绝,今天是你要跟我撕破脸。从今往后,商场如战场,你可别怪我无情” 说罢,重重地拂袖而去。 金雪桐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像忽然卸了力似的,整个人瘫软在地。 回想过去四年的种种,自责愧疚如潮水没顶,痛苦难以承受,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哭了一会儿,她艰难地爬起身,喃喃自语道“爹,娘,是女儿不孝,引狼入室,害得金家家财散尽,家破人亡女儿实在无颜苟活人世,这便来向你们赔罪了” 画面渐渐消失。 赵飞燕拔下发间的玉蝶簪,不紧不慢地把玩起来,“所以,这是一个渣男同性恋骗婚还顺带夺走妻家家产又气死岳父母的故事” “是的。”玉蝶簪翻看系统资料,解说道“赵靖原本是村里人,二十岁那年来上海务工,在金雪桐就读的女子学校里搬运杂货。因为生得俊俏,一次偶然的机会,金雪桐对他一见钟情。赵靖贪图富贵,见金雪桐是个千金大小姐,于是隐瞒了自己喜欢男人的癖好,与她结婚。婚后,金父将家里生意交给赵靖打理,赵靖暗地里做了不少小动作,将大半的金家家产移入自己囊中。翅膀硬了之后,便开始毫无顾忌地包养小白脸,最后被金雪桐发现,金家父母因此而气得双双病故。” 赵飞燕沉吟道“我的第一个任务是刷满赵靖好感度” “这倒不是” 赵飞燕挑眉,“那是什么” “金父曾给金雪桐订过一门娃娃亲,对方是金父多年的至交,也是上海滩的名门望族乔氏。只不过,她这未婚夫自幼便去了西洋,从未见过面,直到三年前才归国。当年金雪桐跟赵靖结婚时,乔家非但爽快地退了婚,还大大方方地送了贺礼,算得上厚道人家。” “未婚夫”赵飞燕若有所思,“叫什么名字。” “这未婚夫正是如今赵靖的头号竞争对手,人称月白风清乔公子,乔逸清。”玉蝶簪稍顿,道“你的任务,就是帮助乔逸清灭了赵靖。” 赵飞燕若有所思道“嗯,那我得寻个办法接近乔逸清才行。” “宿主,还有一点必须提示你,如今不比从前在夏府有人供养你,你必须自己想办法赚钱”话没说完便再次感受到了来自宿主的怒意,玉蝶簪连忙补充道“这也是本世界的任务之一。” 赵飞燕忍住把玉蝶簪砸碎在地的冲动,皮笑肉不笑道“要是我不赚呢” “那可能就露宿街头吧。” 入夜,管家金福快步走进来,“小姐,方才乔公子派人送来礼金,总共是这个数。”他比了个数,“如此厚礼您看,收还是不收” 赵飞燕淡淡道“收下吧,总有还他的时候。” 金福递上账簿,“这是这些日子收到的礼金明细,您请过目。” 她站起身,“不用看了,你知道就好。” 金福以为她悲伤过度,无心过问这些杂事,不由眼圈泛红,“小姐节哀吧,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不然老爷夫人泉下难安啊。” 赵飞燕点点头,擦去脸上残留的泪痕,“金叔,我记得咱们家在霞飞路还有一栋小洋房,是不是” 金福道是。 她环视四周,良久,笑容凄切道“爹娘都不在了,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金公馆怪冷清的。金叔,你明日去报社登报,我想把这金公馆卖了,搬去霞飞路住。余下的钱,便遣散了佣人吧,留两三个贴身照料的就成了。” 金福听得难受,“小姐,金公馆可是老爷一辈子的心血啊,您当真舍得” “不舍得又如何金家的生意已经被赵靖那畜生败得差不多了,我一人独木难支,若是不卖,往后我们靠什么生活” 金福垂泪叹息,也不再反对了。 赵飞燕暗自思忖,又问“对了金叔,你且去帮我打听,哪里可以雇到”她比了个手势。 金福大吃一惊,“这这小姐您是要” 她嫣然一笑,“放心吧,我一不自寻短见,二不杀人灭口。只不过,是想找一块敲门砖,去敲响乔家的大门。” 守孝期满后,赵飞燕便从金公馆搬到了霞飞路的小洋房。 金福很快找到了好买家,对方愿意以高于市价三成的价格买下金公馆,且在一天之内全额付款。 赵飞燕用这笔钱遣散了金家的佣人,只留下一名厨子和三个丫头贴身伺候。余下的钱全部存进交通银行。毕竟这是民国时代,她无依无靠一介孤女,想要赚钱谈何容易,还是有些存款傍身比较靠谱。 梅雨过后,盛夏如期而至。 午后,赵飞燕坐在楼顶的露台上,边晒太阳,边看账簿。 除了被赵靖骗走的那些,金家还有几处珠宝商铺,只不过地段不算好,生意也比较冷淡,只能勉强维持账面平衡,不至于亏得太难看。 赵飞燕思考着如何盘活这些资产,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差点没全部喷出来,“这什么玩意儿,怎么这么难喝。” 丫头红梅笑道“小姐,这是咖啡呀,您从前最爱喝的西洋饮料,怎么现在口味变了” 赵飞燕一脸嫌弃,“拿走拿走,以后我只喝江南白茶和闽南金骏眉,其他的统统扔掉。” 红梅道是,很快将咖啡端了下去,换上一壶清茶,“小姐,您在永安百货订的连衣裙送到了,您要试穿一下吗” 赵飞燕眼睛一亮,忙放下账簿,走进卧室换上连衣裙。 一袭裸粉色蕾丝长裙,仙气飘飘,是巴黎的最新款。 时髦的一字肩衣领设计,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她纤细白嫩的雪颈,漂亮性感的锁骨。再配以纯白的珍珠项链和薄纱织就的手套,优雅而迷人。 她揽镜自照,镜中女子容貌清丽,身段玲珑有致,仿若一颗光彩夺目的明珠。 她涂上口红,轻轻抿了抿唇,一丝满意的笑浮上眉梢。 夜晚降临。 法租界,衣香鬓影,纸醉金迷。 大世界歌厅。 舞台上,歌女人美歌甜,婀娜多姿,唱的是时下最流行的洋文歌曲。 至于歌词的意思,歌女不懂,只怕台下的看客也没几个能懂。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洋文歌曲代表着新潮和时尚。 这个时代,是新旧更迭的时代,是中洋交融的时代,是封建传统和西洋潮流交相碰撞的时代。 尤其是这十里洋场上海滩。 二楼雅间内。 男人身着中山装,闲适地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品着杯中的香槟,时不时地看向楼下的舞台。 那玉冠般的脸上,一双剑眉斜飞入鬓,狭长的凤目似挑非挑,绛色薄唇略微抿着一丝浅淡的笑,看起来既多情又薄情。 若不知道他的身份,定会以为这是哪家的小少爷。谁又能猜到,如此年轻貌美的先生,竟是叱咤租界、连洋人都要卖他三分薄面的乔公子。 忽然间,乔逸清的视线被一抹俏丽的身影所吸引。 及地长裙勾勒出动人的曲线,烫卷的长发散落在肩头,称着如雪般滑嫩的肌肤。年轻女郎明眸皓齿,明艳动人。 她款步走进歌厅,立刻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瞩目。 纵然是舞台上千娇百媚的歌女,在她面前也黯然失色。 乔逸清看着她缓缓走上二楼,微笑着向他走来,最终在他面前坐下。 朱唇轻启,呵气如兰。 “嗨,乔公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二) 赵飞燕走到乔逸清面前,坐下,微微笑道“嗨,乔公子。” 乔逸清不动声色的打量眼前的女人,“乔某竟不记得何时认识了这么漂亮的小姐。” 赵飞燕说“我是金雪桐。” 乔逸清“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原来是金小姐。小姐的芳名我从小听到大,听了整整二十三年,今日终得一见,没想到竟是如此曼妙的美人。” “乔公子过奖了。你才是人如其名,月白风清。” 乔逸清笑,“美人盛赞,我很高兴。” 赵飞燕向他伸出手,直截了当道“我可以请乔公子跳支舞吗” 乔逸清挑了挑眉,很快放下酒杯,温文尔雅地笑,“荣幸之至。”说着,他抬起胳膊,赵飞燕自然而然地挽了上去,二人一同走进一楼舞池。 