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悬黎》 第1章 正文前 ——【正文前·楔子】—— 十八道祝福,三年又三年的倾心相待。 守望与思念酿成酒,浓得化不开。 她用万金,酬我对她的收留之恩,我曾予她满身的伤害。终破开桎梏那日,渺万里之遥去寻。 此一生,心许她,余生都赔给她! 【卷一·遇之章】 应尽欢,是我从山里捡回来的姑娘。唔,真不知我当时那根弦搭错了,背回这么个调皮捣蛋鬼。 ——“本姑娘可是应承天命,来人间尽欢的。”对此,我实在无话可言。她带来了欢乐,亦惹了许多心酸。 她的泪惹我心疼;她的笑使我愣怔;她的容言令我痴迷。她的爱意,……我愧不敢受。 穿女的委屈:“江文元,那回亲你,是我的错。可那也是因我喜欢你啊,我知道那很唐突。一直在弥补,不奢求你能喜欢我,我只是想对你好些。如今,我连怎么对你都不知道了。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你若不答应被我抱着睡,我就哭给你看!” ——哭给我看!……真是好厉害的威胁! · · 【卷二·离之章】 ——救命之恩,不能以身相报,很是遗恨;十里红妆,没能践诺相赠,万金以替;愿阿元余生喜乐安康,万事顺遂! 应尽欢你真是好样的!两年前是你招惹的我,既然招惹了,你为什么又要逃?我因你一言,心已许之,再容不下他人。两年多来,日夜等候只盼待你归来一见。 你当初既然言之凿凿说了那些话,而今,为什么连人影也不出现?随便派了个人送来一匣子银票,带来几句话,此生便不复相见了吗? 你怎可如此这般,……这般便算了结了么? ——应尽欢!混蛋啊你! · · 【卷三·聚与散】 腊月那么些日子她早出晚归的,定是心里有别人了。我怒得跟她吵起来。现下想来,我很为那夜自己的所为深深后悔,悔得不知所措,除了央她谅解。而她,根本就不曾怪过我,为此,我哭得难以自抑。 我打的是我心悦之人。而她任由我打,从不还手。 我这样没几分气力的女子,与有矫健身手的阿欢相较,她若是动手,估计百十个我亦未必是她对手。她只是让着我。 殷红的血,从阿欢的鼻孔流出来。她浑不在意地抹去,我格外喜爱的眸子里,失去了往日的星光,只有些晦暗。 我疼得紧,心疼的紧,脑内倏忽抽疼。而后人事不知…… · · 【卷四·夜悬黎】 阿元很听话去取银针,扎了手指尖,挤出一滴血。鲜红的血滴到悬黎珠上,渗入了珠子里,瞬时——冰蓝耀眼,华光四溢,屋室被照得如同白昼。 我蓦然呆怔:阿元她,真的是那人的血脉啊?看来,真的是那人的血脉不假! 七载光阴,我从十七岁到二十四,已脱去了旧日稚气,成长得更加有“女人味”,这词是阿欢说的。我知她狡黠笑着说着这词时,有些微的不怀好意,却也不恼她。知她,痴心爱意,并无亵渎。 岁月似乎格外善待我的阿欢,三十岁的她与当时我初次见着的阿欢,形容样貌并无多少区别。除了眼神从往日的顽劣调皮,变为了此时的温厚广博。她的模样,仍是一如当初,灵雅动人,似不曾老去七岁这么多。真好! 愈是与她在一处待的久了,愈是知道她的好。 是,情人!——彼此一生情之所系。 · · 【尾卷·与卿归】 远山,雨水,云雾,木屋,你与我的小家…… 归家,总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我从隔世走来,跨越的时空,融入一人之岁月,花了三年苦苦等待;又花了三年与她倾心相待;而后,与她受尽了三年的第六苦,爱别离…… 我并未知晓,她是沧海遗珠,直至她浴火成凰。 我从不曾惧怕过岁月予我的考验,即使在最艰难的日子里,亦未曾改变过心意。大抵,我便是这样的人,痴痴傻傻恋着一人,算不上是懂情爱之人。 尽管,阿元说——“阿欢,你是我最好的情人,恋人,爱人。此生,我皆许给你。” 她过奖了,我不过是,……除了她,不想去爱别人罢。 · 一世只与一人倾心相待,这是,最幸福之事。 你定然,比我懂爱,亦能比我更幸福!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捣蛋鬼 ——【卷一·卷首语】—— 山中相遇,是一种缘分,不必寒暄,无需多言。你来,为你烧水,煮饭,浆洗,缝衣。难得的是,你恰好来,我恰好在。 与我相遇,你好似走了很远的路,绕过千山万水。你说,今生得遇了我,都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你说,穿过了时空,跨越了年代,这样相遇也是重逢。 · “文元,你渴不渴?” “不渴。” “文元文元,你看这花长得漂亮,要不咱挖回家种到院子里头吧!” “那是荆芥草,喜阳喜湿,只怕院子里养不活。” “是药吗?那咱们采它?” “别!荆芥草我已经采过很多了,这些就留下,来年又能长出成片的荆芥草。” “文元文元,你瞧,这朵蘑菇彩色的,好看不?” “丢掉,有毒。赶紧净手。” “啊?我刚刚闻了闻,不会中毒吧?” “不会,毒性很浅,吃下去的话顶多会拉几回肚子。” “文元,快过来歇歇,这里的风儿吹得甚是舒服啊!” “……”哎,这人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帮倒忙的。我望着才半篓的药草无奈吐出一口气。 我走到“捣蛋鬼”择的树荫下,靠着树坐下,吹着山风。捣蛋鬼殷勤带笑地拧开盛水竹筒,倒了一筒盖的水递给我,我接过慢慢喝着。 自从身边多了这捣蛋鬼,再与往日采药时境况大不相同。 从前我无暇去顾山间的野草野花;彩色的毒蘑菇也会避开;偶尔坐在树荫下歇歇,喝上几口水,也未曾留意过拂面的山风是不是吹得舒服…… 从前,乏善可陈。 捣蛋鬼叫应尽欢,应承天命尽情欢乐。 她是这么说的——“本姑娘应承上天之命,来人间尽情欢乐”。 她来历不详,算是我在南山腰捡回的奇怪女子。看她近日表现,我丝毫不怀疑她说的“来人间尽情欢乐”这话。 嗯,五日前…… 那日天气阴沉,并不知会否下雨,我依旧背着药篓上山采药。我是农家女,却自小未下过地,未耕过田,爹爹疼我并未让我学过那些。家中仅余我一人之后,采药是我贴补日用银钱的唯一来源,如非特殊,四季不辍。 那日我在后山南面采药,抬眸时,坡上一片雪白在闯入眼帘,我好奇走近查看后方知是个人,是个女子。躺着的女子装扮很奇怪,衣着样式与我往日所见都不相同。 她阖目躺着在草地,宽襟筒袖上衣,裤子也宽大,腰间扎着黑色的缎带,结在正中。我头回见着这般怪异装束,猜不出她的来历。无怪她说自己是应承天命来此的,大抵真是从天上来的也说不定。 我瞧见她是个女子,方细细打量她,见她发黑如墨,润额黛眉,琼鼻珑唇,面色红润。莹颈和玉腕裸裎处的肌肤细腻白皙,养得极好,看起来似是双十年纪。 唤了许多声,并未能唤醒她。 观她脉象,节奏有力不似伤病,且呼吸均匀,十之八.九是睡着了。我心笑她,长得倒极为好看,衣着怪异便罢,一个姑娘家连鞋子都未穿,躺在荒山野岭中睡得这么沉,也不惧被野兽叼了去。 当时天快黑了,唤她并未有用,她全无反应! 我无力地瞅了会子她,也不知哪根神经弦搭错了,把沉的不行的她给背回了村里,我的家中。 我们村叫江家村,是个很简单的村落,其名的来由亦简单,因村里人多姓江,我亦姓江。爹爹给我取的大名是文元,几乎没人叫过,村里人不是唤我四姐儿,便是四丫头。 嗯,捣蛋鬼应尽欢唤我与村人不同——文元。 捡回个睡不醒的姑娘,头一夜我是与她同榻共眠的,家中只一方榻,她亦是女子,我未曾多想。 只是次日醒来,我哭笑不得。 这姑娘的睡相着实不可言表,手脚并用缠在我腰间腿上,我侧头去瞅她,见她珑唇微翘,鼻息轻缓,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身子被她压了一夜,手脚皆酸麻,醒后我半晌起不来身。 只在我起身穿衣的一小会儿功夫,她又换了两下睡姿,摸摸索索地把被子团了,揉到怀里抱着,又眉眼恬恬呼呼睡着。 这模样可真像个孩子。有点可爱。 我去伙房准备早膳,熬了粥,想着家中有这样的“贵客”,又将梁上仅剩的一小块熏肉取了下来炒了,再炒了一个青菜,想着做得尽量丰盛些。 “喂——有没有人?” 大声的叫唤传来时,我手里正搅着蛋液。 “有没有人啊?这是哪里啊——” 听着她不停呼喊着,我赶紧放下手里的碗,推了卧房门去见她,只见她茫然着正张嘴又欲急呼。 那会子她见我后,语如连珠急声问:“吓,太邪门儿了!姐姐怎么一觉醒来在个奇怪的地方?小妹,快告诉我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我随身的东西呢?你有没有见着?我衣服呢?包呢?还有我手机呢?……” 她问题太多,我听不甚懂她那许多话,只拣几个回答:“姑娘,你现下在奴家的家中。姑娘随身的外衫脏了,奴家已替你洗过晾晒了。”其他我不知。 “奴家?姑娘?这什么称呼?在拍戏吗,我俩是群演吗?……你穿的这是什么哪个朝代的衣服啊?”她问题很多,杏眼睁着,面上一副满是奇异的神色。 这回她说的话我完全弄不懂,一时怔愣无语。 她试探着问我:“小妹,你没事吧?” 我才想问她有没有事,怎么净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呢!只又觉着她的嗓音格外清冽好听,我一时有些痴痴,讷讷言道:“哦,我没事。” 不对呀,这是我家,我是主人家,怎地能对着客人怔怔发愣呢? 太失礼! 我很快回神过来,好脾气地指了指榻边小几上的衣服,对她道:“姑娘,今日你先穿奴家的衣裳罢,”忖了忖又与她解释道:“这是奴家新做的,还不曾上过身。你换好衣服,出来用些早膳吧。” 她的衣服料子极好,我恐她不爱穿我的旧衣,下意识把前不久做的新衣翻出来给她备下。我觉着,这是应有的待客之道。 片刻失措后,她又大方自如地应声:“噢!好,谢谢!我就来。”说罢她就掀了被,露出她仅着了小衣的白皙玉腿。 那景灼然晃眼……我的脸飞红。 逃出了卧房外摸着火烧似的脸颊,平息着激烈的心跳。而后我回到伙房,把装着搅好蛋液的碗置入锅中,坐到灶口小凳上,点火蒸蛋羹。 醒来后的她,眉眼间添了几分英气,眸子里盛着亮亮的光,比睡着时更好看,只是方才并未与她通过名姓,观她言行,不似此地人。 不多时她就出了卧房,在小院里转了一圈,寻到伙房时问我:“小妹,请问洗手间在哪?” 我打了水盛在木盆端给她,她茫然了会子,说她内急想要方便一下,问厕所在哪?我方知她要找的是茅房。 洗漱时她仍是呆呆的,我真担心捡回来个傻子——她不会用柳枝刷牙,略微苦恼片刻后,含了水拿手指磨蹭了几下,咕噜咕噜漱了口。 用早膳时她毫不见外,边吃边与我套些近乎。 她执起竹筷,盈盈笑着与我搭话:“对啦小妹,我叫应尽欢,还没问你怎么称呼呢?” “江文元。” “文元妹妹,你多大了?”她喝了口粥又问。 “十七。” “哈,文元妹妹小我六岁,要不你叫我姐姐吧?” “……” 见我不搭话了,她尴尬着笑了笑,不大好意思道:“文元妹妹,我再问最后几个问题,你别嫌我烦啊,我想知道咱们现在在哪个乡下,哪省哪城市,额,还有啊,这里有没有地方能借我打个电话?” 我并没有嫌她烦,只是我遵守着“食不言”的规矩,用膳时话不多。她大抵以为我是个很冷淡的人,看样子她似乎很习惯一边用膳一边说话。 我想作为主人家,我不该一直沉默着,这样客人会不自在,便暂且把教条抛去一边,耐心与她交流。 “嗯,我们在广阳县,这里是江家村,打个电话?我不知。”省?没听过。 应尽欢扔下竹筷,陡然惊声:“文元妹妹,现在是哪年哪月?这是哪国?” 实在不知她为何激动,手腕被她抓得生疼,我没去挣开,口齿清楚地告知她:“噢,此间是恒晟朝,现下是景泰十三年间,九月廿八日。” 而后,这位应姑娘的行止让我惊呆。 她神色骤变,忽而起身推开院门,慌慌张张往外奔去。见状我赶紧跟上,见她在村里四处跑着看着,口中还念念有词,怎么没摄影机,车子也见不着,没有剧组吗?我的天咧,这人穿的,这都什么衣服啊?…… 应尽欢在村里转着疑惑着,又似在求证着什么,茫然无方地奔走了两刻钟,回身望见我,顿时拍着大腿蹲地嚎啕出声:“我特么是穿越了么?为什么这么害人呐?……” 村里的婶子叔伯好奇地瞧着,我跟前一个大姑娘莫名哭得泣不成声。我无法容她这般哭下去,实在……丢人。 拉了她回了小院,她倒乖觉,跟随我往家走。 过儿半个时辰,她情绪渐渐稳了下来,问我从何处见着她的。我领着她回到遇见她的那小坡上。 她在山坡附近搜寻着,我并不知她寻些什么,只是跟着她,总觉得她情绪很低落,而她说的那些话许多是我没听过的,帮不上什么。 而后她很颓然告诉我,她无处可去,无家可归。 穿越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她勉强笑笑,说她是“穿过天地时空之界域,越身而来此地”。 说的那么潇洒,别一直掉银豆子才好。 我收留了她,反正家中就我一人,多她亦无妨。家中景况,不算丰裕,一人果腹勉强尚足,多她——我需更勤些山上才行。 她性子大咧,伤心颓然一阵之后,情绪便恢复如常了。嗯,我之前想错了,她根本不傻,而且聪黠得没边,我时而被她捉弄逗趣。 只是,她若不那般幼稚或许更好些。 后几日她便日日随我上山采药,如同今日这般。 应尽欢不识得草药,陪我上山多是新鲜感,且她贪玩得紧。 石头与花草,白云与蓝天,树木与鸟鸣,她皆能欣赏半日,时不时会呼喊着让我一同欣赏。 昨日,因了应尽欢这捣蛋鬼的“帮忙”,日渐西斜我们下山时,药篓里只小半篓药草,不及我往日半日采得多。 应尽欢接过我手中的竹筒盖,问道:“还要么?” 我回过神来,摇摇头道:“不渴了。” “文元累不累?”她总是很多问题问我。 “不累的。” “文元,你是十七岁吗?” “是啊!上月刚过十七岁生辰。” “感觉你不像十七,像我姐姐一样。”也不知道她这算不算夸。 “嗯,尽欢也不像二十三,看起来像我妹妹。”尽欢虽要我喊她姐姐,可她真没半点姐姐的样子!我多是喊她尽欢。 说罢我与她对视,眸里明光带笑。 “文元,你真好看!” “……”你也好看。我却不如她善于表达。 “文元,你会嫁人吗?”尽欢忽而问道。 “不,这个……”闻言我面色一赧,无话可接。 嫁人这样的话怎好说出来,若爹爹在世,我大抵如其他女子般,也许早嫁做人妇了吧。念及此,心中掠过一丝苦意。爹娘皆不在了,我一无依孤女,嫁人这种事未曾自己考虑过,且爹爹三年的大孝还未守完。 “额,文元,你们这里结婚是不是都很早啊?”她挠挠头又问我。 结婚?尽欢是说成亲吧。我略忖后道:“也不早的,女子大多十三四定下婚约,及笄之后成亲。” 尽欢闻言又打趣我,兀自一本正经胡说八扯:“嘿嘿!就是不知道哪家公子有这个福气,能把文元妹妹给娶进门去!咱文元妹妹这么厉害,洗衣做饭挑水劈柴,样样精通,简直就是贤妻良母模范好媳妇儿啊!” 我未理会她这调侃之言,反问她道:“说起来尽欢你都二十三岁了,可成过亲了?” “咳,还没!我这年纪谈婚论嫁的话,我嫌太早了些,我可还没玩够呢。”说罢后尽欢又眨巴眼看看我,道:“不过,虽然你们这边成亲早,你才十七,姐姐建议你还是等二十岁之后比较好。” 二十三岁可真不早了…… 我本不急成亲,不接那话,问她:“你会回去吗?” 应尽欢下意识回问道:“回哪?” “回你家乡。” “回不去的。我不知道怎么回。” “万一呢?如果有一天能回去,你会回去吗?”你说的是回不去,而非不回去。 “如果能回去,肯定要回!毕竟,那是我家乡。” 听她那般言之切切,我转头去望着她,她的侧颜很是精致清雅。为着这个忽然来到身边的女子,我胸中生起一种往常从未有过的情绪。 她,有些捣蛋,却又像忽而出现的阳光,热闹又温暖。我并未介意过她的捣蛋顽闹,只是听她说定会回故乡,那般毫不迟疑,我有些不甚开心,似乎是——不舍。 大抵,是因孤独太久之故吧! 她又望着天空出神,许是在想她的家乡。 我便不再多问,拿起铲刀继续去寻药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她哭了 太阳很毒,虽有树荫遮挡,我仍觉得晒。 日头已上中天,应是午时已然过了,今日采药稍晚了些。我望望大半篓的草药,寻思着去找上应尽欢一道归家,大小姐这会子肯定饿了。 山野之家,日食两顿。 自应尽欢来了之后,有一回她问我什么时候做午饭,她饿了。那回午膳她食得很是习以为常,我想,或许富裕之家都是日食三餐的吧,之后便中午加了一顿。 我背着药篓子,往约定的树荫下寻她,却听到很缥缈的呼喊声。 “安——安——” 这样豪放的声音是那捣蛋鬼应尽欢不会差!只是,这大小姐一整上午又干嘛去了呢?喊“安”是什么意思呢? 我恐她又有甚惊人之举,不再多想,细细分辨了声音的方向,是南山坳那边! 循山道朝南山坳去寻她。我放不开嗓子如她那般高声呼喊,只是比正常说话声略大些,呼喊了几声“尽欢”,没得到回应便加快了脚步。 寻了近半个时辰,她的呼喊声已停下,我正在岔路口选择往哪边走时,瞧见远处飘起了浓烟,再顾不得择路了,拖着疲累的脚步匆匆往浓烟处疾行。 大小姐一出又一出的奇怪行止,我实在无以言表。 她性子不坏,很活泼爱笑爱闹,喜欢逗我,多数时候我觉得她确如她所言“应天之命,尽情欢乐”。她这般,与我们山野之人简简单单地过活,大不一样——很有趣,有色彩…… 不知这回她在山中高喊,继而生火,又是想出些甚样的欢乐? 见到尽欢时,我呆了几息。 只见她衣袖高高撸起,身上的衣服肩头处划开了道小口子,腰带不知道去哪里了,外衫宽宽松松披着,能瞧见白色的中衣。 应大小姐其人此时正“衣衫不整”地半跪在地上,往冒着浓烟的火堆加着柴禾,还撅着屁股往火堆处嘟着嘴吹。大概被浓烟熏呛着了,她别过头咳了起来。 “应尽欢!” 我被她这狼狈至极的模样惊着,唤了一声,奔到她身边。捧起她的脸左右查看着,她原本光洁的脸颊沾染了一块一块灰黑。我急忙问她:“怎么搞得这样子,你没事吧?” “文元妹妹!真的是你啊!”见到是我,她惊喜出声,眸光潋滟盛着星光。 “你有没有事?”我再次问她。 “没事!嘿嘿,我就知道你能顺着烟找到我,你看,我聪明吧!”她一副求夸奖的模样,眉眼弯弯,嗓音里都是藏不住的开怀。 没事就好。我瞧她顶着花猫一样的脸,还傻傻笑着,亮亮的杏眸里盛着喜悦,顿时安心下来,一路过来寻她时的忡忡忧思,也已烟消云散。 “你怎到了此地来?还弄得这样狼狈?” 我边说着边掏了手绢给她擦着脸,好容易给她擦干净了脸,这姑娘银豆子又唰唰往下掉。大小姐一句话不答,竟自顾地哭了起来。这,这到底是怎么了嘛? 我耐着性子,尽量温和些关切问她:“怎地啦?可是受伤了,哪里疼吗?尽欢你哭甚?” 我实在不善于哄这么大的人,拍着她的背安抚着。 她呜呜哭着哭着渐渐收了声,反手抹了泪,扯出一个让比哭还难看些的笑容,说出一句让我不知如何是好的话。 “没事。我……我想我妈了!” “……” 我无言以对,实在不知该怎么去安慰她,她离乡背井忽而到这个她不熟悉的地方,又不知如何回家,孤独于世,亦寻不到任何亲朋。我能体会到她的孤独心绪,因爹爹去世后,我亦是独自一人生活了几年,对她心境亦能感同身受。 一时间也不知如何说话,两人齐齐陷入沉默。 过了半晌,我觉如此下去甚为不妥,尽欢她还衣衫不整哩。环视一圈,才注意到不远处有只被腰带包裹着的锦鸡,旁边还有一个鸡窝,鸡窝里几只彩蛋。锦鸡被包得像个粽子,“咕咕”的低鸣。 我心中已明,起身后往锦鸡走去,边问她:“尽欢,怎地忽然来南山坳了?” 应大小姐这才委屈巴巴地跟我说着她的“奇遇”—— 她与我上山后,不想打扰我采药就自己往南山这边转,转着转着发现一只小白兔子奔得极快,她一路追了过来,却不料从辰时我们上山后寻到午时,她找不到回去的路。 嗯,她迷路了。 而后迷迷糊糊地寻了半天的路,山高树多,道路错杂斑驳,她又不懂辨别方向,恐越走越远回不去我们家,这才暂且呆在这里,喊了我许多声。我听后方知那时我听到的“安”,是她呼喊我名字后的尾音。 这姑娘,可真是……让我无言以对。 我解开了她缠在锦鸡身上的腰带,用葛藤重新缠了这鸡,又问她:“尽欢生火是准备烤了这鸡来吃么?” 不是追兔子么,怎么抓了只鸡?这我没问。知她性子一贯跳脱,再如何奇怪的事亦见怪不怪了。 “啊?不是,我没想烤鸡吃,我生火是给你指方向的嘛,古传‘狼烟’求救,效果真是相当不错!你瞧,文元妹妹,你这不就找着我了么,嘿!”尽欢言语之中很是得意。 闻言我无话可说,应大小姐着实与众不同。 说她略笨不懂得辨方向吧,她却能聪明得想出这般求救的法子。嗯……方才我确实因着这烟才找到她的。 “文元妹妹,你看这有鸡有蛋,要不咱们带回去让这只鸡把蛋孵出来,就有七只小鸡崽了。小鸡长大了可以下蛋,下完蛋又可以孵小鸡,还可以吃肉……”尽欢情绪已经缓和。 任她自顾在那絮絮说着,我拉起她替她整了整衣衫,把腰带给她围了两圈,在腰侧打个结。这应大小姐一向都把腰带系得不伦不类,我看不过,连日来都替她重新整理过。 “就按尽欢说的办。”待她的绕口令说完了我答着她,手上动作不停。 尽欢被伺候得舒服,眯着眼嘀咕:“鸡哟蛋,本小姐原想吃了你们的,眼下看来,还是‘开源’比较重要,你们可得支持本小姐。” 我噗嗤笑了,这个和鸡与蛋都能说话的“幼稚鬼”哟。系好腰带,替她理平整衣裳。 “文元——”尽欢拖着声音唤。 “嗯?”我心头酥酥麻麻,那声音太娇了。 “我渴……”她又撒着娇糯声说。 取下腰间的竹筒晃了晃,里面空的,我无奈道:“只顾着寻你,没顾得上寻山泉续水,既是渴了,咱们便早些回家吧!” 尽欢说着“好”,转头拍拍身上的草屑,见我已把她收拾得很是利落齐整,忽而一把抱住我,吧唧一口亲我脸颊上,嘿嘿笑道:“文元,你真好!” 我的脸瞬时间火烧火燎,心头翻涌起不知名情绪,又羞又恼,一时又不知如何是好。 “你,你不可如此……”斥她之声亦结结巴巴,勉勉强强。 这,这这,这人,怎地如此孟浪! 方才几日间,我已先后被她“轻薄”两回! * 记得那回,尽欢到我家第二日,领她在南山寻她的物件未果。我好心收留她在家住些时日,并说往后我们可以一起作伴,待她寻到其他亲友或者生路,再做计较。 这大小姐感动着说:“谢谢文元!文元你真好!我喜欢你!” 喜欢?我脸颊瞬时红透,为着她那露骨的话。 当时头回听见她那很“羞人”的话,我羞得巴不得挖个洞藏起来。不若此时,她时不时会吐出几句,我已习惯了。但,亲一口…… 那会儿也不知大小姐怎回事,忽而孟浪着靠近我,用食指挑着我的下巴,痞坏痞坏地笑着说:“文元妹妹怎么这么害羞呀?啊,姐姐我做了什么让妹妹这般羞涩,话说,救命之恩——”说到这里她又故意靠近我耳畔,媚声着道:“要不——救命之恩,姐姐就以身相许吧?” “你……你你,应姑娘,你无礼!”我斥她。 这是姑娘家该说的话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被她的话吓了一大跳,甩开她的手,一跺脚,背着药篓飞快的夺路而逃。自己怎捡回来这么个无礼的姑娘! 应尽欢傻傻地追着我,呼喊着:“江文元!诶,江文元你等等我,我不记得回家的路。” 闻言我稍微放缓些脚步,让她能跟上。 身后她还不时喊着解释着:“文元妹妹,你等等我啊,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山间鸟雀被惊起了一群又一群。 * “啊!文元,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一时开心。这个,我发誓,我绝没亵渎之意。我这个亲,只是开心,想表达谢意的一种方式,不是那个亲……”这会子她又慌乱着解释着,拽着我的衣袖很紧,生恐我如那日那般丢下她。 我瞅着她听她解释,心忖着她一姑娘家怎地就不能守礼些? 尽欢又噘嘴道:“文元,好妹妹,我真不是有意的……” 罢了,这姑娘如今也是孤身在此,虽皮了些,性子却不坏。瞧着她好看的脸上泛起了红云,嘴巴也嘟了,央求着自己谅解,浑然一副大孩子模样,我一时羞恼也消了,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罢了,真跟你这无礼之人计较,也就不来寻你了。” 尽欢“嗯嗯”应着,头点的如同啄木鸟。 应尽欢长得真的是美极了,比往日里我曾见过的女子都要好看……我看着她如此无瑕笑颜,一时怔怔痴迷。 “文元,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尽欢抿抿唇道,拉了拉我的衣袖。 闻言我回过神了,瞧她唇有些干,知她定是有些渴了,亦该饿了吧,便说现下就归家去。 她欢快地说着“好”,转身去提那只锦鸡,又去捧鸡窝和蛋。 瞧着应大小姐那小笨拙样儿,我又忍不住发笑,过去帮她提着鸡。应大小姐捧起鸡窝和蛋,我二人辨了方向,一路往山下走去。 “文元,这里真是个好地方,真美!”她说。 “嗯,是很美!” 我并未告知应大小姐,因她来后,我方觉山林景色更美些。不过,景色再美,似乎不及心里美得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嘴太甜 刚到村中,路遇不速之客。 “四丫头,这是谁呀?来村里有不少日子了吧?”来人问题不少,指着尽欢问我,语气一如既往的不是很客气。 我见惯了她的颐指气使,淡淡道:“三伯母,这是母亲那边过来的表姐,姓应。” 尽欢靠近我低声问,这三伯母是不是我家亲戚。 亲戚么?我对尽欢点点头,嗯了一声。 “哎哟,是应表姑娘啊!”三伯母状若客气地与尽欢打过招呼,刻薄的本性却并未改,酸言酸语道:“表姑娘瞧着长得机灵俏丽,却是个心眼少的,婶子提醒你一句哟,可得小心着些,莫与有些人在一处待久了,当心沾染上晦气。” 三伯母白着眼酸完后哼哼转身欲走。 我早已习惯了她如此言行,并未吱声。但,尽欢不习惯。 “喂!那位老太太,你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噗嗤,我忍了笑别过头,尽欢着实太坏,怎地能管才四十出头的三伯母叫老太太呢! 果然,三伯母闻言顿时面色通红,恼道:“表姑娘,我可没老,我是四丫头的亲伯母,按礼你还得唤我一声表婶子。我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表姑娘大可自行打听去,村里头谁不知四丫头命太硬,克死生父生母……” “闭嘴!”尽欢怒地大声打断了三伯母,继而冷哼道:“哼,我看你这不知哪来的便宜婶子才命不好,这般言行也不怕老得再快些,多与你说上几句话我嫌膈应。” 尽欢说罢转头对我挑眉道:“文元妹妹,咱们走,再待久些恐怕得沾染上什么霉运。” 我听她的话跟着她往家走去。不顾后面传来些气急败坏的话。 心中万分感慨,这捡回的应大姑娘并非没听懂三伯母的话,却二话不说维护于我,平静了许久的心,瞬时起了波澜。 · 回到小院后,我不甚多话,先取了水壶给尽欢倒了水喝,而后往伙房烧饭。 尽欢跟着我来了伙房,迟疑了几息,温言安慰着我:“文元,你莫伤心,别理会那无聊之人的闲话,我不会像她说的那样想你的。” “嗯?”我抬眸去瞧面带关切的尽欢,笑了笑道:“我可没伤心,习惯了。” 伤心?算不上。只是麻木了。 尽欢义愤填膺地说村人愚昧无知,竟然这样胡乱散播谣言,实在过分。我反而安慰她几句,道我并不计较那些。 或许我并算不上是不计较,而是无力计较。 我自出生后便没有见过娘亲,爹爹只说娘亲不在,并未说过娘亲的名姓,住在哪里,长得如何模样。因那时有爹爹在,我并未受到村人的歧视与闲话,幼时被爹爹疼爱着,不比其他父母双全的孩子少过温暖与幸福。 而后在我十四那年,爹爹被征入伍做了军医,次年我尚未及笄,衙门着人送来爹爹亡故的消息…… 村中之人说我命硬,克父克母,我无从辩驳。 或许,我真如他们所言,是会给身边之人带来晦气的。若非如此,怎地爹娘都抛下我,让我孤留于世呢?可爹爹的三年孝,我仍得守完。 “文元,你别这样想,从前的事都过去了,那也怪不上你的。没事的哈,以后有我陪着你呢,定然不会让那些无聊之人再欺辱你,我会保护你的!”尽欢不许我觉得自己命硬,不许我想着是我生克了爹娘。 闻言我情绪失控,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尽欢走近我,拍顺着我的背,安慰着哄着我:“文元莫怕,也莫哭。你放心,有我在,一切会好起来的!” 已有三年未曾哭过了,情绪却易放难收。 孤单无依让我坚强了许些日子。爹爹不在后,我更是知晓,若是我脆弱些会被欺负得更加狠些。渐渐,我收起所有的温柔与笑,披上坚硬的淡漠,一过便是两年多。 “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很简单的话,很温暖的语句。被她一番言辞感动着,为她卸下了伪装多时的坚强,哭得很放肆、很自然,释放着这么些年的委屈。 我何尝想自己是那般命格?我亦期待被人温柔相待。 过了半晌,在尽欢的安抚下,悲伤难过的情绪渐渐散去。洗手洁面,准备淘米烧饭,我与她早错过了午膳时间,尽欢定是饿狠了。 “文元,我帮你生火吧。”尽欢说。 尽欢愿意动手,我也依从她。她很认真坐在灶口盯着火,似乎也为她前几日生火风波心有余悸。 · 那回尽欢也是好奇柴火灶台,好心要帮我,当时我并不知尽欢不懂生火。 尽欢打了好几下火石愣是打不着火,讪讪道她不会用打火石。我打着火后与她说了看好灶口往里添几根柴就可,便往屋后的菜园地摘菜去。 正在摘菜抬头却瞧见屋顶处浓烟滚滚,心头大惊,尽欢不会把伙房给点着了吧?丢下菜奔回院中,听到尽欢在伙房连声咳着。 那回,伙房倒是没被她点着,只是灶口处柴禾塞多了,光冒烟不起火,憋了满屋子的烟。 呵,此时想起来甚觉好笑。 这顿午膳吃得迟,我招呼着尽欢:“饿了罢,多吃些!” “嗯!文元你这么瘦也要多吃点哦!”尽欢执起竹筷,先夹了茄瓜放到我碗里,自己再夹了菜,就着米饭吃了起来,笑呵呵的夸赞着:“文元你手艺真是没的说,这菜味道很棒!” “尽欢嘴真甜!”你喜欢就好,我笑笑。 粗饭陋食,或许谈不上美味,得她一日一日夸赞,我亦心中泛甜。 “诶,文元妹妹!本就好吃的,不是姐姐嘴甜。”尽欢佯装气鼓鼓的样子,“再说,……我嘴甜不甜你又没尝过,你咋知道!” 她说到最后那句时就差只是轻轻吐息声了,我却听到了,心猛地一紧。念及她方才替我出头,又安慰我那些话,知她爱闹,品性却不坏,我并未与她计较这无礼之语。只轻声讷言:“是……好吃尽欢便多吃些。” 膳后,尽欢在院子里找了一个篾筐,清理了伙房堆放茅草的地方,把锦鸡的窝搬到茅草堆上,又把锦鸡身上缠的树藤解了,将锦鸡和鸡蛋罩在篾筐下面。尽欢压着篾筐,教训着锦鸡别在筐里折腾,好生安分孵蛋。 我收拾好厨房后在院子里翻晒药材,由得尽欢自行折腾。 “文元,帮我搬个石头过来。” 此时听见她的呼声,知她要石头压筐,遂在屋外捡了块不大不小的搬了来。 “文元,你说这母鸡会不会孵出小鸡来啊?”尽欢疑惑着问我。 对比之前家里养的母鸡孵蛋时情景,我想了想道:“应该能吧!这母鸡瞧着像是在抱窝时,被你捉下的。” 尽欢嘟嘟嘴委屈道:“可是这母鸡不肯趴到鸡蛋上,在筐里头瞎转,定是盘算着‘越狱’呢,咋办呀?” “噗嗤,”我实在好笑,鸡还能越狱?略一思索让尽欢说稍等一下,随即起身去谷堆里抓了一把谷子,撒到篾筐里面,锦鸡咯咯的欢快吃着谷子,不再扑腾“越狱”了。 “哎呀!这鸡真变乖了。文元你真聪明,你怎知锦鸡饿了呢?那她渴不渴,咱要不要给她盛点水?”应尽欢瞧着很是新鲜,一脸的好奇问。 聪明么?这不算什么吧。 我翻找出一个浅口的竹筒来,递给她,尽欢兴趣盎然地盛了水,把竹筒从篾筐底下塞了进去。果然,锦鸡吃吃喝喝一顿后,乖乖趴到蛋上,做个称职的鸡妈妈。 她叹道:“原来真的抓了只抱窝的鸡妈妈啊!” 摆弄完锦鸡,消食也消得差不多,这一日山上奔波,尽欢大抵很是累,找到我说:“文元,我想沐浴,身上黏黏的,不舒服。” “嗯!里头那口大锅里有刚烧好的热水,你先去卧房吧,一会儿我打水过来。”我停下清理今天采的药材,拍拍手,往伙房走来欲帮她打水。 “别!文元,你我二人在一处生活,总不能老让你伺候我。你只需告诉我打水的用具就行,姐姐可不是娇气的人。”尽欢很是大方地说。 我便依了她,让她自行操持。 · 尽欢很喜洁,每日都需沐浴,两三日便得洗发。 她说的沐浴露与洗发液我没听过,我给她洗发时用的是淘米水或者皂荚熬的水,尽欢初时不甚习惯,第二次却也习惯了。 看得出她在努力适应这里的生活。 她如此讲究卫生整洁,与村人很不相同。我猜她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性子却是极好的,我并不觉得她骄矜。如她所言,她确实不算娇气之人。 想起方才她与三伯母一番言语交流,我亦更了解了些尽欢,她并不是我从前想的那般只会调皮捣蛋。 往日在我面前,她惯常随性自在,在家中很少计较其他,时而会尽力做些事给我帮忙,尽管偶尔会帮成倒忙,变成捣蛋样,虽也是好心,却一言难尽。 她爱说些让我羞于接茬的话,时而会毫不见外地勾着我的肩,或如午间那般抱着我“无礼”地亲一下,而后见我恼羞了又会淘气地糯声道歉。 我总以为这大小姐是个不怎懂事的大孩子。 今日她与三伯母那一番的言辞,我知,我往日小瞧了这个应天命来尽欢的女子! 她本就不是愚笨之人,性子宽,有些呆憨。如今看来,她不过是不曾计较、不曾上心过罢! 我并未问很多尽欢往日的事,恐问到不合适之处,引她伤心。她愿说的,我都细细听着。 知尽欢那些生活小习惯,我盘算着往后仍需更勤些上山,多采些药草换些银钱,贴补些家用。 我的衣裙尽欢穿着略微显小,她高我两寸余,体格较我健壮些,头两日我便注意到尽欢的袖口略短了寸余。 是该再换些银钱购些布料,好为尽欢添上两套合身的衣裳。 家里已有日子没吃上荤腥了,不知尽欢是否习惯这粗饭简餐。虽每日听她夸赞“文元,你做饭真好吃”,我仍是寻思要尽力再改善些我俩的生活。 不想她与我一同过苦日子。 这回集赞的药草有许多了,改日找时间便去县城卖掉,先给尽欢添衣衫要紧。 家里多出一个她,再不似往常添副碗筷便行的。 尽欢在我心里,如今已是家人般重要。我喜欢她维护我时那逼人的气势,喜欢她安慰我时那温软柔语。 喜欢被她护着,喜欢她的温柔相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依赖她 尽欢沐浴后,对我说想歇个下午觉,问我是否一起。翻晒完药草也无他事,下午时辰已然不早,不便上山,索性与她一道歇息会儿。 午觉睡得沉,我是被敲门声惊醒的。敲门声很急,伴着一声声“表妹”的呼喊,听声音我知门外是二姑家的表哥。 侧头瞧见尽欢还在沉睡,并未没被吵醒。 无心计较她的睡姿,轻轻扒开她搭在我腰间的手,快速下了榻,捋平自己衣衫上的褶子,拢了拢头发,便去开门。 “表哥?这会子过来,是有何事?”拉开小院的门,招呼表哥进来。 “无甚大事,就是过来看看表妹。”表哥道,说话间把手里的竹篮递给我,眼露灼光,又道:“这是家里养的鸡下的蛋,娘让我给表妹送来,补补身子。” 我被表哥那赤果的眼神盯得极不自在,胳膊上溜溜的生出一层细密疙瘩,心里说不出的抗拒,并不伸手。 说起来,这几日尽欢看我时,眼神亮亮的,她眸里时常映着我的影子,我生不出半点反感。 那感觉,似有些生涩的淡淡甜味…… 我正出神地想着尽欢,耳边一道高声的呼喊:“表妹!” “啊?何事啊?表哥。”回魂后我亦惊讶,自己怎地无意中想着尽欢呢?赶紧收了心思。 “我才要问你何事呢!”表哥把篮子往我跟前一送,问:“表妹,你做甚那般出神?” “没,没事!”我接过篮子放到石桌上,客气道,“二姑母怎地又遣你送鸡蛋来?我的粮食够吃,你们不用处处顾着我,我能顾好自己的。” 这两年来二姑母时常来看我,帮衬些,送些米粮菜蛋,我是不愿承这情的,只因不愿接受表哥的心思。爹爹去后,心里没了依靠,表哥这极为明显的示好和目光,总使我没由来地恐惧与不安。 我很敬重二姑母,幼时是二姑母给了我母亲般的疼爱。 多年前姑丈意外去世,姑丈的兄弟收了田地,不念旧日亲情,把二姑母与年幼的表哥赶出了秦家。爹爹得知后,接了二姑母娘俩回江家村落户。 二姑母与爹爹姐弟俩互相照应,幼年时我与表哥常在一处,如同亲兄妹。 儿时一块儿玩闹,长大后男女有别,便须守礼。 及笄后,二姑母寻到我,欲让我与表哥亲上加亲,待三年孝期满,择吉日成亲。我婉言谢绝了,明说对表哥仅是兄妹之情,并无男女之意。 未免闲话,也未接受表哥替我耕种的好意,因自己不事农桑,便把田地租种给他人。 眼见三年孝期将尽,表哥比从前来得更勤了,上次来时距这回都不到半月。总觉得手里这竹篮火辣辣的烫手。 表哥似语带不快,与我道:“表妹,你切莫与表哥生分了。你我二人一同长大的情意不说,娘也与你提过婚约,这些年我不曾订过婚事,便是一心等你。表哥是真心实意愿意对你好……” “表哥!”我不肯再听他说这些,不欲扰到尽欢休息,压着嗓音打断他,“婚约之事,莫要再提,早在姑母提时我便已拒绝。再者,我多次明言与你只有兄妹之情,并无其他。表哥若想差了,今日在此与你把话说了清楚。” 甚少疾言厉色,此时却想把话说清。 瞥见表哥脸色憋得通红,我稍软了语气道:“这两年,你与姑母对我多有照顾,我心怀感激,他日……我定竭力把这恩情还上,不叫你们吃亏。表哥请回吧,这鸡蛋也请你带回去。我心意已明,望表哥莫要误了终生之事。” 表哥一听这话,眼眶顿时红了,一把抓着我的胳膊,高声急问:“表妹!你怎可……?” “哟,这谁啊?” 表哥的话被一声洪亮清冽又略带慵懒的声音打断,门咣的一声响后,尽欢出了卧房。 尽欢三两步身形极快的闪到我身边,左手一搂我的腰,右手捏住表哥的手腕,一甩一推,只见表哥摔在地上,啊地一声痛呼。 尽欢把我护在怀里,侧身对表哥语气不善:“你是谁?怎么突然出现在我们家?抓着文元想干什么?” 表哥从地上爬起来,转动着手腕,逞强道:“我是表妹二姑母家的表哥,刚刚只是与表妹说话,……你是何人?怎在我表妹家里?嘶,怎地动手伤人?” 尽欢不容表哥辩解,道:“我管你是哪家的表哥?你好好一个男子,突然跑来我们家欺负我家文元还问东问西。文元妹妹既然说无意于你,你便赶紧哪儿来回哪儿去,莫再多做纠缠,以免难看。” 原来方才我们说的话,尽欢都听到了。 她回过头看我,杏眸盛满关切与着急。我对她露出了安抚的笑,摇头示意自己无事。感觉着搂着自己的手紧了紧,我并没有挣脱尽欢的怀抱。看着眼前为自己挺身而出之人,顿时觉得那侧颜……格外好看。 竟有些贪念这温软又坚实的怀抱。 表哥不知是痛的还是气的,颤着身,哽咽责问我:“怎可如此狠心?” “表哥,你回去吧!”我着实不忍心看表哥那副样子,与他道:“若是姑母有暇,还望表哥转告姑母方便时来一趟,有些事我欲与姑母做些商讨。” 表哥闻言看我一眼,扭着腕子,拍拍身上的浮土,一言不发往院门走去。 “慢着!” “姑娘,还有何事?”表哥转过身时微微抖了一下问。 “这东西你带来的,我们不便接受,还请一并带走。慢走,不送了。”尽欢冷静平淡的语调,却也带着几分客气,并不傲慢。 表哥一走,尽欢就把院门关上了,转过身来急声问:“文元,你有没有事?”说着话轻托着我的手腕撩我衣袖查看。 “等一下,回屋去再看。”我按住她的手。 “好吧!”尽欢牵着我往卧房走去。我并未如往日那般不着痕迹挣脱她,这会儿显得特别乖巧,想依赖着她。 进屋坐到桌边,尽欢卷起我的衣袖,小臂上突兀着几道红红的印痕,她不由得眉头一皱道:“这是使了多大的劲儿,给抓成这样。”往我手臂轻轻吹了几口气,问:“这个伤,你疼不疼?” 方才她神气凛然浑身英气,这会儿倒是傻乎乎吹气,这模样瞬时逗笑了我,我摇头道:“不是很疼。” “家里有药酒吗?嗯,散淤的药酒。”尽欢不是很确定地问。 我摇摇头道:“没有那种药酒,没事,我不疼的,你莫要担心。” “哪能不疼?这都红成这样了,你看看这地方都有些浮肿了。”尽欢轻轻碰了一下那伤处,我疼得眉头都皱起来了,被尽欢注意到了,她顿时怒从中来,握了拳气道:“哼!我刚刚就该把那什么表哥往死里揍!” “这么点小伤,你就要把人往死里揍,这又是何道理?嗯?”我好笑着安抚她。 “这也不是小伤了,估摸着得疼上好几日。伤了你就该被揍,我还嫌揍得轻了呢!”尽欢哼了一声,又突然眼睛一亮,喜道:“对了文元,你懂药理,咱家有草药,你快告诉我用什么药给你敷上有效,我去拣。” “不用上药,这只是几道掐痕,拿热布巾敷一敷,过两日便好了。哪里就那么娇气了?”闻言赶紧安抚住人。 尽欢听了这话,丢了句“那我去烧水”转身就没影了。大小姐可真是风风火火! 只一炷香左右时间,尽欢便端着盆子与毛巾回来了,与我道:“文元,要不给你试试蛋敷?若效果不好,咱们再用毛巾。” 我点头应她。 尽欢把鸡蛋剥了壳,在她自己手背上试了试,才拿起鸡蛋替我滚敷着。很温柔,很细心。 “烫么?”她吹了吹我手臂问。 “不烫。”我轻笑着,答她。 “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嗯!好多了。” “文元,以后有人欺负你,你记得大声喊我啊!你看今日,我若不是及时醒来,都不知道你要伤成怎样。”她一边替我敷着,时而往我手臂呼呼几口气。 过了会儿又嘱咐:“你一个小姑娘家,以后有男的叫门,甭管是谁,都别给他开,万一碰到心怀不轨的人,吃了亏可就糟了。不行,往后你最好跟在我身边,我给你保驾护航……” 我瞅她这般忙活,不由替她觉得累得慌。拍拍她的肩,温声安抚:“你别太担心,这也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以前表哥没这般冲动的,未在我这里失礼过。” “唔,那好吧,但你们姑表兄妹也算近亲,不宜嫁娶。”尽欢头也不抬,哼声建议。 “嗯。”你别担心,我不会嫁给表哥的。 尽欢似仍不满,左手握了个拳举着,气鼓鼓道:“哼,下次他再敢欺负你,我保管揍得他连他娘都认不出他来!就看不得你受欺负。” “噗……你可真是粗暴!”我被她鼓气的模样逗得噗嗤一笑,问她:“话说尽欢,你怎地那么厉害,表哥被你一推就推倒了。” 闻言尽欢一拍胸脯,一脸骄傲道:“哼哼,文元还不知道吧!江湖上赫赫有名威震武林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人称一剑飘红应尽欢应大侠,便是鄙人!嘿嘿,怕了吧?你若怕了,以后可别再欺负我了,再欺负我小心我报复你!” “噢?报复我,赫赫有名威震武林的应大侠,准备怎么报复小女子呀?”我本认真听她说话,哪知她又不正经,遂银牙一咬,揪着那发间雪耳拧了拧。 “啊啊——痛痛痛,别拧别拧,文元姐姐,江大侠!您是我祖宗诶,我怎么敢报复您呐!江大侠快饶了小的吧!……” 装得倒是挺像,我可根本没使劲儿的好吧。 瞧着这刚刚还在扮演一代大侠,瞬间转换成一副狗腿无赖样。暗笑这大小姐莫不是名伶出身?角色转换瞬时又自然。我被她那小无赖样逗得冁然发笑。 尽欢无赖又傻乎乎瞅着我道:“文元,你真好看!” 又不正经。此刻听她这话,我比往日更赧然些,脸颊热热的,心中亦然。 收拾完木盆布巾,尽欢问道:“对了文元,附近可有大一些的市集?县城州府之类的?我想去看看。” 正好我也寻思去县城把药草卖去,便与她道:“嗯,往东南十里地就是广阳县城,要不我们明日便去吧?尽欢也瞧瞧有什么要添置的。” 家里的盐巴无多了,另得买些布料给尽欢做两身衣裳…… 尽欢雀跃着揽着我的肩,欢呼着:“好耶,明天就去县城涨涨见识咯!”转而又笑道:“傻妹妹,我在你家吃住都被你包圆了,我可什么都不缺,也没什么要添置的。你带我去见识见识市集就好,嘿!” 瞧她杏眸盛光,唇角微翘,我亦格外开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小风波 朝霞华灿,村里依旧静谧安详。 我比往日稍早些起身,做好早膳,辰时来唤尽欢起床,唤了她数声都不醒,无奈捏着她的鼻子,再唤几声。 “别闹,没睡饱呢。”尽欢糯声着,无意识地捏着我的手,不让我在她鼻子上作乱。 “夜里是做贼去了么,怎地这么多瞌睡?” “没做贼,我就是有贼心也没贼胆啊!嘿,文元,早啊。”调皮鬼睁眼笑道。 一大早就没正行,我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催促她:“快着些起,县城一个来回得行三个时辰,咱们早去早回才好。” 出发前,尽欢惦记着中午回不来,给篾筐里孵蛋的锦鸡加了两把谷子,竹筒添了水,这才乐呵呵与我出门。 我俩一人背着一个药篓,往县城行,尽欢一开始兴趣盎然,渐渐气喘吁吁,好看的脸颊红彤彤的。瞧她累极了,我们寻了一处阴凉处稍作歇息。 山道少人,掏了手帕,替她擦擦颊边挂满的汗珠。 尽欢眯着眼道:“文元,一会儿逛逛市集,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小生意做,或者找份工做,贴补些家用,你说好不好?” 好是好,不过……我忽而明白过来,惊讶问:“你是想从商么?不可!” 尽欢一脸不明所以点头。我极不赞成:“尽欢你是未出阁女子,怎好去做那低人一等的商人?若被外男看去,岂不是清誉扫地?经商之事,万不可行!” 听此她不服气:“经商哪里就低人一等了?用自己的双手打造自己的人生,这是值得鼓励和赞扬的!况且……我想替文元你攒嫁妆,你已十七了,过不两年定要嫁人的,我得让你嫁得风风光光的才成!” 我本为她的坚持而气恼,气她无所顾忌不懂我的心思,听闻她后面的话又心头一酸。 ——傻尽欢,我如何要你攒替我嫁妆的? “这,我嫁人什么的不急,尽欢你莫为此忧心!”我缓声叹道。尽欢点头“哦”了声,不再坚持,却不很欢快。 你可懂我的心思,像你这样好看的女子,去到市集,恐怕会日日都被人瞧着。可,我如何愿你被不相干的人瞧去? 歇息好后,走不多时,城郭在望。我取出一块浅青色的面纱让尽欢戴上,自己也戴上一块。 “为什么戴这个啊?”尽欢不解问。 “咱们未嫁女子,不好被人瞧见的。” 尽欢无话,任我替她把面纱给戴上。轻纱很薄,勉强遮住她的绝世容颜。 进了城,我与尽欢在街头背着药篓,实在是“鹤立鸡群”。领着左顾右盼的她径直往仁心药堂去,平日里采的草药也多卖于他家。 吴掌柜热情招呼我们:“哟,四姐儿来啦,这位姐儿可是你家亲戚?” 客气与他见过礼,却并不想外人多打探尽欢之事,便不多言,委婉道:“是表姐,今日这药草劳烦吴掌柜称算,我与表姐久待不便。” “好好。”吴掌柜叫来药童吩咐下去,对我们客气道稍候片刻。 尽欢好奇地环视打量药堂,杏眸明明亮亮。她对许多事物都很有兴趣,深知她这点,我由着她。 不一会儿,吴掌柜便走了过来:“四姐儿这回药草挺多的,普通草药十七斤半,中等药草五斤三两,上等药草二斤四两。一共二百八十文钱。给,四姐儿你收好了。” 我收过银钱道了谢,尽欢纳闷:“分等级么?不是按药草种类呀?”好奇问药草的价格。 吴掌柜笑着与她说了价目,普通草药一斤九文,中等十七文,上等三十文。闻言尽欢略一忖,喊住了他:“这位掌柜的,请慢。” 吴掌柜回身问尽欢有何指教,我亦不知尽欢有何事。 “账目不太对,麻烦掌柜替我俩重新算一算。” “噢!好,没问题。”吴掌柜拿起算盘,噼里啪啦边敲边报算,草药的数量与价目钱数。算完后问尽欢何错之有? 尽欢唇角勾起,聪黠一笑。 调皮鬼对我眨眨眼笑,转头胸有成竹与吴掌柜核算,吴掌柜听着,时而点头,时而思索。 我不擅术算,听得很茫然。但信她! 半晌后,吴掌柜羞愧道:“确如姑娘所言,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是老咯!”说罢客气地递过六十二文银钱,尽欢收下后递给我,凑到我耳边欢喜道:“文元你辛苦采药的钱,一文都不能少。” 这大小姐,该说她什么好呢,太聪明,亦太皮! “尽欢懂术算么?” “这基本的加减乘除,从小就会的。” 从小便会!看来我该重新认识眼前人了,虽一直知她聪明,却不知她还有多少惊喜给我。 吴掌柜招了药童引我们去内堂奉茶,我被他此举惊了一惊,爹爹讲过:奉茶可是极高的待客之道,普通人家是断断喝不到的。我亦从未饮过。 药童小心递过来陶茶盅,我们端起慢慢喝着,这茶我首次喝,尝着味道似药,口感略有涩滞,说不上好喝或难喝。 “噗……”尽欢刚饮一口,忽而将茶汤全数喷了出来,好巧不巧喷到了刚入内堂的吴掌柜身上。 我惊呆了,尽欢在闹什么?怎可如此失礼人前? 尽欢在一旁咳得的眼泪都流出来,顾不得嫌她失礼,我先起身在她背部抚顺拍着,助她顺气。 “姑娘,可是茶汤有问题?”吴掌柜擦了擦身上的水,疑问很甚,并未生气。尽欢连声抱歉:“对不住您老,我喝不大惯这茶,一时失态,对不住了。” 吴掌柜未做计较,迟疑片刻道:“老夫年纪大了,姑娘可愿来此做个账房先生,每月六百文工钱,你意下如何?” “不行!”我瞧尽欢有意动,不等她说话,先出言拒绝了:“尽欢不能在这里做账房先生。”六百文虽不少,我却绝不愿她抛头露面。 “为何?”吴掌柜不解道。 “谢谢吴掌柜的好意,我一女子出门做工,实在不太方便。”说罢尽欢转头朝我粲然一笑。 见状,我才松下一口气,心中欢喜,为着自己的话被尽欢听了进去。只要尽欢不想着到市场里抛头露面,其他都好! 出了药堂,天已午时,估摸着大小姐该饿了,便与她道去吃些东西。 “文元,咱吃面好吗?我想尝尝阳春面。” “好!听你的。” 尽欢愿意听劝,歇下行商的心思,这会子她想吃啥我都乐意买给她,便引她找一家大点的食楼。 一路上尽欢都很好奇,东瞧细看,不时问我些话,像是头一回来市集一样,我知道的都一一答她。 到了乐宾楼,小二招呼我们坐下后,尽欢开开心心道:“两碗阳春面。” “好咧。”小二又热情荐了十数样招牌菜。我欲再点两道菜,尽欢摇头坚持只要两碗面,小二得了准信高声唱喏:“两位姑娘,两碗阳春面咯!” 唔,或许选乐宾楼是错的——堂中食客瞬时望向我们,我二人一时“备受瞩目”。 我未去理会那些目光,倒了杯水递给尽欢,给自己也倒上一杯,瞧她戴着的面纱都被粗哼吹了起来,很是气鼓鼓,我好笑道:“好端端气啥?” “我就想吃阳春面咋啦?他们一脸嫌弃是几个意思?哼!”尽欢掀着面纱,使劲喝了一口水,仍是不解气。 我向来性子淡,并不在意,安抚她:“无妨,尽欢喜欢吃什么都行,不用在意那些。” “还是我家文元好!”尽欢好哄,又笑逐颜开。 面很快就上来了,尽欢先挪了一碗给我,自己去取了另一碗,她眯着眼低头耸鼻闻了闻面碗。大小姐果真饿得狠了,取了竹筷递给她,好笑道:“快吃吧!” 尽欢应声解了面纱,欢欢喜喜吃了起来。 呼……抽气的声音。 我立时无话,或许不该带尽欢到这人多之处来,长得太好看,果然不能让她的真容被人瞧见! 尽欢撇撇嘴,负气道:“他们可真烦,文元,你再好看,那些人也别老盯着你瞧啊,影响人吃饭!” 噗……也不知是谁好看! 未去理会她胡言,红脸低头专心吃面。 “两位姑娘,吃面呢!”不请自来之人声音格外刺耳,我立时停下筷子,戴上了面纱,面色不虞。被打扰了清净,尽欢性子火些,更是没个好语气:“看见还问,走开!” 她定没吃饱,碗里的面还没吃到一半。 “走开?姑娘想让本少爷走去哪里啊?”说话间那满面麻子的人,竟伸手扯我的面纱,吊儿郎当无耻道:“这位姑娘长得这么漂亮,戴上面纱岂不可惜了!” “滚蛋!”尽欢把筷筒摔向那麻子男,拉过我将我护在身后,她浑身气势凛然。一场争执定难免,被尽欢护着很温暖,亦非常担心她,紧紧抓着她的手。 “哟,还是个带刺的!”麻脸男一脸涎皮,不顾我二人的嫌恶,兀自喷着口水:“面有什么好吃的,二位姑娘跟本少爷走,爷包你们吃香喝辣的!” “叫你滚蛋没听见啊?人话听不懂是怎地?这位本少爷,拜托你出门前先照照镜子认清一下现实再出门好吗?阁下的尊容,本姑娘只看了一眼就倒了胃口,跟你走,你当本姑娘傻呢还是当你自己太蠢?”尽欢冷声冷语驱赶他。 这话凌然快意,很对胃口。只是……我心有惧意,我与尽欢,毕竟只是两个姑娘家,该如何与之抗衡。 堂中食客见此,怕惹祸上身,纷纷远离。 “妈的,小娘皮,竟敢羞辱本少爷!”麻脸男气急败坏,“你们几个,给本少爷抓住她们,带回府去调.教调.教,让她知道知道辱骂小爷的后果。” 地痞流氓甚是恶心,我被吓到了。太糟糕,尽欢该怎么办?万一我们被抓走,真是叫天不应,求救无门!手心很快就湿了,紧张和恐惧皆有。 “慢着!本姑娘行走江湖多年,从来不揍无名之辈,请这位本少爷先报上名来吧!”尽欢语带戏谑,说罢她转头朝我粲然一笑,清泉击玉般道:“莫怕!有我在!”抓着我的手紧了紧,把我往她身后拉一拉。 她的话,她的笑,她护我的动作,尽皆是我此时最大的倚仗! 有尽欢在,真就不怕了。 “本少爷姓范名同,识相的……”他话没说完,尽欢已笑喷:“噗,哈哈……竟然真有这样的名字,饭桶,你还有兄弟叫饭缸的吗?” “哈哈哈……”堂中食客顿时哄堂大笑。尽欢也太皮了,我亦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饭桶少爷恼羞成怒让扈从给我们点颜色瞧瞧,三个小厮一拥而上,尽欢摆开架势。我紧张地在尽欢身后不给她添麻烦,根本没瞧见她如何出手的,只见她挥了几下手,侧身抬腿踢了几下,数息之间,那几人各自摔倒在地,嗷嗷叫唤。 尽欢果然有功夫在身!且功夫不俗。 “你你,你是什么人?”饭桶吓得结巴。 “你问本姑娘啊?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姑名奶奶!”尽欢一本正经调侃道。 闻言我肠子笑结了,这姑娘家家的!我简直不知说她什么好,太顽皮!太……可爱! “姑奶奶……啊?姑娘,我们这就走。”那饭桶几人灰溜溜离开了。 我转到她身前关切问调皮鬼可有伤到。 尽欢眉一挑,笑而拍我肩道:“放心,我没受伤,他们还伤不到我。”看一眼面碗便说结账走吧。我点头后去结账,只听小二道:“承惠六个大子,掌柜说给二位姑娘免了。” · 出了乐宾楼,先带尽欢去布庄,按尽欢喜欢的颜色扯了几尺青色的布,又扯了几尺雪白棉布用来给她做两套中衣,深色的葛布给她做鞋面。买了盐巴,打了一罐子植物油,家里鸡蛋吃完了,买了十几个,面粉买了小半袋,猪肉虽贵,还是花了四十文买了一块……一通花销下来,刚刚卖药的钱就剩七八十文了。好在家里谷子够吃,多出一人来,银钱是不经花的。 “文元,还剩多少钱呀?咱俩这都花的差不多了吧。”买完这些,尽欢问我。 “还剩下些,尽欢可有需要买的?” “我无甚要买,若东西购置齐了,咱们就回家吧!” 回程路上,她神色怏怏,不如来时兴致高。 “饿了么?篓里还有贴饼呢,要不要吃点?”若累了,吃些东西也可歇息一会儿。 “饿!要吃饼,文元喂我!”杏眸一亮。 “自己吃。”成日撒娇,我可不吃这套了。 “饿得没力气,手都抬不起来了,自己吃不了。”撒娇耍赖,她从不脸红。我拿出贴饼,撕了一块塞她嘴里,训她一句:“这会儿没力气了,我瞧你刚刚揍人力气大的很!” “泥兜巴通喔唔……” “吃完再说话!” “我说,你都不心疼我,还打击我!”吞下了口中食物,她伸着脑袋就着我递过的竹筒啜饮了几口水。 “干嘛心疼你,逞能的惹是生非闯祸精。”白了她一眼,又撕了一小块饼送她嘴边。仍是很心疼她的,但见她无事又耍赖撒娇,心中又暖又恼。 “没逞能,本大侠那是英雄护美女!” “往后,不要总这般强势了,……今日幸得他们人少,万一多几人你应付不来,伤着你了可如何是好?”望着她,我实在忧心不已,尽管今日我们是无辜被人打扰。 “莫担心!我心中有数的。”尽欢拍了拍我的手,“那些个人渣,我见一次揍一次,绝不会让你在我眼前被欺负的!” ——尽欢,你到底不明白我的心! “就你厉害!这么厉害,自个儿吃吧!” 气恼一声背了篓子起身便走。实在担心又后怕,她若有事如何是好?她如此光耀,身手这般好,会不会……会不会走?会不会离开我?胡思乱想着,也没理后面那人的连声呼唤。 “哎哟!……江文元——” “装可怜没用的,我不会被你骗……” “江文元,我脚崴了,疼死了,呼……你不管我了吗?”尽欢痛呼着喊话。听着这明显带了委屈的声音,我心一紧,赶紧转身奔她身边:“真扭到脚了?快给我看看。” “呐……疼!”尽欢眼里包着化不开的委屈,坐在地上伸着脚,可怜巴巴望着我。 检查了一番后,摸了摸她的脚踝,没红没肿啊,又轻轻捏了捏她的脚踝,不确定她扭到哪里了:“是这里吗?” 尽欢点点头。我不由的心疼,问道:“疼么?” “啊?噢——疼。” 查不到她的脚扭到了哪里,心中无奈,只好扶起她,解下背在身后的篓子,背对尽欢蹲下身:“上来吧!” “干嘛?你这小身板可背不动我。文元,你扶我一下就好。” “快点上来吧,我背你去县城里找大夫看看,你的脚……可能伤到筋骨了,表面看不出来。”我催促道。大小姐是有些沉,却也能背得动。 “我真不疼了,你看,没事了!”说着她还自己转动了几下脚踝,示意无事。 “你骗我?这也是能随便开玩笑的?”大小姐顽闹怎地也不分个时间,真叫人气的慌。言罢我捡起一边的篓子,提溜着就往前疾行。 衣袖被她拉住了,听她柔声讨好:“没!文元,我没骗你,是绊了一跤摔了一下,有一点点疼现在不疼了,我就是想装得疼一点,让你等等我,我想跟你一起回家嘛!都是我不好,你莫要恼我,好不好?” 她着急忙慌的解释着,我心里升起的一点点气早消散了,只是这一通闹下来,再不快些赶回家,便得摸黑了,伸了右手递给她,道了句“走吧!”欲扶着她一起回家。 尽欢拍了拍身上粘着的浮土,眉眼都弯了起来,笑嘻嘻走到我左侧,伸出右手拉了我。不去计较她这挑剔的做法,擒了她的手放缓了些脚步,两人并肩往江家村走去。 回到村里天果然黑了,村里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路过几户人家还能听到零零碎碎的对话。 “他爹,快端些草料把牛喂一喂去……” “三娃子,吃饭了,到处赶命呢你是!” …… “呼——回家了真好!”进得院中尽欢瞬间放松下来,“文元,你累不累?我可累惨了这趟。” “你先去堂屋喝些水歇一歇,我去做饭,一会儿吃完洗洗,早些歇息。”跟她交道了几句,我先归置着采买回的布匹等物。 “文元,你胳膊还疼不,晚饭还是我做吧!简单做点就好,煮饭耗时长,你愿意吃卷饼吗?”尽欢灌了几口水,洗巴洗巴手脸,揽上做晚饭之事。 “早不疼了,我做吧!”一路上大小姐虽没有抱怨,却也累得不轻,这会儿勉强打起的精神,也是气力不继的样子。 “那一起做,会快些!” 洗菜时,注意到尽欢嘶的抽气,我转过头疑惑望着她,她却说没事,又神色如常地洗菜。用膳时,尽欢有意无意地避开左手拿饼,知她有恙,出声道:“尽欢左手给我看看。” “吃饭啦,没事看人家手干嘛?”尽欢手指蜷了蜷,虚虚握着。 这事哪里由着她,拉过来一看,果然,左手心被石子刮擦了好几道,心疼又没好气的责怪她:“怎地伤着了也不做声?” “这,小事一桩啊!又不疼,嘿嘿。”尽欢缩回手讪讪笑道。 起身去打了干净的水,端到桌边,绞了帕子对尽欢说“过来”,尽欢在我坚定的目光注视下,老老实实坐过来,伸出左手。 给她擦过手,轻轻对着她手心吹了几口气。我忽而脸一热,尴尬不已——惊觉自己无意间学了她的傻乎乎动作。太傻气! “文元,你真好看!” 尽欢忽而出声,我手一抖,差点丢了装药油的小瓶,勉强忍住情绪,不咸不淡斥她:“哼,有心思闹了,可见是真没什么事。” “哪里?有事的,疼呢!” “疼还油嘴滑舌的不着调,待会儿不要沐浴了,便擦擦身吧,虽是小伤也沾不得水的。”说归说她,到底还是得嘱咐几句。 “嗯,谨遵文元妹妹的指示!”说罢她又装着可怜,伸着手委屈巴巴道,“文元,疼,你再给吹吹!” 知她在闹,我瞅她一眼妥协下来,轻轻吹了几下,倒是希望吹一吹真的能带走些她的疼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有执念 景况光怪陆离,好似在高楼与茅屋间转换。 模模糊糊中,未能分清自己置身何处。 鼻息间隐约有熟悉药草香,像雨露润过山花,恍惚望见了那对俏丽的梨涡。江文元?肚子热烫烫叫嚣着饿。习惯使然,恬不知羞张嘴讨食:“文元,我饿。” 她梨涡浅浅,莫可奈何着说:“可知道饿了,又跑去哪里顽闹了?”说话间递过来一只贴饼。欢喜地接过后咬上一口,笑着告诉她我没顽闹,“咯嘣”,牙还是舌,疼得眼前一模糊。 江文元,……不见了踪影! 惊吓太甚! 弹坐而起,睁眼却见自己在熟悉的床榻上。呼……原来是做梦,缓缓躺下去略作平息。明光从窗间照入卧房,猜不到几点。 喜欢捏我鼻子的人,今日还未来作乱。 伙房没有传来的熟悉翻炒声,屋子里格外静谧,难道现在时辰还早?哈,终于早早醒了一回!肚子好饿,今天的早饭便由我来做吧,让小丫头总说我懒…… · 我是应尽欢,穿越这样的事发生在我身上,我只恨它毁人不倦。 恒晟朝,想不出历史上哪个朝代叫这个名;景泰年,亦是没听过。至于江家村,太普通太小的地名,我知道才怪。唯一清楚的是,我被祸害来此已经十天了。 历过最初的绝望与烦乱,现已平静如常。 收留我的小姑娘叫江文元,是个很可爱的小丫头,小我六岁,矮我七公分。她笑起来时柳眉弯弯,明眸盛喜,颊边梨涡浅浅,很美很甜!她,身上有种难得的宁静气息。 这般姑娘,很难不讨人欢喜。 因着那笑颜,我释怀了心中的怅然。 唔,江文元家决算不上富裕,景况不容乐观,可以说是……很困难。茅草屋,木头床,旧家具……是久远得说不出年代的产物。 当日被她收留,许是仰赖她心底一丝善念。 在此间,我身无分文,别无所长。栖身之地是江文元家,全赖善良的她分我半张床,我当然不嫌弃。 坐以待毙?当然不! 不甘于现状的我,很快立下一个微小却坚实的梦想,那就是——带江文元过上好日子!以此回报她赠予我的善意。 只是,哎……绞尽脑汁欲学人行商做买卖,小丫头一听,当即表示不同意。未曾想过,最可能支持我的助力,却反而成了我“致富发家”梦的原始阻力! 怪她?无从怪起。恒晟朝女子地位很低,士农工商阶层分明,行商居于最底。最主要……她不许我抛头露面。 昨日,我们去了县城,心有计算,做点生意应当能赚些银钱……但我不愿违拗小丫头的心意! 小丫头待我好却管得严,我不乖时会被拧耳朵。她既不喜欢我行商,坚决不惹她生气。 嗯,一路不通自有其他路,如何赚些银子贴补家用,我需慢慢筹划。 · 起身洗漱,生火做饭。熬粥炒了青菜,再做个酸菜炒肉。伙食很简单,胜在有了荤腥,我挺满足。 一会儿她见我做好了早餐,定会表扬我吧,嘿! 可,不对啊!江文元去哪了?不会自己先上山了吧?应该不会,昨日我们说好今天一道的。难道没起床?我已经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按道理她听到声音也该起了。这十余天,我就没见过她起得迟过。 敲了敲隔壁的房门,没有人应,又喊了几声“文元起床了”,也没有听到答复,耳朵贴在门上细细听了下,似听得难过的轻哼声,一惊顾不得其他就推门而入。 推开门后,眼前之状令我陡然心惊——不大的屋子里摆满了杂物,筐子坛子破旧柜子……此时没心去细看,心疼那个傻姑娘。若非我鸠占鹊巢,江文元不会住到这杂物间。 往日,我们不是同榻么?怎么今日…… 不及细思,往里面走去,看到木板“床”上拢着小小一团。轻轻的哼唧声,昭示着主人现在很不舒服。 江文元面色苍白,嘴唇干得微皱,额头俱是冷汗。我一下子慌了,连声问:“江文元!你怎么了?文元你别吓我啊?你哪里不舒服?” 擦了擦她脸上的汗,摸了摸她的额,很凉。 她抓着褥子的手指泛了白,看起来极为不适。 “疼——”文元声音很轻,眉头皱皱。 “哪里疼?文元,你别急,慢慢说,告诉我你哪里疼?”关心则乱,我不例外。 “腹,疼。” “腹?我先给你看一看,好不好?”我掀开一角被子,鼻息间闻到了不同于江文元身上淡淡药香的其他味道,腥腥的。揭开被子看了看,江文元白底裤染了红,啧,原来大姨妈惹的祸! “文元,莫怕!你例假来了,一会儿清理一下你再休息休息,很快就会好的。”我想了想又问她:“文元,你的,嗯……那个长的布带放在何处?这个,我一会儿给你清理干净,总得,总得换上个……” 心中已泪崩,我可没伺候过别人换卫生棉条,别说月事布带了。知道古代没有卫生棉,可不知她们管那个叫啥名。 “月事……带,在卧房柜子底层的屉盒里。” 听得她虚弱着说了地方,我就转身去卧房去找,柜子底盒里确有两条长长的带子,可这,就这样薄薄的两层棉布,能抵什么事?还不得漏?哎! 去伙房往锅里添上水,在灶洞里塞了几根柴禾烧着水。回到杂物间,心里五味杂陈:为江文元的傻;也为自己鸠占鹊巢的后知后觉;又无奈于这物资匮乏的古代。 “文元,你能睁眼看一看嘛?你看,是不是这个?”我把布条凑到江文元眼前,再次确认一下。 江文元勉强睁开眼看了看,点点头。 见她点头,我略一使力抱她起来去往卧房。 我扶着她,解释着:“文元,我给你脱衣服了啊,这可不算轻薄你啊,我就,就帮你清理一下。”江文元咬着唇却没有力气说话。 知她害羞,我动作麻利起来。 没有冲澡的地方,只能在澡盆子里给她清洗。 瞧着裸锃呈现在自己眼前之人,并没有生出什么亵渎的心思,都是女孩,看一看没什么的。 嘿!江文元虽然才十七岁,看起来瘦瘦弱弱的,身材着实完美啊!颈项洁白,锁骨微显,肤白滑腻,峰峦料峭……目光在那饱满丰润处多停留了两眼,啧,真漂亮! 低头擦到那处时,江文元嗯的嘤.咛一声,我手一抖,麻麻的感觉麻到心里去了。 呸!趁人之危不是英雄好女子! 唾了自己一口,赶紧给江文元清理好身子,抱她出来拭干水珠,套上亵衣上衣,让江文元靠站着。看着手上薄薄的布条,心里犯难:这个这么薄,戴上抵什么用? 只好把两条布条叠放到一起,勉强厚了一些,红着脸给她放到那□□,套上小衣亵裤,算是先将就下。穿戴好后,稍微使力就把轻轻的姑娘抱了起来,放到床榻上,拉了被子给她盖上。 瞅着床上的江文元,真心有些难过,这床榻虽不大,睡两人也是能睡下的,倘若一定要分开睡,大不了我去睡杂物间,我可不能欺负未成年小姑娘! 傻姑娘,你以后可别再委屈自己了。 过了会子,瞧她脸色渐渐不那么苍白,额头也无冷汗,只是唇还是有点干,我轻声问她:“文元,你觉得好些了没?” 江文元仍是疼得紧,哼嗯一声。见此我就不再勉强问她了,去伙房盛来小半碗粥,浮在粥的表面盛的,基本上算是米汤,拿了小勺一点点给小丫头喂下。 江文元很好伺候,喂她的米汤都乖乖咽下了。我安心不少,出了卧房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长这么大,头一回这么伺候人,嗯,女人。 呵呵,还是个漂亮女人! 回伙房喝了粥,撒了把谷子给孵蛋的锦鸡。再回卧房瞧时,发觉文元眉头已舒展开,呼吸也均匀了。心中松了口气。 准备把两人换下的衣服洗一洗,一看水缸水不多了,就出门提水去。我不会担水,不过能提。拎着两只木桶出门后,有些茫然,不知水井在哪儿。 这几天醒来后,江文元都把早饭做熟了,衣服洗好了,水缸挑满了,院子打扫了……小家她打理得井井有条。 一切都很妥帖,我并未真正参与过早间生活。 真是好吃懒做厚脸皮! 即刻起,多分担!也要照顾好江文元。 “请问有人在家吗?”就近敲了一户人家的门。 “你是谁呀?”童音清脆,似是个半大男孩。 “小弟弟,我是文元家表姐,你知道哪里有水井吗?我想打些水。”我问完后,男孩口齿清晰告诉我:“村东头那边,有棵好大的银杏树,旁边有一口井。” 提水小状况顺利解决,我择了路,来回拎了七八趟才灌满水缸。真够累,忙活了一早,体味到江文元的不易,再次为自己的无用脸红。 摆了盆洗衣服,昨日擦破的左手还有点微微的疼,好在两人的衣服都不太脏,洗的不费事,搓完再涮一遍就干净了。江文元染血底裤和那污了的褥子,泡了有两刻钟,费劲搓了半天才搓干净。 洗好衣服和被子,捻了捻泡皱的手指,默默怀念起全自动洗衣机,香香的洗衣液,不伤手肥皂……却也知思多无益。 忙完后见缸里只剩小半缸水了,去卧房看了看江文元,她睡得还算安稳,我就拎着水桶继续提水去。 提水洗衣做饭,扫院子喂鸡……真累!江文元她每天都过得这么辛苦,怎么还有精力去采药? 家务她全包揽,仍能对我温暖恬恬。 享受她照顾的我,如何抱怨? 待力竭后坐到床榻边,守着她时,心里是说不出的感受。甚至希望这一切都只是梦,一觉醒来后我仍在那什么都方便的现代。 那样,就不会过得这么“艰辛”了。 只是,那样,或许也就没有江文元了…… 徒费心神想一阵后,又念及一会儿得给江文元换个月事条,柜子里就两条,刚刚她全给她用上了,得再弄几条。 翻找出昨天买的白布来,找到江文元做女红的竹篮,捯饬着给小丫头做几条好使的月事带。 想象是美好的,现实很骨感。 棉布针线剪刀都有,只是……针线怎么用? 练拳写字的手,从未拿过针线,汗颜。 把白棉布裁分出了几十条来,估摸一下长度,对折对折后包在宽布条里,拿了针开始缝,要是有棉花就好了……啧,蜈蚣一样的歪歪扭扭的针脚,真不想承认这个东西是我做的。 果然,术业有专攻,咱不是做针线活的料! 当当的敲门声惊退了绝望。 开得门来,门口的妇人……我不认识。 “你是四丫她表姐吗?我是六婶呀,”六婶大嗓门地招呼,“四丫表姐,刚下地就听我家旺发那小子说你去过我家了?在这里住的习不习惯呀?四丫头在哪呢?” 噼里啪啦的问题,不知道先回答哪个好,笑着说:“婶子且低声些,表妹身子不大舒服,在屋里歇着呢!” “噢,这是怎地啦?可严重?”她放低了声音:“四丫表姐,你快带我瞅瞅四丫头去,这丫头哇一个人过了这几年,家里也没个人帮衬照应的,可怜见的,怎地好端端就病了呢?” 听得几分关切,我说着没有生病,只是月事来了不太爽利,莫担心的话,引了六婶去卧房。 六婶看过江文元,倒是放下心来。问桌上那堆布条是干甚用的? 我眼睛一亮,忙问六婶会不会针线。六婶白了我一眼:“哪有妇人家不会针线的,得给全家人做衣鞋袜哩!” 我喜上眉梢,这下好了,有人教总比自己瞎折腾好。端了装着布条的篮子拉着六婶就往堂屋走去,六婶虽然压低了声音,那声音还是嫌大了些,我可不想吵着江文元。 “四丫她表姐,你这是作甚?”六婶问。 我说出自己想做月事带但不会女红的为难。六婶瞅着我刚造出来的货,诧异万分难以置信,怀疑我是不是个女子,问我月事时都用什么。我无法跟她解释现世的神奇之物,硬着头皮请她教我针线。 嗯,我虽是个好乖的学生,奈何学不来针线,六婶按我的法子帮忙缝了四条,我就谢过她,不好劳烦人太多。 听六婶叹道:“这样做月事带,光是买布料都得费不少银钱,败家哟!”败家就败家吧,总得给文元好一点的体验。 江文元是救我回家的善良小姑娘,为了她,我做什么都甘愿。话不想说得太满,一腔执念却总想达成。 有恩必厚报,这样才是我应尽欢! 静立门前,举目四顾,群山环抱中村落恬然。 回身踏入小院,心志弥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太羞人 秋风无赖吹玉井,起坐敛衣掩喧哗。 这一觉睡得很晕乎,似乎被尽欢摆弄过,记不太清发生了什么。醒来后,看到自己睡在原来卧房而不是隔间,身上清清爽爽,衣服已新换过,腹部疼得紧,身下传来异样感,已然猜到了——自己来了月事。 “文元,你醒啦!”尽欢清冽的嗓音有欣喜,杏眸亮亮盯着我,“你觉得怎么样?肚子还疼不?” 我只觉脸上一热,定是脸红到脖子下面了,羞得低头不敢与她对视。她,方才是她替我擦的身,又替我换了月事带…… 这,太私密太羞人了! “文元你咋啦?是不是还不舒服,肚子还疼不疼?”尽欢走近后又关切问。我点点头,盯着自己被她握住的手,交握的地方很烫,还是不去看她,讷言:“还好……” “你饿了吗?我去熬点粥,你这个时候吃点清淡的才好!”尽欢自语罢,颠颠去操持。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我苦恼地叹了口气。自己私密之处都被她看了,这如何是好?自己的身子还没被别人瞧过,这算不算德容有失?尽欢虽是女子……尽欢怎么跟没事人一样,都不会害臊的吗? 是了,她占了我的便宜,又怎会害臊? “对了文元,”我正理着糟乱的头绪,被推门而入的尽欢打断了,只听她说:“那个,文元,你要不要换一条新的?” “嗯?”……什么新的? “这个,我刚刚想提醒你来着,看你醒了一高兴又忘了。你快换一换,当心漏到身上。这是新做的,这条一会儿你系在腰上,这一条是那个,嗯,系到腰上那条长带上……”尽欢递给我两条长带,边说边比划。 “你……你不要再说了,我换就是了。”我脸颊再一次发烫,声音微哑。抬头见她还楞楞站在原地,不由的恼道:“你先出去。” 尽欢“噢”一声,乖乖退到门外去。 过了半晌,我穿戴齐整打开门,见尽欢正站在门口。她一见我就道:“你起来干嘛?快快躺回去。” “无碍,我好多了,衣服还没洗,还没担水……” 她却打断我,把我拉向床榻边,一边说着:“得,你不舒服就听话乖乖躺着,那些事有我呢,都做好了。一会儿我熬好粥,你吃完好好歇息。” 通常,我都是拗不过她的,依着她的力靠坐在床头,她扶我躺下,把被子拉上给我盖好,又掖了掖。呃……这好似太亲密了些。按捺着羞窘,寻了话头:“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应该已经过了午时了。”她说着话,又道:“嗯,你先等一下,我去打点水来!” 尽欢麻利地端了热水进来,绞了帕子要给我擦脸,擦手。我更加羞窘了,嗫嚅着“我……我自己来……”她笑出声没再坚持,嘱咐我好生休息,她去做午膳。 午时了,竟然睡了这般久吗? 房间余自己一人时,那羞窘情绪才下去。每次来月事时肚腹都是极疼,往日就自己一人,只能忍疼打理,而今有尽欢分担……好是好,只是这般,与尽欢是否太过亲密了? 熬粥很快,尽欢端了一碗粥进来,拉了凳子坐到床榻边,舀了一小勺粥吹了吹就喂到我嘴边。 咳,这样太羞人!难言的情绪又乍起,我偏头错过她舀粥的小勺,伸手道:“我自己吃!” 尽欢递给我后,又嘱咐道多休息,喝热水,不能受凉……我未接话,让她自己也去用午膳。不多时她就回来了,迟疑着问我:“要不,我给你揉揉?” “嗯?”突然说揉什么? “你肚子还疼么,我给你揉一揉。” “才不要!登徒子……” 好不容易克制着不去想那羞人之事,她又提!转过身缩到被子里对着墙,再不理这不羞的人。 “哪里就登徒子了?我想让你舒服一点嘛!”尽欢扯扯我袖子,“文元,改日你好些了,我带你去县里瞧瞧大夫。你这样,可能是宫寒。” “不去!” “为什么?” “这……我说不去就不去啦!”女子私密之事,怎好去与人道哉? “可是,你不舒服就得看大夫呀,你上午可把我吓得不轻,要不是你这会儿好些了,我就把你背去县城了。”尽欢坚持着。 实在觉得她小题大作,与她道这是女子都该经历之事,仍不愿去瞧大夫。 “也不是这样,并不是每个女子月事都像你这般疼的,我之前有个同……同窗,她也如你这般,大夫给开了些药剂,其实也不算大问题,调养调养就会好的。每个人体质不一样,你得让大夫确诊后再开药。文元,你以为呢?”尽欢劝诫着问。 这话听着很有道理,我心有为难,未做声。感觉到尽欢上榻躺到了身边,只听她道:“我替你揉一揉,会舒服些。好么?” 她试探着把手覆到我小腹上,柔柔地打着圈。我身子立时绷紧僵了僵,好似并没有觉得舒服些,只觉得痒,痒到脚趾头了,又痒到心里头去了…… “我从前肚子疼时,我妈也给我揉揉的。你莫怕,女子之间这样也没啥要紧,再说咱俩还是姐妹嘛,对吧!” 咱俩是姐妹么?对的吧。 她清冽柔柔的声音格外悦耳,几时睡去的我不知。迷迷糊糊间,只觉得肚腹上贴着一块暖暖的东西,温温软软的,很舒服,便放松了身体,好好歇一觉。 再次醒后已申时,感觉好多了我便起身,耳边传来尽欢的声音:“文元,家里有没有红糖和生姜呀?我给你熬些姜糖水喝吧。” 我摇摇头,道:“不曾备下。” 她哦了一声,举着手里的布条问我能不能把那些缝了。我瞧见篮子里几十条白棉布条,顿时哭笑不得:“尽欢,你把新买的白棉布给裁了吗?” 尽欢说是,想做几个好点的月事带给我用。闻言我无力叹道:“这布我买来是想给你做中衣的,你怎好总穿我的旧衣。” “你的衣服我觉得挺好的啊!”尽欢不介意着道,“往后月事带不要再用草木灰了,不干净。” “你家里,这个都是用这样子的吗?”我说的模糊,尽欢听明白,但她答得模糊:“差不多吧!” 哎,既然都裁了,便缝了吧!亏得这大小姐不嫌弃我的旧衣。 “文元你的手真巧。”她目不转睛盯着我夸道。 被她盯着缝月事带,我自顾低头缝着不去看她,忍了羞涩道:“嗯,嘴真甜!”这不算什么,女子都会。 “是真的嘛!你看我缝的,六婶笑话我不像个姑娘家。”尽欢翻出来一布条。我瞅着那歪歪斜斜的针脚,这人居然不会针线,不觉笑出声:“噗……这可真不像姑娘家做的东西!” “文元你也太不厚道了,我从来没做过针线活嘛!而且也没人教我……” “那尽欢以前在家都不做针线吗?” 遇见尽欢时,她身上穿的衣服样式虽奇怪,针工却极好,我私下时还想过模仿的。 “我家没人做针线的,衣服都是买现成的。” “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我感叹。 “四丫头,四丫在不在家?”敲门声与呼喊声打断了我们的对话,我放下手里的针线,对尽欢道:“是二姑母,我去开门。” 上回与表哥说过,请二姑母来一趟,此回便与二姑母说清,我与表哥不大合适,请她为表哥尽早安排婚事,莫给耽搁了。二姑母叹道:“你俩还是没那缘分啊,你且放心,姑母不会让你表哥再来扰你。” 我很感激二姑母这般疼我,多说了几句乖巧的话。被问及家中“客人”时,我说尽欢是母亲那边的表亲。二姑母叹息了数声,怜我失怙孤苦,道有个表亲陪陪我也好。 晚膳尽欢做了肉汤,清淡美味,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饭食。因着她整日的关怀与在意,悉心的嘱咐,不准我碰凉水。 洗过后,我欲回隔间睡,尽欢没同意,她道要么一起睡卧房,要么她去杂物间。我哪愿委屈大小姐睡杂物间,二人就睡在一处。 前几日我们也都同榻的,只是昨夜去县城归来后她太累,趴在床上占去了整张榻,我便去了隔间,搭了一张木板床。 躺在榻上,尽欢自然地把手摸向我肚腹处,隔着衣物轻轻揉着。我已不再想太多,尽欢真心实意待我好,我愿意与她好好相处,互相陪伴! 半夜时分,肚腹疼痛,低哼出声:“唔,疼。”迷迷糊糊感觉着有温软的手替我揉着,缓解了腹痛,缥缈的声音问着:“是这里疼吗?” 只觉身体不大舒服,半睡半梦间那温热似不能缓解疼痛。 身上疼着,哪里疼睡梦间说不清,疼疼涨涨的,后来被一股子柔柔的力带得很舒服,只是身子又变得极为空虚,一种说不清的空虚之感。 一整夜自己舒服又难受,心中开怀又迷惑。做了一宿云里雾里的梦。 晨间悠悠醒转时,完全懵掉了,应尽欢在做什么?她,她的手,她,为什么捏自己那里? 被她那一顿的揉,酥酥麻麻的痒到脚趾头上去了。 反应过来自己被尽欢真正的浅薄了!按住了还在自己身前揉弄的手,一把将作乱的手从衣服里甩了出来。 眉头紧拧,难以言说! 咬着唇,心里慌得紧,被尽欢轻薄了。这人怎么能在睡觉时对自己做这样的事?……自己身体怎么这么奇怪?竟然有那么一刹那想尽欢继续下去。 我疯了么?!这是不对的! 此刻已然完全清醒,然而面前这个女子,应尽欢,却呼吸轻轻浅浅的,她丝毫没意识到做过些什么。 弹坐而起,掀被下榻,逃遁远离。 心好乱。 不管尽欢是有心还是无意,我的清白没了。被尽欢摸了女子很重要的部位。又隐隐觉得不那么讨厌,困惑,想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静静发呆,脑子里似乎塞了很多东西,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慢慢静了下来,准确地知道这一切,全部都因着应尽欢。 不愿意面对尽欢。不知道如何面对她。 承认自己喜欢被尽欢关怀和呵护;也得承认尽欢顽皮带给过许多欢乐;还得承认——自己好似一点也不反感尽欢的碰触! 可是,这是不对的! 两个女人之间,怎么可以做这么私密的事?隐隐觉得尽欢对自己做的事,应该是夫妻之间才可以做的。 躲在角落里格外无助,生生把自己逼得胡乱洗漱收拾了,早膳也不做,提了个药篓就跑进了山里。 背着药篓不去看路,信步往山上爬去,走到人迹罕至处,见着一块不太显眼的青石,爬上去坐下。什么都不干,药篓空空的。 山风乱拂,鸟鸣吵人,再不似往日平静。 抱膝胡思,思无可思,只希望那是一场梦。无可避免总念起家里那个人,猜测着她可能在做些什么,发觉自己仍是没办法生尽欢的气。 辰时已经过了,她该起身了吧? 她会不会发现我不见了?会不会担心? 午时了,她吃早膳了吗?现在在做午膳吧? …… 尽欢早上那么懒,总是辰时过后才起;有时候有一点笨,衣服很难穿齐整;还有她对这里不熟,出门总是前后脚跟着自己…… 可是,尽欢并不讨厌,她陪我采药,聊天,背药篓,会夹菜给我,气势汹汹揍跑欺负我的人,在这样特殊的日子这般温柔……可是,尽欢轻薄了我! …… ——“要是没遇见你就好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夜谈心 日渐西斜,余晖渐淡。 山风微凉,不知尽欢一个人在家,有没有事。心中想躲开她,却又担心。还是先回家罢,即便不理尽欢,也还是希望看着她。尽欢在某些方面很笨拙,需要照料。 回到小院,院门是从外面套上的锁,进屋后没见到尽欢,不知她去了哪里?水缸是满的,衣服晾晒着,伙房里没有剩饭菜,锦鸡饿得在篾筐里咯咯叫,抓了谷子喂给锦鸡,洗把脸,就准备做晚膳。 尽欢一向不乱跑的,天黑了总会回来。 烧好饭,尽欢还是没回来。暗暗安慰自己,不急,再等等。默默倒了水一点点喝着,迫使自己静心等她。 天渐渐黑下来,余晖已散,尽欢仍未归家。这姑娘家就不能不要到处乱跑吗?这么晚不回来都不知道家里有人着急吗? 气恼未盛,便听到惊慌失措的呼喊。 “江文元——” 是捣蛋鬼!这声音焦急而又惊惧!什么都不想了,立刻几步奔去院门口,见到了满身血迹的应尽欢,吓得魂不附体,声音都不像自己的:“你这是怎地啦?伤着啦?” “我没事,你在家就好!呼——”她竟咧嘴傻笑。 没心没肺的模样让我郁闷,再也顾不得胡思气恼,拉了她去卧房,让她脱衣替她查看伤势。 她外衣底裙都被血染透,衣裙还撕裂了几道,脸上也溅了几滴血,好在她外衣脱下后,我发现都是从外面溅到的血,并不是尽欢的血。 本是极为担忧,见她没有受伤又恼她乱跑,忍不住出言责备:“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怎地弄得这样子?” “我,我去你带采药的那边找你,不小心走远了一些,遇到几只猪老鼠,就打了起来。你别担心,我没事的。”尽欢语带委屈。 闻言懊悔油然而生,为着方才的责备,这个时候本该关心她的。无论如何。 “猪老鼠?你在山里碰上野兽了?” “啊!其实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长得像猪又像大老鼠的,有这么长,嘴巴尖尖的,灰黄色的毛……”尽欢边比划边形容,“也不知道咋地,一下子跳出来好几只,幸好我身手不错,把它们都打趴了。你看我厉害不,嘿嘿!” “你什么毛病啊?作甚突然跑到山里去啊?你要出事了怎么办?你傻不傻,什么猪老鼠,那猪獾凶猛,一遇到就是一群的,你要是出事了可怎么办?呜呜……” 她轻松的语气我仍能知凶险之境,气得拍打她,担心难过地哭出声来。只听到耳边温声:“你别哭,我这不好好的嘛!文元,莫哭了。” 我渐渐收了哭声,变成抽噎。 早晨被她轻薄,心中早已悲伤郁结,这会儿听得她被野兽攻击,为尽欢死里逃生而后怕,气得打骂了她,可心中明明格外担心她,哭得委屈又难过。坚强不起来。 尽欢靠近搂住了我,在我背上轻拍,温言抚慰:“没事的!你别担心,你知道我身手不错的,今天这只是个意外。真的,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乱跑了。” 抓着她腰间的衣服,抵在她肩头平复心情,收拢着自己的情绪,汲取着她身上的温暖。一腔难过与矛盾,酝酿成生涩的暖。 只听她在耳朵轻声询问:“文元,猪獾的肉可以吃吧?你说,那几只猪獾我们要不要去捡回来?有五只呢!” 竟打死五只!身手好也得注意安全啊,傻子! 酝着气,气自己不够坚强,气她置自己于危险。可尽欢在一些方面,需人引导,勉强收拾了心情与她道:“嗯,既然已经打到了,自然要捡回来。” 想了想又道:“你在家等着,我去找村长家大郎,带人帮忙一起去抬回来。” 尽欢亦不似方才的慌张,恢复了惯常的温言:“好嘛!那你去找人帮忙,我换件衣服去山底下等你们。我知道路,给你们带路。” 去找村长家如是一说,江大郎再找了三人,带上木棍绳索。尽欢已在山脚下等着,远远就见她往这边眺望。 实在是傻姑娘,心头不由一酸。 她迎上几步,接过我手上的火把,牵着我,给江大郎几位道谢后,带路往上山走去。 天色没完全暗,映着火把的光,尽欢辨识着山路,一行人很快寻到了地方。竟是北荒区! 江大郎道:“四姐儿,你们跑太远了,再往北去一里地可就到了北荒区,野兽极多,树丛杂,道也不好走。太危险了,往后可得注意。” 我点头嗯了一声,不做辩解。 找全五只野物,三伢子感叹着:“好大几只猪獾子!真看不出来姑娘家能打了这些货!” “应表姑娘有功夫的!”牛娃哥说着。 几人手脚麻利地绑了五只猪獾,抬着野物,回去不用尽欢引路,他们就走在前面。 尽欢紧紧抓着我的手,走得慢。待与他们一行人隔了一段距离,她担忧着问:“你身体咋样?吃得消不?要不我背你回去?” “干嘛背我?” “这个,你这两日不能太操劳,月事来了就要多休息,这山上山下的跑,我担心你嘛!” “不用背,你牵着我就可以。”我晃了晃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也担忧她再乱跑。尽欢却呆怔地看着我,完全忘记走路,傻乎乎道:“文元,你真好看!” “又耍贫嘴,还回不回去了?”跺跺脚,快速往前面走着,却没有松开她的手。好似若是松开了,她总能会出各种各样的状况。 回到家时,猎物都摆在院门口,江大郎在门外等着。开门后便替帮忙抬进了院里。 “大郎哥,麻烦你挑两只给你们四家分分,辛苦大家跑这一趟的。”我对江大郎道。 江大郎还是憨憨爽爽的性子,不肯接受。我与尽欢劝过后,他方同意拿去一只。尽欢道留一只吃,其余拉去县城卖掉,问我意见。我亦赞同。 江大郎把五只猪獾都搬到院子里,我对他说借牛车的事,江大郎也答应了,约了明日一早去县城。 家中余我们二人后,尽欢又问:“你身体好些了么?” “好,些,了!”一字一顿强调一遍,唯恐她继续问下去。虽是关切,总还是羞赧。 催她赶紧去洗澡,去去血腥气。大小姐见未炒菜,便说要吃蛋炒饭,我应下她,去伙房准备晚膳。 “文元你手艺太棒了,这味道真是太香了。”她洗完用膳,又吃得眯起了眼。我笑笑,心中热热乎乎的。 膳后有些疲乏,洗漱完便准备去杂物间睡了。被尽欢一把拉住:“昨天不是说好了吗?咱们一起睡,好不好?一会儿躺着,我还给你揉揉肚子,这样你会舒服些!” 我被她的无知无觉气着了,转身就走不理她,尽欢一急就去拉我,拉扯之下猝不及防我就摔到她身上,撞出一声闷哼。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我与她同时出声问了彼此。 尽欢强忍着疼说了没事。我知撞疼她了,闷哼后尽欢呼吸已经乱的很。注意到她左手不自然,欲拉她手看看。尽欢摆摆手轻笑道:“没事,就稍微撞了下。” 我瞧着她好看的笑颜,心下一阵恍惚,忘了自己方才想要说的话。 “文元妹妹?歇下吧!你住这边,我去隔间睡,这样成不成?”尽欢迟疑着建议,又道:“你身子弱,且又在月事期间,着凉可不好。”说罢她便往外走。 “尽欢!”我喊住她,“便,一起睡吧!”那边,恐你睡不惯。 “……嗯!” 两人并排躺着,我靠里侧贴着墙,尽欢靠外侧挨着床边,中间还有一尺宽。 “文元,我会挤着你吗?” “不会。” 似有不自在,尽欢呼出一口气,缓声道:“文元,我是真心把你当妹妹的,我在这里没有亲人,你便是我的亲人。我们俩相依为命,不要生分了才好!” 尽欢搭着我的手臂,顿了一下,接着道: “文元,我……今日你突然不见了,我心里很慌,到处寻你不到,中午你也没回来,想着你身体不舒服,我很担心,就去山上碰碰运气,想着也许能遇见你……” “呼……你刚刚哭,我挺难过,我真的没想惹你不开心,你莫要生我气。我不是故意跑去让你担心的!你明白吗?”说着她轻轻推了推我的手臂。 我明白的,可我怎能不担心! 我叹了口气,自己明明知道这人大小姐性子,自在随性的,感情却这般细腻!看得出她没有恶意,眼神是不会骗人的。罢了,置气何用?她又有什么错呢?…… “你没有受伤就好!” “文元,你肯理我啦!”尽欢开心得笑了起来,“嘿嘿,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也会保护你!” “你,你让我看看你手臂!” “我没事的,轻轻碰了一下而已。” “没事的话我瞧瞧也不打紧吧?” “你看,好好的,别担心。”尽欢晃了晃左臂。 拉过她的手臂,看了看,左臂内侧有些青红,轻轻碰了碰,硬硬的,稍稍摸了摸,尽欢疼得“嘶”地了抽气。 “你还是受伤了,何必瞒我呢?我去打热水给你敷一敷。” “别!文元,刚刚我沐浴时泡了许久的,现下无事的!你看我身子骨结实,很快就能好!”尽欢挣着也坐了起来,不让我下榻。 摸了摸她的手,我叹声道:“哎!你总怜惜我,只是月事而已你都不让我动,可你知道你伤着我也会担心的吗?你虽长我几岁,还不是与我一样同是女子,为何不多爱惜自己……” “我有好好爱惜自己的!我只是怕你担心……” “现在可还疼得狠了?”心疼她傻乎乎的。 “一点点疼,”尽欢装出可怜来,抬起手臂送至我面前,道,“文元,你给吹吹,吹吹好得快!” 我顺着她,给她轻轻吹了几下。 “往后莫要再去那北荒区了,你若喜欢在山间玩,可以在山腰这边抓野鸡兔子什么的!万事,没有你安全重要,你可知了?”仍是细细嘱咐她。 “嗯!听文元的!”她满口应下。 “好些了吗?”稍微吹吹问她。 “好些了!文元真好。嘿!”她傻乎乎笑道。 “早些歇下吧!”我躺下窝进被子里。 “好咧!”尽欢应着,替我掖了掖被子也睡下。 “文元,要不,我再替你揉揉肚子?……” “不用了,今日已经好多了。” “噢……” “莫想了,快睡吧!” 不提她的轻薄之举,但也不愿再与她太过亲密,心里头慌乱,无助又迷茫。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玉含华 “别闹,再睡会儿!”尽欢全没睡醒。 “起啦!快醒醒。”我无奈地捏着她的鼻子,这大小姐的瞌睡总是格外多些,很难唤醒。 “这么早干嘛?不要!”她往被里缩,迷迷瞪瞪说。 见此只得好声哄着她:“好了,快些起身,你今日不是约了大郎哥去县城吗?早些起还能用过早膳再走,我做了你喜欢的卷饼。” “噢!”尽欢睁眼后,又撒娇,伸着手糯糯道:“好嘛文元,那你抱抱!” 抱?我没抱她,拉她起身找了中衣外套给她换上。尽欢软着身子任我套衣服,系腰带时无赖地抱了我蹭一蹭,道:“文元真好!” 我顿时心慌,手僵了僵,脸烫烫的,快速给她系了腰带,语结:“快……快着些洗漱了,我去备早膳。” 早膳还未吃完,江大郎就精神抖擞过来了,麻利地往牛车上搬抬猪獾,江大郎一边搬猎物一边笑着夸应姐儿厉害! “啊?