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珠似宝》 第1章 第一章 贺时霆打开门,里面细微的窸窣声引得他凤眸微眯,俊朗的侧脸霎时冷酷起来。 声音源自于东南方向是床。 他的手按在腰间的金柄弯刀上,阔步走到床前。刀半出鞘,在漆黑的夜里流转着嗜血的光。 床上,素来整洁的被铺乱成一团,凌乱的被褥中露出一双黝黑湿漉的眼睛,怯生生地朝他看。 只是个小姑娘。 贺时霆凌厉的眉眼稍稍缓和,归刀入鞘,到桌前倒了盏茶。 茶是冷的,他也不介意,叼着杯子喝茶,左臂顺手一挥,手上的火折子飞出去,撞开灯罩,点亮了灯座中央的蜡烛。 烛火燃起,一室光明。 贺时霆一口喝干茶水,瞥了眼床上的人,挑眉道“还不下来” 听了一下午他的凶恶事迹,楚楚怕他怕得浑身发软,不敢违抗他的命令,软着手掀被子下床。 不妙的是,床上的被褥乱七八糟地缠在一起,把她困在里面,一时竟出不来。 楚楚因为害怕而手忙脚乱,不但出不来,反而被缠得更紧。 她慌得要哭出来,如一只误闯进老虎窝的兔子,笨拙的可怜。 贺时霆敲打桌子的手顿住,眼里流转过几不可察的笑意。 手下却并未留情。 楚楚正慌乱着,衣领忽得被提起,一阵天旋地转间,从被团中被拎了出来。 衣领勒住脖子,她难受得眼圈儿都红了,拼命挣扎,可惜力气太小,挣脱不开。 一路到了门口,身后的人竟作势要把她往门外丢。 楚楚心里一惊,双手紧紧缠上贺时霆的右腿,吓得声音都发颤“别,别扔我。” 贺时霆的长腿被抱住,几乎融化在温软娇绵的触感里。 他的动作微顿,突然下不了手。 待那大杀神点头同意了不扔自己,楚楚才松口气,不敢再抱他的腿,赶紧放开手。 谁知贺时霆说到做到,也松开了拎着她后领的手。 顿时,楚楚的身子失去所有依托,直直地从贺时霆腿上落下,摔坐到地上。 青石板砖硬梆梆的,楚楚疼得身子仿佛都摔作了八瓣,她鼻尖一酸,眼里飞速滚落着泪珠。 月光照在她莹白如玉的脸上,映出满脸湿润的委屈,可怜极了。 贺时霆被她的泪惹得莫名烦躁,“哭什么。” 怎么这么笨,谁叫她松手的 他皱着眉把楚楚从地上提起,放在院里的石凳上,命令道“别哭了。” 楚楚疼得厉害,被提得难受又不敢挣扎,听到他的命令,只能咬紧唇瓣,忍住喉间的呜咽。 可眼里的泪却止不住。 贺时霆霸道惯了,见她还流泪,语气不自觉地就带上不耐,“我说别哭。” 楚楚原就听说贺时霆杀人如麻,方才他对自己又行为恶劣,此时在她心里,贺时霆简直和凶煞鬼一般。 被这么一恐吓,楚楚抖着手在脸上胡乱抹去眼泪。 抹完泪,微仰起头,睁圆眼睛,不敢再让泪从湿润的眼眶滚落。 她鼓足勇气,对贺时霆小声哀求道“我,我没哭了,你能不能别吃我。我不好吃的。” 这话说得有趣。 贺时霆压住上扬的嘴角,“你怎知我生平最爱吃人肉” 楚楚不敢接话,只是白着一张脸摇头。她是听其他丫鬟说的,她们说他不仅爱杀人,还爱吃人肉饮人血。 即便她不说,贺时霆也能猜到几分,他换了个问题,“谁让你来的” 楚楚恐惧地看他,好一会儿,见他只是站在原处,没有要动手的意思,才艰难地开口,“是,是胡嬷嬷。” 果然如此,不出贺时霆所料。 胡嬷嬷是奉正院的管事嬷嬷,也是姜氏的陪嫁嬷嬷,今夜的事定是贺时霆的继母姜氏在作妖。 贺时霆又问“她让你来做什么” 楚楚仔细回忆,从胡嬷嬷的训斥和责罚中想到几句话,小声道“让我来伺候你。” 方才被威吓过之后,楚楚便一直睁大眼睛不敢哭,过了这么会儿,双眼很酸,她话音刚落,一个没兜住,圆滚滚的泪珠跌出了眼眶。 她吓得慌忙拭去。 奉正院从哪找来这么个蠢东西。还伺候人 贺时霆眼里的笑意渐深,“小丫头会不会说话,伺候人要说您。” 楚楚的眼睛瞪得太久,乍然放松有些疼,她蔫哒哒地回道“哦。” “哦什么哦,把话重新说一遍。”贺时霆故意板起脸,道“说不好我吃了你。” 他难得的流露出些许少年人的顽皮。 楚楚被吃人的威胁吓得心悸,很快地把话重新说了一遍“胡嬷嬷让我来伺候您。” 这时,院门处突然出现许多脚步声,只有月光照拂的灰暗院落忽然亮了起来,两人都往那里看去。 一行人提着灯笼进来,为首的是胡嬷嬷,后面跟着许多环肥燕瘦的美貌丫鬟。 胡嬷嬷一面走,一面教训道“我和你们说的都记住了进了这院子,谁也不许再使性子,好好伺候大公子,若能在正妻进门前,养个小子出来,便是一辈子享不尽的福。” 丫鬟们有的不服气,有的脸上还带着惊惧,不过嘴上都乖乖应了是。 她们中有贺府的家生子,也有从外面买来的,容貌皆是上等。下午聚在一处,传起贺时霆吃人的谣言,闹着不愿来定平院,被胡嬷嬷责打到现在。 胡嬷嬷见她们都驯服了,便点头道“这就对了,听话就能少受苦。下午最听话的那个丫头,此刻便在大公子屋里,半点罪没受。” “嬷嬷说的是。”一个鹅黄衣衫的丫鬟忍着胳膊上的刺痛,笑着说“只是那丫头呆里呆气的,哪里能伺候好大公子呢。” 她这么一说,其他几个心思活络的丫鬟也纷纷应和。 既然不能反抗,不如搏一把,争个头筹,让自己做大公子的第一人。 胡嬷嬷见状,满意地点头。她也看不上楚楚的怯懦性子,不过是拿楚楚敲打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们罢了。 众人往正房处走去,穿过一个假山,看见贺时霆站在后面,俱都唬了一跳,纷纷对贺时霆行礼。 楚楚怕惨了贺时霆,见到胡嬷嬷她们,正要开口求救,想起下午她们对自己的排挤,觉得求救无望,张了张嘴,又默默闭上。 胡嬷嬷没瞧见她,单对贺时霆挤出一个笑,“大公子何时回来的” 贺时霆对她可没什么耐心,“怎么,爷什么时候回来,还要与你通报” 胡嬷嬷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喏喏道“老奴不敢。” 贺时霆冷笑道“你有什么不敢” 一个响指,院内瞬间涌入数十个身穿盔甲的禁军。胡嬷嬷被禁军扣着跪在地上,那些丫鬟们也都被禁军制住,动弹不得。 “把她拖出去,打十棍。” 胡嬷嬷惊道“大公子,平白无故的,您这是做什么” “叫侯爷。”贺时霆道“连陛下亲颁的圣旨都敢浑忘了,再加十棍。” “您就算您是侯爷,奴婢没做错事,您也不能滥用私刑啊。何况奴婢是夫人院子里的人,您这样是为不孝。” 贺时霆半点也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嘴角带着不屑的弧度,微抬下巴示意禁军。 胡嬷嬷的嘴立时被堵住,和一众丫鬟们被拖下去。 三两下间,院子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贺时霆身后的石凳上,楚楚脸色白得近乎透明,死死咬住唇瓣,几乎要咬出鲜红的血来。 他奇道“你怕什么我又没打你。” 话音未落,院落外便传来胡嬷嬷的惨叫。 楚楚虽怕他杀人吃人,但那只是听说,此时亲眼见他不讲道理就罚人,又听见棍棒打人的声音,便更害怕起来,捏着裙摆的指节用力到泛白。 啧,胆子这样小。 贺时霆冲院外喊道“把人拖远点打。” 待声音远去,楚楚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哑着嗓子开口道“我也是胡嬷嬷派来的。” 让人把她也拖出去吧,她不敢再待在这里,和他待在一起。 贺时霆难得的对人产生些兴味,他旋身坐在楚楚对面的石凳上,点头道“我知道。她既派你来了,你便好好伺候。” 话里的意思就是不让楚楚走了,楚楚抿着唇,瑟瑟地往石凳边缘缩了缩。 贺时霆看她垂头,问“怎么,不会伺候我那有口大锅,你自己去洗洗干净” “我会的” 楚楚怕他怕得紧,眼里一片水泽,又重复了一遍,“我会伺候的。” 贺时霆嘴角半弯,出口的话却恶劣依旧,“那你说说,要怎么伺候我” 楚楚不了解豪门大户的规矩。她在家从早到晚地做绣活,半步都踏不出去,所知道的伺候人不过是端茶倒水,扫地劈柴等而已。 不敢靠近贺时霆,做端茶倒水的活计,因此楚楚只考虑扫地擦桌,洗衣劈柴等事。 她悄悄打量了一圈,这院子里干干净净的,看上去不像需要擦洗,也没见着哪儿有柴堆。 一不小心,对上了贺时霆的眼。 凤眸漆黑如墨,深不见底,还带着几分笑意。 楚楚吓了一跳,心中慌乱,脱口而出道“我给您劈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二章 话刚出口,楚楚悔得咬住自己的唇肉。伺候人的活那么多,她怎么就单说了劈柴呢。 她很少劈柴。 在家时,楚父楚母唯恐她砍伤了手,耽误挣钱的绣活。这会儿万一她没劈好,他不满意可怎么办。 她又不敢当着贺时霆的面改口,愁得拧起细细的眉。 楚楚那点纠结的表情全然落在贺时霆眼里,他饶有兴致地点头同意了她的“伺候”。 “行,你给我劈柴去吧。” 左右此时无事,他亲自领楚楚去柴房。 夜里柴房无人,无数木桩堆得高高的。楚楚瞄了一眼贺时霆,见他站在那不说话,只好自己走到木堆边缘,抱起几根粗木。 把两截木头垒好,楚楚从地上拾起斧头。 贺家劈柴的斧头很重,握柄又粗,与楚楚家里的完全不同。她一只手竟提不起来。 楚楚两手同时用力,也只是堪堪举起斧头。她吃力地往下劈,斧头才砍进半截,便卡住了,楚楚咬着牙使劲。 她身量娇小,细白的指节努力握住粗大的斧柄,用力一挥,看着像要吃不住力气,一头栽下去。 今日胡嬷嬷给她穿了身烟霞色的柔纱衣裙,腰掐得紧紧的,那么一折,简直像要断了似的,触目惊心。 她自己看不见,抹去额上晶莹的汗珠,只顾着跟斧头使劲,生怕自己劈慢了,贺时霆会动怒。 好不容易木头快被砍成两截,楚楚脸上漾出一个浅浅的笑,猛地用力,劈开木头。斧头的势收不住,直往她小腿处劈去。 刹那之间,一条笔直的长腿出现,踢飞了那把斧头。 楚楚愣住。 她没反应过来斧头会劈到自己,见贺时霆踢飞斧头,以为他是不满意自己劈得太慢而发怒,吓得小脸一白,连连道歉,跑去捡斧头。 不知怎么,贺时霆忽然没了那股子兴致。 “别捡了。” 楚楚不明所以,蹲在地上,疑惑地看着贺时霆,月光照在她嫩白的脸上,将她茫然纯稚的眼瞳照得清清楚楚。 “咕。”楚楚的肚子突然发出一声轻响。 她的脸瞬间染上薄红,悄悄用右手抵住自己的肚子。 贺时霆眼中略过笑意,“连劈柴的力气都没有,感情是没吃饭” 楚楚羞得脸色愈发的红,如胭脂般绯丽,囫囵地应了一声“是。” 贺时霆皱眉,还真没吃饭。 奉正院那起子人做的都是些什么事 贺时霆几步走到楚楚边上,提起她的领子,尚未用力,又想起什么,放开她的衣领,转而扯着她的手,把她拉起来。 “走。” 楚楚不明所以,被他拉着一路往贺府的厨房去。 他的步子很大,楚楚需要小跑才能跟得上,她的胳膊又被人拉着,跑得跌跌撞撞的,也不敢吱声。 还是贺时霆发现她的呼吸急促,才放慢步调。 “蠢。”他嘴里刻薄地吐出一个字。 走不动不会和自己说么 楚楚不明白他做什么要骂人,也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被骂了都不敢辩解,垂着小脑袋跟在贺时霆身后。 月亮照着她乌油油的发顶,看上去怪委屈的。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消散在漆黑的夜里。 快到厨房时,楚楚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吓得迈不开腿。 贺时霆走在前面,尚不知道她止住了脚步,依旧扯着她的手向前,楚楚一个趔趄,撞到贺时霆肩上。 她白腻的额头瞬间浮上一个红印。 楚楚疼得鼻尖发酸,却顾不得额头,小声对贺时霆哀求道“不要煮我,求求你。我会好好劈柴的,我,我还会绣花、扫地,捏肩我也会的要不我们还是回柴房吧。” 黑白分明的眼睛盈着水光,里面除了恐惧,没有其他的情绪,看得贺时霆心烦,勉强解释道“我不吃人。” 楚楚黑羽似的睫毛颤动着,想把贺时霆的手挣开,又没有那个力气,只能求他,“那,那我能不能不进去” “不能。”贺时霆看她额心的红痕不顺眼,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地转过去,拉着她往厨房里去。 “说了不吃人就不吃,你怕什么。” 楚楚能不怕吗她不敢再反抗,被贺时霆拉进了厨房。 大半夜的,厨房里冷冷清清,既没人,也没什么热的吃食。 贺时霆扫视了一圈,只发现几个冷硬了的白馒头,他嫌弃地挪开视线。 一回头,那小丫头紧紧盯着那几个馒头。 出息 贺时霆问她“想吃那个” 乍然被发问,楚楚心里一紧,怯怯地看着他,见他没有要动怒的意思,才点了点头,小声回答“想。” 贺时霆瞥她一眼,慢悠悠地拿起装馒头的碗,随手放进半开的柜子,把柜门合上。 眼睁睁看着白面馒头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楚楚满脸的不舍,但她什么也没说,安静地站在原地。 贺时霆从另一个柜子里翻出一捆面,拿在手里问她“会煮面吗” 楚楚点头。 面被抛了过来,楚楚手忙脚乱地去接,还好贺时霆扔得准,那捆面直直落到她怀里。 接二连三的,贺时霆把一大块火腿,一只烧鹅,一把奶白菜齐齐扔到灶台上,又提了篮鸡蛋和几瓶酱菜来。 “都煮了。”他递了个火折子给楚楚。 楚楚接过,心里反倒松了口气,原来不是要煮自己,是要自己煮面。 她蹲下来生火,待火苗噼里啪啦地响起,犹豫了片刻,才出声问贺时霆想吃什么面。 声音还有些发颤,软绵绵的。 火光映着她姣白的芙蓉面和星子一样闪烁的眸,贺时霆的神色有一瞬不自然。 “你做的面能吃” 楚楚的厨艺一般,做的面算不上多好吃,但还是能吃的,她点点头。 “嗤。”贺时霆不以为然,“你自己吃吧。” 楚楚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她下意识的不敢相信,呆呆地问道“真的啊” 贺时霆脸一黑,她赶紧点头,自己肯定道“真的真的。我马上就煮。” 被贺时霆盯着煮面,楚楚有些恍惚。她切着肉,想到之前他的举动,心里隐约冒出一个不太可能的猜测。 贺时霆看得眉心直皱,哪里来的蠢丫头,不仅不会劈柴,连使刀都敢走神。 他紧盯着那把锋利的刀,随时准备出手。 肉有惊无险地切好了,楚楚往烧滚的水里加了一小把面。贺时霆在一边看着,把剩下的面一整把都扔到锅里。 楚楚差点被开水溅到,本能地躲了一躲。 看着锅里那么多的面,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低声和贺时霆说“这面条,还有那些东西太多了,我吃不完的。” 贺时霆瞟了眼她的腰,这么点东西也嫌多,怪不得腰细得要断了似的。 巡视了一眼灶台上的东西,最后他把那捆奶白菜拎起,扔回原位,不容拒绝道“已经少了,煮吧。” 楚楚不敢再说话,在贺时霆的指挥下蒸熟鹅肉,又煎了好多的蛋。 很快,厨房里便飘散着鲜甜的浓香。 楚楚把烫熟了的面放进火腿汤中,看着锅里那么多的面,她在心里纠结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您要不要也吃一碗” 话已经放出去了,说不吃就不吃,贺时霆拒绝。 楚楚只好给自己盛一小碗热腾腾的火腿面,又去拿了双干净的筷子。 她拿筷子的时候,贺时霆不太满意地拿起桌上的小碗,夹了两个煎蛋,又夹了只蒸熟的烧鹅腿放进碗里。 小小的碗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碗被拿走时,楚楚倒没惊讶,面前这人总是喜怒无常,这会儿反悔不让她吃也没什么稀奇。 可这个碗转了一圈,上面添了一堆东西,最后又被递回自己手上,楚楚有些发愣。 “看什么看,快吃。” 楚楚垂下眼帘,接过他手里的碗,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不知怎么,她心里忽然有点发酸,好像没那么怕贺时霆了。 面煮的恰到好处,软弹适中,楚楚从未吃过火腿,只觉得这汤无比鲜浓,好喝得能把人的舌头吞进去。 中午她被其他丫鬟欺负,只吃到几口冷饭,下午胡嬷嬷把她扔到贺时霆房里后,便把她忘了,她已经饿了近乎一天。 在家时她也总是吃不饱,此时难得有这么大一碗面,楚楚吃得可认真。 她吃面也安安静静的,一口一口往嘴里塞,薄白的脸颊鼓起,偶尔吃一口鹅腿,嫩软咸香的肉能让她乌溜溜的眼瞳满足地眯起。 见她吃的这样香甜,面汤又源源不断地散发浓香,贺时霆脸色有些不好看。 折腾了大半夜,他其实也有些饿。 楚楚敏感地觉察到有什么在盯自己,她端起碗喝汤,边喝便偷偷去觑,正好对上贺时霆的脸,吓得赶紧垂下眼帘。 她咬了咬唇,还是开口道“您” 说了一个字,她又不敢说了。楚楚想问贺时霆为什么带她来厨房,又怕是自己想多了。 贺时霆冷声道“我说了我不吃,吃你的。” 楚楚闻言,想了片刻,放下手里的碗,跑去拿了个大海碗。她手脚麻利地盛了一大碗面,又把剩下的蛋和鸭肉在上面铺的满满的。 “您尝一口吧。” 她眼含期待的样子乖得可爱,贺时霆一时说不出拒绝的话,手里就被塞了双筷子。 