绝色俏佳人,翩翩俊公子,甫一登场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舞台上的歌女换了一首柔缓抒情的曲子,配以略显低沉的嗓音,甜美之中回荡着淡淡的沧桑,别有一番风情。 乔逸清轻搂住赵飞燕的腰,她的玉臂攀在他的肩上,彼此靠得极尽,视线交缠,呼吸相闻。 周遭的空气里漾着一丝暧昧的情愫。 他的右眼角下有一颗泪痣,给这张白璧无瑕的俊脸平添了几分忧郁多情的气息。 迎上他的视线,赵飞燕落落大方道“乔公子,你送来的礼金我收到了,不胜感谢。” “哪里的话。”乔逸清温声道“金家伯父与家父是至交好友,家父出国修养前,再三叮嘱我要以子侄之礼过府拜望,没想到世事无常,终究没有这个机会了。再说,金小姐毕竟曾是乔某的未婚妻,你我虽无夫妻之实,但金伯父对我仍有翁婿之谊。金家出事,我也很痛心遗憾。一点薄礼聊表心意,金小姐还请节哀顺便。” 一番话说得体面有礼,实则却撇清了关系。 即便有过未婚夫妻的名分,那也是只是一个虚名而已。况且,曾经沧海难为水,往事已矣,他仁至义尽,她也莫要纠缠不清。 赵飞燕不怎么在意,笑了笑,“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乔公子。” 女子眼波盈盈,巧笑嫣然,眉梢眼角透出一丝说不出的天真媚态,话里却听不出半分抱歉的意思。 薄唇边,笑意若有似无,依稀带了几分玩味。乔逸清抿唇,“是乔某没福气。” “乔公子,你跟所有姑娘跳舞的时候,都是这样深情款款地看着她们吗”她忽的停下舞步,踮起脚尖,附在他耳畔低语,“难怪我一靠近你,便听见芳心碎了一地的声音。” 乔逸清笑出声,“金小姐看起来温静内敛,原来这么会说笑打趣。那”顿了顿,他转眸睨她,声音温柔至极,却又薄凉至极,“你呢,你的芳心有没有碎了一地。” “曾经也是绕指柔,如今成了百炼钢。”她淡然道,那双妩媚的眸子如同一汪春水,将他倒映其中,“我么,我是铁石心肠。” 乔逸清哈哈大笑,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 “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跟乔公子开玩笑的。”赵飞燕放开他,从随身手袋里取出一张纸递给他。 乔逸清打开一看,赫然是一张花花绿绿的招聘海报。 赵飞燕缓缓道“听闻乔公子的电影工厂正在招募女演员,我特来毛遂自荐。” “哦,你想演电影”乔逸清惊诧,“可恕我直言,你的年龄并没有优势。” 赵飞燕笑道“乔公子,你我知根知底,你知道我今年二十,但若今天我不告诉你我是谁,我说我才十七岁,你会不信吗” 乔逸清微微眯了眯眼。 她确实很美,美得如珠如宝,美得艳光四射,教人挪不开眼,比他的电影工厂里任何一个当红女明星更有魅力。 见他不语,赵飞燕继续道“我有信心,不论是容貌还是演技。只要你捧我,用不了多久我一定会能超过胡蝶阮玲玉,成为民国第一影后。” “我听闻金小姐家教严格,饱读诗书,曾在国立中央大学和复旦公学深造,是闻名上海滩的女才子。没想到,竟然也会对这种抛头露面不入流的行当感兴趣。” 赵飞燕不以为意,“乔公子,你自幼在西洋长大,怎么一点新潮思想都没学到,说话倒像是私塾里的老学究要真说起来,商贾不也和戏子一样么,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三教九流。” 乔逸清讶然,又笑,“起初我以为金小姐是温室里的水仙花,清婉但脆弱,没想到,竟然是一朵带刺的野蔷薇。” 赵飞燕装作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戏谑,含笑坦然道“乔公子雪中送炭,在我金家落难时施以援手,我自然要投桃报李。你若让我当女主角,我保证,这部电影一定能票房大卖,帮乔公子赚得盆满钵满。” 乔逸清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颔首道“好,既然金小姐心意已决,那你明天到贝当路811号来试镜,倘若” 话音未落,不远处陡然响起尖锐的枪声。 砰 打碎了七彩玻璃门,惊醒了纸醉金迷的风月场。 歌女吓得扔了话筒,躲进了帷幕之后,话筒落地的杂音比枪声更加刺耳。 满座高朋惶恐万分,惊叫着,抱着头,争相夺路而逃。慌乱之中,推搡跌倒而被踩踏者无数,伤者的哭泣声、惨叫声织成一片。 没人知道枪手有几人,藏在哪里开枪。 砰砰 又是两声枪响。 惊慌失措的人群又是一阵尖叫,歌厅内已是一团乱麻,满地狼藉。 乔逸清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几名保镖,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小心翼翼地向后撤退。为首的是一名蓄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赵飞燕在金雪桐的记忆里见过此人,似乎是乔家的管事,名叫刘巍。 乔逸清目光微冷,“刘巍,记得留活口。我倒要看看,哪个不要命的敢在我头上撒野。” 刘巍道是,挥了挥手,几名手持枪械的保镖冲进舞池。 枪声又响了起来,舞池中,乔家保镖已与枪手陷入混战。几名客人不幸中了流弹,淡淡的血腥味弥散在空中,混着靡丽的脂粉香气,分外怪异。 乔逸清拉着赵飞燕躲到柱子后面,依然温淡有礼,不着一丝慌乱,“抱歉,今天让金小姐受惊了。” “小场面,吓不到我。”赵飞燕看了眼舞池,恰好对上一名枪手询问的目光。她不动声色地微微点头,对方便立即领会了她的意思。 然后,举起枪械,向她开枪。 砰 急促的响声划破空气,子弹破空飞来。 “乔公子小心”赵飞燕惊呼,转身挡在乔逸清前面,生生替他挨下了那一枪。 子弹没入她的肩部,莹白如玉的肌肤上,豁然开了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殷红的血喷涌而出,染红了美丽的粉色纱裙,触目惊心。 赵飞燕痛得在心里骂了声娘,忍不住闷哼了声,任由自己倒下去当然,不出意外地被乔逸清接住了。 乔逸清眼睁睁地看着佳人在他面前中枪,精致美艳的小脸一片惨白,红唇微微颤抖着,直到目光渐渐涣散开去,却还在用尽最后力气对他微笑,“还好你没事” 他的心头没由来地刺了一下。 下一刻,俊脸阴沉,杀意毕露。 原本若有情似无情的凤眸暗如黑夜,冷意森森。 他一言不发地望着不远处不断交火的舞池,浑身散发出如地狱修罗般的可怖气场。 饶是见惯血腥的保镖们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少爷平日里总是彬彬有礼、温和谦逊的模样,喜怒从不形于色,谁也不曾见过他动怒至此。 乔逸清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咬牙切齿道“愣着做什么,不惜一切代价,把人给老子抓住” “是” 赵飞燕醒来时,已经换上了干净衣服,躺在舒适的大床上。 她想坐起来,岂料动作牵动伤口,不由疼得倒抽一口冷气。低头一看,只见肩头缠着厚厚的纱布,显然已经过了精心的医治。 “金小姐醒了。”一名丫头迎上来,笑道“医生交代过,您这两天不可下床乱动,您还是安心躺着。若有什么需要,吩咐我去做便是了,我叫阿雯。” 赵飞燕问“这里是” “这里是乔公馆。”阿雯倒来一杯水,喂赵飞燕喝下,“少爷叮嘱过了,您是他的救命恩人,尽管在这里把伤养好,不用着急回家。他派了人去霞飞路报信,不过没说您中枪的事,只说想留您在乔公馆小住几日,所以呀,您不用担心家里。” 赵飞燕点头,“好,我知道了。乔公子呢” “少爷出去办事,晚上才回来。”阿雯答道,又送了些水果进来,便退下了。 赵飞燕环视四周,气派的欧式装潢显示着主人家的雄厚财力,墙上的油画出自西洋名家梵高之手,价值不菲。