也没有很厉害。”尽欢抓抓脑袋,憨笑道。 我替她准备了背篓,背篓里放着一个小布包,装着三个卷饼,嘱咐她路上饿了可以吃,还有一竹筒水。尽欢接过我递给她的面纱,塞到衣袋里,问:“文元,你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我买回来的?” “嗯……家里都有。你若方便再买些白棉布回来,得给你做几身中衣。”想了想,也不缺什么,就是前日里买的布被她给裁完了。 “好!你今日且莫要上山了,还有衣服也放着,等我回来我来洗,半缸水也还够烧午饭吧?你都放着,我下午回来去提。还有,你得多喝些热水,好生歇着……”尽欢絮絮叨叨,一样一样嘱咐着我。 “好了!我知道了。你……大郎哥还在外面等着呢!快些去吧!”我把那个装着所有积蓄的小布袋塞她手里促她走,不好叫江大郎久等。 “那好吧,那我走了。”尽欢接过,捏了一捏我的指尖,道别声似乎很不放心。 “嗯!你注意安全,早些……回来!”在她转身之际,我讷讷又嘱咐了一声。 尽欢回头对我笑着挥挥手,让我进屋去。 月事期间身子很疲乏,今日也不便外出,取了针线替尽欢纳双鞋,她的脚很容易出汗。 申时我听到车轱辘声,打开院门,果见尽欢与江大郎在门外,江大郎帮忙把东西搬进院子里。 瞧着院子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我无话,慢慢开始归置。 尽欢说:这浴桶咱俩可以泡澡,很舒适的;还有这草药是补气血的,这两日熬来喝;还买了红糖和生姜,能煮些姜糖水喝;还有这些咱俩可以吃……说完她拜托我帮她做两套劲装,说她上山穿会方便些;又说棉花和棉布是买来做月事带的…… 听着她絮絮说着,方知她想要的生活不简单,而后发现其中大部分东西都是买给我的,为她的贴心感怀,却又有些挣扎。 又与我说野味卖了三两六银,买了那些东西还剩六百文,把小布袋还给我。 果然是大小姐!寻常人家一年也花不了二两银,这大小姐一出门花三两多,得,她自己换得的银钱,也不说什么,往后我得多替她打算着。 收拾完后歇息片刻,尽欢献宝似的递给我一串糖葫芦,很好吃,我有多年没吃过了。 尽欢笑眯眯盯着我吃,我喂了一颗到她嘴边,她含住后脸颊边鼓起一个小包包,样子甚是可爱。 瞧她神色倦倦的,知这日累着她了,就催促她先去歇一歇,晚膳做好我再来唤她。 尽欢道想沐浴,我去烧水时她便提水把新买的浴桶刷洗干净,放到卧房,然后提了热水,自行沐浴去。 猪獾的肉得腌制起来,此时才过秋分,肉质易腐坏。我腌制了一边的肉,其他搁下。 去卧房寻应尽欢,见她趴着也没睡着,与她商量道:“尽欢,那些肉有三十多斤,我能否送一点给六婶和姑母?你我二人吃不下这么多,她们一向对我挺照顾的!” “文元,这些不用问我,怎么分配你决定就好,我都听你的!”尽欢趴着摆了摆手,笑着让我别见外。 “那好,我一会儿送去。”说完就去院子里切下两块肉来,就着那荷叶包了,装到竹篓里准备背去送。 “我陪你一起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她嘀咕一声“我可不放心你见你表哥”,走到身边去背竹篓。她刚沐浴完,我不让她再沾染血气,便自己背着。 送到时我们都不进屋了,稍作寒暄就往回家去,回来路上尽欢说她买了弓箭,以后可以练箭打猎贴补家用,会带我过上好日子。 斜阳金灿,我转头对她笑。 会否过上好日子都好,只要平安喜乐便知足。 · 次日晨间,我还是卯时初刻醒来,往床榻内侧看去,看到尽欢面朝里侧躺紧贴墙睡着,不似往日手脚并用地占据一大半床的姿势。 起身后,轻轻扳动她的肩,欲让她平躺睡得舒服些。哪知刚刚让她躺好,就听得尽欢闷哼声,眉头一皱瘪着嘴呼着“疼”,身子还轻微地挪了几下。 “尽欢!”我轻轻推了推她的肩,问,“尽欢,你醒了吗?哪里疼?” 尽欢只是低低哼哼“疼”,并没有醒来。 我瞧她不是趴着就是侧躺,这一平躺就喊疼,许是背部伤到了。便扶她朝外侧躺着,这下皱起眉头才慢慢舒展了。 回想起来昨日尽欢回来后,神色格外疲倦,晚膳时话也少了。往日总是要不停地找话头,昨日去了趟县城,以为她会兴致勃勃讲些趣闻呢,她却只是简单的说了几句。 没有去撩她的衣服,还是让她好好睡一觉,醒来再问吧!大小姐喊疼这模样,也像个柔柔的姑娘家! 生火熬粥挑水洗衣,眼见辰时过半了,该来与她招呼着“早上好”的人,也没个影。我便去卧房瞧她。 轻轻推门而入,见尽欢反手伸在里衣摸着背,她嘴里不时嘶嘶出声,听她自言自语着:“该死的猪老鼠,疼死姐了,嘶,这怎么睡了一觉,比昨天还疼。嘶…呃…” “你背上伤着了对么?” “呃,是有一点撞着了。”尽欢迟疑道。 “我看看!”说罢便欲撩她衣服替她查看一番。 “不要看了,没事了。”尽欢很紧张。 我对她的拒绝感到莫名:“你不让我看,自己却又看不见,预备如何?” “你别担心,这不是什么大事,估计过一两日就好。”尽欢道。 “不处理如何能好?”我语气强硬,“你有伤就知道瞒着我,还说让我不要与你生分,如今却是你自个儿要与我生分了。” “没有,我没有。我就担心你见着这些伤处会害怕,哪里会与你生分?我喜欢你都来不及呢!”尽欢急急忙忙解释,有些口不择言。 “谁,谁要你喜欢了?你个姑娘家,总这般讲话……你,你里衣脱了,趴,趴着……”我又急又羞,坐在床榻边捶了一下床褥。 我转过头不看她,闻得她一声好了,再瞧时,她已褪去衣衫,光着上身背对着我。她语气未有羞涩:“文元你瞧瞧,应该没啥事吧?我只是觉得稍微有点疼,可能是磕着了。” 往她光溜溜的背部瞧去,只见尽欢上身挺直——肩头肌肤白皙滑润,肩胛略显,中间香脊微凹,后腰处肌肉紧实,若非右肩胛下方和左腰部往上些各有一处青紫,该是怎样一副玉背无暇! 头一回瞧见尽欢的裸背,也是第一次瞧见女子的裸背,不知如何形容这样一种美。是不是女子的背都如应尽欢这般——好看呢! 她的肤色白皙亮嫩,如凝霜玉雪,又似秋露含华,若是摸一摸……手不知不觉在她的背上摸了摸,比尽欢那时穿着的衣服还要丝滑! 从她的肩颈顺着脊背往下轻轻抚了抚,停在腰线亵裤系带处,顿住了呼吸,只觉眼前此景—— 让人移不开眼,亦爱不释手。 “文元妹妹,可看好了?没事吧?” 我被她的话一惊回神,才知道自己做了件多么羞人的事,慌乱地抬头,这下一眼看见微微侧身的人那饱满浑圆处,脑里轰然一下,眼睛不知该落在何处,突地从床榻起了转过身去,红着脸慌乱道:“没,没,没事!” 跑出卧房前还听到身后的人说了一声:“我就说没什么事嘛?你非得看……” 忘记呼吸了,只觉头脑闷紧,面上灼烫。逃出卧房来,跑到水缸边,往自己脸上扑着凉水,而后大口地呼吸着气。 我,我到底怎么了? 跑出院外在屋后躲开尽欢,欲要让自己平静下来。自己刚刚那样做好似也算“轻薄”了尽欢,瞧过那光洁裸背,身体有些说不出的萌动……很困惑,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文元——” 是尽欢的呼喊,怎地这般焦急?我顾不得心里的困惑与羞,回到小院,瞧见尽欢在门口并无事,便轻咳一声,提醒人自己的存在。 “江文元,你又去哪了?”她话音急厉,好凶。 “没去哪,去,去茅房了。” 我答话时有些结巴,我本不善于说谎。听尽欢歉声道:“噢,我还以为你又和前天那般不见了,不好意思啊,刚刚我不是有意凶你!”我点点头示意无事。 进院后尽欢去洗漱,我长长地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定下心神来。 “话说,文元,你前日干嘛一早就上山去了啊?我等你到中午都不见你回来,你那日什么时辰到家的?”尽欢扒着碗里的粥,边吃边问。 “唔,就是突然,突然想起来有几株草药,草药成熟了,就一早出去采了。午后不久就回来了。”又撒了个谎,实在不善说谎,有些结巴。 尽欢听点点头,又与我道月事未尽,近两日不要上山去,让我在家歇息。我想想后也点了点头同意,我若上山这大小姐肯定也会跟着去,她身上的淤青恐怕得几日才能好。罢了,这两日在家还可以给她做两身新衣裳。 二人用罢早膳,一道收拾碗筷,尽欢不让我碰凉水,揽了洗碗的差事。 我便去院子里打扫整理,把药草晒上,正从堂屋出来,听到尽欢异常欣喜大喊:“文元文元,你快来!快来看啊,小鸡崽孵出来啦!” 闻言我放下药篓快步过去,那大小姐欢欣雀跃的语调让我亦心头一喜。 尽欢迎过几步拉着我,半推半带着我往茅草堆走去,兴奋说着乐事:“文元,快来看,这些小鸡崽从蛋壳冒出来啦!哈哈,好好玩,我还是第一次瞧见刚刚破壳的小鸡崽,真的好可爱啊!” 走近一看,果见筐里几只小鸡崽叽叽叽地,身上还挂着壳张着嘴叫唤,毛茸茸的。被尽欢一说,立时也觉得这群小鸡崽格外可爱。 “你看,是不是,特别可爱?” 尽欢眉眼都弯了起来,脸上挂着好奇与喜悦之色,摇着我的手臂。她逗弄着小鸡崽,难掩心中的雀跃,我亦被她的喜悦感染得心情明朗,暂放了那些难言的心绪。 “是很可爱!” 到底是什么可爱……答案存在心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靠得住 尽欢习练弓箭,我则缝衣纳鞋。 抬头见日头已高,停下手里的活计,去伙房烧了饭,往屋后去寻她。 远远瞧见尽欢左手捧着右手,嘟着嘴捧着手在呼气,走近她,问:“伤到手了吗?” “啊?没,就是没练过箭,得适应适应!嘿嘿……你过来啦?找我么?”尽欢笑笑。 这姑娘又瞒我!我走近她,拉起她右手看了看,摸了摸她的手指,勒得红红的痕迹,不容置疑道:“今天就练到这里吧!” 嘱咐她万事有度,不可操之过急。 尽欢弯眉应下。 膳后我继续缝着衣,听尽欢委屈唤:“文元!老母鸡欺负我!”抬眸只见他瘪着嘴可怜兮兮地,似被欺负得如何了一样,把手伸到我跟前,告状:“你看,她啄了我,好疼!” “你做了甚,老母鸡要啄你?”停下手里的活计,托着她的手瞧了瞧,就手背上红了一点点,就知无甚要紧。抬眼瞧着她嘟着嘴,一副眼泪巴巴泫然欲泣的小模样,没心疼又忍笑地找补她一句:“我看,尽欢定是去抓了小鸡崽,才会被啄上一口的吧。” “你怎地知我抓小鸡崽了?” “这不难猜,母鸡刚刚孵下小鸡崽们,最是凶悍护崽的时候,好端端的你若不去招惹那小鸡崽,母鸡岂会伤你?” “文元,你现在真的是变得蔫坏了!你既知道这事,怎地不早些告诉我,害得我被啄,哼!”尽欢摸着手背愤愤然。 真为她的孩子气好笑又无奈,摇摇头继续手里的活,任她孩子气地说着“迟早把那老母鸡给炖了吃掉”。 她无事便在我身边待着,一副认真模样看我穿针引线,大抵是太过无聊了,没多会儿她便托着腮脑袋一点一点。 晚膳后,尽欢盯着我饮完她熬的补气血的药汤,道:“文元,我给你提了热水,今日你也去浴桶泡泡吧!这已过去多日,你的月事该净了吧!” 这话……始一听时,觉她体贴又暖心,心里舒坦,那后半句马上让人不知如何回应她。月事是能这般常常挂在嘴边、在院子里就可说出来的吗?!大小姐好不羞! 推脱不过,便回房取了干净衣衫,把自己脱得光光的,泡进了浴桶。这是记忆中第一次泡浴,微烫的水浸润到脖子处,真是舒服极了。大小姐可真会享受,自己也舒适得泡在温水里不愿起身。 靠着桶沿闭着眼,享受这难得的熏蒸。 “文元?文元你洗好了么?” 迷糊中听到尽欢的唤道,惊醒方觉自己竟然打了个盹,水已微凉了,慌忙应着:“好了,你再稍等片刻,我就出来!”连忙起身擦了身上的水,换上衣衫,只觉这一通泡,身子有些发软,却舒爽又熨帖。 “不急,我看你许久不曾出来,忧心你泡了时间过长,该着凉了。” 闻言我脸一热,都怪泡得太舒服了。 一夜再无事,一觉至天明。 昨夜沐浴泡澡泡得舒服,这日一早竟难得地晚起了些,起时穿衣时把迷迷糊糊的尽欢也惊醒了,尽欢便随我一起起床。 辰时初,就往日而言,对我来说晚了些,对尽欢来说早了些。洗漱罢,我做早膳,尽欢去村头银杏树下的井里提水。 提水归来的尽欢笑得前俯后仰,与我说着她的趣事:原来是遇见了说话酸酸的秀才,秀才不会担水,模样看起来滑稽。尽欢这调皮鬼便教秀才用腰带系着桶,挂到脖子上提。 真是……太调皮了! 她还在笑着:“哈哈,书生真是太好笑了。” 我被她俏皮的模仿逗得大笑,肚子都笑疼了,忍声后又“训诫”她不该让三秀才当下就解了腰带,这般行为太失礼。 “酸秀才?哎哟,文元,你还别说,这称呼可真衬他!手无缚鸡之力的酸迂小秀才。”尽欢自动忽略了礼数一说,仍在笑个不止。 “不是酸菜的酸,是三,秀才在他们那房中行三,几年前中了秀才,村里人便唤他三秀才!哪里如你这般,喊人酸秀才的,没礼貌。”白了她一眼道。 平时捉弄我便罢,真恐这大小姐做出什么出格事来。 替尽欢缝制新衣做好了,衣服样式在她描述下做了修改,还是女子样式,底下是裤子,上衣是开襟下摆四衽,腰部束带。 她穿上后左右转圈看,很是喜欢,不停赞我手巧,又道妥帖合身做得真好。 我听后心头温暖,替她把女子样式的头发给拆了,束成更利索的发型。尽欢照了照铜镜子,得意得不行,说我像她的小媳妇儿,我气得捶了她两下。 口无遮拦,小媳妇儿也能随便说的? “文元,你看我像不像个女侠?”走在山道上,尽欢背着弓箭,心情好的不能再好,飘飘欲飞起来。 “女侠是做什么的?”我一如往昔波澜不惊。 “女侠,就是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惩奸除恶,扬名立万的女中豪杰呗!”尽欢善于夸谈这些不着调的事。 “噢。那应女侠准备如何行侠仗义,惩奸除恶呀?”我须适时把她从幻境拉回来。 “那也不一定非得好勇斗狠吧,我可以捕猎,嘿嘿!”尽欢拍了一拍挂在身上的弓笑道。听她小声嘀咕着:文元妹妹真是管得紧,我再傻也不敢在你面前“行侠仗义,惩奸除恶”呀! ——倒是不想管你,怕你上天。 “好好捕猎,不得再去北荒区了,南山这边也有很多小动物,像野兔山鸡什么的。”鼓励并提醒了她一下。 “嗯,我听文元的。” 与她约定午时末在她很熟悉的一处青石边汇合,尽欢便兴冲冲往山林间走。瞧着她一副干劲满满的样子,也由了她去。 时值十月中旬,林间清爽,山中野物甚多。 倒也不念着她有收获,只希望大小姐玩得开心便好。南山这边也没凶兽,安全应是无虞。 午时中,我在阴凉下等着她,瞧见她两手空空一脸失落,便知她一无所获。猎捕哪那般容易?递了水筒给她,大小姐豪迈喝了些,我们便下山归家去。 “文元,山里野物我瞧着不少呢!有不少兔子和羊,还有很多粪便,不知道是哪种动物的。江家村就没有打猎的人么?”尽欢边走边说道。 “有是有偶尔打猎的,不过只是闲暇上山碰运气,平日里还是得下地种田的。”毕竟江家村里都是农户人家。 尽欢哦了一声,似有些沮丧。 “尽欢,你也莫要败气,你便在南山转转看,只当是玩一玩,千万注意着安全紧要些。”我安抚着她。 尽欢笑说她得担负起养家之责,还得给文元凑嫁妆呢!我羞得快步往山下去,不想理她的不正经。 应大姑娘跟紧在后,道:“本姑娘可是认真的!文元,你等着姐姐带你过上好日子哦!” 似是被这话引带着激起了斗志,尽欢对于猎捕有着不同寻常的执着。 连着十来日,除了中间特殊日子被我勒令在家休息了两日,其他时日尽欢干劲满满每回都必跟着上山,我采药,她捕猎。 日子过得闲适,却又紧凑。 前两日尽欢央着我给她备上两块贴饼,带到山里吃,中午她不下山吃午饭了。我本是不允的,要求她猎捕有度,得顾着身子,中午需得归家用膳并歇息。 尽欢实在太磨人,缠着撒娇耍赖。 我拗不过她,又担忧不给她带饼子她在山里饿着,干脆由着她这点,不过与她约定好,不论是否有收获,当日酉时之前必须归家。 尽欢立刻答应着。 渐渐有些收获,前几日里尽欢抓过两只锦鸡,被我们炖煮和烧着吃了,还有一只养在鸡笼里。尽欢说锦鸡笨笨的好抓,我笑她有弓箭不用,只能用抓的。 尽欢抓抓脑袋笑道箭法不够好,射不中那太小的目标。就像野兔,她就遇到过好多回,奈何那小毛兔子每每都是刷的一下没影了。 我时常为她的话好笑,却又禁不住她的猎捕热情,只要安全无虞,都随她在山里折腾,我仍需多采些草药,添些进项为尽欢打算。 她,二十三了,该有所打算。 · 酉时时,我正在屋子里收药草,听到尽欢唤门,便快步过来给她开门。 尽欢一见我立马笑逐颜开,告诉我好消息:“嘿!文元你瞧,今日我总算猎到一只野山羊了!” 瞧她那求夸奖的模样,我顺了她笑着道:“真是不错!尽欢如今猎捕的本事越发好了。” 只见她拖着树枝,野羊挂在树枝上,我很惊讶问她如何想着这般法子,尽欢装高深说“山人自有妙计”。我笑说像拉车,尽欢叹道:“哎呀,方才村里一婶子也这么笑话我,说我跟牛拉车似的。” 托江屠户替我们宰杀后,晚膳时就烧了羊排,炒了羊肝,尽欢喜爱,吃得眯起了眼。 “哎!文元,这菜你做得真是鲜香美味,堪称一绝,太合我胃口了,比那大酒楼都好!”尽欢吃得开心,不吝惜溢美之词。 “全赖尽欢本事,抓到这羊,咱才能打这牙祭!”我笑与她道,心里也是开心。尽欢总算有些收获,还担心一直猎捕不到猎物,会让这大小姐伤心几日呢! 大抵是因开了好张,随后几日尽欢每日都能猎到些野物。猎回家的肉多了起来,眼瞧着屋梁下挂了五六只腌制好的野味,我不由得犯起愁来。 我与尽欢商量着卖去一些,太多实在吃不过来,尽欢道让我做主,她都听我的。我便盘算着过两日得托江大郎稍去卖掉些,再带些盐巴回来了,腌制野味很需盐巴。 次日天晴,我们还是一道去了山里。 上山不久,听到尽欢急声的呼喊:“文元——” 听她焦急,不知她是否出了事,顾不得别的,我慌不择路往声音处奔去。尽欢道可能有兽群下山,她发现很多的野物足迹,还有草丛杂乱,不少灌木都被踩断。 说罢尽欢紧张地拉着我的胳膊,神色担忧,道: “文元,今日我们赶紧下山吧!总觉得山林里气氛不太对。” 我依了她。 大小姐估计近期猎捕太累了,精神不济罢。我却不多言,收拾了药篓子与她相携下山。 回村遇见了福婶子担了几根竹子,福婶子问这是上山还是下山呢?怎地瞧着像是从山上下来? 尽欢道山里可能有兽群,我们觉着不对就下山来,亦提醒福婶子注意安全。 福婶子笑了一笑不认同道:“这季节哪会有什么兽群?四月九月倒是会有些野物,有的窜进地里破坏种子和作物。” 我们也不争辩,便先归家。 到家后,给尽欢倒了水,瞧着她神色还是未缓,猜她许是被什么吓着了,让她去房里歇息。 尽欢讪道:“文元,你是不是觉得我胆小啊?” “不曾!山林多野兽,咱小心些更好。”我摇摇头,神色认真。 尽欢闻言,又解释道:“我看到那些道路那般,当时心里确实挺害怕的!不过我不是害怕我自己如何,我跑得快,且手里有弓箭,若有万一,总有逃脱的可能。 “我是担心,你在山腰那,你又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万一真有兽群,你跑不过却伤着你,那就大大的不妙。所以才拉你下山的。” 听闻她的一席话,心腾得跳的快了起来,原来尽欢这般急切归家,是这样担忧我么? 我为她的话深感暖意,不知名情绪有腾升而起。只听尽欢犹疑道:“假若是没有兽群其事的话,你会觉得我胆小又靠不住么?” “怎会?我自不会那般想你!” 稍微顿了会儿,我温声安抚她:“没有兽群的更好,成群的野兽极难对付,不过江家村在我记忆里似乎没发过极大的兽群灾害,野物也是惧人的。况且,尽欢哪里胆小了,你在山林猎捕些野物就是很勇敢的。尽欢待我好,我如何不知尽欢是很靠得住的女子?莫要乱想!” 尽欢听后愁容减去些,道:“嗯!你知我不是胆小怕事就好!我只是,不想你小看了我!我可是要做你的依靠的!” “不小看你!你也值得依靠!现下可以去房中好好歇下么?”温声哄着她。大小姐果然是累着了,这些日子猎捕太过操劳了,需得好好歇息。 “好吧!”尽欢笑笑应着。 连着两日,我们在家歇着,此时尽欢心中不安,我自然在家陪她。两人既是相依为命,便得时刻不离。她不安,我亦不放心她一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太惊险 尽欢说要给我炖羊排吃,便去伙房操持,我在卧房做针线。 尽欢穿衣极易破损,三两日里都得为她缝补。手里头缝着她的衣服,忽而觉得这般的日子,虽然过得平淡些,却有些无法言说的甘甜润泽在心里,似不再孤单,不再无依,不再难过。…… 邦邦的急促敲门声响起,还有汉子喊着:“四姐儿,应姐儿在不在家?” 尽欢开了门,我也从卧房出来,见是三伢子,之前帮尽欢抬过猪獾子,尽欢认得他与他招呼:“三伢子,你这么急有什么事呀?” 三伢子上气不接下气喘着道:“应姐儿诶,村里进了一大群野猪,横冲直撞还咬人,靠山那几户都被咬伤好几人了,村长见你猎捕本事好,着我来寻你,赶紧去帮忙猎杀那些畜生!” 尽欢闻言赶紧去取弓箭,边问着他:“野猪怎地会突然进村?有很多么?” “哪里有人知道那些畜生为甚进村啊?有很多,一大群,村里汉子都拿了刀和扁担在驱赶,只是野猪根本赶不走,破进家里就是乱拱,有几家那满园子的菜都给祸害了……”三伢子边说着边急的直跺脚,“还咬伤好几人,哎哟,应姐儿你着紧些,咱得赶紧过去哇!” “尽欢,这太危险了,你,你不能去!”我一听这话,立马拉住尽欢不放人。她只是个女子,怎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尽欢已经背好弓箭了,拍拍我的手,嘱咐道:“没事,你莫担心!我去瞧一瞧很快就回,你一会儿把院门从里面插上,安心去卧房呆着,等我回来。” “可是,尽欢,你万一伤着可怎么好!” 听三伢子那般的表述,这根本就是拿性命和安危去帮忙,心中很是骇然,紧拉着尽欢的衣袖不敢松手,如何肯放人,她若有事怎么办。 尽欢傻乎乎安抚着我,叹道:“哎,文元,我必须得去看看,村里会射箭的没几人。这样,我保证,一会儿去村那头,若能帮上忙自然好,若帮不上忙我也会顾着自己的,成么?” 此时我无可辩驳,说不出话,只能嘱咐她万要小心,切莫被伤着。尽欢保证着她会顾着自己,早些回来的。便急匆匆与三伢子去了。 关上院门后,我心中七上八下,茫然失措,只能听话地进到卧房,把卧房门也插上。 心里惧意担忧更甚,尽欢昨日说会有兽群,我本以为她是累着了的缘故。而今大群野猪进村,那般汉子都被咬伤了,尽欢一个姑娘家,这,这万一伤着了可怎么办…… 心跳得毫无规律,格外不踏实,在卧房呆呆等着尽欢“早些归家”。焦急,等待,只盼着敲门声早些响起来。盼望,尽欢早些归家。 时间一刻一刻过去了,不见尽欢归来。除了坐立不安的担忧,只有一遍遍在心中祈祷尽欢无事。 忽然“砰”地一声吓得我弹起身。从门缝里瞧见院门被破开,三四只野猪呼噜着闯入了院子,我紧张得冷汗津津,拖了桌子抵住卧房门,只望野猪千万不要闯进房间。 院子里的鸡被吓得咯咯乱叫,胡乱扑腾着,有一只猪闯入了伙房。我拉了浴桶什么的全都堆在门口抵着,生恐野猪闯门,好在野猪只是在院子里转,拱着能吃的东西。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大抵过了半个时辰。 “文元——江文元——” 尽欢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应了几声,搬开桌子等物,想告诉她快躲起来,却见她已奔入院子里,搭弓朝野猪射开。 “江文元你有没有事?你在哪儿?”尽欢手里射着箭,边焦急大喊。 我朝她喊话说我没事,开门让她也进来,尽欢一听又急声喊:“别开!快关上门,你就在里面,千万别开!” 我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听她话掩着门,瞧见她抄着一根大木棍驱赶着野猪。 几只野猪格外暴躁,狂乱咕噜地叫唤乱拱着,尽欢跳到石桌上朝一直野猪脊背狠狠甩了几棍……我看得心惊胆寒,朝她喊话让她小心些,惊吓中声音变得不像自己。 “江文元,你别怕。躲好,不要出来。莫怕!别喊。” 尽欢一边躲着野猪,抽打野猪。朝我喊话,焦急安抚。我恐打扰了她,听了她的话喊着我不怕。是,我不怕,她很勇敢。 我只听到外面架子倒了,野猪凄厉的叫唤,心已提到嗓子眼了,瞧不见尽欢,不知她怎么样了,唤了几声尽欢也未答我。再顾不得什么了,在卧房里拿起那只木凳,打开门就举着木凳要去“救”尽欢。 只见院子里一片狼藉,尽欢扶靠着墙一手捂着脑袋,哼疼着。我仓促唤她:“尽欢!”已成哭腔,急急朝尽欢跑了过来。 “别急,没事。”尽欢抽着气还安慰我。 我抹了泪,忍着心慌把尽欢扶到卧房去,给尽欢检查,在脑袋左侧摸到一个鸡蛋大的鼓包,刚一摸上去尽欢疼得啊地一声,眼泪都掉下了。 我难过的要命,后怕急了,却听见尽欢忍了疼安慰道:“没事没事,你看就是撞了一下,鼓了个包包而已,很快就好了!” “还说没事,你瞧不见,很大一个包……”哭腔难掩。 “好了好了,没事了,你别哭了。” 被尽欢拉入她怀里,听她柔声安慰,我捶了她的肩,哭腔已掩,净是伤怀与后怕:“你若有事我可怎么办?” 心中的弦一紧一松,眼泪再也忍不住,直直掉落。担忧又惧怕,心神紊乱。幸而,那般好看的女子,她一切安好并无大碍。 倘若她有事,我不知……不知还能不能好好活下去,无法去想象,后怕难以平息。后怕再也没有身边这时而调皮、时而狡黠的温暖女子。 “没事,莫再担心了啊!” 我与她贴近再不说话,抓着她的衣襟,由着她拍抚着我的背。尽欢她,像是我的依靠。 家里遭了一场“野猪灾”,小院狼藉一片,院门也倒在地上,石桌也歪掉了,伙房糟了破坏……那几只野鸡倒是没大事,只吓得胡乱扑棱。 我想去村头打些井水来,给尽欢凉着敷一敷,尽欢不肯让我出门,只得在水缸里舀了些凉水暂且敷上一敷,不如井水的沁凉。为她的伤难过,也为自己无力做些什么心生脆弱,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尽欢恐我害怕,一直环着我哄着安慰着,不让我操心其他,就待在卧房。直到有人在院子门外唤四姐儿了,我们才从那种劫后余生的心情里走出来。 是六婶和六叔过来了,道两个姑娘家他们不放心。他们家也去了野猪,被六叔凶悍地赶走了,倒也躲过了灾害。 见我们无事,六叔六婶放下心来,帮忙把倒下的门板重新安上去,扶起了药架子,稍微收拾了院子。 堂屋并没有遭到野猪破坏,六婶拍着大腿道:“哎哟,老人们说是野猪也叫药肚猪,看来这畜生也不祸害草药的,四姐儿你们姐妹俩可算躲过些祸害。” 我此时才瞧见角落躺着一只没气的野猪,是被尽欢料理的。 屋里煤油灯太暗,我们抱了茅草和木柴在院子里架起一个火堆,不仅能照亮,也可防野猪再来。 小院在火堆映照下,显得亮堂起来。 我与尽欢坐在一处,紧紧抓着她的手,心有余悸。 直到村里壮汉们打着火把,六七位一路,到家问询,可有遭灾,可有伤到。我们才从紧绷里暂时松下身子。 三伢爹感谢尽欢今日猎杀那么多野猪,尽欢客气着道:“我和表妹住在一起,也算村里的一份子,这是应该的。” 几人见着院子里还有一头不出气的野猪,又是一阵唏嘘,念着应姑娘身手好,叔伯嘱咐一番,就往下家巡查去。 他们走后,尽欢说去给我做些吃的,我哪里肯让她去,她还受着伤,尽欢便要与我一道去,片刻不离跟在我后边。知她亦是不放心,便与她在一处。 沐浴后拿了浸润了井水的凉毛巾,给她敷着那脑袋上撞起的包。 “你疼可好一些了?” “还疼呢!文元替我呼呼才不疼。” 见她狡黠一笑,知她又在顽闹,却也由着她,小心扶着她的脑袋,轻轻往那鼓起的包包上呼着气。当然知道呼呼气并不能减轻疼痛,但不愿拒绝她的“无礼要求”,哪怕并不能起到实质作用,哪怕明知她故意这般。也,不忍她疼。 只要你无事,这点事我如何都能为你做的,尽欢。 知尽欢从村里赶回家中是忧心;全程听到尽欢一句又一句“文元别开门,莫急,躲好”的话;尽欢不顾自身安危,把我放得极重要的位置。我心有感怀,有愧疚,有些莫名的暖与疼。 · 次日,起的迟了些,我是被敲门声响惊醒的。 一边快速穿衣束发,一边回想了昨夜里,尽欢要我替她呼呼,呼完后又要抱抱才肯睡。忍着羞涩虚虚搂着她,担忧她睡相不好,恐她夜里乱动再磕到脑袋,三不五时会警醒着查看,一夜不曾睡好。 “四姐儿,这会子才起啊!应姐儿在么?”三伢子见我开门立刻就道。 我赧然道:“尽欢昨日赶了几只野猪,累得狠了,过了子时才歇下,这会子还未醒来,恐得劳烦三伢哥稍等,我这便去唤她。” 三伢子道不必唤了,与牛娃哥几人,抬了五只野猪过来,说是尽欢射杀的,我瞧见几只野猪身上都扎着尽欢的箭。 巳时了,不见尽欢出来才去唤她起身。尽欢闭着眼似乎在做梦,生生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好像在嘟囔——劳什子野猪,作甚犯蠢来祸害人。 梦魇了?我唤了她两声,这回倒是很快醒来,睁眼后伸着手撒娇:“文元,你抱我起!” 我不抱她,只拉着她起身。 这无赖起了之后顺势趴到我怀里,双手一伸一环,把我抱了个措手不及,抱了个面红耳赤。心砰砰乱撞,我羞恼极了。 “作甚又这般……这般无礼?” “要怪就怪文元太好了,我太喜欢文元了。”尽欢说着吧唧在往我脸颊上亲了一口,又乐颠颠道:“起床咯,起床咯!” 这尽欢整日就知道占我便宜,我气急了,拧上那正取衣衫之人的耳朵,没留神拧了她左边耳朵,疼得尽欢眼泪珠子往下掉,呼着:“哎哟!疼。” 心一咯噔,这是真疼,碰着她脑袋上那鼓着的包了。慌忙松手,怎地忘记这茬! 羞,且气恼!又心疼她。 尽欢穿好衣梳好发,出来见院子里一堆野猪尸体,她说心里毛毛的,问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倒是想问应大小姐昨天如何英勇,能杀这么些野猪,告知她这是三伢子帮忙送过来的。 膳后借了牛车,不放心尽欢头上顶着个包去县里,便与她一道。我惦记着采买盐巴,被野猪破坏的炉子,瓦罐等紧要些的物什。 在县城野味店卖了野猪,五头野猪都很壮硕,一起卖了四两半银子。野味店老板说,野猪最贵重的就是药肚子。 所谓“药肚子”,便是野猪在山间会吃下很多的野草,其中不乏草药,一头成熟的野猪有的活七八年,吃的药草不计其数,精华皆在肚子里。烹食后,特别对于人腹脏肠胃的毛病,药效作用明显。 尽欢听得那话,要把那几只药肚子都留着,炖给我补身。听她那傻话我无奈道家中还有一只,岂能吃得完那些?她才算作罢。 这大小姐有时候总让人啼笑皆非,却也总让人暖得窝心。 · 晚风拂至,夜幕初临。 村中鸡犬之声相闻,袅袅炊烟,小村一番劫后也恢复了往日的安静祥和。 晚膳后,我端来碗药汤,让尽欢喝下。尽欢一闻着那浓浓的药草味,一脸嫌弃不愿意喝:“文元,这是什么啊?黑乎乎的。” “祛瘀消肿的,赶紧趁热喝下。” “能不喝吗?你看我脑袋这,都已经好了。”尽欢嫌弃地瞧着药碗。 我睇她一眼,脸都绷起,佯恼道:“还不赶紧喝下?不喝药你那鼓起的包几时能消?” 尽欢无辜地瞅着我,扑闪几下杏眼,一憋气一闭眼,把那碗汤药灌了下去。 “欸?怎地一点也不苦啊?嘿,文元,你怎地连熬的药也这么好喝,一点也不苦,还带着微微的甘甜。”尽欢咂巴咂巴嘴,回味着。 瞧她那小动作,活像喝了蜜汁似的,我好笑道:“哪个说汤药就是苦的了?敢情你刚刚不肯喝是怕苦么,呵,我倒是没加黄连,加了几钱甘草。” “文元,你真好!”喜色透进了她眼里。 习惯了她这个样子,笑笑不多言。 她,比我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痴迷了 夜里躺在榻上,尽欢故技重施,要我替她呼呼那鼓包。 我有些困,昨夜照料她一宿没怎么睡,今日又整日在忙,但还是依着她,勉强打起精神,扶着她的脑袋,侧身替她吹了吹。 尽欢说想宴请一下村中熟人,我亦同意。思索一会儿问她准备都宴请哪些人呢? 村里与我亲厚的人家不多,也就二姑母与六婶家。我恐自己的“命硬”,遭他们排斥,平日里也不多话,极少与人打交道。 尽欢掰着指头数着她认识的人“六婶家,大郎三伢子,二姑母……”我倒是不知尽欢几时认识了这许多人,想到她性子外向,也未做其他思忖。 说罢,尽欢忽而问道:“刚刚我说的那几人里,可有说过你坏话的?” 我摇摇头,道:“不曾有。” 我正替她呼呼她脑袋上的包包,尽欢忽而抱着我,坚定又温柔道:“江文元,以后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的我身子一僵,说话时透出那语气让我莫名心一颤,赶紧道:“不曾有人欺负于我!” “可我,我心疼你!” 尽欢抱住我不放手,还往她怀里紧了紧。忧心再碰到她的伤处,轻力去推她,听闻这般的话语,便也不再挣脱了,软下身子侧躺着,再不言语。 知尽欢心思敏锐,她一句“我心疼你”,我感怀欲要落泪。应尽欢她,真的是心疼我。自己已然多久,没有感受到过这般暖意呢? 心,没节奏地扑腾起来。 尽欢的怀抱温暖又包容,柔软且坚实。此时窝在尽欢的怀里,往日的羞怯尽数敛藏。想,贪念着这一刻被人怜惜的暖意。 · 新的一轮朝阳又升起了。 晨间我麻利收拾好后,便出门去各家邀约,约好今日下午酉时,在家中宴请各位,说清是尽欢做东。 六婶一家欣然应答,其余几位也都不推脱。二姑母与六婶道午时来家帮忙。 宴请这许多人,虽是简单家宴,却也得仔细操持。回到家里,尽欢还未起身,便先去搓洗二人昨日换下的衣衫。 衣服刚晾晒好,尽欢就出来打了招呼:“文元,早啊!” 用完早膳,尽欢去担水,让我歇一歇。如此,我便去摘了些蔬菜回来,既然要做宴,总得丰盛些,幸而家中野味不少。 尽欢提完水,与我道现在去各家邀请,跟各家说好时间,免得错过呢!我望望她笑道此时可都下地去了,我早间已去各家邀约过了。 她感叹着:“呀,下地都这么早?” 呵,辰时后起身的,在江家村恐只你一人。 摘洗好蔬菜,往江屠户家去取那野猪肉,江屠户已处理好,肥瘦分开切。 我与尽欢说了些做宴要注意的事,讲了讲野猪肉的炒制法子。尽欢忽而一句:“文元,你知道的真多。你这么贤惠,万一我爱上你怎么办?” “谁要你,你爱了?……你不可如此,如此出言无礼,会被人笑话的。”羞恼训她一顿,结结巴巴。 我无可奈何,说了她多少回就是改不掉。 “文元,今日这药汁怎地不甜了?”尽欢咂巴咂巴嘴。 我清洗着碗碟,头也不抬:“今日便没给你加甘草,以免你突然说些没头没脑的甜腻话,再失礼于人!” “啊?文元,你是假的江文元吧!这跟谁学的?这么蔫坏蔫坏的。” “你。” 午膳后不久,六婶和二姑母过来帮忙备膳,有她们的帮忙,小家宴上所需的菜品很快就备齐了。我们在伙房忙着,说着话。尽欢成了大闲人,撒些菜根菜叶给鸡崽子们啄。 六婶忽而问道:“应姐儿呢?怎地不见她?” 二姑母笑道:“搁那角落疙瘩跟小鸡讲话哩!” 尽欢独自鸡崽子,我心中不忍,她会不会觉得孤单呢?六婶和二姑母在,不好去陪她,便由得大小姐跟鸡崽讲话。 二姑母数着人数:六叔,旺发,……江大郎,以及我和尽欢,有十一人,需摆两桌才能坐下。 尽欢站在伙房外一拍掌,道:“哎呀!忘了说,早上我碰见酸秀才,也叫上了他和他妹妹。” “你何时认得了三秀才的妹妹了?”加重了“三”字,提醒她不可失礼于人前。 尽欢道早上提水时碰见秀才就一道叫上了。 酉时刚至,各位乡邻便都到了,秀才和他妹妹也来了。宾客到齐后,便上菜开餐。 我与姑母他们一起坐,尽欢与江大郎几个坐在一处,作为主人招呼他们几个汉子。 起筷后,菜肴得到众人夸赞,几个小的都说比他们家菜好吃。我脸颊热热的,我很少做菜给别人吃,往日多是被尽欢夸赞,总以为她多是安慰我。 晚风习习中,小院前所未有的热闹。 尽欢他们那桌,更是比我们这桌热闹,江大郎带了酒,他们在三秀才的带领下说起了酒令。 我略一侧头,瞧见尽欢正好也在看我,目光撞上后,她对我露出一贯的笑颜,灵雅又聪黠。我不敢多看,低头夹了块排骨给秀才的妹妹。她烫人的目光,略一会儿才从我身上移开。 我未回头,竖着耳朵听尽欢那边的行酒令。 秀才道:“五息之内,讲出一句与酒有关的谚语或俗语。若不能讲出,罚酒一大碗。” 尽欢他们几人应和,都说可行。 秀才先说:“小生先来,陈兴老酒出西浦,西浦十里闻酒香。” 牛娃道:“做酒靠酿,种田靠秧。” 表哥道:“酒多人病,书多人贤。” …… 好像轮到尽欢了,她顿住了,我不禁替她抓把汗。只听她急声说:“秀才,等等,我能念一首诗词么?我对谚语不大通。” “应姑娘竟会诗词?甚好!”秀才惊喜道。 我侧头去瞧她,只见她侧脸微红,应是饮酒之故,听她悠悠念出声:“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秀才听罢连连称赞:“好词!妙!妙极啊!” 我不通诗词,倒也觉得“夕阳西下几时回”这句很有感,尽欢是否又在想她的家乡呢? 我们这桌都转头去瞧他们,轮到江大郎了,他憋了半晌没想出来,红了脸认罚喝一大碗酒。 “我知道我知道!我替我爹说,”根头儿大声喊出来:“过量酒别喝,意外财莫取。” 七伢子不甘示弱,也说:“腌菜过酒,修……修什么来着?”七伢子抓耳牢骚,想不起来。 “哈哈哈……”满院子人都被逗得大笑。 见状我提醒:“腌菜过酒,前世莫修么?” 七伢子大喜过望道就是这个,前世莫修。 只觉那烫人的目光又聚在我身上,心没来由的慌。——尽欢,你到底能不能自己好好吃喝?老看我作甚? “人要老格好,酒要陈格好。”六叔道。 “好肥好料上田地,好酒好肉待女婿。”六婶也不甘示弱。 “骨头过老酒,卤水淘饭吃。”二姑母道。 我听到身后那清冽的嗓音笑道:“果然‘姜是老的辣,酒是陈的香’。” 牛娃和三伢起哄,说应姐儿不仅有学问,还能文善武‘功夫’也好,那身手可捷便着呢,那么高一墙头,轻轻一跃就过去了,如何如何厉害的。闹着要尽欢给大家伙儿露一手功夫。 尽欢有些迟疑,看向我,我不好回头,只觉她目光太烫。 三伢子急道:“四姐儿就同意表姑娘露一手吧!”我如何会说不同意,只是尽欢头上还伤着呢。 尽欢朝我笑笑,示意无事,我点点头。尽欢得了允可,便去屋里换了那“女侠裳”。 她并不羞赧,大方客气道:“各位亲友,我没习过武术,只学了几招花拳绣腿,便给大家演练一二吧!展示得不好的话,切莫笑话我。”说罢朝我看了眼一笑,两手抱了一拳对我们稽首一礼。 那模样,像极了说书人口中的女侠! 摆好姿势,清叱一声,转身旋转踢腿,动作流利,一气呵成,她微停顿一息,蹬地起跳,身体腾空右转,腾空后又踢击于空中…… 行云流水,轻如飞腾。 万籁俱寂,我只听到自己的心跳砰砰,尽欢的功夫,竟舞得这般好看!痴痴入了迷。 她,太美了…… 不知多久,尽欢收了动作,谦逊地笑道:“花拳绣腿,不怎入得眼,亲友们见笑了。” 听众人一阵一阵夸赞。我与有荣焉。 …… 宾尽主欢后,尽欢拉着我道:“文元,还剩有小半坛子酒,现下时辰尚早,我俩再热几个菜,也喝上一点酒吧。” “怎地刚刚席上,未曾吃饱么?” “不是没吃饱,刚刚人多,我未曾与你坐在一桌上,不曾与你一同饮上一杯酒。我想着与你一起再吃些东西,喝点酒。便只有你我二人,好不好嘛?” 只有你我二人?好吧,我应下了。她眉开眼笑。 重新炒了两道下酒菜,尽欢抱着酒坛拿了两只碗,我们去卧房桌边落座。 “文元,你也尝尝这酒。”尽欢殷勤倒酒,又问道:“你往日饮过酒么?” “不曾饮过。” 尽欢略一忖道:“唔,那你少喝几口,这酒虽然清淡,喝多怕你易醉。你先吃些菜,一会儿浅浅抿一口尝尝,能喝就喝一点,不合口就不要勉强。” 听她絮絮叮嘱,我觉得自己被小看了,不服气道:“你能喝,我自然也能喝些。”说罢喝下一小口。 这滋味,辣辣的入口还微酸。我的眼泪立时都被酒味儿给冲出来了,口鼻不适咳了起来。 尽欢连忙起身拍顺着我的背,责备又关切:“你瞧,说了不要勉强的,这酒也算不得甚好东西,权当是助兴之物,我不过想与你一道饮上一些,其实……” 被她顺着背,也缓了呼吸,闻得尽欢话语未毕,问道:“嗯?其实?” “哎,其实也无他!”尽欢饮了一大口酒,稍顿一下道:“我只是想与你在一起待一会儿。不论是饮酒,还是做什么,或是什么都不做,就我俩在一处,都好。” 夜里很静,她那一声微微的叹息短而轻,我还是听到了。 应大小姐这是,有心事了吧! 瞅着一边慢慢吃着菜,一边缓缓抿着酒的尽欢,我也夹了菜慢慢吃着。知自己此时无须做些什么,或说些什么,只需陪着尽欢便好。 方才尽欢念的那首诗词,她定是想家了。不知道尽欢之前的家里是如何一番景象,大抵该是富庶人家,不然不会让她一个姑娘家习文练武的。 说起来,刚刚尽欢那几招身法演示实在精彩,难怪那会子能把县城里那群流氓打得爬不起来。方才,尽欢好似,闪着不一样的光,是火光映照的么?真是好看极了。 她应该不会离开我吧? …… 尽欢忽而认真温言道:“江文元,你真好!” 心弦微动,我被她的话惊回了神,为她那认真的眼神和语气,脸颊一热:“怎地突然又这般嘴甜了!” 尽欢不说话,眸子柔柔软软盯着我,盛着星光,映着我的影。眸子干净纯粹——欣赏便是欣赏,欢喜便是欢喜。 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讨厌,仍有点羞赧。 尽欢伸了右手抚上我的面颊,温热柔软轻抚,我很紧张,手捏着衣角攥得很紧。不知自己为何没有和往日一般甩开尽欢,也没惩罚地拧她耳朵。 这很奇怪:尽欢的神色很奇怪,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贵重的东西,眷念且小心;自己的脸颊滚烫,好似是尽欢的手滚烫?自己的心也很奇怪,快要从嗓子里跳了出来…… 处理不来现在这状况,只知并不想躲开她的触碰,静静望着她,一瞬不瞬。 尽欢微微倾身,轻轻一吻,落在我的颊边。这,这和往日玩笑时她蜻蜓点水地占便宜太不一样,异样的情愫突地从胸腔中生起。 脑子嗡地一响,瞬时呆愣。 “江文元,我喜欢你!” 尽欢的唇退开我的颊边,指腹婆娑着我的脸,神色认真又温柔地说了那么一句话。 我在那般轻柔且饱含情意的语气里,回了神。 尽欢的喜欢,便是喜欢。——没有占有,没有欲念,多得是欣赏,多得是赞誉。 她的那般情意,更像是单纯的欣赏之情,单纯的溢美之意。 知她没有玩闹,像是一种积攒已久的情绪宣泄。 我静下心来,拿下了仍在脸颊边抚弄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捏了捏,这回倒是不曾气恼,对她道:“你累了,沐浴一番便歇下吧!” 尽欢不如往日那般听话,她闻言后摇头,反握了我的手,清冽好听的嗓音带着柔意,道:“文元,我不累的。你听我说,我想与你说些心里话。” “我喜欢你,这是真的。我喜欢与你一起上山,你嘱咐我的话我时时都记在心里;我喜欢与你一道生活,你温柔体贴贤惠得像,像咱们家的小媳妇儿;我喜欢你,你很好!你知道么?你已在我心里住下了,这里有你的一席之地。你便是我应尽欢在此处,唯一的亲人。” 尽欢左手虚握在心口处轻扣,她的话听并不轻佻失礼,反而温馨又自然。仿佛,和亲人一般,有着殷殷热切的牵绊,合情合理,又窝心又温暖。 “嗯!我知晓了。”不打趣她也不羞赧,只是心中略微的有些憾,——是缺憾! 不知自己为何会觉得缺憾,缺了一角般遗憾。 “那你,也喜欢我么?就像我喜欢你那般,喜欢我么?” 只听她那么说,我点头“嗯”地答复。 我确实也如你一般,喜欢与你一道生活。有你在一起时,时间总像过得很快一样,日子也过得亮堂起来。 尽欢眸子略带试探,进盯着我,问道:“如此,那你也亲我一下。可以么?” 亲一下?心中并不拒绝,缓缓倾身靠近她。 尽欢往后缩了身子,眨眨眼道:“文元!你这回不可如往日那般敷衍于我,你须得,须得如我那般,亲得久一些。让我知道,你如我一般喜欢的。” 不再言语,只用行动向她阐明,我不敷衍她。 倾身而往,贴上那白皙干净好看的脸颊。原来尽欢的脸颊这么软滑。 方才心头缺失的一角,似得到补全。 ——我如她一般,喜欢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很温暖 热闹的小宴过后,生活又恢复了宁静。 我仍是鸡鸣晨起,尽欢睡到自然醒。虽与她互道了“喜欢”,生活并无多大变化,除了心里时而暖一暖之外。 白日里,我做些针线,她仍旧喜爱坐在一旁看着,偶尔与我说说话。 “文元,你喜欢和我在一起么?” “你啊!每日都问这些,昨日不是才刚问过的?”闻言我不由嗔道。她却半点不恼,兀自嘻嘻笑开:“我开心啊!文元与我一样,我就很开心,心里很满!” 这般话题我若不停下,她能说上一整日。 支使尽欢看家,我去二姑母家送些东西,她却抢了我的活,让我在家歇息着。我也由着她,二姑母家她熟悉,应无妨。 哪知过了一个时辰大小姐还没回来,我放下手里的针线,起身去寻她。 还未出院子,却见尽欢疾步如飞,冲到我面前,一把紧紧抱住我,语带哽咽:“江文元,以后你有我,我不会再让你被人欺负的!你相信我,我会带你过上好日子!” “好好,你这些话早都说过了,我记着呢!今去二姑母家里,可是发生了何事?” 只是去了二姑母家一趟,怎地回来突然情绪就这样不好?顺拍着她的背,安抚她。大小姐有时性子宽,有时感情却太细腻,我总不愿见她伤怀。 “没事……我就是想对你好。” 难得听她赧然一句话,知她并无大碍,才放心道:“好了!莫再如此了,像个孩子一般。” 她听话了些,松开些紧抱的手,却忽而低头在我额间吻了一记,神色认真与我道:“我是认真的,文元!我要让你忘记从前的不快,往后在这山野之中,咱们一起生活,我俩要肆意而活,要活得自在逍遥、快乐畅意!” 这人,动不动就亲人一口着实可恼,我拍打了她,便挣开她的拥抱,气道:“你,你要如何你说便好!作甚又这般无礼,动手动脚的!” “哎哟,我这不是喜欢你嘛,别人想我亲我都不会亲的!”尽欢嘻嘻哈哈地无赖地说着。 “……”你亲亲别人看看。只不再理那人,拿了针线又绣了起来,半晌手才不再出汗。 调皮鬼挪了凳子坐在身边,又自行磨人:“文元,你这是绣的啥?真好看!” “给你绣个荷包,装些铜钱散银。” “文元,你绣的真好!”尽欢凑得极近缠人。 被缠得不能安心做活了,气恼着让她去做饭。 “好啊!我好几日都没给你做饭了,你想吃啥菜?” “只要是尽欢烧的,都可以。” “嘿,文元也会说甜言蜜语呀!嘴真甜!” “……” 我一抬头要去拧她耳朵,却不见她的影子了。哼,算你跑得快! · 尽欢做饭很花了一番心思,把昨日那只药肚子炖上了,贴了饼子。她念叨着药肚子很补,连哄带迫地让我吃下两碗猪肚。猪肚炖的入味,软烂易嚼,汤汁也鲜,两碗下去我还是吃撑了,责怪大小姐太强人所难。 她却笑道:“天还尚早,咱去消消食便好!” 夕阳余晖,我们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慢慢往村东头的银杏树那边走着消食。 风景正好,此时漫步夕阳,金辉给小村渡上了一层柔光。尽欢牵住我的手,我有些紧张不愿被人瞧见,让她守礼些,她嘟嘟嘴还是依从了我。 银杏树很大,需得两人一起才能合抱。尽欢在树边抱了抱,我不肯与她胡闹。恐她无趣,给她讲了一个古树的老故事—— 听爹爹说现在这棵并不是原先的主树,而是长在主树的旁边伴生树。 原先的主树有八百多岁,三人才能合抱。主树底下渐渐生出一个洞,小孩们在里面点火,不留神给烧着了,待祖上们发觉起火挑水来救时,树已经熊熊燃烧,救之不及。 燃了几个时辰火势越来越大,祖上们守在大火四周恐引发更大的火灾。幸而当夜里天降大雨,淋灭了火,主树却已然烧毁,伴生这棵倒是活了下来。 后来,祖上们为防伴生这棵树再被烧毁,就在树的不远处挖了这口井。村里这古井至今已养了三四代人呢,老人们说即便大旱之年,这口井也不曾枯过…… 我实在不善言辞,故事讲得很一般。尽欢听得津津有味,听后眉眼弯弯,夸道:“这井真是神奇!难怪文元家的水都那么好喝,入喉甘甜,我很喜欢。” “……”家里有什么是不好和你不喜欢的么? 瞧她笑靥如花,我心头沁入丝丝缕缕的甜。 · 接连阴天,要下雨却未下,也不上山。 无他事,我便做针线,尽欢翻出秀才送的那本“地志要略”,瞧她茫然的模样,我略略翻看了一下道:“这书册应很珍贵,你瞧此处‘穷余三十载之工,行遍八山四郡,方得此图,望后人惜之传之’,这摹本看来秀才也常翻阅,书页都有微卷。” “文元,这些字我都不识,你能不能教我识字啊?”尽欢一语惊人。 懂术算会诗词的人,还能不识字啊? 我头也没抬斥她一句:“尽欢,你又顽闹!” 尽欢解释道:“我可没顽闹,我真不识得你们这里的字。这字与我家乡的字都不一样,笔画多,弯弯曲曲的。你看这本书里,我约莫只能猜几个。” 尽欢指着书里那字说出几个,错了大半。我这才信她不认识我们这的字,心中疑惑道:“尽欢,你家乡那边的文字是怎样的?” “横平竖直,方方正正,简简单单。” 说罢她蘸了水写了三个字,说是我的名字“江文元”,果然与我们的文字很不一样。 我翻出了幼时念的千字文教她识字,幸而大小姐会背千字文,省了我许多心力,她只需自己背记辨识即可。 一上午过去后,她已能写出我的名字,过了会儿又嘟嘟嘴道:“文元,千字文里没有应字,只有尽欢,我名字都写不全,咋办?” 我笑笑写了她的名字,“应承天命,尽情欢乐”之应尽欢。见此,尽欢也蘸一点水,在应尽欢名字的下面并排写下三个字。 应尽欢。江文元。她,与我。 · 过了两日,天气好转后我们上山。这时,我正专心采药,又听见她清冽的呼喊,便停下手里的动作,应了她。 尽欢见我时,道刚刚打了几只猪獾子,让我陪她一块儿下山去,一会子一道拉去县城里。我瞧着今日天色不早,建议明天再去。尽欢却坚持今日去,夜间可在县城住客栈。拗不过她,我应下了。 寻了几人帮忙抬了野物,请了江大郎的车,便去了县城。 卖掉野物后,我们仍是去县城最好的食楼乐宾楼用餐。小二还记得我们,一到门口就听到小二招呼:“哎哟,两位贵客又来小店呐!”说话间招呼我们落座。 尽欢这回倒是不点阳春面,让我点餐,我按着她的口味点了两荤一素,外加一道什锦汤。菜上桌后,尽欢吃着高兴,赞叹道:“味道很好,文元真会点菜!不过,还是文元做的菜最好吃!” 她一贯如此,我不由嗔她:“味道好便是食楼厨子好,你这人怎地又胡言起会点菜了!” 我们边吃边说些话,未理会周围恼人的眼光。 这顿膳食花去八十五文,尽欢叹道真是价廉物美啊!哪里便宜了?采药得采上好几日。尽欢猎捕已赚得近十两银,她花得豪气。我想替她俭省些打算,却也不会委屈她。 我们在小二的推荐下,住进了县城最好的客栈,同福客栈。尽欢要了天字号房,我嫌她破费,大小姐说天字号有单独的浴桶,不必去澡堂子,我才同意。 若是让尽欢去大澡堂子,我是万万不愿的。 万不乐意她被别人瞧了去,哪怕是女子。 尽欢让我先沐浴,她去客栈里走走转转。头一回在外洗浴,我心中忐忑,快速洗好后,出门寻尽欢,一开门便见她坐在石凳上盯着房门,眼眨也不眨。知她在此守护着我,心忽地一暖。 ——她,便是这样温暖的女子。 尽欢沐浴时让我在屏风外间等着,别出房门,她不放心我独自在外面。唔,她沐浴,我们同处一室……我格外紧张,闭着眼与她隔着一道屏风,听着她划水的声音,心松松紧紧的,浑身滚滚烫烫。 两人洗漱好终于躺到床榻上,床榻宽,比家里的榻软些,被褥上是皂角香和阳光的味道。 “文元,你怕不怕?” “怕甚?” “这里不是家中,你习惯不?” “虽是首次住客栈,倒也不算不习惯。” “我不习惯。文元,你靠我近些。” “……” 不知这大小姐又为何不习惯,无语几息,微微与她靠近些,被尽欢摸索着牵住了手,握得紧,我又紧张起来,她的气息就在身边。 “文元,咱们明日一道去瞧瞧大夫吧。” “去作甚?” “找大夫给你瞧瞧,是否体虚宫寒。” “此事,……不好去诊脉吧?” 她温声耐心着劝道:“莫怕!你莫怕。明日我与你一道去,你若有话可细细告知于我,由我与大夫讲明,你只需让大夫把把脉即可。你莫要忧心其他,安心与我同去便好!” 半晌无话,仍觉为难。 尽欢过了会子又道:“文元,你爹爹也是大夫,你自己也习了些医道,自古讳疾忌医乃是大忌,总归身子重要些,你说对么?……要不你与我说说,你月事时,身子反应如何?” “……便,便是疼了些。”从心而言,免她担忧。 清冽又暖和语调,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夜色掩盖下,我敛去羞涩,低语与她细细言说。 尽欢得了答案不再缠我,与我靠得极近,渐渐入了眠。我却久久睡不着,身边这人,她忽而出现,给了我这样的关怀,似有一道明光,照入心间。 她,便如明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正气荡 早起寻熟处,闲眠记家时。 仍是在平日的时间醒来,睁眼后觉周围景物陌生。熟悉的是搭在腰间的手,和缠在身上之人的压重感。 侧头去看尽欢,她一如往日睡得安恬。眉眼舒展,呼吸清浅。 意识到与尽欢身处客栈房内,也不扒开她的手脚,干脆也阖上眼,再小寐一会子。 约莫辰时三刻,身边人轻手轻脚把手脚放了下去。知她醒来,我未立刻睁眼,欲待她下榻穿衣后自己再起。 等了一刻钟,也感受不到她的动作,难道尽欢又睡着了?睁眼去瞧,入眼见一张眉眼弯弯的笑脸。 “文元你醒啦!”她刚醒来,声音带着糯糯感。我“嗯”了一声作答,便欲起身,却被尽欢抱了不让起身。 她软声撒娇:“文元,咱俩再躺一会儿。你陪我躺一会儿,我都许久没有醒过来时,见你就在身边躺着了。你陪我一会儿嘛!” 那只能怪你醒的太迟。 软糯的声音撒着娇,心中不忍拒绝她,干脆顺势躺下且闭眼。 尽欢得寸进尺,抱着我更紧些,把脑袋也搁到我肩头,盯着我瞧。我虽闭眼,哪能感受不到近在咫尺的人的动作和注视,出言斥道:“你退开些,莫要这般近。” 过分之人凑近吧唧亲我一口,才笑嘻嘻退开。 “你,你怎地一大早便如此,如此……!应尽欢,你真是……”好不知羞!我太轻易便被她惹恼,气得连名带姓要训她,却结结巴巴说不完话。 侧身去揪那莹白雪耳,却瞧见一双乌黑的眼扑闪着委屈的光,重重伸出的手却只是轻轻拧了一下,气恼道:“你往后再如此,便不要与我同住了!” 说罢甩开那缠在我腰间的手,快速起身穿好衣裙就出了内间。全然不理会那人说着——“我不要与文元分房住,你不在我睡不着”——这种口无遮拦之言。 太气恼,她太令我……无从应对。 我未走远,尽欢出来寻时,我只是在客栈院子里,她见我后松了口气,怯怯看我让我莫生气,拉了我回去洗漱。 绞了帕子递给我擦洗手脸,我洗罢,她就着我的水洗过。这举动让我又恼她,怎地不招呼小二换上干净的水。尽欢道我洗过的水,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干净的。 再无话,应尽欢这样的无赖,我应付不来。 说她坏吧,她处处待我好!说她好吧,她时不时在言语上、行为上无礼不知羞。对她,我心蒙雾,已无法清晰评断。 早膳尽欢点了小笼包,两碗馄饨,两只火烧。 分量很足,未能吃完。尽欢大发感叹……真的是物美价廉!我慢慢吃着,不理她“价廉”的说法,大小姐要过好日子,我也得尽些心力。 膳后,与尽欢去看大夫,见到大夫时我反而不紧张了。徐大夫为人和善,多数问的尽欢,诊脉时用薄巾搭着我的腕,诊了数息后道无甚大事,往日里受了寒凉,吃上六程的药剂便能调养好。 尽欢闻言安下心,取了方子抓了药。 而后去市集采买些物什,尽欢时时牵着我,护得很紧。这些下意识的动作和在意,融融暖意漫过心间。 办妥事后,我二人准备回村,却在街头又遇上讨人厌的不速之客。 “哟!是二位姑娘啊……”入耳那讨厌的公鸭嗓音,扰得我与尽欢皆眉头一皱。 好端端走在路上也能碰见这地痞泼皮,怎么哪哪都有他,是往日的熟人——之前被尽欢教训过的那地痞“饭桶少爷”。 尽欢下意识握紧我的手,护我在身后。看向那来人,气势一凛,冷哼一声。 “欸,两位姑娘,可还记得本少爷呀?” “不记得!”尽欢惜字如金,“有事?” “呀!小娘子记性不好啊!上回打了本少爷的几个弟兄,本少爷正愁找不到你们呢!今儿遇上了,你二人还是乖乖跟爷走,否则……嘿嘿!”饭桶仗着身后十几个人,打算以多欺少,耀武扬威。 “否则怎样?”尽欢语冷。 “否则本少爷就让你尝尝爷的手段!” 饭桶一挥手,小痞子们瞬时把我们围了起来,饭桶得意忘形:“怎么样?跟爷走是不跟?” “你这般,是要打架么?”尽欢说话间护着我退到墙处,冷声道:“饭大少爷,你青天白日带人当街围殴良家女子,可有做好被王法惩处的准备?” “哈哈……王法?广阳县谁不知道我叔父才是王法!”饭桶得意奸笑,“小的们,让她们知道知道广阳县姓什么。” “慢着!”尽欢叫停问道:“范同,你叔父可是广阳县令?” 范同鼻孔朝天道:“本少爷叔父乃是广阳县县丞大人的把兄弟,范仁范主簿!与县令大人乃是同窗旧友!怎地?小娘子可是想通了?” 我听尽欢冷声嘀咕:一个主簿的侄子就这么嚣张,一家人连个名字都取不好还敢到处招摇!继而她嗤笑一声:“饭桶,犯人?可真是好名字!” 尽欢拉住我的手紧了紧,无声安抚,回转头对我一笑,眸子在说:一切有她,莫怕! 紧紧抓着她的手,用力点了头。 尽欢安心转头对范同道:“饭桶,今日你既要寻事端,姑奶奶自然奉陪!你若定要动手,打之前姑奶奶需与你有言在先!” “你有何话说?”饭桶颐指气使道。 尽欢略微正身道:“嗯!姑奶奶和人打架时,偶尔一紧张就分不出轻重,恐一时伤到人,你们这许多人我可付不起那医药费。” 她清了清嗓子,提高了些嗓音道:“我需你请四邻乡亲做个见证,今日是你们十数人欺我二位女子,摆明是以多欺寡。一会儿若是姑奶奶不小心出重了手,把你们打伤打残了,医药费什么的你们自理!还有,你不许告知你的叔父犯人大人。你可能做到?” “你你……你,小娘皮的,气死爷了!”范同气得手抖,脸上的麻子也抖,怒吼着让随从地痞教训我们。 “这姑娘家招惹范家少爷作甚?” “嘘,咱下民惹官身,有理说不清。” “哎哟,造孽哟。”…… 街头百姓议论纷纷,我们又在事端中心。我却并未害怕,尽欢她正气凛然,靠得住!我既不能帮她,便不能成为她的负累。 尽欢护我在身后,靠在墙边。我只见她侧身,左右脚前后开立,双手握拳抬于胸前,杏眸微眯了一眯,目光炯炯。 十几个混子呼喊着一拥而上,尽欢挥拳击在一人脸上,侧踢到一人腰部,跃起旋身踢打在肩部,勾拳击打在下巴…… 我帮不上忙,尽力降低存在感,一地痞挥着棍子朝我打我,我无力闭眼并未呼喊,恐扰了尽欢。棍子却未落在身上,尽欢档了这一棍,她顿时气急,气势凛冽,动作快极了,数息之间,十数地痞倒地不起,躺在地上胡乱叫唤。 尽欢定也疼极了,那棍落下时她连声闷哼。 被尽欢踩住的饭桶不断叫唤求饶,她置之不理,转头寻我。我望向尽欢点头示意我无事,她满脸挂着汗珠对我笑了笑,我回她一笑。我与她皆安然无恙,如此甚好! 时光静止,分立街边,浅笑对视。 心,已被她震撼。再无多言。 “姑娘真是好身手!”一男子朗声打破了这静止,“姑娘既然已经教训过这群混混,想必他们也知错了,姑娘就高抬贵手,放了他们吧。” 闻言我们向那人看去,见是一个一身锦衣的男子,约三十五岁,站在旁边手里还敲着折扇,面部轮廓柔和,浑身儒气满满。他身后跟着几个腰杆直挺的随从,显得精干威武,似是不凡。 范同哼哼唧唧认错,求姑奶奶饶了这回。 尽欢抬脚前斥了饭桶几人:“尔等下回遇见姑奶奶绕远些,要不然姑奶奶不介意见你们一次教一次,好教尔等明白如何好好做人!” 我心疼难言,忙去扶她,欲要检查她身上伤势。 寻了旁边一处小摊,借了一条板凳,暂且丢掉往日的羞赧,轻轻在她背部和腰侧摸了摸。 尽欢扭着身子,笑说她无事,被我摸得好痒! * 一酒楼里发生着我们不知道的事—— “大……先生,刚刚为何出言救下那地痞混混?”一魁梧汉子对儒衫男子问道。那混蛋小流氓当街欺负良家女子,他见一次都得打一次。 儒衫男子道:“翟刚!你性子还是这么冲,没听到那地痞说他是主簿的侄子吗?” 翟刚面带急怒,却又隐忍不发,紧握了拳道:“主簿是几品小官,小人不曾听闻。便是这小县城的县令,大……先生一句话便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先生何曾惧过什么人!” “翟刚!”儒衫男子训斥着:“翟护卫慎言!不管那地痞如何身份,总归是这里一地痞,你岂不知‘强龙难压地头蛇’之理? “那女子身手是不错,你有相惜之意难免,只是她仍是这里的乡民,归此县辖制。你也听到了那女子说的话,便是打了这官家子弟也只各担责任,不得报知与官家,可见是不愿事态扩大。 “再则,你未曾注意到么?那女子方才已然力竭,身后还有一女子需保护,此时放了那地痞离去,双方尚留一丝余地,往后那地痞之流必不会再招惹她二人。 “况且,翟护卫,你莫忘了我等此行,可是重任在身,岂可耽误!” 几个身强力壮的护卫都被训得马上正色! · 回家后,关上院门,我立刻拉着尽欢进卧房,让她脱了衣服,要检查她的伤势,很清楚地看到那混混的棍子落到尽欢的背部和腰侧。 尽欢没有扭捏,乖乖去解衣带。 瞧她左手略微不自然,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帮她解腰带,替她去脱外衫,脱至中衣时顿住了手。这样,会不会太……亲密了些?很快就在心里摇头,尽欢都为自己受伤了,此时自己在胡思些什么? 紧了紧呼吸,不太敢看尽欢的身体,摸索着把她上身脱得光溜溜的。脸颊烫得紧,大抵红到脖子根处,侧头不敢看她,手指了指一处,赧然道:“你,你趴,趴上去。” “趴哪儿?文元让我趴桌子上么?”尽欢问。 意识到自己指的是圆桌,没好气地转过身对着尽欢,欲说她几句已然受伤了还这般没正形。却见她已经趴好了,便不多言。拿了跌打酒搁在小几上,坐到榻边检查她背部的伤。 又见熟悉的莹白玉脊,收了心里的旖旎幽思。 洁白脊背上横斜着两条微肿的红痕,心疼着她,发烫的脸颊愈发的烫人,定了定神,抹了药酒涂到她的伤处,力度适中地缓缓揉开。 尽欢大抵舒服了些,靠着枕头不说话,眯着眼唇角微弯。 揉了一刻钟,奇异今日这人怎地这般乖巧?抬眸却见她脑袋搁在右臂上,靠枕着阖眼睡着了。 轻轻起身拉好被子,掩住了那一身莹玉无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太苦涩 背上灼得疼,火灼般煎熬。 胸口很闷,喘息很是艰难,又与谁对练了拳?想抬腿去驱那使坏之人,视线所见,只有濛濛雾光,伸出手去,挡也挡不住,因本是无影之物四散逸逃。 不再去理会,呼吸渐松。 平静地睁眼,发觉自己不在熟悉的卧房,身下是铺着葛布褥子的茅草床榻,真是膈得我浑身上下的疼。 ——原来方才又做了梦。 疼,却是真的疼。昨夜整晚都没怎么睡好,做了错事,懊悔了半晚。且背上被街头小混混甩了两棍,疼得不能躺,趴久了胸闷得很,只能两侧翻来覆去烙饼。 我是做了“大错事”的应尽欢。 · 昨日在县城和饭桶那群笨蛋动了手。受伤在所难免,好在身手还算灵活,这回也只是轻伤。 错事当然不是教训了流氓,却是与江文元有关。 昨日回到家中,江文元体贴地替我抹了药,我被伺候得舒服熨帖,阖眼睡了一小觉。醒后小丫头端了粥来给我喝,瞧她眸子清亮里全是温热的关切,我就没忍住与她逗了逗。 记得昨日—— “文元,你喂我呗。”我眨眨眼对她说。 “你自己吃!” “手疼,自己吃不了。” “右手又没事。” 小丫头不顾我委屈巴巴的装可怜,她现在根本不吃我这套了。我叹道:“文元,你不心疼我了!” 文元咳得差点呛到,她太善良,妥协地拿起碗喂我喝粥。被她这样伺候,实在有些得意忘形,笑嘻嘻说:“文元,这粥好甜呐!你也尝一口,今日这粥格外甜。” 不知怎地就把她蛊惑了,她舀了一勺递到自己口中,含了含细细品咂,不知品出粥有什么味道。 看着这样的她,我却忽而失了神。 她就坐在榻边,漂亮的睫毛扑下淡影,抿唇时颊边的梨涡又显露眼前,樱唇润泽饱满,微光之下显现诱人光泽。只是,唇角有一丝粥沫…… 鬼使神差,想也未想,我倾身而往吻在她的唇角,欲要把破坏“美景”的粥沫擦掉。 “啪嗒”她手里的粥碗摔到地上,我才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抬眸见江文元神色乍然惊变,呆愣不言,眸子里很伤,难以言喻。 见状我也吓着了,方才心头一动,不受控亲吻了她。我与她解释不清,只一个劲道歉,说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替她擦擦那粥沫。 而后。 而后江文元气得眼泪直掉,骂我是登徒子,与县城那群流氓有什么区别?呜咽着哭得伤心至极。 她逃去隔间,哭了许久。我讷讷道歉她并未接受,兀自哭到无声。 时间过得很慢,她哭了许久。 我不能容她再这般折磨自己,便把她抱回了卧房去。安慰与道歉的话已不管用,只得热了粥,她也喝下了;提水给她沐浴,她会去沐浴。只是她不笑不哭,也不说话。 默默的,神色与身影皆很孤独。 …… 我便是做了一回登徒子,欺负了小丫头。 懊悔极了,她不喜欢的事我基本不做,偶尔耍赖抱抱她,她并未有反感。只是,江文元她对我吻她的唇这点,反应过于强烈。 我也,没想过自己会吻她。 碰触上她那温软的脸颊时,亦有抓心捞肝的酥麻和痒陡然升起。整夜里翻来覆,认清了一个情状: ——我,好似喜欢上她了。 何时起的,竟有些记不清。若非这一吻,我大抵仍在迷茫。看过些书,却没谈过恋爱,我并无经验。只是从心。 我的情意却不敢与她说,无法言说。 · 不再多思,日子是好是赖,全凭自己经营。 撑身而起,略过背部的伤痛,洗漱更衣。小院子很安静,江文元不在家,这回不似往日着急,药篓和铲子都少了,她定是上山去了。 果然,家里没有江文元时,清冷得不像话。想一想,自己如今这般,算是单恋吧?就算是心动了,又如何能给江文元一个幸福的将来? 真难为。背了弓箭往山上去,不敢喊江文元,自行在山间寻猎。 午时已过,习惯性往腰间去摸,没摸到装贴饼的布袋,平日里都是她替我备下的。笑了笑,笑得有些无奈,有些……苦涩。 真是不习惯江文元突然不体贴! 却也怨不得人,一切皆因自己行为莽撞,“轻薄”了那个极容易羞赧的女子。 算是,自食其果。 …… 于是一连几日,少不得赔小心,也挖空着心思与她开些玩笑,生恐她气得过于久了,再生出心结来。 只是,效果似乎很一般。 今天收获了一只锦鸡,丢到鸡笼里养着。瞧见那七只小鸡崽都长大了些,才恍惚一下,来这里,竟然过了这么些日子了。 这几日里,尽力多做些家事替她分担,白天都去后山猎捕,江文元难得不反对我在山间捕猎,眼下唯一的来财之道,我亦是做的很勤。 微微有些累,身心皆累。因这些日子来,江文元并不搭理我,同往日温柔恬恬相较,显得很冷淡,偶尔只是点头或摇头,半个字与表情都没有。 家中氛围,有些压抑。 已经第六日了,今天早晨起来时,伙房不见江文元,灶头是冷的,就去卧房找她。 江文元躺着没起来,瞧见她面色苍白,心中已明,擦了擦她额头的汗,掀了被子看去,下身衣服是干净的,就放下心来。 打来热水给她擦了脸脖子和手心,熬了红糖姜水,端来喂给她喝。江文元这回并未拒绝我的照料,喂到嘴边的都张嘴喝下了。我安心了些。 试着问她“这次月事腹疼比之前好点没?” 上回在县城找大夫开了药,前几日都给她熬来喝过,才喝一次不见得有效果,还是希望能起些作用,减轻点她的疼都是好的。 文元只是摇了摇头。 我寻思着给她揉揉,她摇头拒绝了,侧身对着墙。如此,便作罢。小丫头心里的郁结,我不知如何去开解,行动与话语,都没什么用。 始终,得不到她的谅解。 她不舒服时,我也不上山的,在家陪着她,照顾这个让我心神皆动的女子。 情意藏起,不敢与她言说。 至少,此时是不敢的。 冷待的姑娘让我不知如何是好。见她气色好了些,已能起身做些针线了,我没像往日那样腻在她身边,恐招她烦。 取了那本地志要略,去秀才家碰碰运气,他若有暇替我讲讲更好,想多了解一些恒晟朝的人物风情、地域疆土。 天大地大,搞不好有一天也能带着江文元去领略一番呢! 秀才读过的书多,学识丰富,讲起地志要略来,深入浅出,引经据典。把书里载着的人物风情,地土风貌讲得详细又吸引人,我听得入迷。 肚子咕咕的声音响起时,才知道过去了半日。差点忘记回去给江文元做饭,赶回家时江文元已做好了饭,我如常地端起碗与她一道用膳,习惯地替她夹菜,她略顿了顿,还是吃了下去。 我想,我须得尽快破冰才行。逗不笑她,我又恐再惹恼了她。再这般下去,两人非生出嫌隙不可。 思来想去,竟毫无办法。 现下已是十一月中旬,天气变得寒冷了些。山林间野物也极少,这几日都没什么收获,略微有些败气! 大半日猎捕,归家后去找秀才讨论地志要略,有时和他天南海北胡吹乱侃。江文元要是与我和好了,我很愿意把听来的趣事讲给她听。 心里莫名地期待着。总觉得小丫头其实算不得生气,衣服她还是替我洗,贴饼也会做,唯一的问题——淡淡的不理我。 自行搬入隔间的木板床上睡后,已经好多天了。背后的伤小丫头也不给我抹药酒,只得反手自己抹抹,倒也勉强自愈了。 有些怀念和江文元同榻的日子。身边没有熟悉的气息,夜里很难以入睡,早上醒来时总是很失落。 · 已经九日了,这样我很不适。 念着自己年长些,总得照顾些小丫头,神态自若厚脸皮地留下来,期盼她能与我和好如初。 今天和秀才讲得尽兴,完全忘了时间。等我回过神来,天都黑了。赶紧匆匆道别,起身就往家里跑。江文元千万别生气了,……她不许我归家迟。 院门从里关着,我敲门喊她都没人应,干脆从墙头跳了进去。房间里有水声,原来江文元在沐浴,还以为她把我关在外面呢! 心里暖不起来,最近这些天不知道怎么了,江文元越发冷淡了。我等在卧房门外,一会儿得跟她谈谈。 见她出来,我和她解释道:“文元!我今天和秀才说得多了些,一时没留意时间,你知道我在他家里吧?” 江文元“嗯”了一声。 这很冷淡,我歉声说:“对不起!文元。下次我不会这般了,往后酉时前我定回到家。” “你已这般大了,喜欢几时回家自然都由着你自己做主。你便是不回来,也无人说你些什么!”江文元冷声冷语。 这语气俶尔刺得生疼,我声音有些微抖:“文……元,你何苦这样讲?我自然是要回来与你一道的,今天晚了些,我保证下次不会再如此了。” “你既喜欢在外,喜欢在哪里都好,我也说不得你什么。何况你也算不得我什么人。”江文元这话很不留情面。 心撕扯着疼。 “你不是我的亲人么?我不回你家里还能去哪?”急声却很无力。因没有立场,她若不留我,我就无处可去。 “你去哪还不是由着你喜欢!我怎地知晓你日日在何处。你自是可以自己随意快活,不顾别人的感受,如此这般又算得什么亲人?”江文元侧头转向一边。 她的话太重,我只觉眼前模糊,眼泪直直往下掉,伤心已极。 不明白只是偶尔一次归家晚一些,且马上就跑回家道歉了,她为何还这般冷声冷语。 我并不承认我哪里不顾她感受了,无非就是亲了她的嘴,可这个……道歉已太多次,显得苍白。她心中有结,我没能打开。 连日来的委屈此下因着她这几句话,瞬间开闸! “你以为我喜欢啊!这什么破地方啊?什么都没有,没有车子,没有电,没有我熟悉的一切!呜呜……我根本就不想来这里,为什么把我弄来这里?我不喜欢只能用淘米水洗头发,不喜欢用火灰擦碗,更不喜欢去那个又小又臭的茅房里方便!我想回家,我想我妈……” 嘶声哭着,哭尽委屈。还有不明所以。 “江文元,那回亲你,是我的错。可那也是因我喜欢你啊,我知道那很唐突。一直在弥补,不奢求你能喜欢我,我只是想对你好些。如今,我连怎么对你都不知道了。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江文元转过身背对着我,仍是一言不发。 哭够了,也诉够了委屈。望着她沉默的背影,我已无力,眼泪瞬时冲刷而下。 我或许没有考虑太多,没有考虑对面的她只是个小我六岁的小丫头。想到自己言之凿凿要带她过上好日子,心中的苦意更多了几分。 我终究,还是对她说了离—— “明日,我便搬走!今晚再容我住一晚,好么?” 天色已晚,我留下,便是不想你担心,即使你或许不再担心我了。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破冰日 这月余,日子过得格外恍惚。 迄今活过的十多年里,真正让我发过火的事不多。往日我平静得半点波澜也无,打破这沉寂之人,今日却是让我说了好几句狠话。 然而,我与她的争吵,不过是以她的告别做结——“明日,我便搬走,今晚再容我住一晚,好么?” 这是尽欢的话,我听后无话可说。 背对着她,掩去自己的狼狈神色,盈眶的温热,兀自溢出滑过脸颊。 她要住便住,要走便走。我不知她是在征询意见,还是自作主张。我竟没有反驳之言,找不到立场。 她本就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女子,只是在家里住过月余的客人。我不知如何拦她,应也拦不住。 为自己那几句狠话懊悔不及,却也知道那并不是恼她之因。这些日子里固然恼她当日的轻薄,若非她日日归家迟,只为他人而露出笑来,我又怎会,怎会那般冷待于她? 疾言厉色,何尝舍得? · 整夜里思忖,我如此失控沉不住气,起因应有三件事——其一是那回在县城她护我时受了伤,我为那样的她乱了方寸,并未想明白自己的心意;其二便是她忽而吻了我的唇,轻薄之举太多,我计较不来,只是想冷静些对待她;那其三大抵是我恼火直接之处,尽欢她一连多日归家迟,皆是因着去三秀才家,谈天说地。 我气她。气她日日留在别人家中不知归。若真心喜欢那秀才,自是可以与他定下……约期。可,却又为何口口声声说喜欢我? 每想到她与秀才一处时,心就酸楚难言。这感觉很没来由,很突兀,没法与她说。 她问我她该如何做?可我又该如何对她呢? 心意不知如何与她言明,曾想过与她二人“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便这样陪伴着过活。终究没弄清,自己和她各自想要的是什么。 姐妹情,许不是如此。 …… 一夜不眠。 “我,走了。” 她在伙房外这么说,我熬粥的手顿住。想问:不用过早膳再走么?终究还是沉默。 说罢,她转过身背对着伙房,情绪压抑得厉害,话语伤感难掩:“文元,这些日子,谢谢你!我,……你以后可要照顾好自己!”话音甫一落地就见她抬脚往院门去。 “你去哪里?”我急促发问,嗓音沙哑。 “去县城,其他地方,不太熟悉。” “你留下吧!就住在这里。” “可,可我……” “留下来吧!这里,也是你的家,你想住多久都行。”走近她身后,拉住她的手腕,我终究还是不想她离开。就算要走,也不该这样走。 “你愿意原谅我了么?”尽欢抬高下巴,朝着上方说道,眼里的泪珠险险未落。 解下她背后的弓箭和那包得不怎么好看的包袱,对她道:“也没怪过你!只是,有些事不曾想明白,一时对你语气不好,你,你莫要放在心上!” “文元,你有何事不明,你可以告诉我啊!你我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尽欢接过那略沉的弓箭,自己提着。 抬眼去看她,叹息了道:“是我想岔了,你与秀才互生欢喜,自然,自然可多与他相处些。我不该为着此事生你的气,你们都有学识,能相谈甚欢,又能相处融洽。……我该为你欢喜的!” “文元,你竟是这么想的?” “嗯,我是昨日才想明白,之前与你生气,是我不对!” 尽欢笑了起来,包在眼眶里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我听见她清冽又悦耳的嗓音:“我与秀才可没有你说的互生欢喜!文元,我需得与你说清了,我喜欢你!”尽欢把弓箭丢在地上,空出手来牵着我,神色认真道:“我没有喜欢过除你以外的人,你信我,文元!” “好!我信你!” 拉着手引她去卧房,把她的衣服重新归置到柜子里。 尽欢伸出手展开在我眼前,是二两银子,她侧头不去看我,我瞧见她耳朵尖红红的。心中已明。……真是太傻!既要出门就该多带盘缠,剩下的银怎不都带上? 好在,不必走。我不让她离开。 “江文元,你得赔我!”清冽的声音微哑。 “好,陪你一会儿。”拉着她坐到床榻上。 “不是陪我一会儿的陪,是赔偿的赔,你得赔偿我。我昨晚为你哭了,你就得赔。”尽欢拉着我的胳膊,语带撒娇。 我见她情绪已缓,心情也平复下来,问:“赔你什么?赔你哭会儿么?”实在不知哭该怎么赔。 大小姐拍了我的手,顺势握住,佯恼道:“你,江文元你现在真是蔫坏啊!你得赔我的眼泪!” “那要怎么赔?我现在哭不出来。”太胡闹。 顺杆儿爬的尽欢斜了我一眼,道:“谁要你哭了,你给爷笑一个,再给爷抱抱,就勉为其难算你的赔偿了。” 寒冰已破,我并不计较她时不时这般胡闹,展颜对她一笑,虚虚搂了她一下,算是各自得偿所愿。 能这样哄她,昨夜至此,酸冷的心亦暖了起来。 调皮鬼似仍不满足那浅浅一抱,噘嘴道:“这也太敷衍了……你不诚心,罚你今晚被我抱着睡,你不许反对,你要反对,我就……就哭给你看!” ——哭给我看!……真是好厉害的威胁! 嘱咐她歇息会儿,我欲去端些吃的来。怎知被她紧紧抱住,清冽之音很急促:“别走!文元,你陪着我!我不想你走。”显得极不能与我分开。 再无多话,我拍顺着她的背,无声安抚着她。我不走,陪着你。 “对不起,文元。”她闷闷道着歉从胸前传来。 “嗯!”也没怪你。 尽欢环着我的腰,慢慢说开:“文元,昨日,我不是故意要那么说的,你还怪我么?” 低头就瞧见这人红红的耳尖,长长舒了一口气,道:“也不怪你!家里……家里条件便是如此,委屈你了。往后,你若……寻到好的去处,自然,也可的。我并不怪你!” 她说那些:车子,是马车吧;电是什么也不知?洗头发,擦碗,茅房……这,家中是贫了些,并不知这些对大小姐来说是受到极大委屈!能做的,似乎已尽了全力,再多的,实在有心无力。不由叹息。 “不是!”尽欢抬起头连忙解释道:“我没觉得委屈,你家很好,你也好,我才不为这些委屈。我昨天只是……想我原来的家了。谁,谁让你凶我,对我不好的?” “往后我不凶你了,昨日是我的不是。”顺顺她头发,一如顺毛。若是想家,我却也无能为力。 尽欢傻呵呵地笑了起来:“你凶我我也喜欢,只要,你别赶我走就行。” “我几时赶过你走了?” “好像,是没有赶过!”尽欢又不是很正经地道:“江文元,要不然我让你亲回来?以后,这事就算揭过了,你我还和以前一样,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谁,谁要亲回来了?!心里又气恼了,在她背上拍的用了些力,道:“放开了,都已巳时了,你不饿的么?” “我是饿了,……可我还不想放开你呢!你说咋办啊,文元?”尽欢搂着更紧了。 为着这人这话简直是心疼又生气,安抚些对她说:“我去做些吃的,很快能好!你,莫这般缠人了。” …… 这日也不上山了,尽欢学千字文,我做针线。 晚膳后,尽欢有些怯怯地问我:“文元,今晚我可以与你同睡么?”我点点头,应下她。那边的木床,她睡得定不舒服。 “文元,你真的不要亲回来了?” “再如此胡说,你就去隔间睡!” “我不要!我不想自己睡茅草上面,不与你住一起,我都睡得不踏实。” “那你好好躺着,别搂这么紧。” “可是白日里都说了,你今晚赔我的眼泪,要被我罚着抱着睡的!”尽欢不听,又搂得紧了些。说完她又嘿嘿笑出声,显得很是志得意满。 阖目睡得端正,也不再去扒弄这缠人的人了。 · 冬日严寒一日重于一日。 山中无药可采,我不再上山,尽欢却仍喜去山林玩耍寻猎。这些日子相处融洽,再不提那些不开心之事。 这日我在挑水时,碰见回家省亲的桃花姐,一老远杏子妹妹就高着脆脆的嗓音喊:“大姐!大姐回来啦!”说话间飞快地扑到桃花的怀里。 无意间我听到她们姐妹二人对话—— “你这丫头怎地跟个小子似的,慢些,别跑。” “大姐,梨枝睡觉老卷我被子,今晚我要和你睡,好不好嘛?” “好!一会儿回去姐姐说说二丫。” “还是大姐最好啦!大姐,晚上你和以前那样抱着我睡好不好?” …… 原来,姐妹间可以这般亲厚啊!莫名放心。 瞧着时间已申时初,我心头动了动,放下针线,往后山口去接尽欢。冬日天寒,我与她约好,每日提早一个时辰归家,是否猎到野物都是其次。 老远见尽欢一脸喜色,健步往我这跑来,跑到跟前气未喘匀便问:“文元,你怎地过来了?天这般冷,怎还出来?” “嗯!接你,回家。” 并肩回家路上,尽欢一路都很雀跃,我不知这般微小的事能让她如此开心。她欢快地说着话,又嘱咐我在家等着她,莫要出来受寒,我笑着点头应她。 有许多事,不一样了。 走到家门口,碰到六婶问要不要加几斤豆子一起打豆腐。我转头问尽欢:“尽欢,你想不想吃豆腐?” “要的要的,我想吃豆腐。” 她神色欢快点头。 “尽欢很喜欢吃豆腐啊?” “喜欢啊!我来这里都还没吃过豆腐呢!” 我倒是纳闷,尽欢从不挑食,我做的她都爱吃。头一回知她喜欢吃豆腐。 次日里,尽欢如愿在晚膳上吃到了烧豆腐,赞叹着滑滑嫩嫩的口感,豆子的香味浓郁,她又吃得满足地眯起了眼,一脸幸福着道:“这豆腐也太好吃了,文元!” 抬手擦去她嘴角边沾到的汁水星沫,好笑道:“慢些吃,还有很多,够你吃的。” 只是,过上几日,事情很……啼笑皆非。 江大郎家根头儿小心翼翼提着一只竹篮子过来,奶声奶气地说:“娘亲说应姑姑喜欢吃豆腐,让我给应姑姑和四姑姑送来的。” 又一日七伢子来了,提了一只篮子,送来一块豆腐,眨了眨眼道:“我娘说送给喜欢吃豆腐的欢哥儿姐姐吃。” 尽欢问是不是我传的她爱吃豆腐?我本就不怎与村人多话,大抵是六婶传的吧。 又三日秀才妹妹也送来一块方方正正的豆腐。 第四日,第五日,……村里与我们交好的人家,但凡打了豆腐的,都送了豆腐来。 “文元,我吃够豆腐了,不想再吃了,你把那些都做成腐乳吧!”不知吃了多少顿豆腐的人见桌上又有一盘香葱煎豆腐,咬下一口后咬牙切齿道。 实在被她这模样逗乐了,“噗嗤”笑出声。 尽欢又换上狡黠的笑,附我耳边道:“文元,你让我吃一下你的豆腐!你的豆腐我就吃不够!嘿嘿……” 又这般撒娇要人喂。没好气白了她一眼,夹起一块豆腐递到她嘴边,“呐,张嘴!” “不是……不是这个。”她急急咬住那豆腐,囫囵吞下,又附到耳边咬耳朵,“我是想亲……” 我听清她的话,羞臊得脸烫得厉害,唾她一口“流氓!”丢下碗筷就躲进了卧房里。 却被跟进卧房的她从背后抱住,一直央求着:“好文元,你让我亲一口嘛?我就亲一口你的脖颈,好嘛?好嘛?” 走一步她跟一步,黏在一处挣不开。 “你,你放开!这般没羞!”恼她太磨人,好好的晚膳也没吃完,净想着占人便宜。 哪知尽欢缠住我的腰,如何也挣不开。她亦步亦趋又磨磨蹭蹭,我心头着恼,“啪”地大力拍在她的手背上。 尽欢不理,一使力压到我身上,俯身吻上我颈。……只觉她的唇太软,在我软项处流连,又细细嘬了几口。我被她吮得全身无力,挂在她身上。 不知过去多久,尽欢忽而抬头,轻声软语道:“文元,要不,你也吃吃我的豆腐,我乐意的。” 只觉得刚刚被她嘬得浑身酥酥麻麻的,痒意直往心里钻去,心弦被挑动。此时听她这般说道,竟有些跃跃欲试。“我,我……可以么?” “可以。你我是最亲的人,你亲我自然是可以的。” 我果然被她哄诱了。遵从了心底的渴望,紧张地凑近她,唇凑近她白皙洁净的脖颈,轻轻贴上去亲她……她身上熟悉的香味钻入鼻息里,香香甜甜的气味儿,这刺激了我,轻轻磨蹭似不能满足,开始本能用唇瓣夹住那洁白无瑕处的软肉,轻吮浅嘬。 原是轻柔的搂抱,此刻双手交环处勒得愈来愈紧。双手抓着尽欢胸前的衣襟,在那莹玉颈项处埋头“尝吃”了许久。 或许并无多久,但为新鲜故,触感皆被放大,流淌的时间过得慢极了。只觉尝吃不够! 不知过去多少息,或者几刻钟,也许并没有那么久。我在那软玉处停下动作,额头轻抵着尽欢的肩颈窝,不敢抬头,不敢与她对视——自己居然也对她做了这般羞人之事。 羞极了,心头雀跃,又有些不明所以。 这是从前不曾有过的,比亲吻她的脸颊更让自己满足和欣喜,心跳得极快。似有慌张。 好像,想更多些贴近尽欢。 可是,这样,这样真的可以么…… 还没能从自己的思绪里走出来,就感觉尽欢下颌在我脸颊上磨蹭,听到尽欢在耳边柔声问道:“文元,我好吃么?” 我不语,埋在她脖颈处摇了摇头。这是不对的! “不好吃啊,那你方才,尝了那么久……” “你莫再胡言了!”深恐她再说出些耸人听闻的话来,我猛一抬头急急止了她。 我想,其实……她很好吃。 “江文元,我觉得,我可能喜欢上你了。” “嗯。”你说多好多次了。 尽欢神色急切起来,环抱着的手紧了紧,盯着我道:“江文元,我想告诉你的‘喜欢’——不是之前那种喜欢,是爱慕于你,你可明白?” “不是姐妹?可你是女子……女子如何会,会爱慕女子?我也是女子。”如同听到了什么不实之言,惊惧没有,疑问却甚。 “女子又如何?我心里就是爱上你了!” “又口无遮拦,往后你可莫要再胡言了!”想了半晌,仍觉她玩笑太过。 这场对话就这样暂时搁置了,我亦不再深究。只是尽欢似乎从前更黏了,日日好似与我不能分开,但凡不上山,总凑得极近,偶尔会偷吻我的脸颊,我除了恼着打她几下,也未与她计较太多。 冬日严寒,与她闹些,好似并不多冷了。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冬日里 和尽欢在一起好好相处时,日子总过得很快。 眨眼之间,到了冬至日。晨起时我与尽欢说让她莫要上山了,冬至日头短,天又寒,不是很愿意她在山间受冻。 “好啊!今日阴阴的,咱在家歇歇,正好可以做饺子吃!”尽欢闻言开心道。 “什么是饺子?” 尽欢很讶异:“啊?文元你没吃过饺子啊?那正好!一会子我包给你吃。冬至日吃饺子,不会冻耳朵哦!嘿嘿。” “吃饺子就不冻耳朵吗?”有这般奇物么? 作为一个懂些医理的人,我自是知晓耳朵凉凉的又招风,极容易冻伤,还没听过吃什么“饺子”能让人不冻耳朵的。她怕又是顽闹的。 尽欢神神秘秘地说:“那当然,一会儿我做好你看到就明白了!” 听她这么说我倒是很好奇,尽欢说多做些,叫上二姑母和六婶他们,我自是赞成。我去摘菜时,尽欢就出门叫人去。 她回来时领着几个村里的小孩,小孩们听说有不冻耳朵的东西吃,一个个又跑去叫小伙伴们,不多时小院里围满了小孩们。我们剁馅料揉面,饺子皮却是尽欢教我们擀的。 尽欢很会管教孩子们,调皮的孩子们个个都听她的话,分成组学着尽欢包饺子。我与六婶和二姑母亦是她教的,嗯,看着像耳朵一样的饺子。 这样就能不冻耳朵了?调皮。 小孩子们热闹的紧,欢声笑语不时传出: “七伢子,你做的不像个月牙,像贴饼子。” “你做的才像饼子,都倒了没站着。” “梅子,你看我做的像不像个耳朵?” …… “欢哥儿,这饺子倒是跟耳朵长得挺像的,吃了真能不冻耳朵呀?”六婶边忙活着,边搭话。 “嗯!能的,咱们包羊肉馅的,羊肉温补,多吃点就能暖手暖脚不冻耳朵!”尽欢一本正经道。 “哈哈……你这个欢哥儿哟!明明是羊肉有用,非说是饺子的功效!”六婶爽笑连连。 我真是不知说她些什么好,……皮得紧! 包好一些后尽欢便去伙房煮饺子,做了醋和辣椒的蘸料。我欲去帮她煮,她神神秘秘的说煮饺子有技巧,让我等着吃就好。一大盆的饺子上桌后,小孩们雀跃得紧,争着抢着要找他们自己的包。六婶和二姑母吃了几只,赞不绝口。 我吃下一只,确实很香。回头去瞧尽欢,她又端了饺子去了伙房。院里人多,她一锅一锅煮着,仍是不让我帮忙,让我招呼着客人就好。 我有些心疼她,却只能依着她。 大家伙儿欢喜着吃完后,尽欢又乐呵呵把剩余的饺子分给小孩们,让他们带回家去给家人尝尝。我知她一直在煮饺子,只是抽空吃了几只,定没吃饱,便寻思给她做些吃的。 “文元,走,我去给你做煎饺吃。”人一走尽欢便拖着我去伙房。哎,剩的些你都送人了,哪里还有饺子吃? 尽欢却从伙房隔间面架那边拿出一只平口的竹筛,上面摆着几十只饺子。她又得意地说这是她刚刚特意留下的,二十只她包的,二十只我包的。 为她这孩子气小动作我又是好笑,又是窝心。 细火慢慢煎制,不多时也熟了,两大盘的金灿灿的煎饺出锅后,我们在伙房就着案几并坐着吃起来。煎饺确实比煮着吃更鲜香美味些,尽欢说她很喜欢煎着吃。我记在心里。 白日再无其他事,我们就窝在卧房榻边,小火炉子上陶壶上冒着热气儿,倒也不冷。 夜里躺在被窝时,尽欢会给我讲故事,她讲的多是些女子的故事。 比如替父从军的大孝女花木兰;懂经世治国的武皇帝和婉儿;貂蝉太可怜了,后半生孤孤单单的;还有西施,最惨,嫁了二夫…… 尽欢每听完我的评价,甚是目瞪口呆,揽着我的腰把我往她怀里一紧,说了句“睡觉”,再不说话了。 唔,大抵我真不是个聪明的听众,没懂她深意。 · 冬日里寒了些,尽欢爱赖床,时常也抱着我不放,要我与她一起赖床。这个冬天我甚懒,早晨总与她一道睡到辰时末才起。 这日也一样。 “尽欢,外面好安静啊!”我在被窝对她道。尽欢往我脖子处蹭了蹭道:“确实很安静,连鸡叫都听不见。” “今日外间格外亮堂些!你瞧瞧。” 尽欢抬头望了望窗口,道:“是比往日亮些!今日就不吃早膳吧,我不想起,被子外凉凉的。你也别起,偶尔咱俩也赖赖床,好不好嘛?” 不是偶尔,是经常,她找各种借口早晨不起。 我与她说若起太晚,万一有人敲门就失礼了。 尽欢嘟嘟囔囔道:“大冬天谁没毛病会来敲别人家门。”说罢又往我脖颈处钻,偶尔能感觉她偷偷亲几下。唔,我真是拿她毫无办法。 不过这一回,她话音刚落一会儿,邦邦的敲门声就响起来了。尽欢恼得狠了,气道:“哎呀!真有人有毛病!” 不及说她几句,先起身穿衣! 开门后见白茫茫一片,转头告诉她今日下雪了。开了院门却见三伢子在外面,道山里发现一大群的鹿,他们盯着呢,希望尽欢能帮忙去猎杀。 这样的事我也不好阻拦,问过尽欢她迅速起身,我无法先去伙房烧了热水灌满竹筒给她系到腰带上,嘱咐她喝些,莫急,在山里注意着安全。 又被她嘲笑像个小媳妇儿。 六婶送来四豆的时候,我方知今日是腊八节。尽欢已经出门一个多时辰了,午膳便熬煮些腊八粥来喝。等了近两个时辰,江大郎几个欢欢喜喜抬了好几头鹿子来院里,道尽欢今日在山里猎捕了十几头。 我替她欢喜,这些日子冷得紧,我没让她去山里,她时而会磨着我让我同意她去,只是腊月间,冰寒过甚,我并未答应。今日的收获,大抵能平息些她的技痒吧! 尽欢最末到家,一进门忽而生气了:“三伢子,大郎,你们把鹿都搬走!” “欢哥儿怎地?这都是你猎的咧!”他们不解。我亦不解,好好的气甚? 尽欢瞅了我一眼,委屈道:“这些鹿把我好好的雪都压坏了!我还要堆雪人呢,这下全毁了。” 闻言江大郎几个也笑话她,这么大的姑娘家,还跟小孩子一样,想着玩雪! 我没好气瞪她一眼,为着这个跟几个汉子置气,真是越发孩子气了! 倒也没生她气,念着她大半日没吃饭,先领她吃腊八粥,算是先安抚她。尽欢吃得开心,眼睛也眯了起来,笑道:“文元,你真好……吃!” 听到此话,我瞬时想起那次与她吃豆腐之事! 吃过后领她往村后空地去,那边的雪都还在,没被破坏。 尽欢兴致勃勃地捏了雪球扔我,我亦不甘示弱与她打起了雪仗。寒寒的冬日,呵气成冰的天,尽欢的脸红扑扑的,很是可爱。 雪人是没堆的,她上午去猎捕,这会儿又打雪仗,累了些,赖着我要回家去。附耳与我低语说:“文元,你真好看,我想亲你。” 我恼得很,顾及这是外面,恐她做出格事。 · 自那回尽欢哭诉一场,说了些生活上不方便之处后,我总觉委屈了她,但凡她提的,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我都应她,也尽量满足她。 尽欢其实也没提过无理的要求,除了偶尔亲我索抱什么的,再如今早赖个床。 “你就不能正经些,作甚总是突然亲……?”一到家她就靠近我,亲上我的颈,吮了片刻才放。她是不羞的,理所当然道:“我很正经啊!文元就是好看,我喜欢才亲你的!” 只是,我每次被她亲时,心总是会砰砰乱跳。 不讨厌尽欢亲。也不讨厌她抱。 姐妹是可如此。桃姐和杏子妹妹不是这般么。 