他微眯起眼“不怕我了” 楚楚端起自己的小碗,点点头,又摇摇头。 “什么意思” 楚楚实诚得很,回道“我怕的。不过,不过您是个好人。”很久没有人关心过她饿不饿了。饿就饿着,她都习惯了。 可真好骗,方才还怕得和什么似的,一碗面就成了好人。 贺时霆一乐,问她“不怕我吃人了” 楚楚端面的手微颤,乌溜溜的眼睛垂下来,小心地确认道“您方才不是说您不吃人吗” 可怜兮兮的,贺时霆不忍心再逗她,“是,我不吃人。” 楚楚舒了口气,不自觉地抿出一个甜软的笑。 她乖得这个样子,贺时霆又忍不住恶劣起来,“不过我也算不得好人。我会打人,二十棍,你刚才都看见了。” 楚楚吃了他给的面,忍不住为他辩解“可是胡嬷嬷也坏。” “你知道什么好坏。”贺时霆给了她一个脑瓜崩,“吃面。” 别说,这面做的还挺好吃,贺时霆一会儿就吃完了一大海碗,把楚楚都看呆了。 吃完面,楚楚习惯性地要收拾碗筷,被贺时霆拦住了。 “放着吧。” 楚楚刚挨了个脑瓜崩,不敢违逆他,乖乖地把手里的碗筷放下。 月色下,两人慢慢走回定平院。 一路上黑漆漆静悄悄的,贺时霆闲着无聊,问跟在身后的小姑娘,“知道我为什么带你吃面” 楚楚摇头,“不知道。” “你像我在漠北养的那只兔子。” 楚楚也养过兔子,九岁的时候养的,白色的毛软乎乎的,可爱得很,楚楚喜欢得不得了,可是后来,后来 贺时霆等了一会儿,还没等到后面跟着的那个小丫头搭话,定平院却已经到了。 诺大的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一片漆黑,静得只有鸟雀的鸣叫,丝毫不像个世家大族嫡长子的院落。 不过楚楚不懂这些,贺时霆给她指了个房间,让她今晚在里面住,她就点头说知道了。 贺时霆转身要走,楚楚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 他看到楚楚的欲言又止,挑眉问道“怎么” “您方才说,您养了只兔子。它现在还好吗” “军粮不够,被我吃了。” 那白森森的一口牙,笑得楚楚心里一怵,往后退了半步。 他说自己像他养的兔子他不会真的吃人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三章 楚楚进了房,还有些惊魂未定,分不清贺时霆说的话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点上灯烛,房里干干净净,一应器具都是崭新的。 这会儿没有别人,楚楚舒口气,慢慢坐到床沿。 她被关了四年,几乎很少见生人,今日和许多对她不抱善意的人相处,又遇见喜怒无常的贺时霆,一颗心总是悬着,没个安定的时候。 忽的,有敲门声响起。 楚楚才放松的身子倏然紧绷,“谁” 外面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楚姑娘,将军让我给你送热水来。” 什么将军 怔了片刻,楚楚才想起下午听说的贺时霆在漠北打仗的事,门外的人说的将军大约是他。 她打开房门,门口站着一个士兵,看穿着赫然是方才拖走胡嬷嬷的那批人。 士兵抬着一大桶热水冲她笑,没了凶煞气,反而略显几分憨厚。 “谢谢。” 楚楚绷着的心弦微松,轻声道谢。 她没有和陌生的士兵多说什么,接过热水,简单洗漱后便睡下了。 大约是今日过得太惊心动魄,夜里楚楚睡得很不安稳,数次因为噩梦而惊醒。 次日一早,天方蒙蒙亮,楚楚就醒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该做什么,不敢随意走动,换好衣服,便安静地待在房内。 太阳渐渐高升,门外传来敲门声,昨夜那个士兵又来给她送热水了。 他把热水递给楚楚,站在门口没走。 士兵笑得太过灿烂,楚楚有些不自在,问道“您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那士兵连连摆手,他挠了挠头,笑道“楚姑娘,我叫李耀,你喊我李大哥就行。” 楚楚的不安在这样直白的善意面前瓦解了些,她轻轻一笑,道“嗯,李大哥,谢谢你。” 她端着热水,转身往房里去,走到一半,又被喊住。 李耀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方才忘了说,将军让你洗漱完去找他,他在前院练剑。” 正值初秋,晨间的风很凉,贺时霆一大早便起来,在庭院中练剑。 他身姿矫昂,手执重剑,挥舞间携雷霆之威,带破云之势。 随着他的动作,原本慢悠悠飘落的秋叶俱都簌簌飞落。 楚楚走到庭院时,被这气势镇住,不敢再往前,又莫名地被吸引,躲在朱红的柱子后面,屏住呼吸看得目不转睛。 贺时霆五感灵敏,很快发现了她。他剑锋一转,顺势旋身,准确地对上楚楚亮晶晶的眼睛。 那眼神是崇拜 贺时霆对敌兵数十万都面不改色,此时耳根却突然泛红。 偷看被人抓了个正着,楚楚心里很虚,她垂着小脑袋从柱后走出来,学着昨夜胡嬷嬷她们的样子对贺时霆行礼。 “给侯爷请安。” 说她笨吧,还挺机灵,知道喊侯爷。 贺时霆尚不知道自己耳根红了,冷淡地应了一声,霸气一挥,重剑倏然飞了出去,竟半点不差地插进十尺之外的剑鞘中。 他道“知道我叫你来做什么” 楚楚哪里见过这般厉害的武功,吃惊地粉唇半张,好一会儿才摇头道“不知道。” 贺时霆勾起唇角,眼里流淌过几分得意的神色。不过他压根没想过叫楚楚来要做什么,一时不知接什么话好。 偌大的庭院安静了片刻,只有落叶飘到地上发出的轻响。 “昨夜不是说自己很会扫地”贺时霆的视线扫过落满秋叶的庭院,对楚楚示意道“扫吧。” 扫院子不是什么难事,楚楚在家也要扫的,她应了是。 贺时霆随口一说,本来准备楚楚面露难色就改口的。谁知她还挺欢喜地答应了,他长眉一挑,想再戏弄她一下。 此刻院外走来一个人,打断了贺时霆的兴致是他的长史曹樊敬。 “将军,卫国公在奉正院大发脾气,请您去一趟。” 听到卫国公三字,贺时霆原本带笑的脸霎时冷漠下来,好半晌,才冷哼一声,抬腿往外走去。 出了院门,贺时霆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曹樊敬看得心惊。还好他来时恰巧遇见奉正院的婆子,不然由那趾高气昂的婆子来传话,将军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子。 曹樊敬劝道“将军,昨夜您在颐安居外打了国公夫人的奴仆,把老夫人吓得一夜没睡好,卫国公自然生气,您待会儿去了,别太强硬。” 贺时霆闻言,讽刺地勾起唇角,瞥向曹樊敬,眼含警告。 曹樊敬立刻闭上嘴,不敢再言,只在心里叹气。 将军明明是卫国公嫡长子,这么些年,因为老夫人和国公夫人阻挠,国公一直未请封他为世子。 后来将军自请去漠北参军,建立了不世功勋,皇上直接封了将军做靖远侯。将军都是侯爷了,也没听说哪家侯爷还能承袭国公爵位的,她们何必再作妖 没多久,贺时霆悠悠从奉正院里走出,面色平静,已然看不出丝毫戾气。 倒是曹樊敬十分担忧,“将军,无论如何国公爷都是您的父亲,您把他气得昏过去,终究于您的名声不利啊。” 贺时霆嫌他啰嗦,沉声让他闭嘴。 回到定平院时,楚楚背对着院门,挥着有她身子两倍粗的扫帚认真扫地。 贺时霆冰冷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或许是觉得手酸,楚楚扫了一会,暂时停下,揉了两下手腕。她细白的手腕已经有些红肿。楚楚也不在意,揉完便接着扫起地来。 偌大的庭院,竟已经扫了一小半。 贺时霆那点笑意很快消失在脸上,他阔步走到楚楚身边,把她手里的扫帚抢过来,扔到墙角去。 楚楚正扫地呢,手上的扫帚忽然被抢走,吓了一跳,抬头见到贺时霆,慌乱间朝他行了一礼。 贺时霆想骂她,看她茫然的样子,又骂不出口,干脆把她带到大厅里去。 他找了瓶活血化瘀的药膏出来,丢给楚楚,“涂上。” 楚楚不解,见他的视线一直在自己手腕徘徊,才恍悟,心莫名跳得快了半拍。 过了一会,她垂着眼帘,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侯爷。” 声音小小的,又甜又软,贺时霆简直怀疑她是故意勾引人。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她没这个脑子。 他不在定平院,竟连偷懒都不会。谁要她把庭院扫那么干净了 这会儿外面有婆子送早饭来,一个小兵接过,送进前厅。 他手里提着一个乌木大食盒,还有一个小食盒,分别是贺时霆和楚楚的早饭。 楚楚被贺时霆盯着洗了手,涂好药膏,坐在前厅的一张小桌子上吃早饭。 她早上做了力气活,早就饿了,坐下来先喝了一口白粥。 白粥熬得出了米油,香糯微甘,配着切得细细的咸菜和酱瓜,很是可口。 厨房还给了一碟枣糕,绵嫩弹软,特别好吃,一口咬下去,能尝到甜甜的枣肉。 楚楚吃得认真,眉眼不自觉地弯了起来。不过是普通的膳食,却被她吃得仿佛美味佳肴。 贺时霆看她吃得那样满足,觉得自己的饭不如她的香,干脆走到楚楚桌前,把她的枣糕和酱菜都端走。 他咬了一口她的枣糕,意外的香甜。 楚楚抱着自己的粥碗,不可置信地看着贺时霆的举动。 贺时霆见她一副被恶霸欺负了的样子,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 “过来。” 楚楚看看自己仅剩的半碗粥,不舍地放下粥碗,走到贺时霆边上去。 贺时霆示意她看自己左边那张椅子,道“坐下。” 楚楚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贺时霆。她虽不懂规矩,也知道自己是不能和侯爷坐在一张桌子上的。 “叫你坐下就坐下。” 贺时霆把完全没动过的四喜饺子和银丝山药卷都挪到楚楚跟前,又把那碗洒了新鲜桂花的杏仁酪递给她。 “不白吃你的,和你换。”贺时霆耐着性子和她解释。 楚楚本以为没有早饭吃了,惊讶地看着面前精致的吃食,偷偷觑了贺时霆一眼,见他没有反悔的意思,嘴角微抿。 “谢谢侯爷。” 四喜饺子色泽艳丽,包满了虾蟹菇笋等,吃起来鲜甜极了。山药卷炸得酥脆,里面又绵又甜,楚楚也吃得香喷喷。 贺时霆啃着枣糕,忍不住朝楚楚看。 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视线,楚楚悄悄把碗往自己的臂弯藏了藏,薄薄鼓鼓的脸颊动地更快了。 大厅里忽然闯进一个人,曹樊敬素来沉稳,甚少有这样焦急的时候。 他看到将军正跟个小姑娘用早饭,却顾不得许多,匆忙回禀道“将军,她们为国公爷请太医时,惊动了陛下,陛下派丁公公来国公府。此时丁公公正往定平院来。” 楚楚听不太懂这些事情,只知道好像涉及到了皇帝,她听面前这位大人的语气,隐约猜到贺时霆可能会出事,吓得放下了手里的山药卷。 贺时霆倒半点都不担忧,把楚楚还没尝过的杏仁酪端到她面前,瞥她一眼,“吃你的。” 见将军这样悠哉,曹樊敬简直要急出汗来,“将军,您把国公爷气昏了,终究是不孝,万一陛下斥责” 贺时霆不紧不慢地站起来,“慌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四章 丁公公很快便到了,他满面笑意,身后跟着的内侍抬着八抬朱漆大木箱,看上去不像是来传达训斥的。 他是皇帝跟前的大太监,素来只有别人讨好他的份,此时见到贺时霆,却是先笑着同贺时霆见了礼。 “侯爷近来可好” “尚可。”贺时霆说着话,请丁公公里面坐。 他脸上没什么笑意,丁公公却不在意,依旧笑得热情,着人把皇帝赏赐的那些金珠绫罗都搬进来。 除了这个,皇帝还赐了八个宫人。 贺时霆敛眉,“陛下何故赐我宫人” 丁公公笑着回道“陛下说,若国公府没有会服侍的下人,他那里宫人多的是,怎么也不能委屈了侯爷。” 曹樊敬在一旁听着,心里很是惊诧。 他常年在漠北,只知将军受陛下恩宠,却不知恩宠这样深。将军把生父气病,陛下一句斥责都无,对将军嘉赏无数,反倒隐有怪罪卫国公的意思。 丁公公看着贺时霆的神色,又笑道“这几个宫人都是尚宫局新调、教出的,陛下说若您使着觉得好,等侯府建好了,再给您送一批。” 贺时霆挑眉道“我这里用不着这么多人,烦请公公把人带回去吧。” 丁公公笑容一滞,靖远侯三年不在京里,他都忘了他是个什么霸道性子,说一不二,连陛下的面子都不给。 可陛下向来最是纵容这靖远侯,定不会与他生气,只会怪罪自己办事不利。 他只能劝道“侯爷,那些个兵都粗得很,您院子里连端茶倒水服侍人的丫鬟都没有,终究不方便。” 贺时霆并不觉得哪里不方便,他在漠北时,身边也无人服侍。 丁公公见他不为所动,只能拉着老脸皮子卖惨,“侯爷,咱家也是看着您长大的,您就当可怜可怜咱家,若是咱家把人就这么带回去,陛下定不会轻饶。” 贺时霆与他也有些交情,只好道“我会亲自进宫向陛下禀明缘由。” 丁公公得了他的保证,笑着应了是,带着人离去了。陛下见了侯爷心情一向好,定不会和他计较这些小事了。 贺时霆应付完他,下午要进一趟宫,还要去军营,事情很多。 左右早上无事,贺时霆趁着空闲在书房看了会书。 楚楚也被拘在书房。 她手里握着一个鸡毛掸子,被贺时霆使唤着四处掸灰。 贺时霆回京不过才三天,在他回来前,整个定平院都大清扫过一遍,哪里会有积灰 好在鸡毛掸子不重,挥一挥累不着人。 楚楚干活很认真,先是仔仔细细地把桌椅都掸扫了一遍,又小跑到窗边去掸灰。 窗口的角落里有层薄薄的灰,楚楚一点一点把它掸掉,神情专注得像在做什么大事。 暖艳的阳光从窗口洒入,映着她薄白的面庞,柔光潋滟。 良久,贺时霆手里的书都没翻过一页。 直到楚楚把窗口的灰掸好了,往书橱处走去,他的视线才又移回到书本内。 楚楚忙忙碌碌的,像是花间殷勤的小蜜蜂。可惜无论她怎么殷勤,都和贺时霆无关。 她到处都打扫了个遍,就是不靠近他的书桌。 书橱上摆满了书,楚楚走近时,看到那些书封上的字,勉强能认出几个,她眼底流露着向往和欣羡。 楚楚心里明白这不是自己配学的,她抿了抿唇,转而专心掸起书橱空隙里的灰。 掸扫完下面,她搬来一张小凳子,想把书橱顶上落的灰弄干净。 楚楚不算高,站在凳子上,还需踮起脚,才能用鸡毛掸子够到顶端。她颤巍巍地踮着脚,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扶着书柜,一只手掸灰。 看得贺时霆直皱眉,数次想开口让她先下来。 等楚楚有惊无险地打扫完,扶着柜子预备从椅子上下来,贺时霆才把视线挪回手中的书。 谁知楚楚的手一软,松开书柜,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刹那间,好好坐在书桌前看书的贺时霆立刻出现在楚楚身后,扶住楚楚的腰。 楚楚怕痒,腰上都是痒痒肉,被贺时霆双手一握,忍不住轻声笑出来,下意识去躲。 谁知贺时霆宽大的手掌和铁做的一般,她不但没躲开,那截细瘦的腰反而被握得更紧了。 楚楚笑得身子半歪,差点直接落入贺时霆怀里。 有一瞬间,两人的呼吸都交织在一起。不知怎么的,楚楚白嫩晶莹的耳垂烧红得要滴出血来。 贺时霆握着她的腰,把她放到地上,握住她细腰的手顿了顿,才慢慢松开。 楚楚心跳得飞快,眼角都泛着薄红,没注意到他的孟浪。 贺时霆低咳一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好半晌,才说“把书桌也扫一扫。” 楚楚听到他的话,莫名的有些别扭,她蹲下身,把鸡毛掸子捡起来,轻轻应了一个“是”。 贺时霆听着,总觉得她的声音娇软地能滴出水来,他皱了皱眉,又把楚楚手里的鸡毛掸子抢回来。 “算了,不扫了。” 他拿鸡毛掸子的时候,拇指蹭到了楚楚的手背。贺时霆手上都是老茧,粗粝得很,磨得楚楚的手怪痒痒的,她耳垂烧得更红了。 书房内出现诡异的沉默。 贺时霆浑身不对劲,他原本准备下午出门,现在忽然决定先去趟军营。 他让楚楚回自己房里去,楚楚低着头应了是。 一只脚都已经踏出了门,贺时霆又不放心地停下脚步,背对着楚楚开口“你不用扫地、擦桌子劈柴也不许去。” “给我老实在房里待着。” 被楚楚清凌凌的眼睛看着,贺时霆觉得自己的背像火烧似的,不甚自然地大步离去了。 他一走,临时守在定平院的士兵们自然也要跟着走。临走前,李耀来敲了楚楚的门。 楚楚打开门,见是李耀,有些诧异,“李大哥,有什么事吗” 李耀赶着出门,简单交代道“将军要出门,我们也得跟着走了,这院子里没人,中午你记得自己去厨房拿饭。” 想了想,他又说“楚姑娘知道厨房在哪吗” 楚楚点头,道:“我知道的。” 李耀没话说,但又不走,楚楚不解地看他,气氛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楚楚先开了口“谢谢李大哥,没事的话,我先进去了。” 李耀老实地点头。 楚楚松了口气,躲回房里。她常年被锁在一间屋子里锁惯了,不觉得闷,而且这里窗明几净,倒很悠闲。 只是有些许无聊。 