乔公馆的奢华程度,比起金公馆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果然是富甲上海滩的名门望族。 三年前,乔老先生因为身体原因,难以再支撑家业,于是将乔逸清从西洋召回,把乔家的生意全部交给他经营管理,然后自己去了日本修养。 乔逸清在西洋学的尽是经商的门道手腕,自他掌舵以来,乔家的生意范围迅速扩张。码头,商铺,电影工厂,歌舞厅,只要有人的地方,便有乔家的势力。 若没有赵靖出来搅局,恐怕如今已能独步上海滩。 所以,赵靖恨透了乔逸清,乔逸清也把赵靖视为眼中钉,这对赵飞燕来说,简直是绝佳的助力。 赵飞燕深感欣慰,叹息道“总算进了乔家大门,这一枪挨得太值得了。” 玉蝶簪说“宿主,你的苦肉计使得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要不然呢”赵飞燕轻哼了声,“你以为得了个月白风清的美名,那乔逸清就当真清白无辜了身上不背点人命官司,他能爬到如今这地位么我可听说,他刚认了帮会的龙头老大杜先生做干爹。你别看他一副彬彬有礼的体面样子,其实防人防得滴水不漏。我不演这一出,能近他的身” 玉蝶簪想了想,也有道理,“这次你又打算挖坑给谁跳” “还能有谁,当然是赵靖了。他给我戴绿帽子,我给他扣屎盆子,如此甚好。” 玉蝶簪“” “这样干躺着不行,我得起来晒晒太阳,好得快些。”赵飞燕忍痛爬起身,披上睡袍,艰难地走到临窗的沙发前坐下。 敞亮的落地玻璃窗外,是青葱蓊郁的喷泉花园。主楼正前方是巨大的雕塑喷水池,左右两边的花园中花团锦簇,茂盛宽阔的草坪上各有桌椅和秋千。 这片别墅区位于福履理路,聚集着如今上海滩最炽手可热的名人,能住进这里的人,不是政界高管,便是商界大佬。穷奢极欲,身份的象征。 赵飞燕舒适地靠在沙发上,享受着盛夏烈日的照射,连肩上的疼痛都淡了几分。 忽然,视线落到了喷泉左边的花园,蔷薇花架下,一名身穿素色旗袍的年轻女人正在荡着秋千。虽然隔开一定距离,但不难看出,女人的气色并不好,苍白的脸上透出几分病态,活脱脱一个病西施。 不多时,两名丫鬟打着伞,将她搀了回去。 玉蝶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解释道“这是乔逸清的表妹,容嫣儿。” 赵飞燕轻笑道“什么表妹,我看,是情妹妹吧。” 玉蝶簪默认,“宿主,你想” “我不想。”赵飞燕不紧不慢道“她活不了多久了,不需要我动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三) 暮色四合,天空繁星点点。 阿雯将晚饭端进房间,赵飞燕没什么胃口,胡乱吃了几口便说要歇下了。 没过多久,窗外闪过一道亮光,紧接着是汽车的刹车声。片刻之后,脚步停在房间门口,叩门声轻缓有礼,昭示着来人良好的修养。 赵飞燕打开台灯,强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床头,“进来。” 乔逸清走到床边,坐在沙发上。 今日的他,仍是一身黑色中山装,与外面那些赶时髦喜欢穿西装的年轻先生很不一样。样式虽然朴素,可面料绝佳,愈发衬得他挺拔俊秀,举止沉稳,不怒自威。 他轻声道“金小姐觉得怎么样” 赵飞燕缓缓睁开眼睛,昏黄的灯光照着她苍白的脸,竟透出几分我见犹怜的凄美之态。她淡然道“还好,只是有些疼罢了。” “只是有些”乔逸清失笑,“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轻描淡写地形容枪伤。我也挨过枪子,那滋味不好受。金小姐,你真让我感到意外。” 以他的身份地位,自然有无数女人削尖了脑袋要往他身边钻。梨花带雨的有,撒娇卖乖的有,楚楚可怜的也有,他见过太多套路,心里自然厌恶。 原以为金雪桐这样的千金大小姐,受了重伤,多半也会哭哭啼啼博他可怜,若是那样,他倒是要敬而远之了。可眼下,她却好像没事人一样,真教他刮目相看。 赵飞燕抿了抿唇,“现在不是带刺的野蔷薇了吗” 乔逸清摇头,笑容变得柔和,“比起带刺的野蔷薇,我觉得你更像是迎霜傲雪的寒梅,坚强隐忍,令人钦佩。” “能让乔公子说出钦佩二字,我这伤也算没白受。” “乔某不像某些忘恩负义的白眼狼,金小姐的救命之恩,乔某记在心里,来日定当图报。” 仿佛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深意,赵飞燕勾出一抹的笑,浅淡而戏谑。“不需要,你用我当电影女主角,比什么报答都靠谱。” 乔逸清但笑不语,起身,轻轻探了探她的额头,“嗯,还有些烫,等会儿我叫李医生再过来一趟。” 那只手恰到好处的贴在她的额头上,不过分亲昵,却也不显得疏淡。 赵飞燕又问“凶手抓住了吗” 乔逸清收回手,神色微微冷了几分,“我正想与你说这事。抓了两个活口,还没上刑就全都招了。幕后黑手么,也是金小姐的老熟人了。” “赵靖” “看来你不意外。” 赵飞燕心里暗好笑,面上却仍是平静道“有什么好意外的,上海滩谁不知道,赵靖正在跟你抢夺法租界的大米食盐经营权。你若死了,最大赢家不就是他么。” 乔逸清忽然问“你恨他吗” 赵飞燕微笑道“恨啊,怎么能不恨,可是恨又怎么样呢。这样风雨飘摇的乱世,金家家道中落,我一介女流,自顾尚且不暇,如今他势力庞大,即便我恨他入骨,又能拿他如何呢” 她的声音轻柔而平静,隐隐含着些许无奈。那双美若明珠的眼眸,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哀婉,却透出近乎执拗的光芒。 乔逸清看着眼前的女人,楚楚可怜,而又坚强倔强。不知为何,他忽觉心中翻涌,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臆中激荡不息。 他靠在沙发上,依旧是温文尔雅的模样,“你的家仇,记在我的账上,我迟早跟他新仇旧恨一起清算。不过,作为报酬,我要你”尾音轻轻挑起,似有几分挑逗的意味。 赵飞燕摇头,“乔公子光风霁月,喜欢的一定是清白可人的良家姑娘,怎么会看上我这样的残花败柳之身,我今日瞧见容小姐” 乔逸清笑起来,剑眉挑了挑,“你的消息倒是挺灵通。下人们嘴碎,有些话相信不得。” 赵飞燕不置可否地笑道“直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金小姐冰雪聪明,我越来越喜欢和你说话了。”乔逸清似真似假道,稍顿,悠然启唇“我要你帮我赚钱。” 赵飞燕眼前一亮,“你答应让我当女主角了” 乔逸清颔首,“不过,你还得跟我签个合同。你说能助我赚得盆满钵满,我现在相信了。所以,如果电影票房赚不到成本的十倍,你的片酬我是不会付的。” 赵飞燕垮了脸,“乔公子,你不厚道。不应该啊,你不是富甲上海滩吗,这点片酬你都要克扣。难道是最近被赵靖打压得惨了,生意不景气么。” 乔逸清只是笑,“那你答不答应。” 赵飞燕暗道果然无商不奸,奈何人在屋檐下,也只好向他低头,“好好好,我答应。” 乔逸清点头,温声道“预祝你我合作愉快。” 赵飞燕在乔公馆住了小半个月,每天充足的日照,加上家庭医生的精心照料,她肩膀上的伤很快便好得差不多了。乔逸清每天忙于生意,早出晚归,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这日清早,赵飞燕起床洗漱,换上红梅送来的连衣裙和高跟鞋,打算下楼向乔逸清告辞。 一楼的餐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可口的中西早点,有牛奶蛋糕小西点,也有豆浆油条白米粥。主座的右手边有一份早报和一副金丝眼镜,一看便知是乔逸清的位置。 只是人不在。 不过她的视线落到客位上的年轻女子。 