冬日的夜里也冷,往日一个人时,夜里总很难睡着,泡了手脚等上了榻还是很快就凉了,被衾冷得像冰铁,哆哆嗦嗦的一夜总迷迷糊糊熬不住才睡着。 而今,日日会烧了大锅的热水与大小姐都泡得热热的才上榻,一进被窝里就会被一个很暖和的怀抱给抱住,那人即使夜里睡着了,都会无意识把我的手收到她胸前或者肚腹,腿脚也会被两只温热的腿夹住。 就像,冬日里不曾冷过。 尽欢常说自己好,她又如何不好呢? · 卖了鹿子后,我与尽欢又在县城买了不少东西,尽欢买了砂锅和暖炉,铁网什么的,很是神秘与我道要给我做好吃的,包我喜欢。 腊月里尽欢也不上山,昨日给我做了火锅,今日说午膳做烤肉,晚膳做砂锅煲…… 确实,这些我都没吃过,也很好吃! 又到了日子,唔,月事到了。这回疼得我似要死掉般,能清晰感觉到冰冷刺骨的疼,衣衫都汗透了,寒颤不止。尽欢吓得不轻,硬是要带我去县城瞧大夫,我与她道大抵药效起了些作用,总要受几次疼才能好转。安抚住毛躁的人,我才迷糊着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下午了,尽欢的手还在我肚腹处轻轻揉着。迷糊睡着时我亦能感觉她一直在熨帖着我那处,恐她累着,摸摸她的手臂道:“我好多了,想喝些水。” 尽欢应着,掀了被只着里衣就下榻去倒水。 她总是这般,不会顾着自己些。我未说她,掀了被让她快些进来暖和着,嘱咐着注意别凉着。她钻进被窝,把我揉进怀里,又习惯性去揉我肚腹。我按住她的手,道已然无事了。 大小姐问我想吃甚,她去做。我倒是不饿。 “尽欢,你待我怎这般好?”忽而想问她。 尽欢笑了一笑:“你待我好,所以我待你好!” “尽欢,你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窝在她颈窝,有些想知道尽欢如何想,竟有些舍不得这般好的人嫁人离开自己。 “之前与你说过,我不会嫁与这边的男子的。”尽欢紧了紧怀抱。我竟为着她这答复开心了起来:“你若不嫁人,便能与我多处些日子!”总归,都会安家的吧! “文元,想许人家了?” 我摇摇头,道:“并非是想,再过半年孝期过了,族中叔伯定会为我操持,我不知……我不知,若是嫁人,那人若不如你这般待我好,我……”我能遇到一个如你这般好的人儿吗? 尽欢半晌未说话,过了会儿问道:“文元,愿意与我一道过么?” “我自是愿意的!只是若嫁去那家,不知还能不能与尽欢同住?”将来的事,许多未知,我拿不准。 这话说罢后,尽欢未接话,只是搂我更紧些,闭上了眼。……大抵过了一盏茶吧,不多会儿的功夫我听她低低叹了好几回的气。不知她又如何了,摸摸她的胳膊问:“尽欢,如何突然不开心了?” 尽欢望着我的眼,认真道:“没有不开心,只是舍不得你。” 尽管是极简单的一句话,我却听出了浓浓的眷恋和不舍,心中触动,心弦也被撩动了,我亦是很舍不得和尽欢分开。 “尽欢,这间小院你一直可以住的,无论何时,便是我不在这里,你都可住在这里的。”这是我二人的小家呢! 尽欢难得话不多只“嗯”了一声。这样的她,总让我觉她有些伤感,却又说不出因由。 尽欢道想给我做砂锅煲吃,我应下,她应该也饿了。她起身穿衣时,我看着她侧颜,总觉她不似往日开心,心头一动,让她近前来些。 她依言极自然地把耳朵凑近了我,嗯,我并非是有私话与她说,只是想亲亲她,见状便在她莹白雪耳上吻了一吻。 尽欢不动了,耳朵尖很红,呼吸粗了些。过了数息方转头,认认真真瞧着我的眼,俯身一吻,落在我的眼睑处。继儿出了门。 我想,我是越来越不懂尽欢了。 往日里,她若有不开心时,我哄哄她,她便能开心起来。若是口头哄不好,亲亲她,她那眉梢就能弯起。 这一回,亲完尽欢,她似乎……更伤感了。 或许她有心事了,可我猜不出。 哎,尽欢,你可要开心些才好!往日那些无赖的撒娇的、明媚的狡黠的你,才像是我的阳光啊!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莫伤感 躺在床榻,我细细回想些与尽欢的事,记得最多的是她的笑——眉眼弯弯,唇角勾起,聪黠得没边。 像今日这般的感伤,却是头一回。未及我想明白些什么,尽欢便端了砂锅煲进来与我分食。 移近暖炉,将砂锅搁到暖炉上,取了夹袄披在我身上,扶我靠坐在床头掖好被。她方取了碗勺来,舀了一勺汤吹了吹喂我,边说着:“你先喝口汤,尝尝味道,看还犯恶心不?我做得很清淡。” 这回月事疼得紧,我无甚力气,也就依着她喂我,喝下那口汤。味道很好,并未如上午那般把姜糖水也给呕了出去,便道能吃些。 瞧她只顾喂我,我想自己动手,让她也赶紧着吃。尽欢摇头道:“是给你喂些吧,边喂你我也能吃!”说着她舀了一块豆腐吹了吹,咬下一个角试过不烫了,递送到我嘴边。 我并未嫌弃她,只觉羞人,咬着吃下了。 吃下几口就催她自己也吃些,尽欢就着手中碗勺吃了几口。这……这样,自己与她不就……不就同用一副碗勺了……生生吃得脸烫极了。 尽欢,这,与自己太亲密了。 她瞧了瞧我,问我是否觉得热,我勉强点头,她便起身去把窗开了一半。 微微的凉风吹入,我方歇了些许的羞意。 这一整日便不曾下榻,一应事都是尽欢打理,晚膳后她提了水,问我能不能自己擦洗。我恐她又说些她要给我帮忙的话,赶紧点头,热烫着脸擦洗后,换了干净的亵衣裤,赶紧躺回了被窝。 尽欢每日都得沐浴,问我是否介意她在卧房沐浴。唔,我自然不说介意,转身对着墙那侧,闭起了眼,就差拿被子把自己蒙住。好似脱光在尽欢面前的是我一般,羞窘难言。 大抵过了一刻钟,她便钻进了被窝。感觉背后沐浴后的水汽靠近,自己就落入了那温软的怀里,那只手却是轻车熟路般,钻入了里衣贴在了我肚腹处。 软软的,烫烫的,缓缓地揉着我的肚腹。 每此时都觉得尽欢的手很不一样,私下曾也揉了揉自己的肚腹,却不是尽欢揉时这般感觉,或者说自己揉时并无一点感觉。 胡乱想了一阵,就转过身面对着她,窝在她暖和的怀里,按住她的手,示意不用揉了。虽舒适,却不想累着人。她,是女子,亦不可操劳太过。 尽欢今日讲的是豌豆公主的故事,一听就知是哄我入睡的,我闭了眼,嗅着熟悉的淡花草香,渐渐入梦。 · 迷糊之中感觉身前有一处酸酸涨涨的疼,抓住手边的物什无意识往那处送。随着些动作,疼的感觉缓解下来,又似吃到了甜甜的东西,好想咬住那软滑,那物什却如鱼儿般溜滑,我捉不住,心焦急起来,咬住些,忽而鱼儿溜走…… 周身滚热得紧,似被一团火紧紧包裹着,灼得难受极了,便被那火灼醒了。醒后方知自己被尽欢勒得紧,且尽欢身上好烫。 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额头也是滚烫还带了些汗,往背后去摸尽欢的手腕,欲要给她把把脉,瞧瞧她是否是风寒了。 “文元,莫动了!”尽欢沙哑的声音响起,听到她嗓音沙哑,我也急了:“尽欢,可是发热了?我给你把把脉,你许是染了些风寒。” 她搂我更紧了些,嗓音还是微哑着:“我无事,只是有些热,你身上凉,让我抱会儿就好!莫要动,乖。” 咯噔!心忽而好似停止跳动了——乖……尽欢这语气,酥到骨子里去了。 ……我,动弹不得。 我亦不敢动。只觉过了两刻钟,尽欢的身体热度才下去。刚要松口气,听得软糯得不像话的声音:“江文元,你抱我会儿吧!” 听话地抱了她,在她背上轻抚着,拍着。 “尽欢,你这怎地了?”疑问很甚。 “好像做了个梦,就觉得身子热得厉害!”她又埋头我脖颈处,说话之音有些闷闷的,很是与往常不同。 梦?被吓着了么?便温声抚慰哄着她:“只是梦罢了,莫想了。天还早,再歇息睡下吧!” “文元,我,我想……”她犹豫迟疑说不出。 “嗯?”黑夜里看不见她的神色,不知她想什么。过了会子才听尽欢道:“我能不能亲一亲你的脖颈?我想尝尝你。” 有些犹豫了,尽欢的语气不似顽闹,我有些紧张。上回被她“吃了豆腐”尝过脖子后,酥酥麻麻了感觉很久都下不去,以至于失控了些也咬了几口她的脖子。 也许是半刻钟,也许更短些,说不出话,只摸索着托着她的脑袋,送往她想要去的温软地方。 我终是妥协了,为着她的伤感。 尽欢顿了一下,忽而气息粗了许多,我只觉细细密密的软润一寸寸婆娑吸.吮着我的颈,她略往下吻着,轻咬着。 自己身下很是不适,夹紧了腿,央求地唤她:“尽欢!尽欢!”……停下。还是不停下。我茫然了。 尽欢大抵感受到我的慌张,停了下来,把我抱在她怀里,拍着背连声哄着:“我在!我在!” 身体很奇怪,有些期待又害怕,有些满足又有些空虚。尽欢也很奇怪,这回之事,似与以往不同。我拉着她的衣襟恳求着:“尽欢!我有些怕,你……往后莫要这般了!好么?” 尽欢拍抚着我的背,过了半晌才道:“莫怕!我,我若是想了,定先问过你,好么?” 我想,她若问我,大抵我总无法拒绝她。 理由,我说不上来。 想不明白,还是问道:“可你为何总喜欢与我……总喜欢亲我?”亲得浑身酥软的痒,好难过,又奇怪的舒服。 “我哼首曲子给你听好不好?”尽欢不答反问。 听着耳边哼出的乐曲,是我从未听过的曲调,悠扬又绵长,心里似乎住进了一只调皮又孤独的——“宠物”。 尽欢她,似有孤独。而我,却不知她为何孤独。 · 有心事的尽欢与以往不同,虽仍是明眸带笑,我却总是觉得她身影瑟然了些许。 她这样,我很不欢喜。很忧心。 白日里冷得紧,又被她抱到腿上坐着。这……其实很羞人。只是,勉强搂了她,转过头不敢与她对视。 尽欢喜欢顽闹,耳边传来她的话:“文元,你说,你我二人同吃同住,同床共枕,嘿嘿,你还日日被我抱着睡,像不像我的小媳妇儿呀?” “不害臊!你一个姑娘家也能娶媳妇儿了!”戳她脑门后,手被她无赖地缚住了,瞅她傻兮兮得意笑开,我气急了,一低头咬到那青丝发间露出的莹白小耳上。 尽欢嗯的一声,搂着我腰的手收得很紧。 咬疼她了么?羞意多些:“让你胡说八道!” “你再这般,我,我就控制不下了!”尽欢粗气糯声。 这般?哪般?咬她么?还是得问清:“控制甚?你说错话不该被罚么?” 她沉默半晌不语。我揉揉她被我咬了的耳朵,正心疼时,却听她道:“文元,要不,你嫁给我吧!” “再胡说!你个姑娘家,我嫁你不被人笑话死!”成日里口无遮拦。忽而念及昨日似乎因着说了嫁人之事,她就不甚开心,她或许是不愿与我分开吧!斟酌一会儿,温言了些:“尽欢,你莫担心,未出孝期之前,我是不谈婚嫁的!便是有一日要嫁人与你分开,也是明年七月之后才会说亲,到纳彩出嫁也需一年半载。你我二人还能在一处很久呢!” 说罢自己并未开心起来。很莫名。 尽欢望着我,明眸闪了闪,却不说话。 “你不许不开心!”我捧起她的脑袋,“威胁”她道:“你若不开心了,我便,便也不开心!” 尽欢闻言笑了起来,附到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我脸烫得紧,讷言问:“大白天的,作甚,又要亲……那处?” 她终是体贴,亲了我的脸颊,就不再过分了。 · 近了腊月底,三伢子家宰了年猪,请我与尽欢去吃年猪,算作辞年。 嗯,我已有几年未去其他人家吃过辞年宴了,理由不必多说,孤身一人后与他们打交道不多,唯恐自己的命被人不喜。 不过,今年,似乎很不一样。我知,这些皆因尽欢之故。 她调皮只在我面前,性子宽,在村里有许多好人缘。因着猎杀野猪那会,村里人知她身手好,多唤她“欢哥儿”,算是一种称赞。 去吃辞年宴前,我一遍遍嘱咐她“不许牵我手,不许说胡话,更不许抱我”,唯恐她人前让我陷入困窘,即使从未有过,却莫名担心。尽欢笑道:“是是是!遵命!” 宴后归家途中。 “文元,为啥咱们刚刚吃的都是猪的心肝肺什么的?”尽欢很是不解地问道。 “那你觉得好吃不好吃?”你方才可没少吃。 “好吃是好吃,没吃着正经肉,都是猪杂。” 知大小姐必没吃过别人家的年猪,耐心与她解释:“吃年猪便是如此,上好的肉都需做成腊肉,正月里要待客的。猪杂与亲朋分食,为来年家畜兴旺讨个吉彩。” · 腊月里家家户户都忙,辞年是都需做的。 我需去嫡亲的大伯三伯与二姑母家辞年,这是晚辈礼。因家里有尽欢猎捕的野物,带去的辞年礼比往常丰厚了许多,大伯母三伯母笑意多些,没说些我不怎喜欢听的话,倒也夸了尽欢能干之类的。 归家后,尽欢缠人得紧,非要我允她吻我脖颈。自上回与她那般说后,她每回问到时,我都未答应她。心意未明之时,羞与惧,占了上风。 许是瞧她扑闪着眼,定定看着我,心头一个不忍,点了点头,允她这回吧。 这日约好去县城打年货,出发前,尽欢支支吾吾让我围上围巾子。我方知她昨夜做了好事,铜镜勉强能照出脖颈上一块一块的玫红印子,耳后亦有。 羞与惧,瞬间成了恼与怒。……揪了那发间雪耳狠狠拧了一圈。 她怯怯说,年货她去打,让我莫要生她气。话一落地就跑出了院门,风里还传来她一句话:“我会顾着自己的,会早些回来的。” 谁……谁要管你是不是早些回来?!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除夕夜 腊时年月,村中一派热闹景象。 廿八这日,尽欢去篾匠叔家讨了几根竹条,回家折腾着做很奇怪的大灯笼。 我忙着洒扫除尘,无暇去管她。家里的锅灶碗碟筷勺需擦洗干净,每间屋子都要重新收拾,墙上也得除尘扫蛛网……为了迎接新年做准备。 今年收拾屋子格外的辛苦些,尽欢添置了太多东西,桌椅竹凳;暖炉火炭;两人的衣服衣柜都放不下了;还有她买的各类年货,吃的玩的……都需清理归置。 整日下来累得腰酸背痛,我坐在冰凉的石凳上喝些水,歇口气。尽欢巴巴赶过来,神秘地说她做了两个很神奇的东西,除夕夜带我去放灯。 孔明灯是何物,我没听过?尽欢道是一个叫孔明的人发明的,其余保密。她一向如此,我习惯了她这般,还是表扬她能干。大小姐对此很受用。 · 除夕日的丑时,做好了年饭,我去捏尽欢的鼻子唤她起来吃年饭。她睁眼时迷迷瞪瞪地:“什么时辰啊?这是晚上还是白天啊?” “这会儿除夕日丑时初刻了!你莫耽搁,快着些起来。”催促着她,我边把人从被窝里捞出来,一边给她套中衣夹衣,边跟她解释,年饭要抢早,预兆来年也日日早起,勤劳持家。……来年,你可莫再这般懒了。 除夕的“抢年”是一顿很重要的饭,辞旧迎新,讲究吉利的兆头。 今年的年饭格外丰盛些,我炖了羊肉和猪肉,元宝蛋三个,汤中放了山药大枣白菜等;有一道必不可少的鱼,寓意年年有余。 尽欢把鱼头夹给我,笑眯眯道:“文元,祝你来年事事顺利,鳌头独占!” 我不甚善于言辞,挑开鱼头的壳,分了一半给她,道:“我与你一道。”元宝蛋我吃了一个,尽欢吃两个。 用完年饭还是寅时初,便与尽欢睡个回笼觉去。 尽欢侧头眸光闪闪看着我,一脸期待神色:“文元,今日,我能抱你睡不?” 我干脆闭眼,不与她说话,上回被她吮出印子后,我罚她不许抱我,不许亲我。尽欢嘟着嘴,也应着。 没多会儿我便感觉她缠上了我的腰,实在恼人,小狗一样的人又埋头去我脖子里嗅。我实在无话可说,闭眼不去注意她这幼稚行为。 往日我问她,为何总是嗅我。那回答,我至今都羞于忆起——药草香和女儿香太甜,闻着我才能好好入睡。 大小姐的行为,我真是……无话可言。 · “爹爹!我的娘亲呢?为什么别人都有娘亲,我只有爹爹?”我又一次哭哭啼啼跑回家,扑到爹怀里问。 “元儿乖,莫要哭,你的娘亲在高处念着你呢!”爹爹抱起我,慈爱浑厚的声音安抚我的伤心。 “娘亲在高处,是天上的仙女吗?” “是啊!阿元的娘亲是仙女,很漂亮的仙女!” “可是,爹爹,为什么娘亲这么久都不来看元儿和爹爹啊?元儿想娘……” “你娘亲要照看天下万民,很忙很忙,等元儿长大了,就会回来看你!” …… “爹,我已经十岁了,六婶说我是个大姑娘了,娘什么时候回来看我?” “十岁还很小,等你及笄之后,才算大姑娘。” 及笄?及笄之后……娘亲不仅没回来看我,连爹爹……也离开了。 疼与痛,伤心得很。 迷迷糊糊中耳边传来似乎很悠远的呼唤,是一道清冽又好听的声音在唤“文元,文元”。 ——尽欢?是尽欢。她这么急着唤我作甚呢?又闯祸了么? 悠悠睁眼,瞧见尽欢正盯着我,一脸的担忧神色。我不解:“尽欢?” 尽欢伸手抹了抹我的眼角,指尖挂着几颗银豆豆,温声道:“我在。文元是否梦魇了?莫怕,我在的!” 这才慢慢想起,方才自己好似梦见了爹爹,梦见了幼时找娘。此刻被温软馨香的怀抱包裹着,……娘的怀抱,是不是也这样香软呢? 娘……真是好久远的呼唤,我记忆里没有过她的身影,模样,与温暖。 往尽欢怀里窝了窝,寻一处舒服些的地方,汲取着她的暖。尽欢,确实很暖。哄我的法子很多,我轻易就能被她哄得忘忧入睡。 再次醒来时,已未时了。尽欢裁出两条红纸,道要与我一同写春联。春联是甚?我从未听过,尽欢又裁出两块方方正正红纸,让我写下“福”字,贴去门口。 贴好后她问我贴得正不正,我分外好笑:“倒了!”这人,难道学了这么久的字,仍没认识福字么? “什么到了?”尽欢笑眯眯问。 “福倒了。” “哈哈,可不就是福到了么!咱们家有福咯!” “……”这个尽欢!皮得咧。 尽欢写好春联,龙飞凤舞的字我认不得,是她家乡的字,她与我道:“文元,你看,咱家的春联是——岁岁平安日,年年如意春。简单又好记,寓意又好!你觉得好不好?” “岁岁平安日,年年如意春。”默念了一遍,确实好记,寓意也极好!望着她笑意晏晏,今年的年,总觉过得格外舒心。 做好这些,尽欢道除夕要吃饺子,我哪有不应之理,她喜欢吃煎饺子,我记在心里。 擀好皮子我们开始包时,调皮鬼沾了面粉,抹了一把我的面颊,我当然不甘示弱,也把她鼻子抹成白白的,笑着闹着,浑然忘记一切…… 二姑母进到伙房时见状,佯斥道:“瞧你俩这么大的姑娘家,成什么样子!姑母都在门口喊了四五声也不应……怎地,你们姊妹又包饺子呀?哎哟,这东西可真好吃哩,你表哥也念叨好几回,我后头也包过几次!” 我赶紧收了胡闹,擦了擦脸,笑问姑母来家有何事。二姑母道来瞧瞧我与尽欢可有缺少的,我笑说什么都不缺。因着今年,尽欢购置的年货,很全。 二姑母往屋梁挂的一排野味肉瞧了瞧,瞅了瞅院子也洒扫干净了,在堂屋也转了转,喜色难掩道:“四丫啊!你这丫头今年可算好过些,这日子红红火火起来,人也精神气足了来,好哇!如今姑母瞧着总算是放心了。往后头,可要和你表姐和和气气过日子,以后越发的好才行!” 这个自然,我会和尽欢好好过日子的。以后,应该也会越来越好的! 晚膳吃过煎饺后,天黑了下来,尽欢拉着我去村里的晒谷场,道这里空旷又无人,正是放孔明灯的好地方。 两只灯,大小姐与我道二人每人放一只,还带了笔墨让我写心愿。 我接过,想了一想,写了四个字“喜乐平安”。尽欢提着笔,写的是她家乡那种字,我认得——是我们的名字,她又画了一个心,把我们的名字圈起来。 我不解,尽欢笑道:“你心中有我,我心中也有你。”如此之意,少不得又斥她无礼。 而后,尽欢引了火将两只孔明灯都点上。我与她一人拿着一只,尽欢道:“文元,我们一起放吧!”我听她的,与她一起松了手,把各自的愿望送到天上! ——尽欢,希望你无忧无灾,喜乐平安! 黑黑的夜空里,两盏载着愿望的灯渐渐升至天上。但愿神灵听到我们的祈愿! 归家后,沐浴换新衣,与她一道守岁。 我沐浴完先被她安排着去被窝里窝着,调皮鬼大大方方地泡在浴桶里,还扭头与我说话:“文元,咱们守岁到几时歇下?” “子时一过即是新年。”我对着墙,脸颊发烫。她总是这样,不知道害羞。我很难习惯她在赤身在我附近,眼前时不时浮现曾瞟过一眼她的丰圆处,呃……非礼勿视,非礼勿思。 “那一会儿你趴着我给你按摩好不好?”耳边又传来尽欢的声音和着水声,我不吱声。调皮鬼又道:“很舒服的,你这段时日照顾我辛苦了,我得好好谢谢你!” 她沐浴好,几步就闪到榻上,钻进被窝里抱住我。又在我耳边道:“文元,你趴下吧,我给你按按!” 我依言趴下,嘱咐她裹好被子,别受凉。与其被她缠,不如随她意。 尽欢的手法真是好极,轻柔用力的手揉按着我的脑后颈,肩颈,背部及腰侧……我只舒服得嗯哼,被她伺候得舒服至极。 “舒服不舒服?很舒服吧!” “嗯。”甚是舒服! 她揉按着我的双臂,感觉她的手在腿部按时,我惊得起了身,紧张得结结巴巴:“不,不用再按了,已经很舒服了。” 尽欢也累得紧,一拉被子把我包裹起来,她躺在身侧舒缓着身子。我瞧她累了,也想替她松松身子,尽欢笑问:“你会不会?” 不甘心被她笑话,我未多言,让她趴下,回忆着自己刚刚的感受,开始揉按她脑后的脖颈,而后揉按肩部。大小姐笑得出声:“文元,你大力些,我觉着好痒!” 痒?我使了些劲揉按着她,给她按完肩膀手下就没力气了,按摩可真不容易。尽欢却笑道:“我已好了!文元,歇一歇,陪我躺会儿。” 我深感泄气,道:“没给你按好呢!” 她却翻身坐起来靠着墙,搂我到她腿上坐着,包好被子温声道:“文元按得舒服,今日除夕夜,我们一起守岁。” 好吧,瘫软着身,坐她腿间靠着人,道:“本也想让你舒服些的!不然你教我,以后我帮你。” “嘿,文元这么好!”尽欢嘿嘿笑后,又附耳与我道:“你若想我舒服些,也不用按摩,便让我亲亲你,我都有好久没与你亲近了。” “流氓!”听她坏声坏气的,我脸一热,气得戳她的肩,恼她道:“你为何老要亲啊抱的?别人家的姐妹也这样么?” 桃花和杏子两姐妹也睡一处,也会抱着,但是会像自己和尽欢这样亲亲么? “嗯……别人家姐妹我也没瞧见,自是不知。”尽欢缓了笑,语气认真起来问:“你便告知我,你喜欢不喜欢与我这般?” “也……也不是不喜欢,就是,这个……”太羞人,太亲密了。我说不出更多的话,只听得她温声着道:“你若也喜欢我,这便不算很亲密;若是你不喜,你我二人如此这般便是不能够的。便看你的心,心意。” 心意?自己自然是喜欢尽欢的。总觉似乎…… “那……我,我能不能亲亲你?” 一句话,我鼓起了全部的勇气,敛了所有的羞涩,望着她。尽欢一怔,继而笑道:“自然可以!”那杏眸,盛着喜色。我不敢看,让她闭上眼。 她的眉眼,一如初见时,温恬好看,我亲了她的眼,贴上她的脸颊,真是滑腻得紧,舍不得这般舒服的感觉,不知亲了几许。闭眼的她唇角勾起了,我被那勾起的唇角惹恼了,一口咬上她的脖颈处。 这人这般喜欢吻我这处,自己今日也要再尝尝她到底何种滋味…… 未尝够,尽欢的搂住我力气愈发大了,扭头吻我脸颊,移到脖颈处吮着,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脖颈那处传到了心里,心痒又为难。 “文元,我,我想吻你,吻你的唇,可以么?”她吻了许久放开我,忽而这么问。我摇头,已被她吻得无力,轻声拒绝了:“不要,尽欢,我怕!” “那你让我咬一口,我不吻你唇,让我咬一口你的肩。”尽欢的声音,有些颤颤的,我不敢答她,不是怕疼,只是……怕,那种钻心的痒意。好似想……要更多些与她亲密,却又怕的紧,不敢尝试,不敢多言。 调皮鬼笑着在我耳边轻声道:“文元,莫怕,我刚说着玩的,咬你一口多疼的!嘿,我不咬你!” 恼她这话,拍打了几下她的肩,气道:“你这个坏蛋!” “嗯!是我坏!就罚我今晚被你抱着睡,好不好?” 这是罚么?但她,确实如了愿。 子时刚至,村里的竹炮声就响起了。我从尽欢的肩窝抬头,笑语祝福她:“尽欢,新年吉祥!” 尽欢低头瞧我,认真道:“文元,新年快乐!”说罢,她变戏法般取出一条荷色的发带,递给我,眸盛星光:“送给你的,文元!看看喜不喜欢。” 很好看的发带,我很喜欢。只是脸颊发烫:“谢谢尽欢!我很喜欢。可我没给你准备礼物……” “傻话!你便是很好的礼物,”尽欢声音很近,又似很悠远:“去岁遇见你,我之幸;今年,我还想与你好好相处,一同生活,互相扶持!好不好?” “嗯,”自然是好。用力点过头,心中仍是遗憾:“那,我还是欠你一个礼物……” “唔,不然你亲我一下,便算新年礼物!”她说罢,闭上眼勾着唇。呼……我深吸了一口气,快速地亲了一下那樱唇后,扑到榻上紧闭着眼,脸烫极了,不敢看她。 只觉自己被带入一个温暖的怀里,耳边有喜悦的温语——“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新年礼物!文元,晚安!” 她,很能知足。如此,我亦欢喜。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初表白 “新年吉祥,糖果拿来!……四姐姐,你家福倒了!” “是是!咱们大家的福气都到了!”摸了摸讨糖果的小脑袋,我笑道,扭头去看尽欢。——福到了! 今日是景泰十四年,新年初一。 尽欢看我的眼神,很柔,似与以往不同。我想不明白,只是过了一晚罢了,尽欢就变得好像不一样了。似乎,不那么黏,给我一种更踏实些的感觉,心里好似生出一种依靠来! 阳光明媚的人,狡黠聪明的人,踏实可靠的人,都是她。如此一想,我又欣喜了些。 · 春日里,阳光温暖,山间倒寒。 惊蛰初过,一向身体强健的尽欢竟然病倒了。替她把过脉,方知大小姐染了风寒,家中治风寒的药一直都备着的,熬上浓浓的汤药,连着几日,每日三碗喂她喝下,也不见好! 初几日尽欢烧得厉害,嗓子也哑了;又过了几日她开始头疼,浑身虚汗;再过几日咳嗽不止,流鼻涕。反反复复,一场风寒竟月余不见好! 刚刚感染风寒时,她还能开玩笑,说她一年到头都不带生病的,这次病了个够本。被病着的调皮鬼这话气着,病还能有本呢?又换了药草,每日三大碗的汤药喂给她喝。 那几日,我实在忧心于她。她身体好,从未感冒这般严重过。没几日,尽欢要我把隔间收拾出来,她住过去,与我隔离开来,道以免过了病气给我。 这姑娘,病着还操心这些。我自是留在她身边照顾她。 直到二月底,尽欢风寒才一日一日好起来。瞧着她有力气与我顽闹了,心里头开心极了。 这些日子,有二十七日了,尽欢病病殃殃的样子,我忧心忡忡,她胃口不佳,我同样食不下咽。瞧着尽欢那原本红润的面色变得苍白时,心里头难受,比自己生病还难过。 她原本是那样活跃坐不住的人儿。 便是病着,无甚气力,大小姐仍是喜洁,每日须得沐浴,我想过帮她,却又羞于见她果身,倒是大小姐笑与我道:“劳江神医替我打水,我自己进去浴桶泡泡便好。” 如今,瞧着已然大好的人,心中大石落地,欢喜着做了四道菜,全是尽欢平日里喜吃的,还做了卷饼给她。 尽欢吃得眯起眼,坏坏笑着耳语说要亲我……闻言,我愣怔许久不语。 想起了这一连两个多月的日子: 正月初十一过,尽欢便比往日勤快,活像个山里农人,每日早出晚归,夜里沐浴洗漱歇下后亲一亲自己,道声晚安就睡去了。 后来自己才知,她日日在南山猎捕,抽时间也清理枯枝杂树,尽欢说南山那般好地方,不该荒废掉。 而后尽欢在山里受了凉,发了热,染起风寒。 病后的她,不仅不怎与我亲近,连往日的晚安亲亲也不做的,说是怕过了病气给我。 这般下来,竟有两月了,不曾听她坏坏地索要亲亲了。竟,……很是怀念! 果然,还是精神抖擞的尽欢可爱些!尽管有些耍无赖,偶尔孩子气,有时太狡黠。却是自己熟悉且喜欢的模样! 想到这里,我极快速地亲了一下她脸颊,略有紧张,一不小心亲在了她的下巴上。眉眼弯弯的人笑道:“咱们家文元真好!” 好么?你风寒好了,才是真好! · 清明那日,我领着已一个多月未上山的尽欢去拜祭爹爹,我清理墓碑周围的杂草,尽欢搬了些石块,加固着爹爹的坟茔。 拜祭时,我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与爹爹道:“爹爹,这是尽欢,与我一同来拜望你了。” 尽欢蹲下身,道:“江叔,我叫应尽欢,是文元把我捡回家的,我现在和文元住一起。您把文元教得很好,很善良,很可爱,也很聪慧。我很喜欢她,往后,我会好好照顾文元,但愿您的在天之灵保佑文元一世安康,喜乐无忧!” 听她对爹爹这般说话,心里很暖。爹爹,尽欢对我很好,我现在过得很好,希望爹爹不要担心! · 尽欢道山里风光好,今日既不打猎也不采药,不如就在山上寻一僻静处,二人吹吹风晒晒太阳,松快松快精神,悠闲半日。 我无有不应。 两人寻了一块挺大的青石,很干净,就靠坐在青石上,吹着山风,晒着暖暖的太阳,任身后投下两道清影。 尽欢舒服得感叹出声:“真舒服啊!” 说着她往后靠躺去,又道:“文元,你要不要也躺躺?太舒服了,我都不想回家了。你也来躺下……” 大小姐有时真不像个姑娘家,随心随性的。这青天白日的躺在外面,万一给人撞见,如何说道? “你不躺啊?要不你靠我身上,你试一下看看天,天高云阔,自由自在的,很好看的!” 我被她说得动了心,也想看看美景,半推半就靠着她的半边身子,学了她仰着头往天空看去。 天很蓝,云一团一团的,像棉花一样。耳边是山风吹响树木的声音,还有返归的鸟在鸣唱…… 尽欢很会享受生活,学着她的方式过日子,却总能过出些不同的味道,阳光和清香渗入进来,平淡的生活一下子就有了滋味! 做不到像尽欢那么肆意,偶尔能在自己能接受的范围之内,适当陪她做些“出格”的事,似乎总有些喜悦夹杂在里面,安恬的日子就这样过着,好似也挺不错的! “文元,咱们俩就这样一直过下去,好不好?” “好啊!挺好的。”我不假思索。 “真的?”尽欢欢欣异常,又问道:“你真的愿意与我这样一同过下去吗?” “嗯,这样子看着天确实挺好的,蓝天白云,有风有鸟,挺舒服的!你若喜欢,我们便在一处常看。” “不是,文元!” 尽欢扳过我的肩,盯着我的眼,认真道:“我是想问你,喜不喜欢我?愿不愿意一辈子和我在一起?让我照顾你,就我们二人,一直在一起。” “一辈子吗?”着实被她的话惊着了,“你对我这样好,我自然喜欢你!不过,往后总归要成家的。那时,便不知还能不能在一处。” 我的手被她抓住,贴到了她的心口,听着她清冽的嗓音: “文元!今日我想告知你,我对你的喜欢,不是早前说的那种。我心悦于你,且思慕于你。你心思纯善,待我格外贴心温柔,你脸颊的梨涡,你偶尔的小坏,于我而言,都是极为珍贵的,皆能牵动我心扉。 “而今,我早已心中有你,已然无法再与你分开了。” “我得幸与你相遇不晚,更得幸被你疼惜宠爱。你待我好,我也愿意一直爱护你,陪着你,照顾你。你,可愿意许我余下的日子——你我互为倚靠,相亲相爱,共度余生?” 心悦?爱慕?……尽欢说的怎与从前不一样啊?不是姐妹么?脑里一片混乱,手心沁出汗来,我仍是不可置信:“可,你也是女子啊?” “是啊!我也是女子,可我偏偏爱上同样身为女子的你!……” 尽欢语中很是惆怅,我听着她倾吐着我从未听过之言—— “江文元,我喜欢抱你,看你笑,闻你的味道,想与你做更亲密的事。我觉得你比我的一切都重要!往日我没心没肺,只知与你玩与你闹,可有一日,我忽然觉得我来此也许是命有注定,你是我来此间的意义所在!我知道让你接受这样的感情或许有些难,可我的心意,今日,我却想让你清清楚楚地知晓,——我心中有你,只愿你心能似我心。你能明白我的心吗?” “可,我们都是女子……怎可如此?”我弄不清楚了,虽也喜欢尽欢,喜欢她的温柔,她的灿然的笑,她的怀抱,她身上的味道。可是,这便是爱慕之情吗?可是,…… “江文元,你细细想一想,心里喜欢我吗?” “我不知道……”往日的喜欢,似乎不一样了。 “那,江文元,我可以吻你一下吗?” 我闻言很惊诧去看她,她盯着我的眼,眸子深邃,我不解意,她又道:“我们,就试一试,好吗?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如我般动了心?倘若,你厌恶这种感觉,我就不再逼你。好吗?” “你……这个,不行,以后你不许……” 我支支吾吾说不清自己的心,尽欢俯身亲在我的脸颊上,温声道:“莫怕!你若不愿,我半点不会强迫于你!你只需知道,你我虽是同是女子,我的心意却不作假。我愿意等你弄清自己的心,无论如何我都愿意等的。莫怕!文元。” 如何回家的,我浑浑噩噩弄不清。 只是听耳边的清冽之音,“文元!莫要胡思乱想,好不好?你若不愿的事,没人能逼迫你的。况且,感情之事,须得二人你情我愿才好,我心中喜欢你,却也并不想因此让你心生负担,你只要跟从自己的心意就好!你先在此歇着,莫再胡思乱想,好么?我去烧饭,好不好?” 想了许久,回避了她许久,终在夜间想了通透,与她明言:“我方才思了许久,却仍不明白为何女子之间亦能生情。你我往后,不可再如往日那般亲昵,我孝期未过,实不能与你那般。你所说的我皆能明白,我知你待我亦好,可我不能,人伦孝道尚在,我不能应你!你明白么?” 清冽之声还是很温柔,未有勉强:“好!是我急了些。文元,我愿意等你。我的心意,你也莫要为难!我既然心中有你了,这些你说的,我自然与你感同身受!我的心意,你亦莫要当成负担,你便做你自己,无虑无忧,好么?你的笑,才是我期待的美好!” 闻言,我便安下心来。 之后那些日子,尽欢果然说到做到,再无任何过分之举。 偶尔她耍赖索亲索抱,我多数都不应,从前习惯的晚安亲亲亦省去了。便是这般,尽欢也不曾生出伤感,她好似一日比一日忙碌起来,对我仍然很好,只是在山里的时间越发长了,她猎捕,收获渐丰,家里的银钱越发多了。 如此,我渐渐放下心来。与她相处如常。 · 春日渐隐,夏日初临,山间草木飞长。 我与尽欢过得平淡也安然。我做早膳,她提水。我洗衣,她扫院子。两人之间相处日久,很多话不说自明,很多时候不用讲话。 而今,尽欢已不再如往日赖床不起,等着我去唤她起身。我想,大小姐终于开始长大了,懂事了些。 虽不曾嫌过她的怠懒,见她精神奕奕,我更觉如今的她,精气神足,令我放心。 一切,都好。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惩罚她 “文元,你快来瞧!哈哈,我居然兜到这么多鱼!”尽欢银铃的笑声像小孩般。我正在伙房准备晚膳,听她这般雀跃欣喜的声音,便也过来瞧,顺势夸夸她:“呀!怎地这么能干呀,兜到这么多鱼?” “嘿!厉害吧,我突发奇想,奇思妙想,神机妙算……哎哟!好文元,你别拧我啊!”调皮鬼捂着耳朵,委委屈屈对我道:“疼!这些鱼你收拾吧,我疼得不能收拾了。” 时间过了半年多,她还是这般调皮。 因已是夏日了,她爱玩水,常去河边钓鱼,我与她皆不擅此道,钓了几回都无甚收获,今日她倒是想着法子,在河边安放了“机关”,兜回这半筐子的鱼,偿了心愿。 ·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爹爹三年冥诞已至。 出服那日,摆香案上供肉,三年孝期便算守完。 二姑母也过来帮忙,顺便请我与尽欢本月二十日去吃宴,表哥的喜宴。我们连连道贺,道那日时必去。 之后三日,阴天闷热似要下雨,我俩歇在家里。 尽欢正在做午膳,邦邦的敲门声,我去开了门,见一浓妆艳抹的妇人站在门口,便问道:“你是?” “哎哟!江家四姐儿吧?出落得真水灵啊!婆子我啊,就是这于家请来的媒婆,张氏,四姐儿叫我张婶子就好啦!”张媒婆半点不生分,快言快语着,侧身就往院子里进。 “文元,这位是哪家的亲故?”尽欢探头问我。 “不是亲故,这是张媒婆。”我觑了她一眼。 张媒婆顺势打量尽欢,眉开眼笑:“哎哟,家里还有一位姐儿呢!我是媒婆张氏,这十里八村的啊,我可是保过不少媒呢!这位姐儿不知道如何称呼?芳年几何?可有婚配?用不用老婆子给你相看相看,寻个如意郎君?” “不用!我已有心仪之人。”尽欢语气带有几分冷淡,“张媒婆来表妹家,有何贵干?” 我瞥见尽欢眉头一皱,就知她心里不快,不由得对张媒婆的到来生出几分不喜。虽没接受尽欢的心意,却下意识十分在意尽欢的感受。 “哎哟!可惜了……这么天仙似得姑娘,怎地就许了人家?”张媒婆毫不在意尽欢的冷语,转头又啰啰嗦嗦道:“婶子我啊,此来可是有好消息带给江家四姐儿哩!邻村于家村东头的大户于家,于二郎瞧上四姐儿了,托了婶子来保媒。这于二郎家啊,有良田百亩,庄户下人十几人服侍,在于家村可是顶顶的大户呢!四姐儿生的这般貌美如花,又有大孝名声在外,此番若能同意,你两家结个秦晋之好,岂不是天作的姻缘,一桩美事吗!” 唔!说媒的人大抵口齿都好,她说那么长一大段话说出来,中间都不带停歇喘气的! 我没太留心媒婆的话,注意着尽欢白了她一眼,去伙房端菜盛饭,摆到堂屋,连请座都不请了。知她负气。 “劳张阿婆走这一趟了,只是奴家刚出孝期,此时谈婚论嫁未免太过匆忙!”自己下意识的就想赶了这婆子,“奴家暂不考虑婚约之事,阿婆就请便吧。” 张媒婆可不走,端的是铁嘴铜牙:“哎哟,四姐儿诶,你如今年已十八了,都是大姑娘了。你自守孝三年,十里八村无不念你大善至孝。你若嫁过去于二郎家,便算得于家二少奶奶,也是顶户的正妻,底下还有几位妾室服侍,多好呀!若非你这耽搁了三年,恐早就连娃娃都有了,此时还不考虑考虑婚事,再耽搁着岂不要成老姑娘了……” 我还未想到说辞,尽欢便直接严词拒绝:“这位媒婆且打住!那什么二郎既已有好几房妾室,就不可再招惹我家文元!你所保之媒我替表妹谢绝了,你便无需多言!” 尽欢说罢,拉过我后,下了逐客令:“时辰不早了,我二人尚未用饭,粗食简餐不便留客。张媒婆,你请便吧!” “诶,这话怎么说的?”张媒婆急了,“于家大户人家,先有妾室亦属正常,于二郎正值二五,正妻悬空虚位以待,况四姐儿若嫁为正妻,妾室还不是随主妻约束安排……” “停下!说得我头都疼了。”尽欢加重语气,哂笑一声斥道:“我也不与你这婆子多说了,这于二郎妾室成群,想来也不是什么值得托付的好人。我文元妹妹的亲事须得她亲自点头才算得数。既然文元妹妹不愿,你便莫再多做纠缠!再说下去自取其辱,我可没那耳朵听你在这呱噪!” “你……你这姐儿,好生厉害的嘴!”张媒婆脸色青白交加,“罢了,我与你说不着……”扭着身子哼哼唧唧地出了门。 “吃饭吧!”尽欢淡淡说了一声,便自己走去堂屋桌边坐下了,拿过一碗米饭,安静吃着,难得一见的在饭桌上“食不言”。 “你生气了?”我见她连菜也不夹,哪里不知她生气。夹了一筷茄瓜在她碗里,开口问她。 尽欢戳了几下着饭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憋住未说。 这样明显的不开心,我自然感觉到,劝慰她些:“且好好吃饭,何必与那婆子生气,我方才不是已经拒绝她了么?” “哎,也算不得生气……”尽欢叹道,“文元,你想嫁人么?” “我不知道……” 从前或许是想的吧!也不是想,女子到了年纪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为人妇,也是应当之事。自己虽无父母,亲族却尚在。 便是尽欢说愿与自己共度一生,可俩个女子,……两个女子如何一生一世在一起?在一起又该如何生活?唉,尽欢…… “可是,你是我的……我的心仪之人,你尚未给我一个答复,岂能,如此这般,就……哎!我就是不希望你还没想好便草率嫁人。况且,嫁给那样三妻四妾之人,整日低三下四服侍臭男人还要与妾争宠,哪有自由与尊重,那样子过着,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女子不都得嫁人么?”我,又能如何。 尽欢是男子,自己定然会毫不迟疑应她的。可为什么要同是女子呢?为什么尽欢就不想想女子与女子相恋该如何过下去呢?…… “可你有选择的!不是非得嫁渣男的,就算是嫁……”尽欢神色苦涩,搁在桌上的手握了拳,略显语无伦次:“就算要嫁,也得寻个良人,一生一世,只娶你一人,只对你一人好的,还得互相敬重疼惜……只是,文元你年纪尚轻,还差几月才成年,且你身子也单薄,早早嫁人后必会怀孕生子,那实在太伤身了。不若再等两年,待二十岁后?我……我就是不愿意你太早……倘若你日后有喜欢的人,决意嫁了,我也是能接受的……” 心里一暖一疼,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我这,便是心动了么?摸着自己怦怦乱跳的心,原来,尽欢这样喜爱自己么?……她那样哽塞,心里很难过吧? “我,我去找酸秀才。我吃饱了,你慢慢吃!” 我回神后只瞧见一抹青色的影。……明明说好今日在家歇息的呢! · 等待是很熬人的。我静不下心做针线,整个下午缝了几针,时不时往外看天色,酉时一到,不见尽欢归家,我便坐不住了,起身往秀才家去寻她。 终归,很是忧心她。只是秀才说,今日并未见尽欢来过。 村里与尽欢相识的人家,我都一一去问过,无人见过她。心……顿时慌乱起来。未带弓箭,应不会上山去,尽欢到底跑去哪里了? 河边与后山,寻索后归家,天已大黑,戌时过半。 我坐在石桌边,盯着敞开的院门,等着……很心焦,却静的一言不发。她,到底是伤心了,只是这事,我亦不知如何是好。可她,万不该离家不归。这样,我会担心,……很担心。 她的身影出现时,我恍惚了一下,收起心底的不安与郁结。淡淡道:“回来了?我去热饭菜。” 她亦步亦趋,贴近我歉声道:“对不起,文元,我刚在河边睡着了,我也不知怎地就睡着了,不过刚一醒来我就跑回来了,你没担心吧?” “嗯!身上脏了,去换件衣服洗洗手,一会儿用膳。”翻着锅里的菜,并不回头看她,淡淡道。 “好!我这就去。”转头去瞧时,她身姿很快去了卧房。换了衣衫便洗漱好,过来用膳,与我搭着话:“文元,现在什么时辰呢?酉时过了吗?” “戌时刚过。” “这么晚了?……”大小姐又道歉,“对不起,文元,我不是有意,不小心就睡着了!” “不用!不用道歉。你自己的事,别人管不住的。还记得回来就已很不错了!” 这回气恼,我说不出重话来。至躺在床榻外侧,心里翻涌着凌乱的思绪: 大小姐做事总是与人不同,私跑出去四个多时辰不归家,竟不知家里有人等,有人急的吗?到底有没有一点把我放在心上,口口声声的心悦喜欢到底有几分真心?…… 伪装的坚强褪了下去,眼泪无声往外淌。 身后的人贴近过来,拉过我,一如往日窝进她的怀里!被她轻轻拍顺着背,无声安抚。 我与她,已有日子不曾相拥了。因着她那番心意表白,我不再允她与我贴近。大小姐未曾勉强过。 “让你担心了,对不起!”尽欢的手贴着我的后颈,压到她肩窝,语调发紧,“文元,日后我再不会让你这般流泪了。莫哭了,一会儿眼睛该疼了!” 她这般……我往她的怀里窝着,闻着她身上花香般淡淡的体香,惩罚地咬在她香极了的颈子。 听她闷哼,我又心下不忍,靠拢她,在咬过的地方舔了舔,负气地道:“让你出去四五个时辰也不知道回来!这是罚你的。” 尽欢认罚,可我被她勒得生疼。夜色里看不见她的神色,尽欢忽而翻身压在我的身上,颤声有紧张:“文元!我……我想吻你,可以吗?” 不知如何答她,紧张得忘记呼吸。这是尽欢表白后,第二次用这样情意浓稠的语气,说想吻我了。该拒绝吗?还是试一试?…… 只是,数息后,那花草清香便临近了,温热的滑湿的触感,在各处流连,眼,额间,下颌被她细细吮嘬,唇……唇瓣被她含住……磨吸。 我已不能思索,睁大着眼睛,黑暗里却看不清什么,触感放大。 有滑润的柔软从自己的唇间钻进抵着自己的牙,滑润在牙间轻轻用了力,自己的唇还被她的牙轻轻咬住拉扯着,好软!好香!张开一点缝隙也想咬上一咬尽欢的柔软,便有滑润的柔软顺着小口钻了进去。 灵活的小物什在口中来回的清扫,自己就像要飞了起来,嘤.咛出声。只觉尽欢的呼吸忽然加重了,勾着自己小舌的灵活,也愈发放肆起来,吸吮的力度大了起来。 ……呼吸艰难时,我夹住那灵活,咬了一口。尽欢退出后,我才拼命呼吸,活了过来……她额抵着我的肩,亦呼吸换着气。 第一次这般与尽欢做这样的事,尽欢吻我的唇,挑弄我的舌……身体叫嚣着欢喜,可紧张又害怕。 我尚未缓过气来,尽欢又埋入到脖子细细啃着我,这,很令我恐惧惊慌,连声唤她:“尽欢,尽欢不要!” 她依言停下,就着夜色,我看到清亮的两点光,尽欢的眼,很亮。手心被她紧扣住,十指交缠一处。耳边的声音很黏糯,轻轻又柔柔的带了丝兴奋—— “文元!喜欢么?” 喜欢么?喜欢罢!她的唇舌好软,好滑,好香! “喜欢不喜欢?告诉我,文元!” “不,不知道……” “那,文元,刚刚这般,你讨厌吗?” “这般……不是男女间才能的吗?” “当然不是!不论男女,动情于心,发乎于情,互相倾心以待,便可行此亲密之事。”尽欢解释的耐心。 原来真的是夫妻之间才能这样,尽欢竟是这样的心思,身体此时还是有些奇怪——觉得愉悦却又空虚,仍有些害怕与她那般。 过了半晌,我犹疑着道:“这……我,我虽并不讨厌你……这般,但是你往后,不可再如此!” “好!那我们慢慢来!”尽欢答得很轻快。 我似听出她很欣喜,被她抱住我没再拒绝,只是窝在她怀里静静听她的心跳,感受着不一样的情愫蔓延。尽欢待我,还是如从前一样,细腻又耐心,温柔又润泽,心里生不起厌恶来。原来,自己不知何时也对尽欢生了情——原来,这就是情爱。 是心悦之情,不是姐妹之情。 原来,自己真的和尽欢一样,喜欢上了女子! 真的,喜欢着她。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她动怒 再次醒后,屋外天光放亮,原是新的一日到了。 身边的人呼吸打在耳际,痒痒的,昨晚的事一下子涌上了记忆。薄被滑落在腰际,尽欢比往日抱得紧,腿夹着我的腿,姿势一如冬日里那样亲密。只是现在这般,已经不同于往日了。 我轻轻抬起尽欢的手,欲从她怀里出来,却被揽了更紧,随即脸颊上被吧唧亲了一下,那人还在耳边低语:“文元,还早呢!再与我歇歇!” 瞧外面的天光,应是辰时初了吧。 “不早了,我起来做早膳了!”转头瞧见尽欢的眼睛根本没睁开,拍拍她的手,道:“你再睡一睡,一会儿我再唤你!” 尽欢不多时便起了,到伙房与我笑着打招呼,我被她明晃晃的笑晃了眼,……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了。 一早上,尽欢眼里的喜色掩藏不住。我扭头欲说她两句,好好用膳,莫傻笑了。忽而瞧见她的脖颈……那里,一枚红印,好似还带着牙印。 完蛋!……始作俑者,别无他人。 我说不出话,低头扒着碗里的粥,脸烫得紧。只听尽欢说她要去山里,还与我说下午一道去河里起鱼篓子,她安放的机关篓,有几日未曾查看了…… “今日……要不你就别出门了,在家歇着!” 她这样子……那脖子上的牙印子虽然淡淡的,可仔细看还是能看清,万一被别人瞧了去。这……如何是好! “我不怎么累的,昨晚休息得很好。” “那……我也不上山了,就在家里歇一歇!” 不知道自己咬那一口咬得多重,这会儿有些心疼她,想摸一摸那伤口,又生生忍住了。自己做的这点子“坏事”,想不着痕迹遮掩过去。她若知道,定要笑话我。 我俩还没说定,院门被敲响了,唤着四丫头。 我惊了一惊,对着院门口喊了句:“三伯母,烦你稍等一下,我就来开门。”一把拉起尽欢把她往卧房推,低声快速嘱咐她:“三伯母来了,你先在屋里待一会儿,一会儿再出来!” 尽欢嘟嘟嘴道:“三伯母我又不是没见过,干嘛躲呢!我都没吃完饭!” 看来做了坏事是掩盖不住的。我羞恼解释着:“你莫要问了,你脖子上……那里,哎呀!你先待在屋子里,别出来!”把她推进屋里就拉上了门。 确认尽欢没有开门出来才去开院门,把三伯母让了进来。三伯母在院子里东瞧瞧细看看,赞叹着我如今日子过得殷实了。我不接话,生恐她去了卧房,瞧见尽欢那就很糟糕。连忙问她来此是有甚事?三伯母道族长让我未时过去三伯家,大伯也在。我顾不得问其他,糊弄着应下。 呼——三伯母一走,我关上院门才松口气。过去敲了两下卧房的门,无声示意尽欢可以出来了。 继续用早膳,我低头扒着粥,不去看她。 大小姐的傻兮兮的笑就没停过:“噢!文元不让我出门是因为这个啊,嘿嘿……其实没事,这是文元盖的印章嘛!我喜欢!嘿嘿!” “你再胡说……”就知道她会这样调戏我。 “好好,我不说了。”尽欢笑罢,又问道:“三伯母突然来找你,有什么事吗?” 尽欢上回为维护我,与三伯母有些不快。我知她担心,便告诉她族长找,让她在家歇着,我自去便好。尽欢定要一同去,她恐我再被三伯母欺辱。我不同意尽欢这个样子……顶着个“印章”出现在许多人面前,便不应她。 尽欢连饭也不吃了,回屋换上了裙裳,遮住了那印子,得意道:“瞧不见了,这下可能让我陪你去了?” 我对她的坚持和软磨硬泡毫无办法,便应下了。 . 午时后,我与尽欢去到三伯家,三伯母不如往常的刻薄,这回笑呵呵接过随手礼,引我们去堂屋,堂屋里坐着几人,里面还有张媒婆。 我低头福身见礼,分别喊了族爷、大伯、三伯,尽欢只是点了点头算是见了礼,她学不来福身礼。 此间俱是长辈,没有我们的座位,族爷翘着白胡子,对我看门见山:“四丫头,今日传你来,便是与你大伯三伯一道,议一议你的亲事!” 我不说话,低眉听着。 族爷此话一出,我便感觉到尽欢的情绪陡然凛冽。朝夕相处,她的情绪我立时能分辨,赶紧拉了拉她的衣角。 尽欢轻哼一声,忍了气,转头望向一边。 族爷顿了顿,似语重心长般道:“四丫头,你如今服丧已满,正值芳年,张家媒婆日前与你商讨的于家,你大伯三伯早已探听明白,家财丰富,田产颇丰,是个好人家。我与你大伯三伯方才做主,与张媒婆先定下你这亲事,今年你尚服丧,先定婚约,待到来年,择一吉日良辰,再行完婚。你看可成?”看似在询问,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族爷,昨日奴家已与张媒婆言明,暂不考虑婚姻之事,于家的提亲,奴家心中不愿。”我不卑不亢回话。 尽欢听后又是一声嗤笑,我拉她衣角用了力,生恐她发怒再起争执。她的性子……嗯,处事与我们不同。 老族长听我说不愿,厉声问道:“自古婚姻大事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母不在,自有族里为你做主。如何不愿?当着你大伯三伯,你且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拉住了焦躁的尽欢,我缓声条理说道:“族爷,此事奴家已有考量!一则,奴家亡父丧期刚过,此时谈婚事,对亡父不敬;二则,于家二郎妾室成群,奴家不愿与人捻酸争风,于家一事便不做考虑;三则,奴家一人孤居已久,无人问津,至于往后,是嫁是孤居,便想由自己做主。” 尽欢在身后对我大拇指。我脸一热。 “四丫头!你这是什么话?”三伯一声暴喝惊得我回了神,只听见三伯扯着嗓子道:“你服孝已过婚事延至明年哪来不敬,男子三妻四妾岂不是理所应当。你虽孤居,房舍田地哪一样短了你?再说,你命格生克过硬,如今有于家富贵之家上门求亲,此等美事,你作何这样推拒?” 我沉默不语,……无声抗议。 卸去了拉尽欢觉衣角的力道,内心无力且悲凉。 手被尽欢牵住,她转头看我一眼,无声安抚于我。我看她勾了勾唇,对长辈们呵呵一声,似嗔非嗔,似笑非笑,而后道: “这位三伯此言差矣!其一,文元妹妹欲全孝道,此人伦大孝,何须他人置喙? “其二,于家二郎之事我也听说了。三妻四妾薄幸之人,恐怕配不得文元妹妹。美事?我看是未必。既然文元已说不愿,你们几位长辈和这做媒婆的,何故强行相逼、成就怨偶,置我文元妹妹的幸福于不顾? “其三,文元妹妹善良勤劳,温婉大方,品行端庄,持家有道,自有良缘。命格生克之说,简直无稽之谈!我看文元妹妹的事,往后就不必劳烦各位费心了。 “多说一句,这位三伯,你说的族中对我文元妹妹的照料,这是我最不同意之处!你等做的好事,恐怕是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说!” “你……你这女子是何人?为何在此大放厥词?”老族长气得胡子抖,恼羞成怒。 “怎么就大放厥词了,不过说了几句实话。不论是谁,既然敢作,做过的事便不该惧别人知道!”尽欢抓着我的手紧了紧。 “好!好!你且说来,我等做了什么事怕别人知道?”老族长气得胡子抖,咳了起来。 大伯老实倒不说话,三伯性子急,眼睛瞪得大大的气呼呼不善地瞪着尽欢,张媒婆一脸八卦也看着,几人各怀心思都等尽欢说话。我心里有些紧张,但我知,尽欢在,我无需忧心过多。 尽欢呵呵一笑,没好气地道: “嗯……要说啊!也算不得什么事,无非就是在我文元妹妹亡父新故之时夺了她几亩良田,抢了她爹留下的大院子罢了! “文元妹妹此前一人独居村里,全赖族中‘照料’分得两三亩薄田,每年得一二担谷子,糊口尚且不足,须得一娇滴滴的女子不顾三九严寒、夏日酷暑与山中危险,靠采药贴补才勉强过活!嗬,这些,岂不是全赖你等的‘照料’之故么?……” “放肆!”暴喝声伴随着响亮的“啪”的一声,还有气急的年迈者的咳嗽声…… “尽欢!” 我大惊,说着说着怎么突然动手了?转过尽欢的脸,查看下,只见几道红红的印子出现在那洁白细腻的脸上。我心疼极了。 “三伯?!”转脸朝三伯怒而出声!是质问,是生气,是疾言厉色! 尽欢呆呆的不说话,我唤了她几声,她愣着神,我不知她被打伤了,还是被吓到了! “老三!”大伯见事态突发状况出人意料,出言喊住莽撞的三伯。 “这……我就是见这姑娘,出言无状,对族长不敬……这,长辈教训一下,晚辈,也算不得什么吧!”三伯自知做了错事,搓了搓手,讪讪道。 “尽欢?你有没有事?”我再不去理他们的话了,扶尽欢找了一个位子坐下,轻轻摸着她的脸,担忧已极,唤着她:“尽欢?你说话啊……你怎地了?” “啊?”尽欢从懵掉的状态里回了神。 回神后,尽欢实在气得紧了,笑而怒声着:“好啊!好,好极了!” 她似乎怒极!气急!——好极了?! 见这人回神了,我再无多想,扶尽欢起身克制着愤怒,缓了情绪对她温声而坚定道:“走,咱们回!” “好!莫怕!我没事!”尽欢牵着握住我的手心,与我低声:“回?回是要回的!但是,有些事,今日须得一次性解决了!莫怕,信我。” 那清冽而坚定的话语,给我无穷的勇气,我用力点头,牵住她的手。我不怕,尽欢,我们在一起。 尽欢神色忽而凛然,话语不再客气: “今日,你几位的所作所为,真是叫我应尽欢开了眼!——良田被夺,宽宅被抢,孤女无依!你等还要在此摆亲族长辈之谱。恶事已做,却敢做不敢当,欺世盗名,伪装良善!你等,有何面目在此叫嚣为人长辈? “还有!你,这位老人家,你这一巴掌,看在文元的面上,今日本姑娘且先与你记下了。他日,若再有此举,胆敢欺我姊妹一分一厘,看你能否承担得起后果!” “嘭”地一声,伴随着她话音一落时响起!我只见她右脚尖勾过刚坐的凳子,抬腿劈下,木凳应声而碎,木屑四散! 一连串动作,利落非常! ——慑人非常! ——亦动人非常! 为她一席话,心中感动又隐隐骄傲,忍着的泪淌了出来! 原来,尽欢什么都知道! 原来,自己的委屈有人默默记在怀! 原来,尽欢,这般光彩夺目!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与卿爱 如此动人的尽欢,我已满心都是她。 任她牵着我的手,弯眉而笑,轻声坚定着与我道:“我们走吧!” 那笑太晃眼,那声音很蛊惑。我什么都听她的。 “四丫头!”我们还未至门口,后面传来三伯的声音,“你这是,要与族中分裂了么?” 闻声我顿住脚步,却并不转身。尽欢转头看我,她很体贴,这样的事她会让我自己做主。而我,已知道我该如何,并不理会那话,对尽欢笑笑,牵紧着她的手,道:“走吧!” 此刻,我只心疼脸上受伤的人。族中之人太过令人寒心,无需再理会。 “四丫头,你想想清楚!你执意若与族中分裂,你孝期已过,那些田地,按照族规,是要收回的!”三伯出言威胁着! “三伯!”闻言,我气得语气也冷然,“侄女本不想与你们闹得如此不快!这些年来,你们不曾关怀过半分,却惦记爹爹留下的那些房产地契,侄女本念着自己孤身一人,过得下去便罢!从前你们欺我尚算,而今,是你先打了尽欢,如此做法却是逼侄女脱离族中,三亩薄田,你想要就拿去吧,没那几担粮食,也饿不到侄女!” 我从未有过如此的勇气!我知,身边的人是我勇气之来源。我亦,不能让她在我面前看我脆弱。再不脆弱了。 归到家中,卧房里。 “怎么样?还疼得狠了不?”心疼着她,轻轻滚着剥了壳的熟鸡蛋,欲缓解她脸上一二分疼痛。 “疼!你得换个法子才行。”尽欢撒娇。 “呼……”依言轻轻给她吹着。 “噗,文元这样可没用,还是疼!” “疼还笑?你想如何了?” “嗯……要文元亲一下才不疼!” “无赖!”斥骂着还是在她唇角吻了一吻。 “嘿嘿……”尽欢自顾傻笑,舔了舔自己的唇,笑道:“文元真甜!” 我已再不如从前那样落荒而逃了,怜惜瞅着她,从心而语:“尽欢也甜!” 这一场荒唐的对质,却是让我知晓了许多,在此世,恐再无人如尽欢这般,对我好了——尽欢她,什么都知道……尽管那些,我从未对她提及。 族人所为实在不齿与人道,自己从来不争不代表自己便愿一直任人欺凌逆来顺受。欺我可以,欺了尽欢,再不与他们往来又有何干系! “文元,你都没尝过,哪里知道我甜不甜,你……要不要也尝尝看?”尽欢把我拉她腿上坐着,又搂着我,脸凑近我的脸。 “大白日的,你又这般无礼!”我总是轻易地被她的放肆惹得羞恼,在她肩上捶了一下,捏上她的耳朵,却舍不得拧,变成了轻轻的揉捏。 “关着院门呢!房门也关着!” “……” 我瞅着她,尽欢收起玩笑,语调与神色认真起来:“今日的文元,我很喜欢!往后文元也莫要怕,你不是一个人,一切都有我在!好不好?我会加倍待你好的,文元!” 从未没听过这般好听的话语,就算是尽欢那日表白心意时,万语千言,亦抵不上尽欢此刻的几句窝心的暖。 再不迟疑,缓缓低头,唇贴上那软唇,有些紧张,有些笨拙。学尽欢的样子伸出小舌舔了舔她饱满润泽的唇,清香软软,果然——很甜! 而后,腰被她扣紧,后颈被她压住,加深了吻。 在她引带下唇舌纠缠,津液互换,厮磨吸吮…… 随着尽欢的引导,与她香舌起舞,檀口相接,回吻她,感受她,心里满满当当的都是她。 此世,此间,便再无其他,我只有她。 “文元!你愿意了对吗?”许久过后才松开,额头相抵,尽欢问,“你愿意与我共度一生,让我照顾你了对吗?” “嗯!”声音虽低,很明确。 尽欢“耶”地欢呼出声,我身子一轻,被她抱着转了一圈,听她志得意满笑开:“文元,我好开心!江文元,你是我的了!” 被她这般抱着转圈,我并未惊吓,紧搂住她的脖子,看她那雀跃的模样,也一同温温暖暖地笑着。笑意溢满脸颊,久久不散。 情意初定。暖意融融。 与她二人在房中,享受着宁静,互相低声细语说着心意,多是尽欢傻傻地笑闹,我有微羞却也应她。尽欢时不时在我脸上脖子上偷吻,吻过后就如吃了蜜般甜甜地笑。我捶她,轻拧她耳朵,尽欢心里开心,抱着又蹭了上去…… 她说,往后她叫我阿元。要我叫她欢欢,我未肯,只肯叫她尽欢。 夏日微热,这般,甜甜腻腻地过了七八日。 便如今日,尽欢猎捕归家,累得紧,我打了水先让他沐浴。大小姐进了卧房,泡了半个时辰未出来,去敲了敲门,没听见她答,不知她如何了,推门进去一瞧:尽欢赤裎靠在浴桶边睡着了。 我……我目光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这是第一次看到尽欢浑身上下光果的身子。去到桶边推了推应尽欢,唤她醒来。 虽与尽欢互相说明了心意,但这些日子里,除了拥抱亲吻,没有做过更亲密的事。夜里尽欢倒是摸索着钻入衣内,欲更亲密些,我心下害怕,不让她更进一步,尽欢嘟着嘴倒也应我。 她答应,给我些时间慢慢来,让我莫怕。 推上尽欢时,难免摸到她滑腻白皙的身,傲人之处在水中若隐若现,脑里又嗡嗡响起来,羞得头转向一边摇着她肩,唤她。 破水声乍起,我就被带入了一处温湿的怀里。与她贴在一处,知她此时不着一物,我羞得眼没处看干脆闭眼站在桶外。 只觉手被尽欢拉到高软地,耳边响起她的软语问话:“阿元,摸摸看,喜欢不喜欢?” 覆着一处温软,好软!已意识到那是尽欢的月匈,手停在那处不敢动作,脑中轰然。她靠近我的耳边,低语几句。我浑身烫得要着火了——尽欢太……太不要脸了!怎么能让我揉摸她那里! 感觉到尽欢光果着身,拥吻着我。我与她交吻了许久,无处安放的掌,不知何时攀住那峰峦,不自觉靠拢上去,何时抓揉住的,亦是记不得的。 何时滚到床榻上也是不知的。只是不停吻着厮磨着,咬着吮着舔着吸着……沉溺了。与她赤裎相见交缠一处。 时间过去多久,也是不清楚的。只是觉得身体就像着了火,被吮吻得无力,这感觉格外异样陌生,想逃,尽欢追赶着不让逃。尽欢耳语让我也感受她,只觉触感熨帖,也舔她吮她,感受她…… 屋室生香,风光旖旎。 “尽,尽欢!停,下。”有些慌乱地唤她,微微抖着把埋在身前□□的脑袋抬到眼前。 “嗯?”尽欢满面红光,唇瓣饱满,眸带疑问。 “我……我觉得身下……那里,感觉怪异得紧,你别了……”我实在羞怯得难言,语调发紧,两腿并得紧紧的。 “嗯?那……我,我看看?”尽欢宽慰着从我身上下来,俯身吻我的唇,温声道:“莫怕,我看一看。” “啊?阿元,你……月事来了!” “……” 嗯,便这般停下了火热的吻。尽欢贴心替我清理,并未有怨言。只是那眼角,仍有微红,我知她动了心思,抓着她的手,望着她的眸,认真道:“尽欢!……谢谢你!” 心意不知如何说,只在这句谢里。 “傻姑娘!”尽欢闻言一笑,“谢什么?你我二人,如今已是心为一体,不分彼此,无需与我道谢!明白么?”言罢又在我鼻尖一吻。 她起身要去给我端晚膳来,我拉住人用力把她往身边拉近,她手撑在我身边,眉眼弯弯,盛满笑意望着我,我靠近她,吻上她的唇:“尽欢,你真好!” 她接受了这个吻,细细与我吻了半晌,又靠近耳边低语:“待你好了,我们……” 那般轻挑!我想尽欢这惯于言语轻薄于我的性子,怕是如何都改不了。 · 她已三日不让我出门了,我实在憋闷极了,问搂着我的人:“我都已经三日不曾出门了,今日就不能出去转一转吗?” “去哪里转?还是在院子里转转吧!一会儿你不舒服,我会着急。” “我怎地就突然就那般娇气了?从前也不是这样啊。”我分外不乐意。只是一场月事,便被她困住,不让出门,不让做任何事,除了躺就是歇息,身子都躺软了。 “从前那是因为我没在你身边!而且现在你是我的,这事你得听我的。嘿,我想早日帮你把身子调养好,往后……”尽欢又附在耳边轻声说着几句话。 我捶了她,唾道:“呸,你不要脸!” 她不争辩搂紧我,灵活的柔荑钻入衣内探着。她忍得辛苦,偶尔低声求我让她缓解一二,□□我很模糊,倒也很是喜欢与她缠存。她的柔荑行到何处,亦能让人身心沉醉。 这几日沐浴擦洗时,发现自己身上梅花斑斑,气得会使劲儿捶几下作乱之人,或者拧她耳朵。可并不真伤到她,尽欢也从来不改!次日,又能发觉些新的斑斑点点痕迹。 我极是喜爱她傲人峰峦,偶尔与她缠耍亲吻时,那轻哼让人燥热,似乎感受到自己毛孔都欢欣起来,想要更多些碰触,手下也更加卖力。 渐渐知晓了这人这般热衷于摸索我的因由了,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指尖升跃到心里头去了。情不自禁亲吻着她。尽欢时而委屈巴巴瞧着我时,我也不允她太过。仍是……羞怯。 “坏蛋江文元!我都要着火了……”尽欢捶打着褥子出气,把襟口都拉开了几分。 这般时候我便递给她一杯温水,试图“浇灭”她的熊熊心火…… · 尽欢依旧忙里忙外,而今她身影,在我眼里却与往日再不相同,这是我心里也喜爱的人呢! 若遇倾心以待之人,女子又何必非去嫁什么男子呢!看村中男子,无论长相为人,容言行止,到底无人及得上我的尽欢! 望着这女子,我莫名得意起来。 忙完家事,尽欢基本上都是缠着我,在屋子里陪我说说话,讲我不曾听过的故事,很丰富,她的故事很多…… 我最喜欢听的还是她从前的事。尽欢与我们不同,与这时的很多人都不同,我不知如何去理解那种不同,静下心又觉尽欢与我一样,是个有血有肉、有情绪、有眼泪的姑娘。并不为探询尽欢的过往,只是想多了解尽欢,再多给她些暖意! 腻在一处,她总是柔声说些令人羞臊难当的话。无可奈何时,只能拧她耳朵,有时罚她不许抱我。 夜里,她睡得很甜,很熟。我曾偷偷靠近她的耳边,轻唤了一声她想要我唤的称呼,唤完,她未听见,倒是把我自己羞得浑身火热。 日子亦过得甜腻,我从未觉得人生这般快意过。 一切,皆因身边这女子。我的尽欢。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缥缈事 恒晟历,七月二十日,宜嫁娶。 表哥秦长风,迎娶李家村的姑娘,今日他大婚。 “尽欢!快醒来,”我捏她鼻子唤着她,尽欢是不易唤醒的,只此一招好使,见她朦朦胧胧睁眼,我才继续道:“尽欢,昨日已与你说过,今日我需去姑母家,你在月事间不好同去。便在家里歇息,早膳我都做好放在灶上温着,炉子上熬着骨汤,若我午时不能回来,你先将就吃些,忙完那边我定尽早回来。记下了吗?” “记下了!亲一下!”尽欢听懂了,又索吻。 尽欢这些日子又黏人又特孩子气,特别是刚刚醒来时更甚,那样子要多勾人就有多勾人。 依言吻了她,我才出发去二姑母家。 村中几位与二姑母关系不错的妇人,都在后厨处聚集听从主厨的安排,洗碗烧火,洗菜切菜……临时搭在屋侧的后厨边,忙碌而不凌乱,嫁娶总是村中极大的喜事,热闹与喜庆均有。 婚事行礼是在黄昏时,这时,我亦在后厨帮忙洗菜,妇人们聚在一起,边干活边聊天。 “她三婶,听说了吗?刘家村有俩还未出阁的姑娘被沉了塘!”莫婶子压低的声音,我过了一耳朵,也留神听起来。秀才的妹妹小梅子跑到我身边,拉着我袖子,也很好奇听着。 “作甚被沉了塘?”三婶好奇问。 “还能作甚?就是那事……磨镜!”莫婶子道。 “真的假的?消息确定么?” “刘家哪户的小姐?” “千真万确,昨个儿我亲家母过来时带来的消息,她还亲眼见着呢!装了猪笼,抬到水里……” “哎哟!造孽哟……好好的姑娘家作甚子要干出那些丑事来!” “就是啊,这世道,怎地啥样子姑娘都有……” “婶子!”小梅子好奇地问道:“什么是磨镜?为什么她们要被浸猪笼啊?” “磨镜就是两女子在一起,做那事……”莫婶子一回头见是小梅子,立刻板着脸道:“去去去,一边洗菜去,你个小丫头凑什么热闹,这事是你这闺里的丫头片子能问的吗?” …… 半晌,说不出话来。如遭雷击,果然,与应尽欢这般,是不容于世的么?…… 天旋地转,害怕得抖了起来,抓着小梅子,勉强撑着身未倒下。梅子在耳边似在疾呼什么,我听不见。 ——磨镜?浸猪笼?尽欢和自己会一起被浸猪笼?不,这怎么行!尽欢…… 六婶拍着我的脸,我半晌回神:“啊?六婶?” “这是怎地啦?”梅子他娘和六婶子以及几位婶子都围了过来,我不知如何说,小梅子喊话着:“定是你们刚刚说死了人,吓到四姐姐了……” “四丫头,你没了事吧?”六婶子担忧道。 “咳咳……没事,这几日累着了,我……我歇一下就没事了。”勉强着稍作解释。 “四丫,你脸色也不大好,要不你先家去?咱们这么多人,不缺你的帮手,你可得好好养好身子才是正理,姑娘家的柔弱了些!可怜见的……”六婶是真心关切。 “不妨的!我歇一歇就好,今日是表哥的好日子,二姑母对我照顾颇多,我怎么也得为二姑母尽尽心。” 难以避免想起尽欢来: 尽欢说,天蓝云白,此间真好!尽欢说,饭菜合口,生活美妙!尽欢说,以后要过上好日子…… 尽欢还有那么多期待,自己怎么忍心与尽欢一同,被沉了塘? 不行,不能害了尽欢! 浑浑噩噩过了一日,归家时大抵过了戌时,进到院里,尽欢就迎了上来,她好似在我耳边说:“你若再不回来,我便去接你了!怎地这般久了?……阿元,一日都不见你了,想我了没?” “阿元?阿元!”我回神时,尽欢已停下了絮叨,搂着我,神色担忧。 “尽欢?”茫然,怅然,皆有。 回时路上我暗下了决心,藏起那些心绪。不能让尽欢担忧,不能让她出事。我与她……难道,当真无缘? “怎么了?可是累着了?”尽欢话里关怀备至。我很清晰地感受到温暖关怀,不敢接纳她的温柔相待,只觉心中撕裂着痛得很,又茫然失措。 “尽欢,有热水么?我想洗洗,累。想歇下。” 尽欢很快替我打好了水,浸入水里,我仍在迷糊,无法呼吸了才猛然从水里抬头。……沉塘?窒息的感觉……太冰冷了。 躺去榻上,睡不着,逼自己闭眼。能感受尽欢进来摸了摸我的额,不知过去多会儿,尽欢轻声问我是否醒着?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我闭眼,装睡着,不敢醒着。疲累异常。 未被勉强,落入了温软的怀抱,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寻了舒服的位子窝了进去。 · 醒来已是隔日,眼前又是熟悉的眉眼。 在熟悉的怀抱里,我亦不起身,静静抬手虚虚描画着眼前人的眉眼轮廓,目光停在那润泽樱唇处,轻轻吻了上去。轻如羽毛般拂过,不敢惊醒她。 尽欢!只怕,我们,不能再在一处了。 我便是心中再喜爱于你,也不能置你安危不顾呢! 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我们两人,又能怎么办呢?…… 尽欢睡得很好,眉目恬然,一如往常。天光渐亮,她醒来时见我,眸子又亮了亮,习惯地吻我一阵,糯声问:“阿元,现下什么时辰了?” “约莫辰时末了。” “哦,这么晚了。阿元你也没起,还累么?” “嗯。尽欢,我有话与你说!”我未答她,紧张又似下了决心。 “嗯!阿元你说,我听着!”她闭上眼把我往怀里紧了紧,糯糯言道。见这情状,已经提到嗓子眼的话,却又咽了回去,只听自己道:“咳……就是说该起身了。现下不早了。” 罢了,就再贪恋一会儿这温暖!再一会儿就好! “不要嘛!好不容易醒来第一眼看见是你,让我抱会儿!阿元,我这样欢喜你,你也一样心悦于我么?”尽欢仍如往日撒娇,勾人的模样,印刻在眼在心。 “……”是啊!我心悦你,欢喜你。可我再也不能告诉你了。我只得把痛掩藏起来。 腰腹处又有柔荑在作乱,我按住了她的手,闷闷道:“累,别。” 尽欢很体贴,停了手,柔声与我道:“若累了,你今日晚些起身,一会儿我去做早膳,早膳做菜粥怎么样?” “嗯,好。”心痛的感觉极不好受,不能多说话,唯恐张嘴就是哭声。有了她之后,我竟格外的不坚强。 体贴的她,照顾我很细心,见她这般模样,我愈发恼恨自己与她的情……恼恨自己无能。她这样好的女子,岂能……岂能被我耽误?岂能被我拖累? 体贴的她,不允我上山,只许我在家做点女红,或者看书来打发时间。她倒是自己上山去猎捕了,说是……要给我挣聘礼…… 体贴的她,包揽了所有的家事。 这日,尽欢雀跃归家,与我道,她猎到了七只红皮子的鹿,应该是特殊品种。邀约我一同去看看,她欲拉上鹿子,去县城卖掉。 我……我想与她一道,却止住了自己的心思。转念对她说我累了,就不看了。 尽欢的雀跃与欣喜似减退了些许,少时又恢复了一贯的暖,温声让我歇着。她去寻人抬了鹿子,而后去县城,嘱咐我不要做家事,好好歇息莫累着。 她转身后,我泪就控制不住,滴了下来。 是我对不住她,可我……不能拖累她! 不多时尽欢归家了,身上略有些血迹,我很忧心。她与我道:“阿元,我要去县城了哦。”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并未多嘱咐她。 尽欢不大满意,靠近我撒着娇:“阿元,你亲我一下。一会去县城回来得晚间了,你亲亲我罢!” 我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尽欢大抵觉得有点遗憾,我没吻她的唇。她摸着脸颊那处,神色不如往日欢喜。 我心一疼,唤住了她。尽欢转身,眼睛又亮了起来。我还是没说想与她一道去县城,心里想的是那样,说出来的却是:“尽欢!……你先换一件外衫再去吧。”她笑着听我的话,把染血的外衣换了下来才走。 …… 心里钝钝的痛,可比起与尽欢一道被沉了塘,宁可慢慢试着与尽欢回复到从前那样,不涉□□,不给尽欢带来致命的伤害! 想哭,但流不出泪。 想倾诉,却寻不到可诉对象。 喜爱她,但已不敢再喜爱她了。 鼓起勇气来与尽欢在一起对我来说那么不容易,心里有她,早就有她。困于礼教,慑于人言,源于所知,本以为自己用上了全部的勇气,来与尽欢试着——试着用心欢爱一场。 所有,所有的事,都不及尽欢好好安在重要。 就算我的喜爱,也不行! 心意就此打定。 酉时末,尽欢方匆匆忙忙赶回家,渴的很了抓起水壶就往嘴里灌水。往日她这样子,我会起身拍抚她的背,嘱咐她慢些,今日……什么都没做。 尽欢未曾介意什么,掏出银钱递给我,一副求夸奖的模样:“阿元,我还以为那是红色的鹿,但他们说是赤麂,这次换得的银,你拿着。” 我接过,一会儿替她放到钱匣子里,她要用时也方便取用。她不大会打算自己,所有的好,似乎都给了我。 “去沐浴吧!热水在灶台。” 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完全不关心她,心里太疼。尽欢今日该是累极了。 尽欢沐浴后,戌时也过了。 上榻后,她抱住我要与我温存,我未允她,说自己累了。她未勉强我,揉我到怀里,两厢歇下。 而我,自那日起,再极少能安稳睡下了。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心痛极 我是幸运的,有了最好的恋人——江文元。 江文元,嗯,是我的初恋,也是我在这里最心爱的人。前不久我与她定下情,她还有一个多月就成年了,到时,我会与她求婚,求她允我一生一世,与我做一对羡煞旁人的……妻妻。当然,我得等她成年。 呵呵,我算不得什么浪漫之人。用阿元的话说——尽欢,你就是个无赖,捣蛋鬼,皮得很。 ——承蒙夸奖,我只是对你一个人那样而已,喜欢逗你,看你梨涡浅笑。 至此时我才知,那都是因我心悦于她。 · 在这个安详又恬静的小山村里,我最喜欢的地方有两处——阿元的家,以及现在我身处之地,河道边。 江家村的河,承受了我太多的情绪。 我想家时,想爸妈和应博成时,会来此地,静坐着想着他们。家……而今,我的家是江文元家。江文元的家,也算是我的家。我和她的小家。 偶尔做了错事,被江文元凶时,我无处可去时,也只有在河道边寻一处隐蔽地,默默放逐自己的思绪。夫子曾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每对着河流,我总能想到生命如川,逝得很快。 确实,时间很快,我来此,已经十个月了! 在这里,我是个……没有故乡的人。我只有她。 不知道应天行——也就是我爸——给我取名时,说我“应承天命,尽欢人间”,不知是真是假?我却知,这几日我并不很欢乐。 阿元她,这半月多来。似乎,格外不对劲。 唔,我与她表白后,她其实一直待我格外温柔与宠爱。我们如热恋中的情人,做了许多羞羞的事,她都能允我。我一度认为自己很快乐。 这些日子,阿元似乎总是很累。 如何说呢?好笑些说,就是她累得不再与我亲热了。有些……有些不如往日那般柔情。她这几日,不大开心,好似有心事。我与她朝夕相对,她的情绪,我很能及时就察觉。只是,早先以为她是累的。 连着几日,白日我们一同去山里,阿元仍是采药,我猎捕。自前些日子猎到赤麂后,我还想着去北荒区猎捕,那里的野物更多些。但我又怕自己受伤,阿元会担心,她教训我时绷起脸拧我耳朵,那模样,我不忍的。 呃……让心爱之人担心,我做不出来。钱财,总归不如性命重要。我很惜命,为了自己,也为了她。 · 这会儿我跑来这河道边,又是心事满腹无处诉—— 今晨。早膳时,我琢磨着小丫头最近情绪不高,便问她:“阿元,这几日,你累不累?” “嗯,还好!不曾做甚,并没累着。” “那阿元,要不今日我们歇息半日,下午我们去河阴处散散步,咱们也去玩玩水,你想去么?”想着这几日我忙着猎捕,阿元不太让我黏她,我想约阿元出去散散心,走一走,也许有些话她就愿意告诉我了。 “便不去了吧!我下午还想去采些药草。” “那今日我能陪你一起去采草药么?我也很久没跟你一道采药了,心里惦记呢!”她不应,我便顺着她的话说。只要在一处,总有机会和她谈心。谁叫……夜里她总是一上床就马上闭眼睡着了呢?我连话都不及与她多说两句。 “你猎捕辛苦,不若仔细在家歇着。”她说。 “可我不累,我一人在家实在无趣,你就让我跟着你罢?我保证乖乖的就在你身边,不捣乱,不耽误你。”我卖着乖,撒着娇央求她。 “你都这般大了,怎地还像个小孩子?自己在家歇着哪里会无聊?再不若你可以去找秀才,大郎哥,你每日一直跟着我作甚?” 阿元这语气并无不善,但话听在耳里,我却莫名难过起来,前几日不是还好么?阿元到底怎么了呢? “好,阿元,我听你的,下午我找他们聊天去,你便莫上山去了,在家歇一歇。我酉时初刻再回来。”按下心里的酸涌。阿元她上山是想躲开我罢? 午休后,我便出了门,找秀才随便说了几句话,就到了这里,江家村的小河边。河道,再一次承受我难言的情绪。 这河道我很熟悉,随意寻了一处干净又僻静的地方,坐在石板上。放逐自己的思绪,便如此刻。丢了几块石头扔到水里,水花溅得高,不平静的水面,一如心情。 · 慢慢回忆,从与江文元表明心迹之后的一桩桩一件件,慢慢回忆着—— 还记得生病那时,那场感冒真是太严重,我记忆里从没感冒过一月之久。好在江文元懂药理,天天熬药给我灌下,月余也渐渐好起来了。那回,我对她初次表明心意,小丫头没同意,理由很简单,她不认可女子相恋,而且她在守孝期,亦不能谈情。 喜欢之人有所坚持,我自然不会强逼。做好自己,与她好好相处,拿她当心上人一样对待。我,总能慢慢得到她的心吧,无论如何,追女人我没经验,却很努力。 直到媒婆上门,我平静着的心情顿生巨浪,生了江文元的气,其实更生自己的气,气自己没能及早俘获喜爱之人的心。 那日也来这河道散心,不想竟然睡着了,归家晚了,江文元那傻丫头忧心得哭了。那夜,她咬了我一口,给我盖了章,我想,我是她的。嘿!迟早,她也是我的。 再后来,我们和她族里几个人争论了一番,那群糟老头太欺负人。怒气之下,我把阿元受的委屈,都抖了出来。二姑母与我细说过那些,我记在心里。阿元虽不计较他们,我却容不得他们欺负我家小丫头。 我要做小丫头的依靠。除族什么的,爱谁谁,有我在,饿不到江文元!那日归家后,江文元格外宠我疼我,对我所求无有不应。那回表白,顺理成章得了江文元的应允。 我与她,在一起了。我心里喜爱她。 我从未把小丫头当女朋友,只是当我的女人。因着,我总觉自己对她有很深的责任。江文元的幸福,我需尽力给她。 甜蜜相处过,或许我不应该那么快对江文元生欲,但情之所至,也是从心而为。也许,也许是这个吓着江文元了? 应当是吧!小丫头心里也许并不能适应女子之间做那情爱之事?只是,她表现出来的模样却也不似有半点不喜…… 我想不通了。 这几日……白日里,我需努力猎捕。既然阿元应了我的情,我就得努力为自己和她挣得一个未来!我得对她负责任。因而日间甚少与她在一处。 夜里抱她,她虽不拒绝,却总是背对着我,且一上床榻很快就睡着了,要么就上榻极晚,有几日,我都不知道江文元几时睡下又几时起身的。 有点遗憾,夜里的温存没有了,她白日里极少允我与她胡闹。 这时,我才刚与她热恋期,我只觉渴望得紧,却也尊重她,敛下燥热之情。我不急,来日方长。 . 过了这许多日子,我方才觉出不对的地方——她对我有所隐瞒。是什么事,我猜不着。 两人倾心相交,自不该藏私。也许,阿元遇到了极为难的事?倘若如此,阿元为何不与我商量呢? …… “阿元?”我眼花了吗?不是幻觉,真是阿元。 “尽欢。你怎在此?”见我她也很讶异。 “你怎么来这了?”与她同时说着。 呵呵,刚刚还以为出现幻觉了,想着江文元,小丫头就出现在我眼前了。我从青石上跳了下来,收起思绪恢复好心情,对她笑笑:“嘿!我就是随便走走,阿元,不在家歇息了?” “不用的。听你说河道风景不错,走着就到了这里。” 小丫头来河边怎么还背药篓呢,傻姑娘。抬手去替她解下药篓挂我肩头,牵上小丫头的手,我轻松了许多:“阿元既然过来了,我带你去一个风景极美的地方看看。” 阿元还是很乖的,跟着我一道,我们顺着河道往上游,走到了一处清潭边。轻车熟路找了一块大石,我先爬上去,伸手接住阿元的手拉她上来。 清潭不大,三尺见方,水流击石溅起水珠闪着光亮。南侧树木隐翳,倒影在水里,潭中泉石见底,细沙澄黄。微风徐徐,往这青石上一坐,身心也舒展开了。这里很美,往日我也常来。 并排坐下来,阿元没说话,静静看着水流。我摩挲着她的手,偶尔捏一捏指间柔荑。 我爱的人,她真的有心事了。且似乎不愿与我说。哎,我是否失职太过? 扣紧她的指,我缓缓情绪,目光望向这来了许久也不看我一眼的恋人,有些话还是要问她:“这边风景还好吧?嘿,我发现很久了,早就想与你一道来此看看。阿元觉得心情好一点没?” “我,我并没有心情不好。”阿元说话时,微抬头去看天,还是没看我。 “阿元!”轻晃晃紧扣的手,总觉的小丫头只虚着握,不似往日与我紧扣,叹声说,“阿元可有话想与我说?” “……”她只是摇了摇头。 “阿元!你看看我。”我拉她手臂带她侧转身,“这两日,我很担心你,你知道么?……你我既已互明心意,便是一体。你心中有事,若不便与我说的亦可不说。只是,这几日,我们这般,我觉得极为不妥。” “我猜不出你的心思,只想多陪着你,无论你有何事,我都愿意第一时间站在你身边。可,你不愿意我黏你缠你,我尽力在做了。我知道也许我过于急了些,我不该急于与你那般……但凡你不愿意,你告诉我,我从不迫你!” “阿元你不知道,你在我心中有多重要!你善良不争,坚韧柔软,体贴温柔,又极为聪敏贤惠,待我又极好,你很重要!所以,我不会强求你做你心中不愿之事。只是,我会担心你!你想要如何,你便与我说,我若哪里有错,你罚我也好,打我也罢!莫要这般,委屈自己,勉强自己。有事与我商量,我们一起解决,好不好?” 江文元静默了许久后,才说:“尽欢!……我想,我想过了。你与我,还是做回从前那般,姐妹相待,比较合适!” 一句话把我从担忧的情绪中惊了个透心凉。 “啊?阿元,你在说什么?为什么?你逗我呢吧?”我盯着她的眼,想从她眼里看出些什么。……好好的,你可不能这样开玩笑的! “没!只是……我觉得,我们不应当这样,这是不对的。……于礼不合。这几日我亦想了很多,想来,便是如此。”江文元说。 于礼不合?真不知道小丫头在说什么。 “尽欢,你不是应了我,许我些时间,让我考虑考虑么?现下……我考虑清楚了,我还是不能接受与你处在一起。而且,就像从前那样不好吗?姐妹也可以住在一起,我家还是你的家……” “那怎么能一样?”我一急,怔怔问:“江文元,你确定么——你确定你没在开玩笑,你得认认真真跟我说,这是真心话么?你不要玩笑,此事可容不得玩笑。” “没,……没有玩笑。”我听她这样说。 “嘿!我才不要信你!” 鼻头太酸,蓝天也不好看,水雾濛濛的。牵着的手,拉不住了,也放开了她。我起身站了起来。呵,就当她在玩笑吧! ——江文元你可不能这样,好不容易赢得你的应允,甜甜的日子还没开始过呢!你就要放弃了。什么姐妹?我才不要信你! 身边这棵松树的皮被抠掉一块,一块,…… “阿元……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抬了下颌,眯了眯眼,仍背对她,“能不能告诉我,我是哪里做得不对?” “没,你并没有什么不对。我只是,考虑清楚了。还是喜欢与你做姐妹时那般,心下自在!” 呼——我此时并不想在她面前落泪,阿元必定不喜我软弱。我,该是她的依靠。水声依旧潺潺,只是响在身后,我的心事我已想不通了。阿元的心事,原来是这样的…… 转身面对她,强挤出来一个笑,“阿元,玩了这许久,去起鱼篓子吧!然后,……我们回家。” ——你想怎么样都好,阿元,只要你开心一些,莫再委屈自己,我还是会在的。就在这里,在你身边。你若转回头,就能看见。 我跳下石台去扶阿元下石台,伸手时她已经自行下来了。我在前面走着,压着心里的酸,脚下慌不择路。 走着走着,听到阿元在唤,“尽欢?” “啊?” “那里是回家的路,你……刚刚不是说,想去起鱼篓子?” “噢,噢……对!”连刚刚说的话都不记得了。 · 又是夜间,阿元果然先上了榻,阖目而眠。 我尽量放缓呼吸,将近丑时阿元呼吸才均匀轻缓,她应该睡着了。我才慢慢挪到心爱女子的身边,不愿弄醒了她,抬起欲抱她的手,还是放了下来,轻轻侧身虚贴上她软软的手臂。 呼……她没被我惊动,暗自松一口气。 没想到,才几日不曾与小丫头亲近,却觉得似过去了许久许久。久到此时嗅到她身上的好闻的淡淡的药草香,竟然怀念得欲要滴下泪来。我才不要和你做姐妹呢,你是我的……爱人,心爱的人。 阿元,你可不能放弃啊。反正,我不会放弃你。 熹微透窗,一夜未眠。 借着微弱亮光,侧头瞧她,阿元的侧颜一如往常,清丽柔嘉,恬静如许。 阿元的眉眼,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小小的影,琼鼻起线柔和;阿元的唇,这角度观去樱润微翘,极是诱人。阿元的下颌,如同精美的瓷盅…… 欣赏美景,并不亵渎。虽有心欲要品尝,但我相信来日方长,总能再一次,很多次去品尝那绝美的味道。 总能,再让她为我,梨涡浅笑。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花溅泪 若说,这世上最刺痛我的,大抵是尽欢的……泪。 她,本该活得肆意,活得欢乐。我与她近来的日子,看似平静如水,却总觉水底翻涌着浪。心头实在不忍难安! 她说:“我才不要信你!”不信什么呢?不信我不再欢喜她了,不信,我这般狠心待她。 别扭与疏离本是不该的,许是刺痛了她。我想,再多些时间,我们或许就会恢复到从前模样。 那时,尽欢,定不会再心伤。 · 晚膳过后,尽欢沐浴后道她去附近消食。因她的体贴,我不必再端木盆子去杂物间擦洗了。 半个多时辰后,尽欢便回来了,我已在床榻里侧睡下。我与她的习惯,其实多数是尽欢睡在内侧,她起得迟,又怜我夜里起夜不便……不过,若是特殊日子,例如月事时,尽欢就会让我在里侧,以方便她照应我。 体贴么?当然。若非如此种种,我怕是很难动心。她太好,好到我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我到底胆小,只要尽欢她好好的,才是最重要的。 耳后传来衣料的轻轻摩擦声,她一如往日,很轻地褪衣,很轻地上榻,很轻地靠近我。……我放缓了呼吸,阖目不敢睁眼瞧她。 “阿元,你睡着了吗?”尽欢拉了下我的衣袖。 “嗯,就睡了。”简单答她。 “噢!阿元,我就是想跟你说两句话,你……明天早膳你能不能多做几个贴饼?我想,带上两个在山上吃,南山那边近处都没什么野物了,我寻思着走远一些,可能会晚些才回。”尽欢斟酌了一下,说话时有些迟疑。 “嗯。”我听见自己鼻息嗯声,算是作答。 对不起,尽欢!比起你好好活着,那些事不重要了。只要你还在身边,一日一日过去这些情意总会慢慢淡去,伤痛总会慢慢消退。 如此,你我二人也算得过一场……深情罢! 尽欢的呼吸时重时轻、时长时短,似一直未睡,她睡着后不是如此。我亦失眠了……将近丑时,朦胧间察觉她靠近了,我放缓了呼吸,她抬起了手欲要揽抱我,却又放下了,只轻轻侧身虚贴着我的手臂。 尽欢她,心里是难过的吧? 我抓着褥子强忍下转身去抱抱她的冲动,内心翻涌起来。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这般,不喜欢这般冷待尽欢,不喜欢尽欢难过,不喜欢尽欢克制……不喜欢尽欢与我这般,明明两心相悦,却只能各自为安! 有些恨自己:恨自己不该不顾礼教,对同为女子的尽欢生情;恨自己无能,不知该怎么与尽欢逃脱有一日或被沉塘的厄运;恨自己软弱,受尽尽欢的爱护却不能为她做些什么…… 这样的事,我永远都处理不来。 熹微透窗,我与她,俱都一夜未眠。 被柔柔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脸,不必猜也能知晓目光的主人是谁。我只是静静的若无其事的阖目躺着,任她打量,待天光放亮。 用早膳时,不似往日的大方自如。 “阿元,今日,你上山采药么?”她问。 “嗯。”无他事,采药自是不辍。 “阿元!其实我想,问你,我那件浅灰色的外衫袖口划破了一道口子,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缝补缝补?”尽欢问的很迟疑。 往日她会顽皮与我道,阿元你瞧,我衣服破了,小媳妇儿快给我补补。 我点点头“嗯”一声,算是应她。 略过几息,她又道:“还有啊,阿元,我看堂屋你采的那些药草已积有许多了,要不你今日在家整理一番,改日我与江大郎去县城时,帮你捎带去。你以为,可好?” “也好!”尽欢的衣服要补,草药要整理分类捆扎,今日不去山上也无妨。 说罢我抬眸去看她,她瞧见我的目光,一如往日对我弯起眉眼,那眸子好似有话——阿元,你莫担心,万事有我呢!我会加倍待你好,但愿你也能对我心扉敞开。 我心一惊,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用完早膳后尽欢背上弓箭便欲出院门,我唤她:“尽欢——” 尽欢回头那刻,眸里又盛着亮光,“阿元?” “呐,你要带的贴饼子,落下了。”我指一指石桌上的布袋。早已替她备好,尽欢所求,除了与她慕悦,我什么都愿为她做。 可我……明明想说的是,“尽欢,今日要不就别上山了。”她一夜未眠啊!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噢,对!谢谢阿元!”尽欢走近拿起布袋,瞧了瞧我,晃一晃手上布袋,道:“阿元,那我走了哦!” “……”尽欢,仔细着安危,早些回来! 她上山去,我洗完衣服,就去翻找她的浅灰外衫,仔细查了衣袖,找不到划破的口子,查看整件衣服也不见破口处,又去翻找尽欢其他的衣服外衫里衫,上衣鞋裤,均一一查看了,并无破口。 尽欢记错了吧?只能待她回来再问了。 药草不多,我很快理完了。无他事就做着针线,犯起困来,干脆卧到榻上补眠。想着尽欢今日又要在山上一整日,莫名的有些不是味道…… · 酉时初,刚送走张媒婆欲关上院门,我听见尽欢询问的声音:“张媒婆?” 张媒婆大抵被吓着,尖着嗓子嚷着:“哎哟!是姑娘啊!你这……吓死婆子我了!” “你来此有何贵干啊?”尽欢冷声问。 “可不就为了江四姐儿的婚事而来!一事不烦二主对吧,咱们做媒人的,也有自己的行规。”张媒婆咳了一声继续道,“先前你二人不喜那于二郎,我这番可不是为于家来的,往西走十五里的刘家村啊,有个刘小六,家境殷实,虽不如于二郎家,却也有三十亩上好的田地,还有李家村的李大郎……” “张媒婆!我表妹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尽欢直接打断了她,“表妹尚年轻,待过上二年,再论婚事不迟!往后烦你就莫再一趟趟过来了,不嫌累的么。” 我在院门处听见知她要回来了,遂往伙房走去。不多时,尽欢便推门进院,习惯性唤我:“阿元!我回来了!” “嗯!先去沐浴吧,晚膳还得等一等!” “噢,好!阿元,那个……张媒婆,我刚看见张媒婆从家出来,你没应什么吧?”尽欢迟疑着问。 “先去沐浴吧,晚些时候再与你说。”我打了一桶水提到她脚边。 · 尽欢去沐浴,我烧好饭菜搁到院里石桌上,静静看着天,等她出来一起用膳。不多时,我便听到开门声,转身欲招呼她用膳,背后被她贴上,她的手从我肋下穿过,抱住了我。 心,忽而忐忑起来。 待她静静拥了一刻钟,我摸着她的手背,拍了拍,轻叹了口气,这些日子为难你了,尽欢!出口道:“用膳吧!尽欢。” 尽欢不如往日听话,转过我的身,依旧搂在怀里,下颌搁在我肩头,在我侧颈磨蹭着。 耳边,只听到尽欢低语:“阿元!你就在这里,可我心里,还是很想你!” 她,清冽之音有些哽塞。我实在不忍,与她分开一些,瞧她垂眸看着我,伸手把她眉梢挂着的水珠拂去,顺手贴上她好看的脸颊抚着,露出笑来温声些安抚她:“说什么傻话?我二人不是一直在一处么?还和往常,一样。” “嗯……才不一样。”尽欢不认同地摇摇头,低头吻上我的唇,□□着。嘴里的话已成了碎片:“这……样,才算……一样。” “不,要。”侧头躲开她的热情,道:“不可。