贺时霆不许这个,不许那个的,她什么也做不了,在房内绕了一圈,找到一个针线筐和筐里的碎布,干脆打发时间地做起荷包。 她在家里的时候,一天最快能做出五个针脚细密,艳丽精致的荷包,此时无人逼她,她便慢慢地绣着打发时间。 正午时分,楚楚出门取饭。 她刚走出院子,面前迎来五六个提着大食盒的丫鬟,领头的丫鬟白脸细眼,板着一张脸,看上去很不好相与。 楚楚怕人,见她们迎面而来,低头往路边避了避。 只是她生得玉颜花貌,弱柳扶风,就是不施粉黛也美得清艳逼人,实在显眼。 有个小丫鬟看见楚楚,眼珠子转了转,去拉白脸细眼的丫鬟的衣袖,“善儿姐姐,你瞧,她是从定平院出来的。” 善儿瞬间想到了楚楚是谁,她咬牙扯出一抹笑,白净的脸显得有些狰狞。 把手里的食盒交给身后的小丫鬟,善儿几步走到楚楚跟前,挡住了她的路,“瞧见我们,躲什么呀” 楚楚不认识她,不明白她满身的恶意从何而来,只能往后退了两步。 善儿见楚楚这般胆怯,越发放肆起来,命令道“低什么头,把脸抬起来” 这条路上空空荡荡,除了楚楚,便只有她们几个人。 微凉的秋风吹过,楚楚的手害怕地攥紧。 善儿见她怕得这副样子,嘴角不屑地扬起,捏住楚楚的下巴,把楚楚的脸抬起来。看清楚楚脸蛋的那刻,善儿眼里闪过一丝嫉恨。 她手上留着长指甲,锋利的指甲边缘抵在楚楚细嫩的脖颈上,刮得楚楚生疼,眼里水泽弥漫。 楚楚害怕地拿手去挡善儿的指甲。 这举动越发惹怒了善儿,她一个偏手,狠狠扇了楚楚一巴掌。 “啊。”这一巴掌扇得狠,楚楚皮薄肉嫩,脸瞬间红肿起来,她低哑地惊叫了一声。 这一声不知怎么惹怒了善儿,她越发气恨起来,嘴里骂着贱人,卯足了劲又一个巴掌,把楚楚扇到地上。 楚楚摔在地上,动弹不得,耳边嗡嗡乱响,顿时觉得头都痛了起来,她模糊地听到一些咒骂。 “贱人和那个魔头一样” 善儿的娘是胡嬷嬷。 胡嬷嬷昨夜被贺时霆打得去了半条命,又被送到最苦的庄子里做活,善儿恨极了贺时霆。 她不敢报复贺时霆,这会儿见到楚楚,楚楚是他院子里的人,便压抑不住地在楚楚身上发泄起来。 善儿打完人还不够,嫉恨地看着楚楚的脸,照着她的肚子狠狠踹了好几脚,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 那些小丫鬟就站在一旁看,眼里虽有不忍,但没一个敢出头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五章 忽地,有人伸手拦住了善儿。 善儿以为是那些小丫鬟,气势汹汹地回头,“干什么” 来人是郝嬷嬷,她与胡嬷嬷都是卫国公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为人端肃严厉,院里的丫鬟们都很怕她。 善儿见到她,顿时收敛放肆,挤出一个笑来,“郝嬷嬷。” 郝嬷嬷看着地上狼狈的楚楚,眉心紧紧锁着,颇为严厉地盯着善儿,直把她的头盯得低垂下去,才叹口气,“你呀。” 到底年轻,做事没个轻重。 善儿不明所以,心里有些发紧。 郝嬷嬷把楚楚从地上扶起,道“楚楚姑娘,夫人要见你。” 此话一出,善儿的脸有些发白,“夫人见这低贱的丫头做什么” 这丫头只是从外面买来的小贱种,她原以为自己欺负也就白欺负了,给她十个胆,她也不敢和谁告状。可若是夫人见到自己把人打成这样 善儿被她娘的事气得脑子发昏,这才想起楚楚也算是她们院子里出去的人。她有些着慌,求助地看着郝嬷嬷。 被善儿坏了事,郝嬷嬷皱着眉在心里筹划着补救之法,面上却只对善儿说无事,让她先领着小丫头们回奉正院,别耽误了夫人的午膳。 郝嬷嬷自己则扶着楚楚朝奉正院慢慢走去。 楚楚浑身疼得厉害,一动便直冒冷汗,哪里迈得开腿,可郝嬷嬷扶着她的手坚定有力,她只能不停地走。 到了奉正院,郝嬷嬷把楚楚留在一间无人的空房,便离去了。 正房内,郝嬷嬷向卫国公夫人回禀了善儿打人的事。 卫国公夫人脸色不太好看。楚楚原是枚好棋子,她被贺时霆看上,家中又有老父幼弟,自己以利诱以威逼,肯定能把那个小丫头片子捏在手心里。 可现下楚楚被打成这样,难免会起异心,怕是没那么好用了。 郝嬷嬷看着夫人的神色,伏在夫人耳边,小声和她说了自己的想法。 卫国公夫人转动着手里的茶盖,眼里流露一丝阴狠。事已至此,只能搏一搏了,善儿到底只是个丫头,舍弃也就舍弃了。 她很快下了决定。 楚楚捂着肚子,疼得伏在桌子上,过了很久也没人来召见她,她肚子上尖锐的疼痛逐渐缓和,但还是很疼。 突然,房门被打开,楚楚被刺目的光线照得闭上眼睛。很快,一双粗大的手架住了她。 楚楚被一个老婆子架到奉正院门外,然后就被丢在了外面。 她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出了院子。这里没什么人,楚楚却很不安,总怕会有人冒出来打自己。 她浑身疼得发软,只能扶住墙沿,努力往回走。 楚楚心里既害怕又委屈,不知怎么,总有个念头回了定平院就安全了。 谁知她走了几步,前面模模糊糊地出现一个人影,楚楚定睛一看,是善儿。 善儿端着一盆冷水,朝半弓着身子走路的楚楚劈头浇了下去。 楚楚的眼帘被水打湿,怎么也睁不开,只能朦胧听到善儿的威胁。 “我警告你,夫人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你最好安分些你若敢和那魔头告状,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楚楚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原本已经缓和了些的身子又疼起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没听到楚楚的回答,善儿拿木桶推了推楚楚,差点把楚楚又推到地上。楚楚从干哑的喉间挤出两个字“明白。” 善儿得意的身影逐渐远去。 秋风吹过,一阵透心的凉意。 楚楚几乎是全凭着意念往回走,可她走着走着,忽然不想回定平院了。 她想离开这个可怕的宅子。 和这里相比,她甚至觉得家里那个阴暗逼仄的柴房也挺好。她爹有时候会打她,但不会打得这么狠。隔壁的二丫有时会翻墙,偷偷带给她一朵漂亮的野花,或者隔壁婶子做的牛肉干。 但她回不去了。 回去了,也逃不过再被卖一次的命运。 整整一个时辰,楚楚才挪回定平院,满身的疼痛和疲惫。 楚楚浑身颤抖着摔倒在床上,躺了一会,觉得身上越来越冷,却没有给自己盖被子的力气。 昏沉间,她脑子里断断续续地浮现过二丫送她的花,昨夜厨房的两碗面,今早的那瓶药,那半个拥抱 或许是获得过的温暖太少,就算只有那么一丁点,她都敏感地记在心底。 等她疼得昏过去,又醒过来,才勉强有了一丝力气,缩进被子里,像是风雪夜里终于归巢的鸟儿。 待到落日昏黄的光照满大地时,贺时霆方从军营回来。 他进了院子,里面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楚楚的房门是大开着的。 贺时霆走到人家小姑娘门口,堂而皇之地朝里面看。 一眼就看到床上鼓起的那个小包。 从军营里带出的满身肃杀之气褪去,贺时霆脸上有了轻松的笑意,高声道“哪有你这样懒的丫头,天都黑了还睡午觉。” 昏昏沉沉间,楚楚仿佛听见了和梦里的一样的声音。她没听清内容,却莫名觉得委屈,低低地啜泣起来。 和刚出生的奶猫儿一样,微弱得可怜。 贺时霆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快步走进楚楚床前。 楚楚乌黑的头发湿哒哒地铺在枕上,脸上肿着两个巴掌印,白皙的耳朵和脖颈红了一片。 一摸额头,正在发热。 贺时霆发现被褥也是湿的,他掀开被子,楚楚湿透的衣裳上明晃晃印着数个脚印。 他满脸阴鸷,沉声让人去请大夫。 “等等,派个人去查是谁做的。”士兵领命而去时,贺时霆又添了一句。他的眼里有杀意。 楚楚正发热,身上的湿衣裳必须换掉。这里没有丫鬟,贺时霆犹豫了一瞬,手搭上楚楚的衣领。 大约是贺时霆身上的戾气过重,昏迷着的楚楚不安起来,眼里扑簌簌地落着泪,弱弱地喊着不要,求求你。 贺时霆只能放开她,生平第一次感到悔意他不该把这么个小东西一个人留在这。 一直穿着湿衣服不是个事,贺时霆只能缓和声线,试着哄一哄生病了的小东西。 “要换衣服,你乖一点,别动。” 不像哄人,倒像是命令,可昏迷着的楚楚居然就真的没有再抗拒。 贺时霆哪里给女人脱过衣服,看到楚楚半个莹白泛粉的肩膀,他的动作就进行不下去了。 干脆闭上眼睛,嘶啦一声,把楚楚身上的衣服一把撕了,全都扔在地上。 被子也是湿的。 楚楚这间房里没有备用的被子,贺时霆去自己房里,取了条干净毯子把楚楚从床上抱出来,抱到自己房里去。 她昨夜被送来,连换洗的衣裳都没有。贺时霆拧着眉,拿了套自己的衣裤,勉强给她套上。 贺时霆的衣服太大,楚楚又天生一身雪肤玉肌,柔韧软滑得不可思议,他闭着眼睛给她穿,直到身上都冒了汗,才帮她穿好。 看着这小东西躺在他的床上,穿着他的衣服,贺时霆心里有种诡异的满足感。 不过视线扫到楚楚脸上的红肿,贺时霆的脸色瞬间又暗沉下来。 他拿消肿的药膏给楚楚抹脸。她似乎不喜欢这样冰凉的药膏,带着哭腔哼了两声,可怜极了,把贺时霆哼得不敢再动作,停了好一会才继续给她抹。 “娇气。” 大夫到了,给楚楚看完后,说万幸没伤着内脏,但她身子骨弱,体内寒气又重,今日受了寒,虽能治好,只是以后身子会更差,必须好好养着。 他洋洋洒洒开了一大张方子,药童跟着他去抓药煎药。 这时,贺时霆要查的事也有了着落。 “打了楚姑娘的是国公夫人院里的善儿,是胡嬷嬷的女儿。” 房里的气压骤然降低。 贺时霆脸色不好,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把楚楚额上不凉了的帕子取下,按着大夫说的,重新拧了冷帕子给她敷上。 药煎好了,楚楚被扶起来。但她意识模糊,浑身乏力,根本坐不住,左扭右歪的,差点撞到床沿。 贺时霆只能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伸手圈住她的身子。 迷茫间,楚楚靠在了一处很舒服的地方,她觉得有点熟悉,不自禁地蹭了蹭。 醒着的时候,她从不会这样爱娇。 贺时霆心头有些发软,舀了一勺药喂楚楚。 楚楚喉咙细,又有些发炎,很艰难地吞了下去,随即被苦得皱起了小脸。可贺时霆再喂,她也没闹脾气,一口口都喝了,乖得可怜。 药里有安神的成分,楚楚很快便睡着了。 贺时霆坐在床前,盯着她平静的睡容看了一会,才起身出去。他把人都留在定平院,临走前下令,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谁敢擅闯,格杀勿论。 奉正院里,卫国公一家三口正用晚饭。 贺时霆直直走到客厅里,一脚踹翻红木雕花大桌,饭菜汤水摔了满地。 卫国公护着妻子,怒喝道“逆子,你做什么” 贺时霆站在那,扫视了一圈,眼神如淬了血的利刃,卫国公下意识闭上了嘴,贺时耀的双腿有些发软。 他冷嗤,懒得与他们废话,“把那个叫善儿的叫出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六章 卫国公夫人脸上维持着柔和的笑,道“时霆这是做什么敢是那善儿做错事,得罪了你你和母亲说,母亲替你教训她。” 贺时霆锋利的视线落到她身上。 有一瞬间,卫国公夫人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被看穿,无所遁形。 她勉强一笑,道“你父亲的病刚好,禁不起气怒,不过一个丫鬟,何必为了她这样闹呢。” 不过一个丫鬟。 她这话说的不是善儿,是楚楚。 贺时霆冷笑,往前走几步,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啪啪”两声,在卫国公夫人的脸上留下两个硕大鲜红的巴掌印。 这手下得不轻,卫国公夫人的脸很快肿了起来。 贺时霆眼尾挑起,嚣张得过份,“一个丫鬟而已。既然母亲觉得不必找,那你便替她受着吧。” 卫国公被贺时霆气得脸色铁青,抬手便要教训他,“妍儿是你的母亲你要反了天吗” 贺时霆伸手,轻易制住了卫国公。 他没有理会卫国公,直白地问面前的卫国公夫人,“除了这两巴掌,母亲的丫鬟还欠我几个窝心脚,一盆冰水,母亲可都要替她受了” 卫国公夫人尊贵了半辈子,哪里被这样羞辱过,她强忍心头怒火,没有说一个字,只是委屈地对着卫国公哭。 卫国公的火气越发得大起来,扬言让人去取家法,卫国公夫人又哭着拦他。 知道她不会主动把人交出来,贺时霆也不急,单手拎了张凳子坐下,冷眼看着这二人做戏。 在场所有人都站着,唯独他坐得肆意张扬。 没多久,大厅外响起许多尖叫与哭嚎声贺时霆预料事情不会顺利,进大厅前便让几个士兵去搜院子了。 一阵兵荒马乱后,善儿被压到贺时霆面前。 “将军,善儿找到了。” 贺时霆冷戾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丫鬟,从椅子上站起,用脚勾起她的脸,“你便是善儿” 善儿浑身发着抖,恐惧地点头。 贺时霆垂眸,用了十成力气,照着善儿的心窝踹去。善儿被踹得直飞出去六七尺,最后重重摔到地上,吐出一口血。 既然找到人了,贺时霆也不想在这里久待。 “带走。”他下完令,转身出去,冷酷的侧颜带着残忍的意味。 他这样说来便来,把这里弄得天翻地覆之后,又说走便走,卫国公简直要被他气死,“给我拦住这个逆子。” 院中的家丁们闻言,抖着腿把贺时霆围住。 贺时霆是真正在沙场上见过血的人,一眼扫过去,那些家丁几乎跪下来,根本没有任何阻拦他的勇气,下意识退开,给他让出一条路。 卫国公气得捂住心口,卫国公夫人和贺时耀慌忙扶着他坐下。 卫国公夫人看着继子远去的身影,眼里一片深沉,她抚摸着自己肿起的脸颊,嘴角慢慢地,慢慢地勾起一个笑。 定平院门口,十来个士兵守在那里。 丁公公和两位御医被拦在门外,后面还跟着一众宫人。 堂堂御前大总管被几个小兵拦住,丁公公脸上却丝毫不见不悦的神色,一见到贺时霆回来,反而立刻扬起了笑容,“侯爷回来了。” 贺时霆对他颔首,客气道“天色不早了,丁公公突然造访,所为何事” 丁公公笑道“陛下听闻侯爷请了大夫,心里担忧,恐宫外大夫医术不精,特意派了御医来给您瞧瞧。” 贺时霆没病,不过他念着院子里虚弱的小丫头,难得的对御医和颜悦色道“请。” 两位御医看出这靖远侯并未生病,暗地里对视了一眼。 进了屋内,贺时霆开口让御医给楚楚把脉。 哪有御医给个小丫鬟看病的碍于靖远侯深受陛下恩宠,两个御医不好拒绝,只能笑着应下。 御医轮流给楚楚诊完脉,说她身上的热已经退了,只是烧得太久,身子又虚,晚上恐会反复发热,一定要好好照看。 他们看了大夫开的方子,在上面添减了几样,说是一个时辰后把楚楚唤醒,给她喝了药再接着睡。 丁公公察言观色,对贺时霆笑道“陛下担忧侯爷生病,身边无人照顾,让咱家把宫人又带来了。侯爷,您看这姑娘病成这样,您这院子里没人可以照看” 贺时霆不喜欢有女人在自己住的地方来来去去,但看着躺在床上的楚楚,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又改了口。 “让她们留下吧。” 丁公公喜上眉梢,陛下关心侯爷,可下午侯爷进宫一趟之后,陛下已不指望侯爷能留下这些宫人服侍了。今晚自己这差事办的漂亮,陛下定会龙颜大悦。 这八个宫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为首的宫人唤做谨和,是个沉默能干的性子,贺时霆看着还算顺眼。 送走丁公公和御医,他对谨和道“管好她们,以后除了打扫,不必进我的房间,只把院子打理好,照顾好她便是了。” 谨和聪慧,知道贺时霆说的“她”是躺在床上的楚楚,恭敬地应了是。 贺时霆回房,先摸了摸楚楚的额心,感觉不那么热了才放手,他坐在床沿,看着昏睡的楚楚。 没过多久,谨和端着热茶进来,对贺时霆行了一礼,道“侯爷,隔壁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可要把楚楚姑娘挪过去今夜奴婢们也好贴身照顾。” 太医说今夜要有人一直照看楚楚,贺时霆不会照顾人,那些宫人倒是比他合适。 可贺时霆看着躺在自己床上的小丫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或许是他的视线太过扰人,楚楚睡着睡着,蹙起了眉,往床内翻了个身。 这么一动,牵扯到了腹部的伤,楚楚小脸皱起,难受地睁开眼睛。 她烧了太久,意识一直沉沉浮浮,乍然醒来,满眼的茫然。 贺时霆莫名有点紧张,“小丫头” 楚楚觉得身上好疼,头也好疼,她盯着他看了一会,迷迷糊糊地想不起他是谁,喉咙又很干涩,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谨和惯会照顾人的,她在一旁看着,很快去倒了杯温水来,柔声问楚楚“姑娘要不要喝点水” 楚楚觉得自己有点渴,她懵懵地眨了眨眼睛,干哑地说“好。” 