素色旗袍尽显女子的温婉雅致,一头青丝如瀑般垂顺,称着质地上佳的丝绸锦缎,仿若墨玉。那张苍白素净的小脸依然带着病气,时不时地掩口微咳一声,教人不由得心生怜意。 这段时间赵飞燕没怎么离开房间,每日都只是远远地看着容嫣儿在花园里喝茶荡秋千,还不曾真正打过照面。 此刻,对方如有知觉般向她看来,原本纯净的眸光陡然变得复杂,若有几分凌厉的敌意。 赵飞燕大方地走过去,“你好呀容小姐,我是金雪桐。” 容嫣儿端起牛奶喝了一口,淡漠道“金小姐,百闻不如一见。表哥总说你像花儿一样,依我看么,倒更像是花蝴蝶。明明是个弃妇,还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听说你的丈夫宁愿要男人都不要你,啧啧,真可怜。竟然还好意思赖在乔公馆,果然离过婚的女人,脸皮就是不一样。” 赵飞燕坐下,盛了碗清粥喝起来。半晌,云淡风轻道“容小姐,我劝你一句,越是病得重,越是要宽心,总是计较这些没道理的事,不是自己给自己找死么。” 容嫣儿面色骤变,玉指紧紧绞着手帕,愤恨道“你说谁要死了” “我说错了么我想,李医生应该告诉过你吧,你”赵飞燕耸了耸肩,“快则半年,迟则一年。” “你”容嫣儿气得面色通红,捂着胸口猛咳起来。 乔逸清恰好走过来,见她这模样,忙上前扶着,关切道“嫣儿,你怎么咳得这么厉害,可是忘了吃药” 容嫣儿待要说话,赵飞燕淡然道“没什么事,容小姐方才正与我说笑呢,一不小心笑得太开心了,呛了口牛奶。” 乔逸清低头问,“是这样吗” 容嫣儿看了看赵飞燕,又变作纯良无害的模样,点了点头。 赵飞燕继续气定神闲地吃早餐,“乔公子,我今日要回家了,特意来向你告辞,感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 “哪里的话,是我要感谢金小姐的救命之恩。”乔逸清坐下,戴上金丝眼镜,翻开报纸,举手投足之间多了几许书卷气,“肩上的伤都好了么” 赵飞燕点头,“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再赖在这里”顿住,她状似无意地瞟了眼容嫣儿,“要叫人家笑话我脸皮厚了。” 乔逸清也看了眼容嫣儿,脸上没什么表情,温声道“我让刘巍送你。” “好。”赵飞燕放下碗筷,起身笑道“再给我三天。三天后,我一定去贝当路811号报到。” 乔逸清微笑,“我很期待。” 乔逸清投资的新电影名叫热血儿女,讲述的是上海帮会内发生的故事。这部电影的大股东是法租界商会主席,同时也是上海滩帮会的首脑人物乔逸清的干爹,杜先生。 杜先生不管角色选定,只管投资赚钱,将一切事务全权交由拍摄团队处理。迫于乔逸清投资人兼杜先生义子的身份压力,片方最终只好接纳毫无拍摄经历的赵飞燕成为女主角。 消息一经传出恨,立刻在上海滩闹得沸沸扬扬。 人人都道乔公子不知何时得了个绝色美人,像心肝宝贝似的宠着爱着,恨不得摘星摘月给她。她要拍电影,他便一掷千金,只为让她如愿以偿过一把女主角的瘾。 赵飞燕是无所谓,金福急得团团转,每天苦口婆心地规劝她,远离乔逸清。 清早,赵飞燕对着镜子认真研究自己的脸,又化了个淡妆,整个人显得既美艳又精神。今日第一天进组拍摄,她自然要保证各方面都达到最佳状态。 旁边,金福又在碎碎念,“小姐,您要拍电影我不拦着,可您听我一句劝,离那乔逸清远一点吧,咱们家如今不比从前,惹他不起。” 赵飞燕一边画眉,一边漫不经心道“乔逸清哪里不好了,肤白貌美又有钱有势,关键是他肯捧我,多难得呀。” 金福叹息道“他和正经清白的乔老爷不一样,是个捞偏门的,又跟帮派势力关系密切,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外面一大把人等着上门寻仇。若是将来连累到您,我可怎么跟老爷夫人交代呀。” “金叔你瞎急什么,若是没有赵靖,我不早就嫁给乔逸清了么。丈夫是我爹给我选的,即便真出了事,也不需要你去交代。” 金福说不过她,心里干着急,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对了小姐,堂少爷昨晚来电话,说是很快要到上海来读书了,问能不能寄宿在这里。” 金福口中的堂少爷是金雪桐的堂弟,名叫金俊生,是她二叔家中的独子。两家虽见面不多,但关系还算亲厚。 赵飞燕不假思索道“可以啊。” 金福便不再说什么,默默地退散了。 赵飞燕打扮妥当,又晒了会儿太阳,便叫上黄包车走了。 乔公馆。 书房里,乔逸清正埋首处理文书。 刘巍快步走进来,向乔逸清汇报了几件生意,然后说“少爷,外面有一些关于您和金小姐的传闻,您看,需不需要我去处理一下” 眼前浮现出那一抹俏丽灵动的身影,乔逸清正在写字的手顿了顿,沉默一瞬,笑道“不必。她与我有过婚约,外面有些风言风语也正常。” 刘巍一怔。 那哪是风言风语,简直说得绘声绘色,有鼻有眼。少爷一向爱惜名誉,上回有个歌女为博他青睐,故意放出桃色绯闻,惹得少爷不快,亲自出手处置了。 这次,竟然不管了么 “可是” “我说不必就是不必。”依旧平静的声音,莫名透出些冷意。 刘巍噤声,心头浮起了几分不安。 自从上次歌厅枪击事件发生后,少爷便暗中派了人手在霞飞路小洋房周围守护。若这还能用救命恩人解释得话,那么现在呢或许连少爷自己都未曾发觉,方才提起金雪桐是,他那一抹笑意,温淡柔和,与平日里那种尔雅却不带一丝温度的笑截然不同。 金雪桐那女人,还真是不简单。 收敛了心绪,刘巍恭声道“今天是电影开拍的第一天,杜先生让您务必代他出席开机仪式。” “金小姐去了么” “一刻钟前,金小姐已经坐黄包车走了。” 黄包车乔逸清皱了下眉头,“派辆车接送她,毕竟是未来的民国第一影后。”说完,忍不住又弯了下唇。 “是。” 乔逸清放下钢笔,摘下眼镜,“走吧,去电影工厂。” 刘巍想起什么,又说“少爷,这次的男主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四) 这次的男主角,赵飞燕在金雪桐的记忆里见过。高大英俊,挺拔修长,小麦色的肌肤给那张过于清秀的脸添上了几分男子气概。 和平饭店的小提琴手,钱子俊。赵靖心尖上最爱的男宠。 开机仪式尚未开始,赵飞燕坐在一旁补妆。影棚里人来人往,甚是忙碌。 剧组的人知晓她的身份,表面上对她客气恭敬,背地里却免不了窃窃私语。毕竟金家从前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闹出那等丑事,遭人议论是难免的。 但议论归议论,更多的人还是惊叹于她另觅新欢的速度。 离婚才没多久,家中丧期未满,她便攀上了乔公子这根高枝,不知使了什么迷魂计,把向来不近女色的乔公子迷得神魂颠倒。 赵飞燕对这些流言蜚语从来毫不在意,她忽略掉所有异样的目光,一边喝茶,一边专心致志地晒太阳。 不多久,钱子俊进组,一同来的还有赵靖。 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多么登对的两个衣冠禽兽。 赵靖远远地看见她,快步走过来,惊怒道“怎么是你,金雪桐,你又搞什么花样。” 赵飞燕连眼皮都懒得睁,“赵老板,你这是刚从山里回来如今三岁小孩都知道乔公子捧我当这部电影的女主角,你还问我搞什么花样,消息也太闭塞了吧。” 赵靖额间青筋一阵乱跳。 这女人跟乔逸清的传闻他并不是不知道,但在他看来,那二人订过亲,若有些什么交集,传出些许捕风捉影的绯闻也不奇怪。 若非今日亲眼见到她,他实在很难相信,曾经爱他爱到要死要活的女人,竟然这么快就跟别的男人相好了。尤其那个男人,还是他最痛恨的乔逸清。 之前还听说,她在乔公馆住了好一阵子,看来也是板上钉钉的了。 赵靖环视周围,忍住怒火,“金雪桐,你是故意的吧,你不知道我和乔逸清的关系么你赶紧离开他,我不想把你拖下水。” 