在外面,怎可如此?”尽欢也太大胆了,虽在院中,到底头上有青天,若被人发现,死生难料。 话音刚落,我只觉身子一轻,竟被她打横着抱了起来。她抱我疾步往卧室行去,我捶着她的肩挣扎着,唤她:“你快放下我,尽欢,放下。” 她完全置若罔闻。一到卧房就踢上了房门,放下我就吻上了。很急,很痛。很压抑。 我挣不开她,才知尽欢力有多大,不知何时已到榻上,尽欢在我唇上啃咬着,钻入口中吸.吮逗弄,手在摸索着衣结。 心里明镜一样,只是口舌被她夺去,我发不出声,只能推着她、拍打着她的肩,让她放开我。尽欢全然不理睬,入魔般只顾采劼我。我很恐慌,这样的她,我很怕。 冷气刷地袭上我的身,我知已衣衫不存,尽欢放开了我的唇,往下撕咬着我的颈子。 “应尽欢!你混蛋!”拉扯之中我推开了她,怒极骂了她,巴掌应声甩在那无瑕洁白滑腻的脸上,……转身面朝墙壁,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手疼,……心更疼。她怎能如此待我? 背后的人靠近来,伸手搂我,我狠力甩开了她。背后的声音急促无措:“阿元!阿元对不起!我,我真不知,怎会这般!是我的错,阿元!我,……我没想欺负你!阿元……,我就是想你了,我怎么会欺负你呢?刚刚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何情急失控,对不起,阿元!呜呜……” 她的哭声惊着我,被欺负的人是我,她倒是哭的什么劲儿?大抵,我知她在哭什么。 悔恨有之,无措有之,难过亦有之。 太多的事与愿违,弄不清楚的太多—— 只是想与尽欢回到从前,还是互相关怀,同在一处,一同吃住,一同山上山下的生活。为何尽欢不愿意? 只是想彼此慢慢适应不再每日亲密,慢慢适应平淡相处。如今看来,结果适得其反。 不曾缺过对尽欢生活上的注意,烧饭洗衣缝补,一应物什,比往常更用了十二分心思,只不过是少了些亲近甜腻事。为什么尽欢今日如此反常?…… · 身后传来衣料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一片温热贴上了后背,尽欢光果的手臂包裹了我。 没去挣扎,方才她的哭声与歉意,我便知此时,尽欢不会再行什么我不愿之事。尽欢扳过我的身子,一如往常温温柔柔。 我转过身,见尽欢已不着寸缕,洁白的身子在白夜交替不甚光亮的朦胧中,格外诱人。我的脸烫了起来,一瞬不瞬盯着她。已有多少日子,没见过她这般模样了? 咳,我疯了么?不要想,不能想!尽欢…… “阿元!我,我把自己给你吧!”尽欢脑袋埋到我颈窝,耳朵尖红红的,羞窘得语无伦次,闷闷道:“我想,也许你心里害怕,害怕与我那般……此事是我对不住你,我急切了,没考虑到你的心情。那个……那,今日,我就把我自己给你,我们二人,倾心喜爱,虽说并不一定要行这闺房之事……这只是趣味,两人相恋,若得诚心以待相濡以沫,便胜过一切。我只是想……” “咳!我的意思是,你还未及成年,亦未至双十。我不会要了你的身子,这事我心中是早有决意的!你莫要怕,虽刚刚我做得太过冲动无礼,但我心里记得,我只是想与你亲密些,并不会……那般待你。你信我么?” 尽欢抬眸时,我定定看着她,为她的话震颤,却强自镇定,一言未发。 尽欢顿了顿,坚定着道:“阿元,你信我!现下,我想把自己交给你。你可,感受我的心意,你莫要怕我。你我亲昵些,这般是美好的,一切都无碍的。” 她太傻了,我怔愣无话,暗恼自己愚钝。 尽欢盯着我瞧,紧张得声音发颤,又问道:“你,要我么?” 我要,可我已不能与你倾心喜爱了。偷偷藏起自己的心,声音恢复往常的柔和:“尽欢!刚刚之事,便作罢。我不怪你了。”你,并无过错。只是太傻罢了。 “嗯,阿元!”尽欢闻言一喜,把我的手拉到她胸前,欣喜道:“我把自己给你,我愿意的。如果你心中一直在怕的,是与我做这亲密之事,我,我愿意的……你,想要我么?” 这……这不是我怕的。我瞧着她的身,深深藏起自己的欲.念,缓声问道:“尽欢!姐妹之间,可行这闺房之事么?” “自是不行!此事只能与心悦之人,互相爱慕之人做得。” “那……我如何能与你如此这般,我又如何能夺你清白身子?”我垂眸去瞧朦胧峰峦,反问她。却不敢抬头看她,眼睛定会出卖自己。 尽欢呆愣许久不语,连呼吸似乎都低不可闻。我慌张得很,抬眸去看,只见她神色淡淡到毫无神情。 我置于她胸前的手,被她拿开了,只瞧见她翻身下榻,捡起地上的衣衫,木偶般一件一件披上。 那衣衫,遮去了她的羞耻,护起了的她的尊严,亦掩去了她所有的爱意。 我掩藏在心底的疼痛,从裂开的缝隙里往骨子里蔓延,身上全无气力,躺着动也不能动,竭力在黑暗里追寻尽欢的影子。 尽欢心里,定是难过极了!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两相煎 月余不曾下雨的季节,急急一场骤雨洒了下来。 轰鸣的雷声中,茅草屋的屋檐边倾泻而下的水束,陡然将我从木然的情绪里惊醒。慌忙起身去寻那逃出卧房的人,开门只瞧见,骤雨打在尽欢的身上,我去唤她,她似神游天外,神思恍惚,无知无觉。 拉不动她,抬起手臂遮挡着她头顶的雨水,只是无济于事。雨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我眼前亦是模糊,雨水进了眼里。原本无知觉的她恍然间醒转,自起身打开杂物间的门,麻木着走到那木板床处,呆坐着。 我仍是拉不动她,只得找了干布巾与她擦脸擦发。欲脱她湿的衣衫时,她那指节分明的柔荑紧握着襟口,无声抗拒。 不发一言,泾渭分明。 再无法,我只得冒雨往伙房烧水,这样下去她非得再染了风寒不行。上一回风寒……整整月余才好转。提好热水,再去拉她,仍拉不动。 她如此抗拒,我被逼弄得意乱心焦,担忧则尤甚,吼了她:“你这是作甚?再如何岂能置身子不顾?你不是说不逼我不迫我,而今我作出选择,你又这般作为,于我而言,何尝不是逼迫?” 尽欢无神的眸里渐渐有了光,借着力跟随我到卧房,她仍是一言不发,不脱湿衣,就要进到浴桶,我拉住了她,替她褪下衣衫,这回她未反抗,容我动作,浸入浴桶后泡着不动。 呼出一口气,我胸中格外憋闷,又担忧又气她,又无力又隐忍。见她不动作,便拿了布巾替她擦洗着。 尽欢不抗拒随我摆弄,待从后背擦到她前胸时,她握住了我的腕,用了力,我抬眸与她对视。只见她认认真真盯着我的眼,那眼神里俱是……探究,对,探究。好似欲从我眼里看出些什么。我敛了心思,平平静静与她对视。 探究对视后,尽欢闭上眼,再不看我。 替她洗好换上了干净衣衫,她便往外走,我一把拉住她衣袖,出言道:“尽欢!便在这里歇下吧!隔间……并不舒适。若是,一定要住那边,待改日,铺好铺盖后,再去吧!” 她停住不动,我拉她去床榻,她倒也依言躺下,挪去里侧闭目而眠。 见她这样子,我从一开始的气,到心疼,到对自己的无力,再到此时的揪心。却也想明白了,尽欢没有错,自己或许错了,尽欢那性子不管不顾,许多心思又与礼教背离,我便不能与她诉说,除了她我却又无人诉说。 罢了,只要尽欢好好的,这些伤怀情绪总会慢慢开释的吧!我相信一日一日过去,尽欢能重新适应起一如从前的生活。……自己,也能吧。 · 骤雨下了一夜,清晨方歇。 我起身后,拉开卧房门时注意到院里石桌上昨夜的晚膳,被雨淋得惨兮兮,便去收拾了。做好早膳等了两刻,仍不见尽欢出来,昨日尽欢午膳吃的贴饼,晚膳未用,该饿狠了。便早些去唤她。 此一回,尽欢却是推了两下唤了一声便醒来了,睁开眼迷迷蒙蒙看着我,稍过会儿眼神才清明起来。她抬了抬手,大抵想要我抱她,终又止住了。 雨后石桌石凳皆是湿的,坐不了人,我们就如往常在伙房用膳。用膳时尽欢很安静,还未吃完敲门声伴随着呼门声:“四姐儿,应姐儿,可有人在家?” 听声音是江屠户,我起身被尽欢拉住了,她不容置疑道:“在伙房别出去,我去开门便好!” 虽疑惑我却听了她的,屠户伯将尽欢猎捕的野羊宰杀好了,送来。尽欢收下后回来继续用膳。 “尽欢,我有事想与你商量!”我对她道。 “什么?”尽欢手一顿,问。 我说的却不是我与她的事,只是道:“今日我想依例去请二姑母、表哥和新表嫂,来家中用晚膳!算作头回宴请新妇。这是村中习俗,二姑母待我亲厚,我理当如此。你以为,可以么?” 闻言尽欢尴尬着结结巴巴道:“嗯!可以是可以,不过要不过两日再请?这个……你脖子那里,有痕迹……我,是我的错。” 我又羞又恼,气得抬手就要拧她耳朵。手伸了出去,半道又折回了,兀自烧烫了脸。听她又歉疚道:“我,并不知……哎!你罚我吧!” 无话可言,都紫了,这人怎地下得去口? 既身上有痕迹自然不便出门,便在家中缝衣。顺便问过她哪件衣服破了口子,尽欢想了想道:“青色那件吧?” 昨日说的是灰色那件……心中已明。她的体贴,与众不同。我该再对她好一些,手中又替她缝起新衣。 午膳是尽欢做的,爆炒羊肝,清炒青菜和烧赤麂肉。用膳时尽欢如常替我布菜,一盘羊肝多数进了我的碗里,她说羊肝养血气,适合我补身。 好似一切如常,若无其事。 尽欢在院子里逗七色锦鸡,要么就在石桌旁发发呆,看天似在想心事。我在房间里瞧她无事,略微放心些,想来想去,翻出来几尺白棉布,再给尽欢缝一套中衣吧!天渐渐凉了。 过了两日,新衣做好了,我让尽欢试试,她试过大小合适也贴身,对我道了谢。我怔愣片刻,不再做声。 又两日,脖子上恼人的痕迹消退,我便与尽欢说宴请表哥家新嫂。至晚间酉时初,二姑母,表哥,新表嫂皆至,我们做了八道菜,小宴格外丰盛。 新表嫂与我不饮酒,尽欢和表哥及姑母,各自倒上了酒,饮了一二杯助兴。 席间二姑母提及如今我已出孝期,年岁渐长理当婚嫁了,且表哥已然完婚,她欲替我寻适龄小哥儿。我话不多,讷讷应着,下意识去瞧尽欢,她与表哥一直在饮酒,似不曾听到姑母的话。我放心了些。 新表嫂寒暄着,还不曾见过像尽欢这般好看的姑娘,也应该许一个极好的人家。大家都笑了,尽欢喝下一杯酒,也弯弯眉笑,笑着望向我,我抬眸正巧与她目光相撞。 她那笑颜一如往日的聪黠好看!只是,那勾起的唇角,我瞧见了落寞的……苦涩。心俶尔疼了起来。尽欢她,仍在伤怀。而让她不快乐的人,是我。 酒尽宴毕,他们各行归家,我与尽欢晚间仍是同榻。她已微醺,眼神濛濛望着我,把我揉进怀里,我以为她会抱一整晚,只是数息,她便放开了。 · 又过了两日,酉时摆晚膳时院外有人敲门,我看门见是三伯和三伯母,也不欲引他们进屋,只问了他们有何事? 三伯讪讪道:“四丫头,你表姐可在?我与你三伯母过来看看你们,看看你们。” 侧身让他们进来,瞧见尽欢淡淡瞥了他们一眼。 我们不说话,三伯先开口道歉:“四丫头,三伯这次过来是想与你和表姑娘陪个不是!那日是三伯性子急,动了手,后来你大伯和族长皆训责过了,还望你二人多担待几分!” “此事,当日已结,我与尽欢并未放在心上。”我坐到尽欢旁边的凳子上,三伯的脾气太急,我唯恐他再伤着尽欢。不由想起那日尽欢挨打之事,心中气恼得很,心疼尽欢。 “可别介,四丫头,此事是三伯冲动了。可你二人是否也有错?……我与你三伯母以长辈之身来诚心致歉,你们表姊妹二人,也该放下些芥蒂,往后一家人不该生分了不是?”三伯难得压下火爆,软声些道。 实在不喜三伯拿长辈身份说事,关于尽欢的事,我总是计较得多些。沉默半晌,我语调轻,话语却钧重道:“三伯,既然我已被除族,便不存在生分一说。芥蒂倒是有些,不过你动手打的人是尽欢,尽欢只是我母族表亲,与你并不算亲故,若诚心,该与尽欢一个说法。” “除族之事,四丫头你可莫再提了。”三伯再次歉声着道:“表姑娘,虽说我等是表亲,却也算得亲故,三伯脾气不好,当时就已悔过,此行特意与你二人诚意致歉,还请你看在四丫头的份上,日后亲人间好相见,便给三伯一点颜面,揭过此事。你道成不?” 尽欢淡声道:“既然如此,此事,便如文元妹妹所言,当日已作了结,便不再过多纠缠。你之所为,我亦不曾上心过,往后你们若能念及一二分亲情,不与文元妹妹为难,便算大家相安无事!” 于我而言,三伯这道歉有些迟了。若按尽欢往日脾性,是宁可老死不与之往来的,尽欢能不计较,多也是为我考量。 此后我与她各自采药打猎,早出晚归,无浓情蜜意,也无愁绪相加。 · 一晃至了八月中拜月节。拜月节家家户户做新米糕和新米饭,合家共食以示团圆,晚间供奉月神,祈祷雨调风顺。 巳时时分,我将做米糕的新米蒸熟,尽欢找了捣臼洗净,开始捣碎新米。我告知她需得捣至无粗粒细腻状。尽欢应下后细细捣着,做得格外认真。 捣好后我正做米糕,坚持不住,忽而冷汗往外冒,尽欢慌张问我如何了,我恐她惊慌,告知她是月事来了。尽欢如往常,横抱了我进到卧房里,照料我。 哎,算算日子也是该来了,不过每次都稍有推迟,不料在今日。调养补身的药剂喝了不少,身子其实好了许多,只是这回,不知缘何,又疼得紧。 她二话没说,净了手搓热了掌心附到我肚腹,替我轻揉着,一如往昔。 熟悉的滚热熨帖着肚腹,我身子缓缓舒展。久前尽欢的话回响在脑中—— “热水袋什么的,哪有我好使啊!” 嗯!原来,还是尽欢好使。 我好些后她煮了姜糖水喂我喝,转身欲走时,我阖着眼,似无意识般抓住了被角与她的衣摆。尽欢叹了口气,抚着我的手,我仍不愿放开。 我只是想她,……能留一会儿,在这个时刻,留下来陪我一会儿。 自私的这样想着。尽欢又叹了口气,坐在床沿看着我。定是看着我的,那柔柔的目光打在我的脸颊上,我清晰能感受到。 晚间我好些了,便起身了。尽欢不让我操劳,她问清如何做之后,便摆桌点香供奉月神。而后,我与她二人吃团圆饭,坐在院里赏月。 对月而坐。我不禁想起,自己已有四个拜月节不曾与人共度了,都快忘记与人团圆是什么感受了。 这些日子来沉溺与尽欢相处,又自行束缚把她推开。心中很苦。尽欢心里大抵苦得不比我少。 往日,我与她看月时,她总是缠着我,索抱索吻或低声细语叙柔情,亦或只是与我贴在一处,什么也不做。定不是现在这般,相对无话。 尽欢望月不语,我对月无言。 团团圆圆的日子,我们挨得近,却又似离得远。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爱与别 两日来,江文元身子未复原,我是不上山的。 这会儿,江文元在房中做针线,缝些月事带。敲门声响起,我开门只见登门的又是张媒婆,没好气说了句:“张媒婆?你还真是不嫌辛苦啊?这都第几回了?” 冷语中带些恼和愤,却也无能无力。我左右不了江文元的心思,或者说不忍心强迫她。小丫头有自己的选择,她不喜我逼迫她。 张媒婆自顾自说着:“大姑娘,婆子我今日刘家的请,来成好事来了呢!” 江文元听到了院子里的对话,自行出来了。 张媒婆一见江文元,更是语如连珠炮:“哎哟,四姐儿呀,前个儿提的那刘家,你觉得还成不?要我说啊,刘家小六长得模样也俊俏,人又实诚,还比你小上两岁……” 我听不下去了,自行回了卧房,气得趴到床榻上捶了几下,又气又无力。 江文元这丫头,突然之间,对我说不爱就不爱了!连正经理由也没给我一个。真是弄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竖起耳朵去听她们如何说,江文元声音太小完全听不太清,模模糊糊听着张媒婆一直在细数刘家的好,如何如何的。 时间过得太慢了,我很想出去旁听,却又不知如何过去。也不知过去多久,江文元才进来屋中,并不多言,只是拿起刚刚的针线继续缝着。 “你……应下了?”我等了半晌,还是忍不住抬头瞅她,问了她。 江文元“嗯”了一声点点头。 只听到一声心碎的声音,再无其他。疼,也伤。 又过了许久疼得麻木了,我才开口,只是发觉自己的声音有点抖,有点紧,有点低沉:“……何时?” “便,看那家人的决定,快则,三五月,慢则,一年半载。”江文元垂眸说着,并不看我。 她即使如前日对我虽有关怀,无甚爱意时,我都并未心死。此时,顿觉心中空白无物,再无半分其他念头。 不思不想,无喜无忧。大抵,什么都没了。 · 过了两日,她身子已无碍,晨起后我便拿了两个贴饼背着弓箭上山了。在南山寻了很远,不觉累,也不觉得饿,直至午时才停下歇歇。习惯性爬上一棵高高的树,吃几口贴饼,喝几口水。 突然,胡思乱想的想到今日是八月二十,——竟然是自己的生日!文元的生日我早先问过她了,是九月十三,还有二十三天。 没想到,自己今日便二十四岁了! 真是“浮生恰似冰底水,日夜东流人不知”啊! 时间过得真快,此刻竟格外想念二老。若是在从前,老头老太定会千里迢迢赶去我那座城市,给我庆生。应该会有蛋糕,红酒,还有祝福…… 呼……想这些也无甚意义,江文元连我生日也没问过,她应该不知道我今天生日吧?哎!罢了。 往南再走了些,路过一个岔口时,听到杂草丛里传来“呼噜”的声音,我立刻就近找了树爬上去,一瞧,两只大野猪在深草丛中呼呼大睡。搭上弓箭连续十几只箭射去,两只猪身上各中了好几箭。 野猪不动了,我跳下来查看。哪知其中一只没断气,赶着要咬上来,我一时不查,被撞了一下,猪身上的血染红了衣服下摆和裤腿。 寻了牛娃几个帮忙把猪抬到村中屠户家时,已经酉时过了。我向来不喜带血回家让江文元担忧的,就去河道里先清洗一番再回。 “怎地衣裳都湿了?”到家后被她问道。 我不好说染血了,只道:“刚刚去河道查看鱼篓了,不小心沾了水。” “天气渐凉了何必晚间去看鱼篓?这如何又是沾了点水,下身衣裳都湿透了,还不去换下?”江文元忽而生起气来。 “阿元!我……”我想解释自己无事。却被她直接打断:“你如今也越发不懂事了,往后莫再叫我阿元了,我叫江文元。”说罢后她转身去了伙房再不理我。 ——呵呵,江文元她,果然不再关心我了!没有关心,只有斥责了么?好啊!便是要嫁人了,你怎能这般狠心啊!好啊! 默默打了热水,沐浴,换了衣衫,取了床单薄被,去了隔间。与她……分房睡。 戌时已过,江文元也歇下了。我才起身从隔间出来,坐到院子里,看星空,看月亮,自己陪着自己,度过二十四岁生辰日最后的一点时光! 夜里好安静啊,除了风声,便是自己的呼吸声。 这里,到底不是自己的家啊!“三五月?一年半载?”江文元呐!真有你的…… · 之后的日子里,似乎又是如常,我打猎,她采药。鱼篓子我后来便极少去查看了。 南山我也不去了,整日都在北山,北山上猎物凶猛且多,每日打起十二分精神寻野物。江大郎几个几乎日日上山帮忙搬抬野物,遇到珍贵的偶尔也连夜送去县城。 如此一来,二十多日,竟得了近百两的现银。 九月十二,我去与江大郎借车,次日去县城。 从村长家出来,我去了二姑母家,跟二姑母辞别,道文元生日后自己便辞别表妹,也需归“家”去了。二姑母又是一番嘱咐与感慨。 而后去了六婶家与她辞别,远亲不如近邻的道理我懂,另取了两锭五两的银子让六婶一定要收下,托她多照看我家表妹。顺道请六婶明日帮忙叫走阿元,晚间酉时我会来接。 六婶一惊,问道:“哎?怎地欢哥儿你要走了吗?不再多住些时日?婶子瞧着你姊妹二人感情甚笃,不若待四丫头出阁后再走?四丫头好容易有你这个表姐作伴!” “不了!……家中,父母有命,况尽欢离家已近一年,久别爹娘,也该早些……早些回去尽些孝道!”我叹了口气道。 自己突然离开江家村,总得给江家村里好奇的乡民们一个说得过去的答复,才不至于让江文元落人口实,多些话柄。 “哦,既是如此,确应早些尽孝亲前。”六婶听闻才放心,又道:“你且安心家去,往后有时间就回来看看。六婶家随时欢迎你哩!” “好!谢谢六婶。六婶,我后日自会与文元妹妹道别,明日欲给她一个生日的惊喜,这两件事,还请六婶务必对文元保密,切莫提前声张!”我想想又补充道。 六婶人很实诚,听闻是我们年轻人之间的惊喜之事,道定然保密,绝口不提!如此我也安心下来。 在村中一番辞别下来,归家也至了申时。江文元采药未归,我便简单地收拾了两套衣服,一双备用的鞋子。如今,我也学会如何系包裹了。 简单收拾好行李,拿起那只小荷包,久久不语! 我与她,从相遇到心知,从相处到心动,再到后来,到如今……那些往昔,明明才不到一年光景,过程很饱满,甜腻的开心的,伤心的酸疼的,都有过。 倘若有再来一次的机会,自己仍会喜欢上江文元吧!不,自己一直还是喜欢她的。只是,她想要的,不是我啊! 恋人之间最忌讳的便是这个吧?单恋与苦思。我便是再如何喜爱她,也不愿她再烦闷了。决定出走,便也是从生日那天起意的。 其实还想再争取一下呢!可是,江文元她,大抵真的厌烦我了吧?对我已然不关心了,没温度了。甚至我们每日各自上山,归家各自歇下,竟连话也说不上几句了。 从认识她那天起,我眼里的江文元——她笑得最为好看,黛眉凤目,一笑时颊边梨涡浅浅……只是,我已很久都没见她笑了。自己是不是也很久没有笑过了?…… 不多时,江文元推了院门归家了。我收了思绪,把荷包和行李塞到柜子最底层。 晚膳后,六婶过来约了江文元明日午后一道做针线,江文元应下了。 晚间我敲了敲卧房的门,问她:“文元,我明日约了江大郎一道去县城,你有没有什么要我带的?” 江文元答了一句“没有”。 我与她道自己明日午膳在县城用,让她不必留饭,就自去隔间歇下了。 · · 次日一早,江大郎如约赶车而来。 我与江大郎到县城后,径直去采买了所需的食材,到酒肆买了最好的酒。酒是浊酒,这世,酒都浑浊且略酸,我不曾多饮过。 只是,今日,想喝点;与江文元一起,喝一点。 回村后只刚午时,江文元用过午膳歇在卧房,我把食材背到伙房。没过多会儿六婶来家里寻江文元,说带江文元去找河姐儿,说道些新嫁娘的绣品云云,便拉着她一道出了门。 “呼——新嫁娘啊——”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来,我收拾收拾心情,便在伙房忙开了。 鸡鸭鱼肉野味,各类瓜果蔬菜已然齐备。 近一年来,我常在灶边与江文元打下手,厨艺虽比不得她,却比从前好了太多。洗菜切肉,炖肉烧鱼,倒也做得有条不紊。 如今,我无需伤心了,收起了所有的难过与伤痛。此刻手里忙碌着,心里格外宁静,洗菜摘菜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掐算着时间,先炖汤熬煮,之后才开始炒制菜肴,伙房飘来阵阵香味,灶台边一道道菜肴出锅。 申时初过,我已把十八道菜摆到石桌上,石桌放不下,又把堂屋那桌子搬了出来,两桌一高一矮,也没去计较了。 家中就我与她二人,即便围着桌子转着吃,也没关系,怎样自在就怎样来吧。 人生得意不得意的,都须尽欢。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生辰宴 尽欢最近很忙,整日里都在山上猎捕。 她喜欢游戏山间,我都随着她。家里的银钱忽而多了起来,她每日都能添补些进项。这样很好,我替她好好收着。她花钱大手大脚惯了,不会打算自己。我想,我得替她打算着。 今日尽欢又与江大郎一道去县城了,六婶约了我去做绣活儿。 哎,只是,六婶一直在说些嫁衣与为人妇的事,我实在疲于应对,瞧着酉时将近,便要归家去。尽欢一人在家,见不到时,恐会忧心我罢? 还未到小院,远远就瞧见自家屋里有炊烟,推开院门后,见到院子里两桌摆满了菜,我心里疑惑,今日家里有客么?尽欢做了这么些菜,怎地事先未与我说说呢?若告知,我亦能早些归家与她帮忙的。 径直去往伙房寻她,尽欢正在解下身上的围裙,并没有发现我回来了。她把围裙搭在面架上,洗了一把脸,转过身后,我与她正好对视。 尽欢又扬起了眉梢,咧嘴笑道:“回来啦!正准备去接你呢!” “嗯!”真的是很喜欢她那灿然的笑,只是我不敢多看,对她点点头,目光移向一边,问她道:“晚间家里有客么?” “没啊!就咱俩,你先去洗脸净手,”尽欢走近我些,轻笑着温言道,“今日是你生辰,十八岁生辰!我特意为你庆生的!” 这些时日来,刻意的疏离与淡漠,尽欢未曾介意许多,仍是时常讨好地与我交谈,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我与她相处近一年的光阴,尽欢神情中的落寞,自然逃不过我的眼。只是,我与她两人各自早出晚归的时间差,竟让虽在同一片屋檐下的我们,近大半个月来,都没能好好面对面说上几句话。 此时见到尽欢神色恢复往常,清泉击玉般的清冽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我心里泛酸,眼睛鼻子亦是酸酸的。 ——今日是自己的生辰,竟然不记得了。 随着尽欢的话,去洁面净手。尽欢瞧瞧我,伸手把我面颊上的一缕碎发挽到耳后,手顺着我的肩往下拉了我的腕子,带着我往桌边走去。 今日的尽欢比往常温柔更甚,只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同。 我与她自那回吵过后,便极少有肢体上接触了。虽如了自己心愿与她淡然相处,心却总如缺了一块般。……真的如了自己的心愿么?或也不尽然。 · 尽欢眉眼弯了起来,倒了一杯酒递到我面前,朝我笑道:“今日既是你的生辰,十八岁生辰后便是成人了,咱们一会儿也喝些酒,助助兴。” 这样的尽欢,真是……与往常不同,我看着她,竟忘记说话。只听她招呼着我道:“文元,我厨艺不如你,花了些时间,这些菜,也不知道做得合不合你的口味,你且尝尝看。” 望着满桌的菜,抬眸见到一脸希冀的尽欢,我说不出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感谢的话,只是顺着她的意思,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手边的菜,放到嘴里慢慢嚼着品着。 “怎么样?味道还行么?”尽欢期待着问我。 “嗯!”很不错。我点点头。 尽欢笑了,她好看的容颜,此刻更美上几分,我只觉得遗憾。这个女子,我曾想过与她共渡一生的…… 只听尽欢展颜与我介绍着:“文元,我跟你学了这许久的厨艺,不知道有没有点儿长进。不过今日这菜,算是我特意做给你成人礼的庆贺——” “呐,文元妹妹: 这一道,叫景星庆云;这一道,喜上眉梢; 这一道,岁纳永康;还有这道,如意吉祥。 这四道菜,是我希望文元妹妹你日子过得吉庆宁和,喜乐常在!” “文元妹妹: 这一道,风清日丽;这一道,雨顺风和; 这一道,吹面不寒;这一道,四季如春。 这四道,是希望天公作美,风雨不与你为难,路路皆顺!” “还有这些: 这一道,云开月明;这一道,苦尽甘来; 这一道,心想事成;这一道,事事如意。 这四道是有点苦和甜的,你尝尝,希望你往后苦少甜多,顺心如意!” “嘿!我文采不太好, 这几道菜:年年有余;貌美如花; 身康体泰;日月增辉;华年永驻! 这几道我祝文元妹妹你心有花开,岁月生香!” “文元妹妹,你别就看着啊,今日你是主角,这菜你都尝尝!”尽欢介绍着菜名,说着吉祥话。 她神色不苦,她认认真真说着祝福! 我认认真真盯着她,听她一道一道地介绍着菜肴,一字一句记在心里。忘记动筷,也未想其他,只听她说着,这会儿听到她催促用膳,我再瞧着这些菜,竟舍不得下口了。 这些——每一道,都是她的祝福。 尽欢又盛了一碗汤递到我面前,声音哽了哽,方道:“这最后一道汤,名叫金玉良缘,你尝尝吧!” 我喝下一口汤,涩得紧。……是心里涩。 ——金玉良缘啊!嗬!尽欢。 尽欢自己并没有吃菜,只是一个劲儿给我布菜,她给自己倒了酒,时而看看我,时而端着酒杯自己饮着酒。 我慢慢吃着碗里的菜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内心很感动又很迷茫,很开心又很伤感,很欢喜又很矛盾……一如这些日子以来,郁积在心中无处诉说的为难与内心的矛盾挣扎。 我从未否认过自己早已对尽欢生了情。是心悦之意,爱慕之情。可真的怕,怕感情成为催命符——怕尽欢与我一起玉殒香消。 她这样好的女子,风华无限的女子,自不该被我拖累。 “来!文元,咱们喝杯酒!” 尽欢招呼我与她共饮,她看起来已然微醺,举杯对我道:“今日,是文元妹妹成人之礼,我应尽欢,祝江文元——幸福安康,一世顺遂!干了。” 直觉今晚的尽欢很不大一样,神情里、眼眸里是我往日并不太熟悉的模样——似乎如常,又似乎完全不同。今日,尽欢的话和尽欢眼里的灼灼光芒,不时让我阵阵恍惚。我听话地举杯与尽欢共饮。接下她对我的祝福! 谢谢尽欢!成人礼,我很喜欢。 尽欢自斟自饮,忽又抬头望着夜空,浅吟——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 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眼前微眯着眼,半醉半醒的人,撑着脑袋吟诵着我从未曾听过的诗词,我感受到她语调起伏之中,掩藏着难当的苦涩与忍痛。 只觉着脸上有痒意,摸了摸,指尖上一片晶莹。自己这是,哭了么? “江文元!我跟你说啊!应天行当年给我取名字就是取自李太白的诗词,就这句‘人生得意须尽欢’,老头儿说,希望人生没什么事能阻挡我的脚步,女孩子,也应该活得恣意尽兴,活得精彩,活出自己的风采来!老头儿还骗我说,我是应承天命,来人间尽情欢乐的。嗝……唔,我妈说老头儿就是懒,懒得给我想名字,喝了杯酒就胡乱喊着李太白的诗句,凑合着给我取了个名。嘿!嗝,我好想我爸我妈!我想家了,文元……” 醉酒的人说着醉话,醉话么?心里话吧! “你喝醉了!”我起身扶着她摇晃的身,接过她往嘴里灌酒的小坛子,道:“莫要再喝了,去歇下吧!” “我没醉!嗝……我记着呢,今日是阿元的生辰!十八了啊!终于是大人了……呵呵,阿元,祝贺,祝贺你成年,祝贺你……”尽欢仰着头看我,抓着我的胳膊,眸色深邃悠远,又道:“文元!你……你可要过得开心些,才,才,我才……不会后悔。” “后悔什么?”我问醉鬼。 “后悔……后悔把你让给他人!嘿,我想,原本想,一辈子都要和你在一起的!我那般喜欢你,喜欢到骨子里了。……可是,你不开心,你不欢喜,你已经好久好久了,没对我笑过了。”尽欢定定地盯着我的眼睛,半靠在我身上,抓着我的手,很用力,眼神迷迷糊糊说着醉话或许是心里话: “我记得,以前有人说,最好的爱,不是占有是成全。嘿,阿元,你莫要厌弃我,我会走的,不会给你再造成困扰。我一点儿不喜欢你不开心的样子,所以阿元,只要你喜欢的,你想要的生活,我都可以,可以随你……可是,时间太短了,我都还没来得及给你备份嫁妆呢!嗝……我,我不在时,你要过得开心些,多笑笑,这样,我才放……放心……” 知道这人是真的醉糊涂了。半扶半抱地把她拖到卧房,放到床榻上,去伙房煮了醒酒汤给她喂下。这才替她脱下外衣,再端了热水替她擦了脸,脖颈和手心。 我已许久,月余了吧,未曾与她如此相处过了。 她躺在床上哒叭两下嘴,呼吸轻轻浅浅睡着。我不禁想起了首次遇到尽欢那时,那时她也是这般,——眉目清秀,肤色润泽,睡得安恬。 眼泪不受控往下掉,我紧紧抓着尽欢的手,俯身与她低低絮语:“我想,我对你的心与你亦是一样的。可是,两个女子,在一起于世所不容,你可知么?刘家村里的那两女子……便是前车之鉴。我怕……我自不怕死的,我知你该是大家小姐的,该活得恣意欢乐,岂能与我这样的孤女一道,受尽唾骂,死无葬身之处。尽欢,除了与你分开,我又该怎么办呢?” . 她睡得格外安恬,容颜仍是这样好看。我有些,舍不得与她分开。初接受她心意那时,她日日会磨我,问我些我羞于回答的话。 阿元,你是不是也心悦我呀? 嗯。 阿元,你对我说说,你心悦我嘛,好不好? 我……心悦你。 阿元,你不要怕以后,以后你有我知道吗?你与我如今互明心意,往后我会对你好的,一直对你好。你也要对我好哦。好不好嘛? 好。 阿元,你唤我声好听的,我要听那个…… …… 哎哟,你别拧我耳朵呀!好阿元,你亲亲我罢。 阿元阿元,我今日猎到赤麂了哦! 阿元,我要你抱抱才能睡着…… ……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天大地大 ——【卷二·卷首语】—— 情是什么,真是不懂。所谓成全,不过逃离。乡音改尽,爱上那温柔恬恬,终只是落得远走他乡,孤勇颓唐。——应尽欢 她赠我十八道祝福,我予她满身伤害。歉意无甚用处,还给她的只有眼泪,只有数不清的日夜,守望怀思。——江文元 → 我从干渴中醒来,睁眼后天还未亮,这是文元的卧房,爬起来先倒了些水喝。我回想起昨夜像是喝多了些酒,文元扶我睡在此间的吧?唔……昨晚与阿元庆生,如今她生辰已过,我是时候离开了。 一念至此,不禁心伤。 穿好衣服,晨光熹微,时辰尚早。我占了文元的床榻,她定是睡去了隔间。我轻轻推开隔间门,果见文元在此。 轻步走到木板床边,蹲下身,静静的看着阿元的睡颜——这,就是自己喜欢的女子啊!呵,可爱的姑娘。往后,你可要开开心心的,莫要再愁容满面了。 我不想惊醒睡梦里的她,低声与她道别: “文元,我就要走了,你自己以后可要乖乖的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按时休息。我还想,倘若你愿意接受我,待你年满二十,便与你结契名正言顺共此一生呢!其实,我不想你如此为难的,早先你伤心难过时,我就想离开让你的生活恢复往日安宁。强自留下这一月之久,私心不过是想为你庆生,十八岁生辰,上好的如花年纪。此后,你已算成年了,便可自行决意你的人生了。……真好!” 好么?好吧! 说罢,我还是很不舍,留恋地看了会她,俯身去偷偷在她脸颊亲了亲,我实在喜爱她甜美笑颜时,颊边浅浅梨涡。只是许久都不见她笑过了…… “阿元,我走了。……再见!” 不可再想,不可再念。 我起身出了隔间,取上昨日收拾好的行李,找到木匣子,银子不多,只有一百多两,我取了二十两银子装入荷包里。再去堂屋取上弓箭,最后看了一眼杂物间方向。这才出门,离开这个生活了近一年的地方。 从此,天大地大,我再也没有你了。江文元。 离开江家村前,我还有件事要办,寻了路去到酸秀才家,敲门后是秀才娘开的门,她连忙招呼我进屋。 我进到院中并不坐,只问她:“大婶,我找秀才,他起了吗?” 天甚早,勤奋求学的秀才已起,听到唤声便出来与我招呼。 我把月前默下的书页带给他,道:“酸秀才,早啊!呐,我这里有一些纸页子,这是我……我从前听来的经世治国的道理,我记得的不多,抄录在此,不知对你科举能否有所助益,嗯,便赠与你了!” 江耀祖接过册页,翻阅了一页便面色大惊:“妙啊!妙啊!真是好见地啊!……” 他翻了几页,脸色一变再变,眼里的光都要把几张纸点燃了,激动着说:“欢哥儿,这如何使得,这乃惊世奇闻啊!使不得,你收回去吧!” 我知道在这世,书册极为珍贵,对于读书人来说,一册书就是一册宝物。秀才看到的不过我往日从影剧里记住的些杂篇胡乱写下的,本以为没什么用,却见他灼然惊颤,连声称奇言卓识。 “好了,你收下吧!这不值什么,也不知道对你有无益处。我过来顺便你道个别,在此也预祝你金榜题名,折桂蟾宫!” “这太珍贵了,欢哥儿你就这样赠与小生么?要不小生抄录下来后再还与你!”酸秀才话语紧张,忽而又反应过来问我:“道别?你要走啦?不住四姐儿家了?” “嗯!准备出去走走,见见世面,”我只点头道,“你拿着吧!我用不上。你若有暇,多替我照应照应文元妹妹,噢,让你妹子暇时多去与文元聊聊天也好!” 言罢我便不再管酸秀才抱着十几张纸在那里如痴如醉。择了路,往南边行去。 天南地北,须各自安好。 · · 我在隔间,一夜未眠。 尽欢那十八道祝福,最后那汤“金玉良缘”,真是太苦涩了!想了一夜,甚至想去到卧房里像往日那般,与尽欢睡在一处,照料那酒醉之人。但,终究是害怕,怕心软后我与她的感情又成了催命之刀。她,须得好好活着! 尽欢靠近时,我便察觉,但没睁眼。听尽欢细细低低说着话,原来,尽欢是来道别的!打在我面上的目光很灼热却很轻柔,不敢睁眼去看她,在被子底下紧紧抓着床单。 熟悉的气息忽而靠近了,打在脸上,软软的唇印到颊边,差一点忍不住睁眼了。……只是,我听见尽欢说:“阿元,我走了。再见。” 钝钝麻麻的痛漫过心间,这是逼走了尽欢啊! 眼泪夺眶而出,忍未出声。 院门轻轻的吱哑声,无声的哭泣转为低低的呜咽。抓起被子蒙住自己的头脸,哭得肆无忌惮,哭得撕心裂肺。再也没有人来抱着哄着了。 ——尽欢,她离开了。离开我了。 哭得累了,嗓子疼,眼睛酸。不同寻常地在床上痴痴躺到近午时才起,亦不敢去追尽欢,兀自陷入苦思。 尽欢走了也好!走了,她才能去过属于她的生活;走了,她才不会被我连累;走了,才能好好活着! 为什么尽欢要是个女子呢?可她就是个女子啊! 家里添置了许许多多东西,衣服被子鞋柜桌凳……可是,自己却觉得院子里格外空旷清冷,家里没有了尽欢,没了不停絮叨逗趣的人,没了温度…… 一点也不觉得饿,默默起身,鸡笼里鸡仔们咯咯扑腾,才想到去喂它们,这是尽欢养的鸡仔。她管它们叫小宠物。 回到卧房,看到桌上的钱匣子,打开看看,里面的银钱几乎都在。尽欢没带上一些么?数了数,只少了三十余两,其余都在。 心头忽又难过了起来:这人怎地还是这般傻气! 在卧房里转转,又去院子转了转,不知该做些什么,有些茫然。眼前随处都有尽欢的影子,闭上眼摇了摇头,呆坐了许久。 自己独自生活了两年多其实早就适应了孤独,才与尽欢生活在一起不到一年,现在又是自己一个人了,却突然极为不适。 又回到床边去,把叠放的被子抱在胸前,低头嗅了嗅:是尽欢的味道,淡淡的清香,花草般袭人。 往后,你会,过得很好吧!尽欢。 · * 我很快就到了广阳县城,寻了成衣铺买了两身男装换上,又购了些随身干粮,去老猎户那里换一把弓,然后背着弓箭行李,寻到车行搭了往南的马车,出城往南行去。 走了几天路,很无所谓,去哪都成,无甚归处。 这一日,我靠在马车窗往外看,路边三不五时颤歪歪走过些衣衫褴褛的人,他们精神萎靡,眼神无光,麻木挪着脚步。马车行了一个时辰,这样的人越来越多,三五成群变成了大群迁徙。难道这是遇上难民了? “公子,咱们往回避一避吧!路上这怕是遇上流民了。”这一程的车夫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在这里要喊老伯。 “老伯,怎么会有这么多流民?”我问他。 老伯道:“公子没听说?往西边好几个大郡连年干旱,有的地方三年不曾降雨,百姓家年岁无收,可不就举家逃难。” 我很诧异:“天灾这般严重吗?我倒不曾听闻,怎地广阳县这里却没一点影响?” 老伯感叹:“那是因为咱广阳县地处山林,山中多雨水,倒也算得上风调雨顺,可这两年的捐税也多了一倍,这日子越发的难过咯!” 我闻言有些担心起江文元了,她会好好的吧? “公子,我看咱们还是往旁边避一避,流民太多,恐生乱子,咱需得防上一防!”老伯又说着,抽了一鞭在马背部,加快马车行进速度。 “嗯!你莫急,小心撞到人。” “公子坐好了,放心吧!老朽这把式,保管尽快带您到安全的地方去。”老伯呼喝着促马前行。 我还欲问他,朝廷官员们怎么不管,见他无暇分心,便先作罢。路上那么些行人,男女老少形容凄惨,让我心惊。比起往日影剧里看到的,此时亲身见到,感受鲜明,心中是十倍的不忍。 哎,同病相怜,我如今也无家可归,前途未卜,事事难料! “大老爷,给点吃点吧……” “老爷行行好吧,给口吃的。” “有没有吃的?” “求你们救救我……” 车前突然聚集了一群人,老伯紧急停靠下,呵斥几声,流民仍是不走。路已经慢慢被流民挡住,老伯不停地呵斥驱赶,围上的人不减反增。我看着心里难受,把装贴饼的布包拿出来,刚打开就连布包都被几只黑乎乎的手抢走了。 “嗨,你这贼小子,还抢上了!”老伯一见这情形,气得轮起马鞭就要打。 “算了!”我没辙,几个饼子不值什么,只是流民太多,杯水车薪,拿出来也不过是遭抢,抢东西的必是有气力的,真正饿得狠了的,反而吃不上。 “大老爷,还有没有吃的?” “给点吃的吧。” “老爷给点吃的吧!”…… 饼被抢后,马车一下子被围得水泄不通,那些难民眼里冒出希冀的光,伸着手,祈求着。 我为难地摊着手说:“没有了,都给你们了!” “没有啦!快闪开,都闪开……”老伯喊着要他们走开,流民却都不理。 我已然无力:“真没有吃的了,你们围着马车也没用啊。你们这么多人,应早点找县郡大城,许有官家开仓放粮施粥赈济。” “哪有当官的理我们?一路行乞过来,死了那么多人,哪有人管?” “哎,我们村就剩我们几个了,都死了。”…… 看着他们凄苦言语,说起“死”来都一脸麻木,这定然是身边死去的人多了,多到让他们提及时都不再有感情了。我无力回天,思及全身上下就十多两银子,也救不了他们。 “公子,这,这可怎么办?”老伯也无能为力。 “凉拌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无力坐到车上,真想说自己才二十四岁,我只是我妈的小闺女,是我家老头的小臭丫头,可是现实哪容得人矫情。 在此间,我只对江文元柔软示弱过,离了她,我也不必矫情。 对峙近两刻钟,眼前的流民仍不死心哀求给吃的。我心头悲凉,无计可施,可也做不到无动于衷,抬眼看到前面那匹瘦骨嶙峋的老马,问:“老伯,你这马多少银两可以卖?” “公子不可啊!这杀马活人,一匹哪里够这么多流民塞牙缝?保不齐待会儿抢吃时再发生□□,公子被伤到,岂不得不偿失?”老伯全然不认可我的做法。 我倒不怕这些流民动手,就这些饿得没什么力气的人,我一人打他们一群不在话下,不过总不能胡乱动手,自保应该不成问题。我说:“无妨,你就告诉我这马多少银子吧!” “公子,就算老朽的马卖与公子,可老朽靠这马车养家糊口,现下离下个县还有两日路程,老朽马车没有马,怎么拉得过去啊?”老伯很是为难,我理解他不是心硬,只是个穷得只能自顾的贫农。 “我银两不多,马车共多少钱?”我无甚耐心。 “这马连车三十五两,是老朽的老爹留下的,公子若要买下,老朽感公子良善,马老了些,便宜二两算公子二十三两,车十两。公子虽心善,可这般做实在是……实在是不妥!”老伯语重心长劝道。 “我,我没那么些银两……”我很尴尬。 “我说公子,要不然老朽驾车带你冲出去?”老伯建议道。 “别了!一会儿伤到人。待我与他们再说说,不成的话,再做计较。”我想了想与老伯说道,而后站到马车上,清清嗓子喊着: “各位——各位乡亲,我,在下二人身上全部的食物已然分发了,此时车上也没半点可食之物。这天就快黑了,你等在此拦着,亦是于事无补。各位听我一言,尽早离开此地寻得郡县,或有良善之家煮粥赈灾,或有官家庇护收容!如此你等还有一线生机。在下,孤身一人,身无长物,亦算沦落于此,虽有心帮忙,却无能为力。还劳各位让一让,放在下与老伯前去。” 这样堵下去怎么是好?后方的流民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渐渐聚拢了二三百人。 老伯也帮腔嘶喊着:“是啊!你们在此拦住老朽与公子,不如寻郡县寻求吃食,总能混得几口米粮,再耽搁下去,大伙都得在此受饿。” 围在马车边的人见实在无望,就慢慢转身,一身萧索失望,各自离去。我们松了一口气,老伯也驾着车从人群中驶出。 “公子!坐好了,老朽得全力赶车了!”一出了围困境地,老伯嘱咐一声心有余悸地大力抽着马背,马车颠簸得人几欲呕吐。 天不作美,人命贱如草芥。 穷则独善其身,我悲怜他们,但自身力微。现在只想尽快寻一处大郡,找商机谋生,给江文元挣些嫁妆——尽管江文元心不在我。我眼下除了活下去之外,便仅剩这么点执念,无论如何得达成。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骨气与命 老伯一口气赶车跑了一个多时辰,路上再见不到流民后,才放缓了速度。天已然黑透了,老伯寻了一平坦的开阔地靠山崖的地方停下,与我说了一声就去捡些干柴,错过宿头,原本两人身上备着能吃三四天的干粮也没了。 我看着弓箭也无可奈何,天黑什么也看不见,打猎是不可能的,只能待天明再想办法。 烧着火堆,两人坐在火堆边,无话可说。事情发生得突然,如此脱身开,已算幸事。 “老伯!到下一个县城还需多久?”我问。 “约摸还需两日半,大后日午时应当能到。”老伯忖了一下。 “那不若明日天亮以后,我看看能不能打到些猎物,两日多路程,饿着我们是熬不住的。”我建议着。 “那感情好!公子还有这本事呢!”老伯道,“到下个县城里,公子还是留一些时日再走,流民太多,估计也会流落到那里。” 夜里两人轮流守夜,我守下半夜,所以先去马车睡下。 寅时初刻老伯拍了拍车门唤醒我,换人休息。我醒后,往火堆添了些柴,百无聊赖看着火苗一闪一闪的。 忽而,有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很是明显。 我赶紧起身四顾环视,若遇紧急须叫醒老伯逃命为上。只瞧见马车行来那后方搀扶慢行着二三十人,往这边来,瞧模样与下午遇见的流民差不多。 “有火光,快,往那边!”他们中有人呼喊。 男女皆有,多是年轻的,饿得久了,都是一副怏怏的没什么气力,我放下心中不安。 “有人!公子,你有吃的吗?”有一个汉子有些气力慢跑着过来讨吃。 “下午都分给和你们一样的乡亲了。”我摇头。 不多时,他们一行男女老少都聚到火堆边坐下。老伯的呼噜声很大,靠着马车咕噜睡得很香,并没有觉察身边的异状。 “你是下午劝我们去郡县的那位公子么?”他们中有一年轻伙子问。 闻言我点点头。打量着他们一行,多是青年的伙子和姑娘,大伯和大婶只有四五位,年纪小的也只两三个。 “公子下午的话我们都听见了,我们一行就是循着你们的车辙追来的,没想到在此遇见公子。”一汉子说着,“公子不用担心,我们成家村的人不会哄抢,村长临终都说了,成家人都要做有骨气的人,饿死也不抢食。” 我听闻后感慨几分,点头并不多说。 “我们能看出公子是个心善之人,所以趁着夜也要赶上你们,不为求口吃的,就为着跟着公子能找到个施粥赈济的郡县。” 我苦笑道:“老伯说去最近的郡县驾车的话,还有两日半的路程,你们能坚持么?” 闻言他们目光更是呆滞了几分,现在都已经饿得没精气神了,再饿两三日,估计活不下几人。 “哎!不瞒公子,我们成家村往常很是富庶,即使遭了灾,头一年里各家也能支撑着,第二年里头渐渐吃不上粥了,树皮草根都挖来吃,到今年初,县里头捐税不减反增,家家户户拿房子抵了捐,住房没了,粮食也没了,赤地千里啊!死了多少人,沿途走过来,整个成家村三百多口,就剩下我们这二十七人了,再走两三日,恐怕无一活口了!”一个年纪稍大点的老伯絮絮说开。 我很快在他们的话里又了解到,他们县是五粮县,常年富庶,灾后县官恐影响政绩苛捐杂税一条一条加,生生逼得百姓流离失所,光是一个村就没了二三百人。我听得心惊胆寒。幸而酸秀才讲过地志要略,脑子里过一遍地图,就知道他们一路从西北逃来。西北沿途的郡县见流民太多,并不接纳,这才辗转来此。 不知流民会不会逃到广阳县,会不会波及到江文元。自己走之前买了二石大米在家中,应该够吃一阵的吧,家里还有百多两银,应该也够她花上一段日子。哎…… 二十七人,里面有十三个年轻汉子,两位老伯三位婶子,六个姑娘家,三个半大孩子。整个村就剩这些。 我终是心中不忍,拿出怀里的荷包,打开数了数,大概还有十六银子,取了三两,递给刚刚说话的汉子,道:“我身上钱财也所剩不多,你们若能遇到人家讨不到饭食,便买些米粮,暂且活命吧!” 汉子千恩万谢,一行人也要跪,惊得我侧身避开:“可别跪我,你们能活命就好!” 这般喊话把车夫老伯吵醒了,醒后又是一阵解释。有老伯与他们周旋,我得了轻松。天光之后,我便背着弓箭去寻猎,一群没什么力气的人躺的靠的,我只希望能猎到些什么,大家能果腹就好。 一圈寻索下来也没找到什么野物,倒是在一处杂树堆里发现很多野果子,江文元管这个叫“糖儿刺”,以前摘给我吃过,拇指大小的果子,上面那层软刺需剥去,吃起来有点甜甜的。我全摘下,用衣摆兜了,带回马车处。 一行二十九人,每人分得十来个,不能饱腹,勉强不饿。我问他们怎地不去寻些野果野物果腹。成老伯说山头儿都是有主的,哪能乱动。哎,成家村的人果然很有骨气!真不知该佩服他们还是可怜他们。 我和老伯需要往前赶路了,若运气好遇上小村落,能买些吃食。成家村的人跟着马车,路是大家的,总不能不让跟。 老伯说不如他快些赶车,甩开他们,我觉得那样太无情,两日饿不死我们俩,却会饿死那群人。行了半日,路边有条河,我们便停下车稍作歇息。 “你们会抓鱼么?”我问成家村人。 他们中有人会,大大小小的人就拉着手组成人墙拦住下游,会抓鱼的几个在上游抓鱼,倒是抓了几条。三个婶子带着三个姑娘家,在周围寻可以吃的野果子,也寻到些土根草,我不认识那草,是一位婶子认的,摘了一大把。 我无话可说,心里无奈:你们既然都能抓鱼寻野草野果,何故饿到这地步?这,我真不能理解他们口中的骨气,与性命相比,哪个更重。 哎,或许吧!我连江文元都理解不了,何谈他们。 成家村的人逃难带着锅具和刀,一行人有一只铁锅,一把破旧菜刀和三只竹筒子。 四条小鱼和土根草熬了一锅汤,他们轮流喝着,我喝不下,去到上游喝了些干净的凉水。 便这样度过一日,次日又是寻野果勉强果腹,第三日下午果然到了一个小县城古青县。无一人饿死,我放心了,付了车夫三百个铜钱,便与他告别了。 “欢歌兄弟!大恩不言谢,你对我成家村人的活命大恩,若有来日,我成家村所剩这些人一定报答!”领头的成二伯道。 两日多的相处,两方已互通过姓名,我让他们叫我欢哥儿,被叫成了欢歌兄弟,也知了他们成家村的“成”是成为栋梁之才的成,是他们中一小伙说的,至于他们的名字,完全记不住,都是排行加小名。 问过他们之后的打算,成二伯说先靠着欢歌兄弟给的活命钱安身立命,在县里找些活计做,不让成家村断了根。该做的我已做,便也与他们告别。临行他们问恩人兄弟要去何处,我道上阳郡或青阳郡是远离旱灾之地,此行往东南二郡去。 当日在这个小县城里歇息,购了一把防身的匕首绑到裤腿处,第二日买了干粮雇了马车,继续南行而去。 * 过了五六日,广阳县果然进了很多流民。好在江文元并无事去县城,家里除了少了一个人,余下的什么都不缺。她本就是耐得住寂寞之人,不似那人那般喜欢热闹和新奇。 伤心了那日之后,坚强又柔弱的女子,重新背起了药篓,整日在山间寻药草,挖药草,归家晒药草,理药草。 她的生活中只有采药这件事,日子平平淡淡,恍如别无他事。 * 辗转至上阳郡,我已奔波月余。 此时已十月中旬,天气将寒,手中仅剩十一两银,眼下当务之急便是寻一个栖身之所。 恒晟由一都,四大郡,十小郡所辖。都城便是渝安城都,又称渝都,安都,是恒晟朝廷所在之地。四大郡除了上阳、青阳,还有云阳郡和玥阳郡。云玥二郡靠近旱灾区,我避开了。来到上阳后,只逛了一日便决意留下,上阳郡官员吏治口碑好,郡中富庶且百姓看起来生活富足。机会应该不少。 我向下榻的客栈小二打听附近可有房子能租,要独立且安全的小院,小一点也可,我就自己一人。小二介绍了自家亲戚的小院,很小,我看后却非常满意! ——和江文元家小院子格局有类似处,有两间卧房,一间厨房,一小间杂物间,另有一口水井。 月租五百个铜钱,租一年给五两半即可。我租一年,反正并无去处,本就欲在此地寻找商机找活路的。 搬进小院后,购了两套被褥,垫的盖的都换了自己买的,实在用不惯那有异味的。其余厨房的物什都是齐全的,我买了杯碗筷以及米粮。看着自己身上仅剩四两银,第二日我便去街市上逛,寻商机找活计。 寻了几日,却是有活计,但不肯用我! 真苦恼!自己没有身份文牒那种东西,掌柜找账房都需身份明确的“良民”。我暗自庆幸租房是小二引荐的,没要什么文牒,要不身上的银子连客栈都住不多久。 向一酒坊掌柜打听后才知,办一个身份文牒要二十两银疏通。我无法之下,只得再次背起弓箭,向掌柜所说的东边栎山去捕猎。首要之事,凑银子办身份文牒。 郡城早间卯时五刻开,晚间戌时五刻关。平日周围乡民也会进出城门,所以不查文牒,若遇城中巡查日,逢五查,初五,十五,二十五,这三日是城中大集之日,进出城都须出示身份文牒。 这些都是在一次次吃过亏后才知。打到猎物千辛万苦拖到城门口,城门已关;有一日遇巡查无文牒证明,进不去城。 离了江文元后软弱与我绝缘,即便夜宿城门外,于我而言都很无所谓。 就这样边适应陌生的郡城,边猎捕赚生活,漂泊日子过得波澜不惊。 夜里偶尔惊梦,再也睡不着了,想到了千里之外的人。 会怅然发问:江文元,你过得好吗?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宝树与灯 上阳城东十里,最高那座山便是栎山。 麻栎树丛生,作物不好活,山高又险,常年雾气笼罩,人烟稀少,只在山南脚下有几户人家。 这日,呵气成冰,已至腊月初时。 我追着一只受伤的土狼狗追到了山顶上。土狼狗不往下跑,竟拖着受伤的腿往山顶去,追得辛苦气喘吁吁,正待要放弃时,狼狗慢下来了,被补了一箭方断气。 照往日的习惯,猎到野物后我会找树枝绑上然后拖下山去。这一回寻树枝,竟在这栎山南面寻到一大片的茶树!我再三查看了,确定是茶树无疑!随即胡乱寻了一根树枝绑上土狼狗就下去村里寻人。 寻到村长家中后得知栎山乃是无主的山,天降好运,我立刻起了心思!——必须把山头给买下来或者包租下来,那么一大片的茶树,宝树啊! 村长老伯道那山无主,归附近的郡城管辖,若要包租,得了郡衙的文书便可。 我浑身是劲儿赶回郡城,寻到野物店子把土狼狗卖掉,顺道打听起租山头的事。掌柜的道这种事可寻一位管户籍土地的吕主事,但像我这般文牒遗失的,估摸着得打点十数两银子。 心中暗自悲伤,自己已猎捕一月半了,加上之前的四两,此时才十七两多银。文牒约莫要二十两,打点租山头再十数两,还差一半。此时又是腊月,天气严寒,野物也不甚好捕到,我连偶尔抓到的锦鸡都卖了,凑了这么久,文牒的银都没凑齐。还寻思三月之前一定得把山头租下来呢! 所谓“抢茶”,便是好茶贵在抓住采摘时间。 次日,我带了几件换洗衣服,就去栎山脚下的村里寻村长,与他说我来此猎捕,每日往返郡城不便,问是否有房屋可租。 村长说瞧着年轻人长得好,又礼貌客气,说话也文雅,便把村里祠堂旁的小屋租给了我。 我欲做两手准备:其一,趁着腊月每日都上山寻猎,尽快凑银子办文牒租山头;其二,租住在村里,万一山头租不下来就自己上山去采茶。 严冬时节,往日里我都会赖床,常拖着勤快的那人一起陪我赖床。而今倒好,自己一人居住无人唤起了,反而辰时起身就往山里跑,若非夜里瞧不见东西,真是以为自己会整日在山上捕猎都不下来。 靠近村子极有好处,每猎捕到体型重大的野物时,我会寻村长着人帮忙抬,每人每次给十文钱,他们会帮忙抬下山,运去郡城则另付三十文牛车钱。 我自然乐意,大型野物一只都有一二两,几十文相对而言不算什么。栎山村落这些人家也有猎捕的,却不如我这般上山得勤,他们有家要做农事,腊月里又要走亲访友办年货辞年什么的。 如此一来,我一人在这座薄雾笼罩的山间猎捕,收获倒是越发丰盛起来。 只十来日,得了七八两银,巴巴赶去县衙找户籍管事帮忙办了碟文。对管事胡扯了一个理由,道自己原是栎山脚下的猎户,去广阳访友,回上阳郡途中遭了难民哄抢,文牒被抢走遗失。半真半假的说辞,却均有迹可循,还出示了栎山村长帮忙写的证明书一类的文书。上下打点一番,花去二十两。 一咬牙又给管事塞了二两银,问栎山那山头租下需得办些什么文书?能不能行个方便指个路子?管事收了银,明白告知需丈量土地后才知多少银,不过栎山是荒山,让我放心,便是包下也不会收取很高的土地税银,如今已腊月,派人上山丈量不便,春日正月之后再来办理妥帖些。 有钱好办事,得了身份碟文,大事完成一半,又得了包山头的消息,我心安下些许。余下之事便是须得在正月过完之前赚到银钱,尽快包下山。 出了管事衙门,我便回了租住的小院。 这些日子都租住在村里,有十多日没回小院,钥匙是藏在门侧砖缝里。家中并无甚贵重物品,对我而言,最贵重便是江文元做的那只荷包。 有一回带到山上,染上几滴血,我实在心疼不行,后来再也没有随身带过这个修竹荷包了。里面什么都不装,放在枕头底下,若装银钱恐小贼连银带荷包一起取走。有没有小贼我不知,成日不在家却得防一防。 静坐下来数数自己身上只剩三两的银,寻思着趁腊月做点什么再添些银钱。如今文牒有了,却不想去做那一个月八百文的账房先生了,来钱太慢。得做点什么生意才行,猎捕不是长久之计,全看运气的事于现在的自己来说有些鸡肋。 她出阁之日在三五月后还是一年半载,我不知。出嫁前凑嫁妆给她仍感有点为难。百抬嫁妆,亏我当时夸得出口! 现下我想到的来钱路子就是包山头,抢茶。 早先在广阳县仁心药铺喝了那茶之后,我便问过江文元,后来又与掌柜打听了。 在恒晟朝,茶叶又称药茶,因清火名目,止渴生津,且量极少,只有富贵人家才喝得起。便是那日喝到的劣质茶水,还是仁心药铺里上好的茶叶。我从而也知道恒晟朝这里的人不懂炒茶,只会熏蒸后晒干。且茶树生长需气候温和,土壤肥沃,雨量大等条件,竟无人种植,全靠野生。 真是大大的浪费资源!……天赐机缘。 广阳县是没有茶铺的,食楼酒肆里供的水都是白水。我寻思着这几日在上阳郡城走走,看看是否有饮茶之地。 次日还是把自己打扮成男子装束,去寻药铺子。 从药铺的周掌柜这里得知,他铺子的茶叶也是药用,祛痰明目,消热解毒等功效甚好。我向掌柜买了百文钱的,不过堪堪二钱。上等茶叶一斤需五两,中等三两,最次也需一两银,此间茶叶可真是稀少又昂贵! 心里有底了,炒茶便是我的第一要事。那么多茶叶要抢茶,必然要雇人采茶和炒茶。 首先,雇人的话,得是靠得住的。我虽不会炒茶,却观摩过外婆炒茶,且从小耳濡目染,又被自家老头子灌输了无数茶文化,算是半个懂茶人,自问至少比恒晟这里的人懂。 其次,需要租个店铺,我要开茶楼。恒晟朝第一间茶楼,走在路上我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尽欢茶楼。日后……若日后茶楼遍行恒晟,总能传到那女子耳中,她便能知自己一切安好,也会放心自己的吧! 末了,需培养心腹一类的人。凡物稀,则贵重。我需人守得住商业机密,那么一大片的宝树,总不能让别人与我抢。 然而,想太多毫无意义,当下首当其冲之事,便是先有包山头的钱。 饭一口口吃,事一件件办。不急! 如今无甚大事,除了心头执念为心里的人送上丰厚的嫁妆,再无他想。 思来想去,我决定做些孔明灯卖。说做就做,仅剩的三两半银钱,花了二两买了彩纸和竹片。日日在家里扎孔明灯,扎好的孔明灯把空着两间屋子摆满了。 腊月二十五,上阳郡大集。 我去城西雇了三个佣夫,每人三十文,帮我搬至集市上,开始“摆摊”。 “这是作甚的?看着像大灯笼。”有路人问。我尽心解释,还示范着放了一只,路人摇摇头走了。得,没卖出去还损失一只。 摆摊的难就难在我实在不好意思叫卖,不会像隔壁小贩那样大声呼喊“瞧一瞧看一看咧……”偶尔来问的都是些看着孔明灯好奇的,这般下去来一个解释一通,偶尔放飞一只,我觉得自己会血本无归。 多少英雄弯过腰,本女侠却拉不下脸呼喊。 终究是太过矜持,午时已过,摆摊的我一只孔明灯没卖掉。雇的佣夫只会看着灯,他们是干力气活的,口舌也笨,教了他们三遍,竟连向过来询问的客人解说都学不会。我干脆放弃了,有人问就自己耐心解释。 佣夫们也窘迫,在这里看了半日的灯无人买,若酉时三刻我这雇主仍一只灯没卖掉,他们得原样搬回去。 酉时三刻至,天已黑,果然,一只也没卖还放掉了五六只。我心里已无感了,看来摆摊不适合我!让庸夫们帮忙举着灯,我则打着了火,决定把今日搬来的八十只孔明灯全部给放飞。 一只一只点下去放掉,黑暗的市集街道被照亮,黑黑的夜空也被照亮。引了多少人围观我不知,只知道家里还有一百多只孔明灯,之前每日扎二三十个,扎了好几日,满满两屋子,回去还得把家里的也放掉。 “何人放的灯?”一声呼喝让还在点灯的我停下了手,我转身道:“是在下。” “你的灯还剩多少?我们家小姐全要了。”那小厮又问道。 “此间只余十来只,家中尚有百余只,你家小姐要多少?我去取来!”来了生意自然可喜。 小厮去寻他的小姐问去了,不多时,一辆马车就靠近了这边。 “喂,那边那个卖灯的,我家小姐问你的百余只灯全买下需多少银钱?”一个小丫鬟问道。 咳!卖灯的,真没礼貌! 我瞅了眼那没礼貌的小丫鬟,没好气道:“五十文一只,在下尚未数过不知有多少只,没法告诉你多少银钱。”本来卖三十文一只的,生生说贵了。 “哦,卖灯的,我家小姐问你,若你有一百二十三只和一百九十七只灯,各需多少银钱?”没礼貌的小丫鬟又问。 拥挤的集市上聚集好些看好戏的人,不乏好事者等着看人出丑,议论纷纷的。 我想也没想道:“少者六两一百五十文,多者九两八百五十文。” 小丫鬟又与马车里的小姐回话,不多时,一小厮过来给了十两银子,道:“我家小姐说,你家中的灯她全买下了,这是十两银子。” 咳,绝处有生路!原以为会血本无归呢! 我正招呼三个佣夫帮忙去给那小姐家送灯,马车里传出女子清丽的声音:“这位公子,请问你刚刚是如何在三息内算出银钱的?” “这个,自小便会算。”并不想多解释那是很简单的计算。 “还请公子教我!”那小姐说罢,没礼貌的小丫鬟递过来一锭十两的银子。 我豪气地摆手,推拒那白花花的银子,君子好财取之有道。笑了笑道:“这位小姐,算那个很容易,你这般大方出手只怕家底都得花光了。在下是这般算的:一只灯五十文,两只便是百文。一百二十三只除半是六十一余五,如此得六两一百五十文;后一个更简单,二百只灯是十两,减去三只的一百五十文,不就是九两八百五十文么?” 半晌后,马车内再次传出声音:“小女子受教了!筹银还请勿辞,改日小女子定会再登门请教公子,还请公子告知府宅座落何处?” “是致仕户部侍郎梁大人家的千金,梁小姐。” “是啊!我也认得她家的马车。” “会不会看上这位卖灯的少年人了?”…… 周围的交谈声就在耳边,我自然也听到了。与她说:“梁小姐,你我男女有别,登门交流恐有不便,梁小姐若对术算有兴趣,两日后申时八方楼一聚,在下届时与梁小姐再叙。”我那小院子,实在接待不了她这样的富家千金。 马车里传出一声“好”,车轱辘就动起离开了。留了个小厮与我一道去搬孔明灯。 二两的本钱卖出十两,银钱突破两位数了!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白手起家 两日后,八方楼东宾雅间。 我闲坐喝着茶水,等着梁千金赴约。申时,正是喝下午茶的时候,食楼不供茶,茶叶是前几日买的那二钱茶,着小二取了开水冲泡的,味道很一般。随意点了几盘点心,约人喝下午茶得有茶点,光喝茶太索然。 酉时稍过,梁千金才被引到雅间。 我见她一身绯色裙袄,身姿绰约,面带白纱,长相倒是看不清。我也不扭捏,自来熟地招呼人:“梁小姐来了,请坐。”我刻意放粗的嗓音显得有几分男子气。 梁小姐嗓音清丽,一句“谢谢公子”难掩的女子娇柔。 倒了一杯茶递给她,道了句“请”就不再多言了。 梁小姐把杯盏从面纱下送入口中,喝了一口茶水客气道:“八方楼这茶水很是不错,往日小女子倒不曾喝过,公子有心了!” 我一贯随性,笑道:“不是楼里的茶,这是在下自带的。梁小姐,莫再唤在下公子了,在下名欢歌,若不介意直呼我名便可。” “嗯!欢歌公子,小女子梁诗如,”梁诗如道:“今日特来向欢歌公子请教术算,还望公子能赐教。” 问她习过什么术算没有,加减乘除什么都行,见她算盘都带着了,又让她算了几个数,知她问题所在,便把昨日写的些计算法则递给她,道:“诗如,这是术算的入门口诀,你读读看能否明白,若有不明白的,我再给你解说。” 梁诗如研读我给的口诀,我无聊地喝着不怎好喝的茶。 梁诗如琢磨着,低声嘀咕着:这口诀,却简单也精妙,……原来如此!过了会子她惊喜称自己已懂些许。 我问她学术算作甚,为何找上我来问? 梁诗如道她爹爹极喜钻研数术,她自小受到亲父影响。那日没料到欢歌公子能三息之内算出她的问题,核查后丝毫不错,这才起心请教。梁诗如又问:如何方能如我那般算得既快且准? 我耐着性子与她说了几样巧算法子。梁诗如其实也会算,只是她要花上我的几倍时间,数字大些时间更久。我已明白,这里的人似乎都不懂乘除! 好学的梁诗如很快就与自来熟的本老师相谈甚欢,又问了很多问题,我尽皆告知。待天渐晚,小丫鬟来催时方才作罢。 梁诗如取了五十两银答谢我的“师恩”。 我有些迟疑,忖了一会略赧然与她说:“梁小姐!这,这银钱在下本不能收取分毫,便算在下借你的!半年后,在下定双倍奉还!此时……在下急需一笔银钱,这,谢谢你了!” 梁诗如说道不必还就与小丫鬟下了楼。 我当然不知:小丫鬟在马车上跟她抱怨:“那瞧着好看的欢歌公子必是不会还小姐银子的。”梁诗如斥她不要胡说。她想着,方才欢歌公子怎地突然就唤自己闺名,实在孟浪!观他容止,却又不似无礼之人。 年关近,我没什么过新年的心思,孤身一人,怎么过都一样。 除夕那夜我在院子里看天,想心中的人。夜空里忽而出现上百只的孔明灯,渐渐飞远如同星光,不知不觉也想起来去年与江文元放灯时的情景。 不与江文元在一起之后,自己变了许多:不赖床,不怕冷,不爱笑,眼底常是思念,独处的时间越来越长,不喜热闹了,随随便便的,没什么乐趣…… 春节过得很冷清,不必走亲拜年,亦无人上门造访。 从梁诗如那里“借”到五十两银子后,我便有了计划,春节上集后每日在郡城里逛,看地段看铺子,与人打听在出租售卖的店面,了解雇人的行情。 几日下来,已有所得:雇佣不如找人伢子买仆佣,买断终生身契,短期工太麻烦。念及买了仆佣需供人吃喝住,时间不多,又需教人炒茶。然而,身上只有六十两银钱,包山头,打点,买仆佣,租店铺……顾东不顾西,一时之间一筹莫展! 静下来仔细理了头绪:其他不用着急,先把山头包下来,茶楼可暂缓,先卖茶叶赚第一桶金亦不错。 正月一过,我便迫不及待去寻那管事打点包山头之事,管事收了好处安排了衙差去丈量。我引着衙差把有茶树的那整座山头都丈量了,待到县衙后管事看了丈量的数据,道租包一年需纳三十两土地税银,打点几道文书下发手续又花去了十两。 文书到手后,尽管银子所剩无几,我却大大地松了口气。脚步轻快往雇佣夫的巷口去,心里盘算着挑俩老实可靠的伶俐丫头或妇人先采茶去。挑来挑去寻不到中意的,丫头妇人多是做零工的,均不愿意长期离家做工。我寻思罢了,还是寻人伢子买上两个丫头,自己带人上山去抢茶。 正待择路去寻人伢子处,两道惊异的声音响起: “恩人公子!” “是欢歌兄弟?” 我会转身一瞧,这不熟人么?成家村的两位小伙子,便问了:“你们怎在此地?怎没在古青县落脚?” 两人说了半晌,我才听明白:他们在古青县刚落脚,欲寻活计谋生时,衙门核查流民,便被官差驱逐了,一行人一路接连被驱,这才到了上阳郡,没想到竟碰见昔日恩人。 我问:“既然你们都来了,那其他人可还好?” 他二人垂丧了头,一人道:“上阳郡虽未曾驱赶我等,守城兵见我等衣衫破烂,连城都不让进。我二人是花了仅剩的铜子向村人换得两件干净衣裳,才入得郡城找活计,其他人还在城西外的庙里呢!” 哎,我掏了半两银子让他们买上些饼子,一同去城西破庙看看大伙。 到了城西破庙,村人见到我时都异常欢欣。 我瞧着他们却心里泛酸,流离失所,形销骨立,栖息之地都无,且病倒的多达九人。几百人的“根儿”就落在他们身上,苦难磨砺却没让他们心生怨尤,这些“有骨气”的成家村人眸色仍是良善与清明的。 思忖一阵后,我对成二伯道:“成二伯,我欲要雇一些人,替我做些工事,不知你们一行,可否愿意?” 成二伯一听这话,眼睛都瞪大了,立刻道:“恩人兄弟有事吩咐,我成家村人必不推辞!” 成二伯见我有些犹豫,似有话却又未说,直爽的村里人道:“恩人兄弟,可是有什么顾忌之处?不妨直言。我们虽是贫苦人家,但干活都是一把子好手,有力气手脚快,且恩人兄弟又对我们有大恩,一日供一碗粥让我们活得下去便行,工钱我们不收恩人的。” 我摇摇头说:“成二伯,非是工钱之事!我欲雇长期二十年,或至少十年的佣工,因我所作之事务须保密不得外传。”我不想引起什么争抢的麻烦。 “恩人兄弟信不过我等?我成家村人虽剩下我们这点人了,但骨气仍在!二十年不算久,我们一行本就无家可归,在此谋生能再次碰上恩人又是天大的机缘,我等愿意报答恩人的恩情!”成二伯情绪激动起来,他们的骨气不能任人看轻了。 听到这里我笑一笑说:“成二伯,我不是信不过你们,不过是想到你们整个村的传承都落在你们几人的身上,恐误了你们的前程!” 成二伯道如今保命尚且为难,哪有什么前程,能在一处活下去便是苍天怜悯了。 话到此处便不再多言。我与他们商议佣工身契的事,欲雇他们十年,之后他们便是自由身,成二伯直接拍板定下二十年契约。 天色将晚我欲领他们回小院暂做栖身,也好寻大夫与他们看病问诊,余事再议。成二伯道衣衫破败恐给恩人带来麻烦,这晚他们仍在破庙栖身。 如此的话我亦不强求,与白日那小伙儿约好明日午时在八方楼前见。我住在城南小巷,八方楼离得近,牌面大又好找。说定后便回了城。 次日一早我去了郡衙,管户籍还是那吕管事,熟人好办事,打点了二两银办理了雇佣身契的准许文书。巳时,寻到俩成家小伙,领着两人去成衣店购了二十多套衣物,先把人领进城中再做打算,需问诊看病的也一应安排下去。 申时,成家村人皆聚齐,写身契时见都是些成小三,成梨花这样的名字,干脆给他们重新取了名。伯叔婶的没重取,年轻的小伙子取了:成才,成旭,俊广卓鸿志高远光辉兴盛,全是寓意好的字。六个姑娘取了:晓含思盼若念,寄托了些不为人言的念想。三个小娃,取了继,凌,风,承继成家村的凌云风骨。 我只想了这些字,任他们自选,五个长辈也帮着分配。成家村一行人历经了生死苦难后,终于在这小院落里露出了笑颜。分配好名字,各自在我的指引下,找到名字按下手印。他们有了活下去的希望,我则有了白手起家的伙伴。 山里树木丰盛且包下又可免受打扰,我想去山里建木屋,正合了隐蔽造茶的心思。 他们得知恩人雇主包下整座山头后,兴奋的一行人在成二伯引领下,买下刀锯斧锅等,去山林间盖屋落住。时间不允慢慢来,我想在清明前抢上第一波“明前茶”,之后是第二波“雨前茶”,再才是次一等的翻生“粗叶茶”。 他们一口一个“恩人”“老爷”称呼得我头大,让他们叫“欢歌”,成二伯道如今既已签了身契便不可乱了礼数,我无奈择了个“主家”这样的称呼。至此我才知签了卖身契,便有主仆之分,不过我并不把人当仆人,没那习惯,只当底下做事的“员工”。 常年薄雾笼罩人烟稀少的栎山,渐渐热闹起来。 除了染病不太能动的在山下村里养病歇息,其余人皆在山顶择的那处宽地,铲地平土伐木建屋。我无事就在山中寻猎,作为“主家”,要担负这一行人的衣食住行,梁小姐那里得来的银钱所剩无几,仍需贴补。 好在成家村人历经苦难后很能吃苦,二十多人挤在村里租到的小院里,也不觉得苦,质朴的笑,让我暂时忘却了心里疼着的思念。 两旬后,简单的木屋落成,一排三间的木屋是汉子们住的;侧面一排两间木屋是女子们住的;另一侧搭建了没有墙的木棚,用石头垒砌了灶台,当做厨房;稍远处建了一间独立的木屋留给我这“主家”住。成盛家是木匠,成兴家原来是篾匠也能帮忙,屋子建的有模有样。他们住的都是大通铺子,四五人挤到一处,我那独立小木屋显得条件好极。 诸事已毕,我便开始部署采茶。领着一众迷迷糊糊的人看茶树,讲茶叶采摘,制作等。成兴是最忙的,带几人伐了竹子没日没夜按照我吩咐的做竹筐、竹篓、竹箕等。 成家村人累,但他们开心,因安身立命之地已有,每日三顿的粥饭管保。 我也累,夜里躺到那木板床上什么都不想,直接就能睡着。浴桶泡澡?没有。顶多打上一桶热水擦洗一番。穿着男装,束了胸,衣衫也不便让那婶子和姑娘们帮忙洗,皆是自己洗。 清明之前,最嫩的一拨茶叶冒了尖,手巧的姑娘和婶子成了采茶的主力军,手脚太笨的汉子就去砍柴,成盛带了几人伐木做围栏,防人闯入,如今这山是有主的。 按我吩咐,巧手的姑娘和小伙儿们每日晨间进林采茶,未时一过必须返回,趁着光亮把当日新采的茶叶洗净,三位婶子则按之前所教的方法试着炒茶,揉茶,烙茶,我试茶后觉工艺已成熟,茶很不错,便带几人分茶,装茶。 上午他们采茶时,跟过几次后我便不跟随了,连着几日在屋前空地里刻竹牌牌。过了这么些日子我仍没认清到底谁叫什么名字,经常叫错。成家村人有时还忘记自己的新名,只知道喊二伢,三哥的。名牌每人一块,分发下去后这事便算解决。 刻完他们的,还剩了一块竹牌,我心思一动,两面各刻了两字,也挂到了自己腰间。 清明之前,谷雨之前,和立夏之前,分三波,时间很紧,茶质口感相差极大。明前和雨前都是好茶,夏茶次一等算粗茶。 经过连番的试做,近两月多的忙碌,得了明前茶五十余斤,雨前茶七十余斤,粗茶最多,得了一百六十余斤。 我已做好打算,此时先卖一波茶,得了银钱后茶楼还是要开。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解除婚约 山中岁月容易过,秋去冬逝春日来。 自尽欢离家,哭过一场后,我的生活似乎又回归了平静。 我不再伤心了。她走后,白日里再没有人耍赖要我亲,夜里也不曾有怀抱相依入眠。没有她,我欢颜不起来,一切乏善可陈。 我似乎比一年之前更讷于言,更无话可说。 心中并无太多波澜,只剩些对她的祝福。那些酸酸甜甜的悦慕与欢喜,不知藏在哪处角落,再不曾宣之于口了。 偶尔,会觉得,夜空里那明亮的星星,像极了她眸中星光。 不知尽欢,一切可好? 半年来,又渐渐习惯了一人生活,一人用膳,一人采药,一人睡觉……所有曾经她参与过的,像梦一般不可捉摸。她来过,又离开了,就像不曾出现过。 做早膳时没留意,习惯性多抓一把米,早膳做好等了许久,仍不见人出来,去寻人才发现,空荡荡的卧房里,除了自己哪里还有其他人?尽欢离开多日,自己偶尔还是会忘记。 坐到石桌旁,端着粥喝下一口,这粥似乎并不那么好喝,往日里怎么那人能喝得眯起了眼? 白日里在山间走走停停,许多次归家时,寥寥不多的草药堪堪把药篓垫了个底。早膳煮的粥,一向是喝不完的,热了热又当做晚膳。她不在时,剩食也是可以吃得下的。 夜里总是太安静,被衾也冷,翻来覆去入眠不易。不知她,如今身在何处? …… 家里其实与一年前还是很不同的: 这些日子来,六婶隔三差五会在晚膳后来家里唠嗑,说说村里的事,谁家鸡仔吃了谁家的蒜皮,谁家的猪仔又拱了谁家的地,谁家的水引到了别家的田里…… 偶尔秀才家的妹子小梅子会来家里玩一会儿,小梅年岁小,贪玩,常常在院子里逗尽欢那些锦鸡。 有一日小梅举着刚刚从鸡笼里掏出来的蛋,兴奋地对我说道:“四姐,你瞧!你家里这些鸡,长得和我家养的那些不一样,下的蛋也不一样。” 我告诉她:“那是你欢哥儿姐姐在山上抓来的野山鸡,与家养的并不同。” 梅姐儿得知每一只鸡仔都有名字,叫彩虹那样的名字,便更常蹲在鸡笼旁跟鸡仔们玩,经常会抓了虫子舴艋蚂蚁丢到鸡笼喂它们,有时也会撅着臀与它们讲话。 那时候,总会眼花,总以为那是尽欢在逗鸡仔们。 尽欢离家后半月左右吧?记不太清具体日子了。我正在院子里理着药草,心里很静,什么也没想。江樵户如从前那般挑了两大捆的柴送来,一捆枯叶干草软柴,一捆树枝硬柴禾。 贪享受的人不在家中,自食其力更妥。闲时颇多,花那钱去买柴禾作甚。 我回屋子里取了二十个铜板给樵户伯,歉意对他道往后会自己打柴,便不再劳烦他了。 江樵户却道尽欢上月一次给足了三年的柴禾银,特意嘱咐每月三回按时给我家里送柴禾。 听他这么说,我不知心头滋味几何。 尽欢,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早就想好离开我,不然,怎会安排这些? 心里很酸涩。你走了便不会再有殒命之危,没有自己拖累,你应该过得轻松如意吧!——就像你那晚吟唱的那般“人生得意须尽欢”。 唔,我该高兴欣慰的,可,这眼泪,它总自己往下淌。 · 天气渐渐寒凉,山中积雪渐厚,就不再上山了。 这日一早江大郎来敲门,道今日已然腊月二十六了,是否需要搭他的牛车去县城置办一些年货。村里头大家伙儿年货都差不多置办齐全了,问自己怎地迟迟不曾找他,过年可是一年里的头等大事,需用心操持。 原来,已然快至除夕了么?尽欢离去三月余了。 去年除夕大小年,因尽欢在,家中所需年货,皆是尽欢购置采办的。自己除了说了几样祭祀要用的香烛贡品,余下,都不曾操心。尽欢采办的,各式所需皆很丰富。 今年便同往年一样,捎回几样祭祀用的香烛罢。一个人,不知需购些啥,如此便足。 想起去年除夕时: 尽欢买了红纸,“画”了春联,尽欢写的那字就像画的,说那是“岁岁平安日,年年如意春”,尽欢说记不得太复杂的春联,这个写起来简单,寓意又好。 年前,尽欢买了许多干果,各类菜蔬,……一应俱全。 尽欢还从篾匠处找了竹条扎了灯,她说那是个叫孔明的人发明的,所以叫孔明灯。我没听过孔明其人,只知那些灯飞到黑漆漆的夜空里,与她眼里盛着光亮时一般——好看。 …… 那回除夕过得温温暖暖的,节味浓郁、年味十足。 多出一个尽欢,家里可真是热闹极了。 江大郎晚间回村后,给我送来了所需的香烛等物,另捎了一斤干果,两斤猪肉,一块豆腐。他道往日受应姐儿照顾极多,应姐儿常多分野物给他,每次去县城也多给了些铜钱。这点东西便算给四姐儿添点年味。临去时江大郎又道四姐儿一人在家也要好好过个年,为来年图个吉利彩头! 我竟在一瞬竟然忆起小梅那话:“我哥说欢哥儿姐姐离开前特意嘱咐,让我多来陪陪四姐,担忧四姐一人在家无人说话,四姐你可不要觉得无趣哦。” 六婶,小梅,江大郎,江樵户,……不知道你离开村中时,明里暗里都为我筹划了多少安排,有意无意中为我积攒下多少善意。 除夕,竟格外想你。 我以为自己能慢慢忘记,哪知那些平日积攒的思念,就如同发了酵的酒,愈发浓烈;又如同开了闸的水,倏然倾泻而出,木木麻麻地漫过心间。 我想,我终于明白了你所说的“心悦”“喜爱”到底是怎样一种滋味了。 彼时同你在一起,自己心中也很欢喜,只是不如此刻这般懂你的心,你的情。 · 年尽月销,二月春寒乍暖,三月阳春破冰。 春日微寒,我便与其他农人那般,早早往山上去了,许多药草只是冒出了嫩芽,走走瞧瞧,不需急于采药。只是习惯了,习惯吃过早膳,然后去山里转一转,往往一转就是一整日也不必急着归家。知家中无你等待。 山里好像有你的影子一般,总想着,或许,还能听到你清冽的呼喊。 一人在哪都好,信步山间,看天看云、看花看草,看那些你看过的东西。 有点傻,却有点……痴迷。 ——尽欢,过得还好么? · 张媒婆已然不知来家多少回了,这日张媒婆又登门了。 她还是那样嘴快话多,一进门便絮叨开:“哎哟,江四姐儿哟,婶子我今日可算撞见你人了,我都来了八遍了没遇上你在家,急的我哟……四姐儿哎,那刘家日日催促婆子上门,定要得你一个准话,欲正式与你下聘呢。你这你倒是跟婆子说说,你愿意哪位长辈替你做主,婆子我好登门定个吉日,成你二人大好姻缘呐……你族中还有大伯,三伯……” 我告诉她,与那刘家的婚约,便作罢。 “啥?四姐儿,这,这都同意了作甚突然毁约?”张媒婆惊诧万分道,这十里八村的媒她保了多少,都不曾见过这般、这般难保之媒,好容易给姑娘家说动了,这下突然反悔,这不是砸她招牌嘛!她拍着大腿又急声道:“四姐儿年前不是已然说好,去年你还在孝期不便定约,如今春日已尽夏日都快到了,怎地此时突然说出反悔之言?这,这叫我怎地与那刘家回话哟。哎哟……” 我对她说话时,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决然:“便实话实说吧。烦劳婶子替我回绝,就言当日我未及细思,仅只口头与媒人作了约定,是说春后再议,却不算什么立约。而今我心意已决,不谈婚嫁,并不针对他刘家。” 张媒婆闻言面上急色渐去,转念道:“可是四姐儿啊,你与刘家虽未正式定约,却也算通过婶子口头有约,而今突然这般,即便是口头之约反悔,那男方家也是定然要讨说法的。” “如何说法?” 你必不知,去年那回,当时在院中,我与媒婆所说的话。 我只是对张媒婆说,刘家之事自己会考虑一下,但今年还在孝期内,不便与她商讨婚事。一切,等过完春节后再细商。 那日你问我,是否应下了婚约。我不知那算不算应下,勉强答了是。你又问我,约在何时?毫无疑问,定下约期后若非三五月,便是一年半载。 你的话,我记得清楚。你曾说“女子不必非得嫁人、囿于后宅、相夫教子,自己一样能过得自由自在,过得舒坦”。 而我,心已被占据,再容不下他人。 那日,张媒婆还说江四姐儿跟往常不太一样,就像,像那位应姑娘!对,像那个姑娘,江四姐儿你此时的眼神是坚定的,语调也不是往日那般柔声,语句更是简短有力,刺得老身无从应对。这婚事,这定是再说不通了。 我亦不知自己受你影响如此之深。 那后来,张媒婆叹了气道:“罢,罢……像你家表姑娘先前说的,我这做媒婆的,都是为了促成喜事,不该成就一对怨偶。婶子也念你孤女实属不易,刘家那边婶子便再去走一遭替你回绝。哎,只是你这大好的姑娘哟,可别拖着把自己给耽误喽!”张媒婆说完便甩手离去了。 你瞧,这铁齿铜牙的媒婆子也惧了你的话!呵,真是,何处没有你呢?尽欢。 · 有些时日了,没去想你,自己好像什么都想不起。 好几回,想去隔间瞧瞧,想去你住过的木板床上看看。但,我不敢。倘去过一回,我怕会有第二回,怕之后便会忍不住时时去看。那样,留在被褥间属于你的气息只恐一散再散,往后再也闻不见了。 你留下的钱匣子,我收了起来,藏到卧房墙角暗处,替你保管着。哪日,你若归来,我定记得还给你,你那般随意大手大脚的花销,缺了银钱,总归不好。 还有,初遇时你穿在身上那套雪白的衣服,忘在衣柜里不曾带走。偶尔天晴会替你拿出来晒一晒。衣服还是那么奇异,除了第一次见你穿过,后来再没见过。 忘记告诉你,你穿那衣,很好看! 我想,你也许会回来吧——会回来取这套衣服。毕竟,这衣服与你一样,是那般的与众不同。 …… 后来,六婶来家里说话,说我如今与往日越发不同了,怎地瘦成这个样子了,怎地现在都不喜开口说话了,怎地日日都在山里她常找不见人,……我不知如何答她。 我只是,太想你。 原来,这酸酸钝钝的柔肠百结,就是你所说的——想念啊! 忘不了,你说的那话:“阿元!你就在这里,可我心里,还是很想你!” ——尽欢!你不在这里,可我心里,亦很是想你!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创业之艰 恒晟历,四月十二,宜开市。 成五叔给掐算的吉日,止了昨日诸事不宜却要去郡城卖茶叶的年轻“主家”。 我领着四个机灵力壮的小伙,背着装了茶叶的竹篓,一行五人去往郡县走第一波的茶货。 济生药堂的周掌柜曾指导过我茶叶药用之事,此次还是先寻到他的铺子,让周掌柜为我们新制的茶叶掌眼估价。 冲泡一番,茶味四溢,清香浓郁,入口滑润微甘,各有不同。 周掌柜为明前茶出了二十两一斤,雨前茶十二两,粗茶也八两一斤。比我心里的预估均高出一倍。我二人正在商议买卖,铺子外却传来成家村四人和另一人的叫嚷和打斗声。我立刻出去查看。 见一青衣胖男正与成家村几人打得骂咧叫喊,茶叶散了一地,两人拉着那胖男子,男子还在踢踩着泼洒在地的茶叶。见状我怒极抬腿出拳,把那胖男打倒在地,成俊和成才死死按住他。 “这是怎么回事?”我心头有火,语气严厉。四大筐子的茶叶,整整百斤,还未卖出便遭毁损,几个月来那么些人的心血惨遭毁坏,叫人如何不恼! “主家,这厮刚刚要强买主家的茶,小人们不愿意,他便强抢,小的哥几个自然不肯,这才打起来。可这厮打人便罢,强抢不到又撒泼毁坏茶叶,着实可恨!”成广口才伶俐些,立刻出声解释。 “你是何人?为何欺我家仆,损坏我的货物?”我绷脸质问趴着的青衣胖男。 那肥胖青衣男痛的哼哼着:“这位兄弟,你的仆人也打了我啊,你瞧我这脸上,嘶,疼着呢!我不就是见他们几个背着东西好奇问了问,要看看是什么新奇玩意儿嘛,就开了一筒子看了看,你瞧你这些恶仆把我打得……哎唷!” 这无赖之人的话简直把我给气笑了,不留情道:“罢了,我也不管你是什么人,如今你伤我家仆在先,毁我货物在后,既然各自负伤,其他不说,损坏的货物便照价赔偿吧!” “要……要赔多少钱?哎唷!疼啊,你们轻点。”肥胖男趴着哼哼。 “朱三贵,你怎地又在这边胡闹啊!”周掌柜也在药堂门口听见了这些对话,“好好的粥铺你放着不开,整日里赌钱,现今又跑来这里瞎折腾,你对得起你刚刚过世的爹吗?你看你给这位应公子的货物糟蹋的,你如何赔得起人家?” 我闻言问:“周掌柜,怎地?你与他是故旧?” 周掌柜道:“可不!这不成器的东西便是贱内的堂侄,成日里赌钱家产都给输光了,老婆孩子回了娘家,他爹被气得一病不起前不久也过世了。这个三癞子啊,今日又糟蹋应公子的茶,这可怎生是好?” “周叔,你可要帮帮侄子啊!哎唷,能不能先放开我啊?”朱三贵无赖地乞求着。 “应公子,你这些茶有多少啊?”周掌柜问道。 我情绪略缓,与他道:“今日带了二十斤明前,三十斤雨前,还有五十斤粗叶。” 周掌柜脸色都变了:“这,这,哎!一千多两银,三贵啊,你可拿什么赔?” “一千多两?”朱三贵青紫了的脸上大眼睛瞪得圆圆如鱼,无赖着说:“周叔,这什么物什这么贵?你可别帮着外人骗你侄子,我可是你嫡亲的侄子啊!” 堂表侄,还嫡亲呢!我简直不知说这个无赖汉什么好。 周掌柜也不与那三癞子多说,问我能否容三贵些时间去凑钱。我道既然有周掌柜作保,最多予他一月时间,还需打上欠条。 朱三贵一听就急的嚷道:“一千多两,我哪来的一千多两啊!就是给我十年都赢不来那些钱!” “赌!你就知道赌!好好的食楼被你赌得没钱买食材,开不下去,你改粥铺,粥铺如今连粥都熬不上了,你婆娘和孩子都走了娘家,看你这烂命赌汉如今怎个办?”周掌柜气得叱骂他。 “主家!咱们把他送官吧,这么多茶让他给毁了,现在又拿不出银子。报官吧!”成广道,另外三个也附和报官。 我见别无其他法子了,便也点头道:“那好吧!你们把他送郡守衙去吧,带上这些物证。且看衙门怎么处理吧!” 这什么宜开市的日子啊,全毁了! “周叔你救救侄子啊,不能报官啊,一千两,郡守大人非得判我十年八年的牢狱不可!”朱三贵在成才成俊的拉扯下,乞求着周掌柜。 我也不愿周掌柜为难,周掌柜与我商量能否不报官,这损人财务二百两还不上便得打上五十板子蹲上三年的牢狱,郡守吏治清明,恐怕千两真得判了十年牢狱。能否用朱三贵家的那间铺子抵押。我要先看看铺子再说。 几人便同去了朱家粥铺,很旧损,铺门关着并无一人,桌椅都结满灰尘。朱家粥铺在城北还算繁华的岔路口,若非朱三贵不善经营,倒是极好的铺面。我大略估算下,稍微小了点,能有三个这么大的话开间茶楼倒是不错! 朱三贵往那满是灰尘的凳子上一坐:“应公子,这是我爹留给我的铺子,你看能值一千两银子不?” 我又不傻,这样大小的两层铺子我年前没少看,估摸着最多值三四百两银,自然不满意地摇头。铺子地段是好,若留在这赌鬼癞子的手里恐怕一文不值,迟早败光。 朱三贵见此,起身走到后门处,冲我道:“后面还有个挺大的内院子,之前给伙计们住的,应公子瞧瞧?我便只剩这间铺子了,如今我也不住这里,住在旧宅,应公子若还是不满,旧宅也抵给你了,只求你不要报官,我可不想蹲大牢,大牢哪是人呆的地方!” 周掌柜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却也只能帮着说说好话,道这铺子加后院也能值个七八百两,就请应公子宽大些,饶这不成器的东西一回。 我看了后面的院子,还挺大的,三面都有屋子,两面是住人的,一面是杂物和厨房等。后院面积有两倍店面那些大,中间靠厨房边还有一棵槐树。心里就有底了。 周掌柜做保人,朱三贵交了房契地契。如此一来竟然误打误撞得一处店铺,虽然身上不剩几个银子了,倒是这般快地可以开始开办茶楼了。 我让成才等人把成家村人全部叫回郡城来,茶叶等都搬至之前租住的小院里。当晚就叫上成二伯,吉婶,成广,成盛四人,与他们说明开茶楼之事,需成二伯安排他们分配人手把旧物进行清理洒扫,查验房屋并修补破损,务必尽快把前楼装饰起来。 我自己也很忙,既然已经知道茶叶这么贵,普通人也喝不起,得分装小份。又领着机灵的成广一道去寻上好的器具,茶壶,茶杯,一应器物。 恒晟这里陶器居多,瓷器多是黑瓷与青瓷,没有寻到我想要的壶杯样式,与郡城最大那家陶瓷器铺的掌柜预定了六十套黑瓷,一百套青瓷,每壶配六杯,大小样式均有要求。定金需十两,我看身上总共就七八两银,无奈之下又去“借”钱。 打听好了致仕户部侍郎的府邸,携了一斤明前二斤雨前茶就往他家去。 梁府虽大,小厮却没赶走我,很快我就见到了梁诗如,把茶叶送给她,红着脸说手头紧要开铺子,需借三百银子,愿意打下欠条,与上回所欠的,三个月后一同还清。 梁诗如稍微斟酌一会儿就把自己的私房钱都拿出来,数了数差百余两,又取了几样首饰让我拿去典当,她那没礼貌的小丫鬟嘴都嘟到天上去了。我只拿了银子,首饰却没拿,感激的话没多说,心里做好打算到时翻倍还她。 · 我自然又不知: “小姐啊!这欢歌公子不会是打小姐你的主意吧?你瞧这上回五十两,这回又一百八十两,这可不是小数目啊!小姐,这都是你的私房钱啊!这下好了,咱家小姐穷得连针线也买不起了,小鱼可不帮你去典当首饰,老爷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原来这小丫鬟叫小鱼。 梁诗如红着脸斥她胡言。 · 借到钱,我买了辆马车,定了瓷、陶、竹、木各类的器具。因只懂做这种绿茶,高山云雾孕育的茶叶,做成这种茶也是最好的,至于如何发酵红茶什么的,我倒是不懂,所以想过后,决意用器具和茶艺把这三种茶再细分出品类。 直到六月初时,茶楼清扫重修才完成,比之前预估迟了一整个月。全靠人力装修自然慢,往日我没想到这个。铺面除了大的顶梁与撑柱只是刨了旧皮刷了新漆,门窗桌椅柜台楼梯地板皆换了新,差不多相当于重修。 此时的铺面我瞧着很满意,一应新装,一楼大堂圆桌圆凳,二楼分隔出大小八间雅间,皆是红木底漆矮几,蒲座圆靠,屋内地板新木亮漆。墙挂的字画是请了一位口碑极佳的教书先生帮忙写的,内容是我要求的,“宁静致远”“云水禅心”“上善若水”这类,画是去字画店挑的山水,竹,松各类。 古典雅致,静气清心。 期间梁诗如还领了友人寻来买过不少茶叶,茶铺还没开张见到茶壶杯盏精巧玲珑,也买去几套。此事又给我带来灵感,新制了木架,摆放茶具,与茶叶一起摆起来卖。 铺子还没开张,人已经累得虚脱,这日我在最靠边的雅间里撑着下巴,靠着睡着了。 累得狠了,竟从用过午膳后睡到戌时还未醒。成才后来说寻到我时,我正趴在方几上睡得香。他唤不醒我,只好去请成二伯做主,他们只是轻声唤着,又不敢去捏我鼻子,谁知“主家”一睡不醒,这般唤也唤不醒。急的成二伯找了大夫来,把脉说睡着了,大夫扎了我一针扎醒的。 悠悠醒转的我略带了些火,气道:“唤我作甚,正和阿元用膳呢!” 雅间不大,却挤了十来个人,皆是听闻主家昏睡不醒而来,听着这气话也不恼,皆哈哈笑开,“主家没事,做梦想小媳妇儿了。” 我往日并不多加善管束他们,好在成家村人民风淳朴,虽给了很大的自由给他们,却并没出乱子。这会子清醒了,瞧见这么多人笑话我,也知了需约束一二了,要不往后开铺子了,分派活计不便。 便就在当下把一行人尽皆叫到大堂集合,除开三小孩和一个婶子及五叔在栎山,其余人很快都到了大堂,点上了灯,大堂照的亮堂。 我做了一番指定,成二伯做后堂的管事,约束众人行止,长得俊俏些的四位姑娘和四位伙子分别做雅间与跑堂的小二,成才会赶马车,是车夫,成广善与人打交道便与成卓一起做采办,另四伙子砍柴打扫,两位小伙洗盏,两婶子两姑娘做茶点。茶楼择吉日开张,一应事项暂且按此执行,往后有差再改。众人自然应下。 成二伯道缺掌柜和账房先生。我一拍脑袋,怎么把最重要的事给忘记了!一时之间找不到人,自己先顶着。成俊和成旭和善嘴皮子又不错,便做了协理。