躺着喝水不方便,谨和伸手,想把楚楚扶起来。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可谨和的手刚碰到楚楚的枕头,她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惊惧地睁大眼睛。 明明病得浑身发软,却试图往床内躲。 “不要” 沙哑的嗓子带着哭腔,可怜极了。 楚楚腹部的伤被牵扯到,疼得更厉害了。她眼里水雾弥漫,大滴的泪从眼中落下,“不要” 贺时霆眉心狠狠一跳,把楚楚摁进怀里,“怎么了” 被贺时霆碰到的瞬间,楚楚下意识地也想躲,只是躲不开,她像魔障了似的,低低地哀求,“不要,不要打” 贺时霆哪里见过可怜成这样的小东西,向来粗硬的心肠被她哭得发软,不甚娴熟地拍了拍她的背,哄道“不打,没有人打你,别怕。” 楚楚仍是不断地哀求着不要打自己,贺时霆抱着她,一遍遍和她保证不会有人打她了,还夸她乖。 从来没有人这样哄过楚楚,楚楚有一点安心,她好委屈地和贺时霆哭诉“好疼。” 贺时霆抹去她眼里的泪,“喝了药,明日就不疼了。” 楚楚摇头,灰心地说“没有药,不能喝药,药要好多银子。” 贺时霆手都被她哭湿了,只好从床边拿了条帕子给她擦眼泪,“有药的,我给你买,我有银子。” 楚楚病糊涂了,带着哭腔软绵绵地问“你是谁呀” 贺时霆道“我是贺时霆。” 楚楚这会儿不哭了,垂着头想了一会,才问道“是吃人的那个贺时霆吗” 贺时霆悔得肠子都青了,只能解释道“我不吃人。” 沉默了好一会,楚楚才道“你总是骗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七章 “不骗你。”贺时霆向来言辞犀利,此刻承诺的话却说得干巴巴。 这小东西不相信他,是他自己作出来的结果,就只能自己受着。 贺时霆沉默片刻,又道“以后都不骗你。我让他们把药煎好,喝完先睡一觉好不好” 楚楚懵懂地看着他,似是不解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她有些忧愁地说“药好贵的,我没有银子还给你。” 贺时霆赶紧道“不要你还。” 楚楚烧得脑子昏沉,却还是慢吞吞又很认真地说“要还的。不还钱,欠债要剁手指。” 贺时霆意外她还知道这个,哄她“那是赌坊的规矩,我们这里不兴这个。” 楚楚不懂,歪着脑袋看他。 那么近的距离,她哭过的眼睛湿漉漉,里面倒映的全是贺时霆的身影,漂亮得和阳光下闪耀的玻璃珠似的。 贺时霆熏心,差点要说出“钱债肉偿”几个字。 他咳了一声,道“不用剁手指。你伺候我有工钱,等你拿到钱,慢慢还就是了。” 伺候 楚楚模模糊糊地记起自己很会伺候人。 她眨了眨水润的眼睛,觉得贺时霆是个好人,“谢谢你。” 楚楚脸上浮现一个笑,如同冬日湖水结的冰在暖阳照耀下消融时那抹光,灿烂灼丽,转瞬即逝。 贺时霆环住她的手紧了紧。 他回头让谨和重新倒杯温水来,递给楚楚,“先喝口水。” 楚楚点头,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接过茶杯。 她的手使不上力气,捏着茶杯,摇摇欲坠的,贺时霆看着,总担心她盈弱纤细的手腕会被茶杯坠断。 他眉心直跳,干脆接过楚楚手里的茶杯,不容拒绝道“我喂你喝。” 贺时霆哪里伺候过人 他端着茶杯就往楚楚嘴里送,楚楚喉咙细,那么一大口水灌进去,把她呛得直咳嗽。 她身子骨弱,咳得狠了浑身直发抖。 贺时霆没想到会这样,脸上罕见的出现一丝慌乱,僵硬着手地给她顺气。 他那双手是斩兵杀将的,根本不会顺气,力道没轻没重的,谨和在一旁看得焦急,想劝又不敢劝。 好在楚楚逐渐缓了过来。 她软哒哒地蜷在贺时霆怀里,脸上挂满泪珠,眼尾和鼻尖都氤氲着脆弱的红。 贺时霆皱着眉,小心地给她擦咳出来的汗,有些闷闷的。 忽地,他的衣袖极其轻微地晃了晃,要不是他知觉灵敏,差点没发现。 楚楚白软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衣袖,看向贺时霆,弱弱地说“还渴。” 她烧得迷糊,潜意识里竟把贺时霆当做最可靠的人,被他呛着了也不闹脾气,还依赖地问他要水喝。 贺时霆心里直发软,让谨和重新倒了杯水。 他这次小心地端着杯子,一点点地朝楚楚倾斜,生怕再把这娇弱的小东西给呛着了。 他的动作太过小心翼翼,导致楚楚好半天都没喝到水。 她没喝到水,有点委屈,但也不催贺时霆,自己试探着伸出舌尖,舔了舔杯中的水。 尝到一点清甜的味道,楚楚湿润的眼睫弯了起来。 在贺时霆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她那点嫩红的舌尖,颤巍巍地在水杯里晃,他不自然地转过头去。 此时药已经快熬好了,谨和低声询问贺时霆,是否要先让楚楚姑娘喝点粥填填肚子。 贺时霆问赖在自己怀里的小可怜,“要不要喝粥” 楚楚病了一场,醒来又折腾半天,正有些发困,软软地打了个哈欠,含糊地应了一声。 粥端进来的时候,楚楚的眼睛都快阖上了。 贺时霆晃了晃她,“先别睡。” 楚楚皱着脸睁开眼睛,黑黝黝的眼珠子里却没有半分火气,只是有点委屈,又软又乖。 “困。” 贺时霆道“吃点东西再睡。” 鲜奶燕窝粥是刚炖出来的,还冒着热气,楚楚闻到香味,顺从地点了点头。 谨和见过贺时霆喂楚楚喝水的样子,觉得这位侯爷不太会照顾人,委婉进言道“侯爷,还是让奴婢喂楚楚姑娘喝粥吧。” 楚楚不认识谨和,“贺时霆,这个姐姐是谁呀” 连名带姓的,贺时霆都叫上了。 贺时霆听了,嘴角却略微扬起,“她叫谨和,让她喂你喝粥” 谨和站得离楚楚有些距离,她没有一开始那么怕了,但还是偷偷伏在贺时霆耳边问“她会打人吗” 贺时霆心口有点堵,“她不会。我说过,以后不会让任何人打你,你忘了” 楚楚靠在贺时霆胸前没有再说话,乖乖地垂着头,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但谨和端着粥要喂她的时候,还是怯怯地往贺时霆怀里躲了躲。 好像全世界只有贺时霆是可以信任的。 这么点可怜的小东西,全心全意地信赖着你,谁能受得住 贺时霆大手一挥,把谨和手里的粥端过来,吹凉了喂楚楚。 鲜奶燕窝粥炖得香香软软的,很适合楚楚喝。 但她烧了大半日,没什么胃口,吃得很慢,鼓鼓的脸颊有一下没一下地动着,咽得有些艰难。 贺时霆见她没食欲,就没逼她,只喂了几口粥给她垫垫肚子,便让人把药端进来。 御医添减过的药比原先那碗还要苦,楚楚舌根发麻,眼泪砸进药碗里,一声不吭地喝着。 贺时霆差点要把手里的药碗扔了。 他向来看不上连喝个药都叽叽歪歪的人,这会儿却完全忘了这回事,只顾着心疼。 喝完药,楚楚更困,很快闭上了眼睛。 贺时霆最后还是没把楚楚挪到隔壁去,只是让人搬了张贵妃榻放在床边,凑合着睡。 他长手长脚,躺在上面怪不舒服的。 折腾了一日,贺时霆刚闭上眼睛,就听到床上传来娇弱的哭声。 楚楚似乎被梦魇住了,眼角不断滑落一滴又一滴的泪,嘴里弱弱地叫着走开走开。 贺时霆不会哄人,给她把眼泪擦了,尝试着给她拍了拍背。 楚楚还是哭。 贺时霆没有办法,忽然想到那些妇人抱孩子的姿势,又试着把楚楚连人带被子一起从床上抱出来,抱在怀里晃了晃。 按理说这样应该是不太舒服的,但可能是感受到什么熟悉的气息,楚楚逐渐止住了泪,蜷在贺时霆怀里慢慢睡去。 贺时霆抱着她摇了好久,直到楚楚的呼吸很平稳了,才把她放回床上。 还没躺回贵妃榻,贺时霆又不太放心地去看楚楚。 他最后干脆躺到床上,把楚楚半抱在怀里睡。 夜里楚楚哭醒了不知多少次,贺时霆哄到后来都哄出经验了,知道用什么力度什么频率给楚楚搭背,她会睡着得快一些。 期间楚楚发热过两次,好在贺时霆发现得及时,用湿冷的巾帕给她敷了,便也没有再发热。 天光熹微,楚楚眼睫颤动的频率增快,不久就睁开眼睛。 她睡得太久,头有些发晕,躺在原处慢吞吞地想了一会,才想起昨日发生的事情。 想到昨夜自己和贺时霆说的话,楚楚一颗心猛地颤了颤,心有余悸地想,还好他没有发火。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贺时霆是个好人。 特别好。 楚楚嘴角抿出一个甜甜的弧度,想着想着,忽而两颊晕满柔粉。 昨夜,自己好像一直靠在他怀里 楚楚碰了碰自己滚烫的脸颊,有些羞怯地缩进被子里,却碰到了一个火热的身躯 贺时霆睡梦中感到身边有动静,眼睛还没睁开,手便很熟练地在楚楚背后搭了搭,哄道“没事了,不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八章 楚楚背后一阵酥麻,心猛地乱跳,耳边回荡着的都是自己的心跳声。 太响了。 楚楚竭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怕自己的心跳声把贺时霆吵醒。 怕什么来什么,贺时霆睁开了眼。 楚楚慌乱地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还在睡。 贺时霆倒没听见楚楚的心跳声,他就是觉得身边的小丫头呼吸忽轻忽重,怕她睡不安稳,有些不放心,想起来看一看。 这一睁眼,就看见楚楚脸上满是潮红。 贺时霆皱眉,俯身探了探她的额心。 并未发热。 没发热便好,贺时霆靠得过去了一些,用手慢慢搭着楚楚的后背,哄她睡觉。 两人挨得这样近,呼吸都交融在一起,楚楚的心几乎要从喉咙口跳出来,她僵着身子一动都不敢动。 眼睛闭着闭着,或许是因为贺时霆搭得太舒服,楚楚竟又睡去了。 等她再次醒来,日头已经升得很高了。 金灿灿的阳光顺着窗棂爬进房内,在楚楚脸上映出柔白的光晕。她睁开半只眼睛,又被炫目的光刺地闭上。 缓了一会,楚楚才重新睁开眼睛。 她认出这是贺时霆的房间,环顾四周,安安静静,空空荡荡。 楚楚心里发慌,总觉得哪里会有人蹿出来,她往被子里钻了钻。 被子里全都是贺时霆的气息,楚楚瞬间被包围在里面,她的心跳得飞快,突然很想见贺时霆。 偷偷见一眼就好。 楚楚掀开被子,试图从床上下来。 还没怎么动,她的腹部就抽抽地疼,楚楚咬着牙,好一会,才把双腿从床上挪到地上,扶着床柱想站起来。 她被疼痛分去了注意力,没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宽大得异常,长长的裤脚垂落在地上。 一脚踩下去,不但没站稳,楚楚反而被裤脚绊倒,直直往前摔去。 贺时霆才离开片刻,甫一进房,就见到这惊险的画面,立时抱扶住楚楚。 楚楚差点摔到地上去,吓得脸色泛白,发懵地被贺时霆抱在怀里。 贺时霆看她蔫蔫的,有点心疼,把她抱到床上,故意逗她“怎么,刚睡醒就投怀送抱” 楚楚没正经读过书,但她记得投怀送抱不是什么好话,是形容坏女人的。 是不是昨夜自己乱说话,他讨厌自己了 楚楚很委屈。她昨夜烧糊涂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任性。 她不想贺时霆讨厌自己。 贺时霆调戏完,以为楚楚会害羞,可她不但不脸红,脸色反而越发得白了起来。 他看着楚楚白得刺目的脸,有些心烦,伸手捏了捏,直把她的脸捏得泛红,才略微满意。 楚楚皮娇柔嫩,哪里经得住他那样粗手粗脚的蹂、躏,眼里瞬间泛起薄薄的水雾。 但她不敢哭。 她怕贺时霆更厌恶自己,便含着泪冲他软软地笑。 笑得贺时霆心里直冒邪火,骂了句脏话。 军营里的荤话太脏,楚楚听不懂,茫然地看着贺时霆,一双眸子纯净得如水晶般,看得他火气更大。 楚楚被他看得害怕,怯怯地低下了头。 这时,门被敲了敲。 谨和走进来,恭敬地问道“侯爷,早膳已经做好,您一向喜欢在那里用” 贺时霆想着楚楚挪动不便,道“就在这里。” 谨和应了是,又问“那楚楚姑娘呢” 楚楚听到自己的名字,抿了抿唇,躲开贺时霆的眼神,对谨和道“谨和姐姐,我能回自己房里用吗” “不能。”贺时霆黑着脸。 昨夜还那样爱娇,一副全世界最依赖他的样子,如今病好了就翻脸不认人。 楚楚虽然怕贺时霆,但一点也不想他生气,她小声地应和道“嗯,不能的。” 贺时霆刚准备出口的话噎了回去,差点气笑了。 他长这么大,什么人没见过,却完全猜不透这小东西到底在想什么。 谨和见两人都不说话,轻声出言道“那奴婢服侍楚楚姑娘洗漱。” 楚楚坐在床上,不明白谨和为什么要服侍自己,有些莫名,小声道“不,不用了。谨和姐姐,我自己来。” 贺时霆皱眉,“你自己来你自己连站都站不起来。” 楚楚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没用,小声地反驳道“我可以的。” 她可以个屁。 贺时霆都不敢想如果自己刚才没进来,她会摔得多疼。 不过楚楚认真的小表情太可爱了,贺时霆很快败下阵来,“是,你可以。” 楚楚得到肯定,眉眼弯弯。 贺时霆又道“但她们是我找来服侍你的,既然你可以,那就把她们都赶出去吧。” 楚楚愣住,贺时霆很平淡地说“宫人被主子嫌弃,遣回尚宫局,大概就再也没有从里面出来的机会了。” 谨和跪在地上,哀求地看向楚楚。 楚楚不了解什么叫“再也不能出来”,只以为谨和她们会被一直关着。 被关着很痛苦。 楚楚道“不要这样” 贺时霆摸摸她的头,“那你乖一点,让她服侍你洗漱,嗯” 楚楚被他摸了一下,羞涩的粉从耳根蔓延到脸颊,晕乎乎地点了头。 贺时霆出去后,她整个人软绵绵的,任谨和摆弄。 谨和给她换了身象牙白洒金袄子和百蝶穿花轻罗裙,衬得楚楚芙蓉花一般的容颜更加清艳。 这身衣裙是贺时霆遣人去锦绣阁买的。 楚楚看着自己宽大的袖摆,不自在地对贺时霆道“侯爷。” 贺时霆长眉一挑,“不叫贺时霆了” 楚楚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怯怯地开口道“这衣裳穿着不方便不方便伺候人。” 这话倒没说错。穿着衣裳还怎么伺候 贺时霆脑子里想着荤话,嘴上却一本正经,“伺候我就得这么穿,穿得寒碜了我看着心烦。” 楚楚一听贺时霆说心烦,就立时闭上了嘴。 她不想贺时霆心烦。 贺时霆要她陪他吃饭,她也就乖乖坐下了。 楚楚不懂这些个规矩,谨和却清清楚楚。她原以为楚楚是侯爷心爱的通房,这么看着又不太像。 倒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在追求姑娘。 不过谨和一个下人,不该掺和这些,她很快止住了想头。 楚楚和贺时霆喝着蜜枣南瓜粥,楚楚喝得慢,贺时霆已经喝完一碗,她的粥才少了薄薄的一层。 贺时霆给她夹了个小小的奶馒头,看她乖乖地啃起馒头,问她“我过会儿要出门,你自己待在这里怕不怕” 楚楚原没想过怕不怕的事,贺时霆这么一问,她忽然有些紧张起来。 她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 贺时霆看她依赖的神色,忽然就舍不得走了,但还是道“我去趟军营,很快回来,中午陪你用饭。先让谨和她们陪你一会” 连去向都给楚楚交代得清清楚楚。 不过楚楚没想那么多,她听见贺时霆说会陪自己,安静的心就像被斧子凿了一个洞,溢出些软软甜甜的东西。 贺时霆看着她用完早饭,喝完药,把她抱到自己的床上,让谨和她们好好照顾。 等他的身影都消失在房里了,楚楚还是愣愣地看着大开的门,良久才回过神。 楚楚靠坐在床上,闲得无事可做,又下不了床。谨和察言观色,和楚楚聊了会天。 她为人亲和温柔,像个大姐姐似的,楚楚不自觉地对她亲近了起来,两人还搬了针线筐来,一起做针线活。 楚楚很快就做出一个漂亮的小香囊,是莲花的形状,配色清淡温和,很适合谨和。 “谨和姐姐,送给你。” 她脸上带着羞怯的笑,甜得不可思议,谨和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与她道了谢。 这么乖的孩子,她看了都爱得很,也难怪侯爷那么个暴戾脾气会被降得服服帖帖。 谨和在宫里长大,会很多楚楚没学过的针法。两人拿着布料,一个教一个学。 楚楚捏着针,很犹豫地问“谨和姐姐,你会不会做腰带啊” 谨和楞了片刻,随即笑着说“我会,楚楚姑娘想做吗” 楚楚的眼睛亮了亮,“想。我们现在能做吗” 谨和点头,道“当然可以。” 谨和也不问她要给谁做,去库房挑了几样深颜色的布料,和楚楚一起挑选起来。 两人选好布料,正拿着针线开始缝制,外间忽然像沸水般闹了起来,隐约能听见泼辣的骂声。 尖锐恶毒的声音勾起了楚楚可怕的回忆。 她心里发颤,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小腹。 楚楚手上还捏着针,慌乱间,针戳到她白嫩的手背,上面很快渗出一滴鲜红的血珠。 谨和赶紧把她手里的针线扔了,用帕子给她擦去血珠,哄道“别怕,外面有士兵守着,没人能进来。” 