赵飞燕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跟他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你算什么东西,也值得我故意” 赵靖气结,“你” 钱子俊看着两人针尖对麦芒地吵,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拉住赵靖,柔声道“阿靖,别跟她计较了,气坏身子划不来。仪式很快就要开始了,你陪我去换衣服吧。” 赵靖看了看身旁温柔的爱人,面色缓和了几分,正要甩袖走人,却听身后那女人又道“钱先生,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我和赵老板之间,值得计较的事多着呢。赵老板,我金家那些码头商铺,你如今用起来还顺手吗” 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足以让路过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四周蓦然响起了窃窃私语之声。 赵靖黑眸阴鸷,指节不由紧紧捏起。 他缓缓转过身,看见那女人正闲适地靠在躺椅上,眉梢浮着一丝妩媚的笑,俏脸微微扬起,毫不掩饰讥嘲之意。 他恨恨地盯着她,咬牙切齿道“金雪桐,少往我身上泼脏水。那些码头商铺,是我正正经经办过备案登记的,是我的私有财产,何时是你们金家的东西。” 赵飞燕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放下茶杯,不紧不慢地走到赵靖跟前,“偷来的东西就算放进了口袋,成了你的私有物品,也改变不了你是小偷的事实。赵老板,不用我往你身上泼脏水,你本身”玉指轻点他的肩膀,笑容愈加挑衅,“已经很脏了。” 赵靖抓住她的手,讥笑道“我这么脏,你以前不也爱到不行吗” 赵飞燕甩开他,摇头叹息,“漫漫人生路,难免错几步。长长感情史,总会踩狗屎。” 此时,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少场务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围过来看热闹。 赵靖面子挂不住,口不择言厉声道“你嫌我手段肮脏,你的乔公子又干净到哪里去金雪桐我告诉你,夜路走多了难免撞见鬼,乔逸清恶事做尽,他的项上人头在黑市早就叫价万两黄金了,到时候,你们这对狗男女就一起下阴曹地府吧。” 二人僵持不下,议论声陡然增大。 却忽然间,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原来乔某的性命这么值钱。” 乔逸清负手走进来,笑容温和如春风,修身的浅灰色西装称得他挺拔清俊,公子无双。 围观人群自然而然地给他让路,一双双眼睛生生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乔逸清停在赵飞燕身旁,若带几分戏谑,“看来,我应该去买个保险,保险受益人嗯,就写金小姐。若是哪天我不幸横死街头,你有金银傍身,也不至于被一些不入流的下三滥欺负了去。”说话时,还状似无意地瞟了瞟赵靖。 这一眼,极尽鄙夷与嘲讽,好似天边云对地下泥的俯视,如一把锐利的匕首,直直刺进赵靖的心窝,精准地戳中了他的痛处。 恼羞成怒之下,赵靖险些冲上去动手,被钱子俊拦下。 赵飞燕看都不看赵靖,对乔逸清道“别瞎说,有我在,你不会死的,我保你长命百岁。” 乔逸清只是笑。 他是开玩笑,她却答得极认真,语气含着三分嗔意。众人以为他们在调情,纷纷掩口而笑。 赵飞燕再次转向赵靖,“赵老板,我记得那天你说过,商场如战场,休怪你对我翻脸无情。这句话,我现在原封不动的还给你。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天起,你从我金家偷走的东西,我会一样一样讨回来。我绝不心慈手软,一定会”她抿唇,笑容疏淡,“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赵靖冷笑,“好,好得很。金雪桐,你一定要跟他在一起,我拦不住你。但从今往后,我对你做什么都是你自找的,你可别怪我不念昔日情分,心狠手辣。” 赵飞燕不以为意,“悉听尊便。” 乔逸清看了一眼手表,对赵靖微笑道“义父的人快要到了,赵老板,失陪。”说罢,带着赵飞燕走了。 赵靖冷眼看着远去的男女,眼底恨意汹涌澎湃,似要喷出火来。 钱子俊担忧地看着他,“阿靖,你跟他们闹这么僵,我担心他们对你不利。” “就算没有今天这一出,乔逸清也不见得会放过我。”赵靖冷哼了声,旋即收敛怒火,安抚道“你只管安心拍戏,其他一切有我。” 钱子俊乖顺地点头。 开机仪式结束后,乔逸清送赵飞燕回霞飞路。 车上,赵飞燕看着窗外的景色,一脸漫不经心。 乔逸清笑了笑,“你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闹都闹了,担心有什么用。难道我担心,赵靖便会放过我了吗” 乔逸清轻叹口气,“我不是说过么,你的家仇我来替你报,你只要帮我赚钱便是了,何必要强出头。” 赵飞燕侧眸看他,笑道“乔公子,你说我是迎霜傲雪的寒梅。寒梅哪能长在温室里,自然要接受严寒风雪的洗礼,方才能傲然吐香啊。” 乔逸清一愣,然后笑出了声,“你总能给我惊喜。”稍顿,又道“五天后,干爹在和平饭店举行生日宴会,你陪我去。” 赵飞燕巧笑嫣然,“乐意之至。” 霞飞路小洋房。 二楼,一名少年静静站在玻璃窗前。 他看见汽车停在楼下,娇俏时髦的女郎走出来,身着灰色西装的青年拉起她的手,轻轻印下一吻。女郎不知说了句什么,青年扬眉笑了起来。 她款款地走进洋房,那青年仍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久久凝望。 长袖掩盖下的手不由攥紧,半晌后,少年坐回桌前,若无其事地读起书来。 赵飞燕刚进家门,金福便迎上来,又是一顿苦口婆心的劝说。 她听得厌烦,打了个哈欠,“金叔,以后同样的话不要重复超过两遍,免得浪费你我的时间。你知道么,浪费时间等于谋财害命。我好累,我要睡了。” 金福一噎,咽下了多余的话,“小姐,堂少爷来了。” 话音刚落,身着青衫的少年便从楼上走下来,“姐姐。” 赵飞燕“哦”了声,“俊生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上午刚到。”金俊生看着她,眸光沉沉,“多谢姐姐肯收留我。” “都是亲戚,客气什么。”赵飞燕又敷衍地与他寒暄几句,便说“姐姐要回房休息了,你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金叔。” 话罢,提步要上楼。 金俊生唤住她,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坚毅之色,一字一字,极慢却又极认真道“姐姐,我来了。以后我会保护你的,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赵飞燕愣了愣,笑道“小孩子家家就应该好好读书,瞎想些什么。等你哪天有能力自保了,再来说保护我吧。” 金俊生面色一黑,微微别过脸,轻哼道“我一定会的。” 赵飞燕不再理他,自顾自上楼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五) 赵飞燕虽然跟赵靖撕破了脸皮,但每天仍然不可避免地要与钱子俊打交道。在片场拍摄时,除了必要的对手戏之外,二人之间几乎零交流。 剧组的人知道男女主角势同水火,都极尽小心地伺候着,毕竟他们背后那两尊大佛,谁也惹不起。 