二十三人里识字的就只有我一个,我迫切需要两个得力的助手。 成广又言道:“主家,店铺的名字取了么?招牌和迎幡还没有呢!” 我暗自心语,自己怎么把招牌都忘了,道:“名字已取好了,就叫‘尽欢茶楼’。” 如此之后,成晓又问穿如何的衣服?需不需要带纱巾遮面?婶子又问几时做工几时休?……二十二人一会儿想一个问题,一会儿问一下,二十三人在东方露白时还没商量完。抬头一看天已大亮,大伙儿都疲惫不堪,便让众人也先歇下,隔日再说。 如此一来,又连日裁布制衣,制定规程,设计招牌制作迎幡…… 我只觉累到无力,感叹出声:“若许轻捐便轻得,古来创业岂云艰!”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 两心之外 恒晟历,景泰十五年夏六月十八日,诸事大吉。 “尽欢楼”前花瓣飞扬,红绸满挂,我自行剪彩,茶楼开张。 梁诗如收到帖子领了自己的姐妹们来捧场,雅室一间,明前云雾两壶,茶点六盘。 周掌柜应邀而来,朱三贵也跟着他来了。朱三贵瞧着自家原来的铺子如今焕然一新,雅致非常,赖皮三的胖脸羞得满面通红。 伙计们在门口喊话“尽欢茶楼,今日开张,入门道贺,皆有清茶一盏免费喝咯!”大堂里一时间人满为患,整日下来喝茶的人往来很多,赞不绝口,大堂茶水全部免费,糕点需花钱,当然雅间是不免费的,梁诗如她们应邀而来的例外。 我要随时照应铺子,又要调度人手,还需与客人解说茶的异同,有的客人要买杯盏茶具的,一时间忙得嗓子已哑。 周掌柜喝了几盏茶,对尽欢楼的茶和泡茶手艺赞不绝口,买了二两雨前茶。朱三贵想在茶楼里谋个工事做,我道若有合适工事会去请他。 梁诗如等人在雅间饮茶吃点,亦是交口称赞,过了一个多时辰才下楼。下楼后见我忙得都顾不上与她打招呼了,上前道了声“欢歌公子,我们日后再来”。我大大咧咧道下月定把借银还上,惹得梁诗如红脸不止,转身就走。 当日戌时,成俊关上铺子门,我清点一番进项,整日往来人倒是多,却只卖得十三两多银,不过开张之日图的便是捧场热闹。太累了,寻思着眼下须得寻个得力的掌柜,整日下来,真是累极了。 次日正式开始营运,半价酬客。大堂的雨前六十八文一壶,粗茶三十六文一壶。雅间的则是明前云雾一百六十文一壶,器具皆是青瓷,且八间雅间由四位姑娘红袖添茶,一冲一泡之间,客人可享受那从未见过的茶艺体验。 慕名而来喝茶的不在少数,白底玄襟黑字大招幡上大大的茶字很好找。一日下来,茶水加点心以及茶叶与茶具的售出,得银三十二两。 我喜不自胜,累是累,来钱真是快。伙计们姑娘们都在大堂里等着主家发话,每日酉时五刻,城门关闭时打烊,我会略训话说几句。 茶楼定下规程:售出的茶水与点心拿出千分之三作为额外的奖金发给他们,单独推售出的茶具和茶叶均可得奖金百分之一,不算在每月二百文的工钱内。借此激发他们的积极性和团结,不可私下内耗,不可消极怠工。 别看点数低,我大致算过,待铺子起步后,日售三五十两不再话下,每月至少有十两可以作为奖金发给他们,能够分配到个人均是他们工钱的二倍,差不多能赶得上普通店铺的账房先生的工钱了。 如此一来虽暂时缺了掌柜和账房,在这群年轻力壮又肯全力付出的伙计们一同努力下,我慢慢开始省心。 约莫七月初,天气开始燥热。 尽欢楼推出“清火润肺”“消烦醒神”“祛痢驱热”等药茶功效,由小二们唱喏在楼门口推广,一时间客人多了起来,有几日都卖出百两之多。 八月初至,茶楼的新麻烦又来了,楼里所剩的茶叶不多,明前不足十斤,雨前二十余斤,粗茶多些还有六十余斤。 如此一算,到不了十月就只能卖白水了。 无奈之下,我只好转换策略,每日只推出上午茶和下午茶,只巳时至申时营业,又教了婶子和姑娘们新做七八种的点心,虾饺,寿司,小蛋糕等,虽有些不如现代的,到底还是新颖独特,口味新奇,大受青睐。 看着每日的进项越来越多,心头却欢喜不起来。尽管已还上了借梁诗如的银,尽管如今身上都有三四百两余银了。可我觉得自己要的茶楼,不是这样的!这就像个点心食楼般,完全不合心意。 成家人倒是都很欢喜,七月他们有的人拿到八百文的工钱,少一点也有六百文。半年多前他们还食不果腹,生死难料,求生无望,病弱无助,此时都能昂首挺胸去店子里挑一些他们中意的小物什了。 拜月节初过,有一位自称是济生药堂周掌柜的族兄寻来,道自己做了十多年的掌柜酒肆掌柜,上半年因妻族有事辞了工事,问尽欢楼是否需要请佣掌柜。一番交谈,我定下他试佣一月,试佣期月二两银,无奖金。若双方一月后都觉合适,再另商。 月底三十日,我盘完账目,给自己的伙计们发工钱,他们个个摩拳擦掌想知道自己能拿多少文,分发下去后竟也不比七月少,一番欢欣雀跃不表。 茶楼像点心食楼,这一点总让人不甚开心。不过茶叶无多,楼里已不再单独出售茶叶了,只卖茶水,此般境况,我无可奈何,一时也无解,先赚钱重要。 这日无事,我晃悠到栎山去瞧留守的几人,留守的两叔婶和三小娃在山里过得也自在,米粮足,五叔还拿着我放在山中的弓箭练习过,猎捕过几只野物,他们的食物和月资每月自有人送来。婶子把这些木屋院落都收拾得利索干净,我决定在这里住上两日。 · 我想江文元了,想江家村的茅屋。 家里那七只鸡崽们还在不在呢?二姑母和六婶经常会去看她吧?河里的鱼篓子江文元记得去起吧?想江文元…… 时间真是快呢!如今又过了近一年了,江文元她,嫁人了吗?夫家待她好不好?自己走时只留了百两左右的银子,江文元知道给她自己采办嫁妆吧?…… 再过几日就是江文元的生日呢!小丫头就要十九岁了!嘿,今年,自己的生日都已经忘记了,没想到自己已然二十五岁了。 这一年真的好难过啊!江文元。你不在时,我都忘记怎么笑了,你吃过那些饱含着祝福的菜,可要像我祝愿的那般风雨不扰,诸事顺心才好! 我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呢!——那时候,你为什么不开心啊?你要如何我都随你了呢!你说不喜欢亲近,我随你心意后你也没开心起来!你应了婚约,我也随了你的心意不曾反对。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你去年八月始便再不曾笑过了? 还有我二十四岁生日那晚,只是打湿了一点衣衫,怕你担心身染了血迹,为何你会那么生气呢?连我解释都不听了。 还是要谢谢你啊!小姑娘!那些时候,天天被你唤醒起床,日日吃你做的饭菜,夜夜有你入怀,心里从不曾觉得孤单过。此世,全赖你给些温暖。 上阳郡真的很繁华很大,人也很多,尽欢楼虽算不得万般红火却也还行,可我觉得仍有些孤单。嘿!要是你也来做它的主人,该多好!我日日给你泡茶,你对我笑一笑我便心满意足了。 …… * 江家村。 我又来河边起鱼篓子,尽欢离开后,我每五日来一回,风雨不断。这般做,并无执念,只是心里这般想,便这样做了。 河道从上游到下游,越来越多的村人都去安放鱼篓子,收获一回比一回少了,我并不介意,偶尔还会把鱼篓的鱼都倒进河道里,又重新安放上。 不求收获,只是习惯。 习惯了在诸如这般的小事上,回忆些往日那些明媚与狡黠的笑,念着心里的人。 村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尽欢若知定会欣喜。——八月县试,秀才中了举人,衙门里来人报喜那日,秀才寻到家里来了,送来红纸的文书一同瞧,说是感谢欢哥儿给的“奇书”!现在村里都喊他举人老爷,不过秀才说就只有欢哥儿舌头捋不直,喊人“酸”秀才。 又快到自己的生辰了,自从爹爹去后,自己都不曾过过生辰了,十八岁是成年,十九岁便是老姑娘了么?真是想你呢!尽欢。 …… 不得语,暗自思,两心之外无人知。 * 这日我在山间转悠,发现山间野菊,眼前一亮,菊花茶也是极好之物!只是我不知如何炒制,不知与云雾茶制作是否一般? 寻了五叔去店里找二伯派出六人来,找了婶子一道去采菊栎山下。试着用炒茶的方法做了,全坏掉,揉成一滩烂泥。洗净后晾干,泡了泡,味道仍是不尽如人意。那日吃着成才从店里带来的桂花糕,突然想到“蒸”啊!蒸熟后晒干十来日得了菊花茶,野菊花竟比从前喝到的那茶口感味道更佳! 菊花茶散风清热、平肝明目、清热解毒,还能抵抗心脑疾病。尽欢楼推出这菊花茶之后,又引来一波热潮。栎山的菊花采摘一空,又抽调了六七人去远些的山坳寻去。 幸而这般,暂解了茶楼无茶可卖的局面。我想,来年采春茶时需自己督办,应该能各再多采制几十斤。那么大一座山头,那么些树,总不该只出了二百多斤茶叶。这么一想,我就寻思下山去了,需得去县衙续包山头了。 说做就做,次日便带了二两明前和一斤菊花茶外加一套青瓷茶具,找上吕管事,道出自己要买下栎山那整座山头。 管事早知尽欢楼的茶有名,当家掌柜上门求事他也猜到尽欢楼的茶皆出自那栎山。他说郡守家的公子都私下打探过,这尽欢楼突然在郡城冒出来,卖些比大药铺子都好的茶,想知从哪里来的货,也欲要分上一杯羹。不过他们查来查去,说我竟似忽然出现。也去山头查过,查不出所以然。便是见到了那茶叶树,也难知如何制作,山里就只有两大三小的老实猎户人家。 如今再看我亲来买山头,管事已确定茶出栎山不错。收了这些好处,也就督办了文书,文契租约写上了二十年的使用期,捐税每年六十两。翻了一倍,谁让从前是荒山如今是宝山呢!我认了。 当下便交上五年的捐税得了文书凭证,又私下给了吕管事二十两好处。这才了却一桩大事。 茶楼已上正轨,尽欢茶楼的大堂掌柜定下周诚业,月银三两,奖金点为全店销售额的千分之五,掌柜月得十两有余,欢天喜地,誓言终生为尽欢楼效命。我可没想过终生开茶楼,看中周诚业无非是这人不贪,没小心思,不挖墙角,且他还带来一位品行不错的账房先生,省了我很多事。我不是个喜欢麻烦的人,巴不得做个甩手掌柜。 成家村的人是有骨气的死忠家仆,做事不怕苦不怕累,大半年的时间里成广成俊这几个都成长很快,便是周诚业请了事假,楼里也不会出乱子,他们全能照应上。 念及再过一月是冬日,到时喝茶人会减少许多。我又起心想开个酒楼食肆什么的。 我想好了,茶楼就得要有茶楼的样子,明年茶叶多出后单买茶叶价格也要提,茶水的价也得调整,点心就还是原来这般。 既然茶是富贵人家才喝得起的,那便让富贵人家来消费吧!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8章 不善独处 尽欢茶楼一切安稳有序,每日品茶人渐渐多为书生、官家子弟、中年叔伯,还有梁诗如那群小姐妹也经常光临。 本甩手大掌柜见此,便不再去理茶楼的事,一心在市集街口转悠,看铺子,打听有没有食楼酒肆一类的铺子要出售的。 我不喜租人家的铺子,在我看来,觉得无论什么东西,只有是自己的,才能随心肆意去改造。 这日戌时刚过,我不坐马车了,走回小院,在街口遇到几个混子打一个一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一时义愤出言喝问了一声,几个混子跑掉了。 “喂!人都走了,你还哭甚?”我好心问问他。 中年男抽噎着诉说了半晌,我方知这人叫杜如川,是醉云酒楼的掌柜,前日他生辰喝多了几杯被几个赌坊的吊手拉去赌钱,一个晚上输了三千多两银,借了赌坊的银子还不上,刚刚那些便是赌坊的人,逼债来的,若是不还钱就要收他的酒楼,他现下不知如何与他夫人交代。 我听一大男人因赌钱输了哭得伤心欲绝,顿时没好气,赌不起别赌,赌输了就别哭。随口劝道:“我瞧你现在酒也醒了,那钱输了便输了呗,你再哭又有何用?不如早些归家解释清楚,从此戒了赌,好好重新开始,失去的再赚回来,你夫人不至于如何的。你若不归,她反而会担忧于你。”……钱财,怎抵得上感情。 杜如川伤心道:“我岂能不知我夫人之心,正因如此我才不敢归家啊!夫人病重缠身,酒楼要被收去,我岂能告知于她?” 我被这敦厚又没脑子的话气笑了,揶揄着说:“杜掌柜,你夫人病重你还有心思去喝酒啊?” “哥几个来寻,夫人心善,劝我聚上一聚,便在自家酒楼……”杜如川刚还是一把鼻滴一把泪,忽而又气结问道:“你这人是谁?缘何突然问这么多?” “我是我呗,你哭够了就回家吧,你夫人还病着呢!你以后少喝点酒,没事去我们尽欢楼喝点茶也行啊!”说完便不理他了,转身欲回小院歇息去。 “尽欢楼?你是尽欢楼的人?”杜如川问过后,我告知自己是应尽欢,他急声追问:“欢老板,你还有没有茶叶卖?在下想买些。” 我又笑了:“杜掌柜,你不是连酒楼都输了么?还买茶叶作甚?”哎喂,好好的酒楼不开去赌钱,还买茶,哼,尽欢楼自己都不够卖的呢! 杜如川闻言一急:“欢老板,是这样,我家夫人有心悸之疾,时常引发头脑晕眩或昏迷,几日前在下领夫人去济生药堂问诊,大夫说尽欢楼的菊花茶多喝上一些能医治心悸,醒脑清神。在下也去尽欢楼找掌柜买过,可他言茶叶概不出售,现下我店里的伙计每日都会去尽欢楼买泡好的菊花茶与夫人饮,夫人身子确实好些。只是我想,能否请欢老板卖出二斤与我,价高些也行的。便是我酒楼没了,夫人的病也得治啊!” 闻言我倒是感叹他对他夫人的情意,开口与他道:“既是如此,明日你便去店里买吧!菊花茶质轻,二斤有许多,便是你夫人日日饮也能喝上许久,你不若少买些,待明年新茶出了再买新茶更好!” “欢老板,在下还有一事相求?”杜如川又急匆匆道:“在下那酒楼子乃家父传下,虽不值三千两银子却也能值一半,在下不愿抵押与赌坊,欢老板是否愿意借些银子与在下,待在下酒楼得利了,必早日还与你!” 我真是不理解,第一次见面就寻人借钱,这都怎么想的啊?这人不是憨得太过,便是太莽撞了。 想了一想,我对他说:“要不这样吧,杜掌柜,我与你一道去你输钱的赌坊看看,借银的事再说吧,我手头也无那么些银子。” 路上与他定了策略,二人前后脚进入赌坊。 赌坊人见杜如川还敢来,又带着十两碎银子,也不轰他,让他赌。我默默在一旁看了四五局便发现,杜如川四五局只开一局。便取了银子与他对压,对压得了几十两就前后脚换桌,我压得小,等杜如川输光后我大约赢了二百多两。之后又前后脚出了门,杜如川还被赌坊威胁三日后不还钱就收他的酒楼。 门道我已看出来,与他明说:“杜老板,你这是被盯上了啊,十局勉强能开一二局。” 杜如川闻言又是泪往下掉:“如今你一说我也明白了,现下如何是好啊?” “别无他法,怎么输的怎么赢回来。” 接下来两日,我二人在这家赌坊和他们的分赌坊里如法炮制,杜如川摆出一副誓死要赢回钱的样子,我很低调地装作不认识与他对压,杜如川又哭丧哀嚎着输掉二百多两,我赢了一千多两,便罢手,倘若再玩下去赌坊也会察觉。 第三日,杜如川把我买他酒楼的一千六百银子和他的积蓄八百两还给赌坊,赌坊答应宽限他三个月时间还清剩余的。我误打误撞得了醉云酒楼的房契地契,以及杜如川替我做工十年的身契,条件是三个月内替他还掉六百两银子。六百两买一个掌柜十年的身契,我觉得这买卖划算。 之后有十来日我大多在醉云楼待着,杜如川是个勤劳的商人,只是酒楼的菜品花样少,醉云楼被他经营得中规中矩,并不出挑。酒菜各类我皆尝吃过,大致的改善法子已在脑中成形。 主要是两个改善:一是,决定把这里的浊酒进行蒸馏提纯,想法子改善那酸滞的口感;二是,推出新的菜品,例如油条、糕点、砂锅煲、涮火锅一类这里没有的菜品小点。虽然菜品可能极易逐渐被其他酒楼食楼借鉴去,但蒸馏提纯的清酒,此间应无人能效仿。 说做就做。蒸锅是大鼎状的,中接木桶,顶部的冷凝器是铁匠铺打制的。在醉云酒楼后院,现在是尽欢酒楼,随我折腾。我亲身指挥,成家村的三个伙子,过滤去沫,吸附去酸,蒸馏提纯,试制了一个多月几个人终于折腾出清清亮亮的白酒。 制新酒期间,醉云楼暂时歇业重修,成盛领着四个木匠,按照我画的图和要求,日夜赶工。醉云楼从一楼到二楼全部重修,二楼大堂能坐十六桌,左右隔成八间大雅间,雅间布置与尽欢茶楼有相似之处,不过少几分婉约,多几分豪放。悬挂的字画寻了教书先生替我写,用的是太白、东波等的名句。 雅间逐一取阁名:影风,留仙,华觞,云鹤,……邀月,映月,望月,得月。其中邀月阁在最边处,房间略小很僻静,我亲自布置的,算是我在此长待之处,平日不招待客人,为防有刁钻客人非得进,只要愿意出酒水菜肴的十倍价亦可。 杜如川则听我安排,他自家酿酒不断,且大量收购郡城的浊酒,又在后院把酒窖扩大成之前三倍。新菜品也在每日出炉,转眼十月已过。 冬月初八,大吉。 尽欢酒楼的招牌与迎幡皆悬好,吉庆的红绸昭示这里将有新的前景。开张大吉,半价酬宾。 砂锅煲和刷火锅是这季节最受欢迎的新品,点心也是亮点,还有些我从江文元那学来的菜,虽后厨做不出江文元那味道,相对而言比从前醉云楼改善许多。 当然,最赚钱且核心的,便是清酒。青瓷盅,很容易第一眼就看出酒色清亮;入口后,全无酸涩滞口,顺滑浓香。酒也提了五倍价,二斤坛的浊酒从前二十文,如今百文。浊酒也卖,随客人自点,大多喝了清酒的人不会再点浊酒。 杜如川起初担忧价高卖不出,在连续十日座无虚席里歇退那心思,开始全心全意打理酒楼。我的本意就是,郡城酒楼太多了,必须得有自己的特色才能独树一帜。要么不做,做就做好! 成旭成俊等四人开始在酒楼这边做小二,茶楼并不需要那么些人手。砍柴烧火的也重新请了佣工,山上看山的五人全部下来了,冬日里那高山也无人去,成家村的人我一向用的最放心。 酒楼赚钱也是快极了,清酒大受欢迎,说日进斗金不为过。郡城中许多富贵人家日日饮宴,所需的酒都从尽欢酒楼购,一时间浊酒无人问津,成家村四人日夜轮换蒸酒提纯。 茶楼生意倒差了许多,我亦知是天冷的原因,过了腊八就只留四人看茶楼,余下都调去酒楼,成盛又带着几个木匠开始修缮尽欢茶楼的后院。那棵槐树早在开张前就伐去了,院中独木,乃一“困”字,早先我就笑笑让他们砍了。难怪朱三贵他发不了家,这么好的地段!我深感好笑,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 腊月渐近,我又渐渐成了甩手掌柜。只需隔三差五查查帐,看看酒楼茶楼有哪里需要改善的。实在无事时就在邀月阁小酌,偶尔会归迟。 · 我并不善于独处,自认没有那人心静。 但凡独处之时,便会格外想念心底的那人。 衣服都是成衣铺子买的男装,已然一年多没穿过裙裳了,经常会想念江文元替我做的衣服;当然,很想念替我缝衣做鞋的江文元。 修竹的荷包常年被磨蹭边角有些毛毛的,不再拿在手里看了,买了只大些的荷包把它装了进去。带出家门那三套衣服,也成了柜子里的摆设品,偶尔会趁天晴好拿出来晒晒。棉布的,比起如今身上锦衣绸服,质量差些,却承载着曾经全部的温暖。 有时独自回到小院,我能在冷冷的冬日院中一坐便是一整夜,如今不会似从前夜里:想那个人想到眼泪只往下掉了。 如今,想那人时:记不得那人的疾言冷声,只是记得那梨涡,记得那蔫坏,记得那唤我起床时的温柔。 记忆的偏差还是出于不习惯? 有些忘记与那人的柔情缱绻了,有些忘记女儿香掺杂药香的味道,也有些忘记了揽人在怀里的感觉。 如今,想那人时多数会笑。 偶尔会很彷徨,会很想回去一趟,看看她也好,远远看一眼就好…… 可是谁能理解我的害怕?真怕见到此时的江文元。——怕见到心悦的姑娘做了他人的新娘。一年多来刻意不去想这一点,刻意去回避,刻意只把我俩的从前一遍遍回放。 我大抵算是个矛盾的人。我能容忍江文元的一切,好的坏的笑的闹的,都可以;却无法接受江文元嫁与其他人。然而,我却又愿意成全江文元所有的心愿,哪怕是……嫁人。 心中害怕见到江文元与其他人在一处的光景,所以再如何想念她,也不愿意回去见她。 腊八那日,吃着后厨端来的腊八粥,我有些忘记江文元煮的那碗粥是什么味道了,却记得自己喝粥时沾了沫子在嘴角,是江文元擦的。 有时想念得狠了,就会寻许多事去做,以为忙碌能让我暂时忘却思念,哪里知道思念却止了我一切的忙。停下忙,细细去思念她,记忆有些模糊,只是祝福她,一切安好! * 江家村。 我在腊八这日又收到了六婶送来的四豆。 再凑上一米一瓜,凑不齐八样,凑合煮了腊八粥。自己盛了一碗,喝了一口,想起了两年前那人,吃腊八粥时眯起了眼。 吃着想着,觉得好笑,尽欢那么大的人,为何吃到喜欢的东西就会眯眼?嘴角偶尔还会沾满碎末,偶尔,那调皮的混蛋竟要我用唇替她擦掉,过分…… 这年的腊月格外冷呢!格外冷。 被衾是冷的,屋子也冷,泡在浴桶里大概是最舒服的时候。最怀念那时,那人从浴桶里跳出来,一擦干了身随意往身上套上里衣,两三步便滚到榻上,钻进被窝把我抱到怀里去。 哎,那个时候自己怎么那么傻呢?竟然不知尽欢那般便是心悦,是喜欢。 也许自己早就知道吧!只是没那胆量与勇气。 那段日子,尽欢也很难熬吧? 如今,……尽欢应该过得很好吧!——愿你过得好,尽欢!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9章 置宅捡女 酒楼生意火热,直到除夕夜仍有订桌。 春节后歇业至初八才开业。年初一时,成家村人,周诚业,杜如川都来与我这个大掌柜拜年。 成家村人拜年时齐齐跪拜,吓得我直接逃开,一再强调与他们虽有主仆之名,我这里不兴跪拜之礼。 周诚业和杜如川第一次来,均有些惊讶,依我的身家,怎地住在如此偏僻的狭小院落里。寻来时还颇费了他们一番心思。杜如川笑说欢掌柜可真不懂享受,周诚业倒是热心介绍一处宅院。 我才想到自己该置办间大些的府宅,就如上回,梁诗如要登门交流术算,我直接选在了自家酒楼的映月阁。 正月十五一过,便去周诚业介绍的府宅查看,略微显小了些。又在周家亲戚的介绍看了几处,买下了一处三进府宅。 我有新的打算,茶楼年前已经着手重修,再有月余,后院改建完成后,整个茶楼便会如之前所想,四面皆是雅间且相通,后院的雅间房间会大一些,每间内陈设的除了四条几和蒲凳,均摆放红木架,摆上书画供阅,也摆上不同的茶,茶具,以做装饰和推售。 周诚业是个很靠得住的掌柜,二月中旬我把茶楼里的成家人抽调一空去山中抢茶,只留了三人给他,他还是能雇些佣工把店铺照应得如常。 这回抢明前茶时我不躲懒了,全程跟着,自己也动手,明前茶是最嫩的芽叶,如今都能卖三十两一斤,且还没货,一壶明前茶已经卖至三百文一壶了,物以稀为贵。像那梁诗如,回回都得待上大半日,喝下三壶的明前,再点些点心,花去一两多银。 炒茶的流程几位婶子都熟悉,姑娘们也开始学。这回在我全力跟踪下,明前就得了百三十斤,雨前得了二百八十斤,粗茶更多些得了四百斤。 差别这么大,原因很简单,他们漏采。我观察几日发现,一棵树他们能漏采一半,栎山这里山茶树长了很多年,树高,有的需爬到树枝上去采,略危险,姑娘们不甚方便,小伙子凑合,东一处西一处漏采许多。这是我万万没有料到的。 明前茶炒完后,我便提前回了郡城,后面的事交给成二伯主事。去年半年他们中许多人都赚到七八两的工钱,成二伯也得了十两。这对于他们来说是极大的刺激,让本就吃苦耐劳的村人们更加卖力了。 这日无事,我在市集转悠,思忖分店之事,边踱步往马车走去,忽而腿部一沉,腿被抱住。 “爹爹!” 糯糯的童音响起,吓了我一激灵,这谁家小孩儿,干嘛乱喊爹爹! “小朋友,你认错人了,我可不是你爹爹!”看着这个脏兮兮的小破孩儿,衣服又脏又破,这脸上身上脏的都看不出来男娃女娃。我内心是崩溃的,能不能别抱着我的腿。 “爹爹,你就是爹爹!”小破孩儿哭喊着。 “你别乱认啊!我真不是你爹!”心中无奈,我总不能欺负小孩子,好歹弯下腰问他,“你爹爹叫什么名字?你家在哪里?” 小破孩儿摇头不知。 “那你叫什么名字,你总知道吧?”我再问。小破孩儿总算说了句话,不过也把我雷得外焦里嫩:“我叫野丫头!” “哎呀!这位公子,这孩子是城西头曹老婆子养的,自从上月就不见曹老婆子来这边捡菜叶子了,应该是没了。这小丫头以前常跟曹老婆子来这里,许是熟路,这月一直在这边,全靠大伙儿紧紧凑凑给她口吃的。造孽哟,这么点大的娃儿!”旁边大婶模样的小贩絮絮说着。 “大婶,这样的孩子官府不管么?”我转头问她。 “这哪里管得过来哟,这街头讨饭的小乞丐,一群一群的,没见官府的人睬过。”婶子瘪瘪嘴道。 “我看这位公子既然与这小丫头有缘,不如带回去做个丫鬟,给口吃的,再过两三年就能服侍人了,也使得的!”那大婶上下打量我一番,试着给了个建议。 我才不想要这么个牙都没换的小奶娃做丫鬟呢,到时候还不知道谁服侍谁呢! “爹爹!野丫头乖乖的,爹爹不要赶野丫头!”小破孩儿扒在我腿上就不放手。 我弯下腰把她拉开,蹲在她面前,叹了口气:“哎……我哪有功夫带着你!”又自言自语说着,养个瓜娃子可不像养小猫小狗的,你可是活生生的小人儿啊!出啥问题,我担不起那责任。 “你便自己寻出路吧!”我往她手里放了几块碎银子起身走开,算是做了该做的吧! “爹爹……爹爹!”小破孩儿追着喊。 “哎……”我叹气,小贩也叹气。 “这位姑……公子,且慢,且听小老儿一言!”一个打着神算幡子的算命老头儿在旁边喊,“公子,慢行!老朽有话要说。” “噢!”算命的,不就诓人钱财的么,本姑娘可不信神佛的,更不信算命的胡扯,不过刚刚好像听见那算命的要喊姑娘,生生转了口。 “这位公子!”算命先生见我停下望着他,也不急,慢慢说道,“老朽看面相一向很准,你与这小丫头有三十年缘分。老朽知你不肯轻易相信外人,但请听老朽一言,你若收养这孩子,养育十二载,此子往后会回报你十八年养育大恩。” “啊?”我这是遇到烫手山芋了么,拿着也不是,丢掉也不是,“倒不图她什么回报,……哎!罢了,小丫头,我整日东奔西走的,你跟着我会比较累,你还愿意么?” “爹爹去哪,野丫头就去哪!”小破孩儿张着小脸笑着。 我见她黑乎乎的脸上漾起了梨涡,心里泛起一丝疼,低头看着小破孩儿,小破孩儿的眼睛黑白分明,眼白的地方浅浅幽蓝,像极了阿元的眸。我收了收心思,对小丫头道:“以后你就叫小豆丁,不叫野丫头了,记下了么?” “嗯!记下了,我叫小豆丁了!”小豆丁狠狠点头,童真一笑。 我任她拉扯着我的衣摆,两人一大一小往马车去,成才见一小乞丐拉着我,问是不是小乞丐缠了主家,需不需要他帮忙赶走。我告诉他往后这丫头就跟我了,叫小豆丁。成才赶车载着我们往新购置的府宅里去。 · 市集街头。 “诶,我说算命老头儿,你真算出那公子和那小丫头有三十年缘分?这么神?”小贩目睹了一切,问那算命先生。 “有没有缘分不说,这人命一条总归是保住了,不会错的!哈哈……”算命先生说一句藏三句。 · 本姑娘是没听到的,这坑爹的算命先生。 不过,我本来也不图什么回报,在看到小豆丁深深酒窝和那双眼眸子时,就已经下了决心,收养她了。 我让小豆丁在院子自己玩,我则去厨房烧水,得把这脏兮兮的丫头收拾干净。提了一桶水倒在木盆子里,把小丫头叫过来,扒了她那破破烂烂的脏衣服,给她清洗,小丫头倒是乖,乖乖的不哭不闹,任我拿着布巾擦着她黑黑的小身子。 边洗时边问她:“小豆丁,你几岁了?” “阿婆走前说我吃了四年的闲饭!”小豆丁这话也说不清她是几岁。 “噢,那之前就是四岁,现在算五岁了。你以前的大名还记得吗?除了野丫头。”我问。 “没有,阿婆叫我野丫头!”小豆丁答。 “那,街上那么多人,你干嘛要说我是你爹?”我不是啊!我是女的!我心里都要嚎叫出来了。 “阿婆说我爹是个漂亮公子,把我娘的魂勾去了。爹爹就是漂亮公子啊!小豆丁当然就找到爹爹了!”小豆丁简直是神语,我无言以对。 “好吧!小豆丁,要不我给你取个名字,当做你的大名,嗯……我姓应,你也姓应好了。笑语,你就叫笑语吧!应笑语。怎么样?”我想了半晌,底下人不都叫我欢歌么,欢歌笑语,挺搭的,呵呵。 “应笑语?我不叫小豆丁吗?”小豆丁疑惑道。 “嗯,这样,平日里你还是叫小豆丁,要是有人问你大名呢,你就告诉他你的名字,叫应,笑,语。记下了吗?”我使出了许久没有过的耐心,跟小丫头掰扯名字问题。 “记下了!小豆丁,应笑语。”小豆丁乖乖坐在木盆里,嘀嘀咕咕念叨几遍她的新名字。 其实小豆丁就脸上和手上最脏,身上也倒还好。给她换了四次水,抓了三把澡豆,搓得她皮肤泛红了,水才洗清了。 要么说我不会养孩子,抱着个剥壳鸡蛋小女娃放到凳上坐着,连衣服都没有给她准备。我只好把自己的中衣翻了一件,把小豆丁包起来。小豆丁太喜欢“她爹爹”我了,穿着那都摆到地上的衣服,在房间颠颠地走来走去,她一点都不觉得衣服不对。 洗干净孩子又得去做晚饭,做饭前,我对成才大概比了一下小丫头的身高,让他先给买一套小衣服回来。 饭熟了衣服也买回来了,给小豆丁换上刚买的衣服,稍显宽大,但比我的衣服好多了。两人一大一小才开始吃饭,小豆丁是饿得急了,不用人喂拿个勺子自己往嘴里扒,我也没止了她的难看吃相,看来得填饱了肚子再慢慢教了。 小豆丁吃的比我还多一碗,晚间我向来只吃了一碗米,小豆丁吃了不够又再加上一碗。吃完问她还吃不吃了,她说吃饱了,小肚子鼓鼓的。 睡觉也成问题。从前我只和阿元一起睡过,哪怕小豆丁是个小孩子,我仍不是很愿意和她一起睡,只是把小豆丁带到旁边屋子里,小豆丁泪眼汪汪的看着我,不说自己怕,不说委屈,缩在被子里。 “你怕不怕?”我给她盖好被子问道。 “怕……不怕!”小豆丁点头又摇头。 “那你赶紧睡了,我也要睡了。”我想,这孩子还是早点独立比较好,我可不愿意真做她“爹爹”。 “爹爹!”刚走到门口了,小豆丁喊着。 “嗯?”我回过头看小姑娘,问:“怎么了?” “爹爹不和小豆丁一起睡吗?”小豆丁抓着被子,圆圆的眼睛看着我。 “你不是说不怕吗?我不习惯……我睡相不太好,你自己睡哦,慢慢就会习惯起来的。”我笑一笑,看着小豆丁安慰她。 我的枕畔,只想留给心中的姑娘!便是四五岁的小丫头也没法子逾越,况我如今是她的“爹爹”,而非娘亲。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0章 闺女坑爹 四月上旬,周诚业母亲寿诞,我应邀吃宴。 宴后,我带着小豆丁从周掌柜老家出来,“父女俩”在马车里,小豆丁小脸皱着,嘴巴嘟的老高,我觉得她快哭要出来了。 “怎么,谁惹咱家豆丁不开心了?”我揉了揉她皱巴着的小脸。 “爹爹,我的娘亲呢?”小豆丁哪里忍得住心事的。 “……”啧,你娘亲在哪,我要知道就不捡你回家了。我一想后问她:“小豆丁是想娘亲了吗?” “爹爹,为什么周大丫有爹爹和娘亲,我只有爹爹,我的娘亲呢?”小豆丁这句话生生把我的眼泪都差点逼了出来。 ——江文元,为什么听她这么问,我第一反应竟想起了你呢! “你的娘亲,……爹爹与你娘亲走散了。”忍不住叹了口气。小豆丁很不开心地问:“走散了?那找不到了娘亲了吗?” “爹爹以后慢慢给你找,肯定能找到你的娘亲。”我忍了情绪,捏捏她的小脸蛋。 小豆丁望着我,扑闪着眼,想说又似乎不敢说:“真的吗?爹爹不骗人吗?可是,可是……” “嗯?可是什么?”我把她抱到自己膝上坐着。 小豆丁顺势抱着我的脖子,鼓起勇气道:“可是,周大丫说像爹爹这样俊俏的大掌柜是要给小豆丁找个二娘的,可能还会有三娘……” 什么二娘三娘的?周诚业,看你闺女把我闺女给教的!小小年纪不学好…… “哈哈,不会有二娘,更不会有三娘,爹爹只要你娘亲一个就够了。”看着眼前皱巴巴的小脸,我好笑无奈又心酸。 ——有日子没去想阿元了。 “爹爹,嘘嘘,我要嘘嘘。” “好咧,爹爹带咱闺女嘘嘘去。”带小豆丁下马车,领她往僻静地走去,扫视一下周围没人,对小丫头说:“好了,就这里吧!” “爹爹,你转过去。”小脸一脸羞涩的戒备。 我笑骂了句“小崽子”就转过身去。 “啊——爹爹,救命!”小豆丁的疾呼把我吓得不轻,几步奔去灌木后面,见一只黑乎乎的手抓着小豆丁的裤腿,小豆丁裤子都没提起来,光着屁股在那大喊大叫。 慌乱下我一脚踢开了那只手,抱过小豆丁包在怀里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救……救我!救……我娘。”只见树丛边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脸和手都黑乎乎的像许久不曾洗过的样子,草丛一般的头发乱糟糟的,分辨不出年岁。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拿不准要不要救他,小豆丁躲我肩上,乖乖没哭喊。 “救救我,娘……饿,吃的……”那人勉强睁开眼睛,往我看过来,抬了抬手又无力垂下。 “好!我不是你娘,你别急,我去取些水和食物来。”我说完后,抱了小豆丁回到车上,嘱咐成才看着小豆丁,自己取了水囊和周诚业家送的糕点,便回过头去寻那人。 扶了他让他靠在隆起的土堆上,给他灌了点水,等了片刻,男子醒了过来,我取了几块糕点递给他,让他自己吃。男子拿到糕点眼里冒出光来,使劲往嘴里塞,眼泪也下来了。只是他塞进嘴里急急吞了一块,便不再吃,恋恋不舍地把余下的揣到破布衣服里,无甚力气朝我拱手道谢。 我见状诧异问他:“你不是饿么?这糕点怎么不吃?” “多谢兄台!只是,在下想省下口粮带给在下的娘。”那男子靠在土堆上,歇息着,似恢复了些力气。 “噢?如此……你倒是个孝子。”我见他虽落魄,言谈却有礼且有孝心,生出些好感来,多问了几句:“你娘在何处?还有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我娘……那边庙里!”男子指了指一处,略微颓然道:“在下陈高举,家乡遭灾与母亲逃难至此。” “呐,这里还有些糕点,你自己也吃点,一会儿才有力气去看你娘。”我把食盒都递给他。 “恩人活命大恩,无以为报。敢问恩人名姓,他日有缘,……有缘,在下定回报恩人这一饭之恩。”陈高举接过食盒,感激抱拳行礼。 “咳,几块糕点算不得什么恩,你可莫唤什么恩人。我叫应尽欢,熟识之人都叫我欢歌。”我跟他说了几句,便告别,“陈公子,你先去找你娘吧,免得你娘忧心,我也得去找我闺女回家了。有缘再会!” “多谢应兄!”陈高举谢过后,我们各自择路。 人生起伏,际遇各不相同。我第二回救了灾后之人,倒不念什么回报大恩,只想带小豆丁快些回郡城,需得趁城门关闭前回城。 回到家中,见天色不早,不想做饭了,买了些晚膳来,父女俩吃完洗漱后就歇下了。 躺在床上,我寻思着,这都一个月了,小豆丁天天走哪带哪,自己回来累得不行,还得伺候这小崽子洗漱,小豆丁虽乖巧,带起来还是有些累。 我本独立,洗衣做饭都自己动手,可捡回这小丫头后格外累些。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找两个丫鬟来照顾小豆丁,拖油瓶我是带不惯的。 次日醒来后我就把小豆丁从被窝里掏了出来,小豆丁睡相像我一样——一言难尽。好几次睡时在一头,醒来之后小豆丁滚啊滚的,只能去床的另一头找她。 “闺女,一会儿跟爹爹去找两个姐姐来家陪你玩好不好?”我给她套衣服,一边说着。好不容易睡醒的小豆丁,刚刚还不情愿起床,听到我这么说立刻欢呼雀跃起来! 膳后我吩咐成才直接去牙婆处,成才应了声,驾着马车载着我们往西市驶去。 有主顾亲自来挑丫头子,牙婆乐得眉开眼笑自称姓徐,得知我是尽欢楼的老板时,更是尽心竭力,把她手头的小姑娘全部叫到院子里让应尽欢挑。 我一看,这院子里三十四个小丫头,看起来年纪都很小,问她:“徐阿婆,这里小丫头都多大?” “哎哟,欢老板,您看我这边的丫头们,水灵灵的,个个都是没□□的黄花闺女,可年轻着呢!呐,这十三岁,这个漂亮吧,这个十一岁,再长两年肯定是个美人坯子,还有这个……” 徐牙婆一脸笑,尽心竭力介绍着满院子的姑娘。 额,怎地才十一二三就被卖来卖去的? “爹爹,你是来给豆丁找娘亲的吗?”这一声稚嫩的问话,惊呆了一院子人。我眉头抖了抖。 啧,闺女,不是都说了找两个姐姐陪你玩吗?小脑瓜儿净想你娘亲! “小姐长得可真机灵啊!欢老板,可有您看上的?”徐牙婆听着应笑语的话市侩夸着,笑得很有深意。 哎哟,这笑得……我真不是来找什么丫头她娘亲的啊! “徐阿婆,你让十五岁以下的退下吧,我就看看年纪稍微大一点的。”童工还是算了。 “啊?十五以上丫头大多嫁人了,有是有几个,却不是这里最出挑的,欢老板确定不再看看小一些的?”徐牙婆问。 “按我说的来吧!我不喜使唤年岁太小的。”我说着,任小豆丁摆弄我的手。 “这——好吧!”徐牙婆吩咐一声后,院子里剩七八个女孩,其中有一个姑娘个头矮一些,徐牙婆似让她下去,但她坚持留下,见我牵着小豆丁过来,瞪了那丫头一眼,转而笑道:“这几位都是十五岁以上的,欢老板您看看。” 我点点头扫视了一下她们,穿戴不整洁的淘汰,指甲不干净淘汰,看完又让她们抬头,得眉眼温润的才行,不合眼缘的淘汰。 最矮那丫头倒是偷偷瞄了我一眼,水汪汪的大眼偷瞄后立马低了头。这欲盖弥彰的的样子,让我好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没等小丫头说话徐牙婆立刻接了话头,“这丫头哇叫幺妹,贱丫头哪来的名字。今年十三,流落至此,个儿纤细了些。欢老板,对不住啊!刚刚让这死丫头退下去,这丫头犟。您看这,这还有其他好些呢!都长得结实,又好生养……” 我听这话无语至极,这误会可大了去了,被闺女坑的啊! “我并不是来找……罢了,”我不必与她解释,对其中两丫头指了指,道:“便那位和那位吧!” “大老爷,买下奴家吧,奴家会的可多了,奴家会洗衣做饭,针织女红,挑水劈柴,还会伺候人,奴家什么都会做,大老爷就买下奴家吧,求求大老爷了!”小丫头一急都跪到地上了,扒着我的腿求着。 我把她拉起来,说:“你快起来,别跪。我找丫鬟伺候小豆丁,你还太小了。” 徐牙婆见状,厉声吼道:“幺妹,还不退下!” “大老爷,买下奴家吧!”幺妹含眼泪唰唰往下滚落,讷声求着。 “欢老板,您先请里屋坐,我这就去给您取身契来。”徐牙婆说着便去了。 小豆丁晃着我的手:“爹爹,为什么不要刚刚那个姐姐呀?她哭得好伤心!” “那个姐姐太小了,还是个半大孩子呢!爹爹怎能让小孩子来照顾你呢!”我耐心地解释着。其实幺妹哭求着那可怜的神色,我心里是不忍的,只是十三岁也真是太小了,我十三岁还经常在老妈怀里撒娇呢!不知她有何为难的,非要这般…… “可是,爹爹,那个姐姐好可怜!”小豆丁童声稚语。 “闺女喜欢那个姐姐?” “嗯!”小豆丁眼睛亮亮,用力点头。 “那好吧,你去让那个姐姐别哭了,就说让她跟你回家,去吧!”我把小豆丁放下,她哒哒哒地往仍在抽泣的幺妹那跑去。 “姐姐,爹爹说,叫你不要哭了,跟我们回家!你不要哭了好不好呀?”小人儿一脸紧张盯着兔子眼一样的小姐姐,脆生生的话语,让抽泣的小女孩破涕为笑。 “嗯!谢谢小姐,谢谢老爷!”幺妹反手抹了眼泪,跟小豆丁道谢。 “嗯,姐姐,我叫小豆丁,你叫什么名字呀?” …… 有了小姐姐忘了爹,小豆丁兴奋地问东问西。 徐牙婆过来时,我说把幺妹也一并买了去。多一笔生意徐牙婆喜不自胜又去取幺妹的身契。 两个大一点的丫头,各六两银子,幺妹五两半,三人另外需再添六百文给牙婆子的佣银。我领着她们往马车走去,小豆丁黏着幺妹,不要我抱。我乐得轻松,生出一种早该找人照料小丫头的心思来。 我让三人登上马车时,三人死活不肯,道尊卑有别,她们跟在马车后面走就行。 “你们无需顾忌什么尊卑之分,平日里照料好小豆丁就行。”我懒得多言,说了句,听三人这才一起上了马车。大的俩人在马车门口老老实实坐着,幺妹和小豆丁玩得欢。 “你做什么老看我?”第四次注意到幺妹的偷瞄,我无奈问她道。 “老爷,你长得真俊俏!幺妹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老爷这样好看的公子!”幺妹灵动的眼里星星点点。 “你才多大,见过几个人。”我笑斥一句。 本姑娘可不想被夸俊俏,穿身男装非我所愿,若是自己身着女装,你们夸我好看漂亮,定会加倍开心。什么时候能换上女装呢? “桃儿,细姐儿,你俩的名字叫着有些拗口,要不我给你们改个名字?”我征询她们的意见,以后要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女子也该有好听的名字。 “请老爷赐名!”两人克制知礼。 “嗯,”我忖了一会儿,瞧这两个姑娘衣着都干净利落,想出两个名儿:“桃儿便叫清越,细姐儿叫清浔。可好?” “清越/清浔,谢谢老爷!”两人作势要跪。 “别!我说了,不要跪,咱们府里不兴这些,”忙止了二人,我又道:“你们往后别叫我老爷了,随成才他们一样叫主家吧。我名应尽欢,这是我小闺女应笑语,小名叫小豆丁,你们叫她小豆丁也行,笑语也可。” 我也不想太多,怎么舒服怎么来便好。 “老……主家,你还没给奴改名呢!”幺妹睁着圆溜溜的眼说道。 “嗯?你名字挺好的呀!小妹妹么,不用改!”我觉得幺妹喊着挺好的,像一家人似的。不像那桃花啊细姐儿的,俗。 “主家这也太偏心了……”幺妹小声嘀咕。 我却听见了,想了想道:“你一定要改的话也行,不若就叫秋雁吧!我看你性子活泼,活得自由自在些挺好!” “为什么不是清雁?清越清浔都是清字辈打头的。”幺妹略不服气问道。 “你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秋天的大雁,寄托思念的鸿雁,清雁是几个意思了?”我被她缠得烦了,干嘛跟这小丫头片子解释这么多! “爹爹,什么叫寄托思念?”小豆丁萌哒哒问。 “寄托思念,就是爹爹想你娘亲了,把惦记你娘亲的一种心情放在眼前时时记挂着。”我对小豆丁的耐心略多些,大约是因她颊边两只深深的酒窝的缘故吧! 在我心里,眼下能被放在心尖上思念的人,此间之世,仅有一人。 ——江文元。 阿元,你可知道,我——思,无可寄;念,无可托?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1章 破庙显威 马车挺快,说话间便回了府宅。 我领着三个新添的丫鬟,带着兴奋得跑跑跳跳的小豆丁回到院子里,大致交代了三人的基本工作,也就是打扫,管管屋子,做饭烧水,最紧要的就是照料小豆丁的日常生活,管她的吃喝穿戴以及领她玩。 交代完后,我觉得规矩少些,大家也过得自在些,取了五两银子交给年纪最大的清越——其实也就十六岁——让她叫上成才驾车去置办三人所需的铺盖,衣物,和几人需要添置的生活用品。 清越和成才出去一个多时辰很快回来后,我本想赞一句真麻利,待看到三个丫鬟神态自若习以为常地往大通铺的屋里搬的东西时,简直苦笑不得——三床被子,三套衣服,一个木盆一个木桶,三条粗布毛巾,没了。 对,没了。 清越递还四两半银子,我问她怎么就买这些,清越清浔说在其他老爷家时便是这般,秋雁连被子都没有,这会儿有片瓦遮头都觉得很好。 我无言以对:好吧,不怪她们节省,怪我没交代清楚都要买些什么东西,给她们钱都不会花,多省俭的丫头! 不觉中又无比想念起江文元来,江文元才不会让我操心这些有的没的,她总是悉心打理生活,纵是家贫寒了些,也不曾委屈过我。 我叹息了一声,见午时已至,让清越清浔先去伙房做饭,家里食材什么都不缺,留下秋雁陪小豆丁玩,我跑去茶室躲会儿懒。 午饭简简单单的四个菜一个汤,味道一般般,反正没有江文元做的好吃。嗯,江文元什么都好! 父女俩用过饭,仨丫鬟们在厨房间用完饭。 我把三人叫了过来,又重新给她们说,让清越清浔再去买三条被子,铺的和盖的起码每人得两条;再各自添三套换洗衣服和鞋子,衣物买棉布的软和些,颜色不要深蓝这样的,买青色或者黄色的,鲜活些;再买两个木盆,三人各用各的,浴桶买一个倒是可以公用;澡豆可以多买一些;首饰就买一样的簪子;针线布匹她们想打发时间做些绣活也可以添置…… 一样一样跟她们说着,三人诧异、惊喜、感激各样的情绪都有。我叹了口气,先只想到这么些,取了十两银子给她们,嘱咐着:“给你们钱是用来花的,别省着。” 清越清浔又跟着成才去采买。秋雁成了小豆丁的专职玩伴,两人在院子里玩得不亦乐乎。瞧,这才是小孩子该有的样子嘛! 想着想着心又疼了起来。江文元——江文元未到及笄之年就成了孤儿,她得多可怜! “呼——”呼出一口气,家里没这几个人的时候我也没这般想念江文元,冷冷清清麻痹着自己,偶尔一个人静静的想。而今,与除了江文元之外的人住在一个屋檐下,家里又添了烟火味,心里涌过一阵阵思念。 踱回自己卧房躺着,默默想念江文元,猜测她现在肯定也吃完了午饭,准备休息一会儿。 小豆丁什么时候偷偷爬上床挤进到我怀里,也没发觉。梦到江文元,真好! 三个丫头进到府宅第二天,我把小豆丁丢在家里,清越清浔负责杂事清扫,由秋雁陪小豆丁玩玩闹闹。 是夜。我正脱下外衣准备入睡,闻得轻轻的敲门声,是清越喊了“主家”,便直接开门,她两人神色紧张,支支吾吾地说秋雁不见了。 我问几时不见的,她二人也不知道。晚膳过后,我带小豆丁洗漱,让小豆丁睡觉,没见秋雁还以为她仨在一块儿。清越清浔等到这时要睡觉了,一直不见秋雁,在宅子里找了一圈也没见到,这才不得不告知我。 她们紧张是因知道逃奴抓回来通常会被直接打死,说三人一起进府的,不见了一个,主家责罚她们事小,求着我不要打发变卖。 哪有那么严重,我倒没想那些,想着秋雁许是寻亲友去了或办什么事去了,遂问她们:“你二人可知秋雁在这里有什么亲人朋友之类的?” “奴听徐牙婆说过,秋雁有个姐姐。秋雁和她姐姐不是本地人,不知何故至此,秋雁的姐姐病的很重,没钱抓药,秋雁为给她姐姐看大夫抓药,这才到徐牙婆那里把自己卖了的。”倒是清浔低声细语的说。 “那秋雁的姐姐住在何处?你们可知?”我傻眼了,把自己卖了给姐姐治病!这也太,太惨了些,比话本还戏剧。 “城西破庙。之前秋雁说过和她姐姐住在那里。”清浔道。 “那好吧,我去找找看,你们先休息吧。”嘱咐了她们一声,我就进屋加了件外套准备去城西破庙找找看。 此时已是亥初,街面没几个人,我叫上成才驾车往城西破庙急行。城西破庙我知道,当初成家村人就在那里落脚的。 城门已关,在城门处打点了银子才被放出城。 出城之后五里地,马车上不去山腰,我下车走两刻钟才到。待走近破庙的时候就听见呼喝声叫骂声和哭喊声,夹杂在一起。 破庙总是容易出事情! 我闪进破庙,火光映照下,一破衣烂衫男子正在伏在一女子的身上撕扯着,嘴里还骂骂咧咧,“小娘皮的,让你咬了爷,爷让你尝尝男人的味道。”旁边一个满脸是血的人去拉乞丐男,嘴里还在骂“畜生,放开我姐姐”,却被一耳光扇倒在地,角落哆哆嗦嗦缩着几个人,分不清男女。 我心里顿起一阵恶寒,大喊了一声“住手!”快速过去把那男的一脚踹开。 “妈的,你是什么东西?敢坏你爷爷的好事?”那乞丐男被踢着撞到了墙角,疼得怒骂着。 我懒得理他,俯身把女子的衣服拉上,女子满脸通红,是病态的红,眉头紧锁,艰难嘶哑地发出抵触的声音“不要,别碰我”。我心里冷意丛生,破庙角落有那么多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一女子受辱于眼前而不顾?若我晚来一步,真不愿想象! 女子的衣服撕破了遮不住身前的风光,我把自己的外套脱下盖在她身上,这才回头瞪向仍旧骂个不停的乞丐男,准备收拾他。 “主家……主家是你吗?”听到喊主家我才意识到是秋雁,漆黑的破庙里只有一堆火光,加之她额前磕破了,血流到脸上,无怪先前没认出她。 “秋雁!”暂缓了收拾乞丐男,先去扶她,“你怎么样?有事没事?” “呜呜呜,奴没事!主家,那流氓欺负姐姐,呜呜……主家,求你不要赶秋雁走,姐姐病得好重,奴偷溜出来是想给姐姐带吃的,那恶人抢了姐姐的饭,我们,打起来了,他还要欺负姐姐,呜呜……”秋雁见到我,就像见到菩萨一般,哭得惊天动地,边哭边诉说她的害怕和委屈。 我心里不好受,安慰着:“没事,你别哭了。我没怪你,这不是找你来了吗。”让她擦擦脸上的血,发现只是额头磕破了点,放下心来,吩咐她去照料她姐姐。 “怎么?你一个大男人欺辱女子很了不起是吧?”本姑娘语气森寒,站起身问邋遢乞丐男。 “他奶奶的小白脸,让你多管爷爷闲事!”乞丐男抄起一根冒火的木柴往我身上招呼,我身手还算敏捷,避开了。闪身一个标准的侧后踢,乞丐男被踢到佛龛下弹到地上,一个劲儿哼唧。 秋雁看得呆了,呼:“主家好厉害!” 我不再理会哼唧的乞丐男,转头问秋雁:“你姐姐怎么样了?” “姐姐病了,主家,求你救救姐姐!”秋雁又跪下乞求。我止了她道:“哎,别跪,我都已经交道过多次,我这里不兴跪。先看看你姐姐怎么样了。” 我不如阿元懂病理,只探了探她的额头,很滚烫,秋雁她姐姐嘴里还在呓语“不要”,身子微微发抖,可见吓得不轻。 秋雁紧张地问:“主家,我姐姐没事吧?” 我把她姐姐扶坐起来,跟秋雁说:“你先别急,我们先把你姐姐背回去,找个大夫瞧瞧再说。” “嗯!”秋雁带着哭腔抹了抹泪。我把外套披秋雁姐姐身上,背起她姐姐时,听到秋雁分外骄傲地说:“哼!奴家都说了,奴家把自己卖给了一个好主家,你们还不信,非要冤枉奴家。这是我的主家,现在你们信了吧!哼!” 啧,这小丫头片子!你姐姐还在病着,你计较这些真的好吗?“得了,赶紧走吧,跟他们说什么?” “是,主家!”秋雁竟中规中矩地地福了一礼,看得我好笑。把自己卖了这么值得骄傲吗? 我背着浑身滚热的人在前面走,欲出破庙门竟被几只手抓住了裤腿,几个大胆些的人还号叫着: “大老爷,买下我吧!我什么都能干” “老爷买下我吧,救救我们吧!”…… 裤腿被抓住不得不停下,我皱了皱眉说:“尔等目视惨状发生在眼前而无动于衷,冷眼旁观毫无怜悯之心,本性已失。我不会雇你们这种人的,也救不了你们。松开吧!” “大老爷,这不怪我们啊。赖头七力大无比,天天抢我们的吃食,这不今儿晚上幺妹带了点米饭青菜来都被赖头七抢了。” “是啊是啊。我们打不过他。” “大老爷行行好,也救救我们吧!”…… “你们松开,松开主家的衣服!”秋雁护主,“拿开你们的脏手。” “我救不了你们,人贵自救!你等十数人,若同心协力,必不会被赖头七欺负到毫无还手之力。”我背着秋雁的姐姐,衣服又被拉扯,挣了挣没挣开。秋雁见状气呼呼地扒开那些手。 “主家,”下山时,秋雁在旁边护着她姐姐,犹疑地说,“主家会救姐姐吗?” “呼……我这不是带你姐姐回城去吗?还傻问。”背个人可不那么轻松。 “奴是问主家,能不能收留姐姐?奴可以干活不要月银的。姐姐也很会干活的,只是因为生病了,没有牙婆愿意带她走。”秋雁言语里尽是苦楚。 “这个问题我可回答不了你,等你姐姐恢复了,她会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能强求你姐姐留下或者离开!呼——”我累得要命,还得跟这叽叽喳喳的小姑娘搭话。 “主家若愿意收留姐姐,奴和姐姐一定会很勤快干活,好好伺候主家和小小姐的!主家你都碰过姐姐了,姐姐是不能去别人家干活了!”秋雁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老娘差点一跤摔倒在地,什么跟什么?!我背你姐姐下山还不是因为你这瘦小身板背不动个大活人,啧,这还赖上了? 我又累又噎,没好气地道:“我不背你姐,给你姐丢回破庙去。” “才不只是背,主家刚刚还摸了姐姐,看了姐姐身子!”秋雁小声地嘀咕。 “我说你个小丫头片子有完没完,待会儿看病大夫还要检查你姐姐身体,你姐要被大夫看了,是不是还得大夫负责去?”我没提那个乞丐男,那是秋雁和她姐的伤疤,一提肯定疼。 “大夫怎么能一样?”秋雁还在扯淡,我不让她说了:“闭嘴,我刚就是帮忙,没对你姐做什么,记住了吗?你要再说,我就把你和你姐都赶出去。” 秋雁瞬间闭上了嘴。早知这么好打发,早威胁你了!哼,臭丫头。 下山后把人放到马车里,到城门口却进不去,喊了半天守城兵也不给开,让等明日一早开城。唉!这都什么事?出城容易进城难。 我和成才在马车外,秋雁和她姐姐在马车里。除了刚来那年在城外窝过,我已许久没这么狼狈了。马车外微冷,我和成才在城门外跺着脚搓着手等城门开。 待到天亮,我才带着秋雁,背着她姐回来了。 吩咐清越二人烧些热水,给秋雁的姐姐清洗一下,我冻了一晚也要沐浴驱寒。 沐浴一番后很是困,只是想着自己是顶户“男子”,又强打起精神去看看秋雁的姐姐是否无事,早已吩咐成才去找大夫来府里。 看了看小豆丁,小丫头睡得很香,完全没被打扰,歪歪斜斜睡着。 清越端了早膳来,清粥和三个小菜,两个饼。我喝了点粥,看见清越眼圈黑黑的,问了才知道她与清浔两人一夜没睡。便让她们吃完早饭就去休息,小豆丁今日我来带。清越不敢,她说还能坚持。 大夫来看过后,道秋雁的姐姐染了风寒又受了惊吓,不过无甚大碍,开了药方,我付了诊金后吩咐成才去抓药。秋雁感激得要跪,我知道怎么治她了,说再跪就赶走她,她哭着鼻子说一辈子报答我。我不置可否摆摆手,别老气我就好了,不图你这丫头片子报答。 总算是清闲了下来,带了小豆丁吃过早膳后就去了茶楼,我在宅子里那几个丫头不肯去休息。小豆丁很喜欢尽欢茶楼里的点心,我不让她喝茶的,孩子太小怕伤了肠胃。 小豆丁乖乖的,见我困困的,就自己在屋子里玩一个圆木球,不吵不闹。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2章 止于唇齿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欢大掌柜睡得香。 未时醒后不见小豆丁,寻后方知正与下山来的成继,成风,成凌玩得开心。是了,得把成家村人安排到新宅去,茶楼后院改建已完成,如今也需好好重整一番。我心里做了些打算。 酉时膳后回“欢府”,先前做牌匾时,我觉得“应府”听着像“应付”,遂改作欢府。 秋雁的姐姐已经醒了,虽未大好,却已能说些话。我去看她,她已从秋雁处知晓自己被救之事,挣扎着起身道谢。我说不必,再关心句注意身体便离开了。 咋呼呼的秋雁跟在身后,絮絮说着她们的来历。原来秋雁的姐姐叫映荷,她俩是从筠县逃难而来的路上遇见的,俩姑娘在逃难路上结为姐妹。筠县位于上阳郡之南,距此七八百里,三月春水后泛起洪灾,许多人流离失所,秋雁家人皆无,映荷与家人失散。再后来映荷大病后,二人栖身破庙,秋雁卖身…… 得知此事,联想到前日遇到那陈高举,我心中有些慌乱,顾不得此时酉时末了,迅速去酒楼寻杜如川,吩咐他马上召集人手购置城中的米粮。 连续几日,我与两位掌柜和三十多位伙计,把铺子里的钱大部分全换成了米粮。欢府与茶楼后院一时成了粮仓。 果然,不到十日,郡城内外聚集了大批的难民,郡守秦大人亲自带领衙差安置流民,拿了自家的存粮开设粥棚,有郡守督办赈灾进展很顺。不几日,郡城内粮价飞涨,杜如川与周诚业大赞欢掌柜有眼光,囤积如此多的米粮,此时若抛出定能大赚一笔。 我却摇头说:“我并未打算赚灾难下的钱财。” 茶楼原本能因新茶下来后生意火热的,此下喝茶人寥寥无几,郡城难民无数,郡守已下令关闭城门,只按时派衙差每日两次薄粥。郡城内人心惶惶,酒楼生意也锐减。因欢府与茶楼全是米粮,我恐遭偷抢,安排伙计们日夜轮班看守,心中亦是紧张的。 这日我登上南城墙往下看,只见城外难民坐躺无数,有越聚越多之势,老少男女,哀鸿遍野,难言凄惨。 “哎,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不觉哀叹发声,打定心意捐些粮食送予郡守救灾。 “这位小兄弟!小兄弟留步。”准备下城墙听到呼喊,转身瞧见是一眼熟的人,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小兄弟!你刚刚的话在下听到了,在下感佩你的胸襟,咦……”那人打量我后道:“小兄弟,我看你甚为眼熟,请问你是否有一姊妹曾在广阳县城?” 我记不起哪里见过他,看样子三十多岁,儒衫锦衣,眸色清明。我疑惑看他没说话,不知来人有何指教。 那人见我迟疑不语,轻咳一声道:“咳,小兄弟,我曾在广阳县见过一位与你长相酷似的姑娘,当时她正在打几个混混,身手很不错,有巾帼之范!一时多问了一句,恕在下冒犯了。方才听小兄弟一番感慨,文采斐然,悲悯深重,在下亦颇感怀。在下荀骓,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可否有幸结识一二?” 闻言我便想起来,这不是当时我揍那个范同时,出言让放人的那男子么?他怎也来此了?听到后面我又汗然,那是老杜的诗句啊!略赧道:“那不是……在下应尽欢,幸会。” “尽欢?尽欢楼是阁下的产业么?”荀骓又问。我点点头。 “应掌柜那茶可真是人间绝味啊!在下饮过后念念不忘几日,只是欲要购些,你店里的伙计却说此时茶叶不出售。不知何故?”荀骓一脸可惜问。 听闻茶叶得到荀骓这般的夸赞,我心中很是欣慰。这荀骓一身儒雅,面目和善,合我眼缘。遂善意一笑,与他解释道:“荀兄,新茶前几日才制成,量少,新茶还未定好发售方案所以暂未售卖,荀兄若想要,在下便赠你两盒吧……” 我话音未落,一道急促的粗声响起:“先生!快,城东暴.乱,先生与我去看看!”说着话那精干威武的男子就要去拉荀骓。荀骓瞪了一眼止了男子的拉扯,掏了枚铜牌子快速往我手里一塞,急声说:“应兄弟,在下还有些急事,这牌子你拿着,日后若到渝都,有缘再会!” 我瞧了一眼铜牌,一面印刻着荀字,收了牌子塞到衣兜里,也急急往茶楼去。若发生暴.乱,流民闯入城中,粮食不保事少,伤到人就糟了,我需速去安排打烊关门一应事项。 一到茶楼周诚业就慌慌张张说着:“郡城之中已无存粮,朝中派粮的文书也没有下来,如今东城那边的难民都已经暴.乱了,和衙差打起来……”其他如何如何的。 我问现在我们手中一共有多少粮食,得知有一万三千石时我惊讶了,竟买了这么多?当下使人去唤杜如川过来。 不多时杜如川到了,满面喜色对我道:“大掌柜,城中杂粮都已经涨到三两银子一石了,咱们现在可以卖了吗?” 我摇头道:“杜掌柜,你现在马上安排人,去把酿酒坊那边的五百石粮食给郡守府送去。” “为什么?”周诚业、杜如川闻言齐齐发问。 我耐心为他们释疑:城外已发生暴.乱,总要尽些心力,我们手里虽有万石粮食却不能全给出,毕竟还有郡守在前头,若一点不给出,待官家逼迫时反而被动,此时不若先示好,求得安稳。郡治清明,朝廷也有钱有粮,我们屯的粮时机成熟自然会卖。且眼下我们只是很不起眼的小户,连中等富贵都算不上,却也没必要太冒尖,让大户先卖粮为佳。 这般一说,二人除了服气,再无话,按我吩咐去办理。 我又对在茶楼看守粮食的成二伯安排相关事,便回欢府。我记得最初买粮时,陈粮杂粮不过二百文一石,新米三百文,精米也才五百文。如今看来竟差不多翻了十倍有余。我为灾民难过,却也知道自己那点粮食杯水车薪。 几日来我忙进忙出的安排买粮屯粮,欢府也顾不上去管,到府中却发现一切井井有条,粮食码放有序,雨棚都搭建好,连防火的措施也做得比我亲自看管的茶楼那边强。不禁对负责欢府看粮的成广夸赞了几句。 成广道:“主家,小的可不敢居功,这都是内府的映荷姑娘指点的!还有啊,主家,这映荷姑娘还给我们兄弟排了班次,十二个时辰分做三班,巡查,防守,小的哥几个现在比前日里摸不着门子可好多了。……” 闻言我很高兴,我欣赏有能力的女子。特别是在这个时代里,女子多唯诺无主见,不被尊重与认可,要不然我也不会穿男装行商。映荷有这样的管理本事,我就如发现了闪光的珍珠般开怀,立刻去内府寻映荷。 寻到映荷后,我对她表示感谢,谢她安排好府内的诸事。映荷反过来谢我救命之恩。我问映荷之后有何打算。映荷表示无处可去,家人也不知去向,希望我能收留。我对她说她愿意留多久都行,还说两人有缘,应与映同音。映荷道自己的名字是从前的小姐取的,请我重新替她取一个,她愿意留在欢府伺候。 我说:“你既与秋雁同是姐妹,便叫‘秋云’可好?” 映荷福身一礼,谢过我。我没把她当下人,也不与她签身契,月例二两银子让她在府里做管事。之后,秋雁,清越,清洵便喊映荷为“秋云管事”。 五月过完,人心惶惶的一场灾害在尽职尽责的郡守的赈济与安排下,□□平息,渐渐在城外草棚山下各处安顿下来,等待官家们新的安排。 我吩咐杜周二位在郡城大部分粮食告罄时,抛出万石米粮,赚了个盆盈钵满。如今从身家只有万两的小商,变成一位小富商了。 茶楼酒楼渐渐恢复营业,茶楼按我吩咐的整改,往雅致恬淡这类风格经营,即使价目又提高了一倍,却有更多的富家子弟争相订雅间,品茶谈书说古论今。 酒楼更不消多说,清酒如今越做越好,不同纯度的酒都能酿造,不善饮的可喝些清淡的曲米春,量大的可饮些三碗不过岗的千日醉。我当时随意借用了些酒名:醉太白,竹叶青,千日醉,梨蕊白……价目一抬再抬依旧是供不应求。 手里头三千多石米粮多用在酿酒上,栎山腰处着人造了酒坊,屯粮造酒,让成五叔看住,不许人上山顶糟蹋茶树。 这日六月中旬了,天气炎热非常。晚间心里不明缘由的烦闷,出了府宅往东城的千里湖行去,湖面甚广有一大片荷花,岸边有船舫,我也包了一艘船在湖面荡风消暑。 我也不知自己为何心里又烦又闷,月渐中移,湖面人渐渐稀少起来,我坐在船舱,靠着舱边的窗口看向水里的月,波光粼粼下本应是圆月的,却碎成一片片。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易安的一剪梅我会背,但这回是唱出来的。敲着舱舷合着拍子,唱着只有自己知晓的曲调,吟着只有自己才知晓的心意。 滴滴的眼泪什么时候滑落也不知,一首词曲没唱完已呜咽不成声。 不管走多远,不论如今是何身份,在心里的人总是在那里,忘不去。 我用那般潇洒的姿态离开,又用了这般久的时间试着去忘,哪里知道在这样夜阑人静月也破碎之时,那人的模样却在脑里更加鲜活! 我实在说不来自己到底想江文元些什么。江文元温柔的,蔫坏的,柔声的话语我都有些记不清,记不清江文元都说过什么,只是每想到那瘦削的身影时,心会抽痛一下。 到了如今,我想得多的不是江文元如何待过我,却是悔了自己当时那般待江文元。 想着自己早晨赖床要江文元唤;白日里又常撒娇耍赖,索亲索抱;时不时说些无心的话惹恼江文元,江文元若不恼我也不会拧我耳朵。 想起了自己惹哭江文元三回。头一回是在山里受了点伤,江文元担心得哭了;第二回我亲了一下江文元的唇,把她惹恼哭得极伤心;最末那回江文元生辰时,说了祝福的话后江文元的眼泪吧嗒吧嗒落,我想替她擦一擦,又怕她厌弃我的碰触。 看吧,我就是那般对待一个小自己六岁的小姑娘,又如何去奢求江文元能心悦于我呢! 有时候想,不如再寻一人试试看,也许新一段感情能补上心里的创伤。然而,即便是如梁诗如那般优雅富贵的大家闺秀,我的心也起不来一丝涟漪,每望着身边的些女子,总不知不觉与江文元对比,甚至偶尔吃上一两道合胃口的菜,也能念起江文元。 于我而言,江文元无可替代。也许现在江文元都有家了,或许都有宝宝了,可我仍是忘不去那段日子,忘不去心里的女子。 一切爱意,止于唇齿。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3章 相见时难 欢府茶室的清晨。 欢掌柜在欢府最常待的地方,便是这茶室。东侧挂了字画摆了花盆等装饰,西侧木架摆放着茶叶茶具,南侧安置着品茗案几,此时欢掌柜正坐于蒲座,趴在案几上睡得迷迷糊糊。 案几旁散落着几张图纸,写了些秋云不认识的字。秋云进得茶室后便把这散在地上的十数张纸页收了起来,重新放到案几旁,摇摇头心道欢歌怎地又宿到茶室里了? 欢掌柜正睡得熟,秋云见一缕发丝垂到她的脸颊边,鼻息吹动着发丝,忧他会痒,伸了手替她拂开。 秋云哪知,这人忽然抓住了她的手,痴痴呓语:“阿云……” 阿云?秋云的心乱了。忽而就乱了。她连抽回手都忘记了。 欢歌他这是什么意思?既不与我签身契,又不让我与他们一般叫她主家,须叫欢歌。而今,连梦里都在唤自己么?秋云的心砰砰跳动,面上红玉一片。 “爹爹!爹……”童稚的唤声响起,秋云急忙抽出了手,嘘了声指指欢掌柜止了应笑语的呼唤。 梦里的人果然是梦见了自己心中的姑娘,梦见她在自己的鼻尖作乱,捏鼻子让自己醒来。梦里的人又梦到自己索抱,衣服也不要自己穿,非闹着让阿元帮忙穿,抱着阿元又是亲又是蹭,阿元实在是恼了,拧着耳朵又舍不得用力…… * 我巳时方从梦中醒来,揉着酸疼的手臂,看着已经收拾过的杂乱图纸,苦笑一下出了门,竟然画了一晚上么。真饿啊! “爹爹!爹爹,云姨是你给小豆丁找的娘吗?”小豆丁一句问话差点让我喝进嘴里的粥喷了出来。 “云姨就是云姨,不是娘!快吃饭,别说话!”我咳一声嘱咐完孩子,尴尬着继续用膳。 “哦,可是我早上见到爹爹摸了云姨的手!”小豆丁再次语出惊人。 什么啊?!我什么时候摸秋云的手了?难道做梦时?三个闪亮的问号打在脑门上,我口中却说:“应笑语,你看错了,忘记这个知道么?云姨不是你爹给你找的娘,你爹也没摸云姨的手。听懂了没有?” 闺女,你可别再坑爹了啊! 小豆丁不甚开心低头吃粥,又嘟嘴嘀咕着:“爹爹老骗人,说会给我找娘亲的,云姨那么好,也不是我的娘亲,到底我的娘亲在哪里?为什么爹爹不去把娘亲找回来?爹爹是个坏爹爹……” 我绷着脸打断她:“应笑语,你赶紧吃饭,不许再提别的,爹爹过几日就把你娘找回来!”我低头吃饭再不理那小崽子,她一个劲儿欢呼:“哦,娘亲要回来咯!娘亲要回来咯!” 过了几日,应笑语每日都会问我“爹爹什么时候去找娘亲?”“娘亲什么时候回来?” 我静下心,忖了许久,干脆丢下手里头理也理不清的图纸,去找周诚业和杜如川把茶楼酒楼一一托付,花了两日把两间楼子的账目盘点清楚。又带着成广与成才开始满郡城的搜罗稀罕物什,金钗珠串,绫罗绸缎,新奇摆件……整整百箱,装了十二辆马车。 恒晟历,景泰十六年七月初七。 一别近二载,我终于踏上了回广阳县的路途。 送……嫁妆。真希望自己送的是聘礼。 来时一辆破旧的马车载着我来,回时十二辆马车的货物,我自己坐一辆,后面跟着一队五十人的镖师。没启程时心里有些茫然,此时送嫁妆予江文元,会不会有些迟?踏上了回广阳县的路,我的心倒是平静了下来。只是催促日夜赶路。 来时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走走停停的,回时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八月初二便到了广阳县。当日已晚,整队人马宿在同福客栈。我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江文元嫁人了没,想知道她现在还在不在江家村,想见一见她,又怕见了她…… 近乡情怯,我头一回这样深切地体会着。 · * 江家村中。 “元姐儿,我明日去县城,你的药草可需我替你捎去卖掉?”江大郎在院外问。 我忖了一息,与他道:“大郎哥,明日我与你一道去吧,家中缺些物什,正好去添置些。” 江大郎憨爽应着:“那好哩,你表哥,表嫂子几个明日也同去,那咱们一行可热闹哩!” 次日一早卯时五刻,我们一行五人往县城去。辰时过半便到了城门口,我与江大郎先去药堂卖草药,而后江大郎要去给村里人捎带物什。表嫂说我难得来县城一趟,定要与我一道好好逛市集子,挑些女儿家的物什,表哥则要去购些盐粮…… * 晨起后,我欲打听些江文元之事,早膳未用便赶去仁心药堂,巴望着江文元偶尔会来这里卖草药,吴掌柜或许知她一二事。如何知道,我还未到药堂,却在街市上见到了江文元—— 一个我不认识的男子,正把江文元的药篓子从她背上接过,背到他的背上。江文元梳着妇人的发髻,穿着她喜欢的浅荷色裙裳,面上挂着笑,梨涡浅浅。 我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出声,忘记了……我来此作何。眸间润湿,眼前模糊,心——好疼! 江文元她,……果然……嫁人了! 我不知自己如何回到的同福客栈。成广与成才大抵是见我眼通红,含着泪,什么也不敢问我。他二人路上问过,主家千里迢迢赶来广阳,买的又全是女儿家喜欢的物什,他们也为主家高兴,道已年近二十六的主家仍未成家,府里有个小小姐却没有主母,这回他们是否就有主母了呢?我在路上时未多做解释。现今,我更是无从解释了。 我回了入住的天字号房,仰躺在床榻上,眼泪打湿了耳廓,而后又湿了自己肩头的衣襟。 江文元笑得那般甜,她过得那般幸福,自己为何会这样伤心?不是已在路上设想过么——即便江文元嫁人了,自己此行也只为见她一见。虽迟了些,也要兑现当日所言的百抬嫁妆!可,为何,见到她,自己连话也不敢说一句了?见到她笑得甜,自己为何这般伤心? …… 过了两日,成广与成才两人敲门,未得到应声还是硬着头皮进了我屋子,道实在不放心主家这样一直躺着不吃不喝,他们就自行进来了。 成广唤我道:“主家,您饿不饿?您这都第三日了,水米未进,您可得吃点东西啊,您要是出点什么事儿,回了郡城这事被二伯知晓了,非扒了我和成才的皮不可!主家?” 闻言我坐起身转过来,嗓音微哑,对他二人吩咐道:“成广,你二人一会子把咱们拉来的那些……货物,都拉去市集店铺卖掉,全换成现银,叫上镖师一道。”说罢起身出了卧房,吩咐完我不再管二人如何劝诫了。我知,这些嫁妆再无任何意义,不若兑成银钱,江文元爱如何花就如何花! 成广成才是死心塌地跟我的,我说什么他们都听。这日街头讨论开:市集上来了十几两车的好物什,广阳这个小县城里也有那么些好东西,可得去瞧瞧买些…… 我倒不管那些了,先去老猎户家拜望拜望,老猎户认不出男子装扮的我,待我说到自己便是提出那羽箭的女子时,老猎户又是一阵唏嘘:“原来姑娘竟然真的是富贵地方来的贵人啊!”搭话两句我便离开了。 午时时去了乐宾楼,叫了一碗阳春面。吃下两口,咳,味道同当时差不多,比起江文元做的可差远了。 几日里,广阳县曾与江文元走过的地方,去过的店子,我一一走到,每店都去。明明知晓一切都是昨日,一切都是往昔。我却停不下脚步,一停下就会胡思,就会乱想。 地痞饭桶还是在街头颐指气使欺负人,一副欠揍的模样。经过我身边时,见着衣着华贵的“公子”,他侧身避开并不敢招惹。 广阳县的糖葫芦还是那么难吃,当初带回去给江文元的那支,她如何吃得那么欢呢?…… 时间过得真快,八月二十了!之前还想要与江文元一道过拜月节呢!自己却已到了二十六岁生辰。江文元在江家村么?大抵,不在了吧。再过上二十三日,江文元便二十岁呢! 江文元,你如今幸福,便好! · * 江家村里。 表嫂今日忽而登门,对我道:“元妹子,县里打南边来了大商队,捎来好些新物什,还有忒好的料子哩,明日你要不也和嫂子一道去瞅瞅,若有看得上的,也扯上几尺布做两身新衣裳。” 我回她道:“嫂子,我就不去了,尽欢先前买的很多衣料都没使完呢,且家中也不缺甚物什。” 嫂子走后我一人呆在院里,想着心事,想着人。 不知为何,这几日忽而特别想念尽欢,总觉得那日在县城里被人瞧着: 那日在县城,药篓卸下肩头时,我忽而觉得有一束滚烫的柔光在看着自己,茫然四顾着却一无所获。不禁又苦笑——我是疯了不成?尽欢怎会在此? 可是,那感觉真的像是尽欢那熟悉的烫人的眸光。 可是,尽欢明明早就离开自己了,离开广阳县了呀! 自己也曾花了许多时日在县城里寻过,从前尽欢喜欢的店子,食楼,小铺都去寻过,哪里还有尽欢半分影子呢? 尽欢知道我立女户了么?她若知道会不会为我开心呢?应该会的吧!尽欢说女子不比男子差,可以做自己的主人,也能做一番比男子还强的事业。 还有尽欢讲的那些故事,女子都能当皇帝做宰相为黎民苍生福祉奉献的。自己是个平凡的小女子,做不来那些大事,却也想做点自己能做的小事。 就如为自己做主,不嫁男子,为尽欢守身。 便像如今这般,想如何去想念她,就如何去想念她。再也无所顾忌,再也不惧人言。 再若每日每夜里,惦念着,祝福着。 尽欢,你可要活得尽欢啊! 我,很念着你呢!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4章 万金相酬 成才长广办事利落,我们带来的百箱嫁妆皆是广阳县难得一见的,金银首饰,布匹衣衫,珍玩玉器,新奇摆件,虽贵重,如此一月下来,一整个县却也都购得七七八八,余下的抛售给当地的铺子。 那些物什全部出手,得七万余两银,加之我原本备的五万两银票,全部兑成千两一张的银票。取出十万两银票一百张,厚厚一沓,装到一个精致的木匣里。 我唤来成广,对他吩咐:“成广,你去江家村替我寻一个姑娘,虚年二十,闺名叫江文元,或许村里人唤她江四姐儿,嗯……或许她已不住江家村了。总之,你可以去江家村打听。务必找到人,然后替我把这个匣子转交给她。” “主家,这,这可是十万两银票。这么多银钱,您全都给那江家小姐吗?”成广瞪大眼提高了声,简直为我一掷万金的豪举惊呆了,过了半晌又叨叨着说:“这可是十万两银票啊,不是十两。主家这也太……败家了!” 我点点头不与他过多解释,他知我心意已决劝不回头了。如此之大数目的银钱在手,成广心有余悸深觉匣子烫手,生怕出一点错,谨慎出声询问我:“主家,那江四姐可有什么凭证让小的辨认?这万一小的寻错了人,给错了人,小的就是赔上性命也赔不起啊!” 我暗骂了自己一声大意:就是,成广又不认识阿元。江家村万一冒出几个其他的江四姐儿,他如何分辨?我想了想,拿了随身那竹片递给他,对他言道:“你把此物拿上,届时交与她辨认,这上面的字她认识。” “哎哟,主家,识字的人多了,可还有其他的凭信?”成广仍觉的这么办事不大妥帖。 “嗯……那这样,若寻到江四姐就问她两个问题,答对了就一定是了。”我想了想,又如是这般细细交代一番,两下各自安了心。 · * 江家村里。 我正在院里整理药草,邦邦的敲门声响起来。 开门见着是一陌生的小哥,小哥一脸的喜色问我闺名可是“江文元”。我心中甚是嫌他无礼,一个大男子如何一见面就问我闺名呢?到底还是戒备着点了点头。 见我点头后,小哥儿大呼出一口气,嘀咕声“总算找着人了”。而后弯腰恭恭敬敬对我道:“江四姐儿,小的给您问好!小的是来给您送信的。” 他的言语行止皆礼貌客气,看似是大地方来的人。我心中对他仍有戒备,我并无甚熟人,除了江家村的乡邻们。 但见他这般客套,我却也点点头,算是回礼。 小哥儿从随身包裹里,去处一块竹片递给我,客客气气问道:“江四姐儿,请问您可识得这木片上的字?” 我之所以如此戒备着他,一来是我们不相识,二来这一年多以来认识我的人早都已经不唤我“四姐儿”了。见状,我随意瞟了一眼那竹片,原本不欲接过,待看清了上的字时…… 惊讶!激动!我一把抓过竹牌再辨认一遍—— 没错,是尽欢家乡那种字,竹片两面都有字:一面“文元”,一面“尽欢”。是她教我认识的!不会有错! 一时心头百感交集,欲要落泪! 近两年了,我终于又有尽欢的消息了! 尽欢托人来给我送信了。她终于要回来了吗? 我勉强稳下心神,未及告诉送信的小哥儿那字是何字,着紧问他:“尽欢现在何处?” 送信小哥长长呼出一口气,道:“哎哟,四姑娘,主家真是神机妙算,猜着您就会问她行踪之事。”他说罢这两句闲话,口齿清晰告诉我:“四姑娘,主家现在四处行商踪迹不定,小的只是来送信的,不知道他在何处。” “那信呢?”我很急切。 “四姑娘,信物贵重,小的应主家的交代,送信物之前需四姑娘您回答两个问题,以便确认身份!”成广吐词清晰,表意明确。 我听懂他的意思,盯着他,示意他可以问了。 那小哥儿红了红脸,道:“主家让我问您,他当年养了几只小鸡崽?鸡崽叫什么名字?鸡妈妈叫什么名字?” “七只,赤橙黄绿青蓝紫。鸡妈妈叫阿花。” 这……我就知道那人依旧这般调皮。 是我的尽欢,不会错了! 小哥听闻后,道我回答的完全正确,解下背后的木匣子来递给我,格外慎重着道:“这是主家让带给您的,请四姑娘好生收下!” 我接过木匣子,抽开木匣盖,见匣子里厚厚一叠的都是银票,却不是书信。我半点没有得了巨财后的狂喜,反而深深的失落起来——竟然,没有只字片语么?心中亦是生出许多疑问:尽欢给我送的这,这么多银票?她怎会有这么多钱?可尽欢她,为什么不回来看看我呢?…… “小哥,你可知匣中是何物?”我问得谨慎。 送信小哥闻言笑了一笑,精明却老实地答道:“小的知道。蒙主家信任,主家放入贵物时不曾避开小的。” “嗯!尽欢如今是在行商,是么?”我又问。这么多的银票是怎么来的,我必须得探听清楚,调皮鬼是聪明得紧,可这满匣子的银,她会不会走偏路?我很忧心。 小哥儿略顿了一顿,想完后告知我:“正是!主家做茶酒米粮等买卖,开有几家茶楼酒楼。” “你此行从何地来?”我再次问。 “小的自上阳郡来!”他答。 “尽欢也在上阳郡么?” “自然,主家的府宅眷属均安置在上阳郡城,除行商之外皆在郡中的。”送信小哥并无不耐,客套着一一道来。 府宅眷属?心猛然刺疼!我勉强镇定下来,颤声问他:“尽欢她,可有……可有成家?” “主家,这个……主家府宅内并无主母。” 我听他这般答话,绷紧的心瞬时舒展开了,没有成家……没成家就好。缓了一会儿情绪,我才问他:“如此,尽欢她,……过得可好?” “主家行商顺利,一切安好!”他答得谦逊。 我再多问了几句尽欢的近况,与他一问一答。小哥儿似不是很清楚尽欢太多的事,我只是探明了尽欢走了商道,如今商事忙碌,买卖做得不错。小哥儿是尽欢的家仆…… 我早已不再介怀尽欢从商了,所谓阶层等级之分,终抵不过心中之人重要。只要尽欢她无事,只要尽欢一切安好,她喜欢做什么,愿意做什么,都随她欢喜。 原来尽欢她在上阳郡…… 半晌我未说话,送信小哥儿道,他的主家还有话要他带给我。 闻言我紧张期盼极了,手无意识婆娑着木匣盖,专注又期待地望着他,等着他说出尽欢要带给我的口信。 小哥儿清了清嗓子,语气认真着道出尽欢送我的话: ——救命之恩,不能以身相报,很是遗恨;十里红妆,没能践诺相赠,万金以替;愿阿元余生喜乐安康,万事顺遂! 这三句话他说得很溜,语气亦是像极了尽欢的语气。这样的说话方式,与我们大相径庭的表达方式,这世上恐怕除了尽欢,再无二人。 期待与欣喜被心碎替代。我仍不死心颤声确认:“这,是她说的?” ——尽欢为什么这么说,她不再回来了么?豆大的眼泪唰唰往下滚落,她怎能如此与我传信?这信听来,俱是诀别意! 视线模糊中,我听到年轻小哥儿回话:“确是主家原话!” 呆怔与疼痛占据了我全部的思绪,过了半晌,我又听到一声男子的提醒:“四姑娘,不若先打开匣子再仔细瞧瞧,里头是主家让小的特意给您送来的!” 瞧瞧?不过是满满一匣子的银票罢。 木木麻麻的难过悲伤蔓延开,只觉眼前渐渐模糊不清。 应尽欢你真是好样的!两年前是你招惹的我,既然招惹了,你为什么又要逃?我因你一言,心已许之,再容不下他人,近两年来,日夜等候只盼待你归来一见。 你当初既然言之凿凿说了那些话,而今,为什么连人影也不出现?随便派了个人送来一匣子银票,带来几句话,此生便不复相见了吗? 你怎可如此这般,……这般便算了结了么? ——应尽欢!混蛋啊你! 疼,心疼得厉害。 我把匣子递还给送信之人,深吸了口气,缓了缓情绪,转过身背对着他道:“劳你捎几句话给应尽欢,便说—— “粗饭陋食,不算恩情,不必回报。天凉加衣,努力加餐,多生欢喜!” 盼了无数日夜的消息,而今,可真是让我心碎一地。狠心的话说不出,错的那个人本就是我,不是她。 当初,若非我的冷待与茫然失措的处置,岂能逼走那样一个深爱着我的人? 如今,亦算是自尝其果吧! 怨?我是没有的。 唯独,剩几分难以挣脱的哀意。憾意。疼意。 唯独,唯独念她一切安好…… · · 成广很快就带回了阿元的口信,并道“四姐儿不肯收主家银票”。 闻言后我心伤不已,怔怔半晌无语。 如今,你嫁为人妇,连这点心意也不肯收了么? 许久后,我只听自己吩咐着:“罢了,明日便启程回吧!”我说回,没说回家。 没有江文元的地方,我从不觉得那是自己的家。 而如今,我却连最后一点牵念也无了…… 戌时已过,我掏了二两银子塞给守城兵丁,出了城往江家村去。既然江文元已嫁人,必不在小茅屋了,我想去瞧瞧,瞧瞧那曾与江文元一同生活过的地方。 缺月残照,路上不甚明亮。 但回村的路我曾走过多次,早已烂熟于心。 大约子时过半,就到了江家村,来到江文元家的院门外。熟悉的小院子,关着门。我寻到昔时翻过的墙角,后退纵身、攀上跃下,一气呵成,已身在院中。 万籁寂静,院中并无灯光。 轻轻推了一下卧房的门,却从里面锁住了开之不得。难道卧房有人?不会这样巧江文元与那……那男子在内吧? 心俶忽抽疼,生疼,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仿佛我便是那做贼之人。 贼么?呵呵,可不就是个小贼么。 悄悄去推隔间的门,倒是一推便开,摸到熟悉的地方,木板床果然还在。嗅上一嗅,好在枕被上并无其他味道,和衣轻轻躺下了,如痴如傻。 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假装,仍如当年住在江文元的家里!假装,……她对我还有一丝丝的念想。眼泪滑落在枕被间,两个时辰间,心无杂念,痴,傻,难言。 天将微亮,“做贼之人”翻墙而出,脚步沉却快,有些——落荒而逃。 这一回,真的再见了,江家村。 再见了,江文元!……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5章 自立女户 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 白日里你遣来人送来的“口信”和“信物”,可真是刺得心里痛极了。 真想问问,你为什么让人带那么一句话来?我用不着你报什么恩的,若真说恩情,谁又说得清谁欠谁的多?若真想“报恩”,见一面有何为难?我是真的,念着你。 这小竹片是你刻的吧?你的字迹还是这样,飘逸灵动。“文元,尽欢”,你刻字的时候有没有曾想过我呢?有一点点想就好。 一匣子千两一张的银票,我是头回见到。尽欢,你果然很聪睿,擅于商道,短短两年竟已有那般丰厚的身家了。当初,我果然是限制了你的脚步,阻了你的羽翼。 如今这样,再不相见了么?……也好。如此,你便可以自在翱翔。 ……原来,离开这里后,你不似往日说的那样“无处可去”,你有那么多可以去的地方。我,却还在这里。 · 有件事,我原想见着你时细细告知于你的—— 去年,我与拒了那刘家的提亲后,应是去年拜月节的第二日,八月十六,家中来了许许多多的族人。 那日,族长,还有几位族老连同大伯,三伯,一些长辈,齐齐聚到小院子里。那阵仗,我往日不曾见过,毕竟,往日他们向来不登门的。 大族老那日很生气,满面青红质问我,为何私下就与张媒婆协定了拒了刘家的婚事,刘家如今闲话传遍周近几个村,斥我江氏宗族之女,不孝不睦,容德有损。 我无话可言。受过你的柔情,我可瞧不上其他人。 二族老见我不言,大喝:“四丫头,昨日拜月节,各村族老集会,我们听闻李家村刘家村皆在传言,道是我江氏四姑娘自做主张,毁弃婚约,可有此事?” 我告诉他:“二族爷,文元不曾与谁盟约,并无毁约。”你不喜我自称奴家,我看,我也不必再那般委屈自己。 二族爷听后,更加生气:“自古女子婚嫁媒人作保,你已应下媒婆子,如何不算盟约?” 我并不害怕,镇定对他道:“当时只口头约定春后再商讨,并未应承什么。且并无父母亲族在场,自不算正式有约。此事与张媒婆已说得清楚明白。” “那李家田丰地裕,刘六郎模样也好,哪一家配不得你?况你自己知你命硬生克,八字相合的夫家难寻一二……”忘了是哪位族老吼出的话,我听着只想笑。 犹记得当初你说那句“命格生克?简直是无稽之谈”。你定不知,那会子,我的心被你牵动。世上,有你这般的人,真的不介意他们口中所谓的“克父克母”之说。 说实话,早先爹爹去世时我被村人那般传谣,我只觉悲痛欲绝,也以为自己命格生克,乃是不祥。只是,爹爹三年大孝,我必须守完。 嗯,大抵是见我脸皮厚兀自笑着,我只听见有一族老说:“训庭真是去得太早,这四丫头没爹管教,如今真是礼义廉耻也不知了……” 我不喜他说爹爹坏话,驳了他:“呵,若父亲在世,必能与文元做主,不会教文元受人半点欺辱。”若你在,也一定会护着我的吧?尽欢。 “跪下!”族长气得胡子又翘得好高,大声吼道,“你给我跪下!你个不孝的丫头!你毁约不提,现今竟还这般不知进退,女子如何能不听从长辈,自决婚事?……你,你这个不孝之女……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江氏族中岂能容,容你胡作非为,不守礼教!咳咳……” “四丫头,你看你把族长气得,还不认错?” ……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忖及爹爹教诲,我还是跪了下去,但我真不知何错:“文元不知有何错,若各位长辈定要文元胡乱嫁人,文元愿意从此脱离江氏宗族,自立门户,不与族中相争,也不给族中‘丢脸’。” 江氏宗族,胡作非为?罢了,上回我与你一同去三伯家那回他们也是这样,动辄除族什么的。这般逼迫,便是脱族又如何? 我已心许你,早已嫁不得其他人。虽不知有生是否能再见你一面,但我不能,不能接受自己不贞不洁,此身此心,只想许给你一人。也许,此生不能再与你在一处。尽欢,但我愿意,为你守身如玉。哪怕一世孤身,再无怨无悔。 谁叫,你忽尔而来,那般无赖地偷去了我的心呢! “你——你简直无法无天了,你一待嫁女子立的哪门子门户?”又一声严厉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院子里其他族人也嗡嗡叨叨起来,都在指责我不守孝道,不顾礼教云云。 我实在不知,自立门户有什么不守孝道、不顾礼教的。 “大郎,三郎!去取荆条来,今日替你们兄弟好好管教管教你们俩这不成器的侄女!”族长手抖胡子翘,不知是咳得还是气的。 族长要动族规,我即便跪着,亦挺直了腰,并不畏惧,也不后悔。 大伯三伯没有动作,族老里有一位脾气暴戾的,在院子角落抽了根木柴,递给大伯,大伯不愿意动手,那人又递给三伯,三伯高高举起来,落下时却没打在我背上,他丢掉木棍,叹气躲去一边。 我猜,三伯定是被你昔日言行震慑住了。 背上终究还是挨了一棍子,可真疼。族长却喊了句“没吃饭么,打十下!重重打!”背后的族老再次举起木棍,竟无一人拦着,第二棍却没打下来。 “好啊!你们这些伤天理的,又来欺负四丫!” 高高举起的木棍还未及落下,二姑母怒气冲冲的话语传遍整个小院:“老不死的你给我住手!若非得人告知你们聚在四丫头家,我竟不知你们聚在此地是在打罚我侄女,你们这些伤天理的,今日这般胡作非为是什么道理?……” 二姑母扶我起身,怒道不必跪他们。又厉声斥责族老们,四年前欺负她弟弟的遗女还不够,今日还在咄咄相逼!这宗族,不尊也罢,不留也罢!反正这些年也没受到他们庇护,只是受尽欺压逼迫。 二姑母一番言辞后,族长当即发话,道江氏宗族不再庇护我,生死由我,我所为也不再与江氏有关。田地是族中分下的,当即收回。 二姑母在一旁怒声老家伙若是敢收了小院子,她必然与族长拼命。 茅屋倒是不曾收去,这是爹爹早先盖的。我很庆幸,因这里装满了我对你的回忆,还有你睡过那小床。 那事便以我被除族作结。 他们离去后,我方觉背上疼得紧。烧了热水提到浴桶,把自己泡了进去,头也埋到水里去,过了数息才抬起头来,脸上挂满了咸咸涩涩的水。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被抽上一棍,这么疼!当时你为护我被地痞给打了,定比我这还疼些。 不过,事情那样解决,真是再好不过。再也无人迫我嫁人了,再也不用顾及族中那些麻烦人和麻烦事了。 尽欢,你知道么?我算自由了吧,这感觉真好! “谁说女子的幸福归于男子了?女子自己一样可以顶立门户,一样有权选择自己的幸福。”你的话,真是悖于礼教。你瞧,我不过遵你一二句话就把他们气得那样狠了。 呵呵,我做到了,你若知道了会不会夸夸我? 过了几日,租种那三亩半田地的租户找来,道族里长辈不让他种了。我无所谓地与他道:“不让种便不种了,何须太在意。”租户闻言悯然看了我几眼,摇摇头叹息着走了。 家中米粮还有些,都是你在时购置的,屋梁上挂着的一排一排的野味熏腊,恐搁置太久会坏掉,我便寻了江大郎,托他去县城时捎去卖掉换成了新的谷米。 你离开时,家里的鸡有十多只,除了那鸡妈妈和七只鸡仔,其余的我也托江大郎拉去县城卖掉了。你来时就养着的那几只幸而我没卖它们,心中舍不得,那是你逗趣的“宠物”。 · 去年立冬时,一日酉时下山归家后,二姑母已在院子外等了多时,她道连来数次没寻见我,今日干脆在此候着。二姑母絮叨她从二十里外的几个村里寻了几位很不错的适龄青年,让我挑一挑,喜欢谁有她做主……又说“如今你已十九了,过完春节后便进入双十年纪,须得着紧考虑一下婚事。” 我直言告诉她,自己要“立女户”。 二姑母闻言后,声音高了八度,惊声问道:“怎地突然说立女户作甚?你可知立女户是怎地一回事?你可知,立女户者大多的为寡居妇人,你未曾出阁如何立得女户?你可知立了女户便极有可能无人入赘,你年纪轻轻难道守一生清寡?况且你如今也没了田地,只靠采药为生,那立女户者,捐税三倍于常户人家,你如何负担得起?” 这些我都知道。这一年来我已经都想清楚了,自己就这般过也很好!再者,实在没有嫁人之心,纵有男子愿意入赘,也是不做考虑的。我只是一人而已,三倍不过三人份的捐税。也不算为难。 二姑母说我变得有些陌生了,怎地突然心性变化这般大?不再是往日那个她瞧着心疼,柔弱任人欺凌的侄女了。我笑了笑,不知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 不知,……你是否会喜欢? · 立女户一事,我并非临时起意。 上回去药铺与徐大夫商讨些药理,无意中在仁心药堂听跑商外地人说哪里立女户了云云。我当时也有意动,为此专程去了一趟县衙,找了县里的一位管户籍的九品管事,塞了一角银子才打听明白:女子是可以立女户的,办理立户文书后,女子不论婚嫁与否皆可为户主,每年需缴纳三倍的捐税银。当然也有好处的,女户家不需担徭役,女户的财产由女子指定亲眷直接继承,不受宗族收回剥夺限制等。 我虽无甚财产,却只想保住这小院。倘若,有一日你归来,也好寻得见。 今年春日过后,我数了数卖药草攒下的银钱,有三两多,去寻那九品管事办女户文书。一通打点下来,全部的银子花光还差二十文,九品管事心善替我补上二十文,我很感激他。 身无分文了我没觉得有什么为难,倒是不曾想过动用你的银钱。 回江家村后,我只去给二姑母说了此事,二姑母听完知再无回旋可能当即落下泪来,哭喊着“我可怜的儿啊,往后可怎生是好!”我倒是觉得身心愉悦,大感轻快。 次日,二姑母便带了一斤肉和几个鸡蛋来家中,立户文书既已办理,却有些事要办—— 二姑母先是煮了肉,摆了香案,祭告我父母在天之灵;而后又在妆台边替我梳了发髻,昭示从此自为户主;末了又煮了三只鸡蛋让我尽皆吃下,用“元宝蛋”来寓意招财进宝,家宅兴盛。 我从未一人吃过三只鸡蛋这么多,那回却吃得极欢快。 二姑母泪眼婆娑地道:“臭丫头如今已不在族里,也不惧族人抢夺什么了,真个不愿嫁人便罢了,何必逼自己做到这份上”。 我只是笑了笑道不知道为何,心里就是想这么做,便这样做了。 到那时,二姑母才歇了替我寻媒说亲的心思。 · 后没几日,村里大伙儿便知我立了女户。 动静最大的是族老,不许族人再唤我四姐儿了,说是既然出族又自立女户,不得再用族里的排行。这个我倒无所谓,反正你从来叫我文元或者阿元,也不会介意什么排辈。 有些村人口中传出些难听的话,路上遇见时偶有侧目。我跟他们没什么好争辩的,他们那般做,也并不能对我的生活造成什么困扰。 我心里很静,只想静静念着你,等你一聚。 这世上,善良的人总是很善良—— 那么小的小梅子都会替我辩驳,“元姐姐对人那么好,她立女户自己开心不就行了,碍着你们什么事?”秀才家的家风,很好! 二姑母说道早知族里老头子们这么伤天理,五年前就立女户了,还能够有十亩良田留下,黑心肝的就见不得别人开门立户自成一家么? 