可楚楚犹如惊弓之鸟,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咬紧唇肉。 很快,有宫人从外面进来,“谨和姐姐,院门处围着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被守着的士兵们拦住了,可他们嘴里不干不净的” 谨和坐到床边,抱住楚楚小声哄了几句,才抬头对小宫人道“让士兵把他们都捂了嘴捆起来,等侯爷回来再说。” 不管这些人是谁有什么来历,吓着了楚楚姑娘,只管抓起来便是。 谨和确信,侯爷决不会因此责怪自己。 楚楚咬着牙,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害怕,却还是忍不住带着哭腔问谨和“贺时霆呢” 她一害怕,就连名带姓地叫贺时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九章 谨和温柔地说“侯爷去军营了,很快便回来,姑娘别怕。” 楚楚心里慌,听到谨和的话,才恍然想起贺时霆去了军营。 外面的声音很快便消失了,楚楚却还是惊魂未定。谨和不敢再让她做绣活,哄着她躺下休息一会。 楚楚盖上被子,里面残存着几缕贺时霆的气息,她逐渐安下心来。 待她慢慢回过了神,想起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名字,满心羞窘。 楚楚越想越羞,脸烫得和火烧似的,怎么躺都不自在。她纠结了好久,才转身对坐在床边的谨和说“谨和姐姐。” 谨和应得很快,“我在。” 楚楚有些不好意思,她长长的羽睫不断忽扇着,鼓足了勇气道“我方才并不是故意喊侯爷的名字的。谨和姐姐,你别告诉他,好不好” 谨和还当她在纠结什么,当即笑着安抚道“侯爷不会怪您的,” 楚楚握住谨和的手,软软地请求,“谨和姐姐,求求你啦,你别告诉侯爷。” “别告诉我什么” 是贺时霆的声音,很快,他的衣角出现在楚楚的视线里。 楚楚像是做了坏事的孩子,慌乱地紧紧闭上眼睛,把脸往床内偏。 “没有。” 瓮声瓮气的,一听就很心虚。 贺时霆嘴角勾起,把她鬓角溜出的一缕头发挽好,“嗯” 他们俩靠得太近,楚楚的心跳地不受控制,她忍不住睁开半只右眼。 对视的刹那,楚楚觉得自己几乎要被贺时霆深邃的目光吸进去,她吓得闭上眼睛,默默往被子里缩了缩。 像被吓着了的小乌龟似的,可怜巴巴地缩进自己的壳里。 贺时霆笑出了声,倒没有再追问什么。 直到楚楚的心跳差不多平复下来的时候,她才又睁开了眼,悄悄从被窝的缝里往外看。 贺时霆已经走了。 不知为什么,楚楚心里空落落的。 房内静得没有人声,院子里却此起彼伏地响着痛苦的闷哼。 方才来闹事的那帮人是善儿订了亲的婆家。贺时霆拷问出他们的身份,猜到自己的那位继母又要作妖。他对这些小手段不感兴趣,把他们打了一顿,扔到奉正院门口去。 他快速处理完这些事,回房里去看他躲进壳里的小乌龟。 贺时霆身上的戾气在见到床上鼓起的那个小包时,瞬间消散。他伸手拍拍那个小包,“小乌龟睡着了” 被团中静悄悄的,里面小乌龟像是真的睡着了。良久,里面方传出一个软软的声音,“没睡着。” 她顿了顿,又道“不是小乌龟。” 贺时霆眼里满是笑意,“那你躲进壳子里做什么” 楚楚从被窝的缝里看出去,正好能看见贺时霆脸上的笑。她被笑话了,也不恼,还是一副软糯的好脾气,“侯爷,我没躲。” 贺时霆把她整个儿连着被子从床上捞出来,楚楚的脸一下就露了出来。 “怎么不叫我贺时霆了” 楚楚愣住,他已经知道了 她不想贺时霆又误会自己没分寸,急着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刚刚有些害怕,才一不小心喊了您的名字。” 好像没解释清楚。 楚楚说着,小脑袋一点点垂了下去,“侯爷,您别生气。” 贺时霆掂了掂被子里的小可怜,佯作惊讶道“你方才又喊了我的名字” 楚楚蹙着眉,“您不知道吗” 贺时霆“不知道。” 楚楚的眼睛猛地睁大,圆滚滚的,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他不知道,那她还自己说出来了 贺时霆看她委屈得要团团转,忍着笑哄她“没事,你叫吧,随你叫。” 楚楚摇摇头,她不叫了。 她生着病,精神头不足,贺时霆没有逗她太久,陪她用过午膳,看着她喝完药,让她先睡一觉。 楚楚睡着之后,贺时霆在院里练了会剑,这会儿日头太晒,贺时霆练出一身的汗,干脆去洗了个澡。 这时,晋王和安仪县主到访。 谨和一面派人通知侯爷,一面请两位贵客到前厅喝茶。 楚楚的午觉睡了好久,睡醒时直发懵。 这会儿贺时霆不在,谨和也不在,只有一个唤做兰芝的小宫人守在她边上。 兰芝是个活泼的,见楚楚醒了,笑道“楚楚姑娘,您醒啦” 楚楚点点头,她对兰芝不是很熟悉,因此格外安静。 兰芝拧了湿热的巾帕给楚楚净了脸和手,叽叽喳喳地和她说着俏皮话,把楚楚逗得忍不住弯起眉眼。 “楚楚姑娘,您笑起来真好看。”兰芝红着脸夸她,夸完又问“都躺一天了,您要不要起来走走” 楚楚想了想,轻声应了好,被兰芝扶着站起来。 她走动时腹部还有些发疼,但还能忍受。楚楚躺得浑身发酸,走了几步反倒舒服了些。 两人走到房门处,正好撞见谨和领着两位衣着华贵的人往前厅走去。 兰芝扶着楚楚,在她耳畔低声道“楚楚姑娘,那是晋王和安仪县主,咱们先避避。” 楚楚最怕生人,她轻声应了好。 她踏出房门的脚步退回来,一截绚丽的裙摆却被眼尖的安仪县主看见了。 “那是谁”安仪县主问谨和。 她问完,见谨和没有立时回答,脚步一转,朝楚楚那里走去。 晋王一副看戏的神情,也跟着走过去。 安仪县主脸上没有半分笑意,看上去怪怕人的,楚楚往后退了半步。 兰芝扶住楚楚,她见安仪县主和晋王朝这边走过来了,走到楚楚身前半步的位置,先对着晋王和安仪县主行了礼。 楚楚学着她的样子,对二人行了一礼。 安仪县主一眼就看出楚楚肯定不是普通的丫鬟。 楚楚生得如出水芙蓉般清艳秾丽,不施粉黛,肌肤便莹白透亮,吹弹可破,更不必论那精致的五官。 安仪虽生得五官端正,却远不如楚楚花容月貌。 她今日打扮地格外精心,穿着苏绣的芍药对襟衫和月华锦裙,特意梳了随云髻,簪环发饰无不贵重。 但还是被楚楚比了下去。 她走到楚楚跟前,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楚楚敏感地察觉到面前的县主不喜欢自己,她有些害怕地回道“楚楚。” 晋王见楚楚一副被安仪吓坏了的模样,觉得她怪可怜的,笑着插了句嘴,“楚楚动人,这个名字取得好。” 安仪气恼地看了她三哥一眼,他到底是站哪边的 贺时霆来的时候,见到楚楚一脸无措,小声地回答着安仪的问话。 他眯了眯眼睛,几步走过去,挡在楚楚跟前。 贺时霆身姿挺拔,肩背宽厚,楚楚被他全然遮挡在身后,好像落入了一个安全的暖巢。 安仪县主和晋王见贺时霆来了,俱都笑着与他问好。 贺时霆却没给面子,冷声道“怎么,在宫里没训够人,来我这欺负我的人” 安仪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晋王爽朗地揽过贺时霆的肩,“时霆说笑了,谁敢动你的人我们不过是与楚楚姑娘闲聊几句。” 贺时霆凤目含锋,瞥了晋王一眼。 晋王脸上还带着笑,手却放开了他的肩。得,他今天就不该把安仪带来。 楚楚躲在贺时霆身后的阴影里,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感觉到贺时霆生气了,她不自觉地揪住贺时霆的一片衣角,好像这样就安全了似的。 贺时霆感觉到身后的动静,嘴角勾起一抹笑。 他的脸恰好正对着安仪县主,安仪被他莫名的一笑笑得脸上羞红,竭力保持着落落大方,对贺时霆回了一个笑。 贺时霆心里冷嗤,破天荒地主动和她搭讪,“安仪县主今日这身衣裳挺好看。” 安仪原以为他为那小丫鬟恼了自己,不想他竟夸自己好看,脸上的笑顿时更灿烂了些,“贺大哥哥谬赞了。” 贺时霆被她一声贺大哥哥喊得头皮发麻,不耐地说“唤我靖远侯就是。” 安仪有些尴尬,只得笑道“是。” 贺时霆不欲与她废话,直接问道“你这身衣服在哪做的” 安仪怔了怔,他夸自己的衣裳好看,就真的只是夸衣裳,并不是夸她的人 但她不舍得不回答贺时霆的话,只能挂着勉强的笑,道“这是苏州彩云纺的衣裳。” 苏州彩云纺 贺时霆转身问躲在自己身后的小丫头,“喜不喜欢” 楚楚正揪着他的衣摆呢,手来不及松开,被他抓了个正着,赶紧把手背到身后去,朝贺时霆甜甜一笑。 欲盖弥彰。 贺时霆嘴角含笑,当着这么多人,倒没有逗她,只是指着安仪身上的衣裳,又问了她一遍,“好看吗,喜不喜欢” 楚楚不明所以,她看着安仪县主凶恶的目光,不敢说她的衣裳不好看,茫然地点点头。 见楚楚点了头,贺时霆盘算着让人快马加鞭去苏州给她做几身衣裳。 安仪堂堂一个县主,被这样随意地指指点点,好像在贺时霆眼里,她身上只有那件衣裳有价值,还是被用来讨好一个低贱的丫鬟 她自幼在皇后膝下长大,比几位公主都受宠些,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气恼地转身跑出了定平院的大门。 贺时霆眼里略过一抹讥讽,转而看向晋王,“晋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十章 晋王没有管跑出去的安仪,对贺时霆笑道“琼楼的玉髓酿千金难求,今夜大哥在琼楼设宴,我特来邀你同乐。” 京城的酒虽香醇,却无趣,喝起来不似漠北烈酒那般灼喉烧心,畅快淋漓。而且这场酒宴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贺时霆拒绝地很干脆。 晋王脸上的笑丝毫未改,仿佛并不介意被拒绝,“不去便不去,晚上我遣人给你送一壶来。” 再怎么他也是王爷,贺时霆不好完全不给面子,他嘴角半勾,“多谢。” 他答应收下这壶酒,晋王脸上的笑真心了几分。 他原也没有全然的把握能请得动贺时霆,何况他带了安仪来,又小小地得罪了贺时霆一把。 贺时霆如今深受父皇恩宠,他那几个兄弟谁不想拉拢今日能让贺时霆收下这壶酒就算不易了。 只是安仪代表着皇后那脉的面子,他也不好得罪。 临走前,晋王笑道“安仪年纪小,还望你多担待。” 贺时霆似笑非笑,没有答应。晋王头疼得很,只盼着下次自己出来,别又被那小祖宗发现。 晋王走后,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贺时霆点了下楚楚的鼻尖,“人都走了,还看什么” 温热的触感带着贺时霆身上独有的气息,楚楚被他一点,整个人都懵住了。 安静的空气中突然出现一声轻笑。 楚楚后知后觉地两颊晕满柔粉,她心悸地厉害,羞得转身就跑,想躲开贺时霆。 她动作太大,被贺时霆一把揽住了细软的腰。 “跑什么,再扯着肚子上的伤。” 楚楚被他揽得浑身发软,“我不跑,您快放开。” 嗓音软得能滴出水来,双眼可怜兮兮地垂了下来,看得人怪不忍的,贺时霆只好放开她。 贺时霆一放手,她很快便跌跌撞撞地躲到了床上去。 床幔晃了晃,又归于平静。 过了一会,一个乌油油的小脑袋从里面探出来,悄悄朝外面瞧。 贺时霆没走,轻易地捕捉到偷看的小兔子,对她勾起嘴角。 小兔子冷不丁被他发现了,吓得垂下耳朵,整个人躲进床里面,一点衣摆都不肯再露出来。 谨和端着茶点从外面进来,见侯爷站在门口,屋里气氛怪异,一时不知该不该进去。 贺时霆看到她,对她微抬下颌,示意她进去。 谨和颔首,把茶点放到桌上,走到楚楚床前,唤道“楚楚姑娘” 楚楚在床上蜷成一团,红着脸晕乎乎的,乍然听到谨和的声音,忍着羞怯坐了起来。 她眼里一片天真懵懂,却又含着娇艳欲滴的水泽,让人爱怜不已。 谨和放缓了语速,笑着哄道“楚楚姑娘,厨房做了芸豆卷、菊花酥、甜桃汁,还有一盅补汤,您可要起来尝尝” 楚楚在床上闻见糕点香甜的气味,有些心动。 “好。” 她应了一声,声音还带着颤,甜腻腻的。 谨和扶着她下床,还未到桌前,楚楚就见到贺时霆坐在那里。 他还没走。 楚楚的脚步顿住,原本平静了些的心又跳得隐隐快了些。 贺时霆这回没给她躲的机会,命令道“过来。” “哦。” 楚楚乖乖走了过去,顺着贺时霆的命令坐在他左侧。 贺时霆先让她喝了小半盅补汤,才给她投喂糕点。 楚楚肚子小,吃不了多少东西,两样糕点各吃了一块,便饱了。她嘴里含着半块被贺时霆硬塞进来的芸豆卷,费力地嚼着。 吃芸豆卷的时候,楚楚房里突然有很多宫人捧着红木箱子进进出出,在她的衣柜和梳妆台处摆弄。 楚楚不明白她们在做什么,但又腾不出嘴问,只能尽量快地把嘴里的芸豆卷咽下去。 她吃得太快,谨和忙端了杯桃汁给她润润,生怕她噎着。 楚楚喝了口桃汁,问谨和“谨和姐姐,她们在做什么” 谨和正要回答,察觉到贺时霆使的眼色,笑道“我也不知,您问侯爷吧。” 楚楚转头去看贺时霆,贺时霆敲了敲她面前的补汤,“先把汤喝完。” 她捧着鼓鼓的小肚子,舀了勺汤喝,只喝两口,楚楚就喝不下了,泪眼汪汪地看着贺时霆。 贺时霆往她嘴里又喂了一勺,才轻描淡写道“给你添了些换洗衣裳,她们在收拾。”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几日后,楚楚的气色逐渐转好,脸颊被养得长了些肉,如雨后枝头的海棠般,越发娇妩明丽起来。 这些天,衣裳锦缎,金珠玉石等每日流水般地送到楚楚房里。 她一开始还未发觉,后来知道了这些衣裳有多贵重,已经来不及反抗了。她所有的衣裳都是贺时霆给她做的,贺时霆扬言她如果不穿这个,就没衣裳穿。 贺时霆实在麻烦得很,连楚楚睡个午觉,睡醒了都要让人给她换一身衣裳穿。 他振振有词,“爷买了这么些衣裳,不这么穿,放到明年就旧了。” 贺时霆总有大大小小的事要出门,他不在的时候,谨和陪着楚楚做好了那条腰带。 玄色锦绸,用金线掺着白丝,绣上威风的狮虎纹,用青玉和墨玉做点缀。 这日傍晚,贺时霆回来时,楚楚特意在院门处等着。 贺时霆见到她,把手里的剑扔给侍从,“怎么在这儿谁让你走这么远的。” 楚楚小声道“今日肚子不疼了,大夫说我可以多走走。” 其实早几日大夫就说过,只要不太疼,多动动没有关系。偏贺时霆不让,说楚楚还没好全乎,不许她到处乱动。 贺时霆长眉微挑,“伤刚好,就到门口迎我” 他的脸棱角分明,俊朗异常,这么一笑,楚楚被他笑得舌头都打结,“不是的,是” 她眼里的惊艳明明白白,贺时霆凑得离她更近了些,“是什么” 楚楚眼睛很快地眨了眨,她不太好意思地侧过脸,捏紧手里的腰带。 “没什么。” 她这副样子,明显就是因为太过思念自己,故而算着自己回来的时辰,在这里等候。 贺时霆心里得意得不得了,还要假意劝道“以后不用在这等,秋日风大,小心着凉。” 他分明是误会了什么,只是楚楚这会儿又不敢把腰带给他了,所以不知该怎么解释,拧起细细的眉,有些纠结。 贺时霆被她可怜又可爱的小模样逗得好笑,问她“还走得动吗” 楚楚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贺时霆道“那陪我去一个地方。” 楚楚便乖乖跟在他身后,把要给他的腰带藏到袋子里。 她走得不快,贺时霆便也陪着她慢慢踱着步子。 定平院不算小,里面有很多角落楚楚都不曾去过。 两人途经一个大开着的窗户,楚楚无意间朝里看了一眼,居然见到一个女子被铁链捆在架子上。 那女子的长发乱糟糟地披在身上,狼狈不堪,她感受到楚楚的目光,朝窗户处转过头。 虽然脸有些肿,但楚楚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善儿 善儿也认出了楚楚,她颓丧的眼神霎时诡毒起来。 楚楚被她的眼神吓出一身冷汗,紧紧揪住贺时霆的袖摆,害怕地往他身后躲。 贺时霆立刻回身,揽住被吓着了的小姑娘,转身的时候瞥了善儿一眼,刀刃般锋利的目光把善儿看得浑身一抖,想起被他踹飞的剧痛。 楚楚吓坏了,被贺时霆半抱在怀里,声音都带上哭腔,抬头看他,“贺时霆。” 贺时霆拭去她眼角溢出的半滴泪,“怕什么。” 顿了片刻,贺时霆问她“陪我进去” 楚楚摇头,“不要” 她眼里全是无措的水光,可怜得过了份。 贺时霆差点心软,但他想到楚楚一夜一夜地做着噩梦,还是硬下心肠,道“我们就进去一会,马上出来。” 楚楚紧紧攥着他的衣摆,哀求地看着他。 贺时霆拍了拍她的背,哄她“不怕,我陪着你,我们很快就出来。有我在,她什么都不敢做。” 他哄了一会,楚楚才慢慢松开攥住他衣摆的手,点点头,同意了陪他一起进去。 贺时霆握住她的手,领着她往关善儿的房间里去。 楚楚的手团成一个小拳头,整个儿被贺时霆握在掌心。感觉到他手心火热的温度,楚楚心里的惊悸逐渐缓和。 守在门外的士兵打开门,贺时霆带着楚楚走进去。 大约是害怕贺时霆的残酷,善儿在他们进来后,一直惊恐地发着抖。 贺时霆没有理她,他扶着楚楚在椅子上坐下,问“你想怎么处置她” 楚楚不解地看着贺时霆。 