钱子俊的性子有些怯懦,有意避着赵飞燕,她也懒得跟他啰嗦,利用拍摄的间隙晒晒太阳吃吃水果,乐得清闲自在。一些女工人见她整天在烈日下曝晒,非但不变黑,还越来越肤如凝脂,白嫩胜雪,纷纷前来向她讨教经验。 赵飞燕却告诫她们切勿模仿,她们问原因,她只说这是天生技能,寻常人只要做好防晒,认真护肤,肤质也会渐渐变好。 五天后。 杜先生寿辰,拍摄暂停一日。 赵飞燕午睡醒来后,便开始梳妆打扮,为晚上赴宴做准备。 装死了好一阵的玉蝶簪忽然开口,“宿主,乔逸清这几天都没去片场看你,你今晚要不要主动一点” 赵飞燕正专心致志地挑选礼服,不怎么在意道“乔逸清那种千万克拉级别的钻石王老五,多少女人上赶着扑上去,我要是对他有求必应热情似火的,没几天他就腻了。欲擒故纵你懂不懂。” 玉蝶簪撇撇嘴,“不懂。” 赵飞燕挑来挑去,最终选定了一件碧绿色旗袍。 领口处绣着梅枝,淡黄色的梅花点缀其上,清爽雅致。裙裾和衣袖处以蕾丝轻纱缀边,古韵之中透出时髦,别出心裁。 赵飞燕换上旗袍,精心盘起烫卷的长发,揽镜自照。 贴身的裁剪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段,丰胸细腰,婀娜妖娆。高开叉的裙身,使得那双修长笔直的大长腿若隐若现,惹人浮想联翩。 玉蝶簪看着镜中人,若有所思道“金雪桐若是当年没有遇到赵靖,说不定就跟乔逸清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了。所以说,看男人还是不能只看外表,不过真要比起外表,乔逸清还更胜一筹呢。” 赵飞燕化好妆,描上口红,“我看未必。乔逸清不喜欢脆弱的水仙花,不喜欢带刺的野蔷薇,偏偏爱那风吹雪打的寒梅。这说明,他喜欢有独立人格,不必依附于他的女人。金雪桐虽然书读的多,但骨子里还是受到夫为妻纲的封建观念影响。她不适合乔逸清。” 五点半,乔逸清的车准时停在楼下。 赵飞燕登上高跟鞋,挎着手袋,准备出门。下楼时,却被一抹清瘦高挑的身影拦住。 “姐姐,你要出门”金俊生挡在她跟前,“要去哪里” 赵飞燕笑笑,“我要出去赴宴。你做完功课早些休息,不用等我回来。”说完,绕开他要走,忽觉手腕一紧,金俊生紧紧抓住她,薄唇微抿,沉声道“姐姐,乔逸清不是好人。” “哦”赵飞燕饶有兴致道“为什么” “我同学说了,他是洋人的走狗,帮会的爪牙。明面上做着正经生意,背地里走私军火倒卖烟土,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你不要跟他在一起。” “大人的世界,不是用好与坏,善与恶来简单评判的。”赵飞燕试图挣开他,“听金叔你最近参加了几个激进的学社,我劝你还是好好读书,不要瞎搞一些有的没的,辜负你父母的苦心。听话,回房间做功课去。” 金俊生却不肯放手,那张脸青涩却执拗,“我来上海,是为了参加工人运动和学生运动,我要成为这个时代的先驱,在腐朽的封建旧制里呐喊出新的声音。我们的学社,倡导的是民主与科学,德先生和赛先生。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乔逸清那种自甘堕落的封建蚜虫。” 赵飞燕看着他,忽然轻笑,“好,你若真能做到,我就听你的,离开乔逸清。”说完,她用力抽回手,推门而出。 金俊生盯着那妖娆动人的身影,神情冷然,恨恨咬着牙,转身上楼去了。 玉蝶簪说“宿主,我发现你对弟弟这类人物总是有更多的耐心。” 赵飞燕却说“可惜了那只夜莺,带不走。” “”答非所问。 车里,乔逸清夹着烟,看着婀娜多姿的旗袍女郎向他走来。 几日未见,她比从前更加美艳动人,举手投足,一颦一笑,皆是娇媚的风情。 美人倾城,芳华绝代,任凭谁见着了,都不忍再移开眼。 这是他曾经的未婚妻,是他从小到大,心中默认的佳偶人选。 如若,那时他能早些回国。 如若,没有赵靖横插一脚。 一切将会顺理成章。 乔逸清的目光微微暗了几分。 看来,除了生意场上那些血雨腥风,这笔夺妻之仇也是要跟赵靖算上一算的。 赵飞燕开门上车,甜甜地唤道“乔公子。”秀眉微皱,咦了声,“怎么抽起烟了” 乔逸清灭了烟头,“生意上的事,有些烦心。”稍顿,眸光微动,含笑道“听说你家里来了个小少爷。” 赵飞燕叹了口气,“乔公子,你叫人监视我。” 乔逸清温声纠正,“是保护。即便寒梅不惧风霜,可到底还是娇艳的花儿。我还没看够呢,怎么舍得让花儿零落成泥碾作尘。” “你总有道理可说。”赵飞燕笑了笑,“那是我二叔家的孩子,堂房弟弟,到上海来读书的,暂时寄宿在我家里。” 乔逸清点点头,又说“你弟弟年纪小,难免血气方刚,喜欢做些危险的事,你这姐姐还是提醒一下为好。” 赵飞燕讶然,原本以为金俊生只是写写文章,喊喊口号,听乔逸清的意思,难道他还搞了什么别的动作。默了片刻,她嫣然微笑,“好,我知道了。” 乔逸清吩咐刘巍,“开车吧,先去永安百货。” 刘巍发动汽车,“少爷,您要买东西吗” 乔逸清看向赵飞燕,视线落在她白皙如玉的雪颈上,继而下移至交叠放在腿上的双手,笑容和暖,“我要送件礼物给金小姐。” 走进百货商场,赵飞燕立马心花怒放,两眼放光。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肩负着养家的重任,不能像在夏府那样肆无忌惮地买买买,都快憋出毛病来了。 乔逸清望着她喜笑颜开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嘴角,“想要什么尽管买,全部记在我账上。” 赵飞燕讨好地对他笑,“乔公子真大方。” “我不是对每个女人都这么大方的。” “难怪姑娘们的芳心碎了一地。” 乔逸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带她来到珠宝柜台前,“珍宝配佳人,金小姐,你看看可有喜欢的” 赵飞燕也不跟他客气,挑了一条钻石项链和一对珍珠耳环,心满意足地准备结账。乔逸清示意售货员稍等,又选了一枚钻石戒指,亲自为她戴上,然后将那柔软的小手放在掌心细细摩挲。 “金小姐,我身边正好还缺一朵解语花,你这朵寒梅,愿不愿意开到我的床头来”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漆黑的凤眸平静无澜,虽不如以往那样隐隐含笑,却是极专注的。 “乔公子,你逗我呢你的乔公馆,不是已经有容小姐这朵娇花了么” 乔逸清淡然道“过段时间,我会送她去台湾养病。” 赵飞燕轻笑了声,“我看,你是舍不得她留在上海受难吧。哎,时局动荡,听说日本人快要来了” 乔逸清不答,“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乔公子表面文质彬彬,骨子里呀,还是强势得很呢。”赵飞燕看他的手,手指修长,玉骨奇秀。默了半晌,缓缓道“开花可以,但乔公子须知道,花有花期,不可能常开不败。而且,我不结果的。” 乔逸清也不恼火,温声道“你这是在拒绝我” “不算拒绝,我说了,只开花不结果。”赵飞燕摘下戒指,放进他的手里,微笑道“乔公子,考虑好再来找我。” 和平饭店。 杜先生不仅是上海帮会的首脑人物,同时还兼任着法租界商会的主席,可谓权势滔天,连洋人大使也要对他毕恭毕敬。今日他办寿宴,黑白两道自然得赏脸参加。 七点还没到,宴会厅里已然高朋满足,全部都是上海滩数一数二的大人物。 赵飞燕与乔逸清并肩站在宴会厅的中央,毫无意外地成为了全场最瞩目的焦点。公子佳人,本来就分外引人关注,尤其这两人之间还有一段让人津津乐道的八卦。 有人打趣道“乔公子,你该不会是看人家金小姐美若天仙,所以才把她从赵老板手里抢过来的吧。金小姐,你老实告诉我们,你跟赵老板离婚,是不是因为乔公子呀” 周围一片哄笑。 赵飞燕挽着乔逸清的臂膀,微笑不语。 乔逸清温文尔雅道“金小姐是沧海遗珠,乔某只恨自己没有早几年回国,险些丢了这如珠如宝的未婚妻。