江大郎还是隔段时间来家捎草药去卖。 六婶仍旧常来串门与我说说话,解解闷。 樵户的柴禾从来不断,依旧十日一次往家送。 那受过你善意的福婶等人偶尔也帮腔…… · 朝迎晨曦,夕别晚霞。 自立门户后,生活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偶尔念起你时,多了份勇气。心中从最初的不敢思念到后来想到疼痛,到而今的习以为常。 而今,已习惯了每日想一想你,只在想起你时,内心觉得很富裕,很充实。 总是觉得,你会回来。——会回来取那套衣服?会回来见一见。 · 只是,你带来的口信,如今,让我不知所措了。 等你是错,倘若不再等你,亦是错上加错。 真不想,你那无赖又撒娇的模样,被别人瞧去。 真不想,有一日你身边站着其他的人,无论是男是女。 真不想,你的生活里再无我参与。 ……尽欢,我该怎么办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6章 不可辜负 九月十三。生辰。 我给自己做了三菜一汤,庆贺自己二十岁生辰。忆起尽欢曾说想等我二十岁后,与我结契共度一生,如今尽欢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再也不知道如何去想她。 用罢生辰的小宴,我便去到隔间,去瞧瞧尽欢住过月余的床榻。靠近那刻,我心有疑问,如何被子是散开的?自己难道忘记叠好了? 今日难得地喝了点酒,抓起被子嗅了嗅,嗯,是尽欢的味道。 怎地?尽欢的味道不是早些时日就闻不见了么?又似乎不太像,好似还夹杂了一股淡淡的清冽的香,像是——茶香?不对,尽欢根本不喜喝茶,上回她在药铺还喷了吴掌柜一身的茶水! 看来,自己真是喝醉了!怎会这般想念她啊?我在木板床上歇下了。再也,不用替尽欢留榻了。 她,不会回来了…… · 欢掌柜一行人在路上错过了宿头,干脆烧了火堆,围着火,值夜的值夜,歇息的歇息。欢掌柜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盘,问今日是什么日子。成才答曰九月十三。 呵呵,那人,二十岁了。 * 九月二十七。坏爹爹。 等着接她娘亲回家的小豆丁见马车到了欢府门口,雀跃奔了过去,爬上马车掀开帘子就找爹爹要娘亲。从未凶过她的爹爹冷脸吼了声:“你是我捡来的,哪来的娘亲。” 哭哭啼啼的小豆丁对秋雁说,爹爹不是个好爹爹,连娘亲也没接回来还凶人。 * 十月初二。花酒。 一向洁身自好的人去了满春园,喝得酩酊大醉,像纨绔像花花公子点了十位美女,弹琴唱曲吟诗作对写书作画,喝酒。 一连三日不下花楼,成才急的满头大汗求救于成二伯周掌柜杜掌柜,谁人来劝谁挨骂。她有钱,她就是想花天酒地,想肆意妄为,反正也不会有人管她,反正也无人再敢——拧她耳朵。 第四日时,秋云带人把醉得不省人事之人抬回了欢府。惹得醒来的人大怒,如何做下人的?胆敢做主家人的主?秋云心想,这人怕真是没寻着笑语的娘,发了疯转了性。 * 十月初十。归元居。 找人看了日子,说十月十日宜动土,情绪恢复如常的人开始在三进宅院最僻静的南园动土施工。把原先的几处屋子都拆了,让成盛领着几个泥瓦匠,按吩咐盖茅草屋。 茅屋院落不大,泥墙木门茅草顶。进院子后,最左是堂屋,堂屋旁是主卧,主卧旁是一件隔间。左手边是几个木质的架子,架子上安置几个晒草药的竹箕。右手边是一间小小的伙房,伙房内有一个极大的水缸,土灶,面架,木盆,木桶。角落处有一只大大的鸡笼子,不过里面一只鸡也没有养。 挂了一块牌匾在南园拱门处,道此后南园便叫做“归元居”,府中下人连同应笑语,没允许,不准随意进出。 归元居落成之后,便收拾了自己的衣物,独自一人搬入归元居。 欢府内,归元居,当做自己的家。无甚大意,从心而已。 * 十一月初六。千金楼。 欢掌柜不顾杜如川与周诚业的劝阻,动用手里的十余万两银票,买下了上阳郡南城的一座废旧的七进大宅。曾是一位高官的府宅,因官员涉嫌贪腐被朝廷法办后府宅空置,郡守衙门替朝廷出卖之,欢掌柜花去了七万两银。 之后推倒原先所有的房子夷为平地,雇佣了流离失所仍在郡城讨生活的难民们做工。 请了三位郡城最好的泥砖瓦匠,亲自现场督工,欢掌柜要建一座叫做“千金楼”的大楼大院。 其他什么也不想,欢掌柜对泥砖瓦匠讲解,牌楼是二层的建筑,也是主楼,每楼需高于常见的楼,前排用磨好的石料铺地,侧方开门与后院相通。后院建为五大分园,一处为品酒喝茶吃点的休闲之所,一处为女子贴身物什之所,一处为琴棋书画雅致一所,一处最大的为六排的二层楼子是专供女子借住歇息之所,最后一处则是讲故事说书的大堂楼。 千金楼,顾名思义,只招待女客。 周诚业道女子多在后宅不出,专做女子买卖的楼子必然血本无归啊!杜如川说道女子银钱不足恐舍不得花几个钱来喝茶听曲住宿。 欢掌柜说道就算是血本无归也要做下去,她就不信了这世间女子真就不能独立起来、鲜活起来、自主起来! 她就不信了,女子干嘛非得嫁个男人。 酒楼的酒一如既往好出卖,茶楼的茶没有欢掌柜亲自去看顾略微较往常淡薄了许多。欢掌柜除了每月去核查账目,其余时间一心一意建造千金楼。 曾因着这伦理纲常失去了最心爱的女子,此刻想,也许己身的能力不足以抗衡这世俗礼教,却愿意用自己的微薄之力,强女子之心,立女子之态,为广大女子也提供一处问询、聊天、思考、休闲、保养、歇息之所。 曾经,除了江文元让人执念过,再无其他让欢掌柜如现在这般一往无前不计后果。 * 次年正月十六。行商。 千金楼已在建中,难民颇多人工廉价做事勤快,工事进展顺利,成盛成二伯督工即可。 欢掌柜带成才成广,拉上二十车各色清酒,雇了镖师,往周围的郡县跑商。欢掌柜道“人活在世,唯美酒不可辜负也。” 其实,美人也不可辜负。但,已经辜负了。 只去了临县濯县,二十车清酒就被抢售一空,订单连续接了两千余坛。欢掌柜干脆在濯县建了酒坊,分了两位成家村人过来监管售卖且蒸馏提纯当地的浊酒,酿酒需要时日,上阳县城即便日夜酿造也不够这般大售。濯县浊酒收拢后提纯不在话下,留成辉成光在濯县造酒。 欢掌柜领着成广成才成高成远,又带上二十车清酒,去往青阳郡。 记得最开始选定创业谋生之地时,欢掌柜便选了上阳与青阳。已决意,把清酒带去青阳。青阳便不开酒楼了,直接开酒坊,专卖各类清酒,之后还想把酒坊开去渝都。 人手不够便去人伢处买,只买终生契约的,十年二十年的皆不要,且契约注明若泄露主家酿酒机密,赔银十万两,十万两要不了他们的命,只是会被刺配不毛之地。当然,她开出的月例银皆五倍于市面,傻子才泄密,况且除了成家人,核心的蒸馏他们见都见不到。 千日醉在青阳郡差不多是天价了,十斤一坛的一百二十两,且每年只做二百坛,售完便无。欢掌柜估算过,喝千日醉的那些人家购买力在二千坛左右,只做十分之一便好,物以稀为贵。 有钱人多,爱喝不喝。生意就是生意,随心所欲的,再不如往常仁慈心软了。 欢掌柜,愈发像个生意人了…… * 四月初七。蹲狱。 行路难,行商也难。你赚钱他眼红。这日晚间突有大批订单,一次三百坛梨蕊白,一百坛竹叶青,欢掌柜领了几个人去送酒顺便收银。 归来时见十余人与成远成高在酒坊内打斗,酒坊已酒气熏天,坛坛罐罐破碎一地。 问过原因后,成远道这些人非得要进酿酒院去,借口去搬最新的酒,他二人阻拦这才打了起来。欢掌柜听后怒气丛生,抬腿出拳,毫不留手,把这十余人揍了个狠的! 本就负气,本就无从宣泄,还来招惹! 闻讯而来的衙差不管不顾,把尽欢酒坊的伙计连同这十余人,尽皆带去了大牢。郡守不在堂,次日才审理,欢掌柜破天荒蹲了一晚的大狱。 是夜,她才想起自己出来近三月余。不知千金楼建造得如何了,此间事了,需得回上阳瞧瞧,渝都之事且先搁置。 次日上堂之时,郡守稍作问话便当堂判定:欢掌柜动手伤人实乃大凶之举。又见她在堂上竟不跪拜,一怒之下便令衙差脱去她外袍,责打五十大板!欢掌柜哪里肯从,塞了五百两银,郡守清廉自持拒不接受! 衙差与她拉扯之下一块铜牌掉落在地,是那块“荀”字铜牌,昨晚她还看来着,原想去渝安都城行商,顺道践诺送两罐茶叶给荀骓,所以带在身上。 郡守不知何因又重新问话,十余闹事之人在各被责打二十大板之下结束。青阳郡守对欢掌柜不再用刑,反而判无罪,又和气以待。态度突然转变,让欢掌柜摸不着头脑。 管他呢,总之,免了顿责打就好。 * 五月初六。千金楼开业。 欢掌柜在去岁的冬日里便着秋云买回五十个丫头,各自培训为迎宾、服务、指引、做女红等的。且留了月事带样品让她们批量做,写了温身补汤,生姜红糖,红枣红豆等各样食疗菜谱,教与她们如何与膳食搭配补身……布置了一间样板客舍,吩咐秋云安排人照此布置千金楼的客舍。一应安排下去了,几百难民佣工,经过五月余的施工建造,布置安排,一切尽皆妥帖。 欢掌柜回郡城后便开始着手最后的验收与改善,五月初六大吉,千金楼开业。 郡守秦大人的夫人与小姐收了欢掌柜的明前茶和清酒,应邀前来捧场剪彩,梁诗如亦带着姐妹前来,开业当日全场皆免费参观,所购物品半价酬宾。开业次日起,男子禁止入内,千金楼只为女子服务。 欢掌柜一点都不觉得这么做很偏执,反而觉得这“女子会所”举世无双,独一无二。 上阳贵妇中有郡守夫人的引领,来此颇多,姑娘里倒是少些,三从四德让她们轻易出不了后院。 欢掌柜安排了琴棋书画各室的“女先生”,女子贴身与养身保养处安排了六位姑娘做引领,其余各处均做了安排。 讲故事说书的大堂子一月只开两回,定在每月的初二与十六。起先欢掌柜自己讲,她在那两日换了女装,戴上面纱,恢复原本清冽好听的嗓音,垂下珠帘,倒也不曾被人认出。 便这般过了月余,期间请了一位老说书先生,替她教会了一位口齿伶俐的识字丫头子开始说书讲故事,故事是武皇帝花木兰一类,话本子是欢掌柜抽空写出的。 千金楼渐渐有了名气,街头巷尾皆知女子有疑难杂问,许多皆可在千金楼得到解答;女子出门投宿直接去千金楼,又舒服又安全,便宜且服务又好;女子想休闲听曲赏花看月聚餐开宴,千金楼能提供场地与服务,亭台轩榭,茶点清酒一应俱全。会员卡也逐一推出了…… 一切,井然有序。秋云暂代理千金楼的掌柜。 * 六月十三。秋云心。 欢掌柜太累了,她如今什么也不想做,想清清静静躲懒。不是在千金楼单独为她建的一处小院里宅着,便在归元居里呆着不出。 这日她在归元居待了第四日了,秋云连续几日都寻不见她,府内事务虽不庞杂,千金楼的事却有许多拿不定注意。秋云想了想便还是闯进了归元居,进了小院。唤了几声欢歌,无人应答,她唯恐欢掌柜出什么事,便推了主卧的房门进去瞧瞧。 一瞧可了不得了。床上睡着的人,胸部起伏,虽有亵衣遮挡,这很明显能看出是女子身姿!此人竟与欢歌长得一模一样。 到底欢歌是女子呢?还是这女子是欢歌? 秋云暗许的芳心支离破碎,惊呼出声。 睡着的人却警醒过来,自江文元不在身边后,她越发警觉了,身边的响动与陌生的气息都能让她微有察觉。欢掌柜知自己身份已露,不紧张也不担忧,只如常笑了笑:“秋云,你知晓了?” 秋云点头,捂着还兀自痛的心口。 难怪,难怪欢歌要开办千金楼!如今知晓了。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7章 酒楼风波 这一日,我刚一下马车,瞧见尽欢酒楼外停了几顶轿子。 “杜掌柜,怎地,酒楼的规矩你都忘了?”我首次在店中语气冷厉。 生气,是因屡次强调酒楼内不得沾染污浊事,跟了我一年多的杜如川,竟放任食客公然抬了满春园的姑娘来,那艳丽的轿子还停在楼门口,让我怎能不气! 青天白日,酒楼规矩被坏,杜如川简直让我失望至极。 “杜某岂敢忘,只是秦公子他……他强行带了红鸾姑娘进去,杜某拦不住啊!”杜如川苦着脸,说他哪里敢得罪秦怀绶公子。 “拦不住?拦不住你便把人轰出去,打出去。会不会啊?”什么禽公子兽公子,在我这里,公然狎.妓坏酒楼名头,什么公子都不行。 “可,可秦公子是郡守家的公子,在下,在下不敢!”杜如川结结巴巴,满头大汗。 “郡守公子?哼,今日就拿这郡守公子开刀。他们在哪阁?”我心情不佳要赶人,其他地方我管不着,但我的地盘就得清清白白,这是我的底限。 听杜如川说在邀月阁时,我的脸霎时黑成锅底! 几步登上二楼邀月阁门外,一脚踹开门,站在门口环视这一阁里的男女,目光停在中间主座上的红袍男子上,红袍男子应就是杜如川口中的郡守公子,他强搂一女子,女子挣脱不得,眉眼凄楚无力。 “你是何人?胆敢擅自闯入,打扰本公子的雅兴。”红袍男子朝我怒喝,狗腿子们也附和着: “哪来的小白脸找死的吗?” “就是,识相的报上名来给爷爷们磕头认罪。” …… “鄙人,是寻尔等结算酒钱来的!”我目光掠过他们,冷哼一声道。 红衣男子听后更气,喝骂着:“呸!小爷们尚未尽兴,你这臭小子结的哪门子酒钱?掌柜都没说话,有你什么事?哪来的给爷滚哪去。” “噢?还未尽兴?怕只怕等尔等尽兴了,尔等这酒钱就付不起了!”我冷笑道:“尔等当尽欢楼的酒是谁都喝得起的吗?” “哟……你不打听打听,这上阳郡还有本公子喝不起的酒?你小子怕是不知,本公子乃是郡守之子,整个上阳都在我爹管制之下,区区几杯小酒,你说本公子若喝不起,还有谁能喝得起?哈哈……”秦怀绶张狂又傲慢。 “就是,就是。还能有秦公子喝不起的酒吗?笑话!”装腔作势的狗腿子总不缺。物以类聚,当真不虚。 “好啊!杜掌柜,取酒水单来,按规矩办!”吩咐完杜如川,我准备好好跟他们算一算,看这几个败家玩意儿能败家到什么程度。 杜如川闻言会意,立刻下楼去取账单。成旭利索地搬了把椅子过来,我豪气地一撩衣摆坐下,气定神闲。 今日我就是找事的,谁撞枪口收拾谁! 我自然知道郡守公子在上阳郡一向如皇太子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从来不曾惧过谁,仗着有个郡守爹,一贯的横行无忌又霸道。他面露鄙夷,又喝了一口面前的酒,好整以暇瞅了我几眼,我别过头懒得看他们。 “欢掌柜,账单取来了!”杜如川递给我。 “念。”我并不接,只吐一个字。抬头看屋顶,不看满屋狼藉。 杜如川清清嗓子念:“秦公子酒水单如下:邀月阁,极品千日醉十坛,银六千两;极品梨蕊白五坛,银两千两;极品银芽金丝,银四百两;上品富贵呈祥,银二百八十两;上品……共计银两万三千七百六十二两。” 我递了个眼色,杜如川把酒水单拿去给那秦公子。秦怀绶神色从傲慢变到不可置信,再到怒气冲天,目瞪口呆不知如何说话! 我百无聊赖找补一句:“秦公子,看在郡守大人的面子上,零头在下便替你抹了,承惠,两万三千七百六十两银,结账吧!” “你,你……你怎么不去抢?区区一桌酒菜就两万多两吗?”郡守公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你敢如此明目张胆行奸滑之举,就不怕我爹抓了你让你尝尝牢狱之滋?” “秦公子,慎言!”我又低看他几分,冷语道:“尽欢酒楼一向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可没坑你半文钱。你来此自选邀月阁,必知邀月阁酒水十倍的规矩。酒菜无一不是你点的,我楼里可有人迫你?白纸黑字你情我愿的买卖,何来奸滑之举?堂堂郡守家的公子,不会连区区一顿酒钱都付不起吧?” 说完便等接招,只是郡守公子怒急又无从辩驳。 “秦公子,如何?给句痛快话!” 我见秦怀绶脸色青白交加,竟然有些同情起这个二十来岁的浪荡公子了,这是怎么教养的?堂堂郡守之子,半点没他爹的风姿不说,竟有些——笨。 “秦公子,怎么办?这酒菜也太贵了?可……这小子太嚣张了,两万多两,分明欺诈良民,咱们要不,打吧?让这小子学学规矩。”狗头军师出谋献策,净是馊主意。 就怕他们怂,打起来也好,从今而后,再无人敢借尽欢楼之地宣.淫了吧! 秦怀绶羞怒交加,被几个兄弟一鼓动,仗着所有人怕他爹又没人得罪于他,瞧着身边的弟兄们摩拳擦掌,小厮也只待他一声令下。怒道:“按平日里的规矩办,怕他个鸟,打!” 十几人迅速围住了我。 “慢着!”我出声止了他们,提醒他一句:“秦大公子,你可记好了,一会儿打起来,这里的损失和酒钱,我便一并找你爹去讨要了!” “你一介低贱商人,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见我爹!”秦怀绶怒极,疾言吩咐:“你们还在等什么?都给我上!出事有本公子兜着。” 低贱!哼!这话让我憋火得很,不再与禽兽公子多说,挽了袖口吩咐杜如川:“杜掌柜,把在座之人记下,告诉秋云,他们的亲眷朋友凡在千金楼里挂了会员的,全部除名。往后千金楼不再接待她们,包括郡守家的夫人和小姐。” 低贱!好啊,你们高贵!今日不教训教训你们,本姑娘就不姓应! “千金楼,那个只待女客的奇怪女子会所么?” “什么鬼,管他呢,打了再说!咱哥儿几个什么时候受过这等气?” …… 秦怀绶怕是记起来了,他娘、他姐可都是都千金楼的常客,三天两头过去喝上几杯茶、几杯酒、听曲会友聊天的…… “慢着!别动手!”蜂蛹而上的人喊叫着攻击过来,成旭成卓护在左右,我往日没少指点过他们的拳脚,对付二三人没有问题。那些小厮们并没有因秦怀绶这句话就令行禁止,喊叫声掩盖了他的话语,几息之间地上便倒翻几个人,其他小厮们你看我我看你不敢再上前。 “慢着!别打了,”秦怀绶擦了一下额边的汗,“欢掌柜,咱们男人之间的事便男人之间解决,还请莫要为难后宅女子,可否?” 秦纨绔这两句话倒是给他加了分,我拍拍衣袖,挑了挑眉,道:“噢?我可没为难后宅女子,你秦大公子既要逞强好斗,就得为自己言行负责。你说,你这酒菜钱也不结,还指使下人在此闹事,我这小本生意可经不得折腾,谢客权为自保,何来为难一说?” 我又不是什么男人,随心随性,爱如何如何! “欢掌柜!有话好说!”秦怀绶咬了咬牙,还是忍下气,拱手道:“在下一时多饮,酒后言行失当,还请你莫与在下计较。这次的酒钱,在下愿意一文不少与你结清,还请莫因为这点事牵扯我娘与我阿姐!” 还挺孝悌!不算太纨绔。 “秦公子说得有理,既然如此,几位公子与杜掌柜结算吧,在下不奉陪了。”我不愿久留,很久没这么生过气了,今天这样闹却又不只是为那个底限。 出门前我顿住脚步,头也没回,说道:“秦公子,今日你认下了十倍之罚,在下便不与你计较了。恕在下多言,你若真心喜欢身边那女子,大可替她赎了身真心以待,总比强买强卖的好。在下言尽于此。” 出去后我便自顾去往映月阁,后厨按我平日喜好备了几道小菜,取了一小壶极品曲水春送到映月阁中。 关上阁门,一个人自斟自饮,任思绪放空,敲门声响起后,我才回神。 杜如川手里托着一个托盘,对我说道,秦怀绶几人凑了身上全部的银钱也只得七千余两,剩下的拿随身的玉佩等配饰为抵押,签了欠条,按了手印。 “嗯,你处理得很好!”我无所谓地瞟了一眼那几块玉佩,笑了一笑,夸赞杜如川一句。 杜如川不解问我,既然根本不甚在意这些银钱玉佩的,刚刚为何去开罪那些富贵公子。我告诉他有些底限不可碰触。他闻言若有所思,却犹疑又不走。 “杜掌柜,还有何事?”见他没离开我问道。 “这……是满春园的红鸾姑娘,在望月阁待着不肯走,她说一定要当面与欢掌柜你道谢!” “不必了,让人送她回去吧!” “我也说了的,可是,红鸾姑娘坚持定要见您一面……”杜如川为难道。 “噢,那便把人带过来吧!”我喝了一口酒,遣走了杜如川。自从去见了江文元一面之回来后,心里就格外不好受。除了把自己忙得脚不沾地,愁苦忧思的时间变长了,底下人对我似乎又生出尊卑之别来,这样不好!可伤心难过无处可诉、无人理解安慰! 我,变得愈发不像昔日的我了。 红鸾进来后福了一礼,丽声道:“今日多谢欢公子仗义援手!” “红鸾姑娘,我……在下不过按规矩办事,并没有做什么,你不必客气。”我对她微微一笑道。 红鸾摇摇头道:“对欢公子来说是举手之劳,对奴家而言,保得清白不啻于再造之恩!” “唔,”我一时无言以对,讷讷好心招呼:“红鸾姑娘,要不,坐下来一起喝几杯?” “好!”红鸾大大方方应了她,坐到了我右侧,取了酒壶给我倒酒。 我也不恼她,拦了一下便自己取了空杯给她倒了杯酒,递过去,笑了一笑,让她随意一些,别客气,吃点东西再喝酒。又给自己满了一杯,一口吞下了肚。 我打量了她几眼——粉黛薄施,眉有傲骨却又带着无奈,心生了些怜悯。不免叹息,纵是风尘女子又如何?谁又低人一等,谁不是娘生爹养的。什么禽兽公子,到底有何可高贵的? 红鸾听我叹息,笑出声来。道:“好似每次见欢公子,你都心事重重的。” 我心有疑问:“每次?这回不是第一次见么?” 红鸾又娇柔一笑,道:“欢掌柜贵人多忘事,去年在满春园点了我们十个姐妹,连喝了三日的酒,这事儿都不记得了么?” 那时那事,记得倒是记得,不过我根本没记住她们的脸和名字,只得尴尬对她笑笑。 极品曲水春真是不错!却也醉人。一小壶酒两人喝喝就没了,我叫再添两壶。 红鸾喝了几杯酒,开始拨弄着她携来的琵琶。曲调婉扬,乐音百转。我不吵她,安安静静喝酒听曲子。 小菜吃得差不多了,酒也喝完了,红鸾弹了几曲后也不多话。我尴尬了几分,与她道:“红鸾姑娘,让杜掌柜遣人送你回去吧,你孤身一人,天晚恐不安全。” “这……也好!”红鸾顿了顿客气道:“他日,欢公子若有暇,可到满春园一聚,奴家再为公子弹奏几曲,略表谢意!” “嗯,好。”如此这般又过一日。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8章 万里寻她 日子一日一日推过,又是一年春后。 尽欢离开的第三个年头,我觉得自己必须去找到尽欢,有些话想对尽欢说一说,或许只是想见尽欢一面,不,必须见一见尽欢。 近两载的守望与期待的决然,就在收到她的口信后俶然崩塌。 如今又是一年清明已过,不想再无谓地痴等,痴等或许未必能等回她。实在太想念—— 想念那眸子里映着我影子的那个人,想念那盈盈星光的眼眸; 想念那个小事笨拙大事睿智的人,想念她笑起来时露出一排白牙时的美丽容颜; 想念冬天给我暖手暖脚的人,想念那个温暖而柔软的怀抱; 想念那个永远把我护在身后的人,爱撒娇却什么事情都说莫怕有她在; 想念那人——软软的,带着淡淡清香的吻…… 想念她。想得心疼。这两年多来,一日比一日更为想念她。 三年前那回,也是坐在这块青石上,那回靠在尽欢的身上,仰着头望着蓝天。尽欢问:“你愿意和我过一辈子么?” 而今,想告诉她,——我愿意。 当时害怕尽欢的感情,她离开后我方知她的影子早已渗透了生活点滴,自己似乎中了尽欢的毒,不可根除。 ——我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威震武林的应大侠。我不会让你在我眼前被欺负的。 ——文元,你真好看。文元,你嫁给我吧。 ——我才不要信你!……莫怕,你若不愿意我不会碰你的。 ——你好久没对我笑了。……阿元,再见! 再也等不下去了。既然已知尽欢在上阳郡,便如何也要找到她。不在乎那什么万两金银,什么府邸豪宅,哪怕她不想见我,可我想,就算远远看她一眼也好!还想问问她,当时说过的话,如今还作不作数? 打定主意后便不再颓然,不再愁苦了,即刻起身收拾行李。 篓子底下布包里放着两套换洗衣服,一双替换的鞋子,放入三竹筒的水,想了想又配上三副风寒的药草放了进去,又烙制二十几个贴饼子,摊凉包起来放到上层。如此,便也算得轻装简行吧! 尽欢留的一百多两银钱此前分文未动,我并不想花这个钱,忧心把尽欢留给自己的钱花完了,自己连对尽欢的念想也一并花了出去。 这次去寻尽欢,想了想自己那一两多银钱必然是不够的,还是从尽欢留的银钱里取了十两出来,然后把小木匣子装到一只坛子里封严实,在菜地里挖了个坑,把坛子埋了进去。 而后把家里的鸡赶到笼里,连着笼子一起送去了六婶家,顺带把家里的半袋米也送了去,求六婶帮忙照看喂养它们。鸡崽还小时,尽欢念叨着要吃那些鸡,待长大些,她又说这些锦鸡长得漂亮,还给它们取了彩虹似的名字,结果她自己都分不清楚哪只叫什么名字,又说自己养着的就像养小宝宝似的,舍不得吃。…… 次日一大早天刚放亮,我便起身梳洗完,背上竹篓,戴上面纱,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地方,目光转为坚定,踏上“寻欢之旅”。 走在山道上,忽然觉得心里不似往常那般空落落了,我总会寻到尽欢的吧!会的! 怀着期待,怀着憧憬,一边往南走,一边设想着和尽欢见面时情景。偶尔会茫然:不知尽欢是否怨我?她还愿意见到我吗? 渴饮竹筒水,饿吃干贴饼。 日行四十里,渺万里之遥。 水没了补充泉水河水井水,饼没了吃过野果也挨过饿。每一日天蒙蒙亮时就启程,错过投宿就在树下歇息,没人问路时也曾绕了远,下雨时还曾淋成落汤鸡。 只是我的心,愈发坚毅…… 为了一份执念,使出超乎寻常的勇气。 历经三个多月的跋涉,从春天走到夏日尽,一身风尘仆仆,望见城墙上“上阳郡”三个字时,我的心情,不甚好说——激动,喜悦,忧虑,矛盾交织。 轻笑过后,有些担忧,尽欢想见我么? 既已到此了,望见来往的行人,我又不做其他想了,便是尽欢不想见我了,我是否也该见一见阔别了近三年的人?看看她有没有照顾好自己,问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么? 记得送信小哥说过,尽欢经营的是茶酒米粮的买卖。这日天色已晚,还是寻地方先行落脚,明日便在郡城寻访茶楼酒楼米粮铺子。当时怎就不多问一句尽欢开的铺子叫甚名呢?我可真是粗心得紧! 这般做好打算,便寻了路边一婶子问近处的客栈所在。路人的婶子非常热心,与我言道:“看这位姐儿像是外乡人,是第一回来上阳郡吧!婶子跟你说啊,像你这般孤身在外的姐儿,去千金楼歇脚必定不会错!千金楼专接待女客,为咱们女子提供方便,男子一概不得进入,正正适合你这样的孤身小姐儿哩!” “千金楼?可大不?”听着好像很了不起。 “大着哩!上阳郡里再无比千金楼更大的女子客栈了。” “谢谢婶子,烦劳婶子指引一处小些的便宜之所便可!”闻言我作罢了,攥了攥自己袖袋中剩余不多的银钱,太大的楼子必然价贵,不适合我这样身无多少文的女子。 婶子似看透了我的心思,爽声道:“哎哟!这位姐儿,千金楼大是没错,可女子去投宿也是最便宜的,一晚不过三十文,还舒适呢!我亲家来人歇在那边,客舍极好又便宜。你便去瞧瞧吧,错不了的!” 得了千金楼楼所在,又花了半个时辰才走到。 眼下我满身尘土,衣衫有些凌乱,伸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在富丽堂皇的千金楼门口踌躇了一炷香,还是没决定进不进去,我犹豫了—— 这门楼看着有两层高,楼外装饰得极富奢,门口站着的小二姑娘穿戴是绸衫的。我拉了拉自己的衣角,看了看自己一身棉布粗衣,有些怀疑那引路大婶的话。 “这位夫人好!请问您是来咱们千金楼歇脚赏玩,还是打尖住店?”小二姑娘见我在门口已徘徊了一会儿,热情地走过来招呼。 “不,嗯,是这样……这位姑娘,我想投宿,请问你们这里有女子客舍吗?”犹豫一下我支吾着问她,没去介意她喊我夫人。 “当然有的!夫人,您就跟小女子来吧,必伺候得您舒舒服服的。”小二姑娘引着我往一处园子里去。 到了客舍,我打量了一遍屋内:木制镂空隔屏把房间分为内室外室,内室一张床,床上铺着素净浅荷被褥;一只床头小柜,靠墙一个竖方衣柜,左边一只浴桶;外室是一张原木桌,几只小凳,窗边左右墙角各摆了一盆花,墙上还挂有字画。 整个屋子虽不是非常宽大,摆设却显得极干净精致,这环境让人觉得身心舒适。 再次问了一遍小二姑娘,是否是三十文一晚?得了答复确实是三十文一晚,这才放下心来。剩下不足二两的银,须得在银钱花光之前寻到尽欢,不然便得露宿街头了。 泡在浴桶里沐浴,几个月来我都未曾如这般轻松过,温热的水消解着疲惫。 心中不免感叹:千金楼的招待,果如大婶说的,这里是极不错的。只不知这样的经营,这楼子可能赚到银钱?咳,想这些作甚?明日早起去寻尽欢要紧。 尽欢开的铺子叫什么名,之前不曾问过那送信小哥儿。茶酒米粮……看来得寻访一段时日了。对了,尽欢不喜喝茶,喜欢吃好吃的菜肴,酒楼和米粮铺子应会多些,不若先寻酒楼罢! 尽欢,你我已在一座城中,不知何时能寻见你?你应不知我已来上阳郡了吧? 不久后能与你见面,真是期待呢! 次日晨起,向千金楼的姑娘问了路,便开始寻酒楼米铺,一处一处问掌柜可是姓应?上阳郡城太大,酒楼米铺何其之多,累得人好一阵寻。 这日,我又累又渴腿累极了,在一处繁华的街市口子被一热心的小二引进了茶楼,是什么茶楼没留意,只是强打精神要了一壶最便宜的茶水和两只贴饼。小二似乎犹豫了一番才去替我传茶,不多时送过来两只贴饼,沏了一壶粗叶茶。 我渴饿得厉害,吃喝些饼与茶后,问小二:“小二哥,烦劳相问,你家掌柜贵姓?” “嗯……坐堂掌柜姓周,是我们的周掌柜。” 哦,心头难免失望,又一家不是的。尽欢你开的茶楼酒楼到底在何处呢? 待结账时我心头一惊,只两只贴饼一壶茶水,竟要三百文么?郡城的物价是比广阳高出许多,半月寻访下来住宿已然花去四百多文,每日吃贴饼也花了一百多文。如今身上剩下堪堪一两的银钱。这,怎生是好!难道自己还未寻到尽欢就得身无分文了?眼下我只是寻访完了北城而已啊,还有东南西三城皆未寻到,这可如何是好? “小二哥,这,这茶资,我……我能否替你们洗盏洒扫作抵?”一番心理争斗后,我支吾着问,脸烫极了。 小二听着我支吾犹疑的问话,惊疑道:“咱主家开茶楼这么久,首次听见有客人付不起茶钱做工来抵的。小的可处理不来,主家规矩很正,小的们也不可店大欺客。您稍等,我去问过掌柜,做工相抵是否能行。” 我坐立不安,尴尬难堪地在角落等着他的回话。早知,该先问问需多少银钱的。茶,倒是不错的,比往日喝得味道更佳些。只是眼下,并非品茶之时,我哪里喝得起这般贵的茶水!哎……大海捞针般的寻访,我不免心头一酸,强忍了未落泪。 离开尽欢后,我竟时常会滴几滴泪来。往日尽皆思念,不若此时的无助。 小二不多时回禀说:“周掌柜也是头回听闻这般之事,道三百文茶资不算太多,主家一贯善行善为,夫人您说的做工抵就免了。掌柜还说,出门在外都有个不易的!让姑娘日后好生着,其他店子可不似咱们这般和善的……” 闻言我很感激,定要亲去与那周掌柜道谢。 周掌柜是一眉目和善的掌柜,听完我道谢后,和悦与我道:“姑娘不必多谢,小二未说清价目,其中也有咱们尽欢楼之责……” “尽欢楼?这里是尽欢楼?掌柜,你快告诉我,此间是否是应尽欢开的茶楼?”喜极,惊极!心急得我连声问。 周掌管讶异着道:“是啊!姑娘不是慕名来尽欢茶楼品茶的么?欢掌柜名讳便是应尽欢!” “尽欢呢?尽欢现在可在店中?”又急又喜,眼前都已模糊,我知我又流下了眼泪。 ——尽欢,我终于找到你了! 周掌柜问了我些问题,我皆告知他:我叫江文元,是他们欢掌柜的表妹,从广阳县城寻她而来,住在千金楼里。 周掌柜感叹着,这可真是近在咫尺人不知啊,好巧不巧的,表姑娘竟住在欢掌柜开的楼子里! 我满面急切,眼中又是欢欣又是泪,激动与期待都有,一时激动无法做他想。 一阵唏嘘后他告知我:“欢掌柜在十多天前去了外郡,恐此时还在路上。”而后周掌柜应承遣人去给尽欢送信,且告知我莫要忧心其他,安心在千金楼歇下便好,一切待尽欢回来再做计较。 别无他法,我便先回千金楼下榻。 不需再寻了,因已寻到。 · * 上回料理了郡守公子之事后,我便往濯县与青阳去了。并不知阿元到了上阳郡,与刚抵达上阳郡的她擦身而过。明明二人已近在咫尺了,却未能相见。 收到周诚业送来的信件时,我本在濯县与这里掌柜商议分店的事宜,一得知了阿元到上阳郡了,还住在千金楼,立刻马上终止了商谈,匆匆交代几句分店的事日后再议,让成才速赶马车回上阳郡城。 原本来时坐马车行了十一天的路,此下硬是昼夜不分的往回赶,七日便回了上阳郡城。 马车停在千金楼外,此时我站在门口,却没法往内楼闯,内楼不接待男子,我一身男装,在上阳郡人的眼里我此时便是男子,进不得内楼。 我对自己说:“不要砸自家招牌,毁了这千金楼好不容易拉起来的声誉。” 决不肯承认怯懦的自己,另有他想。 门口的丫头见到我,我吩咐她去通禀秋云掌柜,不必告知表小姐我已回来,并且交代务必好好招待表小姐。 再一次,近在咫尺,我落荒而逃。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9章 相见之日 *(江文元) 八月初,千金楼的小二清风姑娘将我的行李都收拾了,领我住进天字号雅间。说是欢掌柜交代的。我心头一喜,问她尽欢是否回来了。清风摇头道不知。 那日后,我在郡城的生活好到从未体验过。每日辰时初清风会按时前来伺候梳洗,送来合身的锦衣裙裳;之后用早膳,汤菜粥饼糕样样俱全,我尝着,味道似乎有些熟悉。 嗯,尽欢开的楼子,味道像尽欢做的也是情有可原! 膳后又有一位叫成才的小厮驾车拉着我和清风,在郡城各处赏玩。金银珠玉首饰铺,绫罗绸缎成衣铺,美酒佳肴尽欢楼…… 成才道:“主家吩咐了,表姑娘看中何物,请随便选随便买。” 连日逛郡城,我有些累,想早些见到尽欢,而非孤身处繁华。上阳郡虽热闹,再好的地方没有尽欢在,总少些味道。而我,知我此时只能等尽欢,等她行商回来,与我一见。 想与她说说话,想见见她。想她。 · *(应尽欢) 秋云见我日日送羹汤过来,问:“欢歌,为何不见见表姑娘?她已等了你月余了。” 成广见我路路跟着自家马车,问:“主家,那不是四姑娘么?哎呀,真是四姑娘!您怎地不去见她呀?” 红鸾问听着曲子满面忧思的我:“欢公子,既有心事不妨一说,多思多虑,易伤及心神。” …… 倔强的我什么都不与他们不说,也不见人。只吩咐他们日日好吃好喝、好玩好住,伺候好贵客。只自己默默跟着,偷偷看着。不见吧!都嫁人了。见了说些什么? 一晃又至拜月节。 那日,我吃到了阿元做的新米糕,新米是千金楼的米,厨房是千金楼的厨房,米糕是秋云着人送到我手里的。 做米糕的人,身在千金楼里。 秋云真心替我们这对“表姐妹”着急——欢歌家江姓表妹是不是还不知你是女子?她日日忧思,日日询问“尽欢可归来了”,神色焦急且期待,眸子里那光是悦慕与思念吧?还有欢大掌柜你也真是的,扮了男子惹人芳心现在躲着不见,到底是真心对待女子么?不是说开设千金楼便是怜惜女子之故?怎地现在这般待自己的表妹…… 我可不理秋云说的那么多,看着圆圆的月亮,想着自己再过几日便二十七了,再过一月江文元便二十一了。到此四年,与江文元一同生活一载,其余三载皆在漂泊。自得知江文元“嫁人后”,我便再也不想不愿不敢见她了。 曾经,有多么甜。此时,便有多疼。 “爹爹,这米糕真好吃呀!我好喜欢吃。”小豆丁咬了一口米糕,对“她爹爹”我欢欢喜喜道。脆脆的声音总是能扰了我似乎平静的心。 “嗯。”阿元做的,自然好吃。 “爹爹,你在想娘亲吗?” “嗯。”是的吧?还是很想她。 “爹爹,爹爹,我娘亲到底在哪里?”小豆丁很着急,胡乱晃着我的手臂问:“爹爹带我去找娘亲好不好?秋雁姐姐说小豆丁特别可爱,娘亲见到一定会喜欢小豆丁,会跟小豆丁回来见爹爹的。” 我不再嗯了。这圆圆的亮亮的一双小眼睛,盯着我,让我分外难过起来。半晌才道:“明日,明日爹爹让你见见一位……一位元姨好不好?” · *(江文元) 拜月节次日,我辰初起身后,清风伺候我梳洗,道欢掌柜已回,遣了成才来接我去府宅。我一时欢喜、激动、手足无措。两刻钟,成才便驾着马车迎载着我至了一处府邸。 府宅门口,马车停下后,成才掀了帘,等我下车,我抬眸一瞧——欢府。 下了马车,我便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不,是着了一身月白锦衣华服男装的尽欢——头戴冠帽,腰系镶玉带,浑然一副翩翩公子模样。尽欢手里牵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娃,温温润润的对我笑着。 那笑,我自然铭记在心,不曾忘记。那人,是我心中想了多年的人,却又有些陌生。一时失语,不知如何与面前的她打招呼。 尽欢见到我后,眉眼就弯了起来,嗓音比从前的清冽要低沉些,与我打招呼:“你来了!” 没有激动地抱住我喊一声“阿元,我想你了”;没有欢快地上前与我牵手絮叨;亦没有耍赖地索亲索抱,“你抱抱我吧,我们都分别这样久了”。 只有三个字“你来了”,像是不曾思念;像是不曾记得;恍然,像是不曾分别。 我点头与她笑,答她:“嗯。”我来了,尽欢。 “进府吧!”又是三个字招呼我,我都有些怀疑她是不是我的尽欢,脚下却随着她往里走。 “爹爹!元姨长得好漂亮!她是不是以后便是我的姨娘了?”童声稚语乱了我的心神。 ——姨娘?爹爹?尽欢有孩子了?怎地一回事? “呃……文元妹妹,这是小豆丁,是我闺女。小豆丁,快叫元姨。”尽欢对我尴尬着解释,教小豆丁喊我。 脆脆的童音唤我“元姨”,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应了“嗯”。 尽欢似乎为难,尴尬着挠挠脑袋道:“呃……那什么,先用早膳,其他我之后再与你讲,可好?” 我点头“嗯”了一声,随她去客厅用早膳。早膳仍是粥饼糕菜样样俱全,味道与自己在千金楼吃到的一模一样。 尽欢府里的厨子,手艺都与尽欢差不离。 尽欢殷勤与我布菜,盛粥,招呼我用膳。 “文元妹妹,你尝尝这五色粥,看好不好吃?” “还有这个,文元妹妹,你尝尝,这卷饼子我改良过了,用杂粮粉做的。” “这个,鱼豆腐,我很爱吃,你也尝尝。”…… 她手里头又剥着一只鸡蛋,剥好放到小碟里递给我,道:“文元妹妹,早膳吃个鸡蛋,营养好!你多吃些。” 她只顾招呼我,全然不顾桌旁有个小豆丁,小丫头的嘴嘟到天上了。小丫头伸了好几次的碗,尽欢明明瞧见了,却不给她夹菜,也不给她剥鸡蛋。小豆丁坐在桌边气鼓鼓地捣着碗。 我见状倒是好笑,夹了一块糕放到她碗里。 小豆丁被尽欢教养得很知礼,客气接过后谢了我。只是小丫头咬着糕,嘴里轻声嘀咕:“坏爹爹做的糕一点都不好吃,都没有昨晚吃的米糕好吃!都不好吃,菜也不好吃!” 大厅用膳的只有我们三人,我俩自然都听见了。 尽欢夹了一块鱼豆腐给小豆丁,严厉着道:“应笑语,你赶紧吃,把嘴占上,别老讲话!” 应笑语?跟尽欢一个姓么? 我吃着碗里尽欢给布的菜,问她:“早膳是你做的么?”见尽欢点头,我抿唇道:“很好吃!” 是好吃!三年都没吃到过了。这早膳与半月来自己在千金楼的膳食全然一个味道,原来尽皆出自这人之手。她,……一直在身边的吧? 可是,你为何直到今日才见我呢,尽欢? “文元,一会儿用完早膳我领你去千里湖看荷花吧,现下还有些没有凋谢。去城西的戏园子听戏也行,要不就去栎山看看风景……你喜欢哪一处?”我吃着碗里的菜,想着心事,听到尽欢殷勤建议着游玩之地。 “尽欢决定便可,我与你在一处,去哪都好。” 我瞧见尽欢用膳的筷顿了顿,她不再与我说话了,默默用膳。我不知她在想什么。 时隔三年,我的她,仿若不是我的了。竟有几丝心慌。 膳后,丫鬟把小豆丁带下去玩,尽欢引着我去她的书房兼茶室。尽欢说让我尝尝明前好茶,丫鬟送来了几碟茶点。我与她对坐案几两面,我看尽欢一手泡茶手艺娴熟。 洗盏,加茶叶,冲茶,初次茶水再洗盏,加沸水,闷泡,倾入滤盏,分入小杯。 闻之茶香四溢,清甜爽悦。 我望着眼前之人,她手下动作流畅利落,指节分明的白皙玉指在青瓷杯盏间转换,一时——被诱住了。平静几年的心波澜起伏开,尽欢很不一样了,话少了,冲茶模样很美!她,像儒雅公子,此时恢复往日的嗓音,又很吸引我的心神。 可,尽欢她,瘦了。瘦了许多了。 “尽欢……” “文元……” 两人齐齐开口。尽欢笑了笑,道:“你先说。” “这几年,你过得还好么?”我问。 “嗯!”尽欢分了一只盏放到我面前,答得很简单。 “你,瘦了。” 她推盏的手顿了一顿,又浑不在意地笑咧咧道:“嘿,我四处跑商,运动多了,肥肉都没了,而今身上都是精华!不算瘦了,算精炼了!” 闻言后我心一疼,不再说话了。尽欢她就是这样有诸多理由的女子,我从来都说不过她。 过了半晌,尽欢挠挠头,与我笑道:“文元妹妹,你尝尝这茶,味道是不是不错?这是我离开……嗯,来这里那年发现的,高山云雾茶。嘿,这茶呀,得天地之造化,沐日月之精华,再经过九道锤炼方制得,可称得上是人间绝味!今日,你多喝上两盏,还能清心消暑呢!” 原来,尽欢她不是不爱喝茶,而是当初那茶,与此时相较,云泥之别! 她清冽好听的嗓音,略微调皮的语调,是昔日自己熟悉的那种味道。此刻便已足矣。自己来此,也便是看看她,过得好不好,身体是否康健,心情是否明媚。 如今看来,俱都不错! “文元妹妹,你,来此是寻我的么?” “嗯。” “可是有甚事?可是有为难之处?你快告诉我。”尽欢急切问询,紧张神色一如往日。 我轻轻摇摇头,安抚道:“并无甚为难之事,便来瞧瞧你。” 为难之事,仅有一件,便是想见你了。 为难之处,便是不知如何诉之于口…… 尽欢又无意识地捻着手指,眸子里变换了几许情绪,我辨不清,只听她道:“无事便好!文元妹妹便在此多住些时日,也领略一番上阳郡与江家村不一般的风光。” 我听着她一口一句“文元妹妹”,心中略感不适,称呼叫得这般生疏了,尽欢这些年发生了什么呢?看样子她已然淡去了对自己的喜欢啊! 不知自己怎会有些郁结,却又发不出脾气来,我只听到自己与她道:“不了,此回过来瞧瞧你便好!上阳郡我已游玩过了,如今离家四月有余,还需尽早赶回家中照料。明日,我便启程了。” 心底希望她能撒娇耍赖留我,我千里跋涉过来,又等待月余,不是仅只为见一面的。只是,眼下似乎又只是见一面便妥!其他的,似乎不该奢求了。 尽欢并未留我,我听到她道:“好!明日我让成才与成广送你回广阳县!” 听她这般说,我再尝不出茶的味道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0章 聚散难言 阿元似乎比往常话少了许多,我却不能让她无趣,便对今日的行程做了安排:“文元妹妹,一会子我带你去酒楼看看,在那边用午膳;膳后咱去千金楼,今日十六可以听故事;待酉时后太阳落山了,咱们再去游湖。你觉得这般安排可好?” “好。” 与她喝了几盏茶后,我吩咐成广去采办些上阳郡的特产,再准备些铺子里的酒和茶叶,细细交代了一番。而后领阿元在欢府的宅子里略逛了一圈,之后与她乘了马车去尽欢酒楼。 我引阿元去邀月阁里,成旭按我吩咐的上了一桌酒菜,我瞧着阿元似乎不甚欢喜,她吃得不多,难道她着急赶回家中,才闷闷不乐?我无法,只是劝慰着她:快马赶路回去月余就能到广阳县,莫要心急。阿元点头并不多言。 不知是否因分别日久,这回见面我总觉阿元略微陌生,好像不如往日柔弱,眸光有些坚定,看我时少了几分往日的温柔。 唔,我本不是她的心上人,奢求温柔作甚。 午膳后,我领着阿元从千金楼的后门进,我需换身裙裳才好与她在千金楼听书。 千金楼有一处小园子,是我偶尔来此换衣歇息之地。这会儿,我在屋内换衣,阿元便在小园子里稍作等待。我想起往日,换衣服偶尔会耍赖要阿元帮忙,偶尔还会索亲索抱,有时候衣衫穿得皱皱巴巴,还得劳烦阿元替我抚平弄齐整。 那时,她待我很温柔,很悉心。 出来时我见园子树荫下的人,她望着一丛花笑得梨涡盛满阳光。……阿元还是这么好看! 而后我们择了一处雅间,在说书的那处听故事,说书小姑娘已讲到了才女易安处,阿元听得认真,这样的故事我曾讲过许多,易安的故事我没讲过,大抵阿元听着也新鲜,盯着说书小姑娘一瞬不瞬。 晚间游湖,我租了一条大些的船舫,只我二人。备了酒菜,游湖赏月闻花香。 “文元妹妹,这是咱们第一回一起游湖吧。你喜欢月下赏荷吗?” 阿元略一笑,点点头。 我见她一日下来皆不甚开怀,便问道:“文元妹妹,可是有心事了?” “无甚心事,许是想家了。” 闻言我笑了,笑得有些涩然,心头悲伤得很,却说不出更多其他的话,温声安慰她:“莫急,文元,明日成才驾车送你,很快便能回去了。” 你在夫家过得好么?是不是想那男子了?既是想家了,寻我……寻我作甚? 你不远万里赶过来,怎一句其他话都不多与我说,就要赶回去照料“家中”了? 你我,如今,竟尴尬至此了。 阿元啊,你知我有时很笨猜不出你的心思,又不会强求你多留几日,你怎不多留两日呢?好歹,好歹让我再多看看你…… · 我实在很不喜这般之时,搞不懂该如何对阿元。 便望向远处湖面的月影,哼着曲子,还是那首易安的一剪梅。第二回哼这曲子,这曲调虽应景,却有些伤怀。真可谓是“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月上中天,才相伴回欢府。 阿元住的是我从前住的主园那间屋子,我住归元居。 我打着灯笼检查成广按吩咐备下的礼物,给阿元的东西我总想仔细些。无论如何,自己爱过的姑娘我心里仍是喜欢的。 为轻车简行,礼物并没有太多,布匹衣料,郡城特产,自家茶酒,堪堪一车。略一忖,我又往首饰匣子里塞进了三千两银票。好姑娘,你切莫亏待自己,千万过好余生啊! 次日,我醒来后,问过后得知阿元与成才成广已出发了。昨夜想着念着纠结着,整整一夜未睡,直到天微亮时才迷迷糊糊睡过去,醒来府中已没有那姑娘了。 我傻乎乎地往城门赶去,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我又一次,这样不明不白与阿元擦肩,不知再见,会是何年? · * 成才与成广两位小哥驾车送我回广阳,一路行车很快,还与我道“按主家的要求,务必尽快将表姑娘送回广阳县”。八月十八日酉时,我们在途中一小客栈落脚。 三人用些晚膳,成广欲说又止已两日了,这时还是启开了话匣子:“表姑娘,您怎么不多留几日再走呀?咱主家对您可真是极好的,您合该多住些日子,陪陪主家。” 我识得成广,便是之前给我送信那小哥儿,与他略解释道:“家中有事,早些回才好。” 成广叹道:“主家今年都年廿七了,却还孤身一人。哎,我们瞧着,心里头也着急。成二伯和吉婶给主家介绍了多少好看的姑娘家,主家一个也瞧不上!好容易您来了,也算是亲人吧,这才刚见着又要走了……” 我听他絮说着些话,尽力抓住每一条讯息。 “不是小的说啊表姑娘,主家待您可真是与他人不同,小的与成才跟主家在一处的时间最长,从未见过主家对谁这般用心过。便说上回,小的二人与主家去广阳县,拉了一百抬的金银玉器绫罗绸缎,照小的想来,主家应是要送与表姑娘您的,后来不知为何,主家忽然让我们把那些卖掉,换成了银钱,之后又让小的给您送去那十万两银……” 俶尔心惊,原来如此。 成才叹了口气,又道:“哎!表姑娘,莫怪小的多嘴,您再赶时间也该留到后日再走!我二人上回与主家去濯县行商时,路上主家还说今岁生辰时,他请咱们所有的掌柜伙计在尽欢酒楼吃宴!后日是主家的生辰,您真该再留几日……” “快!劳烦二位小哥现下送我回上阳郡,请快些。”我再无多言,只想他们能尽快带我回上阳郡,回尽欢身边。 月色甚好,夜间赶路却不甚方便。 成才成广打起十二分精神坐在马车前头,轮换着驾车。我心中默祷,一定要在二十日那日回去郡城。 成广啰啰嗦嗦道:“主家孤孤单单的太苦了,若在生辰时能见着表姑娘,定会非常开心。” 总算,在二十日当天郡城关门前的一刻入了城。成广成才驾着车径直往尽欢的酒楼驶去。抵达时,酒楼果然打烊了,我们在门外能听到里面热闹的喧哗。成广敲门高喊开门,喊成俊成旭开门,内里的人竟无人应答。 他俩在门口敲了一刻钟了都无人开门,成广成才亦毫无办法。观察了楼子说着太高他们也爬不上去,总不能破门而入。“哎呀!我们怎地不走后门啊?后门那墙头,咱俩搭个人梯也能爬上去吧!”成广成才说干就干,回头与我道稍后进去了再与表姑娘开门。 这一耽搁待我进得酒楼,已亥时三刻了。 我们循声上了酒楼二层,十几桌坐满了尽欢府宅里的丫头小厮、伙计掌柜。尽欢已是喝多了些酒,正与敬酒的一伙计碰杯。她还囔着:“今日都不用讲什么规矩,好吃好喝,大家不要客气,全都吃好喝好,明日休假一日!” 那寿星早醉得稀里糊涂的,我过去扶这她。她并未认出我是谁,对我笑着断续地说着醉话:“今日高兴,大伙儿都多喝些!随便喝!你,你也不用扶我的,快去吃喝,嗝,我不用扶的。” 醉鬼这般,我也无奈,我只与成广打交道多些,便把求助的眼神投向成广。成广知我意思,与那周掌柜和另一位说了几句,又和成才驾着车载着我与尽欢回欢府。 我半扶半抱着已醉得说胡话的尽欢,成广为难着说:“表姑娘,主家平日里都住在归元居中,且不许我等下人进入,您看,这……” “便交给我吧!二位小哥一路也辛苦了,还请早些歇息。”我客气一番后,扶着醉得一塌糊涂的人进了归元居。 归元居我头回进来,好在园子门口都有灯笼照亮。我瞧见了一处园中院,像极了自家的小院子,推开院门,扶架着已醉的人了。就着灯光和月色,心头震颤不已——这小院若非新些,竟与自家小院的十成十的相似! 再无犹疑,扶抱着尽欢,推开卧房的门,内里也与自家摆设一样,扶她上榻。去伙房烧热水,提水与她沐浴,卧房没见着浴桶,便往隔间去寻,隔间内却是与自家小院里的不同。我已打着灯笼点着了四处的烛台,隔间内一边是衣柜,一边有放衣服的架子,屏风遮挡着门口,中间摆放着一只两倍于家中大小的浴桶。 烧好热水,提了五桶水方觉水位合适,这才去卧房把人扶抱过来。 “尽欢,你扶着我,我现下要替你宽衣沐浴了,你能懂我的话么?”我绞了帕子一手扶着人,一手擦洗她的脸,对她嘱咐着。 “懂!懂了,扶着你!”尽欢说话时就双手乖乖搭在我的腰上,不知是搂着还是扶着。 替她脱衣有些艰难,一边脱着一边提示她抬起左手,一会子又让她抬右脚。我做得细心且轻柔,没有半点不耐。细细叮嘱醉酒的人扶好浴桶沿,解完亵衣裤,原本该光溜溜的身子,胸前缠着一圈白布,心中已明这是如何回事,替她解开了,小心着扶着人进到浴桶。好在天气暖和,热水仍是温烫的,取了帕巾替醉鬼擦身去酒味。 “头疼不疼?”我问醉鬼。 “不疼。”醉鬼摇头,孩子气地用手扑打着水,溅了些在我脸颊上。 “莫要闹了,先洗好,早些歇下。”我抹了一把脸,无半点生气,温声哄人。 “哦,不闹!可我没闹啊!咦,你是谁啊?作甚看我洗澡啊?”这可真是醉得狠了,连我也认不出来。 “我是江文元,我没看你洗澡,现下替你擦澡。”我解释着,又去扶她离开些靠着桶沿的身子,道:“来,往这边些,擦擦背。” “不能!”醉鬼抱着胸,“你,你出去,我自己洗,你不能看我。” “我作甚不能看你?”早看光了。我实在好笑,却未笑话她,手下动作不停。 “你,你你,你当然不能看我了!我现在光溜溜的,只能自己看。嗯,还可以给我喜欢的人看。你是哪个丫头啊?为什么跟我在一处啊?”醉鬼抱着胸,脑里乱口齿不甚清楚。 “哦!你喜欢……”你喜欢的人是谁?我却也知醉鬼脑里不清晰,转念道:“你瞅瞅我,还能认出来不?” 尽欢细细盯着我的脸瞧,眯了几下眼甩甩头再睁眼,伸手往我脸上摸着,她红晕的脸满是飘忽的柔情,惊声道:“阿元?嘿嘿,阿元,你回来啦!” 醉鬼忽地抱住我,糯糯出声谴责我:“阿元,我好想你啊!你可真是坏蛋,这回说来瞧我,却一点也不开心,你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讨厌你嫁人,你这个坏心眼的人,你嫁了个男的,就是不愿意与我一起。”醉鬼嘟着嘴拧着眉,很是生气。 “我几时嫁过人了?” 醉鬼已经搞不清状况了,满是疑惑:“没嫁人?你是不是阿元啊?我真傻,阿元已经回广阳去了,你怎么能是她呢!”言罢与我分开,靠在桶沿闭着眼。 “好了!来,起身,莫在这边睡,我扶你去卧房歇息。” 我扶着她从浴桶中起身,又替她拭干身,从衣柜里寻出里衣替她穿上,把她扶到卧房榻上。 “尽欢,你先躺好,我去寻些醒酒汤与你喝。” 醉的人触到软软的床褥,倒是乖觉不闹,听话躺下。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1章 情深欲浅 一刻钟便熬好了醒酒姜茶,端来喂与她喝下,醉鬼见有水递过来还在念叨“都吃喝随意些,明日都放假一日”。 “好!乖些,把这个喝下去。”我轻拍着人的背,温言哄她喝下解酒的茶汤。 尽欢喝完茶汤乖乖躺着睡觉,在轻拍着安抚下,呼吸渐渐均匀。 我静静瞧她睡着的模样,心头柔软极了。大傻瓜,往后,再也不让你离开我了。 温温软软看了一会儿尽欢,见她一切无碍了,我方起身去伙房,再提了一桶热水直接加到浴桶中,也不嫌弃是她用过的水,快速给自己擦洗起来。 而后在衣柜里寻了一套尽欢的里衣穿上,衣服略微宽大。去到卧房后,轻轻躺到尽欢身边。 这会儿心中是说不出的暖,我伸手搂了人,轻拍着醉了人的胳膊。 生辰快乐!尽欢。 尽欢又如往日寻着我的脖颈,埋头后无意识地嗅着,似乎很满足,如往日那般回手搂住我的腰,顺势又往我怀里窝了窝,口中糯糯唤着“阿元”。 三年来的思念落地,心中格外的富裕,闻听到她那软糯的呼唤,我情不自禁低头吻上了那久违的唇。钻入那口中,舔.弄她,感受她…… 并不多久,温软馨甜的唇舌带些酒味开始回应我,引领我,吸吮着,反客为主。 …… 不记得何时两人的衣衫都褪了去,柔滑如丝与她交织一处。呼吸被她夺了去,她的热情让我觉得很难耐,贴紧着想要与她更近些,更亲密些。 身上的人滚烫的唇舌略带着酒气,馥郁芳香,我觉得很热,很烫,也很幸福。羞怯又颤抖着回应她,搂着她,也吻她,与她厮.磨,与她共欢…… 只觉得心要炸开了,跳的好快,心中痒急了,不可描述的难耐…… 忽而,身上的人停下来了,埋在我脖颈处的脑袋也抬起来,迷糊着眼,与我道:“阿元?这一回梦见你怎这般真实?唔……我不能碰你,你已嫁人了,便是做梦也不成。”说罢便稍稍撑起身,醉眼朦胧盯住我瞧着。 身子叫嚣着渴与不满足,听着这不知是醉言还是梦话,我心头百感交集。你这大傻瓜!我几时嫁过人了?心下未想几句,又听到尽欢喃声说着:“阿元,今日想你想的紧,你入梦来可真好!” 醉了的尽欢俯身在我唇上印了一吻,抬头又道:“阿元,今日是我生辰你都不知道吧?嘿嘿,往日你也没有问过我,我便不曾告知你。你欠了我好几个生辰呢!去年还有前年,你都没来梦中与我相见。……” “还有大前年,大前年你最坏了,坏阿元,那些日子你不理我,还要嫁人。我记得,记得那年是我二十四岁生辰,你记不记得那日你有多坏?”醉鬼说着又低头在我的锁骨咬了一口,躺到身侧靠到我肩头,接着又道: “你最坏了,那日我打了野物,衣衫沾了血,那些日子你又不理我,我恐你生气便去河里洗了衣衫,打湿了些。坏阿元,你还记不记得?归家后,我本欲与你说我生辰,想要夜里让你抱抱我的,至少待我温柔些……” “后来,你发了好大的脾气,骂我不懂事,还不让我叫你阿元,只许叫你名字。你便那样与我生分。那回我好伤心,觉得你好坏!” “嘿!你今日既然来了,来了梦里,你得赔我——可不是陪我睡会儿的陪,你得赔我你欠了我的那几个生辰。” “阿元,你爱不爱我?”醉鬼痴痴傻傻问着。 我吸了吸鼻子,任由眼泪淌着,紧紧搂住了人,找到自己不成声的语调:“爱!爱极了你!” 醉鬼乖乖窝到怀里来,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坏阿元,你也就在梦里对我好些!唔,不对,从前你也好,只是后来不好。唔,也不对,哎呀,你现在待我好便可,我也好爱你!爱极了你!” 我轻抚着她的背,听她继续说醉言、讲梦话: “阿元,前日里你见着我都不开心,神不守舍的,那会子我可想问你了,问你这些时候想不想我?有没有惦记我?可我见你不欢喜便没问。那你现在告诉我,你想过我不?” “想!日日想你,夜夜惦记。”我答着她,指腹摸着她好看的脸颊。 尽欢瞬间开心起来,吻我的唇厮.磨半晌,又与我分开,瞅着我絮絮说着:“我今日好开心,阿元!你今日比从前都好,你这般宠着我,怕不怕我对你使坏?” “不怕!尽欢如何我都可以。”我揉揉她发间莹耳,摸摸那狡黠勾起的唇角。 傻尽欢一下埋到我脖颈里,静静半晌不语,过了会子清冽嗓音低声略带几分不愉:“我知道,阿元你只有在梦里才待我这般好,真想这个梦永远也不要醒了。” “往后我也会待你好!比从前都好!疼你宠着你,你要如何都行,往后,我都赔给你。”我抚着人的背,敛去羞涩,温言与醉鬼说着爱语,抚慰着她低沉的情绪。 “嗯!”尽欢抬头看我眼睛,认真瞧着我,仍是醉语:“那你要保证,往后夜夜都来梦里,与我相见。夜夜也要这般,抱我,给我亲,疼我,宠着我。” “好!往后我日日都陪你。夜夜给你抱,让你亲,疼你,也宠着你。”眼角的泪滴下,口中对醉鬼说的话,也是心中对她的承诺。 醉了的尽欢并不能分辨话语中细微的区别,又傻乎乎懊恼道:“还是算了!阿元,你不知道,在我家乡有句话——夜里你若失眠,定是入了谁的梦。所以,还是算了,你夜夜入我梦,岂不是会夜夜失眠了?唔……阿元,你每月来我梦里一回便好!嗯,……要不还是两回吧!只来一回,我还是会想你。” 我已泣不成声。 “阿元?阿元。乖,你莫哭。莫哭了。”尽欢手足无措,坐起身胡乱替我抹泪又自责道:“好了,我不让你入梦了,你不来我也无事。你便好好的,莫哭了啊!阿元。” “……”我再也忍不住情绪的失控,抱住尽欢伏在她肩头泣涕不止。 我的尽欢,她太傻,到底为何,傻成如此模样? 尽欢口中不停安慰着我:“莫哭了,乖些,我不让你入梦就是了。”手上摸着什么被子布巾的,是刚刚撕下去的里衣,替我擦着泪。温声哄我,她自己也红了眼圈。 “阿元,你怨我吧!我也不知为何总是惹你哭,惹你难过。往日你在梦里也没哭过的,只是不大理我。” “你莫要伤心,好不好?阿元,你知不知道,每回见你哭了我心中就很难过很自责。那回我亲了你的唇,你哭了,我便好久都不敢亲近你。我心中喜欢你,也不敢告诉你,就怕你伤心。” “刚遇见你那会儿,你在山里采药过得很开心,我时常能见你脸上挂着笑,那梨涡特别漂亮!那会子我在想要是你一直开心着,那般笑着,便是叫我折些寿我也愿意。” “阿元,要不你罚我吧!呐,你拧我耳朵,只要你不哭了。要不你咬我一口也成。……哎呀,你莫哭,我没欺负你了,你再哭我就亲你了?”哄着不行就威胁,醉了仍会耍赖。 我渐渐止住哭声,是这女子,面前这女子,用尽了心力爱着我,比自己想象中爱得深切! 情绪缓和些后,鼻头不再酸涌,就着那里衣清理了自己的脸颊,与尽欢面对面坐着,仔细清理她脸上身上的水痕。 我捧着她的脸,密密匝匝吻上还迷迷糊糊瞅着我的人。尽欢回手搂着我,寻到我的唇,舌滑入我口中,与我缠.绵,与我交织。 欲念并无,只有相濡以沫; 伤感并无,早已云销雨霁; 爱意却深,已然愈加深重。 吻了许久,直到呼吸艰难,两人才渐渐松开对方的唇舌,额头相抵。 我温言与她道:“尽欢!你看看我!” 尽欢虽醉着却也乖,听我的话,看我眼睛。 我望入她的星眸,认真问:“尽欢,能认出我是谁么?” 尽欢眨眨眼:“你是我的阿元。” 我闻言点头:“嗯!我是你的阿元。我是确确实实的阿元,不是在梦里。你摸摸我,摸摸看,这里有心跳。” 尽欢好乖地抚在我胸口,摸着我的柔软峰峦,坏坏地揉.捏了几下。我并不恼她,任她使坏了一会儿才按住她的手,道:“你不是做梦,记住了,尽欢,往后我们便在一处,日日夜夜都在一处,再也不分开了。记下了么?” 尽欢乖觉点头“嗯”地应着。 “好!那现下咱们睡下好不好?你夜间饮了些酒,须早些歇着,好好睡一觉,不然明日起来会头疼!歇下好不好?”我摆好枕头哄着她,引她躺下后拉上薄被,自己一如往日躺在她身边。 我又瞧见尽欢如往日时,把她自己的枕头扒去床榻墙边,挤过来与我睡到一只枕头上,埋到我脖颈处,感受她的手习惯地搂上我的腰腹。这人,果然还是往日的尽欢!小习惯一点不变。 感觉尽欢在我脖颈蹭着,又听她撒娇声:“阿元——” 我蹭蹭她的额,鼻语:“嗯?” “阿元,你今日这般好,我好开心!你能不能唤我一声欢欢呀?”撒娇的醉鬼语调似有些紧张。 我无有不从,柔声软语:“欢欢!” 尽欢呆了几息,又磨人:“阿元,再唤一声!还要听。” 我依从她,唤了她好几声。那醉了的人才满足不再耍赖。 “阿元,你爱不爱我?” “爱!爱极了你。” “有多爱呀?比我爱你还多么?” “不及你爱我多。” “唔,那还是我更爱你些。” “嗯!往后我会赔你。” “阿元,你说我们要是能在一起过一辈子多好啊!我想和你过一生一世。” “嗯!那就一起,过一生一世。” “阿元,我不想这个梦醒了怎么办?” “不是梦。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日子可以在一起,所以现下你乖乖睡,醒了我也会在。”我揉着她的脑后颈,慢慢哄着她睡。 “好!你抱着我!”乖乖撒娇,抱好闭眼。 把人紧了紧,我心头温软而充实。抱着心爱的人,与她呼吸交融,交颈而眠。 薄被掩盖下,玉肢相贴,白臂交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2章 身心相许 锦被怀中软,晓来妆洗迟。 归元居卧房中,我先行醒来,静静拥着人躺了会儿,忆起了昨晚与往昔,许多曾经与尽欢有关之事一一在眼前掠过。 许是因醉酒之故,尽欢睡得不是很安稳,眉间略有微皱。我抚了抚她的眉,轻拍着顺着她的光洁玉背,不多时,尽欢的眉头便舒展开,睡颜渐渐安恬起来。 我放下心,在她额头点吻一记,随即轻轻扒开缠在身上的腿和手臂。 夜间两人赤裎相拥时我倒未曾多羞涩,此时从被窝出来,身上不着一物顿时羞红了脸。丢到地上那件里衣穿不得了,夜里我二人拿那个擦的眼泪鼻滴。我在床榻上寻另一件里衣,大抵被尽欢压住了,寻不到,再顾不得羞,赤着身去榻边的衣柜里寻些衣物蔽体。 卧房摆设、衣柜样式均与自家的相同,我轻车熟路打开衣柜,衣柜里果有裙裳,取了一套白色里衣,浅荷色外裳穿上。竟意外地合身。 未及感叹,我瞧见衣柜格屉里有一只荷包,格屉垫着一层锦布,里面只摆着一只黎色荷包。看来尽欢把它看得格外贵重!我很是好奇,取出荷包摸了摸,料子很好,绣工也精细,好像装有东西,遂打开瞧了瞧,竟是——那只自己绣的修竹荷包! 修竹荷包的边角都有些毛毛的,料子是当时给尽欢做衣物剩下的棉布,时过三年,这小内袋荷包已显得有些旧了。 尽欢真是个大傻瓜! 心里装着她,去伙房烧热水,顺便找到与自家摆放位置都一样的米面食材,米是上好的精米,抓了两把洗过放到砂锅里熬上粥。 随后去了堂屋,欲寻寻看是否有药材,好给尽欢熬些温补肠胃的解酒汤。药材倒是有,药架上摆满了,却并无其他,只有一样——当归。 眼泪砸在地板上,开出一朵朵小花。 你是想要我归来?还是想自己归去寻我?抑或是,你亦知道爹爹取名的深意?尽欢,你这般,为何都不与我说?倘我早些知晓了,亦能早些鼓起勇气来寻你! 往后,我都赔给你!补偿你! · *(应尽欢) 我醒转后见自己身在归元居的卧房,宿醉后头有些疼,揉着太阳穴,总觉得今日醒来好似哪里不太一样,又想不起来。哦,对了,昨日宴请了所有的伙计和掌柜主事,为自己庆生辰来着。 又觉得口渴得紧,便起身去寻些水喝,掀开被子才发现自己光光溜溜的,连小衣都没穿。兀自疑惑开,这可真奇怪,自己虽喜欢裸睡,但穿来这里后便没有过了。在江文元家时,她那么害羞……对了,阿元!我好像梦到她了。不对啊,阿元说醒了也在的,人呢? 哎,又是做梦! 苦笑着摇摇头,我直接下了榻去衣柜寻衣服。 “你起身了?” 阿元的声音?阿元怎在我卧房?额,我现下可是光着腚在衣柜里翻找。转身却见阿元把手里端的面盆放到一旁,往我这走过来。 难道自己还在做梦?我瞅着她,眼珠转也不转,使力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哎哟!”真疼。不是做梦啊! “傻站着!”阿元的声音又响起来,转身嗔我一眼,走近我又道:“过去榻上坐着,我给你寻衣服。” 我到底是不是在做梦啊?什么情况啊? “尽欢,你今日还是着男装么?你要哪种颜色的?”阿元打开衣柜转头问我。 我摸了摸了阿元的脸,是热乎的,傻愣愣说:“真的是你啊?阿……文元妹妹。” “叫阿元!是我,我回来寻你了。”阿元柔声说着,把我牵着往床榻带去,又道:“你先坐下掩着些被,我去取了衣服来。” 我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但阿元的话我一贯听从。心里有许多疑问:阿元不是回广阳去了么?怎地又在这里?昨晚到底是不是做梦啊? “尽欢,便穿这套月白的衣衫吧?可以么?”阿元取了衣服过来问。 “啊?哦,好。”我才回过神来,二人早互相看过了身子,我倒是不会羞涩。阿元好像也不羞了,拿了里衣欲替我穿。 我木木呆呆地伸了手,想到什么又停下手,对她道:“文……阿元,那个,衣柜第三格里有裹胸的白布,你,你再替我取一下。” 阿元闻言放下手里的里衣便去。我赶紧自个儿把小衣裤先穿上了,这个,还是避嫌一下好!咳,我都不知道自己突然害的哪门子羞。 阿元伺候我裹胸,似有些心疼瞧我胸前那处,软软的地方被裹得平了许多,裹好后她在那白色的裹胸布上抚了抚,心疼着问我:“这般,可有不适?” “嘿,无事,我行商四处跑动的多,这般方便些!”我知她心疼,笑着安慰了她,又问道:“阿元,你不是回广阳了么?怎地又回来了呀?” “嗯!路上听说你生辰,就赶回来了。”阿元替我抚平衣服上的褶,又道:“你既醒了,便先去洗漱,一会子喝些醒酒茶,再吃些早膳。头还疼不疼了?” 我摇摇头说头不疼。 眼前的阿元像极了三年前的温柔女子,我心中有许多话想问她却又不知道如何问起,便听从她的话,跟着她去伙房的隔间洗漱。进得伙房便见到灶上已有炒好的菜与粥,又以为自己没睡醒在做梦,在自己的手臂上使劲掐了一把。疼得我眼泪汪汪的! “阿元!我真不是在做梦啊?” “不是。不是梦,来,先喝点粥,咱们一会儿慢慢说。” “阿元,你做的粥真好吃。”我尝了一口,夸完又问她:“你之后再何时回去广阳县?” “嗯,不回去了,就在这里,你收留我么?”她笑道,梨涡浅浅。 “留啊!我当然愿意留你,阿元你在此住多久都成!”我心头欢快却又担忧,问她:“可是,你若不回去,你家中怎么办?你的夫家……会不会担忧责难于你?” 阿元抹了我唇边粥沫,反问于我:“我不曾嫁人,哪里来的夫家?” 没嫁人?天大的好消息,却难以置信!我仍很惊讶:“可是,你,你的头发……?” 阿元耐心解释:“我没嫁人,尽欢!我没想到这发髻让你误会。你离开后那年我便取消了当时的婚约,后立了女户。二姑母说立了女户便是当家户主,与我梳了这般发髻,以示户主身份。不过,这发髻却不是妇人的发髻,你仔细瞧,妇人是全部挽起,未嫁女户女子却是挽起上半。” 闻言我由惊转喜!大喜过望!雀跃非常!抱着人转了几圈,又问女户是何意?阿元与我解释,说了许多往日之事,我才知阿元已为我独立成一户,这几年她不曾忘了我! 阿元解释完,委屈一句:“尽欢竟不问清,就认定我嫁人了。” 我亦很委屈摇头道:“你不知我去年回广阳县见你时,没分清发髻,又见有一男子替你背药篓,我才,才以为那是你嫁的人……你表嫂也在,我……你明白么?” “傻瓜,去年你在广阳瞧见的那男子是表嫂的兄长,到二姑母家拜望走动,哪里与我相干了?”说完阿元又惊讶说她可算想明白了——原来那日她觉得我在身边,真的不是她的错觉!难怪我让成广带了那么几句话给她!难怪此回我先是半月不见她,见到后又有几分疏离! 我自然与她解释,说了半晌,互诉了心事,所有芥蒂皆释怀。我知道我一直欢喜着的人,她心中惦记着我,想着念着,亦有三年之久! 我抱着人再也舍不得松开,撒娇耍赖着:“阿元,你以后也不许让别人背你的药篓!特别是男的!” 阿元很好,她满口应下我。 “阿元,你,你愿不愿,愿不愿意和我在一处?”我抓着她的手,紧张得手心沁汗:“我是说,一辈子,一生一世,与我在一起。你愿意么?” “我愿意,欢欢!”阿元答我时没有半点犹疑,温声而干脆。 “你,你唤我什么?”心如滚沸的水,我又怀疑自己耳朵没听清:“你刚唤我欢欢了?你答应我了!” “嗯!欢欢。你若喜欢,我便一直这般唤你!”面前的阿元没有半点不耐,温声话音黏稠。 我要人再唤几遍,阿元顺从我,唤了我,吻了我,用行动阐明心意。 “阿元!我太高兴了!”我紧紧抱着她,迫不及待地诉说着欣喜:“我太欢喜了。阿元,我真怕这是个梦,你快咬我一口,我真的不是做梦吧!” 阿元轻咬了一口我的脸颊,我没觉着疼倒是觉着痒痒。嘿,阿元就是这样的,舍不得下口。 两人柔声温语诉着离思别情,我自耍赖撒娇要亲要抱,她也含羞事事顺从。整日里连归元居的小院都不曾出过。 我有好多话要说与她听,阿元则细细听着,我已经放轻松了说我的过往,却仍从阿元的眼底看见了心疼。她听我说着,也与我说这几年的一些她的事,温柔带甜的嗓音,徐徐说着往日的点滴。我知她为我等了这许久,为我这般勇敢,我想,再也舍不下眼前这人了。 思念深重,误会也消,心中只有彼此,只要彼此。 · 情到浓处,软香青丝缠到了一处。 “阿元,我想要你,我想……”我从她脖颈处抬头,附到她耳边颤声与她言语着自己想要的,得了允可心中再无杂念,埋头在那美妙之颈项上探索吻.吮。 身下绸缎丝滑,肌肤烫热,呼吸交错之间,抛开一切顾忌,更深层地推高着温度。羞赧娇怯与她披上一层红蒙,仿若绯玉一般迷人,我听她断续娇唤:“欢欢!欢……欢。”语调停顿处添了几许暧昧,勾动了我的心念。 我吻着她,很小心,唇在她洁白的颈子处流连,她的美我很熟悉,却也久违,三年前便赤裎相待过,只是未曾占有过。 将要去往深处,我抬头去看阿元,见她神色羞赧双颊染上绯云,眸子漾着水雾,映着我,分明情动已极。 温湿的眸子给了我莫大的鼓励,再不顾及,呼吸交错间,喘息深深浅浅,低吟浅呻,听在耳中恍若天籁。 阿元任由我动作,羞赧甜美至极的模样,共达了最美妙的时刻。我爱极了这样的人,只知这样情状使人欲罢不能,什么羞耻尽皆靠边。 阿元娇声中恼骂,我听见了却根本想不了太多,一味感受我想要的美妙。她神色渐缓后,我吻她安慰她,与她熨帖契合…… 耳边的乐章由缓转急,时而悠长,时而短促,喘息矜吟,有如天籁仙声。 心爱之绯玉绷紧后舒展……如花在指尖绽放。 至此方休,俯身侧躺到她身边。把人抱到怀里,缓缓让人侧压到自己身上,吻着已浑身无力的女子,我的女子。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3章 宠坏了她 我满足极了,喜欢了那么久,念了那么久的女子今日成了我的! 原来阿元也这般喜欢我!我乐不可支,心里甜甜蜜蜜,分外舒畅。真心不要再与阿元分开哪怕一点点了,抱阿元让她趴到我身上,瘦瘦的姑娘并不沉,我就想与她贴在一处,亲亲蜜蜜的,不留缝隙。 那么些疼痛的思念落了地。虽仍有好多话想问她,也有好多话想说给她听。嗯,不必急,与她的日子长着哩! 时而亲一亲累得乏力而昏睡的女子,指还想动一动呢,又怜她初回不忍再动,就这般驻留在里头吧,不想出来。 · *(江文元) 醒来时觉得身子疲软得紧,身下有丝绸般的软垫,睁眼瞧见了熟悉的眉眼,此前的场景一一在脑海闪现。 尽欢她太流.氓了,她,她怎地能那样呢?可自己好欢喜,好欢喜,喜欢被她那般对待。 自己此前叫得……哎呀,太羞人了。脸灼得发烫,身子也渐渐爬满绯红。 自己怎趴在欢欢的身上了?这般压着她会否不适,翻身欲下去,却在轻撑着微动时觉出不适。心头不免微微一恼:流.氓,怎地还在那里,过分! 我欲翻下身去,把那作乱的手拿出来。抬眸却见坏蛋的唇角勾起了,又使坏几下。 “嗯——” “流.氓,你还弄?” “阿元,喜不喜欢?嗯?” 我与她两道声音一同响起,一道带着恼羞,一道带着得意与小坏。 尽欢不再使坏了,我想要从她身上下去,她醒来又使坏了,我霎时软了身,只觉她轻轻动动,我忍不得又是哦吟声声。 “欢欢,莫弄了!”虽喜欢,却也受不住她继续。我俩已在床榻上大半日了,此时天都快黑下了。 尽欢听话不再欺负我了,欢喜又得意着说:“阿元,我好欢喜!你是我的了。” “别!别了。欢欢,你别动,我受不住了。”我被她弄得害怕,太多了,赶紧抓着她的手臂不让她动。 闻言尽欢停下了,手移到我腰腹揉着,心疼与我温言:“嗯!莫怕,我只是替你揉一揉。你还疼不疼?” 这……实在难以启齿,我摇摇头,脸烫极了。 尽欢仍抱着我,我趴久了想平躺些,尽欢依从后,与我道:“阿元,你饿不饿?我看现下许已酉时了,咱俩午膳也没吃,我去给你做些吃的吧?你乐意吃什么?” “你这坏蛋,非得白日里这般行为。我不饿,不想你走。” 尽欢见我这样黏着她,润润的眸子柔软地瞧着我,搂着我低头咬上面颊,与我温存。清冽温柔的嗓音抚慰我此刻的羞怯:“我不走,哪也不去,就抱着你。” 甜腻半晌后,她紧了怀抱,又问我道:“阿元,你给了我,心里后悔不悔?” 我不知怎地,从她话语中听出几分不安,略斟酌片刻,郑重与她表明我的心意:“傻话!若后悔岂能允你的。之前是我不好,是我胆小不敢与你欢爱。欢欢,你要信自己,也要信我,我心早便给了你,如今身子也给了你,再不会与你分开的。” 身心皆许给你,便再无悔,愿与你余生长久相伴。 尽欢用力点头,在我眼睑印了一吻,道:“我信你,阿元!往日我也不好,那时候,我该多问问你,多与你商量,与你一道面对的。” “阿元,你再唤我两声,我喜欢听。”尽欢惯爱耍无赖,又要听那呼唤。 “欢欢!”我从她心意,温声软语唤着。 “嗯!”每听到一声,尽欢就会应声。 这般傻傻地我唤着,她应着,十数回后二人方停下。 “好阿元,你真好!这般温柔,我都快觉得一点也不真实了。嘿,还好你是真的。唔,阿元,你这么宠着我,万一我被你宠坏了怎生好?”傻人趁机竭力与我卖乖。 “如何会宠坏?”宠坏了,也是我的。 已被宠坏的人马上欺身而上,唇角勾起,眉眼闪过狡黠,坏坏一笑:“便让你瞧瞧如何是宠坏了。”话音一落便吻住了我。 茶香女儿香,甜甜的津液,软软的唇舌,柔柔的低吟,无一不贪恋。 我无甚气力回应她,也任由她索取一会子。知道身上这人待我不只是温柔,还有疼惜,有深爱。 尽欢得偿所愿了,也知适可而止:“阿元,你且自己躺着歇息会儿,我去烧些热水一会儿我们洗洗。顺便让厨下做些吃的来,你未饿,我却有些饿了。嘿!” 我自然应了。尽欢志得意满地起身穿衣,又有些不舍地吻了我好几回,说了句“真想与你片刻也不分开”,才掖好被角出了卧房。 我已是尽欢的了…… 真像做梦一样,尽欢她,那样深情着留恋着过往,我想,再予她一份更好的时光,抚平那些久等几年的伤。尽欢还是,笑着更好看些!我爱她,那摄人心魂的狡黠坏笑。 · *(应尽欢) 我往锅里添上水,塞了些柴火在灶洞里,去寻府里的丫鬟。今日几处楼子都歇业一日,府里的人多了起来。 三进的府宅,归元居在最里头,二进院住的是些丫鬟与婶子,一进住的是成家村的男子和伙计们。平日里楼里忙,他们大多是酉时过后才归,近期我不甚在状态,府里与千金楼都交由秋云成二伯主理着,自己没去过问多少。 出了归元居没多远,便碰上一个叫清叶的丫头,吩咐她去厨房传话做七八道清淡些的菜送到归元居,点了鱼汤豆腐煲,其余让厨房拿主意。 吩咐完后,我脚步轻快往归元居赶回。 真是片刻也不想离开阿元啊! 烧好了热水提去倒入浴桶里,试好水温,才往卧房去唤自家女人来泡浴。 阿元已睡过一小觉了,看起来并不困,进卧房瞧见人时她便窝在榻上静静躺着,我见着阿元是这副模样——眉眼微弯,梨涡浅笑,看我时的眸光很软。 厚脸皮地扑她身上,盯着她的眼,黏声问:“想我了没?” 阿元抬眸与我对视,那盛着亮光的眸子好熟悉,好久违。我听见她说:“想了,想你!” 闻言我立刻欢喜非常,用被子把人裹着直接就抱了起来,语调高昂得意囔着:“走咯,洗鸳鸯浴去!” “尽欢,你放下,快放下,我还没穿衣呢!”阿元勾着我的脖子,似被我的行为吓了一跳。又斥我这般行为太不羞了。 我不理她的话反而坏坏笑着道:“穿衣多麻烦,一会子又要脱,浴室就在隔间,几步路,我就这般抱你过去,待会儿直接去洗多好!” 果然是几步路,话音落地,没走几步阿元便被我放进了浴桶。我如她说的确实不羞,自己也在一旁脱衣,口中还道:“阿元,我要与你一起洗!” “你如今怎地这般不知羞了?”阿元靠着浴桶壁,往她自己身上瞧去。我亦看见自家女子手臂上身子上,都是玫红斑斑点点,忍不住嘿嘿笑出声,我的人身上布满着我的印记,真好! “哪里羞了?嘿嘿。”说着话脱光光的我便进了浴桶,挤到阿元身后把人揉到怀里。 阿元虽与我已做过亲密事,这般又窝在浴桶中,她似仍是羞,耳根全是红的,把我在她身前揉.弄的手扒开,恼着我:“沐浴也不老实,怎地不知羞?你,你再这般我便不与你一块儿洗浴了。” 我是爱极了她,我又从她后颈探过头贴着她的侧脸,求饶:“我不闹你了,阿元,你好好泡泡热水去去乏。嘿,我与你已然结为一体,往后你可莫要羞了。” 说着我又放低放柔了声音在她耳边问:“喜不喜欢与我那般?”阿元阖眼轻“嗯”。 “好夫人,我可是爱极了你娇俏动情的模样,恨不得把你吃进肚里去,你我骨肉交融,再不分开。”我恬不知羞,羞人的情话就想与这容易害羞的我的女人说。 阿元转头瞪我一眼:“谁是你夫人?你是女子,我也是女子,嗯?那……那你也是我的夫人!” 我坏笑,不与她分辨这个,顺着话头说:“嗯!我也是你夫人。好夫人,你累不累?” 阿元往后靠着我,似有些累。我倒算不得累,泡泡后疲累已缓和了许多,其他什么也不想去做,只想与她腻在一处。阿元摇摇头道“不累”。 “好夫人,让我再吃两口馒头吧!好不?”色.鬼附身忍不住又求欢。 “什么馒头?” 把人转过来,让人坐到自己腿上,垫高些她,咬上她的馒头,吃了几口,我方得意抬头凑到她耳边,与她耳语她的那些都是我的了! 阿元为我的言行惊羞着,拧我耳朵,训我:“你,你怎地,哎呀!应尽欢,你除了这些都不能想些别的甚了?” 我一脸的笑:“好夫人,我喜爱你,你又在我身边,我哪里忍得下嘛?嘿,我的也让你吃,你不也喜欢这里么?先前……哎呦,疼疼疼!” 她哪容得我继续胡言下去,拧我的手使了力,气道:“你还说!” …… 我浑不在意地与阿元表达情意,时而占她便宜,起身穿衣时又赤裎与她缠抱着……八月中秋刚过,天微热不凉,二人穿衣时间被拖得老长。 我俩从隔间出来时,看到石桌上放着食盒,并不见人。 阿元又是羞气:“你,你瞧瞧,方才定是有人来过!都怨你,没个正行。” “怕甚,便是有人来了也是府里的丫头,你现今是这府里的女主人,他们都得敬着你,你不必怕那些。好啦,咱吃饭好不好?”我好言哄着人去石桌坐下,把点好的灯笼挂到钉销上,摆桌与她用膳。 “尽欢,你是如何捡着小豆丁的?与我说说。”阿元问。 “唔,叫欢欢,欢欢好听!”我撒个娇,而后把捡小闺女的事与她说清。 阿元听后点点头,又道:“你我二人一处时我自然唤你欢欢,在外时仍不可失礼的,还是唤尽欢好些!” “好夫人,我唤你阿元都无事,那你在有人时唤我‘阿欢’好了!我喜欢你与我亲近些,尽欢多生分。”替她布菜,我又道。 阿元点点头认真道:“好!阿欢。你可记住了,人前切莫失礼胡来,此一事,万不可忘记!” 瞧她神色认真,我也不玩闹,严肃保证:“阿元放心,我知晓分寸!”我知晓了你惧于同我相恋之因,又岂能置你于危险。往后有我在,你莫怕了,阿元。一切有我。 这日,诸多迷雾消散,往日误会全解,我与她心贴的极近。 . 与你在一处竟让我如此欢喜,像是新生了一般。此刻方知你于我而言胜过人间一切。阿欢。 世间最好之事,便是有你在身边。阿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4章 当家主母 陷在欢欲中,我与阿欢已连续三日不曾出归元居了。我瞧着身上斑点玫色,深深浅浅的痕迹,对还在身边呼呼大睡的人,不知是恼还是更爱了。 首次欢事后的当天夜里,阿欢便不休不止地缠索着,明明说好了只是亲亲摸摸的,最后又被她缠弄了一整宿。 次日醒来见那色.鬼欢欢睡着的容颜,唇角带着笑,心里什么气也没了,羞涩也收敛了大半,只余下温软一片。烧了热水,做了些膳食二人用过,在浴室里又被她缠着弄了一个多时辰。 欢欢太好.色! 那色鬼竟然说:“食色性也,美色当前不好.色,枉为性情中人!” 真是……流.氓! 昨夜里,欢欢竟然让我跪趴着配合她,……欢欢的手,很是灵活机巧。后半晌累狠了,两相厮磨着睡了过去。 欢欢着实太.色! 食髓知味的阿欢贪欢不休,引我与她不知疲倦地交缠探索。阿欢想出些奇怪的姿势央着定要我与她配合尝试,每一回都是新奇,我与她皆不知餍足。我竟不知自己欲如此深,但因是阿欢,我亦愿意。 二人不止在榻上,阿欢让我坐在桌边,她半跪在桌边不害臊地说美景尽在眼前,一次次占有我,一次次让我与她欢。 在浴桶里也不能安分,无力的我被她架起索要着。贴合着厮磨,两人齐齐在浴桶里尽了欢事。 …… 事后我全身瘫软无力,阿欢恼自己纵欲过度,说累得她的女人伤身,我听后辨不清许多,混混沌沌的累得紧。阿欢擦净了我的身,换上干净的被褥,这才互拥着入睡。 晨间醒后我等了两刻钟阿欢仍未醒,便轻抬起仍搂住自己的那手,怎知阿欢手臂被抬起时又换了一处困缚住。 “阿元,陪我。”糯糯的嗓音传到耳里,我便不再动,知欢欢就要醒来了,且等她一等。 “欢欢,醒了没?”摸着她的耳朵揉一揉。 “醒啦!夫人。好夫人,你唤我一声夫君听听,我想听。”想一出是一出的人一早便闹人。 “不要!你是女子也是我的夫人,不要你做夫君。欢欢,再不起我就饿得起不来身了!”这事儿可不从她。 阿欢闻言也高兴:“嗯!你唤我夫人我也欢喜,咱起身,你等着,我去替你取衣裳。” 言罢阿欢便起身去衣柜取衣。衣柜里有合适两人穿的衣服,我的衣服她也备下了!阿欢说当时她并不知我会有来寻她这一日,只是心里头的执念,忘不掉,渐渐变成习惯。按着我彼时的喜好,备下了这些。 “欢欢!谢谢你!”穿戴好,自然发觉这衣裙仍是合身妥帖的。 阿欢与我道:“如何道谢?好夫人,你我今为一体,你再谢我,我便罚你了。嘿。往后可不要对我说谢了,我们之间用不上。”又道只要人好好陪在身边,两心相悦,胜过一切。 “好!欢欢,你想吃甚?早膳我来做吧!想给你做些吃的。” “便做点粥吧,几日未出门,不知其他食材还有没有。”阿欢说着话,缠人缠得紧。 用膳时,清粥简菜阿欢亦道味美,与我商量道:“阿元,你觉得住这里好还是住之前那边好?此间略小了些,不如我们今日搬去主院住。” “两处都好!只要和欢欢在一处,你去哪我都随你去。”我住哪都好,并不挑。 阿欢忖了忖,道:“嗯!那我待会儿让清越着人把主院也清理好,往后两边咱们都可以住。还有,阿元,以后咱们家由你当家,我喜欢你管着我。一会子吃完了,我让府里的丫头小厮管事都来见见你,拜见你这个当家主母,好不好?” 我点头应下,是不是主母都行,在这人身边便好。瞧她神色雀跃,便不拒绝。那阳光明媚的笑颜,可不就是自己期待见到的么。 府里的丫鬟小厮欣然拜见主家的“未婚妻”,唤了我主母。我不甚自在,好在阿欢在身边我也不畏怯,点头受了礼。 “元姨,你是我的娘亲吗?”小豆丁欢欣着的脆脆童音问起。 闻言我神色尴尬不知如何作答。 阿欢出言教小豆丁喊人:“应笑语,叫娘亲。你元姨便是你的娘亲。” 小豆丁极听她爹爹的话,脆生生喊着:“娘亲!” 这回我答得很响亮:“嗯。”虽是从天而降的“小闺女”,是阿欢的,也是我的。 “闺女,去,给你娘亲叩下三个头,往后,便不再是爹爹一人疼你了,又多了娘亲疼你!”阿欢支使着小豆丁。 我知阿欢向来不喜跪拜,但这一回她却让小豆丁跪我。 阿欢说过,今春后,她替小豆丁请了教习先生,每日两个时辰,学些启蒙文字礼仪。小丫头已知晓如何行跪拜礼,端端正正有模有样跪到我身前,叩下三个头,唤着:“笑语给娘亲请安!” 我本有些紧张,因手被阿欢牵着,从她神色行止知晓她的心意,坦然受了应笑语的大礼,而后扶起小丫头,对她说道:“小豆丁,你大名应笑语是不是?娘亲记住了,乖,起来吧!” “娘亲,你真好看!”童声无邪。 “笑语也很可爱!” “爹爹,娘亲也说我可爱!爹爹说,小豆丁可不可爱啊?”小豆丁听到夸奖乐颠颠喜滋滋问她爹爹。 “你娘亲说你可爱那便可爱!”阿欢把小豆丁抱到腿上坐着:“应笑语,往后要好好孝顺你娘亲,知道了没?你娘亲为爹爹吃了许多苦头,爹爹对你便只这一个要求,善行孝心。可记下了?” “记下了!小豆丁要孝顺娘亲,也要孝敬爹爹。”小豆丁搂着她爹爹的脖子,扑闪着圆溜溜的小眼睛。 “闺女真乖!与秋雁玩去吧。”阿欢放下她,让好动的小豆丁自己玩,与我解释道小孩子每日有学字知礼,也需有张有弛。阿欢管家的法子,我记在心里。 “阿欢,怎地对小豆丁这么小的孩子这般严格?我并不需她跪礼的。”待只剩二人时我问。 “并非严格,只是想她待你如生母般尊敬些。”应尽欢说着微有些伤感:“你与我在一处,我自然心中欢喜。却教你此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小豆丁虽是捡来的,跟了我近两年了,实在乖巧也懂事,往后怕是你我便只有这个孩子。”她说罢又叹了口气。 “阿欢!作甚这般想?我与你在一处便胜过其他,你不可再胡思了。” 阿欢说她这样做还有一层意思:小豆丁本身是她捡来的,她养着小豆丁自己倒无所谓这瓜娃子是否念及恩情,但她须得为我正名。她需让五六岁的小娃从小便念着,我是小娃的娘亲,对娘亲要孝与敬。 闻言我万分感慨,得阿欢,我别无他求。 · 阿欢牵着我手引我去茶室饮茶。 利落流畅的手法,又看呆了一贯自持的我。赞许也夸得顺口:“阿欢,你真好看!” “嘿,不及我的阿元。来,尝尝夫君替你冲的茶。”阿欢厚脸皮把茶端到我手边,又道:“我做菜不如你,这冲茶倒是还拿得出手,老头儿之前总喜喝上一杯,惯要我动手来着。” “老头儿?是阿欢的爹爹吧?你怎地这般无礼称呼!往后可不许这般叫法。”不是第一回听她讲老头儿了,忍不住点了她两句,“还有,不许说你是我夫君!” “是是,小的遵命,阿元,请用茶!” “阿欢,你泡的茶真好喝!你能否也教教我,往后我也替你冲茶。”又喝到人间绝味,我对身边人赞道。 “教你自然没有问题,我家阿元生得美,气质柔婉,冲茶定比我好看多了。嘿!”说着便把我拉进她怀里坐她腿上,贴着我的手,指引我如何分盏,边讲解边示范,也让我自己动手。 茶室温馨,情人之间极易生欲,阿欢倒没把我怎么样,只是在我专心致志冲茶时,从我衣摆下深入一只坏手,搂我很紧,吻我后颈,时而分.神回答我的问题。 我实在不知这色.鬼欢欢为何随处都能动情动欲,稍不留神自己便被她抚弄得浑身无力。阿欢解了我的腰带要更进一步时,我按住了她,不允她。 我既不允,阿欢便不强求。理了衣衫,认真边教我冲茶,边与我说着她手头的产业,问我往后喜欢在家里歇息做针线,还是想要去楼里学经营。 原本我觉得抛头露面有些不合适,但见千金楼里都是女子,女掌柜,女小二,且阿欢亦是女子,大家伙儿都能做得那般得心应手,我又心动起来! “阿欢,我想与你一道。之前错过太多与你一起的日子,我想和你一起行商,见见世面,看看风光,你愿意带我么?”到底历经过怎样的艰辛,让你瘦下这许多。 “唔,阿元要跟我一道自然好,不过外出行商会路上会比较辛苦。依我看阿元你不若在茶楼或者千金楼里,千金楼自在些,都是妇人和姑娘们;茶楼雅致,你若在茶楼演茶那处做茶艺师,定是顶好的!”尽欢与我细细解释。 闻言我知她恐劳我累着,不再辨什么。阿欢安排的也行,先了解些阿欢的产业,往后总有时机与她一道,去感受她的经历过的艰辛。 · * 茶楼酒楼千金楼,伙计掌柜知欢掌柜有了夫人,皆欢欣起来,成二伯与贵婶子尤甚,这欢歌主家都廿七了,再不成家可就辜负了好年华了。 转眼便至九月十三了,我吩咐杜如川把酒楼里的招牌菜皆做上一份,晚间酉时要与阿元庆生。 白日里领着自己的女人在城中珠宝首饰铺子挑挑选选,又去绸缎庄里大肆采买。珠宝首饰阿元无甚特别喜爱的,去了绸缎庄倒挑了好些料子,说想亲手为我做些衣衫。 闻言我很欢喜,又能穿上阿元亲手缝制的衣衫了。 午膳在府中与小豆丁,秋雁,秋云,清越,清浔这些亲近的人一同吃的,小豆丁贺娘亲越来越漂亮,丫鬟管事对主母行礼贺寿。 桌上足有二十一道菜肴,阿元一尝便知哪些是我的手艺,柔柔的眸光时而包裹着我,多看了我几眼,也多用了些我做的那几道菜。 我担忧自己的厨艺不如大厨,阿元说酒楼大厨那几十道精致的菜肴虽美味,却及不上阿欢亲手烹制的那桌家常菜!但是我的心意,她照单全收。 这小女人越来越可爱,越让我喜爱了。 晚膳是二人独处的,并无外人。邀月阁自那次郡守公子之事后,内里被我这有洁癖的人全部翻新,座椅更换,那之后再不接待他人。 此时又饮了些酒,阿元说想起了十八岁生辰时,我那十八道祝福。说那时她又喜又疼,格外心疼怜爱着她心上的人儿。 酒至半酣,美人在怀,闻言我便心念一动,又与人使坏起来。邀月阁僻静,门早被我反锁住,我胆子越发大起来,就要在此与阿元一度云雨。 阿元不肯脱衣,此在酒楼,她能回应我的吻,允我小小使坏已是极大宽容。 我实在忍不住,烧红着眼,欲.念丛生不得解又不能强迫人。只因在外,她羞赧得无地自容,与我拥吻,却不肯发声,苦得我愈加卖力。 色.鬼我自己破了自己的誓言,不许在酒楼里沾女.色。事过后我又安慰自己,那邀月阁已不对外经营的,不算酒楼内,便用这么个胡乱的理由糊弄住自己的作乱之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5章 睡茶室去 十月中旬夜,欢府归元居。 阿元枕着我的胳膊,纤指在我眉眼描摹着,忽而问闭着眼睛小寐的我:“阿欢,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爱!都爱到骨子里了,爱极了你!”我脱口而出。 “可是,那,我们都三天没有那啥了?”阿元忍着羞意说着。 我心中窃喜,口中装作无奈道:“不是你说的吗?再碰你一下就滚去茶室睡。我不要再与你分床了,没有你我睡不着。” “那,那还不是怨你!哼。”阿元又羞又恼捶我胸口,说:“色.鬼欢欢简直是讨打。” 三日前那晚,我从濯县盘清账目回郡城后,便直接去茶楼接她归府。烧了些热水泡浴非得让人陪我一同洗,一同洗便罢了,阿元的衣衫也被我拉扯坏了,当下我便很是想要与她一尽欢事,任她如何求饶都不肯放过。 而后我又抱着自家女子回卧房里,整日夜都不休。 我与阿元说有个新的姿势要尝试,欢事后阿元气得恨不得把我给赶出去,当场便道,再碰她一下就让我搬去茶室,她要分房。 二人初尝情.事,虽多回整夜笙歌不歇,这回去濯县盘账,来回用了足二十三日。我如何不想她。 连着这三天我不得不一改往日的黏腻,二人同榻,连主动抱阿元都没有过,还满心等着人送到怀里来呢!往日睡前该有的缠.绵没有了,也没了抱枕,若是再让忍几日我是忍不了了。是以,江姑娘方才含羞赧然要与我欢时,我简直欢喜得要吃了她。 习惯是件可怕的事,习惯了黏腻,自然难忍克制有礼。 听她羞气的话语,本身就忍得辛苦,再不逗她了,翻过身与她缠吻,追逐着闪闪躲躲的香舌。 今晚,阿元格外热情些。先摸索着把我剥了个精光,我才去拉扯她的里衣。 二十多日的分离,三日前闹得过了,又忍了三日。…… 我不会一次便放过人,把高昂“嗯哦”后的人放倒在榻上,与她厮磨,叫她哭,叫她求饶,叫她一声声唤着“欢欢,欢欢!” “好夫人,唤声夫君听听!” “唔,呃……” “夫人,唤我夫君!” “欢……欢欢。” 还能忍啊!呵,我在四处点火又不灭火,阿元愈发骂我坏,羞红了脸咬牙不肯屈从。 “夫人,乖,唤我一声,我便给你!” “夫……君。”君都低得听不见了。 瞧时机也差不多了,唇角勾起,再不折磨阿元了,进驻后与她合奏出悦耳的曲子。 “夫人,现在可知我爱你了?” “混蛋,你方才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故意……哼,你现在这般,这般不知羞了。就是故意的。” “好夫人,你且与我说说,后面那感觉好不好?”探索你这般久了,已知了如何让你到。紧绷而后舒展那刻,你都不知你自己有多动人! 每次事之后,我习惯把浑身瘫软的女人抱到身上压着我,这是惯常最喜的姿势。