从小到大,她无论被谁打了,都只能受着,被关在家里后,更是连吭声都不敢。 反抗只会挨更狠的打。 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想怎么处置别人。 她黑白分明的眼里全是茫然,像是不理解自己怎么可以处置别人。 贺时霆心里有些酸,他哄孩子似的哄楚楚,“她打了楚楚,楚楚要不要打回去” 楚楚迟疑了一瞬,眼神移到善儿身上。 善儿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只一眼,楚楚就沦陷到善儿打自己,弟弟打自己,爹打自己,每一个人打自己的情景中。她耳边第无数次回荡过他们的咒骂和威胁。 反抗只会挨更狠的打。 “我不要,我不要”楚楚哀求地看着贺时霆,“贺时霆,我们走吧。” 贺时霆皱眉,他安抚地拍了拍楚楚的背,用力一拉善儿身上的铁链,哗啦啦地响,“你看,她被绑得那么严实,不会反抗的。” 他循循善诱,“楚楚要不要打她一下” 楚楚的眼睛动了动,贺时霆带着她站起来。 快走到善儿跟前时,楚楚还是想往后退,她看向贺时霆,小声地说“我不敢。” 她不敢,而不是不想。 贺时霆一面低声哄着她没事的,一面牵起楚楚的手,带着她打了善儿一个巴掌。 他手劲大,把善儿的脸打得偏了过去。 “你看,没事的。” 善儿被贺时霆打了,并不敢反抗,咬着牙死死垂着头。 楚楚见善儿果真没有反抗,心里忽然没有那么害怕她了。 贺时霆鼓励她,“她打了楚楚好多下,楚楚要不要都打回去” 楚楚犹豫了片刻,摇摇头,“贺时霆,我不想打了。” 贺时霆以为她心软了,“凭什么不打难道我的人就让她白打” 楚楚委屈地把手伸到贺时霆面前,“手好疼。” 她的哭腔软糯糯的,听得人心软不已,贺时霆低头一看,楚楚嫩白的手心果然有些发红。 他揉了揉楚楚的手心,“好,不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十一章 贺时霆让门外的士兵端了盆冷水来。 “她泼了你,你可要泼回去” 楚楚看着士兵手里的水盆,又看看贺时霆,垂着头怔楞了会。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楚楚忽而很轻地点了一点头,道“好。” 贺时霆把水盆递给她,她接过,动作有些迟缓。 贺时霆哄她“没事的。”说着,他帮楚楚托住水盆的底,让楚楚只需微微用力,就能把整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浇到善儿身上。 善儿从心底里看不起楚楚,她就是再怕贺时霆,此刻也忍不住了,尖声道“你敢” 楚楚眨了眨眼睛,她的背紧紧依着贺时霆,低声且快速地说“我敢的。” 话音刚落,善儿就被浇了个透心凉。 善儿没想到她真敢泼自己,顿时气不过,对楚楚咒骂起来。她激动地在铁链中挣扎,身上的水珠到处乱甩。 贺时霆挡在楚楚身前,没让那些脏水甩到她身上。 “把耳朵捂起来。”善儿说的话太脏,贺时霆让楚楚自己捂住耳朵,带她离开了这个灰暗的房间。 今日的事,做到这个地步就够了,过犹不及。 若真让这小丫头把善儿打出个好歹,回头她该做更多的噩梦了。 回去的路上,楚楚有些怔忡。贺时霆由着她出神,只在转弯处或临近门槛时,才出声提醒。 一路领着呆呆的小姑娘回房,贺时霆坐下,给她倒了杯茶,“高兴吗” 楚楚抱着茶盏,袅袅的热气氤氲了她的容颜。她心头的一块阴影散去,整个人看上去轻松了许多。 她眼里还有着茫然,却下意识回答道“高兴。” 贺时霆道“以后若有人再敢欺负你,你就像方才那样打回去。把人打坏了,我给你撑着。” 打回去 楚楚捧着茶杯,喝了一口茶。 她像是不敢相信,“谁都可以打吗” 贺时霆肯定道“谁都可以打。” 当然,这话只是为了让楚楚安心,贺时霆会派人保护她,哪会真的让她亲自动手打人。她娇弱得和风中摇摆的花朵似的,再把自己的手打伤了怎么办 此后,楚楚没有再做噩梦,大多数时候能一觉睡到天明。 定平院内一片安宁平和。 外面却风雨飘摇,流言四起。 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流言,说贺时霆暴戾不孝,为个低贱的丫鬟掌掴嫡母,还把父亲和祖母都气病了。 为此,言官纷纷上折子参奏贺时霆。 皇帝当朝斥责了他们一顿,此事逐渐被压下。 岂料就在这时,卫国公突然上奏,请封次子贺时耀为世子。 流言再度甚嚣尘上。 如若传言是假的,卫国公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请封次子为世子 贺时霆对此浑不在意,任由那起子人越编越过分。最后还是皇帝处置了几个蹦跶得最厉害的人,这件事才再度被压下。 朝臣们不敢再议论,悠悠众口却堵不住,百姓们私下里还是在传贺时霆的闲话。 那些憧憬着嫁给保家卫国大将军的姑娘们都被父母教训了,不许她们再提起贺时霆。 楚楚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然不知道这些事。 只是她总在一个地方待着,贺时霆怕她闷,特意选了个自己有空的日子,问楚楚要不要出门散心。 被贺时霆养了这些时日,楚楚虽还有些害怕生人,却不似从前那样胆怯了,偶尔碰见院门外的陌生士兵,也会和他们打招呼。 但她还是有些不敢出门。 她不出去,贺时霆也不逼她,和她在院子里散了会步。 今日秋高气爽,有很多人在放纸鸢。天上飞着大大小小的艳丽纸鸢,有一只越飞越高,几乎要化成一个小黑点。 楚楚看得痴了。 金色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她黝黑的瞳仁泛着琥铂色的光,映着蓝天彩云,漂亮极了。 贺时霆问她“想放纸鸢” 带着笑意的声音乍然在楚楚耳畔响起,她慌乱地眨了眨眼睛,垂下眼帘,没有再看天上的纸鸢。 好一会,她才吐出几个字,“我不会放。” “我教你。”贺时霆像是猜到了她会这么说,应得很快。 他转身对谨和说,“拿过来。” 谨和手上正拿着一只的纸鸢,显然是早早准备好的。 这黑鹰纸鸢尖喙长翅,威风凛凛,看着甚至还有几分凶恶,贺时霆很喜欢,让楚楚举着它。 楚楚小心地捏着黑鹰的翅膀。 贺时霆放好线,在院子里跑了几步,唤楚楚松手,楚楚就慌忙放开手。 此刻风大,纸鸢很快飞到天上,贺时霆扯了会线,见风筝飞得稳了,便把线轮递给楚楚,让楚楚玩。 楚楚家里也有个纸鸢,大老虎形状,是她弟弟的,她从未碰过。 她不知道该怎么控制风筝,只是一味地放线,风大时还好,风一弱,线就绷不住,纸鸢开始往下落。 贺时霆走过来,帮楚楚拉住线,哄她跑两步。 楚楚尽量快地跑了几步,手上的线却越来越松,一回头,纸鸢已经栽在地上。 她无措地看着地上的纸鸢,蹙着眉要去捡,被贺时霆拉住了。他眼里闪过笑意,安慰她,“没事,第一次放都是这样。” 纸鸢被宫人捡了回来。 贺时霆帮楚楚把线轮收好,带着她又放了几次。每次,纸鸢在贺时霆手里时明明还好好的,一到楚楚手里,便栽到地上。 次数多了,连谨和也忍不住想笑。 贺时霆冷眼扫视众人,不许她们笑出声,嘴里只是夸楚楚聪慧,每次都比上一次放得更好。 他道“怪这院子小,影响我们楚楚发挥。” 谨和明白贺时霆的心思,笑着对楚楚道“楚楚姑娘,京郊宽敞,风又大,去那里放纸鸢定能放好。” 就这么,楚楚被半哄半骗地出了门。 今日天气好,街道上也格外热闹。 沿途摆着很多小摊子,有卖银簪碎玉、竹篾竹蚱蜢的,也有卖汤羹包子的,还有挑着扁担卖糕饼小食儿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楚楚好奇得很,在获得贺时霆的许可后,掀起车帘一角,朝外面看去。 很快,她的视线被卖糖葫芦的小贩吸引,一直跟着他移动。 楚楚七岁时吃过半串糖葫芦,糖衣醇甜,山楂酸脆。那是她记忆里最美味的东西,每一个饿肚子的夜里,她都忍不住一遍遍回想。 贺时霆薄唇微挑,把帕子递给楚楚,“擦擦。” 楚楚的视线不舍地从糖葫芦上移回来。 她接过帕子,有些疑惑,“嗯” 贺时霆把她手里的帕子拿回来,帮她擦了擦嘴角。 刹那间,楚楚莹白的脸染满了粉,羞得眼里几乎要滴出水来,也不知是因为贺时霆笑话她馋,还是因为他给自己擦嘴。 她偏过脸,不敢再看贺时霆。 忽然,楚楚眼前多了一串晶莹红艳的果子。 贺时霆的含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馋猫。” 如今她没那么怕贺时霆了,被他笑话,还敢小小地对他哼一声,借此表达不满。 贺时霆也不生气,趁机把糖葫芦塞进她嘴里。 楚楚嘴里突然出现糖葫芦,她说不出话,只好咬下一颗山楂吃。 山楂很大,她艰难地含在嘴里,吸吮外面那层糖衣,等糖衣吃得差不多了,才咬破山楂。 谁知这山楂十分酸,楚楚被酸得一抖,脸都皱了起来。 她很艰难地咽下嘴里的山楂,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糖葫芦似乎并没有记忆里那样美味,还不如楚楚早上吃得那碗糖蒸酥酪。但这是贺时霆给她买的,她皱着脸,还要接着吃。 贺时霆见她可怜兮兮的,伸手夺走了她手上的糖葫芦。 楚楚拭去被酸出来的泪珠,眼睁睁地看着贺时霆叼了一颗山楂到嘴里。 她一时顾不得他吃的是自己吃过的糖葫芦,急道“好酸的,你别吃。” 贺时霆面不改色地把那颗糖葫芦吃了,“是酸,丢了吧。” 他把剩下的大半串糖葫芦扔掉。 “唉”楚楚不太乐意,她小声地嘟囔道“怎么这样呢。” 还会明着表达不满了,贺时霆挑眉,问她“嗯” 楚楚抿着唇,低声道“那是我的糖葫芦。” 贺时霆逗她,“是我买的,怎么成了你的糖葫芦” 楚楚一脸认真地说“你买给我的。” 她知道那是贺时霆特意买给她的。从来没有人对她这样好,她很珍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十二章 楚楚说话时,水晶珠似的眼眸里盛着的只有贺时霆的倒影,看得人心尖发颤。 贺时霆忽而笑了,“呵。” 他这一笑,如清风拂林,朗月入怀,少有的轻松明朗,整个人有了几分少年气息。 楚楚看得呆住了,直直看了贺时霆好一会,才有些羞怯地低下头。 捂住跳得飞速的心,她不再看贺时霆,倒了杯热茶,捧着慢慢啜饮。 越来越放肆了,连茶都敢自己喝自己的。 贺时霆作势要敲楚楚的手背,“给我倒一杯。” 他尚未碰到楚楚,她就小声惊叫道“疼。” 甜糯糯的,半点听不出疼,反而像撒娇,贺时霆没好气地敲了下去,“快倒。” 楚楚放下手里的茶杯,给他倒了一杯茶,双手捧到贺时霆面前,“侯爷请喝茶。” 他接过茶,捏在手上,也不喝。 楚楚在心里小声嘀咕,面上却不敢说什么,乖乖地抱着自己的茶杯喝茶。只是眼睛一直要瞥不瞥地看向贺时霆的茶杯。 贺时霆被她逗笑了,端起茶杯一口饮尽,“走,陪我下车逛逛。” 喧闹的街道上,一辆宽大奢华的马车停下,里面走出一个龙章凤姿的青年。 瞬间,整条街安静下来,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俱都情不自禁地偷偷去瞄那俊朗的青年。 只见这青年转身,从马车上抱下一个娇软美貌的小姑娘。 众人的视线不但没有散去,反而越发热切起来,男子们也都忍不住朝马车处投去视线。 楚楚从未在大街上被这么多人齐齐注视过,她连呼吸都放轻了,有些害怕地躲到贺时霆身后,揪住他的衣摆。 贺时霆原想和楚楚去街上逛一逛,见她惊惧,只好先带她进了临近的一间玉器铺子。 这间铺子外有几个看门的,里面仅有一位女掌柜,在闹市之中显得格外幽静。 铺子里的玉器不算多,但件件做工精致,灵气十足。 楚楚是个小没见识的,被漂亮的玉器们迷得目不转睛,连贺时霆的衣摆都松开了。 店铺中央摆着一个很大的青玉香炉,油润透亮,在日光下莹莹生辉。 掌柜是个美艳的女子,生得风情万种,她一眼便看出这行人以贺时霆为尊,而贺时霆的全部心神都在楚楚身上。 她走到玉炉面前,丹唇轻启,对楚楚笑道“姑娘可要仔细瞧瞧这尊玉炉” 掌柜的捻起炉盖,她的指甲用凤仙花汁染得红艳艳的,映着葱白的指腹,莹润的玉器,分外靡丽,看得人直脸红心跳。 楚楚的眼睛都不会转了,也不知是为玉,还是为人。 贺时霆不屑地冷哼,“品质中等的玉炉而已,有什么好看。” 楚楚被他的话吸引,视线乖巧地落回到他的身上。 贺时霆心一软,问她“喜欢” 楚楚从来不撒谎,点点头道“好看。” 她喜欢,贺时霆只好勉为其难地和这位狐狸精掌柜说了句话“包起来。” 见生意这么好做,老板娘脸上的笑意愈深,她笑道“是。” 贺时霆转头和楚楚道,“你既然喜欢,以后这尊玉炉摆在我房里,你每日要去拭三次灰。” 他总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要求,楚楚都习惯了,她点点头。 贺时霆心里对这尊玉炉的嫌弃稍微少了些。 玉器铺不大,掌柜的跟着他们转了一圈,瞧见楚楚对哪件玉器感兴趣,就笑着给她讲解这件玉器的故事和惊艳之处。 楚楚越听,看向掌柜时眼里的崇拜之色就越深。 贺时霆眉心紧锁。 他不悦时的威压不是谁都能受得住的,女掌柜为了银子,硬是扛着贺时霆的冷脸,笑着和楚楚搭话。 等终于逛完了一圈,贺时霆忍不住道“该用午膳了。” 楚楚意犹未尽地和掌柜说完话,才回头问“现在就走吗” 她这幅样子,明显是不愿意走。 贺时霆的后槽牙紧了紧,“是。” 临走前,贺时霆眼尾余光瞥到一只玉坠。 他退回去。 那是块极莹润白腻的羊脂玉,雕成娇憨可爱的玉兔状,兔唇上还咬着一片桂花。 贺时霆长手一挑,把玉兔吊坠从柜中取出,对楚楚道“像不像你” 这只兔子圆滚滚傻乎乎的,连桂花都吃,和自己哪里像 楚楚抿着唇摇了摇头。 贺时霆却很高兴,“我看像得很。” 他不由分说,把楚楚脖子上的海棠花金项圈取下,给她换上玉兔吊坠。 贺时霆的手伸到楚楚的身后给她系吊坠,楚楚整个人便被迫埋在他胸前。独属于贺时霆的清冽气息让楚楚整个人都懵了。 直到贺时霆系好带子,放开她,她还晕乎乎的。 贺时霆眼里含笑,握住楚楚的手,很顺利地把她带出玉器铺。 谁知都出了门,楚楚又突然对贺时霆轻声道“侯爷,您等我一会。” 她小跑回去,和掌柜道了别。 掌柜的朝楚楚扬眉一笑,明明是妩媚至极的容颜,这么一笑,忽而多了几分英气。 贺时霆冷着脸,在原地等了好久,楚楚才回到他身边。 楚楚看他冷冷的脸色,有些莫名,怎么只几句话功夫,他就又变了脸 直到两人走到附近的酒楼里时,贺时霆才没有继续臭着他的脸。 这酒楼生意很好,人声鼎沸,热闹不已。两人一进去,酒楼里的一双双眼睛就都看了过来。 楚楚在玉器铺里缓了一会,心里还是有些怕,但没有一开始那么惊慌了,顺利地跟在贺时霆身后,走到楼上的雅间里。 这里上菜的速度挺快,不过片刻,小二就打开门,一道道往里面端着菜肴。 小二上菜的时候,门是大开着的,能清晰地听见楼下的声音,似乎有人在高谈阔论。 谨和先给楚楚盛了碗温甜的水果羹汤。 楚楚喝了口,觉得很香,盛了一碗递给贺时霆,“侯爷,这汤好喝。” 贺时霆顺着她的意思喝了一口。 楼下的喧闹声逐渐增强,忽然,有个声音高亢起来,接着又出现了辩驳的声音。 他们话里话外,似乎提到了贺时霆。 楚楚放下手里的勺子,竖起耳朵听。 “话也不能这么说,靖远侯那等将才,数百年难出一个,若不是他,漠北至少还要乱二十年。” “维和兄说的是,漠北的百姓能安居乐业,多亏了靖远侯。” “那又如何他为了个丫鬟,连嫡母都敢打,如此为人,有才无德。” 有人应和“也是,百善孝为先嘛。” 这话题一扯开,就没有这么斯文了,楼下甚至有人开始骂贺时霆不忠不孝,不配为人。 越骂越难听,其言语之恶毒不堪入耳。 楚楚听不下去了,秀眉紧紧拧着,素来安静的眸子气得火光凌亮。 她放下筷子,站起来走到门口去,“你们胡说” 楚楚嗓音小,没人听见。 可她生得实在惊艳,方才上楼时就吸引了无数热辣的目光,这会儿娇滴滴地站在那里,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停下了说话。 偶有一两个还在说的,也被身边的同伴拉住了。 场面霎时安静下来。 被这么多或暧昧或不怀好意的眼神注视,楚楚的腿有些软,衣袖下藏着的手攥成一个拳头。 “你们胡说,他才不是这样” 人群里爆发哄笑。 一个粗狂的声音调戏道“小姑娘,你说的可是靖远侯” 那人生得魁梧,满脸横肉,楚楚看到他,原本被吓得发软的腿更加使不上力。 忽然,一双手扶住了她。 贺时霆单手环住他的小姑娘,淬血寒刃般的眼神扫过下首众人。 厚重的战意和杀意让所有人都冒出一身冷汗,恍惚中似乎死了一回。 贺时霆冷嗤“呵,就这么点胆子。” 有几个敏锐的人隐约猜出了贺时霆是谁,立时白着脸跪下求饶。这么一闹,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贺时霆薄唇微启,却一直没说话。 这些人仿佛在受凌迟之刑,心头的恐惧越来越深。 