不过还好,现在知道珍惜,也不算晚。” 那人道“乔公子不愧是喝过二十年洋墨水,思想就是新潮,这么勇敢地追求爱情,真是羡煞旁人呀。” 笑闹声大了几分,甚至有人开始鼓掌喝彩。 这一切落在赵靖眼里,自然成了一种有意的挑衅。 乔逸清当众拆他的台,是想叫别人嘲笑他忘恩负义呢,还是没有眼光,不懂得慧眼识珠宝 他素来爱惜名节,有关从前那些事,他从不让身边任何人提起。 他恨乔逸清,因为乔逸清含着金汤匙出生,什么都不用做,轻而易举便可以得到他梦寐以求的一切,当然能落得月白风清的美名。而他,他出生贫寒,配不上阳春白雪,只能靠阴谋诡计,踩着别人的脑袋上位。 赵靖坐在远处的沙发上,手里握着高脚杯,冷冷地看着那两个人。 乔逸清带着她与各色宾客谈笑风生,一派如鱼得水、春风得意的姿态。她安静地陪在他身边,时不时地掩唇微笑,在场所有人都羡慕这一双神仙眷侣。 哼,一对狗男女。 赵靖砰的摔下酒杯,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要脸。” 钱子俊见他面色不善,怯生生道“阿靖” 赵靖心中烦扰不已,懒得跟他多说,胡乱地扯了扯领带,起身走开了。 赵飞燕看到赵靖怒气冲冲地离席,便侧了身,对乔逸清轻声道“乔公子,失陪片刻。” 乔逸清颔首,“去吧。” 赵靖既烦闷又憋屈,不愿留在宴会厅看那对狗男女卿卿我我,于是漫无目的地在饭店里走着。 不知怎的,走上了二楼的露天阳台。 今夜月色清亮,月光如流水般倾泻下来,一如动人的乐符在那人的指尖缓缓流淌。 露天阳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架三脚钢琴,身穿黑色礼服的年轻先生安静地坐在钢琴前,微微低着头,正心无旁骛地弹奏乐曲。 月光映照下,他的脸庞清秀白皙,冰肌玉骨,仿若是美玉精心雕琢而成。秀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斑驳的阴影,眉眼深邃,鼻峰俊挺,薄唇微抿着好看的弧度。 如此翩翩美公子,人间哪得几回见。他当真不是天仙下凡吗 赵靖不由看呆了,一时间忘了动作。 音乐停止,对方如有知觉般向他看来,目光纯净而温柔,好像暗夜里的明珠。 赵靖惊觉自己面色绯红,低头咳了咳,镇定心绪,走上前道“方才经过这里,听到先生弹奏乐曲,被乐声所吸引。抱歉,扰了先生的雅兴。” 那人微笑道“是我抱歉才对。我看这架钢琴闲置在此,一时手痒,忍不住上前弹了一会儿。琴艺不精,叫先生见笑了。”其声清越,如流水溅玉。 赵靖忙道“不不不,弹得很好,弹得太好了,我从未听过这么动听的曲调。请问先生,您叫什么名字” “我叫杰森。” “杰森你是西洋人” 杰森摇头,耐心解释道“我是美籍华侨,从小在纽约长大,上个月刚回国。我的父母都是上海人,所以我的中文还算流利。” 赵靖恍然点点头,正要启唇说话,忽听钱子俊的声音隐约传来。 他忙道“我叫赵靖,这里许多人都认得我。若是有机会,我请你喝咖啡,我们好好聊一聊,好吗” 杰森柔声道“好。” 身后,钱子俊的呼喊声再次响起。 赵靖暗恨钱子俊来得真不是时候,却又不敢对杰森过多流露心意,害怕吓到这位美公子,只好恋恋不舍地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六) 杰森看着赵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坐回钢琴前,喃喃道“原来当男人是这种感觉啊。” 玉蝶簪满头黑线,“宿主,杰森是什么鬼。” 赵飞燕道“你知道赵靖为什么喜欢钱子俊么” 玉蝶簪莫名,“唔因为他长得帅” “因为钱子俊跟一位法国老师学过小提琴,有些西洋做派。那个永安百货的售货员阿满,是中英混血儿。还有米高美歌厅的应侍汤米,他的养父是德国人。赵靖呀,虽然小人得志了,骨子里却是自卑的,他嫌弃自己的出生,却又无法抛却,于是就喜欢找洋腔洋调的小白脸。” 玉蝶簪恍然大悟,“所以你就自称美籍华侨杰森。” “你没看到么,赵靖听到美籍华侨这四个字,眼睛都直了。”赵飞燕笑了笑,合上钢琴盖,“好感度多少” 玉蝶簪查看系统,惊呼“哇,竟然一下子升到了七十五。” 玉蝶簪沉吟道“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都不用做,消失。”赵飞燕似乎对此毫不意外,缓步走出露天阳台,赫然又变身成了千娇百媚的金雪桐。她对着走廊上的镜子抛了个媚眼,露出满意的笑,“正所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宴会厅,乔逸清正与法国大使饮酒谈笑,气氛甚是愉悦。 赵飞燕回到他身边,轻柔道“我回来了。” “去哪里了” “没去哪里。”赵飞燕眼了一眼不远处举着酒杯,心不在焉的赵靖,笑得狡黠,“就是去玩了个变装小游戏。” 乔逸清温声道“又胡说。” 赵飞燕只是笑。 一旁的法国大使看得艳羡不已,“乔公子艳福不浅,能得到金小姐这样的美人,何时结婚一定要请我喝一杯喜酒啊。” 乔逸清颔首,与他碰了碰杯,“一定。” 待法国大使走开,赵飞燕笑睨他一眼,“我可没答应嫁给你。” 乔逸清淡淡道“你终究会知道,我才是最适合你的男人。” 赵飞燕笑出声,“那我真要拭目以待了。” 汽车停在霞飞路。 赵飞燕提着手袋下了车,乔逸清跟出来,“当真不收我的戒指” 赵飞燕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乔公子若是答应我的条件,我再收也不迟。” “我的条件你也可以考虑。”乔逸清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轻柔地吻了吻,“还有,以后不要用你的手,随便碰其他男人尤其是赵靖。” 赵飞燕假装没听见,“今天谢谢你,送了这么多首饰给我,我很高兴。” 乔逸清剑眉轻挑,笑道“这么简单的一句谢谢,我感受不到金小姐的诚意。” “再见,乔公子。”赵飞燕笑了笑,转身开门回家。 热血儿女的拍摄渐渐步入正轨。 这部电影讲述的是发生在上海帮会内部的热血故事。 赵飞燕饰演的女主角文雯原本是出生贫寒的农家少女,一次偶然的机会,解救了帮会大佬的独生子许益,许益将文雯带回上海,她由此卷入了一系列爱恨纠葛,最终成长蜕变,并与许益终成眷属。 电影里,文雯从一个懵懂无知的乡下姑娘,渐渐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帮会女头目,前期傻白甜幼,后期雷厉风行,完全判若两人。 如何将女主角的转变自然流畅地表达出来,对演员的演技提出了极高的要求。 而赵飞燕在这方面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连一向以严苛出名的导演何澄都惊叹于她炉火纯青的表演技巧,私下里还问她是不是参加了什么表演培训班。 赵飞燕笑吟吟道“没办法呀,都是天生的,谁叫祖师爷赏饭吃呢。” 旁人看起来是很欠揍,但在惜才爱才的何导眼里,这是真性情流露,不由对她愈加赞赏。 与赵飞燕相比,钱子俊的表现就显得差强人意了。他既木讷又怯懦,脑子也不太灵光。很多时候,何导给他讲戏讲得都快要口吐白沫了,他仍是不能领会人物的精神特点。 今日这场戏,讲的是许益和文雯因意见不合而发生争执,脾气火爆的许益一时忍不住怒火,劈手扇了文雯一个耳光,而后又后悔不已。 何导一喊开始,赵飞燕便立刻进入了角色状态,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愤怒、委屈、不甘数种情绪交织酝酿,如有山雨欲来。 钱子俊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爱恨陈杂的目光,心里不知为何竟忽然有些空虚,那只手扬在空中,愣是打不下去。 