我的阿元每回在事后总是无力娇软得如同香泥,而我又万万不愿与自家女子分开半点。 不足百斤的单薄身子贴合着,我不觉得沉,反而格外喜欢这种略有压迫的重感。总觉得这样子与阿元在一处,更为满足,心下安恬起来。生怕,这一切是梦,醒了摸不到人我会着急会恐慌。 幸而这般过了这些日子,阿元在我的央求下,从不让悠悠醒转的我睁眼瞧不到心爱之人。二人互相倾心又彼此体贴,便是欢.爱之事也不再让阿元羞得咬我不敢看我了。 · 欢府向来规矩不多,有秋云和清越等几位大丫鬟分配着日常的琐事,外府有成广与成二伯管带着。有美人在侧,我更是什么都不去操心。 这日约莫酉时初,二人在主院的房里浓情蜜意。我抱着人说着“阿元,再让我吃两口你的馒头吧”。一声脆脆的童音在门口响起:“爹爹,你和娘亲在吃馒头吗?小豆丁也要吃。” 阿元急忙把耸起的衣衫拉好,瞪了我。我咳了一声对小豆丁道:“咳,闺女,你让秋雁带你去厨下吩咐人做去。” 小豆丁哪里肯,她说好多天没和爹爹娘亲一起用膳了,缠闹着要一起用晚膳,吃馒头。我一本正经胡言骗她道:“小孩子吃太多馒头长不高,会让本就矮矮小小的豆丁菜更矮了。” 那之后,小豆丁讨厌上府里的馒头了。 为这个,我没少被阿元拧耳朵。 自阿元廿一生辰后,我渐渐带她熟悉酒楼酒坊,茶楼与千金楼的经营。阿元听得认真,本就聪敏的女子,我只是稍微引带,她便学去了许多做买卖的“生意经”。 我去濯县盘账那二十几日里,阿元每日与楼里的伙计同样的时辰去茶楼“点卯上工”。她说想多些参与我的生活。我都依她。 成家人的死心塌地,掌柜们的全心全意,伙计们的竭力办差。阿元渐渐知晓了我用人的方式与众不同。 我与她说,光是救命的大恩,在重利面前还不足以让成家人任劳任怨,用成兴的话来说,“跟着主家这两年多来,小的们从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到如今,不仅是衣着光鲜体面了,嘿,小的们如今也活得更有奔头了。”得给他们一个活头,有奔头人才会竭尽全力。 我用他们,也很栽培他们,在栎山采茶那几月,与他们同甘共苦之余,还讲些道理,教男子些身手,教姑娘们茶艺。开了茶楼后日日夜夜一人既做掌柜又做账房,还定下了以红利奖励他们的模式,让每位伙计都看到曙光,看到努力能有更多的回报,更加尽心为他们这个把他们当成兄弟姊妹的主家拼命干活。 杜如川与周诚业更不必说,千分之五的奖励点数让他们再不做其他想了,一心把楼里的经营做好。二人每年所得之外又有丰厚的年终奖励,一年下来周诚业竟比从前五年的佣资还多些。杜如川亦然,我买下了他的酒楼仍让他做掌柜,且他按我的方式经营,原先平平凡凡的酒楼,一年多时间里雅间预订总要排到十日后,且那概不外传的清酒更是独一份,上阳郡里来往的客商多了起来,慕名而来购酒的客商比比皆是。 不过千金楼便不一样了,千金楼的客舍便宜,茶水与清酒也比酒楼茶楼廉些,便是其他几处休闲听曲的,流连一整日也只需花销百文,整楼的盈利与茶楼酒楼相较几乎可以不计了。愁坏了秋云这个掌柜。我无所谓的说,便当为广大女子们散些福利吧! 儿女情长的两人也不耽误正事,但凡楼里的人寻我禀事,我皆会回他们。原本以为会囿于后宅的阿元,自走出了宅府后,竟格外痴迷起商道。 我不让她盘那个发髻,阿元又把头发都梳成女儿发式,面纱是不带了,出入有身手好的成俊驾车跟随,她一身的鲜丽,却也无人敢在楼里挑事。 早在郡守公子那事之后,酒楼买卖不仅没受到负面影响,更是好名声一朝鹊起,无人在这里惹事。 暮去朝来,便至了腊月廿三。 我不再外出,也不许自己那个勤勉的小女人日日去楼里了。我都不能理解阿元怎会那般痴迷于商道了,从前不许我行商是她,现下也是她:每日都能按时去楼,还对我说“要尽快帮上阿欢的忙”。我哪里需她如此操劳呢?买卖就在那里,何况我所求本就不是那茶楼酒楼,而是身边的她。 夜里连夜使坏,把人折腾得死去活来,岂料次日自家女人清早把捏我鼻子把我弄醒,道她去楼里了。 我这么好的老师在,不懂阿元缘何热衷与周杜掌柜虚心求教。 “阿元,天这般寒了,明日起咱不去楼里了好不好?眼下快过年了,你都没与我好好呆上几日。”这晚夜间我与操劳一日的人委屈着道。 阿元听着我委屈,笑道:“我不是日日与你在一处么?” 我听着不高兴了,嘟嘴更委屈:“是日日一处,可你日日要么与周诚业谈天,要么跟着杜如川说地。便是夜里,夜里你也累,我都没能好好与你那啥了!” “阿欢!”阿元安慰着我,低声细语着:“好,我在家陪你,哪儿也不去。” 把人抱到身上压着,与她说些话。阿元能够走出后院,去做些她喜欢的事,结交些朋友,我心中其实很欢喜。 我很喜欢阿元的温柔体贴,贤惠待我,也喜欢每日有所获得时与我分享的那份欣喜。但我总还是黏不够江文元,欢喜不够,与她在一处怎也不嫌多。 冬日的夜里凉,两人已从不甚方便的归元居搬到了主院,我之前住的房间。着人把主卧的隔间建成了一间盥洗室,建了浴池,与卧房之间开了一道门,两屋都铺设了地龙。室内温暖如春。 怜惜着自家女人,舍不得夜夜折腾她,抱着人心里就很暖,情话就如说不完一样。阿元听着那羞人的话,再不似往常拧我耳朵,有时没听到我厚脸皮说那话会问我今日怎不说了,偶尔阿元会说上一两句“无人及得上阿欢”,要么会在情动时唤“欢欢夫君”。 阿元的身子调养得好了许多,月事期间也不再疼得死去活来,在她那日子里我恨不得把她当成瓷娃娃一般,比三年前还要尽心。 女子月事时尤易生欲,这话不假。我自己深有体会,难耐时只央着阿元亲亲。阿元还不曾占有过我,非是不想,只是每动情了我便忍不住把人直接吃了。阿元恼也无用,她不甚懂怎地她也努力耕耘,我就是无甚反应,哼哼都没一声,而她被我抚一抚身子就软了,再无力相抗。 欢事上,我与阿元性子不同,我求欢不知疲累,但凡见着阿元气色好时都要索取一番,却也知道不过度。阿元也愿意“赔给我”,欠了那么些日子,各自吃了那么些相思苦,阿元便总由着我,除了那回恼得狠了不让人碰,之后的日子琴瑟和鸣的两人日子过得很甜。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6章 无心之醋 腊月廿四,我与阿元商量辞年之事,上阳郡里我不需拜望太多人。 如衙门那处,腊八一过便备了厚礼去见了郡守家的管事,给郡守的夫人与小姐送了茶叶与清酒。其余衙门里与生意相关的人都打点过了,像那管户籍土地的吕管事,也花下三千两打点,又花了五千两把山头直接买下五十年。 余下认识的打交道的,多是楼里的伙计与掌柜,皆与我送些辞年礼,是些小巧的吃食或福袋等。 只有一位姑娘,我与阿元商量着请人过府来吃辞年宴。正是那在我最困窘时大大方方借了我二三百两银子的梁诗如。 时过多年,我依旧很是念着她的恩。一直记着当年去借钱时,梁诗如在私房银不够三百两时,把首饰拿出凑足的场景。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她的所为,我很感激。 梁诗如算是我在上阳郡第一位知交朋友,茶楼酒楼千金楼的三次开业,她都带着自己的闺中好友一同到现场捧场。 知她好意,便是借着她爹爹的名头与我撑些场面,这么些年,明里暗里也算得了她许多帮助。梁诗如平日里也时不时会去茶楼品茶,偶尔会给我下帖子约着研讨术算的话题,有时梁诗如也会兀自脸红。 呃……有一件事我是不敢告诉阿元的:那回去广阳县寻过阿元后,对“嫁为人妇”的女子灰心,曾起过接受梁诗如示好的心思。 不过,后来试着约梁诗如喝了两回茶便歇了心思,不是我的阿元,那颗心,连一点点的涟漪也起不来。 三年多来,梁诗如从十五岁到十八岁,谈婚论嫁年纪早到了。我隐约也察觉梁诗如或明或暗的示好,但也许是我多心。后来我为阿元心灰情冷,一度外出行商不在郡城,再至今年八月阿元到此后,我更是无心理会其他了。 三年间,欠着梁诗如的几百两银早还清了,送去梁府的酒与茶也不少。梁诗如的丫头小鱼说漏了嘴,“欢歌公子你若非商贾之身,老爷定把小姐下嫁于你”。 小鱼的这话,我置之一笑,且不说我无心于梁诗如,单就梁父低看商贾之人,我也只是无奈摇头。 自己凭本事吃饭养活自己与一帮子人,我心感荣耀,并不觉商人就低人一等。与梁府往来密切些,逢节走动或送礼,全然是感谢梁诗如那雪中送炭之恩。于我而言,算不得讨好梁府,其他的随人评说罢。 · 阿元听我此时言及要宴客,也应下且说到时会亲下厨间做些菜来待客。我很高兴自家女人这样善解人意,亲了她之后写了拜帖,吩咐成广送去梁府。 腊月廿六。梁府中。 “小姐,这件,这件大红色的多喜庆,你穿着也好看!”小鱼挑着衣服给她的小姐比划着。 “太艳了,再换一件。”梁诗如摇头。 “那这件,这袄有白色的风毛,小姐您看不艳吧!” “过于素净了,显得冷清,再换一件吧。”梁诗如仍不甚满意。 小鱼身累心也累,她不知自己手里挑着的是第几件衣服了,衣柜的衣服都快挑了一遍了,自家小姐仍是不满意。 小鱼心里藏不住话:“小姐啊!您就是去欢公子府中用宴,不用这般挑换了吧?欢公子虽长得好看,人也风趣,可他是商贾之人,老爷不是不同意您与他过从太密了么?还有啊,欢公子这般邀约您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过府,这,这是不是不合适?小鱼觉得还是得禀告老爷与夫人为好!” 梁诗如受邀后心情大好,点了小丫头的脑袋,娇笑着 :“此事爹娘早就知道了,偏就你这丫头话多,再瞒着你家小姐偷偷去老爷夫人那告状,本小姐便替你寻个夫家打发去。速再换上一件来。” …… 梁诗如抵达欢府时,我得了消息在府门前迎她。今时今日,我自可大大方方地请她入府,有阿元在,府宅也算有“女眷”,再不忧什么“男”女大防,此次只为诚心感谢梁诗如。 梁诗如到后,我们去客厅叙话。梁诗如这回是首次来欢府,我殷勤相待些,尽力让她自如些,她客套说春风如沐。 二人谈起茶,又说些术算,我仍是说些行商时的见闻与她听。梁诗如听得认真,眼神热热的向往与专注。十八岁的姑娘家,或许也是情窦开启,我想,她大抵也想要往外走走吧。 一人滔滔不绝讲些趣谈,一人如痴如醉忘记说话。 我冲了茶递给贵客,贵客接茶时不小心碰到了手,打翻了盏。这么烫的茶,我条件反射般抬起她的手,见有些烫红,关心问着:“诗如,没烫着你吧?” 茶盏很小,冬日凉的快,梁诗如的手倒无甚大事,我吩咐丫鬟取了些青瓜汁给她涂上。 问了丫鬟时辰,方知已酉时二刻了。我略微心焦,与阿元约好酉时初刻上桌开宴的,怎地还未来唤人? 让丫鬟去问问后厨备好了没,清夕过来回话道晚膳已备好了。如此我便引梁诗如去暖阁饭厅,见酒菜已齐备,便吩咐清夕去请阿元过来。 清夕低声说主母身子不适有些累,先行回房歇下了。怎么突然身体不适了,我问清夕如何不适?是否风寒了?着人去请大夫。若非梁诗如在此,我已然起身去寻阿元了。 清夕低声回话:“主母方才说做了些菜累着了,吩咐不让人打扰。” 闻言我安心一半,若只是累着无甚事便好,合该好好歇着。暗恼自己昨夜缠她太久,恐是伤了阿元的身子。往后得收敛些,小媳妇儿她毕竟还小。 辞年小宴宾尽主欢,过了半个时辰小宴用完。梁诗如对菜肴夸赞一番,道:“欢公子府中的厨子手艺极好!” 听得这样的夸赞,我只能报以一笑:“这菜肴倒不是府里厨子做的,是我‘家人’做的。” 家人?梁诗如似有疑惑,我未多做解释。 膳后,因挂念阿元,无心多说什么,再简单和梁千金说了几句话,梁诗如客套几句便回了家去。 梁诗如一走,我便去寻人,主院卧房却不见阿元,问了丫鬟才知她歇到归元居去了。 归元居未铺设地龙,只用暖炉取暖,冬日后我二人已许久没住过来了。推开小院卧房门,果见榻上的被窝隆起。 卧房中暖炉也没烧上,冷得很。我忧心阿元有事,伸手去探她的额,并未发起烧热。小声唤一唤小媳妇儿:“阿元,可醒着了?” 阿元并未答我,大抵是睡着了。 唤了几声略等了会儿,阿元不曾应答,替她掖好被角出了卧房。又去伙房烧着些银碳,把暖炉烧热搬到卧房。 这些事我做得顺手顺心,天这般凉可不能冻着阿元。虽不知阿元怎地跑来这边歇下,我也由着阿元,寻思着等阿元醒了问问她,其余却也没想太多。 天渐暗了下来,阿元睡得一动不动似是很熟。我去伙房烧水,倘若一会儿阿元不醒,便沐浴与阿元一同歇在这边。 亥时初,生上暖炉后卧房暖和很多,沐浴好,我着了里衣钻入被里去抱阿元。阿元今日操劳,我有悔意,定是自己昨夜把阿元折腾得太累了!今晚不能再碰阿元了,好好抱着人慢慢睡去。 小媳妇儿如心肝般,须疼惜爱护着。 * 我是睡不着的,被阿欢从背后抱住也不动弹,心里头仍是酸。 想起下午时自己瞧见那场景:阿欢与那位锦衣华裳仪容万千的梁小姐牵着手,脸上那般担忧地问人一句什么话,那梁小姐眸子定定瞧着阿欢,面色羞红,欲语还休。 阿欢到底如何一回事?不是说只是感谢困境时相助的朋友吗?怎地要去牵人的手?那梁小姐神态举止与阿欢也格外亲密,被拉着手也不回避,瞧着阿欢脸红着!这二人……到底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应尽欢,你好过分! 心里酸的很,醋坛子被打翻。 心上之人夜间这样的体贴,没能让我的酸意减退,反而躺在人怀里胡思乱想,酸苦愈来愈烈。阿欢她今夜连睡前的亲亲都没有了,难道因着那梁小姐? * 次日辰时,我迷迷糊糊往身旁摸着,摸不见温软的身子,睁眼去寻人,卧房就只余自己。 头一回这般,有些失落呢! 二人自身心相许后,每回同榻,早间我醒来第一眼总能瞧见自家女子在身边,这是头回夜里宿在一处,而晨间不见人的。恐慌倒不曾有,只是些许的失落。 一会儿寻到阿元,定要她补偿自己。心里盘算着如何惩罚小媳妇儿的“食言”。 她不在,我也不赖床了,被窝里没有熟悉的香软也窝不住,起身去寻阿元。不多时被丫鬟告知“主母去采办年货了”。 哦,已然年底廿七了,过两日便除夕了,自己大意了,没问阿元有无什么要采办的。府中日用几乎不缺什么,女儿家总有些自己的心思与私物不足为外人道。 我在府中无他事,干脆去酒楼的邀月阁盘账,与丫鬟说了自己的行踪,嘱咐着倘若阿元回来告知于她。 因所学,我向来对数字敏感,盘账也快,不过因是年底了倒也花了两日时间,廿九那日盘清账目,引着阿元一道去楼里给掌柜伙计们提前发年终福利。 茶楼在腊八后便只留四五人看守,余下的人调去酒楼酒坊中协助售卖年酒,下午未时客人最少,便定在此时与他们发奖金。 今年底是我出来“立业”后过的第四个年,也是我最高兴的一年——心爱的女子坐在自己身边。这样高兴的日子,年底福利我均翻倍发下。 十分有眼力劲儿的成广连连向阿元道谢,“谢谢主母,主家高兴着,小的们也跟着沾光!”其他伙计丫鬟也跟着道谢,把内敛的阿元闹了个大红脸。 拉着她的手,我心里满足,听着一众人谢媳妇儿,我觉得比谢自己还让人舒坦。 这两日阿元有些怏怏不甚欢喜,我自然察觉到,夜里温存时她也兴致缺缺,我不强她,温声问过她怎地不开心了,阿元道这是她头回在外头过年,有些想家。 对此,我也无更好的法子,只得抱着人安抚着,道等过完春节天暖和一些,二人便启程,赶在清明之前与她回江家村替江父扫墓,劝她莫要思虑太过。 这会儿阿元露出来的笑,也比这两三日来多些,我顿时开心起来。 腊月廿六后,阿元乐意住在归元居里。也好,阿元定是借此怀乡,我自然陪同。我与她便如三年前那般,起居简单与世无争。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7章 四年思念 除夕当日刚至丑时,阿欢来卧房唤我起身吃年饭。 阿欢道阿元既想家了,今年我与她便遵着江家村那边的习俗,“抢早”过年。上阳郡其实并无这般习俗,郡城多是吃团年饭,所以这回是阿欢这几年来第二次抢早过年。第一次时,我与她在江家村。 阿欢唤我时,一唤我便醒来了。子时她起身时我便有察觉,以为她是起夜了,后睡得迷糊。此时被唤起吃年饭,心头一暖。 今年的年饭我们还是在伙房里吃的,与当年无差。阿欢做的是砂锅煲,大大的砂锅里放着肉排,豆腐,丸子,蔬菜,菌菇等十数样菜品。口味清淡些,大多是我与她喜食的。少不得一条煎炸好的全鱼,还有三只“元宝蛋”。 我放下心头酸意,与阿欢共食。 阿欢瞧了我好几眼,渐渐笑意多了起来,搬了两张小凳,我与她靠在一处坐下。阿欢不停替我夹菜,很体贴。元宝蛋还是老样子,阿欢吃两只,我吃下一只。我把鱼头挑开,内里的肉夹给阿欢,也祝她“来年独占鳌头,事事顺利”! 年饭后消食半时辰,阿欢拉着我睡回笼觉,知她主理商事辛苦,我都依她。 窝在熟悉的温软怀里,被她抱着轻拍着背,被哄着睡。心里有话,我却不知如何开口对心爱的人说。 阿欢心大,她并不做他想,连着几日都千方百计陪我哄着我,恐我孤单想家。阿欢说,自从她被我捡回家后,到后来喜欢上,她便把我的所在当成家。我土生土长于恒晟,怀乡念土也是人之常情。不像她,无从念起。 阿欢说这话时,我心里一酸。故乡,我的阿欢,她寻不到故乡。 “阿元,过完春节你我二人便回江家村,好不好?”阿欢忽而蹭着我的额,与我道。 早几日,阿欢说春日暖和些后回江家村,因是我说想家了,她方如此体贴安排。阿欢的情意我自能体会得到,所以这回虽醋了,却并未发她脾气。此时闻言却摇摇头,只问她:“阿欢,你心中,除了我可还有喜欢之人?” 阿欢本捏着我的手揉弄把玩,闻言把我的手贴到她心口,情话张口便是:“此心甚小,除了阿元,容不下别人。” 重逢后,几月来,我对她一套一套的情话早已习惯,却还是道:“阿欢,你曾说过,要一生一世,只心悦一人,可莫要忘记。” 阿欢才收了一贯调皮顽闹的语气,把我抱到她身上压着,瞅着我的眼,认真道:“阿元,我自不会忘的。如今有你在身边,我不知多开心,心中富裕,胜过一切。”说罢要与我吻。 我看着她的星眸,略偏头避开,不开心道:“我虽知你心意,可,可我还是心中难过,你,你与那梁小姐到底是如何回事嘛?” 阿欢神色迷茫了几息,忽而大彻大悟般,眉眼弯弯,眸里却又欢喜起来:“傻姑娘,你不开心是为着这个呢!我与梁诗如便只是朋友,没其他关系。你还不知我的心么?呐,好阿元,你瞧瞧我的眼,除了你还有谁能入眼呢!” 我还是不乐意她的话:“可你牵她手了,她,她还盯着你瞧!我心中就不舒服。” 闻言阿欢一个人憋着笑,憋不住便兀自笑了会子,尔后强吻住我亲了一阵,方仔仔细细把与梁诗如结识到借银,以及后面的君子之交都一一讲与我听,道她自己对梁千金毫无其他,那日也不曾牵手,只是烫着人的手了,且都有丫鬟在场的,不曾逾越,解释清让我宽心。说完后道了一句“净胡思,我的傻姑娘”,手就开始去解衣结。 待二人缠着赤裎相待时,我趴到人身上不让她动,颤声着说今日要那般对她。 阿欢笑笑应了我,道阿元乐意要的,她定不回避。 我很激动,我很想要她。俯身吻得轻柔,抚着身下自己喜爱极了的丝绸,阿欢引着我的手在她身上动,告知力度和敏感处。与我道,我咬她耳朵时她便动了念,只是再往下去她觉得酥麻却得不到实质的纾解,我虽有心作乱仍不得法。 未及我如何,身下的人忍不住心里的蠢蠢欲动,几下弹扣拨弄把我弄得浑身无力瘫软在她身上。情至此时,谁也不顾方才谁说不让动了,她使力让身上的我往前趴伏些,埋头白软上舔咬轻扯,灵活的指闯至她每回必去之地进入了…… …… 晶莹湿了二人的身,阿欢把我软得无力的手送到她的秘境之地,黏声耳语教我揉.捏。本已力竭,闻言我又兴起来劲儿,学她拨弄着,进入时感受到有壁障阻隔,我停下去看阿欢,她眸子湿润又略有涩赧,阿欢她,或许也紧张了。 忆起当日阿欢深入体内时那种撕痛,心中一软,我终究没往里推,只在外围揉捏轻抚。 阿欢哪里容得这般不上不下,翻身而上便掉了个个儿,她引领着,我与她同时登临,两下齐齐遂愿。侧身躺下后她无奈道:“夫人,你可真是苦了你夫君我了。” 我没多余力气与她再说些什么,舒缓着气,为自己方才高昂的“嗯哦”又是一羞。 爱极了她,心中,心中只能有她。 事后,仍是阿欢缓了些气力后,起身披衣去打水来清理。由着她摆弄打理善后,那一坛子醋总算过去了,心中却越发想要多学些东西,早日与阿欢站在一处,不让她一人孤单。 二人一番折腾后睡下,至未时方醒。 梳洗妆罢,阿欢与我商量,把小豆丁叫来一起吃剩下那小半锅年饭。年饭不分与外人吃,我们这爹娘也不把小豆丁当外人,自家的小闺女么,还喊着爹爹娘亲呢! 小豆丁乖巧,这回是首次进归元居,对这个小小的院落很是好奇。 “娘亲,你和爹爹为什么要住在这里?这里好小哦!” “嗯……从前娘亲和你爹爹住的便是这般小院,小小的家。”我对小人儿笑道,扭头去看在伙房热菜的人一眼。 “哦,娘亲,小豆丁可不可以也搬来和你与爹爹住在这里?” “嗯,可以是可以,不过这边冷些,不如你现下住的暖阁舒服。”我哄着小丫头道。心想,小豆丁若过来,阿欢定是不喜的。唔,原因,我说不出。 小豆丁噘着嘴道:“娘亲,爹爹现在日日与娘亲在一处,小豆丁好几日都没见着爹爹。往日爹爹在家时总带小豆丁去市集玩,吃糕点,还有糖葫芦,好多好吃的。娘亲,爹爹是不是只喜欢你,不喜欢小豆丁了?” 瞧着这小娃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了,我好笑又不忍:“你爹爹怎会不喜欢你,只是爹爹忙。往后我与她说,定带你去玩、去吃好吃的,她要是不带你,娘亲便带你去,好不好?” 小豆丁雀跃后又告状:“娘亲,爹爹不是个好爹爹,我跟您说啊——” 小豆丁人小,讲的话我听着只能懂七八分,知她说她爹爹好几回差点把她给弄丢了。 小豆丁说有一回她爹爹带她去吃糖糕,卖糖糕的婶子切好糖糕后递给她,她爹爹却不见了。小豆丁喊着爹爹,也不见她爹爹出来。 秋雁急性子,瞧小人儿说不清便在一旁帮嘴道,原来阿欢突然想到些什么,直接走了,全然忘记了自己带着个小拖油瓶,还是一位经常在茶楼见着小豆丁的客人,把她领去茶楼里交给周掌柜的。 秋雁道主母这般和善,又絮絮叨叨与我“数落”阿欢的不是:有回主家带着小小姐去酒楼里,晚上主家自己回来,小小姐都不知道在哪。她一问方知这主家又把小小姐完全忘记了,听到问时主家才急急忙忙回去寻。 “主母,还有一回啊!秋雁和姐姐去千金楼办事戌时回府来,见主家和小小姐在茶室睡着了,小小姐身子单薄,着了风寒,病了月余方好起来。您说说,主家真是不善带孩子,回回我们不在时都能出些事。还是主母好,贤惠妥帖,瞧小小姐身上这衣服,做得又合身样式又好看!……” 听秋雁叙说着阿欢的一些琐碎,从开始听着觉得好笑,到后来我只有心疼。 小豆丁与阿欢并无血亲,虽阿欢曾笑说她是被神棍算命先生坑的,才捡回来个孩子。自己日日与她们一处,又岂能不知她是真心教养着小豆丁。阿欢本是那般爱撒娇又不喜麻烦之人,照料一个小孩自然不易,不知她又受过多少苦。 一家三口吃年饭时小豆丁可欢欣了,她爹爹给她夹菜,我也给她和她爹爹夹菜,小院子小小的,小豆丁囔囔着这里比她的暖阁还要好!缠着她爹爹要住到这里来,被阿欢说了一句“这里夜晚黑,小孩子住这里会做坏坏的梦”给唬住了,再不提要住这边了。 我对阿欢这般糊弄小豆丁的做法好气又好笑,她已不是第一次在我面前千方百计胡说吓唬小豆丁了。只不过诸如这般事情,阿欢这般处理之法,却比我耐心说教容易得多。 除夕夜二人住在归元居里,一如四年前那回除夕,阿欢靠着墙,我习惯窝在她怀里,两人抱在一处,暖暖说着情话,守岁。静等着子夜的竹爆声。 回想往日,虽短短几年之间,我总觉得如同前世今生。 在遇见阿欢之前,亡父新丧不到三年,彼时我受尽了村人冷嘲热讽被屈克父克母,村中只有二姑母与六婶偶尔照应一二。那时日子过得规律而平淡,每日里晨起吃点粥就上山采药,太阳小些又需上山采药打柴,晚间归家再食些粥饼。 那回午后采药走得稍远了些,遇见了躺在山里的尽欢。 之后有一段时日尽欢经常口无遮拦让自己又羞又气,爹爹教的礼教自己坚守着,尽欢却说女子也要活出自己的色彩来…… 再后来,不知如何,自己渐渐在她的柔情与体贴下竟也动了心。未遇到她时实在很难去想,自己会喜欢上一个女子。 再之后自己怯懦了,闻听她人之事再不敢与尽欢在一处,疏离她,冷待她。那段时日真是难熬啊,自己也不想那般的,可自己又该怎么办呢?尽欢好好的才是自己的心意啊! 只是想不到在尽欢离开后,会日日夜夜思她想她。几年的分别,若非成广去送那口信与银票,自己都得不到半点尽欢的消息。 嗯!好在,现今,这般好的人儿抱着自己,自己又与她在一处了! 往后,再不与她分开了!…… “想什么呢?夫人。”阿欢蹭着我的颈子问道。 “想你!”我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阿欢闻此,又勾起了唇角,紧了紧抱我的手,低头吻我。我回吻她,实在太喜爱身边的女子,她胜过这世间万千。 分开后,阿欢黏黏的绵绵的嗓音,诉说着她的心事:“我也想你!阿元,你如今日日夜夜与我在一处,我总也舍不得与你分开半点!” “现在这样真好!往日你不在身边时,我闻不到你,摸不到你,抱不到你,总念着梦里见见你。穿衣时会想你做的衣衫,又合身又妥帖。现在身上穿着你做的这衣服,我便很欢喜,阿元做的最合适我。” “往日几年除夕里,总想着当年与你一处吃年饭时的场景,就像今早那样。” “阿元,你对我好,又能容我闹你。我又实在很喜欢你身上的味道,你的笑。你知道不,有时我想不起来你的模样时,就老是记起你拧我耳朵的样子,那样子的你也让我心动。” “嘿!阿元,我这般喜爱你,你可要也多喜爱我一些。” 我与她耳鬓厮.磨,在人耳边低语:“欢欢,我也喜爱你,便只喜爱你。” 缠.绵的情人在彼此的热情里沦陷…… 屋室之外,爆竹声中一岁除,但愿新年里,我与她能如彼此的祝福那般—— 如意顺遂,喜乐平安。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8章 春共山中采 景泰十八年,大年初一,新年吉祥。 簇新合身的新衣,被一双柔柔的手伺候穿上,我满足地眯起了眼,伸着手等人捋平侍弄齐整。而后,眉眼弯弯唇角一翘,低头印上自家女子的唇,嘻嘻笑道:“新年快乐,阿元!” 阿元仍是羞,却不恼我,踮起脚尖在我唇角一吻,笑说祝福:“阿欢,新年吉祥!” 往年春节我很少笑,偶尔笑得勉强,这回笑达眼底,心中也暖,感叹着:“阿元,这样与你生活真是再好不过了!” 阿元牵起唇角,回我暖笑,说:“阿欢,我亦是这样认为。” 欢府内今年的春节过得欢腾无比,应笑语规规矩矩给她的爹娘——也就是我和阿元,请安拜年后,与三个成家村的小哥哥追着跑着在府内乐翻。底下伙计百十人轮番与主家拜年,恭贺新年吉祥。 我心情大好,给伙计们包的红包均是二两银,管事账房掌柜的皆是八两。祝福小伙和姑娘们都寻到另一半,再祝大伙儿新年发大财。 阿元瞧我出手阔绰,仍未恼我。她说,村中给个红包二十个铜子都算很大方的,她也要多学多做才行,总得为我这大手大脚的花费尽些心力。我心中暖,想着媳妇儿只要好好给我管家就行,挣钱什么的,有我呢! 受年底那坛醋的影响,初三时,去梁府拜年时我带上了心上人。 梁诗如父亲致仕在家,梁府确是书香门第。阿元头回到这样的府邸,有些不自在,深恐失礼。我牵着她的手予她暖意与倚靠。 一番诚挚感激道谢后,我对梁诗如爹娘婉言:“晚辈蹉跎时日,今已觅得佳人,得偿所愿,此生再无他求。”闻言,梁父放下心头大石,梁母似有尴尬,梁诗如却不曾出现与我二人一见。 我就是这样的人,舍不得委屈“家内人”。 “阿元,今年择一吉日,你我成婚吧!”马车上,我对怀里的女子温言求婚。 “成婚是好……阿欢,我们终究是两个女子,似乎不妥。”阿元仍不放心。道与我在一起就很好了,不奢求名分,似乎从未听过俩女子成婚之事。 我坏笑出声:“嘿,女子又如何,你还不是唤我夫君。” 话音未落,耳朵又自然而然被咬了一口。 贴在一处,两人腻不够,我轻叹告诉她:“我只是想让你能安心些,想你心中除了仔细与我相爱,不再想其他不相干的人事。” “好,不想其他人。”阿元应我,略顿一顿在我耳边轻语:“阿欢,我替你做了身裙裳,一会子到家,你穿与我瞧瞧好不好?许久没见过你穿裙裳了,阿欢。” 我拗不过她软语央求,回府后关上主院卧房门,解了裹胸,被伺候着一件件套上软绸里衣,洁白中衣,接着是绯色裙裳。束起的发被女子灵巧重新梳过,俊俏公子变身无双姑娘。 阿元瞧着人,眸光怔愣,半晌痴迷。 我唇角勾起,趋近她搂住腰身,哄诱问:“阿元,夫君美不美?”阿元红脸点头,我为这被美色迷惑的自家女人一时别无他言,轻笑一声吻上她喜欢的颈间…… 红绡纱帐翻白浪,几载情思毋多言。 青丝缠缚软玉贴,曲乐噬魂吟不绝。 · 春节后,二人并未启程回江家村,阿元不说那里并无期待之人事,只言阿欢在的地方就很好,她很喜欢上阳郡。我自然随她。 酒楼先行开业,阿元分配自己的时间,巳时至申时在酒楼观摩学习,有时会在后厨看大厨子做菜,有时会去瞧那个奇怪的蒸馏大锅桶。 白日其余时间,则回欢府,照看小豆丁,给很是喜穿她做的衣衫的“父女俩”缝衣纳鞋,晚间自然是与在家的我时时刻刻贴一处,不嫌腻。 我有时更希望自家女人事事问我,不要去操劳那些经营之事。可瞧着阿元兴致勃勃每日面带喜色,也就作罢。我更常做些阿元喜吃的膳食,立志把心爱的女子养肥些,阿元瘦的让人心疼。 · 二月里,红鸾下过几次邀请,约我去满春园听曲,我辞过多次,家有贤妻我哪敢沾花惹草来酿醋。 这日,又收到邀请,我未去酒楼,小豆丁已启蒙开学,阿元又去了楼里忙活。我这甩手掌柜显得无所事事,搁下茶盏干脆去听听曲也罢。 红鸾这里有明前茶,是我赠的。 不过今日不想喝茶,想喝点曲水春。赏花时品茗,听曲时饮酒,我以为这样子比较风雅。 悠扬婉转的曲子,一曲一曲从十三弦上浮跃而出,真是舒适极了。陷入乐曲中的我在想:可惜阿元未在家,真想带阿元也听听这美妙乐声。 红鸾弹了几曲,瞧见我如痴如醉,抿唇掩笑。 时间过得快,几曲罢,我问时辰,得知已至申时,便与红鸾告别归家。红鸾留人不住,只得嘱咐我有空来听曲,何时过来她都是能弹上几曲的。我笑而应下。 · 清明将至,我问过阿元是否想去栎山看看采茶。阿元欣然与我携手而往。 栎山木屋有成家婶子打点,很是干净。木板床上铺了软垫,二人在山里住下。 成家姑娘小伙们爬树采茶,婶子们炒茶,我则牵着人四处转转,有时阿元也盯着炒茶,为繁复的工序惊叹,也为我这“奇思妙想”赞叹,我装高深说曾受“高人指点”。 回归山林的十数日,我很放松,只因阿元时时刻刻在身边,我又能时时刻刻瞧见那幽蓝眸子,趁人不注意吻上那瓷盅梨涡。惹得心爱的人羞红了脸颊。 几排木屋都挨得近,尽管我二人住的小木屋稍微偏高偏远一些,阿元仍是觉得不甚僻蔽,夜里不肯让我胡来。磨人未果,我有时干脆扒光与她厮.磨,引她生欲,逼她发声。阿元说恨不能把我丢回郡城去。 这夜,阿元实在被我缠得无法,气气着命我趴在床上,不准我那润湿的眸子盯着她瞧。 阿元只是不知,她完完全全被玉脊项背诱得难以自拔,不等我如何,她便趴在人背上舔吮我的后颈,在我微凹的玉脊上沦陷而下。 春夜木屋忽而燥热,我被她磨得心痒难耐,趾头都蜷了起来,要翻身时被拍了几下臀肉,耳边哼声“阿欢若是要动,分房十日”。火烧火灼,我抓着软枕的手都快无力了,阿元除了摸摸亲亲,愣是没有下一步。 “好夫人,你让我来吧,我快被你磨疯了。” “不许说话,别动。”啪的一下拍那后软臀上。 “……”眼泪都憋出来,浇不灭我的心火。 只觉似乎阿元每拍那上时,身子就会轻微抖一抖,全身更红上几分,阿元爱上这样的感觉,咬我之余时时揉弄拍我后腰臀肉。 一夜折腾,未能褪去胸中火灼,我分外不满,嘴巴嘟得能挂上油壶,眸里全是怨念,时不时负气哼两声。 阿元倒不睬我这处,装作不知。被我闹得狠了,会坏声说:“呵,看你还折腾不?” 我果然消停了些时日,在山间乖乖陪人看茶采茶,会细细与她讲茶。 春共山中采,香宜竹里煎。 香分花上露,水吸石中泉。 阿元听得很沉醉,学得认真。倒出老头儿时常灌输给我的茶文化,三不五时会冒出几句诗词,哄得好学的心爱女子定定崇拜瞧我。 · 清明那日,二人去到山顶,寻了一处平坦地,向着江家村所在方向遥祭江父。 我随着阿元一道跪下了,规矩磕了三个头,阿元话不多,起身后拉我起来了。我嘿嘿笑罢,对她道:“阿元你说,你爹爹若知我俩之事,会不会同意你嫁与我?” 阿元面色微变,摇头低语:“恐怕不会同意。” “嘿,阿元,爹爹定会同意的。”我很是乐观,牵她手笑说,“父母的爱,远比我们感受到的还要深重。阿元,你可要相信你爹爹对你的宠爱,相信他在天之灵更愿见你一生喜乐,幸福无忧。你也要信我,信我会全心全意让你幸福。信我么?阿元。” 她趴我肩头嗯声答话,眸里盈满水雾,道:“我信。” “不太敢信爹爹会同意,但信你,你我二人在一处,那种暖心的窝心的融融意动,便是幸福的话,阿欢,我也愿许你余生,予你幸福。” · 谷雨过后,阿元领着要吃野山菌的“大孩子”我,漫山寻可食菌菇。 二人腰间各系着一只小竹筐子,林间忽而响起我的大笑来。 “作甚又忽然笑,傻兮兮的。”阿元懒得回头看我,伸手采了一朵枞树菇。 “采蘑菇的小姑娘!嘿,阿元,你在这山林,像个小精灵似的,又可爱又俏丽,你家阿欢的心都被你这妖精给抓走了。” 闻言阿元手一顿,眉挑了一挑,轻斥:“我要是山林精怪,就把你这不着调之人先给吃了,省得日日听你在耳边说胡话,叫人听见当如何?” “此山你家夫君早买下了,成家人不是在采茶么,哪有其他人来?就算被人听见了,难道还不许人对心上人表白几句了么?”说话间我靠近她,一把搂住人附耳与她说:“晚上让你吃……” 采蘑菇的姑娘早已能听懂我诸如此类的黄话,气得揪上我耳朵拧了半圈,跺跺脚去寻菌子,再不搭理我这只会在她身边捣乱之人。 半日就采满两小筐子,枞树菇肉滑味鲜,我最是喜爱。 下午时阿元便在灶台起锅煮了大锅的山鸡菌汤,分与成家村人食些。枞树菇子留了一大捧,单独起了小砂锅,炖了一锅子。 我寻了木屋前一块宽阔山石,搬了砂锅,带上两副竹的碗筷勺,与阿元享受着山风拂面共食的美好。 好吃得眯起了眼,我不住地呼着气赞叹:“真是人间美味!话说‘世间唯有美食不可辜负’,诚不我欺啊!阿元,你手艺太棒了,我的胃都被你养娇了,以后是吃不了别的不好吃的膳食了,你可要给我做一辈子的吃食。” 嗯,只要你愿意。她说。 阿元也觉美味得很,她甚是喜欢瞧我吃东西,说我用膳时眯眼的模样,她很喜欢。不过也只是夜里偷偷在我耳边与我耳语。 阿元已过了廿一生辰了,如今与我在一处,仍是会羞。我倒是格外喜爱她娇羞着在耳边,被我哄诱着说些我爱听的话。她多数会依着我,把我……当个孩子一样,宠得要上天了。 阿元白日时还说:世间美食不可辜负么,阿欢可真是,……呵,真是可爱得紧。 我告诉她:世间不止美食不可辜负,还有一样也不能辜负。 阿元扑闪着眼问我,是什么? 我吻上她,吻得她瘫软无力后,告诉她—— 世间美女亦不可辜负。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9章 千里传家书 立夏未至,我便被小媳妇儿赶去濯县与青阳。 只因杜如川一次次来禀告濯县青阳数次遣人来信,那里清酒售卖一空,酿造与蒸馏不及,积压许多订单,供不应求已出了些乱子。 我可不想离开阿元,吩咐杜如川随意就好,有卖就卖,做不及便别接那些,钱是挣不完的,人生及时行乐比较重要! 杜如川愁的头发都要白了,他道若不是他夫人如今身子好了许多,又怀有身孕,他都愿自己跑去盯着了,挣银子哪里嫌多的?说我真是心大。几回被我推脱后,杜如川竟然跑去告诉阿元,让小媳妇儿劝我花些精力在外郡的商事上。 于是,小媳妇儿没说几句,我便乖乖收拾了衣物,听话做些正经事去。 出发时,我仍不乐意,嘟着嘴爬上马车,幽幽怨怨瞧着送我出门的女人,内心堪比深闺怨妇,哀怨嘟囔:“你竟舍得我出那么远的门?” 阿元道她自然舍不得我,还说要跟我一道去,那可不行,我当即拒绝了。我可舍不得小媳妇儿跟我受颠簸,告诉她府里需夫人照料,上阳郡的楼子也需夫人看顾。阿元钻进马车,关好车帘车窗,与我温存些许,又嘱咐了好多句注意身子,注意歇息。 俨然是我最最贤惠的好媳妇儿。 · * 送别尽欢后,我便渐渐转移精力在几处楼里。 近半年的学习与观摩,于商事上,我已明白了七八分。知晓尽欢经营的几处楼子,都很不错。 尽欢茶楼的生意很纯粹,多为富贵人家书生公子、千金小姐们品茗谈天之所,烟火气都掩去了些。周诚业很称职,迎客待人打理得井井有条。 酒楼自不必说,杜如川本身便是经营这个的,加上尽欢推出的那些锅仔,铁板,蒸糕,凉菜等此间独一份的菜肴,食客从早到晚络绎不绝。清酒转入尽欢酒坊后,酒坊生意也蒸蒸日上。 茶酒我完全不甚忧心,只是千金楼,看账本,我亦是发现去除成本后,几乎不剩几分盈余。 秋云是个很尽心的掌柜,自我主理欢府中事务后,清越顶上了内府杂事主管,秋云便将全部心神都花在打理千金楼上。 尽欢如同甩手掌柜,不甚管楼里是否盈利,她对我说过,“为广大女子们谋些福利,再说千金楼全靠当日卖粮赚得,取之于民,便回报于民吧。” 这类事,我向来听她。不过,我知她性子大大咧咧的,我虽不如尽欢善贾,却懂如何持家。 秋云再一次与我无奈叹息诉说时,我便拢聚心思,日日在千金楼待着,学习与查看。 旬月余,我与秋云商议出几道改善意见: 其一,在牌楼与内楼之间建一道照壁,将牌楼与内楼分隔开。男子小厮等可在牌楼等候自家夫人小姐,也供茶点吃食等。内楼仍是女子专门的会所。 其二,女子私物与保养等那处园子里,设一处医药小馆,我懂些医理,之前拜了徐大夫学了两年多妇科,能为闺阁女子们瞧些私病。总能为尽欢的生意帮点小忙。 其三,女子客舍那边还是分等次,六排客舍分三处为普通客舍,两处中等客舍,一处为雅园接待富贵女客。我发现少有极富贵的女客住千金楼,着成俊去查问方知,富贵女客忧心价格低廉条件差,多选贵些的客栈或驿馆下榻。为此做这般调整。 其四,听曲说书休闲改到一个园子里,单出的那园子稍作改建,建为四季园,按季节分别布置为租园子宴客聚饮赏花的处所。…… 一番商讨后,秋云也觉甚好,道夫人比欢歌想得周到。我赧然,这些,大多都是阿欢教我的,她只是心思没花在千金楼上而已。是我,耽搁了她…… 见秋云也同意,我当下去阿欢更衣歇息的小园里,提笔写封书信给她。 “阿欢见信如晤,近来一切可顺?我与秋云商议千金楼略作整改,……阿欢可觉妥当?” 修修改改几遍后,我方仔细地誊写一份完好的家信出来。字迹干后,忖了一息,又在信末添上几句。一写罢便脸一热,快速卷起来塞到竹筒里,拿去着成俊遣人给阿欢送去。 · * 在青阳郡时,我白日里总是很忙,酿造什么的我帮不上忙,又添买了几十人手,敲敲打打地改造锅炉,加快提纯蒸馏进程。其他的便是在售卖方式上做些调整。 夜里孤枕有些难眠,连日的思念折磨得我都快忍不住,差点就要不管不顾,奔回去见我心爱的女子。我与她分开快一月了,想死我了。 收到阿元的来信时,喜得我眉开眼笑。 哼,厚厚一卷的书信竟说来说去都是府中琐事,还有大篇幅的千金楼改建事宜,我简直不知如何说小媳妇儿了,能不能写点我想看的……嘴嘟得能挂油瓶。好在信的末尾细细一行娟字,顺了毛—— 久日未见,甚为思念,君安多歇,勿废膳食。 嘿!小媳妇儿总算知道记挂我。欢欢喜喜取纸提笔,给我家小媳妇儿写回信。 · * 二旬后,千里外的家书送到了我的手里,随信而来的还有一只木匣,阿欢送来的。 礼物我未去看,先回茶室展信: 卿卿夫人,收到书信夫君格外欢喜,有你惦记很暖心。夫人放心,我每顿都会按时用膳,身体也好,并不操劳,……只是日间夜里,皆想你得很。 千金楼之事,夫人所提均是妙语善策,小的全都同意,嘿! 夫人可要悠闲度日些,不得太过费心楼里之事,杂事吩咐底下人办理即可。……归家后我自会检查你有否清减,若有,你懂我会如何罚你。 落款是“阿元心悦之欢欢”。 我只觉脸烫得如火灼般,这人,这人怎地写个信都这样不正经? 信中未提木匣子所装之物,羞了一阵后我启开匣盖,里面放着一个布包裹,解了一层仍是布包裹。这么神秘?解开三层后,方见内中物什:两件白色的里衣,这是阿欢的里衣。 疑惑着展开里衣,却掉落两张纸,拾起一瞧,上书:“傻媳妇儿,身隔两地不能拥你,夜间你穿我里衣睡,便算我抱你。莫多思,安下心,夫君不日即归,爱你。”末页单独画了一张笑脸,傻兮兮的,不是那人又是谁。 读罢,颊边火云一片,眸里腾起水雾。 唔,我想她了。很想她。 晚间沐浴后,我穿阿欢送来的里衣,衣裳带着她独有的氤氲气息,清冽而甘香。抓着衣襟,暖暖睡去。我的她,这样贴心。 分隔两地,并未少去关怀,这段时日我亦很注意身体,会多用些饭食。三年的分别,我与阿欢各自削瘦许多,这大半年里也都养回了些肉,只仍是显得清瘦些。 小豆丁口味与阿欢类同,极喜爱我做的膳食,每日晚膳我会归家来做,两月间倒是把小豆丁养得圆圆的,不似昔日的豆丁菜。阿欢若见着,也会高兴些吧! 得了阿欢的回复我与秋云成二伯成盛几人,很顺利把工事安排下去。半月余便整修完,除照壁算大工事,其余只是重新布置一番,伙计们手脚都很利落。 改建后,我每日在千金楼的“千金堂”坐堂,理药,分药,有问诊来的女子,便悉心为人看诊开方抓药。秋云恐我操劳,又去寻来两位会辨识草药的姑娘,做我的药童与助手。 秋云道:经此一改,千金楼从往日的混营状况中脱离,更为贴近女子所需,比往常好很多,我听后也很欢喜。能为尽欢做点事,真好! 四季堂整改后租园饮宴的富家夫人小姐多了起来;休闲听曲处也渐渐多了些阁中女子,她们许多提携着针线篮子,领着小丫头,三五成群聚在园子里,做针线,听曲顽闹放松。白水免供,茶水清酒仍价格比外面低廉,花不了几十铜子便能整日放松,各自都觉满意。 牌楼改建后开了左右两门,左边大堂分了成兴过来带管,接待随行的男子,二层作为男子们歇息等待女眷们的地方,也能有进项;右边仍是女子专属通道,秋云掌管着,一应如往常。 · * 青阳郡。 我又收到了阿元寄给我的木匣,三层的布包裹里也是两件里衣,料子是淡淡的荷色软绸。 取上后,我爱不释手,低头嗅了一嗅,只有淡淡的皂角香便知不是阿元的里衣,瞧着崭新的料子,也知是阿元替我缝制的新衣,失落瞬间消散,甜得窝心,之后就更换着穿这两件吧。 匣中翻找两遍,并无夹带书信。苦笑一笑,小媳妇儿定是羞于我上回那般与她顽闹。罢了,过几日便回去了,便也不再回信了。 之后,我让成广催着些赶工酿酒,定了些新的酒具包装,……后与这边掌柜吩咐清新酒的售价,接订单时与客人协定供货日期等,最后盘完账带着叠银票踏上归家之途。 此番归家路上,并不着急得日夜兼程。 算算日子,出来已三月余了,第二月便收到阿元的信,数日前又收到阿元捎来的衣。此时再不如曾经在外漂泊时的心无着落,有阿元的惦记,就有羁绊在,走多远多久,心总有归处。 想着按平常速度驾车,也能在拜月节前赶到上阳郡,索性与成广成才一路悠然。沿途坐在马车上,欣赏着沿途的人物风景,兴致来时,会把酸秀才讲的那些风貌,也讲些给成才成广听,有朝一日,若阿元与我一起游历河山,我定带她踏遍恒晟。 八月初十,我们就回到上阳郡。 我知阿元定在千金楼,也不直接回欢府了,让成才驾车至千金楼,去接上阿元一道回府。 千金楼略有变化:外楼左和二楼改为男子等待之所,楼前倒是停满了马车轿子。暗叹了自家女子心思细,能替我出主意赚银子。吩咐成才也停在在千金楼前等着,着小二姑娘去唤阿元。 见着小媳妇儿时,我简直又气又恼,嘴又嘟得老高:“怎地这般久嘛,都等你半个时辰了。” 阿元轻一笑,道内堂有姑娘身子不适,瞧病就耽搁了,对不住阿欢了。进得马车后,还未坐稳就被我拉进怀里,急急切切的吻上她颈间唇上,倾吐着久别后的思念。 药香又萦然入鼻息中,我更急不可耐在她檀口搅弄,原只是想略微惩罚一下她的“迟至”,此下闻得幽香,惩罚便罢了,恨不能吃下这剂相思药。 “莫这样,停下,阿欢。” 阿元任我吻了会儿,按住了我在衣内作乱的手,不允我在马车上胡为。 既如此,我也听她话不再乱来,却不嫌热地抱着人不肯放,细细瞧着分别这许久后的女子,在人脖颈嗅着。 “夫人,你好香,身上又是这药香,好甜。” “阿欢莫要胡言。” “将近四月不见,想不想我?” “嗯。” 实在不满意羞涩的人只一字的答话,又缠人问:“如何想?” 阿元附到耳边低语一句,我方勾起唇角,眸子亮亮,甚为期待,恨不得飞到家中。 ——接下后几日,我便不去千金楼,皆在府中陪你,可好?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0章 阿元太急色 “爹爹,抱!”小豆丁稚嫩脆声,大老远呼唤。 每回我外出跑商,乖巧的闺女都会时常在门口等。今日我先着成广去府里打点,闺女今日无比开心,等在府门外,一瞧见我的车就欢快地蹦蹦哒哒呼喊着,这不,我刚一推开车帘子,就受到了自家闺女热情相迎。 “应笑语,今年你该是七岁的大姑娘了,干嘛还要人抱。”我笑话过小闺女,说话间先把小媳妇儿扶下马车。 “娘亲,娘亲抱!”小豆丁张开那么久的两只小短手,见我不抱她,转身又去找娘亲。小没良心的居然翻个白眼说:“哼,娘亲可比爹爹温柔多啦,总会抱我,每天都给小豆丁做好吃,不像坏爹爹……” “得咧,闺女,爹爹抱,你娘亲哪里抱得动你。”一把抱起小豆丁,我可不忘牵着自家媳妇儿。 “爹爹,这回给小豆丁带了什么礼物?有好吃的糖果吗?”小豆丁被抱着,揽着我脖子问,小眼睛亮晶晶的。 “哎,闺女,你现在该改叫大豆丁了,几月不见长这么沉了。你爹爹我都快抱不动你了。糖果没有,你这么圆溜溜的,再吃些糖果会像个小肉球。” “才不会像肉球,娘亲说要多吃膳食才能长高,身体好。”小闺女说得很得意。 嗬,三月没见,小闺女怎么变聪明了。 我一噎,孩子长大了,不好糊弄了,又逗她:“嗯,你娘亲说的对!小孩子少吃糖果,不然牙齿一颗颗掉了,就咬不动膳食了,懂了么?” “噗……”听“俩孩子”扯皮的阿元闻此被我这大无赖逗笑。 一家人一起用过膳后,小豆丁去看我给她带回来的摩罗娃。我与阿元,相思日久,很快回了归元居。 小院子被规整得极舒适,如同江家村那般温馨。 “阿元,这里真好,咱俩的小家!”泡在大浴桶里,我忍不住对怀里人儿感叹。 天这般热,阿元本不同意与我共浴,她替我擦身时,我玩水故意溅了媳妇儿一身水,无法之下她褪了衣衫贴着我,如此,偿了我之所愿。 有她伺候我,我自阖目靠在桶壁,懒洋洋的享受着柔荑擦洗我满身风尘。 最喜爱她的馒头,抱人到腿上坐着,埋在峰峦间不肯出来。阿元斥我胡闹,却允我闹一会儿,方令我转过身去。 纤手在肩颈替我按着,力道甚是合适。我舒服得哼出声:“阿元,手艺真好!” 阿元如今按摩手法真是棒极了,穴位找得准,力道又足够。我身体放松下来,不由连声赞叹:“夫人,真舒服啊!今日怎这般手巧了,手酸了不?” “不酸,阿欢舒服便好!瞧过几本医书,这是头回替你推拿过穴,若有不适,你须与我说说。” “没有不适,嘿,夫人,待会儿你家欢欢也替你按按。” 我勾起了唇角,阿元若瞧见又会说我是个色.鬼吧?唔,未及想入非非,后颈软肉便被媳妇儿吮住摩挲着,她使力了,我知她要我起身,依从她,小媳妇儿在我脖颈吃得很用力。 阿元今日怎比我还急? 咬得可真疼,我想她都快想疯了,再不多思,转头寻她口舌,与她共舞。 阿元受我摆弄我心中欢喜,阿元主动与我欢,我更喜。唇舌交吻不够,默契着拥她往上使力携她起身,抓住桶沿借力支撑着。凝华含露于眼前,脑中瞬时轰然,与她青丝交缠,…… 我可算是知了,自家女人这是被玉脊吸引了啊!不像我,爱她脖颈与峰峦更甚。我由着她,感受着人的侍弄,又酥又痒的触感只得扬起了项,予她方便,嗯哼出声。 声音好似刺激了小媳妇儿,与我拥吻着更大力些,温度渐渐升高,两人尽皆陷入妙境。 痒意总不能消解,我难耐已极,转身后急急寻到渴望之处,与她缠.绵不休。 . 此次竟四日未出归元居,若非小豆丁敲院门,喊话“拜月节要吃娘亲做的米糕”,我倒真想与小媳妇儿没羞没臊腻此一生。 从前倒是不知自家女人欲.念如此深重,与我欢事乐此不疲。往日我顾及她身子,不曾太过分,这一回阿元既然这般热情,我自是各种情动,又央人尝试些新的,弄哭她数次。 “阿元,你能起身么?”做错事的我略有怯意问她,生恐折腾人太过,又被媳妇儿勒令分房。 “能起,歇歇,一会儿便起。”好在阿元不恼。 赤裎的二人,各自身前身后浅浅印痕。着衣时见小媳妇儿穿的里衣是我的,我又很不老实过去抱住人,撒娇道往后两人的里衣做一样的,交换穿。羞臊得媳妇儿掐我腰间软肉一顿好罚。 · 拜月节当日,阿元蒸了新米,指挥着我这劳力捣成黏状。小豆丁颠颠跑前跑后围着爹娘转,揪了个米团子就往嘴里塞,她道去年吃的那米糕太好吃。 今年花样更多些,阿元包上了红豆、绿豆、咸蛋黄几种馅,做成饼状。单独起锅烙至两面金黄,做了几碟煎米饼,对月而坐时又是吃得我满足得眯眼,幸福感四溢而出。 我与她,自相遇到相恋,至今已历五载,今年拜月节总算尝了旧日心愿——月圆话情思,有美人在怀。 阿元不善饮酒,我一早吩咐人酿了米酒,米酒香醇甜口,酒劲儿小,与她对月饮酒吃金米糕。我本就不羞,喜与她说情话,阿元听我说,被我闹,任我闹。 如何不感怀?分别那年拜月节相对无话,中间三年拜月节与她各自对月孤影,而今相倚而坐,相伴赏月。月与人共圆,总是佳期。 · * 拜月节后五日,是阿欢的廿八生辰,此番我决意好好补偿她一个生辰。 欠她的,太多了,只想好好补偿些。 阿欢实在心大,她竟忘记了她自己的生日,晨起时我与她道:“生辰快乐,阿欢。”阿欢一脸懵懵的道:“啊呀,我生日啊!媳妇儿,我又老了一岁,可如何是好!” 是长大了一岁,不是老了一岁。傻瓜。 当日早膳,我端给她一碗肉丝鸡蛋长寿面。 面条很长,我细细搓了许久,一碗面里就一根长长的面,我的心意很简单,阿欢定会长年如昔,风华如旧。阿欢这寿星吃得格外满意,眯起了眼。 小豆丁乖乖祝她爹爹“日月增辉,年轻俊熠”。 “闺女说得真好,祝福话是谁教闺女说的呀?”阿欢明知故问着,说话间还望着我。 “爹爹猜!”小豆丁颇自豪地扬起笑脸。 “嗯,我猜……是不是一位温柔善良,可亲可爱,美丽大方,持家有道,端庄贤惠的好娘亲教的?”阿欢格外善于逗小孩子,明眸盛着星光对我粲然笑着。 小豆丁欢欢喜喜道是的,是娘亲。我笑斥寿星一句“越发贫嘴了”,低头吃面。 暑气正盛,白日里我也未带这寿星去何处,只在茶室铺了竹席,让软着身子的人半躺着,我则清杯洗盏,为寿星冲茶。 “阿元,你真好看!” 这一年来,我听得最多的话便是这句,从前在江家村阿欢也总是呆呆愣愣的,喜欢这般脱口而出。念及往日情状,我不由喜上心头,笑道:“嗯,嘴真甜!” “我嘴甜不甜,你又知道了?阿元,要不你尝尝?” 时光恍惚回溯五年之前,无赖的人仍是这样无赖,这样,竟让我恍然以为,昨日从未变过——真好! 敛了思绪,不去理她的贫嘴,对她唤了声“过来”,递给她一盏明前云雾。 阿欢品罢连连称道,“今日阿元冲的茶更是香甜”,说罢饮下一口,附上我的唇撬开牙关,渡过一口香茗。 我接纳她,与她缠.绵一会子,不允她多闹了,好好的饮茶总会被她变成情.事。若不制止,她能就此宽衣……唔,太羞人。 阿欢今日格外爱撒娇,不顾暑热要我抱着哄着。 “今日是头一回与阿元一道过生辰,阿元你可得宠我些。”她这般说着,闻言我哪有不应她的,让她靠在我腿上,替她揉按着脑袋和肩颈。 阿欢闭着眼,唇角勾起着,模样很是享受。 “阿元,我都二十八了,你还不到二十二,我是不是老了?”忽而听阿欢这般轻叹着问。 “怎会?阿欢正值上好年岁,且瞧着与我一般大小,并不老。” “阿元你说,要是有一日我变得一穷二白,又老又丑,你会不会嫌弃我?” “傻话,你老之时我亦是不年轻,如何嫌你?”你来时身无分文,那时都不曾嫌过你。 “阿元,你与我说说,你是何时喜欢上我的?我先告诉你,我是那日亲了你的唇才知道心中早已有你了。”阿欢抬眸看我眼睛,问了个这样的问题。 我侧头想了半晌,不敷衍她,认真与她道:“倒是不记得具体日子了,只知并不讨厌你占我便宜就是。好似在山中你忽然亲我一下那会子,就有些异样感觉,只是不知那算不算喜欢。那回你,你摸了我的……我这里,我想可能是那时喜欢的。”我拉了她的手至胸口贴着。 阿欢讶异:“啊?我我摸你那儿,你知晓啊?我,不是有意的,睡迷糊了。” “你这色胚子,趁我身子不适占人便宜,真是该打你一顿。”说话间拧了拧她发间莹耳,又恐她疼,替她揉了揉,又悠远回忆起来:“说不清那感觉,我并不知晓对你的心思,许是害怕,也是没接触过这般感情,下不定决心应你的欢喜。” “大抵是那回,你劈了三伯家的凳子那回,我方知道,自己心中对你不是其他意思,而是同样心悦你。呵呵,那回……你可真耀眼,心中觉你身姿甚美,很幸运那时你在身边。” “哎,我倒是嫌来迟两年,你孤身那几年,一人吃了那么些苦。”阿欢抓着我的手叹息道。 “傻话,那时遇见你,正当时。” 若早来两年,我心头阴霾未散,未必会背你回家。彼时年岁尚幼,恐难为你心动。忖罢,俯身低头在那寿星的额间吻了一记。 午后歇息过后,我便去厨下做些清凉消暑的菜,阿欢吃得格外欢喜,菜品有六道,皆是她往日喜爱的口味,归元居里用膳从不受人打扰,我分外好脾气地夹菜一口口喂她吃。 她之所求,我全都应下。喂食,亦然。 “夫人,今日怎地这般好?” “往日不好么?”赔你一回生辰啊,傻瓜。 “只是今日更好些,太宠我了。” “宠你些有何妨。” “那你今晚让我试试……那个,成不?”阿欢总能说些让我羞臊难当的话。只是今日……我没拧她耳朵,烫着脸点了点头,往她嘴里塞了口菜,自己也吃去几口。 得偿所愿的寿星分外兴奋,夜里折腾半宿,双双累极了方拥着入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1章 宠着黏着她 欢事后两日,阿元欲回千金楼坐堂,说药堂离不得人太久。我也同意她做自己喜欢的事。 这日我正在邀月阁盘账,成广过来禀明,满春园的红鸾姑娘邀约听曲,晚间酉时五刻,在千里湖的画舫上。 “成广,去回红鸾姑娘,酉时后我不便出门。”理着账我头也懒得抬了。 还是不惹小媳妇儿生气比较好,偶尔听个曲子是极好,夜间还是想陪小媳妇儿,就算是什么都不做也好极。 晚间阿元熬了些降暑的药汤,分与府里人喝。今年八月格外炎热,日头又大,府里丫头小厮暑热乏力,小豆丁亦是没精力玩闹了,我给她放一个月暑假不必念书。 我们一家三口正喝着药汤,清夕丫头回禀成广在二门有事寻主家。 出到二门,成广急急禀话:“主家,千里湖出了事,红鸾姑娘遣了丫头来,请主家务必去一趟。” “说清楚,何事?” 成广日日跟随我,定知我与阿元现下正是浓情之时,他很尴尬地说:“那丫头说红鸾姑娘在画舫上被一外来商客瞧上,老鸨见状正在安排赎卖她之事,丫头正在咱府门口哭着呢,这,如何好?” “赎身多少银子知道么?你带上银票去帮她赎下,我现在哪能过去?” “不成啊,主家,红鸾姑娘的丫鬟说,她只认主家,主家过去方可,不然就跳千里湖。” “胡闹!”气得斥了一句。我转头交代清夕转告阿元,我出门一趟。便与成广成才驾车去了千里湖画舫。 画舫甚是哄闹,聚集了许多富家子弟。 “欢掌柜来了!”招呼我的是秦怀绶。 “秦公子。”我点点头与他招呼。 秦怀绶一言发出后,四周投射到我身上的目光不少,紧接着起哄声就哗然不止。 “既然欢公子都来了,可以开始了吧?” “快着些,今日本公子势在必得。”…… 画舫人多,小厮都没站脚处,在场都是些非富即贵的公子老爷。我眉头就没舒展过,鼻息间的气味并不甚好,湖上虽有风,却吹不散男子聚集地的汗臭。这样的场合我并不喜,寻了临窗位子坐下。 老鸨见我也来了,大声地招呼她的金主们,开始灿舌喊话:“我女儿年方十八,美貌不用多夸,春满园的活招牌,上阳郡的娇花。今个儿在此卖身,起价两千两白银,各位老爷公子各自出价,谁个价高,便可抱得美人归!” “两千两?什么娇花,是不是处子都不知道?” “就是,鸨妈你可别坑我们钱财啊?”…… “上阳郡的人就是啰嗦,哼,爷出三千两。”络腮胡子喊话。 场面一片混乱,我紧锁着眉,一言不发。红鸾台上坐着,亦是安静非常,她虽让丫鬟去请了我,可此时眉眼微垂,却也没去看我。罢了,先看看再说吧。 一炷香时间,抬哄出价的已达五千多两了,我被一句惊得回魂,“欢掌柜,你不出价?”是秦怀绶问的。我摇摇头,时机未到。 秦怀绶兀自在旁叨声,红鸾姑娘可万万不能被外郡的人赎去,她既然有意于欢掌柜,还请你千万援手云云。 我揶揄地问他怎么不出价。秦怀绶脸白了又红,讷声说他爹要是知道了会直接打死他。呵呵,这纨绔子,还会怕他老子! 我还是只看不报价,船舫上的那些人,抬哄出价已经高达七千两了。呼,胸中很憋闷。女子如物,竟被如斯买卖。 “廖公子七千两,可还有哪位爷再愿出价?若没有,我女儿红鸾就归了廖公子!”老鸨扫视一圈问话,奇奇怪怪瞅了我两眼。 “慢着,”事到此刻,我也不能再沉默不言了,出声后又问当事之人:“红鸾,你愿意跟了那位公子么?” 红鸾听我出声,眼神渐亮,灼然望向我,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见她摇头,我对她一笑点点头,示意她不要紧张,然后出声:“八千两。” “八千一百两。”那位廖公子咬牙出价。 “廖公子,红鸾姑娘不愿跟从于你,我劝你便罢手吧!”我深知这样哄抬下去对各自皆不利,反而是白白便宜了老鸨。成广都打听过了,花魁赎个身顶多三四千两,这已然是翻倍了,我的银子一分一厘可都是辛苦赚来的,我可不想当大头。 “你就是红鸾等的人,罢手?本公子为何罢手?谁价高红鸾自然归谁。你若有意,自可出价!”那廖公子算是铁了心。 “好吧!一万两。老鸨,见好就收吧。”报出价后,我严肃看了老鸨一眼。在场的人富贵人多得是,不过都不傻,一万两能买三个花魁了。再这样加下去,我准备不管了。跟我有毛关系啊!红鸾啊红鸾,你可真能找人!秦怀绶你个怂货!…… 外郡胡子商人不说话了,那廖公子也不再出价。哄哄闹闹的画舫继续笙歌不歇,我付了银票,领着红鸾下了画舫,暂松一口气,虽是替红鸾赎了身,这大头算是当了。罢了,好歹一条鲜活的性命呢!总比跳什么千里湖强。 走在湖边,我兀自走着想着心事,这事该如何与阿元解释呢?小媳妇儿可别吃醋才好。 “公子!”红鸾唤住我,福身道了谢。我摆摆手与她说不用客气,又问她往后有何打算。红鸾面上闪过不自然,犹疑片刻道:“并无其他打算,蒙公子赎身,往后自是伺候公子,为妾为奴亦甘愿。” 思罢,我一笑,对她道:“我可不用你为妾为奴的,你还这么年轻,如花似玉的,现在你是自由身了,找个中意之人过一辈子比什么都好!”说话时我把她的身契也还给她了。 马车载着我们往千金楼去,我寻思让她先在千金楼安身,楼里只接待女宾,很安全,并且说她琴艺卓绝,如若愿意可在楼里做个琴师,月银给她五两。不多,但也是新生活的开始吧,秋云也不过才十两月银加提点。 “公子,我确为处子之身,公子是否不信?” 红鸾支吾的话,狠狠惊了一下我的心,咳了两声我才缓过气来,道:“红鸾,这,我可没不信。那不是重点,呃,我替你赎身没有非分之想的,你我是朋友,而且你还小,我就是帮帮你,往后你……你还是先安顿下来,之后过些轻松自由的生活,日子还长呢,总能遇见心悦之人。” 红鸾总算不再纠结了,道她如今脱身青楼,想让公子重新取个名字。 我想了想,取了“玉锦”这名,乃是“玉容锦年”之意。红鸾立时转忧为喜,谢过我。往后,红鸾就叫玉锦了。 我将玉锦交给秋云管带,便不多说了。 · 回府后已经戌时过半了,阿元仍等着我,也没问我做什么去,只催我快些沐浴,早些歇下。 沐浴后二人躺在宽宽的竹床上,我想想还是对媳妇儿老实交代清楚比较好。 “阿元,我方才去替一个小姑娘赎身了,嗯,花了一万两银。” 阿元躺我身边,闭着眼“嗯”了声。 呃……我无语了,媳妇儿怎么这么平静,问都不问一声的?又提醒着说:“我把她安顿到千金楼了,做个琴师也行,小姑娘总得有个活头,阿元觉得可行?” 阿元疑惑嗯了一声方才发问:“赎身?作甚赎身?是何样的姑娘?” 我呼出了口气,与她道:“是个小丫头,才十八岁,满春园的姑娘,刚被几个外郡人逼迫卖身来着,我就帮帮她。她琴艺很不错,咱们正好也用得上,我寻思给她个栖所。” “哦,如此,那安顿在千金楼也行。”阿元说罢犯着困,也不打扇了,说她想睡。 真是让人纳闷,怎地阿元不追问了? 我都想从头到尾把我与玉锦的清白关系,竹筒倒豆都交代清楚的。总不能让阿元误会我与青楼女子有甚关系!……好吧,看来自己还是不如阿元纯粹,竟无意中划分了青楼女子与普通女子等次,真是不该! 思过后,转头见阿元睡着了,执了蒲扇轻摇着,送些凉意给阿元。 · 后半月几场大雨泼下,暑热渐渐消退去。阿元又去千金楼里忙活开,我核算完上半年的账目,又悠哉了几日。 今年新粮已出产,酒坊又需大量粮食酿造,郡城的粮价高三成,一打算下,我便领了成才成广带上几个伙计,往郡城附近的乡间买粮去。 今年年岁好,农户收成不错,我们给出的价稍高出二十个铜子一石,不几日就囤了大批的粮,三五日就拉回几车。 乡间农产丰富,我又购了些新鲜瓜果蔬菜,连日赶回郡城,带给我家媳妇儿尝鲜。阿元喜食这里的甜柿,在广阳县就吃不到,广阳偏北,只有广柿,口感不如甜柿好吃。知晓这个后,我缠了她欢事整整一宿,次日又往乡间去,米粮让成广负责收,我四处寻好些的甜柿子。 阿元一向不重口腹之欲,我做的膳食她也喜欢吃。她没有什么特别喜爱吃的,也没什么不喜欢吃的,好容易有一样让她欢喜,可叫我知道个彻底,怎么着也得寻些最好的给她吃。 在乡间搜罗了几日,尝过不少甜柿,带回半车来,分些给伙计们,留了一筐给自家媳妇儿。 天虽不那么热了,鲜果亦存放不久,阿元抽空把大半筐的甜柿切了晾晒开,做成了柿子干,能留到冬日吃。小媳妇儿这般会持家,我爱极了她。 我让阿元每五日就休两日,不让她日夜操劳千金楼的事,暗下又着人去寻访女医师,总想着把自家女子从那蹲着不挪窝的药堂里拉出来,颇有些恨不得日日与人黏在一处才好。 实在喜欢黏着阿元,喜欢被阿元照顾,她替我擦脸喂食,我都享受得不行。 阿元是真心愿意赔给我,不失礼人前的话,两人相处时几乎都由着我,惯常我撒娇耍赖的索取她,她亦是能允我。出于坐堂行医的习惯,阿元经常会替我把脉,瞧我气色好精神佳,身上又多了几两肉,阿元亦是很欣喜,自得她把我照料得很好。 阿元道:你我黏些无妨,宠着些亦无妨。我们两女子在一处,互宠着,日子才甜些。 这话,我深以为然。 当然,偶尔我调皮太过,还是会被拧耳朵。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2章 新岁忆旧时 玉锦托秋云传来口信,问欢公子是否有暇听曲子。 我这甩手掌柜哪有暇听曲,杜如川禀话说市场里出现类似尽欢楼的清酒,价格低廉,酒楼与酒坊生意破受影响。甩手掌柜不能再悠哉了,正正经经回酒楼议事。 不过,再如何的事,也及不上媳妇儿廿二生辰重要。 阿元生辰当日,郡城内下起了暴雨。 早膳我们在家中吃的,吃的是五色粥,糕点是我捣鼓出来的蛋糕,松松软软的蛋糕上,用红豆摆了颗心形,内里划拉着“文元”与“尽欢”两个名字。 蛋糕松软甜口,小豆丁格外喜爱,那么小的肚子吃下去三块。 阿元吃着也觉非常不错,她自是认识我划拉的那几个字。不知她是否想起:当时我在孔明灯上、那般把两人名字用心框到一处时、说的那句“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之意。 那时,我便已心动于她。 雨势渐渐止住,我叫上楼里的伙计丫头们,在尽欢酒楼饮宴轻松一番,亦为阿元庆生。 阿元嫌我破费太过了,道百十人的宴,酒楼关张一日,得损失不少银钱。真是我的傻媳妇儿,我只与她说一句“千金怎及你重要”,阿元闻言便不再拦我。 厨下很利索,未时初便开了席。 掌柜管事伙计丫头,在我们两位并不很多规矩的主家主母面前,都很放得开,吃喝随意,一一他们给阿元敬酒祝寿,祝贺“生辰如意吉祥,岁岁有今朝”。 阿元喝不多,没几杯就面色酡红,我成了挡酒贴心夫君,也喝得醉醉乎乎的。 “夫人,玉锦祝您岁序更新,福乐绵绵!” 闻声阿元打量她,也倒了杯米酒与她对饮,接下祝福。 “玉锦,谢谢你啊,夫人可喝不多,你自多饮些,吃喝随意些。”我并未醉得狠,关怀一下千金楼这新进的琴师姑娘。 “公子客气了,今日夫人芳诞,玉锦愿弹奏一曲相贺,不知可否?”玉锦很客气,对主位上的我们问询。 “掌柜的,就让玉锦姑娘弹一曲吧,我们也想听。”酒酣的伙计也不畏人,起着哄。 我望向阿元,瞧她不反对便对玉锦道声“有劳玉锦献艺”。 玉锦转轴拨弦调音后,一曲清音撒扬而出。 清脆如檐沿滴雨,急切如马踏飞舟。 舒缓如和煦暖风,婉转如新房戏语。 我听得如痴如醉,在桌下牵起阿元的手,想与她再诉些情话。阿元捏了捏我的指尖,意在提醒我注意行止。 我们喝得多些,但都未醉。回了府中,自是在一处甜腻。 今日阿元生辰,我不闹她,只抱着人说些话,嗅着她的气息,回想起当年的十八道祝福。 阿元浅醉,窝在我怀里,听我说话,悠悠远远的思绪似受了我的影响,也在回想当年那十八道佳肴。 菜肴的名字记不大清了,阿元道印象最深的是那句“希望天公作美,风雨不与你为难”,那一回,真想留下你啊,阿欢。 “阿欢,可还记得十八岁生辰时,你吟的那首诗词?” 那词我自是记得,从小会背。阿元说想听我再吟一回,我清清嗓子,唱给她听。 阿元说我的嗓音清冽澄澈,这样很好。我合着节拍,与她轻声唱着,词还是那词,今时不同往日,今日我二人相拥着,那个时候,我未曾想过会有这一日! 一曲未罢,浅醉的阿元入了梦里。 次日我先行醒来,瞧着半趴在自己身侧的可爱姑娘,遵从了心意在她额间点吻一记。眉眼弯弯,唇角带笑。 每见她睡颜,我心头都柔软极了。阿元自从身心许了我,小习惯倒是越发多起来,睡着了也喜拉着我衣襟,若两人不着一缕时定搭着胸前软团。枕头再没有两只了,总习惯睡到一只枕上,要么干脆拿我肩做了枕。当年痴傻时迷恋着的梨涡,如今归属于我,我笑意果然也多了起来。…… 近些时日,总觉阿元瞌睡多了些。 “阿欢?”迷糊的阿元醒来迷迷瞪瞪瞧我。 我瞧她未曾全醒,也不闹人,轻拍着她背让媳妇儿再歇会儿。 阿元许是累着了,白日在千金楼大抵忙了些,看来需尽快寻个女医顶替她。嗯,往后夜里不能再那样折腾她了,咱家小媳妇儿毕竟还小,身子也弱。呃,夜夜那样,实在是,咳…… 思绪略有零散,忖着心事,陪着人。阿元再次醒后,我便与她言道,往后每日只许她巳时至未时在千金楼,其余时间须在府中养身。阿元笑道哪里那般娇弱了?我很认真地盯着她的眼,要她起码这月必须听话,乖乖多在府中些。阿元这才应我。 · 媳妇儿乖乖听话,我才有心思去解决清酒被仿造一事。 遣人私下去查过,并未查出是何人仿出的。各品类买回来几壶也尝过,口感仍不如我提纯过的好,酸涩滞口的口感虽降低了许多,比之我们尽欢楼的酒还是差了些。不过胜在很便宜,价目不到我们定下价目的十分之一。 难怪自家清酒受如此大影响,这酒可够便宜。 我不喜打价格战,我的酒虽价高,一时受些影响也情有可原,安慰杜如川几句便开始思索重新规划部署。 现在时间很多,又有心上人陪在身边,我做什么事会考虑多些,不似前几年完全商海混战。 当时考虑不周,茶楼差些没茶可卖;千金楼也是,一味低廉不创收反而落了下乘,被阿元与秋云整改后,现已盈利可观,口碑更好些。 说到酒楼与酒坊,起心时我其实未料到这般火。 当时想的简单,改善菜品,推陈出新,造清酒倒是一味盈利去了,价格一年高过一年,总是供不应求。 现在有此一劫倒是好事,正好整改个规程出来。我仍是乐观,并不担忧。 阿元听我的话,申时便回府了。她归家后,来茶室里寻我。我正涂涂画画着计划整改书,肩颈上有一双柔荑揉按上。我不肯让媳妇儿操劳,拉了人在怀里抱着。 “阿欢,可是酒楼有为难?我近日听了些流言,说咱家清酒价高。” 抱着阿元,蹭蹭她白皙软颈,糯声道:“不为难,小事罢了。阿元觉得咱家酒贵不贵?” 阿元忖了忖与我说:“嗯……略有些贵了,若是往日,我定连最便宜的那种也买不起的。” “傻阿元,往后你想买啥就买啥,我供着你。”闻言我哄着她,又接着说:“这行商做买卖么,从来没有价高价低就决定市场的,主要的还是物品本身。之前咱家酒价我定时也是根据所需与购买力大致定下的,嗯,接下来价格许会调得更贵些。不过,我有法子让盈利更丰些。阿元可信我?” 阿元不甚理解,浅浅幽蓝的眸净是好奇,问:“缘何要更贵些?信你自然是信,只是如此一来,许会让钱财无多的乡民喝不上好酒。我虽不懂酒,却也喝得出来,咱家酒是很好的,入口滑润香醇回甘。” 我一笑,很感叹:“果然是我家好媳妇儿,心善!你家欢欢我,决定采纳你的意见,出些亲民的酒。” 与阿元交流一番,我又改了几处,规程重新考虑后,便召集了各地掌柜聚酒楼商谈。 濯县,青阳郡两处分店掌柜得信也日夜赶来,杜如川,成五叔,加上周诚业与秋云。我竟觉有种像开员工会的样子,眨眨眼说了自己的想法。 说起来也简单,换统一包装且限量定价。譬如,极品千日醉,二斤坛,郡供五百坛,百六十两一坛,售完即止。余下照此例办。另外单辟一种廉价酒,酒仍是清酒,酿造时间短些,纯度低些。散装亲民单独开铺售卖,取名叫“红尘笑”,全为成全我家阿元一片善心。 多钱善贾,自古不假。一番整改,秋去冬来。 我只管出谋划策定方案,改坛壶,二十余种清酒从名称到包装,从定价到数量,皆做安排。买下了一处别家经营不下去的酒坊,吩咐成盛领人装修捯饬一新,重新开业,酒坊就取名叫千里香。 酒坊开业后,生意并未如往常前所未有的火爆,略显冷清,红尘笑倒是卖得最多的。见了账簿,我笑了一笑没有其他话。 · 这日,我和阿元在茶室靠坐一处。阿元撤盏清茶,冲茶分杯。我在一旁看着,身心愉悦。 阿元怜我辛苦,特意做了些零嘴小茶点,与我享些闲适:“阿欢,今日累不累?” “累,累得狠,阿元亲亲我。” 嘿,媳妇儿说我笑得太狡黠,她明知我在撒娇耍赖,却妥协在我唇边落下一吻,起身去我身后揉按我肩颈。媳妇儿很体贴,我很喜爱这样的她。 “阿欢,家里已有这许多银钱,咱俩便是花上一辈子也花不完的。往后,还是不要那般辛苦了。好么?” “夫人是心疼你家夫君了?”闻言我转身,拉她坐在我腿上,软语哄人:“傻阿元,不过指挥着人做事,哪里就累着我了,方才逗你呢!再说了,银钱不算啥。嘿,咱家最值钱的珍宝也不是那些银子……” 卖了个关子,阿元抬眸对我对视,无声发问。 “咱家珍宝,可不就是日夜被我抱着么。嘿!” “贫嘴。” “阿元,你最近瞌睡多了些,可是累的?” “不曾觉得累,不知怎地贪睡了些。” 不止是贪睡一点,是很能睡了。定是累得很,傻阿元。略忖后,我与劝她道:“前日不是新进了女医么,不若你便别去千金楼了,在家陪我。你方才也说家里银钱够花一辈子的,你也别操劳了,歇息两日,我带你去青烟镇度假好不好?” “嗯,听阿欢的。” ——阿元,青烟镇可美了,那边竹林成片,清风一过仿若青烟。若是遇到下雨时,再添些朦胧的雨雾,你我买上一处干净小院,听风吹竹梢,看雨雾弥漫。你定然也会喜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3章 依恋着欢喜 我细细与阿元描述着青烟镇的美景,与她说着二人度假时的一些期待,问她喜欢不喜欢?却没听见她答我话,低头去瞧时,见丫头靠在我肩头睡着了。 傻阿元,不懂照顾自己,还不让我操劳呢,瞧你这累的,这般都能睡着。 我心疼她,抱了她回了卧房。 放她到床榻上后,我想着再去茶室看看千金楼的账册,看能否做些调整,实在不想阿元忧心那些买卖。做这些事赚些银子,不过也是想给阿元个好些的生活,若因此累她身体不适,那可是舍本逐末。正欲起身,襟口却被睡着的她攥着。 罢,陪咱家小媳妇儿歇个下午觉也好。 阿元已经廿二了,还是小我六岁,还是这么娇俏可爱。 说起来已有月余了,阿元都如这般贪睡。夜里不怎折腾她的,十天半月才一二回,稍微温存几许她便累得睡去。晨间醒来也比我迟些,不似往日我醒了她总睁眼瞧我那样。丫头真是不懂照顾好自己。 嗯……这几日且先歇歇养回些精神气力,等你恢复往昔活力了,夫君就带你去青烟镇,嘿,到时可要允我多几回。 晚膳时分阿元未醒,恐她饿着夜间胃里难受,我还是唤醒她,与她同食了些粥。膳后阿元说无甚力气,红着脸央我替她擦洗,我自然乐意。怜她身子不适,我倒乖乖替她擦洗,不曾使坏占她便宜。 夜里阿元睡得不踏实,似在发梦。我仍如往常搂着她,抚拍她脊背,哄她展眉。 去岁与她身心互许至今,阿元一直很让我省心、安心。我依恋她,欢喜她,有她在身边我总觉日子格外甜美。我想,我们这样过着,真的是很幸福。我想告诉她,这辈子,我便与她这样一直幸福下去。 后来几日,阿元果然听话极了,日日在府里陪我。 有时也顾看笑语,笑语很可爱,虽皮了些,性子却好,嘴乖会说些俏皮话。阿元说笑语这样子随了我,我当然开心,自家养的小孩,随她爹爹有什么不好。 阿元和孩子在一处,梨涡总挂在颊边,我很喜爱这样的她。 在家里陪她几日,见她精神略好些,我放心多了,嘱咐她在家再歇息几日,气力恢复足了,我二人便去青烟镇度假。阿元笑说我把她当笑语在养着,我倒是不介意像那般宠她,对她的宠,再如何也不为过的。 · 见她听话在家,我便携着千金楼的账册,让清叶唤了秋云来我更衣歇息那小园子。 秋云过来后,我夸了她几句,这半年多来她打理得很好,盈利可观,顺便提了她的月银。而后与她分析了千金楼目前的营运状况,做了几处小的改动。 主要是千金堂那处,女医可再寻访一位,顺道招俩伶俐的学徒,这样能惠及后来者的事,我觉得很值得费心思和精力去做。——毕竟,这也是阿元的心血。 商议一个多时辰后,秋云一一记下,预备下去整改,有成含协助她,我也放心。 而后,秋云又说玉锦想见我。往日秋云带过不少口信给我,知她无大事只是约我听曲子,我并未有暇,便推了多回。此回,便让她过来一叙。 说起来,从八月中为玉锦赎身后,除了在阿元生辰上见过她一回,后来便不曾见过了。 这回见着,她不似往日在满春园时那般娇媚,倒是多了几分清丽之姿。看她眸子里清明更甚,不若往昔略有忧愁。我为她的这样的改变感觉高兴,看得出她已渐渐脱离昔日心绪,在此处能融入新的生活了。 “公子,玉锦已有四十七日不曾见你了。”玉锦看起来也很高兴。 我见她高兴,也替她开心几许,问她:“呃,一个多月没见了,玉锦,你在这里可还适应?有无不便之处?” 玉锦说并无不适应与不便之处,平日她只是给客人弹琴亦很闲适,夫人与秋云掌柜都待她极好,夫人很照顾她。我很欣慰,我家阿元就是这样的女子,在哪里都让我为她深感骄傲。 玉锦带着她的琵琶,说想弹一曲与我听。我欣然接受。最近太忙了,还不曾放松过,便靠着方几,闭目听她拨弦。 玉锦琴艺很是不错,我这样并不很懂音律之人只知听她弹着,能让我身心都有段放松时间。来此间,少听音乐,我又并不很会唱,偶尔在阿元耳边哼一两首曲乐,那只是与她的情调。 几曲罢,我见她不弹了,便告辞归家。 “公子!”玉锦似乎有些急,我停了脚步听她细说:“公子,你喜欢玉锦……弹的曲子么?” “喜欢。”我并不需遮掩,她弹得很好听。 小姑娘眼睛亮亮的,又说:“那公子往后可能常来?玉锦愿意为你拂弦。” “嗯,有时间我就来。” · 算算日子,现下已冬月了。天气有些凉,阿元在暖阁里缝衣纳鞋,我并不拦她做针线,她制的衣穿着妥帖,贴身衣物我一向只穿她做的。天冷,我也不喜出门,日日与她一处,不浑闹她,只每个时辰捂她眼睛,沏茶给她喝,忧她认真太过伤眼。 几处楼子里生意走得很稳,酒坊自整改后我很满意,伙计们再不想往日那样没日没夜酿造了,定量后白日四个时辰工事便足,定价后我只需让账房与成五叔核查清楚出库入库的数量便可,亦不需再隔三差五去盘账。 多出的时间,余事不做,大多用来陪阿元。现在阿元不嫌我黏她太过,也不会赶我让我去“做些正经事”,总嫌我休息不够,我更爱她这般温柔体贴。 说起来,成家那三个孩子成继,凌,风,已十一二岁了,成五叔把他们送下山来,求我带他们“做点有出息的事”。 我觉得孩子太小了,这么点大就丢去店里帮工,实在可怜,我们家多养三张小嘴也吃不穷,便让他们在府里陪笑语玩。 “阿欢,你这样纵着笑语,是否不大合适呢?”阿元在一回午后与我说,我问如何不合适,阿元说:“男女七岁不同席,笑语已然七岁了,整日与三个大男娃一处玩闹,不甚妥当。” 我听出她绵语有话,笑着应她,谁让她是当家主母,我得听小媳妇儿的话,不能反驳她。我与阿元说,定让秋雁仔细看着他们,不会失礼。 后来几日,我寻思着无事,也常抽些时间教三个小子练拳踢腿,笑语也要练,多一个不多,冬日里我便带了四个“徒弟”,在府里花园教他们强身健体。 · 冬至又到了,阿元亦喜食饺子。 想到当年在江家村里,满院子的小娃们包饺子那热闹场面,那会儿的阿元温婉可爱,神色从容,我便想今年也热闹些。 吩咐成才成广去通知周诚业,让她夫人把周大丫带来府里,通知杜如川的夫人带他一儿一女来,把秋云、玉锦也唤来府里。 午时时分,人都来齐了。厨下的婶子和了大盆的面,阿元动手教她们擀饺子皮,我与两丫头在案板上剁馅料。 主院里客人多起来,我与阿元都不是规矩甚多的人,没多时,大大小小的客人们,加上府里的丫头们,还有笑语,继凌风几个,都开始玩起“包饺子”来。 于他们来看,很是新鲜,从前未曾见过这般的吃食。笑语和周大丫玩到一处,你抹我一鼻子粉,我涂你一额头面,我与阿元见着此景,相视而笑。 我猜,阿元定也想起了那年我与她闹时情景。 包饺子容易学,成年人几乎稍微挤弄几下都很快学会。午膳时辰过了,稍微饿了的可以吃些糕点。从擀皮剁馅到包完那几百只饺子,便到了下午未时末。 我端着竹箕,准备去厨下煮饺子,阿元却要与我一处,她又恐我一人顾着招呼客人而吃不上。厨下婶子不让我们动手,我亦不忍阿元操劳,便交代婶子多放水,煮开饺子浮起后要加凉水再滚沸三次,饺子芯才能熟。 丫头们利索地把院子收拾干净,抬了桌凳安了三个席次。很快饺子便上桌了,每桌一大石锅盛着,每人面前一小瓷碟蘸料。席上并不分主次,我与阿元,秋云玉锦,周夫人杜夫人在一桌。几个小娃由秋雁领人围了一桌,丫头们也听话地围了一桌。 院子里又是一副热闹场景,小娃们最热闹,欢呼着寻自己捏的饺子,丫头们吃着稀罕物也乐得紧。我们这桌成年人倒是安静些。 整桌便只我一个“男子”,我并未考虑这个,还以为她们几人做客时拘束,便热情招呼她们起筷。 我自能辨出哪是阿元包的,夹饺子时挑她包的居多。阿元大抵是发现了我的小动作,偷偷在桌下掐了我的腿。 周杜两位夫人第一回吃这样的稀罕物,赞叹味道极好。秋云与玉锦不似她们爽豁,细细品吃着,也赞着很美味。 我又与她们玩笑说吃了这个可以不冻耳朵。阿元知我混闹,抿唇露出了梨涡,却低头吃饺子不顾我活跃气氛的心思。 吃完后小孩子们在院子里奔来奔去撒欢,我们几个成年人围在暖阁里,喝些茶水,说说话。 “哎呦,江姑娘,我可许久没吃这么撑的,你包这饺子真新鲜!”周夫人性子爽些,忍不住赞叹。 阿元听她夸赞,俏丽的面颊微微一红,道这是阿欢家乡的吃食,她不过帮帮手。 我想告诉她,也希望我的故乡是她的家乡。不过我没说,我自然知道,在这里,只有阿元的家乡是我的家乡。我却,并无故土在此。 略歇息过后,她们告辞归家,我与阿元去送他们至门口。 秋云玉锦并未立刻回千金楼,秋云关切阿元的身体,两人去暖阁说些女儿家的话,我这个“公子”不便听。 玉锦在院子里叫住我,道:“玉锦头次来公子府里,谢谢公子今日盛情。” 我笑了一下与她说:“玉锦,你这丫头现在怎比之前客气那么多?不必谢来谢去,往后有空也可以与秋云一道,来府里玩。” 玉锦真是比往日容易羞涩些,听我说话后脸一红,不知从哪里变出个赭红的荷包,往我手里一塞,就跑去暖阁找秋云了。 我身上戴着青色荷包,是阿元缝的,自不缺这个。笑语蹦蹦哒哒跑来找我,见着我手里的荷包,道这花花真好看,爹爹能不能送给她。我也觉得这般红色的适合笑语,替她挂腰带上。 今日阿元心情甚好,气色也好,夜里我说想她,她也允我。 已有两个多月未曾与她畅快闹了,动了心思后我便不能停,听她动情唤欢欢,夫人,夫君。不管是夫人还是夫君,媳妇儿唤的,我都喜欢。阿元微哑的柔声轻语,真好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4章 二度求婚她 腊月初二,我收到一张喜帖。 打开看过,帖文晦涩,上书:“应公子台启,息女已定璧合之盟,芝兰琴瑟……于元月十八日,具备喜酌,敬候莅临。” 我只能大概猜测这是喜帖,却不能确定,遂求教阿元。阿元笑话我一通,告诉我确实是梁诗如的婚帖。我暗恼梁父太讲究,太拽文。 梁诗如是我在上阳郡第一位朋友,昔日帮我颇多,我与阿元商议贺仪就送丰厚些,算是还她恩义。阿元自然也认可。 既然是成婚的贺仪,我便让成广与吉婶一同去采办些成双对的物什。昔日梁诗如于我有三百两救急银之恩,我取了三千两让他们拣品质好的礼物挑。 初六那日准备妥当,阿元又往红木抬里添了两条手绢,道是她的一点心意。我知那是她连日绣的,夸赞她是咱家贤惠媳妇儿。 我想着先去与梁诗如道贺,以免成婚那日匆忙。从去年宴请过她后,阿元吃过几口醋,今年整年我再不曾见过梁千金,这回见到,她似乎成熟不少。 梁诗如在偏厅见了我,我将单独带来的青瓷茶具,二罐明前云雾送与她,祝她新婚快乐,琴瑟和鸣。梁诗如不似往日那般与我侃侃交谈,只轻道了谢。我再祝贺几句,便起身告辞。 “欢歌!等等。”梁诗如抬手,小鱼领着丫头都退下了,只余下我二人。梁诗如却久久不语,我问她是否有为难之事。 “你……你可曾对我动过心?哪怕,哪怕一点。” 我听她那么说,愕然一下,抬眼望她,见她的眼里蓄满了水雾。我有些尴尬,心中甚是为难,忖着该如何回答她。我未受过人表白,阿元与我说喜爱都是被我缠的。我亦不知该如何与她说,我当她是朋友,知交朋友。对她,我感激居多。 她定定看我,我仍无法找到合适的话语与她说。她忽而眼泪冲刷而下,哭出声来,我听着亦觉伤感不忍。 “梁小姐,你莫哭了,那个,你喜欢冯公子么?”我终究不忍她太难过,找些话与她说。 她掩了哭声,红着眼说:“欢歌,你从前叫我诗如的。” “诗如。”我瞧她情绪好些,笑了笑遵她心意。 “无甚喜欢与不喜欢,过完今年我便双十,爹娘不许我再耽搁,择了冯家公子。”梁诗如不再哭,拿了手绢擦了泪,又追问:“欢歌,你可曾喜欢过我?” “我……喜欢过,不过是朋友那种喜欢。对不起,诗如!”我歉意很深,大抵曾经那般与她来往还是让她误会。 “我不如你家那位江姑娘好么?”她幽声质问。 “呃……诗如,你很好,你知书达礼,蕙质兰心,很多人不及的。我家阿元有她的独特,这,这不能比……且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可能并不适合……”我支吾着措辞。 “欢歌!”我笨嘴拙舌未说完便被她打断了,我听见她又说:“你能否抱抱我?” 我迟疑了片刻,叹了口气,靠近她,侧开头虚虚抱她,道:“诗如,我并不如你想的那般,便是我愿意,我想你也不能接受的,我,我不是一个良人。”我不是男子。我还是没告诉她这实情,不想给我与阿元带来不必要麻烦。 · 从梁府归家后,我在暖阁找到阿元。 “阿元,我想娶你!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我握着心爱女子的双手,向她求婚,我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微颤,我希望阿元能应我。我想他们唤她“应夫人”,而非“江姑娘”。 “阿欢,怎地突然又说这个?你我皆为女子,谈不得婚嫁的。” 阿元的软语柔声缓了我的急切,我还是有些不乐意:“可你如今跟着我,这样不明不白的太委屈你。我想给你个名分,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妻,我也是你的。” “傻话。我并不在乎名分,与你在一处就很知足。你若与我成亲,万一身份被人知晓,定会被人瞧不起的。”阿元说得很认真。 “谁要理睬那些无聊之人。”我很不乐意女子相恋被人排斥,臆想的也不行。转念与她说:“阿元,你说咱俩现在的银子够花一辈子了吧?要不,咱俩隐居去吧?寻一处山清水秀地,你我每日都在一起,采采药,看看花,我还能猎捕。唔,便像是神仙般的日子。你愿意不愿意,与我隐居去?” 我只是没想到阿元挣脱我的手,扑到我怀里搂紧我,摇头对我说“不愿意”。 阿元搂住我很用力,我感觉到她身子轻微的抖了,毫不迟疑回抱她,安抚她说:“好好,乖,不愿意便罢了,无事。你我便就在此处,我赚钱你负责花,你喜欢怎样都好!” 我不知阿元为何不愿与我回归山林,我本以为她会更喜山里生活些。隐居不过方才的闪念,她既不愿意,我亦不再逼问。 我知怀里的她此刻情绪并不好,我所能做的便是陪她,顺由她。 腊八节时,贤惠的阿元煮了大锅的腊八粥分与府里人,小砂锅熬了一锅单独端到我二人的房里。阿元与我一样,很喜二人相处。 吃到这样的美食,我总觉很有仪式感,此类的事一次次向我昭示:我与阿元,一年一年过得越来越好,每一回都蕴藏了我二人的回忆。也希望,未来每一年都能与阿元分食一碗粥,一碟菜。 我爱她,深入了骨髓。 我一向知道,爱并不需轰轰烈烈,只归于柴米油盐的平淡。我亦知道,给我最深暖意柔情的女子,值得我倾心相待。 · 腊月天愈冷,阿元学我赖床,我乐得抱着软枕。 小豆丁又敲门,喊爹娘起床。我才笑而先行起身,穿好衣服去取阿元的衣服,帮近来犯懒的她着衣穿裙。她往日常伺候我,我亦愿意伺候她。 膳后我去了茶楼,又是一年腊月,我得盘账核发奖金。 今日茶楼却来了两位不一般的客人。周诚业引人到雅间坐了,回禀说,二位客商欲买咱家茶叶,出价奇高,他做不了主。 我过去瞧瞧情况,任姓商客说他二人自渝都慕名而来,看上了尽欢楼的茶叶,欲买断我的茶,专供给他们,出价也不含糊,一斤茶叶是我定价的五倍。 我大致心算了一下,五倍的话每年多得五万两银,我有意动。毕竟开茶楼,打理起来很累。只是他们说到要把采茶炒茶的法子一并教予他们时,我想也不想拒绝了。无它,我并不想炒茶之法外传。我想我信得过成家人,毕竟他们是那样一群宁死不屈气节的村人。 晚间归家后,我与阿元说起这事,阿元亦觉得炒茶法不当外泄。 得她支持,我再不去遗憾每年是否能多得五万两银了。 · 过了两日我去千金楼查账,今年得仔细核查一番,千金楼今年盈利可观,全赖千金楼姑娘们付出,我预备多发些年终奖励给她们。其中也有阿元的心血,我比往年慎重些。 只是我核查时发现些问题,实在想不通便唤秋云过来询问。 “秋云,我发现楼里在九月之前,卖出的次酒有六千多坛。怎地后面这三个月来,不足五百坛了?楼里的酒并未提价吧?”千金楼盈利了,不过酒水倒是减了太多。 秋云道酒水不曾提价,女子们来此订货,却是成含姑娘在管带,负责售卖。我记起来了,当初分配个帮手给秋云,就是见成含机灵,让她负责与成家人沟通送货之事。 秋云使人唤成含过来,我问她自九月后,清酒是否受了外面便宜酒水的影响?成含支吾不清,似乎很紧张。见状我也不多问了,让她自行去忙。却着秋云让人查一查上半年大量的清酒送去了哪些府里。 吩咐完这些,我未曾多想继续盘账,许是认真投入太过了,一双软手揉按上肩头我才察觉背后有人。 力度我一感受便知不是阿元,侧头瞧见一双含羞的眸子。 “玉锦?你怎地过来了?” “公子,我听秋云姐姐说你在此,便来看看公子。公子可是累着了?” 我摇摇头,我是有些累,不过却不是与谁都分享这事的。我说:“我不累,你也别替我按了,天气寒,若无事便回屋歇着去。” 玉锦带了她的手炉来,硬是塞给我暖暖手,我没接,笑她小丫头顾着自己就行。屋子里烧了暖炉,也并不多冷。 我想早些盘完账,年底仍需与阿元多处在一处。 阿元冬日没我看顾时,总是不听话,花费在缝制衣物鞋子时间长了些。我舍不得她劳累太过,便说只要几件贴身里衣,外衫可在成衣铺子买。隔不几日她便让我试试中衣,再过几日又试外衫。 我拗不过她,太贤惠的小媳妇儿有时也让我苦恼,幸福的苦恼。嘿! 玉锦不愿回去歇息,她说久不见我,想在这和我待一会儿,她自会品茶度时,不会打扰我。我不强求了,交代她往后也莫喊我公子,随秋云那般唤我欢歌即可。 我着重又看了千金堂的账簿,嘿!有种检查小媳妇儿作业的感觉。 簿册上的数字算得上直线上升,求医问诊的女子月余便多了起来,我瞧着阿元收取的诊金很低廉,又知她心太善。 千金堂兼顾管带着女子私物与食疗膳品那两处,显得有些琐碎,看着那些数字,我脑中补全了些阿元操持时的情景,又心疼起她。 我想到许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让阿元身子受到些影响,操劳过甚,以致近两月都比往日贪睡。 哼,傻媳妇儿。就不会照顾自己,害得夫君近两月都没能好好那样了…… 看久了簿册眼睛酸。我往后椅背一靠,闭目揉起眼来,歇一歇,待歇好今日早些归家去寻阿元。 女子的软指搭上我的太阳穴与额,揉按起来。知是玉锦,我干脆放松下来任她帮忙。 我不曾察觉自己几时打了个盹,醒后屋子里就我自己,一瞧天色已晚,便直接回了府。 晚膳是阿元做的砂锅煲,搭配了十数种配菜,我觉得味道好极了。笑语缠了阿元半日,阿元觉得微微有些累,用罢晚膳与我一同沐浴。 “好夫人,今日累不累?” “不甚累。” “那我们今夜,我想……” “只许一回。” “噢……”我深感遗憾,只一回我难以尽兴,只是她体弱,我见她日夜里贪睡,又自责应该是因我往日不怜惜她折腾太多之故。 夜里我也没把她如何,她犯困,与我吻了片刻趴我身上睡着了。 哎!说好的一回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5章 朝夕与相伴 腊月十六至十八,我皆在千金楼理账。 这回花的时间多些,也算清了楼里盈利额达到三万两。我算了算,抽出一百两奖给秋云,其余管事与丫头按照之前的千分之三,再加两个点奖励下去。 建造与装修千金楼,前前后后花了近十万两银,现下本金并未回转,幸而不似去年堪堪入支相抵。 玉锦这丫头倒是日日过来。她在我暇时偶尔与我搭话。我差不多每个时辰会歇一歇,转动身子脖子,倒也习惯了她替我敲敲肩,按按头。 十八日下午账目理清,奖励也拟好。我觉轻松得很,玉锦见状说再与我弹上两曲,我也同意。 这回她弹的是十三弦,悠扬婉转些。我喝些茶水,听着曲子,兀自有些陶醉。 “欢歌,我查出些问题来了……”秋云进屋来激动与我说,许是瞧见了玉锦,她又犹豫下来,玉锦很善解人意说有事先回了。 秋云才很纠结说:“欢歌,我查到了,九月前那些便宜的清酒有近五千坛,运进了一家城外姓朱的人家里。” “他们买这么多酒作甚?做席么?” “这,我着人打听了,那朱家并未有大的宴席类事,酒的去向并不明,很神秘,小厮也探不到。”秋云与我说后又有些犹豫着,面色有些不自然,似有其他话不好说。 我鼓励着她:“秋云,这事你查的很好,是我没考虑妥当,该派几个‘壮丁’帮你的。嗯……你是否有为难的事不好说?” 秋云不再犹豫了,有些不很确信与我说,运酒去朱家每回都是成含与一位妇人接头,让她疑惑之处是运酒时多卡着点在城门关闭之前一刻。 闻言我点点头。与她说了她还是如往昔一般即可,其余的事我会去查,成含那里也不必打草惊蛇。 无怪她犹豫,我对成家人的信任他们皆是知道的。这回,我倒想看看这其中是否有猫腻。 因近了年关,府中辞年的人多起来,与我生意有往来的供应商,今年也多了些。我往年都不大管这些,全交成二伯与秋云应付,礼尚往来的送些年节礼。 今年因阿元在府里主事,商贩们不少携了内眷到府中拜望欢府的准主母。 我本恐阿元会不喜这般的应酬,见她应对得当,待人接物如家常,我便安了心。我家小媳妇儿其实很优秀,我不该总事事忧心她。 想当年,在江家村时,小丫头才十七八岁都能应对自如,何况现在。 府内她主理得妥帖,我专心核账。顺便花了些银子请了人替我私下查朱家之事,我并不确定是否有什么猫腻,不过是想弄清真相,无事的话更好。 酒楼有杜如川这个经验丰富的掌柜打理着,我很省心。