贺时霆忽而开口“既然诸位火气如此大,不如饮盆黄连汁去去火气。” 众人听到黄连汁,心头直发苦,同时却也松了口气黄连再苦,也比丧命强。 贺时霆没有再理他们,把手脚发软的楚楚抱回房里,放在椅子上。 谨和她们很知趣地退了出去。 楚楚是真的被吓着了,唇色惨白。 贺时霆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她连被人看着都会害怕,却敢为了他和那么多人争辩。 他问“怕不怕” 好一会,楚楚才缓过神,有些后怕地开口“怕的。” 她顿了顿,又道“可是他们怎么能那样污蔑您,您才不是坏人。” 贺时霆嘴角微勾,“我确实打了我的嫡母。” 楚楚努力为他辩解,“那肯定是卫国公夫人的错。” 贺时霆嘴角的弧度变大,“对,都怪她让人伤了我的楚楚。” 他的楚楚 楚楚的眼神闪烁了下,不敢看贺时霆,她抿着唇垂下头,脸颊悄悄泛起粉。 “是因为保护楚楚,我才被他们污蔑。”贺时霆笑得很灿烂,“楚楚要怎么回报我” 楚楚没看见他脸上的笑,以为他被污蔑了很难过,手忙脚乱地同他道歉,“都怪我。” 贺时霆“我不要你道歉。” 楚楚以为他生自己的气了,眼里冒出水光,“那您要什么我都可以做的。” 贺时霆凑得离她近了些。 “抱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十三章 他说话时,灼热的气息打在楚楚脸上,她心跳得很快。 过了片刻,楚楚才反应过来贺时霆说了什么。 她的眼睛瞬间瞪得圆滚滚的,柔嫩的唇瓣茫然地张开,整个人逐渐变粉,羞得几乎要哭出来。 似乎逗过头了。 贺时霆勾唇,大发慈悲地开口“我不” 话音未落,他怀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娇软的身体。 水一般的轻柔,美好得不可思议。 贺时霆低头,只能看见楚楚不断抖动的黑色羽睫。 楚楚很快就放开了贺时霆,她羞得连指尖都是红的,慌乱地坐回椅子上,偏过脸不敢看贺时霆。 眼里泛着羞怯的水光,像是哭过了一般。 贺时霆没有再逗她,唤了谨和她们进来,把凉了的菜撤下去,重新上菜。 房里的气氛很奇怪,似甜蜜似尴尬。谨和她们不敢多言,连上菜的店小二都加快速度,手脚麻利地上完菜,赶紧溜了。 热腾腾的菜摆了满桌,诱人的香气不断飘散。 贺时霆给楚楚盛了碗饭,放在她面前。她看到贺时霆的动作,低着头没说话。 两人沉默地吃着饭。 楚楚不敢抬头,小口小口地吃着碗里的米饭。谨和不知道她对哪道菜感兴趣,只能自己揣测着给她布菜。 偶尔贺时霆也会给楚楚夹几筷子。 楚楚一直没抬头,她面前小碟子里有什么菜,她就吃什么。 这边,谨和刚给她夹了一块龙井虾仁,贺时霆就又给她夹了一大块煎蛋。 楚楚含着饭,慢慢地嚼着,犹豫了一会,先夹起那块煎蛋。 一口咬下去,吃到满嘴的韭菜味。 楚楚最不喜欢韭菜的味道,被熏得泪眼汪汪的。 贺时霆立刻拿了个空碗放到楚楚面前,“吐。” 楚楚吐了嘴里的韭菜盒子,还是很难受,接过谨和递给她的茶杯,漱了漱口。 贺时霆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蜜渍梅子,她含着梅子,才感觉好了些。 “不喜欢韭菜” 楚楚委屈地点头。 贺时霆心疼,皱着眉道“怪我。” 他这么说,楚楚不乐意了,“怎么能怪您呢,您不知道我不吃韭菜。” 贺时霆盛了碗她方才喜欢喝的水果羹,往她嘴里喂了一勺,“好,那都怪韭菜。” 这么一闹,方才那点旖旎和奇怪的气氛就都散了,两人的相处又恢复正常 。 等吃完饭,楚楚的别扭已经完全消失,她乖乖地跟在贺时霆身后,和他一起上了马车。 从酒楼出来,到京郊还要一段时间。 楚楚坐在车上和贺时霆说话,说着说着,小脑袋就开始一点一点的。 她被贺时霆养了一些时日,养出午睡的习惯来。往常这个时候都要睡午觉。 贺时霆把困得眼睛都眯起来的小姑娘半抱到自己身边,让她躺在自己腿上。 楚楚困得云里雾里的,刚被他摆弄好,就沉沉睡去了。 马车颠簸,楚楚被颠得难受,睡梦中皱着眉呜咽了几声,贺时霆习惯性地去拍她的背,小声在她耳边哄了几句。 不久,马车到了京郊,外面热闹得很。 贺时霆没有出声唤醒楚楚,而是让车夫把车停在僻静些的地方。 等楚楚的意识逐渐清醒,正是下午太阳最烈的时候。 贺时霆坐在马车内闭着眼休憩,明明睡着了,却坐得笔挺,也不知是怎么睡的。 楚楚一有动静,他立刻睁开了眼睛,清醒得像是根本没有入睡过。 “醒了” 楚楚睡得发懵,水润的眸子里全是茫然,她揉了揉了揉眼睛,盯着贺时霆看了好一会,忽而对贺时霆露出一个小小的笑。 像是无辜的小兽。 她睡得太久,嫩白的脸颊上都睡出了一道红色痕迹,贺时霆揉了揉她睡得乱糟糟的发顶,把谨和叫了进来。 谨和进来,给楚楚重新梳发。 楚楚乖巧地坐了一会,趁谨和没注意,悄悄去掀车窗的帘子。 掀开一小个角,恰好能看见贺时霆的鞋子,掀得再高一点,就能看见贺时霆的衣摆。 楚楚没忍住,逐渐把帘子越掀越高她从未在这个角度看过贺时霆的背影呢。 帘子被整个掀开。 贺时霆直直地朝车窗处看过来,眉眼高挑,脸上的笑意很明显。 被发现了 帘子倏然被放了下来,害羞的小兔子躲回巢穴。 楚楚捂住自己砰砰直跳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谨和看在眼里,脸上满是温和的笑意,但她没说什么,只是笑道“楚楚姑娘,您别动,我马上就梳好了。” 楚楚闻言,轻声应了,她的嗓音直发颤,软得不得了。 待梳好发髻,谨和先下了车,她转身正要把楚楚扶下来,眼前一花,车上的姑娘就不见了。 楚楚被贺时霆从车上抱了下去,旋起的裙摆扫过谨和的脸。 贺时霆把她放到地上,问她还放不放纸鸢。 楚楚眨着眼睛,含糊地应了一声。 贺时霆嘴角轻勾,没有问她方才偷看自己的事,带着她往外走。 不多时,他们便到了热闹的人群中。 这会儿天气好,京郊人很多,有带着老人孩子出来散步的,有三三两两吟诗作赋的,有被一堆奴仆簇拥着出来观景的。 贺时霆和楚楚一出现,便吸引了无数目光,连在玩纸鸢的孩童都看呆了,手上的线轮掉了也不知道。 楚楚现在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怕生人了,可被这么多人看着还是很不习惯,走路时总低着头。 贺时霆为了哄她,一路上看到卖糕点零嘴,新奇玩意的,都停下来买,好让楚楚转移注意力。 楚楚手上拿着一个草编的小兔子,一路走,一路被贺时霆投喂零嘴。 有个卖烤红薯的大娘隔着老远就盯上他们了,他们一走进,就热情地喊道“这位爷,给您的娘子买个红薯吧,现烤出来的,可甜着呢” 贺时霆的脚步顿住,他笑着看了楚楚一眼,扔了个金珠子给那大娘,“这一车我都买了。” 他买了红薯,也默认了楚楚是他的娘子。 楚楚慌忙抬起头,结结巴巴地和大娘解释,“不是,不是娘子。” 活了挺大年纪,大娘什么没见过,她笑道“哦,还没成婚呐” 大娘看向贺时霆,“要抓紧。” 贺时霆轻笑,又给大娘扔了个金珠,和羞得要冒烟了的楚楚道“走了。” 他们往右,走到人没那么多的地方,谨和把纸鸢拿出来,贺时霆领着楚楚玩了会。 这里风大,贺时霆陪楚楚放了两次,就把纸鸢放到天上了。 黑色的纸鸢顺利地越飞越高,楚楚眼里满是闪亮的惊叹,回头对贺时霆说“它飞得好高。” 贺时霆低声应了一声,大掌包住她的手,把线往回轻扯,“风变小了,要记得看线。” 他的掌心又热又粗粝,有很多伤疤的痕迹,和楚楚的完全不同。 良久,楚楚才回答“嗯。” 玩了一会,随着哗啦啦一声响,线轮快速滚动,线用尽了。 纸鸢不再受束缚,被大风裹挟着飘荡在空中。 楚楚看着天边的那个黑色小点,满脸笑意,语气鲜有的活泼,“它飞走了” 贺时霆怔了片刻,才笑着问她“还想玩吗” 楚楚肯定地点头。 他们来的时候,一路上看到有许多人在卖纸鸢,贺时霆一面问楚楚想买个什么样的,一面和她朝人多的地方走。 两人没找着卖纸鸢的小摊,却看到一个大擂台,下方围着乌泱泱一群人。 人群中时不时爆发一阵大笑,又时不时爆发很响的掌声,热闹极了。 楚楚有些好奇,视线忍不住往那边瞟。 贺时霆见状,问她“想去看看” 那里那么多人,楚楚好奇又胆怯,纠结了好一会,才轻轻点头。 走近了,他们才知道,这里正办诗会,一群书生在打擂台。 规则很简单,愿意挑战的便上台,十人个一组,由德高望重的老先生现场出题限韵,一炷香内,谁做的诗好,谁便是这组的擂主。 每组决出擂主后,再将擂主们凑成一组,最后比一轮,决出诗魁。 文无第一,这组有两首诗都做得很好,几位老先生一时裁决不出,此时台下众人皆起哄呢。 有说这首意境更好的,有说那首格调更大的,热闹得不得了,楚楚听得似懂非懂,很有些入迷。 等终于决出了本轮擂主,下一轮比赛就开始了。 这次上去了九个书生,还差一个,台下的人正你推我让,突然出现了一个明媚的声音。 “等等。” 来人是安仪县主,她也要参与此次比赛。 楚楚一见到她就有些发怵,不自觉地往贺时霆身上靠了靠。 安仪眼尖,在人群中一眼便看到了贺时霆,她原想上台展示一番自己的诗才,好让贺时霆知道自己比那娇娇弱弱的小丫头更适合他。 谁知她一出现,那小丫头居然故意靠到贺时霆身上。两人手都要拉到一起了 这是对她示威吗 安仪要气死了,她咬着牙,看了眼题目,仔细思索了一番,才开始作诗。 她不算特别聪慧,于诗书上却很肯用功,连太傅都夸过她小有灵气,今日赢这些个书呆子定然是绰绰有余的。 一炷香过去,参赛者停笔,他们桌上的诗被抄录给裁判,接着,就有书童在擂台上给大家读参赛者做的诗。 书童每读完一首诗,大家就会对这首诗品评一番。 楚楚听不懂,但听得很仔细,一旦听到有人大力夸哪首诗,她便崇敬地看向作诗的人。 若哪首诗被批评不好,她也会思索一番,还去问身边的贺时霆。 贺时霆读书时最不爱的就是诗,他的水平比不识几个字的楚楚高不到哪里去,只能尽力给她瞎掰。 楚楚认真地听,不断地点头,点得贺时霆有些心虚。 等到安仪的诗一出,人群中爆发一阵惊叹,对这首诗夸赞不已。 最后当然是安仪夺了魁。 楚楚不喜欢安仪,却依旧对她投以崇敬的目光。 好厉害。 安仪在台上要气死了,贺时霆没往她这里看一眼,那小丫头反倒一直盯着自己瞧。 不过那双眼睛亮晶晶的,里面的惊叹和羡慕之色毫不遮掩,安仪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 贺时霆眉头紧锁,他不喜欢楚楚用那样的目光看别人。 下一轮比赛开始,贺时霆冷漠地开口,“我报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十四章 安仪县主刚下台,听到贺时霆的话,心里有些激动。她朝贺时霆那边走去,远远地就扬起了笑脸。 贺时霆没理会她,回头取了一片薄软的雪片糕塞到楚楚嘴里。 甜蜜的味道让楚楚眉眼弯弯,她问贺时霆“您要不要吃一块” 贺时霆拭去她腮边一粒洁白的糕点沫,“好。” 这动作太亲昵,他明明没使什么力,楚楚比雪片糕还白嫩的脸却红了起来。 安仪走近了,见到这一幕,脸上的笑变得僵硬,出言破坏了暧昧的气氛,“好巧,靖远侯也在这” 安仪一来,楚楚拈着雪片糕的手顿住,她下意识往贺时霆身后站了站,连糕点都忘了递给他。 贺时霆握住楚楚的手,张嘴叼走她手里的雪片糕,拿帕子给她擦了手,才漫不经心地对安仪道“是很巧。” 安仪脸上的笑几乎维持不住,她勉强地和贺时霆搭话“方才听闻侯爷也要上场比试,安仪特来预祝侯爷夺魁。” 贺时霆冷淡地应了一声,“多谢。” 安仪再爱慕贺时霆,也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脸皮薄,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冷待,咬着牙站在那里,眼圈都红了。 楚楚因为刚才安仪夺魁的事,对她害怕又敬佩,站在贺时霆身后偷偷看她,被她红着眼瞪了一眼。 贺时霆护着楚楚,往楚楚身前走了一步,把她挡在自己身后,对安仪道“县主若无事,请自便。” 这便是下逐客令了。 安仪心头一凉,她从始至终都对贺时霆赔着笑脸,贺时霆却当她是什么脏东西,恨不得即刻赶她走。 她眼里的泪再也收不住,流了出来。不愿让楚楚看笑话,安仪转身带着随从离开。 贺时霆把身后胆小的兔子揪出来,眉眼含笑,“胆子怎么这样小” 楚楚被他笑得不好意思,垂着小脑袋软软地说“您别笑话我。” 贺时霆还要逗她几句,边上跑来一个小书童,催他上台。 此时参赛者已经全部上台,只差贺时霆了。 楚楚赶紧拉了拉贺时霆的袖子,“您快去。” 在她心里,贺时霆是无所不能的,作诗自然不在话下,他要去比赛,楚楚期待得很。 贺时霆应了一声,往台上去,临走前给谨和使了个眼色。 香已点燃。 贺时霆站在台上,十分淡定,和边上那些皱眉挠腮,绞尽脑汁的书生全然不同。 楚楚紧张地看着他,眼珠子都不转。 谨和轻声对她道“楚楚姑娘,楚楚姑娘” 楚楚回头,眼睛却还留在贺时霆身上,她问道“怎么了” 谨和道“楚楚姑娘,侯爷在台上,要一炷香的时间。我们不若先去把纸鸢买了,再回来等。” 台上的贺时霆像是在发光,楚楚不想去。她软声和谨和道“谨和姐姐,我们过会再去好不好” 谨和见她不为纸鸢所动,又劝道“楚楚姑娘,侯爷在上面,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会儿太阳大,侯爷肯定渴了,咱们去买了纸鸢,再给他带一碗酸梅汤回来。” 今日炎热,楚楚看到很多书生下台后,都去边上的摊子买汤喝,她担心贺时霆也被热着,最后同意了跟谨和去买酸梅汤。 她们往东走了一段距离,找到一个卖酸梅汤的摊子,边上恰好就有卖纸鸢的。 谨和拉着楚楚去挑纸鸢,楚楚一心惦记着贺时霆,实在没心思挑,“谨和姐姐,我们买完酸梅汤就走吧。” 谨和为了给贺时霆拖延时间,好说歹说地哄楚楚先挑一个纸鸢。 楚楚随便选了个雨燕纸鸢,催着谨和赶紧去买酸梅汤。 她心里嘀咕着,也不知一炷香燃完了没有。 等她们买完东西,回去之后,台下没有方才的热闹,异常安静。楚楚悄悄地问谨和“谨和姐姐,他们怎么不说话了” 谨和哪里知道侯爷在她们走后做了什么,哄楚楚道“他们可能是怕打扰上面的人作诗。” 楚楚迟疑地点点头,在心里嘀咕方才几轮比试,他们一直都很吵的,怎么突然这么贴心起来 不过他们安静些也好,这样就不会打扰到侯爷了。 贺时霆在台上,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微微抬头,果然见到了楚楚。他心里得意,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诗还没写完。 这次的题目是砚台,限韵十三元。 贺时霆憋了好久,只憋出几个字可方亦可圆,沉默总无言。 很快,一炷香就燃完了。 楚楚看着贺时霆的诗被抄录下来,递给老先生们评审,心里不由有些紧张。 接着,书童开始一首首读参赛者作的诗。楚楚这回听的没那么认真,一心期待着贺时霆的诗。 终于轮到贺时霆了。 书童拿起他桌上的纸张,还未开口,脸色就有些奇怪。 “可方亦可圆。” 因为上一首诗而沸沸扬扬的议论声顿时停了下来,诡异的安静。 “沉默总无言。” 台下众人也都沉默着,人群里偶尔爆出几声笑,又很快憋了回去。若是楚楚站在台上,就能看到台下好多人脸都憋红了。 “若得笔墨助,雄略传籍典。” “哈哈哈哈哈。” 有一个褐衣书生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被身旁的同伴提醒了,才忍着笑赞道“好诗好诗” 这诗用词平俗,毫无内蕴,顶多算得上打油诗,这样的诗他十岁时就能一口气作二十首,难为此人敢上台比试。 他这么一笑,台下的人也忍不住接连发出笑声,人群里窸窸窣窣的,没笑的人脸也胀得通红。 楚楚被他们笑得莫名其妙,“谨和姐姐,他们笑什么呀” 谨和识得几个字,虽不懂诗,却也知道侯爷这诗做得并不好。她不敢拆台,只能回道“大约是侯爷做得太好,大家有所感触。” 楚楚懵懂地点点头。 台上的贺时霆倒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仿佛本场比赛的擂主之位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结果不久便出来了,书童走到贺时霆身边,干巴巴地宣布,“本场擂主是这位公子。” 书童年纪小,脸上没有半点方才宣布其他擂主的激动,台下倒都是轰雷似的掌声。 贺时霆也不脸红,大方地笑道“多谢诸位赏识,我今日尚有它事,不便参与决赛,还请老先生再评一位擂主。” 他对着人群行了一个谢礼,人群中爆发一阵善意的哄笑,还有人回头和楚楚说“你相公待你真好。” 楚楚满脸茫然,不过贺时霆一下台,她就顾不得这些奇奇怪怪的话了。 她端着酸梅汤小跑上前,问贺时霆“侯爷,你渴不渴” 贺时霆唇角微勾,“给我买的” “是。”楚楚把酸梅汤递给他,眼里都是亮晶晶的崇拜“侯爷好厉害” 贺时霆心跳得略快,脸上的淡定险些维持不住。 