何导见钱子俊半天没动作,气得额间青筋直跳,顾不得赵靖的面子,对着他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钱先生,别以为有赵老板给你撑腰便可以在我这儿浑水摸鱼,这一条你要是还过不了,明天你就不用来了,我亲自给杜先生打电话,要求换演员” 说完,何导摔下剧本,怒气冲冲地走了。 拍摄间隙,钱子俊独自一人站在影棚外抽烟,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赵飞燕走到他身旁,递了根烟过去,“钱先生今天很不在状态呀,怎么了这是” 钱子俊不做声,满脸戒备地看着她。 赵飞燕也不在意,收回手,自己点燃了烟,闲闲道“赵老板最近很少来探班,怎么,两个人吵架了” 心事被戳中,钱子俊面色不善道“才不是阿靖生意忙,当然没时间天天来看我”语气渐渐弱下去,“他是不会跟我吵架的。” 自打上回杜先生寿宴后,赵靖不知怎么的,对他日益敷衍冷落,有时甚至都懒得同他说话,常常一个人呆在书房,不让他靠近。即便是夜晚两人亲热时,赵靖的兴致也不如从前那般高昂。 很显然,赵靖的心思已不在他身上。 他偷偷塞了钱给赵靖的手下打听情况,手下告诉他,最近赵靖四处在找一个叫杰森的人,好像是个美籍华侨。他们找了一阵子,没找到人,赵靖便大发雷霆,简直魔怔了似的,说什么掘地三尺也要把杰森找出来,连生意都不如从前般上心了。 钱子俊的心一下子凉透了。 赵飞燕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轻笑了声,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俗话说,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钱先生若不想落得被抛弃的凄惨下场,我奉劝你呀,还是尽早另谋出路为好。” 吞云吐雾之间,无端端地给那张娇俏的脸蛋蒙上了一丝哀婉风情,而那双美眸却愈加清亮,好似有洞悉人心的力量。 钱子俊别过脸,冷然道“金小姐不要白费口舌了,阿靖对我情深义重,我是绝对不会背叛他的。” 情深义重吗 这话他说得理直气壮,可究竟有多少底气,他并不知道。 他讨厌眼前这个女人,因为她是赵靖的前妻。不管爱不爱,至少她曾经光明正大地站在赵靖的身边。 而他,他只是个见不得光的男宠小白脸。 赵靖从不带他出席重要场合,上次杜先生寿宴,他以小提琴手的身份出场献艺,赵靖没有在人前跟他多说一句话。这次拍电影的机会,也是他做小伏低求来的。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这女人说得很有道理。 他在赵靖的眼里是什么样的地位,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面对。 他总是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是跟在赵靖身边最久的男人,与从前那些露水情缘不一样,假以时日,他一定在赵靖心中占据一席之地。 直到他知道了杰森的存在。 “情深义重”赵飞燕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钱先生,你是天真还是傻呀赵靖是什么样的人,你是当真不知还是故作糊涂能让他情深义重的人,永远只有他自己呀。” 钱子俊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下来,捏紧拳头,俊脸亦变得毫无血色。他垂下眼眸,低低道“你别说了,我不会信的。” “话别说的太满,钱先生,你还有时间考虑。”赵飞燕说完,掐灭烟头,对他嫣然一笑,转身回了摄影棚。 粗略地对付完一天的拍摄,钱子俊满腹心事地回到公寓。赵靖答应今天过来陪他,可他站在玄关处,看着空荡而漆黑的家,便知道他多半是又忘记了。 数不清是第几次放他鸽子了。 钱子俊疲惫地倒在床上,耳畔不断回荡着赵飞燕的那句话。 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 每一个字,都像是尖刀一样刺进他的心窝。 指节不由得收紧,他攥着床单,一丝冰冷的恨意在眼底弥漫,悄无声息。片刻后,他起身拨通了赵靖手下的电话,对方却说,赵靖去了和平饭店。 和平饭店,又是和平饭店 赵靖三两天头地去和平饭店吃饭,起初,他以为是为了看他演出,还欢喜得不得了,可渐渐地,他发现赵靖的注意力并不在他,倒是喜欢往二楼的露天阳台跑。后来,赵靖手下告诉他,似乎那个杰森就是赵靖在露天阳台遇到的。 不甘心,怎么能甘心 哐 电话被砸烂在地上,发出断断续续的杂音。 两个月后,热血儿女正式杀青,很快便定了档期,在各大电影院上线公映。 电影播出后,立时在全国上下掀起了一阵帮会风潮,影院场场爆满,甚至出现了一票难求的局面。男人羡慕许益英俊潇洒,热血豪情,而女人则赞叹文雯是巾帼英雄,不让须眉。 金雪桐一夜爆红,成了街头巷尾,男女老幼无人不知的著名影星。 上海滩的地标建筑,大光明戏院外,悬挂着热血儿女的巨幅海报,上面是文雯身受重伤仍坚持奋战的场景。 画面中,女子咬紧牙关,眸光坚毅。 鲜血染红了素白的旗袍,仿若霜雪中盛放的腊梅花。 倒下前的最后一刻,她拼尽全力举起手中的枪,瞄准敌人。 一枚子弹冲出枪膛,恍若流星闪电。 汽车停在街边。 乔逸清透过车窗,久久地凝视着那副海报。半晌,薄唇抿起一抹愉悦的微笑,“她还真是言出必践,我没有看错这颗明珠。” 浅淡的温柔中,透出一丝无法掩盖的骄傲。 刘巍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心情有些沉重。 少爷对那个女人太上心了,这绝不是一件好事。正所谓关心则乱,长此以往,她必定会成为少爷的软肋。 刘巍想把他的心思拉回来,于是斟酌着开口“少爷,码头那边” 乔逸清收回视线,“说吧。” “今天上午赵靖的人来抢码头,开枪打死了我们三个伙计,前天刚到的那批烟土被抢走一半。赵靖那家伙,最近跟帮会的二当家徐先生走得很近,很多事情,都是徐先生在背后支持着。徐先生曾跟老爷有些过节,这次摆明了是冲着我们来的。” “抓到活口了吗” 刘巍回答“抓了一个,在仓库里关着呢。少爷您看,需不需要我带人把烟土抢回来” “不必。”乔逸清点了支烟,淡然道“拿下口供,最好能有赵靖下命令的直接证据,再把人送到义父跟前,就说,我打算孝敬给他老人家的烟土,被赵靖抢走了。” 这一招借刀杀人刘巍心头一冽,振奋道“是” 这时,一名手下骑着脚踏车,急匆匆地赶过来,“少爷,不好啦霞飞路那边出事啦” 霞飞路路口停着两辆轿车,路边的商铺全关了门,整个街道空无一人。 赵飞燕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忽的,红唇微微上扬。然后,仿佛不曾发现任何不对劲,提着两盒沈大成的糕点,若无其事地往小洋房走过去。 下一刻,腰间骤然一凉。 她低头看,一柄手枪正抵着她的腰。 耳畔,响起男人冰冷的声音“金小姐,我们二当家的想邀您共进晚餐,请您务必赏脸赴约。” 赵飞燕侧眸看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一愣,还是照实回答,“我叫阿鹏,怎么了。” 赵飞燕叹息道“你很快会知道,用枪威胁我,是你这辈子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阿鹏只当她嘴硬,冷哼道“废话少说,快走”说完,押着她上了轿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