核查酒坊的账目时也简单,让成五叔领人核对清库内数目,我便能知入支与盈亏。酒坊销量最大的是“红尘笑”,不过价格低廉,盈利不及优等好酒。 这些核算清,我很快把年终奖励拟好了,其余不甚放在心上,因已腊月廿三了,我想陪阿元。 · 夜里阿元很贴心,替忙碌了半月余的我按摩。 我享受着伺候,舒服得哼哼。“好媳妇儿,一会儿换夫君替你按。” “你这小无赖,怎地成日能唤出这样多的称呼?”阿元手下动作不停,替我按得都很到位,穴位准,手法比我好些。 “不多,嘿,这才哪儿到哪儿呢?”我不让她按了,按久了手会酸。翻身过来抱人趴身上,享受一会子温柔乡。又坏笑起来,在她耳边与她低语:“我还有很多称呼呢,阿元要不要听呢?” “嗯!你唤,我听。”阿元使坏揉我软团。 我倒喜欢她偶尔这样与我顽闹,想了想能唤她些什么,“好媳妇儿,我唤你可以,不过一会儿我唤了,你得与我一般应声,嘿!” 阿元嗯了声,吻了我的脸颊。受到鼓励我张口便与她顽闹开。 “夫人,你唤我夫君。” “夫君。” “爱人。”“爱人。” “卿卿。”“卿。” “宝贝。” “宝……这也太羞人了,你这无赖。” 阿元不依我,我挠她痒痒,在她耳边哄诱她唤我声,只听得细弱蚊嘤的娇羞声在耳边唤了声“宝贝”,唤得我浑身酥酥麻麻的,搂紧了人与她吻上。 我们心许已有许久了,欢事也做过不少,阿元便是在这时仍会羞涩。我惯是喜爱她的轻吟浅哦,爱极了她美妙的胴.体,稍久不与她欢爱便会难忍。 阿元说我太色了,这样不好。 我倒觉得极好,我与她说我就算是色,也只色她一人,被她美色迷得太深。 耳朵被揪了一圈,我不觉得疼。我想我大抵一辈子也不会腻于与她这样。 只索要了一回便罢手了,小媳妇儿身子娇,我想等她再养得壮些,嘿!去隔间浴池洗罢,抱着人躺回后问她累不累,她是累了,不过今晚没有贪睡,仍清醒着与我说了不累。 “阿元,快到除夕了,你今年想不想家?” “不是很想,与阿欢在一处就很好。” 阿元已经学得会与我说些情话,我觉得很好。丝绸般身子熨帖着,我喜抚她软背,她爱咬我锁骨。说是咬,却很轻,不会疼,只摸着浅浅的牙印。 · 腊月最后一日很快便到了,怜她近来瞌睡多,今年便不曾夜里起来抢早过年。辰时我先起身,瞧她在睡,吻了她的额头后,打理好自己,便去厨下做了砂锅煲。 我按着江家村的习俗放了三种肉,再加些丸子菌菇蔬菜,元宝蛋定是要的,今年的鱼做的是整条的清蒸。辰时末,便都做好了,去给犯懒的阿元穿衣,伺候她起身。 阿元见到砂锅煲和蒸鱼,恍觉今日是除夕。 笑语与我们一同在暖阁吃年饭,小丫头长高了许多,也懂事了。像阿元那般贴心,给爹娘夹了菜,小丫头自己也吃得欢实。 三只元宝蛋今岁我们一家三人各吃一只,鱼头又被阿元挑开最好的肉夹给了我。鱼腹的肉她夹了给笑语,笑语喜欢阿元胜过我了。“娘亲,娘亲”的唤得亲切,唤我时会气鼓鼓说声坏爹爹。 我没好气佯怒道:“我是坏爹爹,你现在有你娘就够了。” 应笑语眉眼一弯靠近阿元,抱着阿元的胳膊讨好道:“笑语最喜欢娘亲,今晚要与娘亲一起过除夕守岁。” 阿元很是宠着丫头,摸摸她脑袋,笑说:“好,我们一起守岁。” 我闻言气恼得很,小丫头片子竟敢与我抢人,瞪她一眼就要训她,被阿元一记眼神给止了,憋憋屈屈扒着年饭。 阿元夹了鱼豆腐放我碗里,又夹了些菜叶子。她惯是知道我喜欢吃什么,我又开心起来,夹了她喜食的丸子给她。小豆丁向我伸着碗,我不想睬她,阿元瞅我一眼,我只好妥协夹了块肉给小豆丁。 夜间守岁,不到亥时小豆丁就困得睡着了,秋雁把她抱回她的屋里去,我方得以与阿元有二人世界。 “你如何跟孩子计较起来了,长不大似的。” 听!果然被她训一句。我揽着她靠坐在榻上,嗅嗅她脖颈撒娇:“你是我的,与我守岁方是正理!”阿元闻言勾着我脖子,吻了我便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好好窝在我怀里。 我觉得很幸福,便与她倾诉起来—— “宝贝媳妇儿,谢谢你,我好幸福啊今年!嗯……当时我离开你时那会子,可如何也不会想到你今生会是我的。 “我那时也傻,只知心中喜爱你,却不知如何给你个踏实环境,让你安心与我在一处。说起来分别那些时日,还是得怨我,怨我不够成熟。那时虽说二十四了,却不如你考虑事情周全,你会不会怪我?” 阿元摇摇头,道:“怎会怪你?阿欢,往日的事哪里说得清对错,你我现下这般就很好。我很庆幸能遇上你,亦愿往后能一直这般与你不离不弃。” “好!不离不弃,我才舍不得与你分开呢!嘿,往后我会更疼你,你也得宠我些。好不?” “好!” 我实在很开心,我们从相遇到相许,至今这是第六个年,虽错过三载不曾有她,这一年多来与阿元却更加倾心以待。 我们各自成长了许多,感情也成熟起来。 阿元自来上阳郡许了我之后,对我格外的宠,起居生活总归置得比江家村时更好,我总能吃上她做的饭食,穿着她亲手缝制的衣衫,便是日间夜里我想她,不需如何磨她,多数都能如愿。 我知我也与往常很多不同,我虽也喜时常与她顽闹,耍赖撒娇索她温暖,却总会顾及她的心绪,只要想亲近她了,我总会先做些提醒,再不会强她。往日的伤害,阿元那一巴掌拍在我脸上,在我脑海记忆犹新。 并不因疼才记得,只是深深的悔恨,那时不懂怜惜她,险些酿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如今我更知爱她需多些尊重,也会替未来做打算。我想好了,再做五年生意,待阿元廿七之时,携她归于田园。 到那时,与她寻一处水秀山清之地,建一处不需多大的木屋,养上几只鸡仔,种上几块菜地。米粮仍得买,阿元会种些蔬菜,而我连蔬菜也不会种。…… 我兀自想着这些,阿元呼吸已匀。爆竹声响起时,我吻了她的唇,低声与她说“新年快乐,阿元!”而后,摆了枕头,轻柔揽她躺下。 又是新的一年了,我很期待在往后的每一个日升月落里,与阿元相伴朝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6章 在茶室胡闹 春节过得喜气洋洋,阖家欢乐。 年前我与阿元说的去青烟镇度假之事,我想尽快提上日程。阿元在府中宅了许多日子了,我不想她去千金楼操持,此刻春节过完我倒想携她躲些清净。 元月十八梁诗如婚期,我让成广替我去梁府送上六百两贺礼。小小心意,再多便显得过了。我并不出席,上回与她算是很尴尬的话别,说来总是有些对不住人的芳心,不过并不遗憾,也无甚可悔意。 廿日,我让成家村人齐齐在府中一进候着,我有事要与成二伯、成五叔及吉婶说。 早在去岁腊月廿七,我请去调查的人便与我回话了,城外的朱家还是我的老熟人——朱三贵,那泼皮赌徒三癞子。 “成二伯,成五叔,吉婶。”我在主客厅招待他们,吩咐丫鬟给他们上了茶,而后方缓缓开口:“算算时间,我们共事快四年了。你们三位一直兢兢业业,替我打算,我很感激你们,来,今日不喝酒,借着这几杯清茶,我在此与你们道谢!” 三位长辈很朴实,喝了茶又是一番感叹与感谢主家的恩情。我听过几句便摆手,叹了口气问:“三位长辈,可还记得,当年签身契我已做过说明,你们有其他打算可随时与我商议,我定不会阻拦你们谋些好的前程。唔,我就不与你们拐弯抹角,也愿三位长辈与我说个实话,不知这几年,你们二十七人,是否觉得太辛苦了些?或者对我开出的工钱待遇等有想法。” 年岁长者性子敦厚,却也更善懂我话外之音。 成二伯一听便急了问,是否有人做了什么忘恩负义的事,让主家如此猜想他们?成五叔与吉婶也立马反应过来,且说了许多这些年他们受我恩义很多,决无他心。 我便实话告诉他们,成含与成才合伙私下倒卖清酒的事。 成二伯气得面红耳赤,连声骂二人狼心狗肺不顾恩义,又责斥了他们二人丢了他们成家村的气节。有几年都没跪过的他们,竟又屈膝跪我,说对不起主家的栽培,我自然避开。我不喜他们跪,怕折寿。 成五叔很是生气,当下就要把他二人拉进来当我面责打。我止了他的鲁莽。 与三人说让他们勿要冲动,一会儿唤来他们二人问清缘由再做处置。 使了清夕丫头去唤成家村的众人进来。阿元闻声也过来了,我朝她安抚一笑,让她坐我身边的座位上。我知此时若让她回房,她必不肯,她总是担忧我有事,如今我们俱是一体,这事并不算什么,也用不着回避她。 成二伯待人一到,怒气指着二人便责问:“成才,成含,你二人做了什么好事,今日当着主家主母的面交代清楚,为何要做出忘恩负义之事?” 成含一听他怒声便跪了下去,我让她起身,不必跪,把缘由与我说说就行。 成含哭啼着,并说不清所以然。成五叔吼着让她不许哭,让成才说。 成才大抵见事情败露已无回旋余地,梗着脖子说:“主家,你是怎样好的主家?你成日里东逛西玩,出手阔绰,随手就是送人几斤茶叶,几坛子酒,锦衣玉食的,挥霍无度。我跟你四年,鞍前马后为你赶车跑腿,月银才八百文。八百文,你喝几杯茶就不止这个数,主家你说说,我为自己打算有何错?” 我听他这么说竟半晌无言以对。 阿元抓着我的指尖,紧了紧,似在给我打气。我看向阿元,从她眸子里看到关切,她似无言在说,“阿欢,你不是那样的。我懂你。”我朝阿元笑笑,她懂我的。 成五叔气得上火,上去一巴掌扇在成才脸上,吼他丢了成家村人的脸。当时他们是如何的求生无望,被主家救了之后才有安身立命所,这些年主家哪里亏过他们,哪个不是每年能得几十两银子,就算成才月银八百文,年节福利也没少发给他……云云。 我无语那么长时间,无非是因成才是跟我时间最长的成家人,可以说若论信任,我最是信他与成广。只是成广更善于与人打交道,更机灵些,所以二人对比下,成才所做事显得很单一,算是我的专属车夫。许多时候我们外出,我不少给他们些外赚。 我有些讶异于自己的后知后觉,竟让身边原以为最亲厚的下属,为了几个银子做了些损我生意之事。 一番问询下来,才知:困于他学识有限,又常年跟着我驾车,过滤法子及蒸馏提纯那套仪器,他见过几回却也不全懂,把这些私相告诉朱三贵,几人捣鼓不出来清清亮亮的酒,遂起心与成含合伙,把千金楼的便宜清酒售卖给朱三贵。朱三贵掺了些水在酒里,尝过觉得清淡又掺了些浊酒,造了类似的便宜酒在郡城大肆售卖。 事情到此我便都知悉了。我并未发火,阿元在身边便是最好的安抚药。 “既然如此,那我这里也便不阻你二人发财了。成广,成含,你们的身契我便还给你们,算是感谢你们这四年的辛苦。”我并不处罚他们,没啥好计较的。于我而言,影响微乎其微。 成含哭诉着又去跪阿元,求主母不要赶她出府。 阿元亦是第一回遇见这般事,略尴尬后神色便如常了,面色肃然道:“成含姑娘,阿欢不计较你二人做过的事,我也不会计较,但府里却容不得你们了。我与阿欢自问并不苛待你们,阿欢又是那般信任你们,你们那般做算是辜负了阿欢心意。往后,还请你二人另谋高就吧,我就不留你们了。” 嘿!阿元还是这样,事事以我为先,说话绵绵软软的却总是钧重不容置疑。我最是知道她这点。当时在江家村亦是如此。 我爱的女子,她虽善良却不可欺,自有光华! 事情便这样处理得很宽容。我把二人身契还给他们,也并不再多交代,只说一句“你二人的名字是我取的,取得不大好,往后便别用了”。 · 我与阿元回了茶室,阿元冲茶,我把蒲座移到她身后,坐下抱住她。 阿元并不斥我胡闹,允我这般腻着她。 “阿元,你真好看,生的美,脸好看,手也巧,哪儿都好看!”我甚是好.色,却只色她。 “又这般油嘴,阿欢也好看!”佯斥一句,阿元却并不真嫌我。 我拥着她蹭她颈子,从她颈侧往前看她洗盏冲茶,动作麻利得紧,不多时便分好一盏托给我。这样温柔的人在身侧,我总忍不住撒娇,便张口要她喂。阿元说烫,自己喝好些。我大抵是与她坏惯了,要她渡给我。 阿元刮了我一记眼刀,寻到我的手,把小茶盏放我手里,自顾转身去饮茶。 我喝着阿元冲的茶,听她说着话:“嗯……阿欢,成家村的其他人,你是否也再多妨些?” 贤妻关心府中人事,我当然听她的,告诉她我会留心。 “嗯,阿欢,你莫要这般随性不去管。我便是想着,你行商辛苦,若用人不当,再有些不妥处,负了你的心思。像今日这般事还是不要再有才好。”阿元有些担心与我说。 我吻她一下,安抚贤妻:“莫担心,这都小事。成才那事说起来我也有责任,我没想过他会急切求财,之后用人会再慎重些。” 说不几句,我便央着要尝她馒头。门窗皆关好了,阿元被我缠得很无奈,我如了愿。 “为何总喜在茶室这般胡闹?”阿元问我。 我想了会子才说:“好像感觉很刺激,嘿!”茶室里都是红木亮漆地板,矮几蒲座,与她在这里欢闹时与在床榻上不同,像在宽阔地上胡为,刺激。 · 次日我便做了些新的安排,酒坊里那“红尘笑”不再随意大批卖了,卖必有方。零散的几坛随意,超过二十坛就得记录买主名姓,送去他们府里也行。实际上红尘笑价格低廉得没什么赚头,只为全了阿元的善心。 因我已知道成才成含朱三贵几人,他们不从千金楼出酒后,是在酒坊购置很大批量的红尘笑。这一处置断去烂尾,我再无须担忧。 我裁剪了些零工短工,把成家村人都转移到栎山酿酒场去。问过他们是否有人有意出府自谋前程,并无一人有此心。我愿意给他们一条谋生之道,回归他们原本的质朴环境里,或许对他们更好些。 这样安排下去,成二伯与成五叔半点意见也没,连声说是他们监管不力,为我造成了麻烦。我倒说不麻烦,以后有劳他们造酒采茶即可。 郡城的繁华,似能腐蚀掉意志不坚定人的清心。 府里人手少了起来,笑语没了玩伴倒不来闹我,反而懂事地说“笑语会好好念书识字,学很多东西,长大后帮爹爹做生意,还要照顾娘亲”。我感叹小丫头已经八岁了懂事了,是个半大姑娘了。 没了成广跑腿我总觉有点不大适应,几日下来奔走着,感觉较往日累了很多。 原本与阿元做好打算,元月后去青烟镇度假的,因这样那样的事又耽搁下来。 阿元不去千金楼,此事我很坚决,她很不容易这几月长了几两肉,且精神似乎比年前好些,我哪里敢让她再去受累。阿元性子很静,耐得住安稳,在府里做针线或者看医书话本,每日膳食也会换些花样做,我放心在外做生意上的调整。 其实无非就是找人替下成家村人原先的工事。 酒楼与千金楼影响并不大,受影响最大的是茶楼。我去徐牙婆那买了十多个伶俐的丫头小厮,教他们茶艺,周诚业现在亦很懂我教的茶艺茶道了,我倒省心把人交给他。 千金楼里也略做了些调整,让善与人应酬的玉锦做了秋云的副手,协管着些事。 玉锦欣然应下,道愿意与我分忧。 我哪里需她分忧,我也不忧,只不过想让她与秋云都能凭本事多挣些银钱,也好为自己打算终生之事。 · 如今,我理解成才艳羡我“挥霍”时的“豪迈”,但我并未与他们说,我那样随意过活,皆因我此前有所付出。他们自不必知晓我曾日夜不眠画图想辙的艰难,也不必知晓我一向认为的:再如何优渥的物质条件,都不及身边有个爱人相伴。 其他,尽是浮云。 商事如何我不是很在意,过得去就行,眼下我只想稳下手头的买卖,等外界条件稳定了,才好有暇与阿元做些想做的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7章 狠心欲别离 春分刚过,我流连千金楼的时间多些。 往日阿元顾着千金楼时,我几乎不曾踏足,无论什么事交给她我都放心,她有疑问时也常问我,我倒是显得很像个甩手掌柜。 近来,秋云说想再做些改善,提了几条改进,我觉得有些是可行的,便多在小园中与她和玉锦商议。 秋云知我女子身份,并不会有“男女之别”的尴尬,与我交谈很是自在,玉锦倒是偶有些女儿家的娇羞。 女子身份这点,我并不与人言说,大抵等我不再做这些买卖时,会穿上阿元缝制的裙裳,去到他们面前,以本真容言与他们结交。 午时我们仨同在小园用了膳,午后我惯例需要休息一会儿,半个时辰足矣。 · 我迷迷糊糊睡着,脸上痒痒的,定是阿元又在抚我脸颊,抓了她使坏的手贴在颊边蹭了蹭,糯声央她道:“好夫人,让我再睡会儿……” “阿欢?!” 阿元一声极响亮的惊声呼喊,把我惊醒。 呼喊声不是在耳边,而是在门口。 我本刚从睡梦间醒来还是迷糊的,望着门口的我的阿元,她眼里尽是难以置信,神色惊愕。 那我握着的手是谁的?怎么会是玉锦? 我俶尔反应过来当下境况,心一惊,甩开手里的手,几步去到阿元身边,急忙间竟不知作何解释,只讷讷解释着:“阿元,我没有……没有对不起你,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阿元哪里肯听我解释,她愕然神色忽而变得很悲戚,略带幽蓝的眼白红了起来,豆大的银豆一颗颗往下掉。我心疼不已,除了解释着,替她擦着泪,我笨拙得不知如何是好。 “应尽欢,你混蛋!” 阿元骂了我,我任她骂,此事是我错了。虽我并未做什么,可我就是错了,因我解释不清,她也不听。就像被抓了个现行,再多辩解都是徒然,全赖她心之一念——是否信我。 信我,我便清白。不信,我与她便隔着鸿沟天堑。 这次是阿元第二次甩我耳光,“啪”的声音也响亮。我有些忧心她的手疼,因我觉得脸颊木木麻麻的。 我跟从阿元出了千金楼,她并不让我上她的马车,我抬脚时瞥见她冰冷的眸,惧了她,便让新的车夫驾车跟着她的马车。 阿元的马车回了欢府,她好似不气了,只很平静地收拾她的衣物。这是要收拾东西离开了么? 我不允她离开我!决不允! 环住她的腰,拥着她与她说我与玉锦什么也没有,我只是睡着了,迷糊之间以为是她在摸我的脸,我才抓住那只手的。 阿元不再与我说话,掰开我的手臂,往日亮亮的眸子也晦暗无甚生气,自顾收拾她的几件衣服,又往归元居去。我跟着她,一步不落。 她取了她往日那只竹篓子,把整理好的三套旧衣放进去。我拉着竹篓子一边,她拎着竹篓的背带。 “阿元,你不能走!我不让你走。是我错,我往后绝不沾花惹草,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我慌乱得很,我只知我不能放她走。 “放手吧,尽欢。” 阿元的声音实在平静得毫无波澜。她连生气都不生的。可我的心竟比往日她气怒时更撕扯的疼,我害怕她这样。 “我不放!阿元,你不能离开我!”我从未觉得我这般笨拙过,连解释都不懂得。 “可我想回家了。”阿元仍是很平静。 “我与你一道,你去哪我就去哪!你要回江家村,你也带上我!”我激动的话语逻辑不多,只遵本心。 “让我走吧,尽欢,我什么都可以由着你,但我没法子接受你这般,让我走吧。” 阿元语气竟带着哀与求。我心一抽,疼过后有一瞬间竟想答应她,她想做什么都好,我都同意,只愿她莫再哀伤。但也只是一瞬间,我立时反应过来,这事无论如何不能由着她。 我若让她走了,我知,这辈子许就与她缘尽了。 阿元她,浑身都是决然。 “阿元,莫要走,莫要离开我,我不能与你再分开了。”我甩开那碍事的竹篓,紧紧抱住人,我央求她:“别走好不好?与你分开过三年,那三年里我过得浑噩,没有温暖,没有归处。你回来了我才重新欢喜起来,你不是说会陪我一生一世么?你应下的,现下可不许你再抛下我。” 阿元身子僵硬得并不似往日软和。我央求的她终究应下了,并没有离开。不过她说往后她住归元居。我要搬来与她同住,她却关上了院门。 归元居又成了府里的禁地,往日我禁止府里闲散人出入,现今她禁止我出入。 我很是伤心,忧心却更甚。 阿元身子还在调养,离了我日日检查,她会不会按时用膳、按时喝下汤药?我让笑语每日按时过去陪她娘亲用膳,盯着用药。 笑语知爹娘吵了架,懂事的日日去归元居陪她娘亲。 我常在归元居门口等着,期待阿元会开门见我一见。 府中丫鬟们也知道主家主母闹了矛盾,在我面前时常战战兢兢不敢多言,不似往日的活波。我会给她们扯出个笑,大抵笑得比哭难看,她们并没得到几丝安慰。 时间又慢又快,从那日起已过了四十二日,已是四月初了。 阿元不曾出归元居一步,食材我日日会让丫头们捡新鲜的送去,针线布匹我亦隔三差五去市集挑些最好的,带回府里给她。新奇的玩意儿吃食我送去过,不过都被完完整整带出来,拒收。 我不可能放弃她的,尽管求得她的原谅艰难了些,我却不气馁。 这些日子阿元很平静,跟随笑语同去归元居的秋雁每日会与我说阿元的状况,秋雁道最近主母常会与笑语玩上一会子,也会讲些故事给笑语听,看着一切如常。还道主家再多些耐心,许过不几日主母就会见你的。 我有的是耐心。对阿元,耐心很足。 小满后,青阳郡的掌柜遣了人来,禀明那里需我去商些事情。我看阿元如常,便让笑语替我给她娘亲带去书信。 我斟词酌句与她写的是: “阿元,此前事皆是我错,望你能谅解。千金楼那女子我已让她自寻去处,我与她并无瓜葛,此事须再告于你知晓。 “我心中只你一人,容不下别人,这点我不知如何让你明白。你我朝夕相处多时,我想你能多信我一些。 “青阳郡那里的掌柜说酒坊有难处,请我过去一趟,我明日便出发,定早去早回,莫要记挂。我不在家时,你切切按时吃饭用药,身体顾好。 “府中余事尽皆托付于你,有劳你看顾笑语,笑语很皮,你我若都不在府里,恐她会不乖。 “念你安好!阿欢。” 我其实很想她记挂我,却又不忍她劳心。笑语其实很乖,我怕她趁我不在府里时回江家村去。倘若回江家村也还算好,毕竟我仍能寻到人。若去了其他地方,我不知如何寻她。 · 去青阳郡的路上我赶得很急。新聘的车夫是周诚业的姨侄,两堂兄弟,陆忠为我驾车,替阿元驾车的叫陆汤。陆忠按我吩咐日夜兼程往青阳郡去,小伙很能吃苦。 青阳郡的酒坊其实问题也不算大,最主要问题是被当地其他酒坊排挤,散播了些谣言,销售额锐减,冯掌柜并无好的处理方法。我知晓缘由后先解决了小问题,后吩咐他用红绸系到坛口处,聘五十位临时佣夫,每人捧上一坛,连续十日大张旗鼓往青阳郡中主顾家以及郡守家免费送酒。 处理杂事花了三日,查账花了一日,仅待了四日又与陆忠赶回上阳郡去。 路上坐在颠簸得我欲要吐的马车里,我有些不甚愿意行商了。 饶是马车日夜赶路,这样一个来回,回上阳郡也花了一个月。在路上时我又觉得我这般急切不妥,说不好阿元或许仍不会见我。我亦是不愿自己再瘦了,恐她见着时又低声说心疼。 回府里后,我竟在主院见着阿元。 一时万分欢喜。 “你回来了。”我听见阿元先行开口问我,她虽未笑,我却仍觉很开心,点头很用力,笑得也很用力,对她说:“我回来了,阿元!” 秋雁见状领着笑语去其他地方玩。我与阿元相对再无多话,她不言语,我恐说些什么让她生我气。 因满身风尘,我欲先洗浴一番再与阿元叙话,可我又有所担心—— 我不知阿元有没有从归元居搬到主卧来住,我便是不知她是否原谅了我。所以我又担心在我洗浴时她会回归元居又不见我。 我竟一时傻傻站在院子里,看着她,怔愣无话。 “去沐浴吧!” 我听见阿元那么对我说,她惯常知道我归家第一件事便是要好好清理一番。 我摇摇头不想离去,讷讷与她道:“我晚些再沐浴,先瞧瞧你。” “跟我过来吧,我帮你。” 这句话于我不啻于是天籁之音,瞬时心间开满了花。 历时七十四日的冷待,因这句话烟消云散。我听见自己高昂的鼻音“嗯!”,尔后欢快趋近她身旁,跟着她去沐浴。 阿元果然很好,似不曾发生过什么。 很自然替我宽衣,解了裹胸,替我洗发擦身,我靠在桶沿她替我揉按肩颈。 那七十多日的苦等,我以为是一场梦。 “阿元,你,原谅我了没?”我还是想问问得到答案才安心。 阿元闻言抬眸看看我,四目相对之时,我并未得到她的言语回答,她不曾点头或摇头。 我心中添了些慌乱,这感觉很不踏实。我又问她:“阿元,我很想你,我能不能抱抱你?” 阿元只是拉我起身,让我出浴桶,拿了干布巾替我拭干身。里衣我穿的随意,已是五月,天气渐热,一件也足了。我还是忍不下心中思念,靠近她抱住后收紧了手。 “阿元,陪陪我吧!” 我听我自己的声音,有些悠悠远远的,我不甚确定阿元是否会答应我。 不过,阿元轻声的“嗯”让我霾云尽散,喜悦非常。 横抱了人大步往床榻行去。 我并未打算欺负她,只是想抱她歇一歇,路上有好几日都未睡安稳,况,我并不敢此时碰她。我想,我需等她说“阿欢,我原谅你了”,这样明确的答复于我,我才敢与她欢。 · 我往日性子有些急躁,可从恋上她之后,沉静很多。我把这样的改变归为性子成熟了,其实我知道,我只是在一日一日的渴望与等待里,变得更加喜爱她罢了。 在不曾得她心许前,我很难知道我会喜爱一人如此之深。深到,我时常不知如何是好。 我很想告诉世上倾心互许的恋人:倘你也爱上一人,且深爱了对方时,切莫如我这般笨拙彷徨,你定要比我聪明些,比我再温厚些,莫让对方为你心焦,为你失去欢笑。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8章 爱已成痴狂 今日是我归府来第五日,我差点疯掉。 我的阿元,她已睡了三日不曾醒来。 说疯掉或许不甚妥,无助害怕极了,酸涩与疼痛,在胸腔中排山倒海。但无法不镇定坚强。 府里请了郡中大大小小的大夫名医来看,查不出缘由,都说阿元只是睡着了,脉象无碍。 无碍?!什么无碍?!哪里无碍?!若是无碍为何我已唤了她足足十六个时辰阿元都未曾醒来?我有些抓狂,却强自冷静下来。 大夫开了药汤,我需一日三回喂给阿元服下,只是增加体内营养的养身汤,人参血茸一类的。阿元睡得太沉,药汤我只能是渡给她,每个时辰都含了水润她的唇。 我片刻不离开她,时时查她呼吸,好在连着三日,她呼吸均匀。脉搏我不大会摸,心跳却听得清楚,很轻缓的咚咚的搏动。 我想这一切的起因,或者说祸首,除我无他人了。 归家那日与次日的情形,我有些羞于忆起,难以启齿。 那日沐浴后我抱了心爱的人去卧榻上,想拥着她歇息,感受她的温度,想一点点软化她,与她解释清,得她谅解…… 阿元坐起身利索地把我扒光,我不恼她,她若是想,我自然欢喜。 我与她已有七十四日不曾共枕,或者说七十四日里我连阿元的面都没见着。我心头窃喜,如此的话,阿元总算谅解我了。 而后她使力让我趴着,她喜爱咬我后颈与背脊,我早便知晓这个,任她闹我。不过那日的阿元却并不如往日的温柔,咬的……很疼。 我哼哼的声音不敢发出受不住的痛呼,待她第二遍从下往上扯咬时,我方低声央她轻些。后背许被她咬的青紫了吧,我瞧不见,只是疼了些。 阿元的温柔我一直都知,只是那日她的反常我也不敢反对她,以为她仍在气我与玉锦那事,所以咬我以示惩罚。 我愿受她惩罚。只要她消气。 唔,后面的事我更是羞于忆起。像我这样的小色.鬼,本不该这样“腼腆”。只是…… 阿元咬完我,扳我肩,我知她要我起身,便撑身坐起来配合着她,唔,我瞬间被她罚得浑身火灼而无力。 “你喜欢这样么?阿欢。” “喜……欢。我喜欢你。” 阿元很是坏,她肆意着啃我脖颈,较往日的娇羞,此刻用力并不是很温柔。只要是她,我便甘愿。即使是那样坏的她,那样惩罚我的她。 她的柔荑四处点着火,颈后耳后被她舔咬,身上各处骤然升温。不羞涩说,自己其实喜欢这样肆意的欢事,她羞涩保守时我喜欢,这样邪魅时我觉得滋味更佳。 便在那日,我也成了阿元的……女人。 许多时日与她欢好,她都不曾破了那道障壁。我问她怎地不要我身子,我愿意的。阿元傻乎乎说“太疼了,等下回”,她的下回就是无数个下回,尔后就一直拖到那日。 唔,如何说呢?那刻我是欢喜的。 虽确实有些疼,虽她折磨我不很温柔。到她要进入时,却稍作了停顿,寻了我的唇与我吻。我热切回应她,她知我乐意,轻轻推了进去…… 我不知该如何说,我喜爱她许多年,两人又许多日夜里交缠,我是忍不了她这样久的。 而后,阿元很尽兴。 整日夜她精神都好,一次一次进出,一回一回索个不停。我不像她那样矜持,我舒爽得叫喊出声,也为自己的声音羞臊过,抿唇抑制过声音。 阿元的坏就坏在那时,她定要我盯着她的眼,而后分外卖力地弄着,定要我服输大声喊出来。我再不娇矜了,肆意着,迎合着随她浮沉。 阿元手很巧,她读过许多医书,穴位又准,夜里我便被她弄得瘫软如泥。脑子却是很清醒,知道心爱之人今日得偿所愿。不,是让久等了的我得偿了所愿。 阿元心善,也喜学我,见我无力后,她躺下,抱我欲借力让我趴她身上。 她曾问过我,为何每回事后都喜把她抱到身上。我其实从前也不知道自己有这等“陋习”,但我知我心中所想,也如实告知了她——傻阿元,我得了你之后,便舍不得与你分开一丝一毫,可我不能压着你,你都累得这模样了,我再把你压坏了如何是好! 阿元并未能如愿把我抱她身上压着,我只是略撑着轻趴她身上,与她温存半晌,气力回复了些,便躺回去,把人抱到我身上。她那般弱的身子,可经不起我压。 我不知历经了她几回折腾,次日里只觉腰酸腿软。我想如厕,阿元取了恭桶与我,令我不许出屋,不许——着衣。 这……大抵是我一生里最羞臊的日子。 诸事皆由她打理,而后她往浴池注了热水,她端来了饭食,我们泡在浴池里用了些饭食。我与她皆很饿,整日不曾进过食,她做的那些饭菜两人都吃完。 我原想着,阿元折腾我至此也该够了。我与她光光在浴池里,我习惯性揽着她坐在我腿间,闭目养神。 阿元问我是否累,我说不累。她便要我像往常摆弄她那样,摆些姿势,任她采颉。我央她“暂放过我”,被她温柔眼刀给破了。 干脆随她,听她,由她。 她于此事上倒不像我那么无聊,要人唤夫君什么的。阿元很简单,只令我在屋子里不许外出,不许着衣,不许动她,她动我时不许压抑吟声。 唔,罢,反正我也喜欢与她欢好,何必再压抑着自己。几度共舞缠.绵不休。 我于当天夜里累得实在熬不住,趴着睡了去。缘何趴着?阿元喜美背啊,做事时对着背比对着脸时间多。 归府第三日晨间,我悠悠醒转时,觉出背上趴伏着人,那气息与压重,我已知除了阿元不会是第二个人。 身子被她压得有些酸麻,慢慢往床榻里侧挪一挪,想与她分开些,好让她躺着睡会儿,趴睡久了会气闷。 呼……在瞧见阿元那刻我的心瞬时慌乱无比——阿元口鼻处皆是血迹斑斑。 许是夜里流出的,血已成干浆,我顾不得其他,唤不醒她,立刻起身便抱她去浴池边找水清洗。 幸而——幸而清洗后,检查一番见她只是鼻子里出了些血,嗯,流鼻血而已。 我镇定下来,抱她回床榻上,换下新的被单,把那染血的换下。又唤了她数声,唤不醒。捏了捏她鼻子,闹她也闹不醒。我慌了,急忙中快速胡乱穿衣出门,喊清越立刻把府里的人都遣去请名医与大夫过来。 …… 后面的事便是这样,大夫一拨一拨来看诊,结论都一样——只是睡着了,无碍。我说夜里留了很多鼻血的,大夫说许是虚火,待醒来便好了。我也一遍一遍安慰自己说,阿元定无碍。我除了担忧再没有其他情绪。但我知自己须坚强,我并未哭,害怕也藏起来。 我安慰自己,相信大夫,阿元应无大碍。 清越按时安排人熬药做膳送来,我也不出门,分分刻刻守着阿元。 至昨日阿元未醒,我让清越着陆忠请郡里最好的那大夫来,多少诊金都行,让他在府里住下,等阿元醒来。 大夫看过后开了补气养血的药剂,说并没有大碍,也有这样的先例,睡了四五日才醒的,过于虚累之故,又说我小题大做了。我才不管是否小题大做,只想她早些醒来。 有先例睡过四五日才醒的? “阿元,你在做什么梦呢?还不醒来?是累得狠了么?你看你这坏姑娘闹得,我真是担忧你。你合该早点醒,醒了你若仍要罚我,要我如何我都乐意。” 我与她耳语许多,不过她并未醒。 “阿元,上午那叶大夫过来看过你,对我说要不银针扎指尖试试看能否让你提前醒转。我觉得那样应该会很疼,今日再让你睡一晚,明日你若再不醒来,我可要同意了。嗯……你醒来吧,要不那么长的针扎指尖上,得多疼啊?” 今日算第三日半,阿元睡了这样久。着实让我除了守候着,无计可施。 · 我又觉得有手在我脸颊上使坏,一察觉我便手比眼快,抓住了使坏的手,欲甩开。睁眼才瞧见阿元晶晶有神的眸子瞧着我,盯着我俩抓在一起的手,神色似乎疑惑。 我当然不会甩开阿元,反握住她,连声问:“阿元,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疼不疼?肚子饿不饿?这是几?你能不能认出我是谁?” 阿元噗嗤笑了:“没有不舒服,不疼,不饿,那是二,你是尽欢。” 我喜极而泣,憋忍的坚强装不下去了,激动把人抱住,只有一句哭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想我真的很二,为何不摆三只手指头让她辨数,好在,阿元并不知‘二’有他意,我倒并未被取笑。 叶大夫很快被丫鬟唤了来,细细替阿元看诊,道一切无碍,脉象很平稳。而后在卧房外间,很是无语瞅了我一眼,训斥说年轻人火气旺也要有度知节制。 我被梗得无言以对。 好吧,都是我的问题。总之阿元醒来无碍了,我就安下心,付了百两的诊金给叶大夫,叶大夫只取了二十两,开了补身的药方便离去。 我心中赞叹:这里的医者,我所遇见的都医德高尚。 · 亥时初,尽管是夜里,阖府氛围也热烈起来,清越清浔她们做了粥与鸡汤端来,应笑语是睡下的秋雁把她唤醒了来。 “娘亲?你这回睡了好几日了,可把爹爹急坏了。”童言声声,昭示我养着的八岁小闺女、已切实变成了一个“大姑娘”了,懂得关心爹娘。 换成往日我定要嫌弃应笑语,把她赶走,谁让她此下爬到我和阿元的床榻上,还依偎着阿元。不过此时,我却柔柔笑着,殷殷望着阿元,心中很开怀,当然也不会赶走小闺女。 阿元的嗓音一如既往温柔,对笑语说着她只是累了,不要担心,睡过这一觉就没事了,日后定不让我与笑语着急。 你可要说到做到!阿元。 我张罗着让阿元吃些膳食,笑语也在榻边的小几上摆着汤碗,喝着鸡汤。阿元并不用我喂她,她自己慢慢吃着,看她二人用膳,我已觉此时别无他求。 一家人和和乐乐,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强。 笑语喝过一碗鸡汤后,秋雁带她回去睡下。我与阿元在一处,我并不多言,只盯着她吃下一碗粥,喝下一碗鸡汤。阿元吃不下那些,舀了几口送我嘴边,我吃下了。 我眨眨眼问她:“阿元,你说说,我是谁?” 阿元稍愣了愣神,答我:“你是尽欢。” “不对!”我摇头嘟嘴,这答案我并不满意。 阿元附过来亲了我的脸颊,说:“如何这般大了还像个孩子,这样可满意了?” 满意么?我不甚满意。 亲的脸颊不是唇,唤的是尽欢而非阿欢。 总归,阿元无事,这样的小事我并不计较她,用力点头,对她粲然一笑。 “满意!媳妇儿!”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9章 红鲤鱼故事 欲诉相思,叶满池塘夏至时。 阿元醒后已有二旬余,我日日在家陪着她,哪儿也不去。 着人在花园里挖了方水池,移了些荷过来,放进些鱼儿。阿元很是嫌我不务正业。我则很是赖皮蹭在她身边,说陪她才是我的正业。 “尽欢,我喝了好多天的药汤了,身子补得发软,今日便不喝了吧?”阿元与我商议。 我若无其事,温言哄她:“嗯……再喝上几日,等你再养好些就不喝了。” 心中很忧,对着阿元我却总是得笑着。这些日子,她身子似并不如以往。 叶大夫每日酉时时分,都会被接来府里与阿元把脉看诊。初时,叶大夫嫌我小题大做,因他回回看诊后,脉象正常,神志也无恙。 每日听他说阿元身体无甚问题,我却并不能真正安下心来。 我讨好着这位上阳郡最好的医者,让他万万再细细替我家夫人好好看看,调理好身子,并许了千两的诊金给他。他念我情切,不要千两诊金。又改了药方,加了提神补气的药,嘱咐我必须让夫人心情明朗,不可心生郁结,多思多想。 我非是小题大做,阿元小恙怎逃得过我这枕边人眼睛。 说是小恙,无他,就是身子软,瞌睡多。我陪着她,每日辰时阿元才会醒,午间睡一个时辰,晚间戌时就软在榻上,好好醒着的时间大概只有四五个时辰,我有些心忧。 还有,我总觉得,阿元不很如常,有时行止有点像在江家村时羞涩。我与她早过了那个羞涩的阶段,我并不是很满意她唤我尽欢,却也并未计较,慢慢哄诱她唤回阿欢。 每日都遵医嘱盯着阿元喝下汤药,我信大夫,因我别无良法。 这日午休后,还算凉爽,我与阿元在水池边树荫下“钓鱼”。水池不多大,三尺见方,投放的鱼挺多的,我们各执一根钓竿,很快就钓到几条鱼。 阿元性子静,钓鱼这样的趣事被她做得认真。 我便闹她,想她放松着精神:“阿元你说,咱养的这鱼是不是傻鱼啊?这么会儿就被我们钓上十几条。” 阿元白了我一眼:“鱼不是都这样么?有甚聪明鱼和傻鱼之分。” 我摇头极不认可与她道:“不不,鱼还是有聪明鱼的。诶,阿元,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讲的西施那故事?——沉鱼西施。” 阿元点点头,勾唇一笑道:“记得!那鱼也傻呆傻呆的,瞧人好看就愣愣神沉了下去。可不就像极了一个人么?” “像……谁?”我为她那梨涡失了神。 “你若是条鱼,定是沉在水底游不动的。” 我这才明悟,这蔫坏的姑娘是在指桑骂槐呢!我气鼓鼓道:“那我傻呆傻呆,愣神沉到水底下游不动,得怪谁?” 阿元俏脸一红。论油嘴滑舌她是不如我的。 我不会让心爱的人羞于应答,转过头坏坏一笑,附耳与她低语撒娇:“好阿元,你若今晚陪我……亥时再睡,我便给你再讲一个聪明鱼的故事,好不好嘛?” 我故意停顿之处的言外意思,聪明如阿元必然猜到,不过我却并非如她猜想那种心思。瞧着阿元又想听故事,又羞于应我夜间之事,我又是缠她:“很好听哦,保你满意的。” 阿元红着脸“嗯”地应我。 其实她不应我,我也愿意讲些故事与她听,逗她开心。 ——传说,东海之滨有一渔村,村里住着一位善良美丽的渔女,这日渔女驾舟在海上打鱼,从太阳升起至日渐西斜,撒了九百九十九次渔网,竟无一条鱼被她网到。 “阿元,你说东海的鱼是不是很聪明?” “就这样啊?” ——呵呵。这日呀,其实是龙王辰诞,全东海的鱼虾龟蟹都聚在龙宫宴饮,渔女当然一无所获。渔女想,再撒一次网,若是一千次都网不到鱼儿,便上岸归家。 这回渔女使劲了全身力气,把网大大张开,默念一句“鱼儿有灵入我彀来”。果然,心诚则灵,渔女打上来一条红鲤。渔女见红鲤长的那般漂亮,欢欢喜喜抱着鲤鱼回家,舍不得吃,养在水缸里。 后来,渔女每回打鱼归家,家里桌上都摆着饭食,却不知何人做的。善良美丽的渔女吃着好吃的饭食,与红鲤鱼说着些女儿家的心思,她总觉得她养着的这条漂亮的鲤鱼与其他傻鱼不同,好似能听懂她的话。 她欢喜时鲤鱼也游得欢快,她不乐时鱼儿沉在水缸底。她苦恼时问鱼儿问题,鱼儿会摇头或摆尾,她把摇头当做鱼儿不同意,摆尾当做鱼儿赞同她。 …… 有一回,美丽的渔女决定早半个时辰归家。神奇的是,家里灶台边站着一位鲜妍红裳的漂亮姑娘,渔女一眼瞧去只觉她婀娜多姿,双瞳剪水,眉目如画,艳色绝世,渔女想把她吃进肚里去。 漂亮姑娘发现了她,急急忙忙往水缸跑去。渔女哪里能让这么秀色可餐之人逃脱…… “嘿!阿元,你猜猜看,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完全没有“故事讲得太烂”的自觉,因我最忠实的听众她入了迷。 “嗯?尽欢别打岔,快讲来。” “怎地又唤尽欢了?阿元唤我声阿欢才给你讲。”我惯爱与她撒娇。 “阿……欢。”虽有迟疑却如了我愿。 我藏起心中的黯然,继续与她把结尾讲完。 ——渔女见红裳漂亮姑娘要逃,追到水缸边,漂亮姑娘忽然不见了。这可把渔女吓得不轻,难道青天白日闹妖了?惊吓过后渔女不多时便平静下来,心想,就算是妖灵,也是只漂亮的妖灵! 好多时日下来,渔女不出海去捕鱼了,日日躲在自己灶屋的窗后,想再见一见那位替她做美味佳肴的漂亮姑娘。不过,时间过去了许久,她再也没见到过她。 渔女觉得自己生病了,对一位只见过一面的姑娘朝思暮想。她把自己的心事说给红鲤鱼听,红鲤鱼眼里流出的泪,溶在了水里。 日子又过去了许久,渔女病了,茶饭不思,日渐削瘦。她撑着身,把红鲤鱼捞起装到桶里,往海边去。渔女在海边对红鲤鱼最后嘱咐着,小鲤鱼回海里后要聪明些哦,莫再被人捕去。说罢便把红鲤鱼放进了东海里。 转身的渔女被一双柔柔的白净的手抱住,她听见轻盈灵动的声音,“渔女,带我回家吧,阿鲤愿为你做一辈子菜!” 渔女回身,瞧见了一袭她日思夜想的红裳,她看着红裳姑娘的眼睛,柔柔与她说:“小鲤鱼,我一直知道,是你!” · 我胡编乱造的,并无多少吸引人之处,只是我家女子听得格外认真,眉宇之间,随着故事的进展时而紧张,时而舒展。 故事说完了,阿元盯着水面久久不语。 我不愿让她沉思过多,只是个取乐的小故事,听一听放松一下即可。给了她一点时间思索后,嬉笑问她:“阿元,你说小鲤鱼算不算一条聪明的鱼?” “阿欢,你若是那条小鲤鱼,我也愿做那渔女,为你撒一千次网。” “咱家阿元是采药女,我是你的小呆鱼,愿者入彀。嘿嘿!” 我并未料到阿元会与我那样表白心意。说起来这大抵算她头一次主动与我表白,虽表白得那么隐晦,我也欢喜得很。瞧,我家阿元真是可爱极了! 往日听阿元说爱,说心悦,都是被我哄诱着、撒娇着央求着才说的。这样忽而主动表白,我甚为喜欢。 阿元放下了手里的钓竿,附耳与我低语了两个字:“回房。” 我应她,随即起身牵着她手往主园卧房去。 浴池的水温热,阿元在浴池里上下其手,要与我欢好。我不拒绝她求欢,托着她的腰身让她不必惧怕沉到水里,小呆鱼会护着她。 我们自上回欢好后,叶大夫那训斥言犹在耳,加之阿元夜里睡得沉,我并未再折腾过她。并非不想,而是不能。 阿元很热情索要,我温声与她说,给她两回,不可再多。 我深恐上一次的那样的事再发生,她索求过度,累得昏睡过去。 阿元要求在浴池一回,榻上一回,我无不应她。她喜爱怎样都好,我本也很乐意享受她的侍弄,她于此道上愈发精进,两回下来我身子软得再无多力。体质原因,事后我脑里清醒,不会昏睡过去。 “小呆鱼,你爱不爱我?” “当然爱,你可是我的小媳妇儿!” 关好门窗后阿元才放得开些,她靠在我肩颈窝,咬了咬我耳朵尖,低声羞语:“你好久没主动了……” 我也想啊,可我不能。我吻她眼睑,与她说:“好媳妇儿,等你身子养得壮壮实实的,我定让你三日不下榻,补偿你。” 阿元不说话,情绪似不高。 我被她折腾后些微累了点,此下稍稍使力摆弄她俯趴我身上,亲她额头到鼻尖,入她口中与她吻,而后吮我喜爱的脖颈,揉上她的大白馒头,轻柔得很。阿元与我很默契,我使力她便知我要她如何,我尽力寻她敏感,很快让她紧致后舒展绽放。 “好媳妇儿,夫君有些累,今日就这般好么?”我哄着人。阿元其实也不用哄的,她亦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我抱她去浴洗干净,换新被单,拥她哄她舒眉。 · 这月来,我觉得心有些累。并无人可诉。我惊觉我在这世,并未有知交朋友。 往日我想着,梁诗如算一个吧,谈天说地喝茶聊天;后来又觉得玉锦可以算一个,她善曲乐能让我放松身心。当然,发生那些事后,我也不可再多念及她们。 生意场上的周杜掌柜,算不得知交朋友,习惯性保留三分隐私。秋云?也算不上,她打理楼子尽心,也知我身份,除了生意上的事,却甚少与我谈心里话。 哎,莫名感到很哀伤。往日我从不去思考朋友之事,因有阿元,我什么都能与阿元说,那就足够了。 阿元最近除了嗜睡,其实仍很贴心,我只是不愿如往昔那样肆无忌惮,什么都与她倾吐去惹她劳心费神。 有些想倚靠阿元,求些心安。 却也知此时不该有那般心思,阿元不甚舒服时我该做她的倚靠才是。 渔女撒网千次方得了她的小鲤鱼,我这只小呆鱼,又何惧等上些时日,等阿元身康体健与我倾颜。 那时,我许仍是会呆呆愣愣,沉了水底,溺在她的温柔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0章 山林野外事 又过了半个多月,天渐渐热了起来。 三日前晨间,我感觉脸上痒痒的,知是阿元在使坏,拉下她的手按到胸前,撒娇与她说:“阿元,再睡会儿,我困。” 阿元没再闹我,我舒舒服服抱着软软的人,吻她一下继续睡去。 待我睡饱醒来,见阿元略带微微幽蓝的眼瞧着我。我很喜悦,阿元比我先醒,甜笑着问她:“媳妇儿,你还困不困?要不要再睡儿?” 阿元敲了我的脑袋一记,嗔道:“越发懒了,你瞧瞧,辰时已过半了。” 哦,才辰时半啊!我转念一喜:“阿元何时醒的?” “早你一个时辰。”阿元说着话便起身寻衣。 真好!阿元自上回昏睡一次后,至今从未比我先醒过。这么点小事,我却欢喜得很。 接连三日我都片刻不离跟着阿元,完全不管她嫌弃我只知黏她不务正业。我只是想观察下,阿元是不是真的大好了,不再嗜睡。 果然是的,午休只睡半个时辰,用完晚膳后精神好得很,我们在院子里纳凉,亥时初才进屋去歇息。次日阿元仍是卯时便醒来,会在榻上陪我躺着,不闹我,我闭着眼知她醒来,抱着人待辰初才起。 今日阿元亦不曾犯困,我十分欣喜,让陆忠去请叶大夫来再与阿元瞧瞧。 叶大夫看过后,点点头欣慰着松了一口气,他实在被我日日请来看一个“根本无碍”的“病人”给闹得无言至极。 叶大夫与我说:“你看,老夫都说了,尊夫人并无大碍!” 我万分感谢叶大夫,他留了一张温和的补方,交代再喝上三五日即可。我答谢他百两银子不许他再推辞,叶大夫瞧我欢喜那样子,没好气说了句“身子是好了,往后也得节制”,背着药箱离去了。 嘿!节制,我知道节制,我都半年没怎么折腾人了,偶尔一两次也是阿元缠我的,知她身子弱,我都不曾十分尽兴。 这么想好像真挺色的……不过,再也没有什么比阿元健健康康的让我更开心了! 用午膳时,笑语见我喜笑颜开的,也很开心,撒着娇要爹爹夹菜,说下午要听爹爹讲故事。我一开心就应下了,平日我可没时间陪她,我多围在阿元身边。 阿元睇我一眼,道:“你都在家闲了快两个月了,就不能去做点正事?” 贤妻的话我哪敢反对,闻言我立刻向阿元保证,明日就去各处楼里看看,去做正事。阿元见状再不多训我。 下午我便在茶室,给她们母女讲故事,阿元则冲菊花茶给我们喝。 故事是童话故事,为着给笑语逗趣,拣着搞怪些的故事编与她们讲。笑语乐得直拍手,说她也喜欢勤劳善良的猪三妹,猪大姐和二姐太懒了,灰太狼也太蠢了。 嗯,是的,我把三只小猪的故事与灰太狼胡乱糅杂在一起,改编得面目全非。 看她们母女乐得哈哈大笑,我瞬时在内心狂谢写童话故事的各位大师!嗯,我也很聪明,懂得胡编乱造。 夜里也好,戌时我们回房,阿元任我摸摸亲亲。我没有做其他,叶大夫说节制,咳咳,节制。 嗯,生活也不是要夜夜笙歌不歇的,好女子在怀里抱着,幸福也满溢。 · 白日醒来,阿元先起身,与我说早膳做好再来唤我,我乐得她有精力做早膳,安安心心地躺着等人来唤。 膳后我就被阿元催着去“做正事”。 酒楼茶楼千金楼千里香,四处生意都很好,这让我很欣慰。半年里我都没怎么顾过楼里的买卖,底下人在我不去忙活时一切打理得很好,我当即就夸了几个掌柜。花了几日,查完上半年的账目后,与他们几个说这月给所有伙计都发年中奖,伙计管事掌柜都很开心。 许是之前与阿元闹了那不愉快,惹她狠心与我分开七十多日,后阿元又忽然病弱,使我整日不能心安。而今,一切又回归正常,我觉着日子舒心无比。 七月的天挺热的,我也不是日日都得去楼里看顾生意,这日一场雨后,舒爽了些,我寻思很久没带阿元出门散心了,就约了她去栎山避避暑,散散心。 阿元见我忙活了这些天,也同意与我休闲几日。 · 成家人被我全部抽调到栎山,多数在酿酒坊里劳作,春日采茶也是他们负责。 这日我和阿元上山后,见着他们,原先那木屋被成盛重新改建过,我和阿元有一间更宽些的木屋,建在树林隐翳之下,瞧着很不错。山顶上只有两个婶子在看屋子,成家人都搬去了山腰新搭的屋院住。 这样甚好。我很喜和阿元有独处的空间。 栎山很高,常年云雾笼罩,炎夏时节白日里雾气很淡,只有晨间有薄雾。 早晨醒的早,我们一同起身,阿元做早膳,我在屋前的平坦地耍几下拳脚。 山上空气真好,绿树成荫,风拂鸟鸣。 可真是很久没练拳踢腿了,稍练几下身子就有些疲乏。见阿元端菜出来,我从背后抱她,脑袋搭在她肩头,蹭着她的颈子,与她顽闹:“阿元,你看我俩像不像神仙?这里可真是人间仙境。” 阿元拍着我揽抱在她腰间的手,斥我别闹,松开用膳。 我很欢喜,二人世界太好,坐下就把她抱在怀里,求投喂。贴饼子蘸菜汁,真香!又想到了六年前刚遇见时,阿元那时也这般温柔喂我饼吃。 时间虽过去了许久,我也来此六个年头了,很庆幸,有她。 山上有山泉,我们饮的水便是从三四里外石泉处引过来的。膳后我约阿元去泉边玩水,阿元自然跟从我。 我很是兴致勃勃,总想与阿元多做些趣事,在我们最好的年华里,多留些美好的回忆。等有一日我们共同白首之时,便坐在院子里,一同絮说些我们的往昔。我希望那时,阿元若是忆起时,记得的都是我们最甜蜜的时光。 我很爱她,毋庸置疑。她亦爱我,自不必说。 泉水泠泠作响,清澈见底。 我脱了鞋要下水玩,让阿元与我一道。阿元还是有些羞,她说女子的脚不可在外面露出来,使人瞧见万万不可。 我大大一笑道,这山顶上,除了我二人,哪还有别人。而后我走去要替她脱鞋,阿元见实在拗不过我,便说她自己来。好吧,咱家小媳妇儿就算如今快二十三岁了,还这么内敛羞涩。 泉水沁沁凉凉的,很舒服。石泉也浅,只没过小腿肚子,我俩在小泉里踩踩水,鹅卵石很光滑。 “怎么样,阿元,舒服么?”我问她,瞧她小心着走,似不很稳的样子,我又发笑:“别怕,阿元,这水很浅的,你跟着我走。”我过去扶着她。 阿元跟着我走着,心情也好。玩了会子我便与她从水里上岸,在岸边的石板上坐着,吹风,享受闲适。 我不让阿元穿鞋,坐她面前,抬她莹白如玉的脚婆娑着。阿元很是羞恼道:“你这人太不羞了,就是没人,也不可在外如此。” 我可不如她这般羞,低头吻她小脚,我又见小媳妇儿的脸红若血阳。阿元羞臊得紧,小脚贴着我的脸,赏了我一脚丫子,就要起身。 如此情景,我岂会让她逃掉。 扑上去抱了人滚到草地里,急急吻她,我还未曾与她在屋外做过什么私密事,便是在屋里,她定要关紧门窗。我觉得在林间与她这般,刺激得我□□焚身! 吻她,挑开她的牙关与她缠舌而舞,逼着躲闪的小舌乖乖从我。阿元推着我,我也不想放开,一使力便调转位置,让她在上,恐草地石子膈着她。按住她的后脑逼她与我吻,我就是很想在外放肆一回。 阿元实在羞气得紧,捶了我好几下,见我不理,咬了我的舌。舌一疼,我便出来了,唇舌与她分开,却不要她从我身上起开。 “你这色.狼,你……你怎能在外面这般。我,……哼!”阿元羞羞怯怯的样子真的让我心痒难耐。 我自然哄着她,温言告诉她这里不会有人瞧见的,我只是亲亲她,不做别的。 “好媳妇儿,我觉得我可能一辈子都喜欢与你这样。你喜欢不喜欢这样?”这样?哪样?嘿,还能哪样。我自是喜欢与她各种甜各种闹。 阿元羞了一会儿,趴在我身上低不可闻道:“喜欢。” 三不五时,我愿意这样与她说些情话。我又想起有段时间没这般逗她了,有半年了。听闻她喜欢,我心中大快,软声央着她让我吃两口馒头。我总归是很想,这刻很想,与她小小刺激一回! 阿元不允,强调这是山林野外,在我耳边低语羞言:“阿欢,你若是想……便回,回屋。” 唉!我叹了气,也不强她了。真回了屋子,我也不愿动她了,得顾念些她的身子,十天半月有一二回就算很知足。 我有些责怪自己往日不怜惜她,叶大夫那言之凿凿让我节制,我那半年是真没怎么碰她啊,或许是往日太过了些。 收起心中的绮念,我与她起身。寻了棵树,我靠着树抱着她,两人坐在树下有一搭没一搭说说话,吹吹山风,听听鸟鸣。 我给她哼哼呵呵地唱了首歌。 许是这歌唱的好,阿元有些动容问我:“阿欢,这是什么歌曲?很好听。” “情歌。嘿,唱给小情人听的,简称情歌。” 阿元闻言沉默了半晌,我不知她怎地了,低头去瞧她眼睛,恐油嘴滑舌太过,惹小媳妇儿不高兴。 阿元却抬眸望进我眼里,问我:“阿欢,你是否……是否会觉得我无趣?” 我觉得小媳妇儿这话太傻,捧她脸颊与她道:“傻媳妇儿,我怎会觉你无趣?你这么可爱,又善良贤惠,对我又贴心,我喜爱你都来不及呢!” “阿欢。你,你为甚会这般喜爱我?” 傻阿元越问越傻,我不答反问:“我不喜爱你,却喜爱谁去?” “可我不会唱曲。” “我会就行,我唱给媳妇儿听。” “我不会行商做买卖。” “你不用会,有我呢,我赚钱你负责花。” “阿欢,你会不会喜欢上别人?” “不会。除了你,我谁都不爱。” “那……那,”阿元羞红了脸,支吾着未说完那句话,捧我脑袋压到她的软颈处,很轻的羞语着:“你,你别脱,……脱衣。” 唔!我真是要谢谢我心爱的女人,竟同意让我在野外胡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1章 难言欢事繁 我终究没有没有把阿元如何,吃了几口软馒头便足了。 我们在栎山待了十来日阿元便想下山,我当然随她。下山后阿元催我去顾看生意,我听她的,每日轮流在楼里转悠,有改进之处便做了些改动,酒楼里推出些凉菜,解暑的凉面什么的。 阿元,似乎有些不大一样。 唔,不太好说。我有些苦恼。 白日里我若归府早些,她便会唠叨我,定要我巳时前出门,酉时才许回府,回回嘱咐着我好好用心打理生意。我应她,反正是自家的买卖,好好打理也是应该。 夜里,她似乎很急。 晚间也不纳凉,拉上我就去沐浴,或在浴池,或在竹榻,她很有兴致主导情.事。 有些频繁,起初二三日闹闹,最近几日夜夜都要我从她。这样的事其实很爽,因身心享受。只是,我时而心有余悸,毕竟她曾因闹得过了,昏睡几日不醒。 这夜我还是与她商量着:“阿元,我有些累,咱俩能不能隔上两日。” 阿元从我背后起身,俯我耳边,坏声说:“不要,我想这般对你。阿欢,你是不是不喜欢?” 我哪敢说不喜欢,自然很不笨跟她说:“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好媳妇儿,我喜欢你这般,嗯……我就是觉得,呃,往后夜里便一回,可好?”我再喜欢也不能夜夜都这样啊,这可真是小白兔变大色.狼了。 阿元不再理我,又自顾耕耘着,咬得我轻抖。 事后,两人窝在一处,阿元说了句我万分惊诧的话:“阿欢,你莫担心,明日我给你熬些补身的药,必不会让你伤身的。” 咳!我的好媳妇儿,不是这个好嘛!哎,好吧。 白日里虽热些,我仍是出门,今日去酒坊瞅瞅。生意上并无很多事,我便买了些杂书话本瞧瞧,消磨消磨时间,回去早了阿元又唠叨得紧。 晚上归家后,阿元果然端来一大碗的药汤给我,嘱咐我喝下。为了二人的□□生活,我试了试不烫,闭眼一口干了。 “阿元,药里加了甘草呀?”我尝着这药,不苦反而略甜。阿元说是,她知我怕苦药。这是有多想调理我身体? 夜里果然又是几番云雨。 我已多日不敢如何了,多是她兴致勃勃主导着,完全不知疲倦。 拜月节又至,笑语嚷着要吃娘亲做的米糕,阿元也应她,我想今日歇息不去楼里,阿元不允,只嘱咐我下午提早一个时辰归家。 下午我到家时,阿元已做好了米糕,笑语先吃了几个。 见着我后,笑语有些欲说又不敢说的看了我几眼,我问她怎么了。笑语拉我去旁边,让我低头,在我耳边说:“爹爹,今日娘亲做的米糕怪怪的,不好吃。” 我气呼呼点了她的小脑袋:“你娘做的米糕还能不好吃?不喜欢吃你就别吃。” “可是爹爹,娘亲这几日做的菜也不好吃。”笑语又低声嘀咕。 我一听更是气这小崽子,道:“应笑语,你若不喜欢娘亲做的菜就去吃厨下的。还有,不许当着你娘的面说不好吃,知道么?要不然爹揍你。” 我才不信小崽子的话,转身去找阿元要米糕吃,阿元仍是如去年做了煎至金黄的糕,她知我喜欢吃这种。我吃了一口,嗯,味道确实不如从前,吃下整个后,还是对阿元说很好吃。 红豆的,放的是盐不是糖,甜甜咸咸的,算不得不好吃。 晚膳是阿元做的,笑语得了我允准,与秋雁去厨下吃,我二人在一处用膳。我尝了尝,菜确实不如往日,火候不准,生熟不甚到位,跟往日比算是不大好吃。这时我倒是信了两三分笑语的话。 说来,我有七八日没吃上阿元做的饭食了,早膳因我不愿她早起,都是厨下做好送来的,午膳和晚膳都是在楼里吃的。这两年胃口又被阿元养得刁娇些,吃着不甚合口,仍神色如常吃了些。 膳后又是大碗的补身药汤,我自然喝下。 圆月很亮,我们去归元居拜月赏月。阿元要求的,她羞恼说,万一我又在主园里使坏被人瞧见如何好。 咳,我可没想怎么样啊!好吧,我还是很想赏月时抱着人。 夜里阿元很尽兴,不顾我央求,大约在丑时她方停下。 我实在很不懂,阿元最近这也太……唔,太沉迷了些。怎比我往日都难伺候,往日她讨饶时我多数会停手的。 我还是想与她谈谈:“媳妇儿,嗯,你最近累不累?” 阿元摇头说不累。我委婉些说:“嗯,最近天比较热,你也得多歇歇,白日里膳食就让厨房做吧,累着你可就不好了!”阿元说好。 这样挺好,大热天烧饭也是苦差,估计阿元也因热得不适才做出那般膳食。 我忖了忖,与她玩笑着说:“阿元,你近些日子怎地这样好.色啊?你夫君我可要被你折腾得不行了。” “色.鬼,你喜欢不喜欢?”阿元惩罚似的捏了一把我的软团。 “我是喜欢,可咱家媳妇儿太厉害,夫君受不住了嘛!咱能不能商量下,五日……哦,三日一回,好不好?”我可怜巴巴与她商量着。 “应尽欢,你是不是喜欢别人了?”阿元猛地一抬头,声音有怒。 这是什么节奏?我真是拿不住小媳妇儿了,赶紧说:“不是,没有,我绝没有!” “那你为甚好多次拒绝我?”阿元仍是怒。 我抱她哄着:“没,不是,我哪敢拒绝你啊,我喜欢还来不及了,只是,这事,咱俩这太频繁了,我……我这不是与你商量嘛。” 阿元仍是很气,也不睡了,令我趴着,她还要来。我真是想哭,这媳妇儿太内个了,可如何好? 只是我不知,后几日阿元有些变本加厉。夜里累了睡去,晨间醒来还得来两次才起身。我恐她再如上回累得太过,昏睡去。虽由着她,也会自己多配合她,使她少费些气力。 阿元爱极了我自己来,任我自己动作,她只需摆好手指躺着,眸子亮亮地瞅着,兴致很高。欢事上,我原本是不羞臊的,可仍被她这样弄得很是无奈。 哎,这样过了几日,又到了我生辰日。 今年,我廿九了。算算日子,我来此近六年。 因是生辰,今日阿元放了我一日假,允我在家休息一日。难得有闲暇,早膳用完长寿面后,我便在茶室竹席躺着,闭目悠哉着,阿元说要给我做些好吃,我由着她,虽早膳面条味道比往年也差些,但心意不可辜负。 “你这个小孩怎么这么不听话,不乖乖去玩,闹的什么?” 阿元的声音?阿元与谁发这样大的脾气?我闻声赶紧起来,出门去瞧。 只见阿元与应笑语似对峙着,秋雁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我见三人似都很尴尬,忙问是怎么回事? 阿元有些负气,头别向一边不与我说话。 阿元向来脾气好,定是应笑语调皮惹她生气了,我严厉问笑语:“笑语,为何惹你娘生气?” 笑语有些委屈瘪嘴说:“爹爹,我没惹娘生气,只想让娘亲抱,娘不抱……爹爹,这个是笑语送您的生辰礼。”圆溜溜的眼里有水雾,小手举着一张纸。 我接过一看,写的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稚嫩的字已有模有样了。我心头一暖,欣慰闺女长大了,夸了笑语懂事且写得好,让她好好去玩。笑语走前神色仍委屈,我摸摸她脑袋嘱咐秋雁领笑语去逛市集子,才算哄好了小的。 打发掉小顽皮,自然得哄小媳妇儿。 我去牵阿元的手想拉她去茶室,阿元不要我牵,自己进茶室去,仍有负气。 “阿元,好啦,别跟小孩子置气了,不抱就不抱,笑语那么大了你也抱不动。”小媳妇儿很少这样生气,我推着她去矮几旁坐下。 “你是不是向着你闺女?”阿元闹脾气。 “没有,我向着我媳妇儿。你看我这不是打发了小丫头,在这陪你嘛!咱喝点茶,消消气。”怎么跟小孩子生气呢?小媳妇儿也长不大似的。 “但你刚夸她了,你就是向着她。”阿元仍是气。 我觉她这样子很是可爱,没忍住笑了出来:“好媳妇儿,你吃笑语的醋啦?嘿,别醋,我也夸夸你。你是世上最好的媳妇儿嘛,又温柔善良,贤惠可爱,美丽大方,……嗯,世上独一无二我最爱的女人。” 阿元并没因我的甜言蜜语情绪好转,反而说我油嘴滑舌,必也对其他女人也这样说。我实在不知她哪来这些臆想,再三保证没有别人。 “应尽欢,你要是有别人了,我就,我,我就……”阿元怒得有些语无伦次,狠话却是说不出来。 我与她保证:“傻话,我哪有别人,没有别人,我只有你!” 阿元好似被安抚了,不嫌热窝我身边,又絮絮说开了。 嘱咐我多看顾生意,不许看别的女子,男的也不许看,不许向着别人,应笑语也不行……我全部都答应着。 此时她在无理取闹,我并不能与她讲理。 生辰后,我便抽时间去了一趟濯县,来回花了半月余,我需在阿元生日前赶回。 回来后便已九月初八了,阿元很是想我,归府后便要与我欢。我也想她,半月多不见总是挂念。我忍不下心头热意,多索了几回。阿元很欢喜,说我很多日没有这般让她欢喜了。我有些难言。我无法告诉她,许是我曾太过致她身子有些损了元气。 离阿元生辰有几日,日间我应下阿元去顾看生意,费了些心思去寻礼物。说起来我与她这么些年,我并未送过什么东西给阿元。 阿元喜雅致素净的衣衫,便是锦衣也喜浅色的。粉黛是不施的,略画眉,我亦不让她用这满是铅味的化妆品,两人都有些素面朝天感。好在天生丽质,咳,阿元天生丽质,便是素颜,自然而然的不事雕琢,亦很美。 我想着便去珠宝店定制物件,与店里掌柜说我所需之物,给他画了图,且要得急,只有四日得交货给我。掌柜说赶工的话三日就能做好,但需多一倍的银,我欣然付了银。 几百两银子不算什么,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都不叫事!这感觉真好,我有些自豪。 内心有些飘飘然,事业有成,家有贤妻,人生何其美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2章 我害怕回家 阿元生辰当日,日间在郡城游玩,午间领她去郡中最大的酒楼吃了宴。往日都在府中或酒楼,偶尔也想与她换换环境,添些不一样的情调。 阿元最近喜欢与我独处些,我便也不曾叫上笑语。 烛光晚餐我设在茶室,备了的十八道菜,还有一壶清淡些的曲水春。 我替阿元斟上酒,举杯笑与她道:“祝我家阿元华年永驻,永远十八岁!” 烛光映照下,阿元饮下酒后俏脸微红。用了些酒菜,我取出礼物盒,心里很激动,当着她的面打开,阿元见是两枚小巧的白玉戒指,也好奇拿起来瞧。 我知她不甚解意,取了较小那只戴到阿元左手无名指上,大小很合适。牵她玉手,从心而语:“阿元,这是戒指,是我家乡那的定情信物,你喜不喜欢?” 白玉戒指配着玉指纤纤,着实很衬,我庆幸未选青玉。 “喜欢!”阿元确实喜欢,说话时眸子很亮,梨涡浅浅。 我把戒指上的字指给她看,让她瞧。阿元没忘记我教她的字,欢喜出声:“元,欢。是我俩的名字!阿欢,这戒指真好,我很喜欢!” “喜欢啊,那媳妇儿,替你夫君也戴上。”阿元欢喜我亦心喜万分,端着面色,伸出左手让她给我戴。 十指交缠,揽着她的腰,我觉很知足。 氛围正好,我与她温言:“阿元,嫁给我吧!” 阿元不多言,转身与我拥吻,情动已极,胡乱拉扯我衣服,我从了她。便在烛光晚餐下,在这茶室之中,旖.旎欢.爱。 事后我躺着让她趴我身上,再次与她求婚:“阿元,我们成婚吧!择上一日子,你我也拜堂,成那夫妻名分,嗯,妻妻也行。” 阿元仍在忖着,就在我以为她仍是无声拒绝时,她幽幽说着:“阿欢,我喜爱与你好,心底也认你是我夫君,也是妻。不过成婚一事,还是不合适。” 我心头黯然,这是第三回了,阿元仍不答应我的求婚。 我虽并不介意婚否,可我真的很想向所有人宣布,我和她有名有份,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在一起。她是我的妻,我也是她的。 我们什么都做过,早已是最亲密的爱人。唯独,欠一个婚礼。 这回她仍是不愿,此事我有些想不明白。便与她倾诉:“阿元,你未满十八我便爱着你,心里都是你。你十八那年,我就想把自己给你,后来虽耽搁几年,你我走了这么些年,不是很容易。我很想与你有个名分,想所有人都知你是我的妻。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的,你之前怕的,怕别人看轻我,那不是问题,我们再做三五年生意,攒些银子,笑语也大了些,就归隐山林去,我更喜与你做那样的妻妻,日子简单些,多些时间相处。 “我爱你,你知道的。我这辈子只要你一个,想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我们是有归属的。你懂我么?” 阿元的答复令我很惊讶,她说:“归隐?不行。你还是仔细行商好些,我喜欢与你住在郡城。婚事不要再提了,我不同意的。” “为什么?”我不能理解。 “你我就这般便好。阿欢,你是不是想娶了我,然后再纳几门小妾?” “没有,我只是想娶你。”我无多话可说。 我理解不来阿元的心思,为什么我与她成婚就不行?什么小妾?我没有那心也没那胆子。我可是很惧内的,哪里舍得让她再吃醋。 · 阿元生辰后,我又在楼里看顾生意,阿元每日会嘱咐好好打理,我亦信心很足,今年再好好做出点名堂,便思索有无其他生意可拓展的。 月底这日,我正在邀月阁写画着思路,笑语哭哭啼啼来了。 一问才知她被阿元给训了。笑语哭啼说不清,秋雁替她说的:“主家,是主母她,方才打了笑语小姐。”我问何故,秋雁说笑语写完先生留的功课,之后在院子里荡秋千,阿元过去说笑语太闹了,笑语说爹爹喜欢热闹的孩子,阿元不由分说令笑语趴石凳上,抽了她的小屁股。 我一阵无语,这,好好的这是闹哪样? 回府路上笑语还在哭,我恐她这样哭闹回去后阿元会生气,让秋雁带她去千金楼暂住下。 笑语要进千金楼时还哭腔说:“爹爹,娘亲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我告诉她不是,过两日等她娘亲气消了再接她回去。 到家后我去寻阿元,阿元在做针线,见我后我还未说话,便被她数落:“不是让你去看生意的吗?今日这么早归家作甚?” 阿元少有这般生气,她性子软,往日就算气了也很少吼我。 我尽量温和些问:“阿元,可是笑语惹你生气了?你别气了,我方才已教训过她了。” “笑语笑语,你们俩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大的不听话整日不务正业,小的调皮捣蛋满府窜,这个家我看迟早被你们败完!”阿元气得面红耳赤。 我很难知她如何生这么大气,笑语欢腾了些,可并不是讨人厌的孩子。见这情形我也不与她吵,只能靠近她,拍顺着她的背哄着人:“对不起,阿元!我往后再勤快些,每日按时出门做事,笑语我也会教育她听话的,你别气了。家不会被败的,有我呢,你放心哈!” 阿元闻言抬眸看我,眼神有些凛,道:“还不做事去!” 我心一抽,疼得紧。 我应了她,再哄了几句让她别气了,便出门回酒楼去。其实已申时了,我并不想出来,但我想让她冷静一下也好。 回邀月阁后,无心再思什么新的生意,让杜如川上了些酒菜。 阿元她,原本很温柔的。无论对谁,很少疾言厉色。若说急声过,几回皆因我做错了事。这回……哎! 晚间我回得晚些,戌时半才归府,阿元已沐浴歇着。我洗浴好,躺到她身边,阖眼准备睡。 “应尽欢,你喝酒了?”阿元翻过身问我。 叫我全名了,我暗道不妙,老实与她交代:“嗯,喝了一小壶。” “你去其他屋子睡,我不喜酒味儿。”阿元出言赶我。 可我往日也喝的,我心里有些恼,这要气多久?不过小孩子顽闹大声了些,气了半日了。我听话起身,去茶室待着。 不敢喝酒了,冲了茶也烦躁得喝不下。 我靠在矮几上想着,这样有多少日子了?近十个月了,年过后阿元便催我看顾生意,不许我在家懒怠,我也同意。而后她误会我与玉锦,两个多月没见我。那回阿元昏睡三日多,之后又嗜睡,身子一直调养了两月才渐好,而后就更积极催我看顾生意,不许在家宅着,不许时时腻着她。 我已许久,……许久未曾享过她的温柔了。 我承认,我喜欢她很大部分是缘于她的温柔。初遇时,我被吸引的不是她的美貌,而是细腻的温柔以待。 我本身算是粗枝大叶的性子,只是我已竭尽全力把所有的耐心和真心都给她,以此弥补我性格上粗些的不足。 有些想念曾经,……曾经很好。 曾经她未流鼻血后昏睡而后嗜睡,我不必整日里小心翼翼,往日我若气了,我会还嘴会与她理论。不像而今,我也有些气,可我什么都不敢,不敢还嘴。 那样凶巴巴的阿元,我也不甚敢亲近。 想到这些日子来,必须每日在外看店,有家也只得盯着时辰归,我忽而有些难过。 我喜欢肆意活着,往日那么辛苦创业,生意已稳定,我本就无甚大志,也不求名扬四海,何必那般辛苦呢? 阿元到底为何,为何非要我如此?这样的阿元,不是很体贴。 …… 之后我比往日用心些,早出晚归,也不再饮酒,有人说事时也以茶待客。 嗯……夜里阿元隔三差五会索些,我都依着她,偶尔会反击一二回。 日子回归正常,时间也快,眨眼冬至到了,无甚其他节日过,冬至日我与阿元说去归元居包饺子,我有些想念当年在江家村时的情景,想念那时的她。 阿元揉面,我剁馅。阿元擀好皮时,我剁好馅料与她一起包饺子。我已二十九岁了,仍喜欢玩,沾了面粉抹了阿元一脸白。 我想我若知道阿元那么生气,我定不会那样与她逗的。 阿元很怒,当即推翻了案板,饺子皮和馅料滚落地上,木盆砸的很响。阿元朝我吼道:“你几岁啊?长不大么?” 我呆傻当场!!讷讷与她说:“阿元,我,我只是和你玩一玩,并没有……” “玩?有甚玩的?成日里不是躲懒就是玩,你是要如何?”阿元怒极说的话,我听着无言以对。 饺子是没吃了,阿元怒,我泪直直往下,我也后悔了,不该这样幼稚顽闹。可是…… 可我也委屈极了,呆立不知如何是好,阿元去卧房。 过了半晌我才觉得有些冷,回神了想起归元居的卧房没有地暖,阿元进去时也未带暖炉进去,便去推门,门反锁了。 我敲门对她说咱回主园屋里歇息去,阿元吼我说,今日她想在此歇着,让我别烦她。我想与她一道,也好一同取暖。阿元并不同意,吼了我让我别那么幼稚,做点大人的事。 我不知何事才是大人的事,黯然回了主园。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些,屋里烧着地龙我仍觉得孤零零的冷。 我俩这半年来,情.事频繁,温言软语却少有听她说了。近一月来阿元心绪并不稳,稍不如意会生气,笑语有些怕她,便住在千金楼暂不归家。 府里挺冷清的。 往日我会知我错在何处,起码我能想到些办法求个谅解,而她也会听一听的。近期,但凡阿元生气,我不必说话,一开口她便会打断,会冷声吼。我觉得并不算什么的事,她会很气。 我,该如何找回你呢?阿元。 如果有人问我一年中最喜欢哪一日,我会很欢快告诉她,是“冬至日”。 我曾经想,如果成亲的话我想选在冬至日,因这日是一年中昼短夜长的一日,我那么喜欢阿元,我想我们的春宵之夜可以长一些,那我就能多占些她的便宜,多得很多千金子。谁□□宵一刻值千金呢! 我知我这样的想法很幼稚,可我就是喜欢腻着她! 今年的冬至夜我却不是很喜,因孤枕难眠,且又念着她,恐她夜里会冷。 次日天刚亮阿元便过来了,身子有些冷,我恐她着凉,掀被让她躺进来窝一窝。阿元说:“你也起身吧,用过早膳去做点正事,莫要懒怠!” 我不敢不听,起身时与她说着话,嘱咐她冬日冷了些就在暖阁看看书,少做点针线,别累着。 阿元应声比较淡,我吃了些粥便出了门。 新的生意我没想到合适的,想过提纯这里的青盐,不过盐铁都归官府掌管,此途不通。郡城繁华,我想到的生意都已饱和,若不新奇,则无需插足。 腊月里我忙得很,辞年之事仍要做,郡守府往年送过年节的,今年仍得去送礼,做点小生意不容易。大一些的有往来的主顾也多了,安排人送礼,一年总得做个总盘账,也好给底下人发年终奖。 府中收供应商辞年礼的事阿元打理,我白日不怎回家,虽忙着我觉得也好。 我有些,害怕回家。 说不上来阿元如何了,她心情略好时我问她有无烦心之事,她也说没有。只是,一味催我行商。笑语偶尔回府几次,阿元似有些冷,笑语便回的少些。 夜里我与阿元说,年底偶尔会有应酬,少不得要陪些酒,让她体谅一下。阿元也说让我注意身子,不可贪杯。我自然满口应下。 这样冷暖难测的日子,真实又不真实,我心中不如去年开怀。 情,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呢?要这样折磨人。甜中总是带苦,心中只觉很为难。已许久了,阿元她……哎,已许久不曾被她温柔相待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3章 阿元病倒了 腊月很快过完了,说话间就到了除夕前日。 晚膳后我问阿元今次除夕是否想抢早过年,若想,我会早起来做。阿元说好,由她来做。我觉得好,第一回与阿元过年时,也是她做的年饭。 我与阿元要过早年便歇在归元居,子时她便起身了,我未入睡,在被窝里待了一会儿,估摸丑时初便起身了。阿元见我到伙房便道正欲去唤我。 小炉子上置一砂锅,三肉六丸七蔬,很丰盛。 我们吃得很自然,我自然而然地怀念起江家村时的情景,给阿元夹了她喜欢吃的丸子,阿元夹了肉给我。分食元宝蛋时,我忽而情绪失控。 我大抵真的太感性,眼泪掉到碗里。 阿元惊吓了一跳,忙放下碗搂着我拍着我的背,关切问我怎地哭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哭。眼泪根本不听话。我趴她肩头哭得很凶,很委屈,很不知因由。 我好像,又很孤单。 与那三年孤身在外行商的孤单不同,那时我心中深以为阿元不爱我,孤单得很勇敢。而今,明明她在身边,我却难过得坚强不下去。我委屈,整整一年来她待我,不同往日。我太累,身累心累,却不能与她言。我喜欢的柔情不再,可我又无比想要汲取些温暖。 忆起当年与她第一个除夕,忆起她往日的温柔,我难过得停不下哭声。 阿元一直在拍顺我的背,让我别难过,有心事与她说。我说不出,不敢说我觉得她对我不好,不敢说她不体贴,不敢说我想念曾经的她。 我只是紧紧搂着她,摇着头,哭个不休。 直至哭累了眼疼,才渐渐止住。年饭被我耽搁得晚了些,阿元打了热水与我擦脸,说今日是吉日就莫哭了,过完年我就进三十了。 是啊,我快三十了。好的年华都随日子逝去了,阿元的话没能安抚我心中的难过,我只是不想难过了,觉得自己哭得没道理。她比我小六岁,理应受我照顾,而非我这样年至而立还让她操心。 之后两人吃的都不多,稍消食后便睡回笼觉。我不大说话,窝在她怀里,软弱一会儿。阿元贴心了些,轻拍我哄我睡。只睡到巳时初便起身了,阿元要去收拾主卧那边,前些日子她应对辞年的客人,并未归置完成。我二人贴身的衣物都是阿元打理,不用丫鬟帮忙,她很辛苦。 我留在归元居。写了对联和福字,贴在小院的门上。 我早已会写这边的字了,仍是那副简单至极的对联“岁岁平安日,年年如意春”,福字也倒着贴。 除夕日我并不做其他事,贴完对联,取了竹片子和红纸,在归元居细细扎着孔明灯。 笑语来找我,我并不是很有心情与她顽闹,让秋雁领她去逛市集,把她打发去。 我觉得心里静。 就像还在江家村时一般。 晚膳后,我与阿元在院子里放孔明灯,这回阿元画了心圈上我与她的名字,我则提笔写了“喜乐平安”。阿元见我提笔写的字,愣了愣神。 当年,我画了心写了我俩的名,阿元写的是喜乐平安。而今,身份互换后,容易感伤的那人变成了我。 我与她笑一笑,两人一同放了灯。 我望向夜空并不再多说什么,阿元亦是望着夜空,我不知她在想什么。也许,她也在回想当年吧! 而后便一同守岁,就在归元居里。 很自然,我靠着墙,阿元靠着我。我们互拥着,只是我不如往常话多。 爆竹声响起时,我与阿元说“新年快乐”,阿元还是老样子与我道“新年吉祥”。 我摸着她的左手无名指上的玉戒指,轻抚着,我并不困,毫无睡意。 阿元有些生气,似乎是生气,道:“应尽欢,你是不是一点都不喜欢我了?” 这话很莫名,我怎会不喜欢她?我抱着她,低头去瞧她,与她说:“怎会?” “怎么不会!”阿元的声音陡然很高,从我怀里坐起,怒目看我:“你就是不喜欢我,你早晨吃年饭时哭,是不是觉得我不好?今夜守岁你又为何不与我说话?还有往日夜里你也不喜与我那样。最近你都不常哄我说那些话了,往日你每日都会说的。你就是心里有别人了,我不喜欢你这样的负心人!” 连声指责,很没道理。 “早晨我是想家了,哭是我不对。往日夜里我只是担心你身子不好,没有不喜欢与你做那事。”我叹了口气,心中很憋闷,勉强耐心些说:“我没有别人只有你,你还不知么?我每日都在楼里做事,哪有闲工夫喜欢别人。” “你还说只有我,你看你语气都这样不好!”阿元说完又气道:“你白日都在外面,我怎知你是不是在楼里做事,是不是在外拈花惹草。” 我吐出一口气,尽量温和些说:“好了,别闹了,睡吧!信我,我没心思喜欢别人。” “闹?我闹什么了?你今日把话说清楚。”阿元疾声反问。 我真不知她是如何抓重点的,身心俱疲,再这样下去我会疯。我第一次吼了她:“怎么没闹,好好的新年,生的哪门子气?睡了,白日还得早起。” 阿元一听我烦躁的声音,气得就胡乱捶打我,我任她打,反正我不觉得疼。没有心疼。 她应是打到我鼻子了,温热流了出来,鲜红鲜红的。我心有些木然,反手抹了一把,瞅着她,眼里无声发问,打够了没? 我看不清自己是何模样,大抵很狼狈。 阿元瞧见我,忽而大叫一声“啊——”后从床榻摔倒在地上。我吓得魂不附体,这是怎么了? 我跳下去扶起她,我唤她,唤不醒。探了探鼻息,幸好是有的。 顾不得什么了,连忙把她抱到榻上扶正身子躺着,便冲出卧房去寻人请大夫来。清越见着我时惊了一惊,忙问我怎么满脸是血,我来不及解释,只让她快去请大夫,阿元昏倒了,请叶大夫。 清越说新年刚到恐不好请到,我不管那些,十倍百倍的诊金都行,赶紧去请,多找几人去,其他大夫也请些来。 吩咐完我立刻回了归元居,我得守着阿元。 我很责怪自己方才对她态度不好,若非我那般,她不会气急打我,也不会昏厥。但我悔之不及。 我与她度过第七个年,说真的,往日我都没舍得对她说过什么重话。情人之间不可能不吵架,但我也没料到这么简单几句会刺激了阿元,我性子不算很好,却从未疾言厉色对过她。 大夫很快来了,归元居的卧房有些小,大夫轮流进来诊脉,翻翻阿元眼皮。一番看诊下来,大夫说来说去就那几句,情绪激动导致昏厥,只得等病人醒来再看,说是脉象无碍。 又是无碍!上回无碍睡了三四日。 这一番折腾天已濛亮,大夫们说不出所以然便要告辞,我搜寻一圈,并未见着叶大夫,让清越再去请叶大夫来,清越道叶大夫归老家过年去了,不在郡城。 我渐渐冷静下来,或许,这回阿元和上回一样,只是睡几日就能好。让清越按方子去抓药来,熬那人参血茸药汤备着。而后吩咐陆忠去请叶大夫,无论如何也得请过来,诊金好说,多少都行,且务必说清是欢府的夫人。我想叶大夫应该记得我和阿元吧!毕竟我曾经那般“为难”过他。 归元居还是冷些,人走之后我就把阿元抱回主园的卧房里。守着她。 天光大亮后,府中有拜年的人,我让清越清浔务必寸步不离看着,不得离了人,每刻钟都得探鼻息。 匆匆去客厅见来拜年的掌柜伙计,无人时立刻回卧房,我大抵是有些紧张过头,总不想在这样的时间离开阿元。 成家村的人也来了,成二伯与吉婶做了代表,见我面有忧色,问了因由,我说阿元有些小恙。吉婶便说想去瞧瞧,我同意了。 吉婶看过后说会不会撞了邪祟?要不要烧些纸钱什么的。我摇了摇头,我并不信鬼神之说。这种迷信做法并无意义。吉婶见状不再多劝,道她想留在府中待阿元醒转,问我可否,我让清越给她安排房间。 见了这几波人后,我便让秋云替我接待,我则一心守着阿元。阿元与上回差不多,心跳很稳,只是不醒,我仍每日三次喂她喝下药汤,每个时辰与她润润唇。 虽心忧,却不似上回六神无主。 腊月期间不该让阿元一人看管府内的事,她定是因此累得很了。 初二下午叶大夫便请来了,他与阿元把过脉,摸着胡子思索半晌未说话。我急了问他如何?叶大夫说与上回不大一样,好像心脉不稳,神气有损。我听不懂这些话,只问他怎么治?叶大夫也是说需等病人醒来,问诊一番才行。 我仍是留叶大夫在府中住下,阿元一醒便可来看。正月初二把人请来,我顾不得不好意思,求着这位大夫无论如何留几日。 初四晨间,阿元醒了。又是三日多方醒。 我见她醒来便放下一半的心,问她感觉身子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阿元有些疑惑望着我:“阿欢?我不是在归元居么?你怎么把我带来这里了?” 我与她说归元居有些寒,这边舒服些。 阿元又问:“现下是什么日子?”我告诉她现在已是新年初四的辰时。我让她歇息会儿,我去吩咐人端粥来,叫大夫来看看她。 阿元又是很疑惑:“新年初四?阿欢,你没弄错么?现下不是二月么?” 我心一惊,什么二月?秋云循例过来问安,我让她赶紧去唤叶大夫。趁时间与阿元解释:“阿元,现在是春节新年初四。不是二月。你可还记得除夕时,我们守岁,就四日之前的事?” 阿元有些恍惚,不是很信,揉揉脑袋又说:“我记得你不久前处理过成才成含的事。” 我彻底惊了,这差了近一年的记忆。 叶大夫很快过来,替阿元把脉问诊,阿元去年二月后的事记不得,余事皆能答上。叶大夫摸着胡子又是半晌不语。我不打扰他,恐耽误诊治,我已忧心如焚,阿元这是怎地了? 叶大夫示意我去外间说话,我赶紧跟从,嘱咐阿元在此等我,勿要起身。 而后我被告知,阿元心有郁结,精神有损,导致记忆有失,往后再受不得刺激。他的说法我并不理解,问如何医治。叶大夫说心病要心药医,他只开些调理身子的药。 叶大夫有很无语看了我一眼说,不是早与你说过要节制些么?身子亏损得很。 这回我没回避,与他直言不讳,近一年都很节制的,一月一二回,应该不会太过吧。 叶大夫似乎并不信我,告诫我身子调养好前万不可再有此举。我应下了。 心病?我收拾好情绪,搓了搓脸,换上轻松些的神情,端了粥与阿元。我喂给她吃,阿元要自己吃,我不肯,说想伺候媳妇儿用膳。阿元红着脸应了我,一顿饭吃得红色绯红。我又有些不忍她羞涩,与她开些玩笑让她放松。 我不知她是否忘记曾与我做过许多隐秘之事?她本不需如此羞涩的。 膳后有药汤要喝,阿元不解问我:“阿欢,怎地要喝药啊?” 我差点落下泪来,强忍与她说:“阿元,这是补身的药,你喝下身子养得好些!” 阿元摸了摸我的脸颊,声音很温柔道:“阿欢,你昨夜是否没休息好?脸色瞧着不甚好。”我说我无事,阿元往床榻里侧去,让我一起靠会儿。 我自然应她的,脱了外衣进被窝与她靠在一处,伸手揽住她。阿元却把我的手拿过,抱我在怀里,轻拍着我,哄我睡觉。 我躲在她怀里,不敢哭。 阿元这是忘记了去年,她又与曾经一样心疼我! 我却,开心不起来。 那些她忘记的,便是大夫所说的——她的“心病”,而她的心病却与我有直接关系。是怎样的“心病”,让她直接选择遗忘? 我想,阿元定是痛极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4章 只因太爱了 我小心着伺候着媳妇儿,不做多想。 阿元说我小心太过,她没那么娇弱,时而嘱咐我歇息。我问些她记得的事,她似乎并不知自己失去了一段记忆,或者说,阿元的记忆时而有些乱。 初八那日晨起时,阿元替我寻衣服,打开宽大的衣柜,她有些疑惑问道:“阿欢,这么些衣服都是我做的么?我怎么想不起来。” 我观阿元眉头又皱了些,让她不要强想,告诉她去年她为我做了许多衣服,我都喜欢。 是啊,去年,她一遍遍催我去楼里做事,她自己也不曾放松过一星半点,日日打理家里事物,每日缝衣做鞋,各季衣服都新做了好多套。我并不让她那么辛苦,她却很坚持。 阿元有些疑惑,想了会儿就开始揉脑袋,我知她必在努力回想。大夫交代不可多思多想再受刺激,我哄着她,说记不记得没关系,我记得的,我与她说。 我细细与她挑拣些说,去年二月后我去上阳走商,与她分别了两月多,而后回来后一直与她在一起,挖了水池子,建了秋千,夏日时我们去过栎山避暑。 我还告诉她,那回我和她在林子里做了些亲密的事。她羞得拧我耳朵,道定是我耍无赖缠她的。我说是啊,我缠着你的,那也是因我太爱你了。 而后我们家的生意比较忙,我大多在楼里做事,告诉她是我不好,没照顾好她,往后我会好好看护她,不与她分开。 听过往事,阿元很好,她说辛苦阿欢了。我笑着摇头搂着她,在她不留意的背后红了眼眶。 她选择忘掉她不喜欢的日子,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好。如果那些事让她痛苦了,不如忘记。而有些事,我则不必与她提及。 过了正月,阿元不对劲起来。有时她很不安,害怕我不在家里。没见到我时在院子里四处乱找,寻到我时会疾声问:“你又去哪里了?都不在我身边。”可有时,她又问我怎么不去做些自己的事,天天黏她像长不大似的。 有时却有些神叨,会念叨我很细小的事,说我衣服穿不好,为甚要裹胸扮男子;用膳会问我平日都吃两碗的,为何现今只吃一碗。有时她自行起身,只穿着里衣就出卧房…… 我不敢惹她生气,她不安时我陪着她,她若嫌我黏我便离开会儿,小事情也都按她说的做,关上门我也穿起裙裳。 阿元这样病着,叶大夫被我留在府中住下,他诊后说精神有些错乱,情绪不稳,这种由心病引发的疾,得找到症结所在去开导,不然他也无法。 我藏起了所有的难过与悲伤,换上热切与温和的面容,仔细着伺候着,恐她有不如意之处。想法子去探寻她的“心病”症结所在。 我猜问不出阿元的心结。只得一件件尝试。 夜里我与她沐浴好,我问阿元今晚想不想与我做些亲密事。阿元羞臊得紧,斥我太色,她何曾想过要那般待我。 我没别的意思,又恐她胡思,因她除夕夜气得狠了说我不愿与她欢好,而整个正月,我不曾碰她,她亦不曾索要。我想,她许是羞于主动开口。 不知这算不算她的心结,我却愿意试试。 她想的我都愿意,我与她说些情话,今夜又许她两回。阿元倒是有心要我,却似乎仍不得法,一如曾经的笨拙,不似去年的狂野。我引导了她,让她如愿。 欢事后她比我累些,我与她说起她去年很喜欢主导这事。阿元并不很信,又斥我胡说,定是我引诱她的。 每日我都会在她耳边与她说,我喜爱她,她会与往日那般羞得紧。我想,阿元刻意回避去忆起不好的时候,或许真的是害怕我不爱她。我只希望这样能让她放心些,莫胡思。 不过两月余,我便身心累得提不起力,却又不得不从骨缝里找些气力。 阿元有时情绪稍微稳定,我旁敲侧击渐渐知道阿元忘记自去年二月后的事,我与玉锦那回,被她抓个现行的事也忘记了。 我思来想去,唯恐那是阿元的心病。回想起当时她情绪不好,要离开我,而后我们那么久不见面,见面后她又失常般那样沉溺于欢爱之中…… 我本以为去年回来后她原谅了我,我希望那事不要是她的心结。而她不记得了,我便无从说起。只是一遍遍与她叙说我对她的喜爱,希望能消除她的心结。 · 楼里掌柜伙计们知道了阿元染了病,来府里探望,阿元见着他们时,有时很开心,有时忽而掉眼泪。我深感无力,谢绝了大家的探望。 吉婶也来了,她很严肃告诉我,必须送送邪祟。这回我听了她的。 还有什么办法?我毫无办法。 吉婶去市井寻了神婆,神婆在府里摆香案,念念有词请不知哪路神佛,驱所谓邪祟。令我跪在案前,与神灵祈祷庇佑家宅内妇身体无恙。我都听从了,虔诚祷告神佛听到我的心愿——我愿舍弃一切,换阿元身体康健。 我想,不管是什么途径,即便这样求神问佛的事,只要有用,我都愿意一试。 我不觉得这样很傻,只求神灵听到我的祈求。 · 夜里,我累得紧,睡得很沉。 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回了故乡。梦见我领着阿元去医院检查身体,高精仪器诊断之下,医生与我说,你家夫人患的是抑郁症。 这样真实又不真实的画面转换着,在梦境中在我的脑子里冲撞。 听医生的话后,我焦急得很,领着阿元奔波在各地求医验证,结论一样。这让我很难相信,我那么好的小媳妇儿,那么温柔善解人意的女子,她怎么会得抑郁症?我不肯相信,气急败坏吼了起来,大抵是在骂庸医之类的…… “阿欢?阿欢。”我听到阿元焦急地唤我。她好似在拍我脸颊。我赶紧从那纠缠不清的梦里醒了来。 “阿元?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我担忧着问她。 “我没事阿欢,是你做梦了,你刚刚在说梦话,好像魇着了。”阿元很担忧望着我。 我把半坐在床上的她揽到怀里,拍抚着安慰她:“我没事,乖,你莫怕。” 我深恐她被我吓着,叶大夫说她受不得惊吓。 这会儿仍是夜里,窗外黑漆一片,我哄着她继续睡。梦里的事搅扰着我的思绪,我不安起来。 阿元在我怀里闷声说:“阿欢,我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事。” 我告诉她忘记的事都不重要,安心睡,我会陪着她。阿元果然被我安抚,埋头到我脖颈里,呼吸渐渐匀了下来。 晨间我是被阿元的哭声惊醒的,她就在我怀里哭,哭得很难过,很伤心,不曾压抑,所以哭声很清晰。 我早已见怪不见,她诸如这样的反常行止,近四个多月来频繁得很。我睁眼去瞧她,抹了泪,拍着她哄着她,温和些问她如何伤心了? “阿欢,阿欢!”阿元一个劲哭腔唤我,拉着我的衣襟很用力。 见状我便扶她坐起来,揽着她安慰着,让她不要怕,我在这。 “阿欢,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阿元的语调有些欢喜有些难过。 我觉得这是我听过最好的一句话!比她说她心悦我还好!有什么比她恢复记忆更好?她的心结愿意放开了,那便康复有望。 “想起来了好,好,你没事就好!”我并不着急问她想起了什么,她不适合多思。 “阿欢,对不起!是我对不住你。”阿元这么说。我说她没对不起我,过去的就过去了。 阿元摇摇头继续说:“我都想起来了,我待你不好,我那般待你,真是犯下大错。”我说她没错。阿元仍是摇头,抽噎低泣不止。 我们拥着坐了许久,我拍着她,她收了哭声,好好窝着乖乖不动。 “阿元,你好些了没?”我问她,“若是好些了,我去端些粥来你吃些。” 阿元啃着我的脖颈,不说话,啃了会儿寻我唇吻我,很深很沉,很久。我又有些不确定她是否恢复了,只是温柔回应她,抱着她,与她缠.绵一会儿。 呼吸不顺时放开,阿元问:“阿欢,我记得了,我那回太傻夺了你的身子,你当时是不是很疼?” 这个……已过去很久了。我轻轻笑着,答她:“不是很疼。” 阿元问我气不气她那样。我说不气,我本也是她的,那也是应该。 我想起身去寻叶大夫,替她瞧瞧是否恢复如常了。阿元不让我离开,说她现在不想我离开她身边。我依从她。 “阿欢,去年到今年的事,我都记得了,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阿元见我不问,反倒先问我。 听她的语气,清晰无比,情志如常,我已知我的阿元回来了。 我在心里把老天与诸天神佛感谢一遍,才坏坏一笑与她道:“去年,你那般待我时,我挺喜欢的。” 阿元果然又羞了,红着脸拧我耳朵,却只是轻轻捏了捏,根本没舍得用力。 这样的她我很喜欢,寻着她的脖颈吻去,解了她的里衣,我只是想她,渴望着我失去过多时的女人。 从她白软处被她捧着脑袋,抬起头时,我已泪流满面。 我以为我很镇定,以为我很坚强。而我,欣喜至极时,只剩些无声眼泪,连话也不多。 阿元刚刚哭过才止,我又泪流不休。我很快收了情绪,紧搂着她,靠坐着。我知她是真的回来了。 “阿元,我问你哦,你有没有记得,你为甚要我去看顾生意啊?你那时就不如现在舍不得我。”稳了情绪后,我与她说说话。 阿元搂我脖子,忖了忖告知我:“阿欢,对不起!你原谅我,我不是故意要那样逼你的,我自然舍不得你。” 我有些不依她,嘟起了嘴,撒娇说:“可你当时是很不喜我在你身边,我怕你,只得日日在外面。” 阿元眼眶一红,抹了泪,与我解释了很长一段话。我震撼非常。 我家女人她,什么都不爱,只爱一样——那就是我。而且是深爱,痴爱,我不及她。 我庆幸我从没想过放弃过她,再无助再艰难时,不曾后悔与她这般倾心相待。我想,余生中,我恐再也割舍不下她。无论何样的她。都是我的。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