余下的时间里,楚楚的眼睛就没从贺时霆身上移开过,连放纸鸢都会分神,时不时地回头看他,被他抓住好几次。 雨燕纸鸢被放飞后,日渐西移,漫天火红。 楚楚玩了一日,有些疲倦,但脸上的笑意一直很深,素来安静的眉眼神采飞扬。 她太兴奋了,晚上怎么也睡不着,谨和见她兴致好,点着灯在她房里陪她聊天。 楚楚把贺时霆今日做的诗都背下来了,不停地对着谨和夸他,夸了大半宿。 贺时霆就睡在她隔壁,他五感灵敏,把楚楚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听得身心舒畅。后来夜很深了,楚楚还是不睡,他才去敲她的门。 “早些睡。” 楚楚正夸他呢,一听到他的声音,霎时止住了话头。 他不会都听见了吧 楚楚红着脸应了一声,缩回被子里躺好。 谨和给她熄了灯,关上门出去。 次日,楚楚起得格外晚,贺时霆都要出门了,她还躺在床上睡得香甜。 贺时霆出去前,拐到楚楚门前,打开门朝里看了眼。 那小姑娘把整床被子都踢到床尾,她又冷得慌,只好委屈巴巴地揪住一小个被角,蜷在那里睡。 贺时霆轻笑出声,进去帮她把被子盖好。 这时,门口依稀传来两个说话声。 谨和低声道“我估摸着楚楚姑娘快醒了,你和碧桃先去把洗漱的东西准备好。” 兰芝应道“哎,我这就去。” 过了片刻,外面又传来兰芝的声音,“谨和姐姐,你腰间的香囊好特别,也是楚楚姑娘做的吗” 谨和问道“怎么” 兰芝笑着道“楚楚姑娘昨日也送了我一个,上面绣了夹竹桃和芍药,可漂亮了。” 贺时霆拉被子的手停在那里,他看着睡得小脸白里透红的楚楚,心里堵得慌。 她都没给他做过东西 谨和与兰芝说完话,推开门进去,想看看楚楚姑娘醒了没有,却在里面瞧见了原该已经出门的侯爷。 贺时霆黑着脸,“出去。” 谨和心里一紧,立刻退出去,把门关上。 大约是贺时霆那一声太吵,楚楚不堪其扰地翻了个身,整个儿躲到被窝中,只露出一点光洁的额头。 又睡了一会,她才逐渐清醒,慢吞吞地从被子中钻出来,睁开一双似盛清露的眼眸。 床前坐着好大一个人 楚楚吓了一跳,看清楚这人是贺时霆,才松了口气。 “侯爷” 她刚睡醒,嗓音软绵绵甜润润的,喊贺时霆喊得像是在撒娇。 贺时霆冷冷地哼了一声。 楚楚被他哼得莫名其妙,扶着床柱坐起来,有些担忧地问“您怎么了” 贺时霆看了她一会,才问“你送了谨和香囊” 楚楚点头。 贺时霆见她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后槽牙都咬紧了,“还送了谁” 楚楚想了想,道“还有兰芝,碧桃院子里的人我都送了。” 贺时霆气得扯出一抹冷笑。小没良心的,谁都送了,就是没送他。 楚楚没看到他冷笑,低头回想了会,又道“对了,我也送了李大哥一个。” 她哪里来的李大哥 贺时霆眉心不断地跳。 楚楚这才发现他脸色不对,她疑惑地问“您也想要吗我闲着无事,做了一大筐,还有十几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十六章 贺时霆没回答,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李大哥是谁” 楚楚见他额上青筋都爆出来,着急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您怎么了,头疼” 她亲昵的动作让贺时霆满腹酸气消散些许,他放缓了语气,又问了一遍,“李大哥是谁” “就是李耀大哥,我刚到这里的那晚,您让他给我送过热水,您还记得吗”楚楚担忧地看着他,“您没事吧” 贺时霆“没事,不记得。” 他语气凉凉的,好在额上的筋都消了下去,楚楚的心稍微安定了些。 她道“李耀大哥人很好的。那日您走了,院子里没人,他特意来教我如何去厨房拿午饭。” 不过她去拿午饭的路上,遇见了善儿。 提起那件事,贺时霆心里很愧疚。若不是他心大,把这小姑娘一个人留在院子里,后面的事就不会发生。 贺时霆敛眉垂眸,没有再吃那些无影无踪的醋。 他沉默了会,偏过脸,似是不经意地说“给我做一个香囊。” 楚楚不知道他那些九曲十八弯的心思,她笑道“我做了好多,您挑一个吧。” 说着,她就要从床上下来。 贺时霆听到动静,回身把她摁回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天气凉,没穿外衣下来乱晃什么。” 楚楚微怔,她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再动。 从没有人在乎过她会不会着凉。 只有贺时霆。 贺时霆方才把谨和赶出去了,这会儿只能自己给楚楚拿衣裳。 他打开衣橱,背对着楚楚挑衣裳,衣裳没挑好,突然开口道“那些香囊我要没收,你得给我重新做一个。” 他这霸道得没边了,无缘无故把人家的香囊都要走,还要人家再给他做一个。 楚楚却不觉得哪里不对,她欣然同意,“好。您喜欢什么样的” 贺时霆喜欢她特意为他做的。 当然,这话他没有说。 “随你。”他在衣橱中巡视了一圈,问“想要哪件” 楚楚坐在床上,指了一身烟蓝折枝花卉的衣裙,被贺时霆否了。 “太薄了。” 这会儿太阳还没出全乎,自然有些冷,过会儿就热了。不过贺时霆嫌薄,楚楚就没有坚持。 他选了套霞绯瑞锦花绣灵蝶的裙子,那裙子花团锦簇的,上面还缀了五色宝石,光华璨璨。 楚楚的眼睛被晃到了,她试图拒绝,“侯爷” 贺时霆不给她反抗的机会,肯定道“就这身。” 楚楚只好接过衣裳,她闷闷地对贺时霆道“那您先出去吧。” 贺时霆看着她委屈又顺从的小表情,眼里闪过笑意,退了出去,顺便把谨和叫进去帮她。 谨和帮着楚楚把样式有些复杂的衣裳穿好。 这身衣裙太过华贵,若穿的人样貌略次一等,就会被衣裳压住,显得人黯然失色,俗不可耐。不过楚楚生得明眸皓齿,月貌花容,丝毫没有这个问题,反而被衬得越发的明媚娇妩。 楚楚今日醒得晚,换好衣裳,简单洗漱完,披散着头发就被贺时霆带去用早膳了。 她刚坐下,喝了口粥,忽然想起贺时霆还没去早朝。 这会儿太阳都出来了。 她匆忙咽下那口粥,还未开口,嘴里就被塞了一个晶莹剔透,已经被晾凉了的小汤包。 楚楚努力嚼完嘴里的小汤包,躲过贺时霆再一次恶趣味的喂食。 “侯爷,早朝”她急得蹙眉。 贺时霆往她嘴里喂了一勺嫩豆花,“不会迟到,你只管吃你的。” 他方才没走,一直在楚楚房里等她睡醒。那时他已经算过时辰了。 若他和往常一般坐马车,肯定会来及,可他若用上轻功,从这里到宫中只需一炷香,时间很宽裕。 楚楚不知道他的速度能这么快,生怕误了他上朝,早饭吃得很匆忙,比平日的速度快了许多。 贺时霆看得直皱眉,抢过她的勺子,“慢点吃。” 楚楚干脆不吃了,她坐在那里拉了拉贺时霆的衣袖,“我吃饱了,您快走吧。” 贺时霆往她嘴里又塞了个汤包,不紧不慢地哄着她吃完饭。 他领着楚楚回了趟她房里,道“先把那些香囊给我。” 楚楚怕浪费时间,小跑着去拿自己的针线筐,里面堆着十几个花花绿绿的香囊。 贺时霆从里面取了块布,把楚楚做好的香囊一个个捡出来,用布包好,“以后做好的香囊只能给我。” 楚楚点头,“好。” “再给我做一个,现在就做。” “好。” 楚楚什么都答应了,贺时霆还是没走他还有半柱香的时间。 贺时霆坐在楚楚身边,看她穿针,又搜寻了一遍她的针线筐。 一开始没翻出什么东西,后来他翻开最下层的垫布,那底下竟叠着一条黑金色腰带。 腰带上绣狮虎纹,以青墨玉双色玉装饰,针脚细密平整,看得出做的人费了很多心思。 不会是给她李大哥的 贺时霆脸色发黑,用两只手指夹出那条腰带,“做给谁的” 楚楚没想到他把这个翻出来了。她当日被贺时霆笑得心里莫名悸动,没敢把腰带给他,回来就一直偷偷藏着。 今天被他一问,想起当时的心情,楚楚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这副样子,明显是心虚。 腰带难道真是做给李耀的 贺时霆眉眼一沉,隐隐散着些绿光,气得手上忍不住用力。 那腰带上的墨玉险些被他捏变形。 楚楚抿着唇,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被揉得皱巴巴的腰带,“您还给我。” 贺时霆沉着脸,“不还。” 不管她是做给谁的,到他手里就是他的了。那些香囊他尚且不肯让她给别人,何况她花了这么多心思做的腰带。 楚楚见他不还,垂着头小声嘀咕,“不还就不还,本来就是做给您的,可您别捏坏了呀。” 她的声音很小,不过贺时霆五感灵敏,听得一清二楚。 “你再说一遍。”他凤眼微眯,“这不是做给李耀的” 楚楚茫然地看着他,“关李大哥什么事” 是做给他的。 贺时霆薄唇勾起,很快又压下,“什么时候做的,怎么不给我” 楚楚不说话。 她垂着头在自己的筐里找颜色适合的布料,不理贺时霆。 连催他去上朝都不催了。 贺时霆见她不说话,拿走她手里那块松绿色的布,“别用这个颜色。” 楚楚好好地挑着布,被他扰乱了,抿着唇瞪了他一眼,脸上是未褪尽的绯红。 贺时霆耳根也有些泛红,他把手里的腰带递还给楚楚,故作平淡道,“帮我把腰带系上。” 楚楚接过来,有些迟疑地看看手上的黑金腰带,又看看贺时霆身上的紫色官府。 她劝道“您穿的衣裳是紫色的。”和这条腰带完全不搭。 “我知道。”贺时霆道“快帮我系。” 楚楚只好帮他系腰带。她没帮别人做过这种事,手脚有些笨拙。 乖巧的小姑娘就这么在贺时霆腰间忙忙碌碌的,绵软的手心时不时不小心地蹭过贺时霆腰间,柔柔的呼吸打在他身上。 贺时霆口干舌燥。 好不容易弄好了,楚楚看了一眼成果,觉得非常不协调。 “侯爷,要不您还是系原先那条吧。” 贺时霆清了清嗓子,说话时嗓音还是有些低哑,“就这样,我走了。” 楚楚送他出去,还没送到门口,就被迫停下脚步。 外面起了一阵风,贺时霆不愿楚楚出去吹风,把她按坐到梳妆台前,唤谨和进来给她梳头,自己转身走了。 一阵清风从窗口卷入,把楚楚桌上的一张纸卷到贺时霆脚下。 纸上抄录了贺时霆昨日作的诗,字迹勉强算得上娟秀。 他原就有些红的耳廓越发得红起来,捏着那张纸往外走。 楚楚急忙拦在他面前,“您做什么呀” 这首诗是她托谨和姐姐帮她抄录的,昨夜好不容易才在谨和姐姐的教导下,知道了上面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贺时霆一拿走,她就不能学了。 见她那样焦急,想到昨日她很崇敬那些书生,贺时霆眼里略过沉思。 他顿了顿,问她“喜欢诗书” 楚楚下意识摇头,“没有。” 其实她很喜欢,不仅喜欢诗书,什么书她都喜欢。 五六岁的时候,她的弟弟还未出生,她爹也没瘸,那时她在学堂学过几个字。后来她没机会再去,原本的书也被弟弟撕掉,就没机会再读书识字。 当时她还不懂弟弟和自己有多不一样,书被撕了,哭着打了弟弟的手一下,被爹娘追着打了好几巴掌。 “反了你了,还敢动手打你弟弟你个小贱骨头,哪里配读书学字” 被骂得多了,楚楚听到有人问自己喜不喜欢诗书的时候,下意识不敢承认。 她脸色泛白,看上去可怜得紧。 贺时霆摸摸她的头发,哄道“乖孩子不能骗人,你真的不喜欢吗” 楚楚很依赖贺时霆,她咬着牙纠结了会,最终还是承认道“喜欢的。” 可她有点丧气,“不过我不识字。” 贺时霆心疼,“我教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十六章 两人说好,等贺时霆下朝,就回来教楚楚识字。 他走后,楚楚坐在妆台前神游,任由谨和给她梳发挽髻。 谨和给她梳好头发,打开一排的妆盒,挑了些簪子步摇出来,问楚楚喜欢哪个。 楚楚这才回神,她没有看面前晶莹琳琅的首饰,而是呆呆地对谨和道“侯爷说要教我识字。” 谨和闻言,温柔地笑道“那您喜欢吗” 楚楚点头,她很喜欢。 谨和笑着鼓励了她几句,见她没心思妆扮,便帮她选了一支青鸾珠滴步摇,并几对多宝嵌珠蝴蝶小簪。 楚楚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他出门前咳嗽了两声。” 谨和给她戴首饰的手停下,“您说侯爷” “是。”楚楚有些担忧地拧着细眉,有些懊恼地说“方才我只顾着催他出门,不知道他现在还咳不咳。” 谨和帮她把小簪都插好,柔声道“秋日天燥,侯爷大约有些上火。您若是担心,可以给侯爷做碗降火润肺的汤。” 楚楚不会复杂的菜肴,在谨和的建议下,最后决定做冰糖炖梨。两人去了定平院里的小厨房。 这会儿小厨房内只有一个唤做荔儿的丫鬟在守着,荔儿听了楚楚的要求,很快地取来了两个汁水丰润的白梨和一些银耳枸杞。 银耳昂贵,寻常人家见都见不着,楚楚没料理过,谨和帮着她先把银耳泡在水里。 泡发银耳需要时间,在厨房待着左右无事,楚楚便与谨和闲聊。 “谨和姐姐,你觉得侯爷会喜欢什么样的香囊” 谨和闻言一愣,香囊 她想到早间自己和兰芝说的话,有些回过味来侯爷当时在生什么气,无奈笑道“只要是您做的,侯爷都会喜欢的。” 楚楚白嫩的腮帮子微微鼓起,“早上我选了一块松绿色的绸布,他就不喜欢。” 谨和诧异于侯爷竟会拒绝楚楚姑娘,她陪着楚楚回房看了那块布,也觉得这块布挺好。 猜不到侯爷的心思,谨和不敢胡乱建议,只能对楚楚道“不若我们去库房看看,多选几块布,到时候您再问问侯爷” 楚楚觉得可行,跟着谨和去库房选了许多匹布。 等她们选完布,银耳已泡好了。 两人回到厨房,楚楚把食材处理好,一样样放进锅里炖。 她坐在炉子前面看着火,逐渐往里添柴。 谨和在一边陪她说话,两人说着说着,就又说到昨天贺时霆做的诗。 楚楚记得昨夜谨和教过自己那首诗怎么写,她拿着一根前端烧焦了的木柴,尝试着在地上写。 虽然笔画顺序颠三倒四,但她完整地把那首诗写了出来,只写错几笔。 谨和意外楚楚的记性竟这样好,帮着她纠正了几个写错的地方。 楚楚点头,她接过木柴,想重新写,一时动作太大,没注意到自己宽长的袖摆从炉肚晃过,被火苗一舔,袖口烧了起来。 谨和反应快,扑了过来,用自己的身子压灭了火苗。 好在楚楚今日的衣裳挺厚,谨和动作又快,两人除了衣裳烧坏,人都没事。 谨和安慰了有些惊着的楚楚几句,让荔儿看着火,带她去把烧坏的衣裳换下来。 换好衣裳,楚楚又回了厨房。 这回她没有再做别的,认认真真地添减柴火,时不时地搅动梨块和已经熬成胶状的银耳。 冰糖炖梨做好了,楚楚把锅从炉上端下来,碧云突然喘着气出现在厨房门口,“楚楚姑娘,侯爷回来了。” 听到贺时霆回来,楚楚立时放下手里的锅,跑到院子里。在院子里没见着贺时霆,楚楚一路小跑,穿过假山,往院门处去。 贺时霆正走到假山处,迎面撞上一个小姑娘。 因有假山挡着,楚楚没见到贺时霆过来,她跑得狠了,收不住势,一头撞进他怀里。 差点被弹出去。 贺时霆倒是身形不乱,他单手环住楚楚的腰,不让她摔倒,空出左手解开腰间佩刀,扔给跟着的侍从。 低头一瞧,怀里的小丫头额角通红一片,疼得脸都皱起来,眸中闪着莹润的水光。 软软地着,“呜。” 贺时霆眼含笑意,伸手帮她揉了揉额角,“这般想我” 知道他回来,跑得这样快,也不怕摔着。 他手下力道不轻,楚楚被他揉地小口吸着气,老老实实地回答“是。” 她承认地这样爽快,贺时霆的心跳漏了半拍。 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楚楚道“我想了您一早上呢,咱们快去书房。” 原来是等着他教识字。成,是他自作多情。 贺时霆眉峰微挑,弹了这小没良心的一指头,楚楚左额撞出的红刚消,右边又被弹了一下,她委屈地伸手去捂。 “您做什么呀。” 她的手在被弹了的地方捂过,那里顿时多了一片亮晶晶的炭黑,映着楚楚皎白的肌肤,很是滑稽。 贺时霆失笑,握住她的手翻过来,果然在她掌心看到好多脏兮兮的黑炭。 “小花猫。”贺时霆帮楚楚擦去额上的炭灰,“去哪瞎闹了” 楚楚仰着脸任他擦,软软地道“没闹,我在小厨房炖糖梨。” 贺时霆越擦,她脸上的越脏。 他啧了一声,拉着楚楚往房里走,边走边问“糖梨” 他们两人走在路上,丫鬟看见楚楚额上黑色的灰,赶紧跑着去准备了洁面的东西。两人到了房内,贺时霆让她坐下,把帕子浸到温水里。 楚楚有些不好意思,她抿着唇,好一会才道“您早上咳嗽了两声。” 贺时霆拧帕子的手顿住,脸上倏然浮现一个笑,“特意为我做的” 楚楚被他笑得白净柔软的脸泛红。 她接过贺时霆手上的帕子,往自己额角胡乱擦了擦,被贺时霆抢去,仔细给她擦干净了。 楚楚洗完手,贺时霆脸上的笑没褪,谨和把那盅冰糖炖梨端上来,他笑意更深。 他素来不爱甜,喝这碗甜汤喝得倒很喜欢,仿佛这是什么绝世珍馐。 楚楚坐在他对面,闻着香甜的气味,忍不住问“好喝吗” 贺时霆放在自己嘴边的勺子转了个弯,送到楚楚面前。 吃饭时,他总会给楚楚嘴里塞东西,楚楚习惯了,下意识张嘴,等喝进这口汤,才想起这是贺时霆用过的勺子。 她的脸霎时红霞遍布,比身上茜色海棠纹的苏绣锦衫还艳丽些。 贺时霆才注意到她的衣裳变了,问道“什么时候换了衣裳” 早上的衣裳是他给楚楚挑的,就这么被烧了,楚楚有些心虚,“早上那件衣裳的袖子被,被烧了。” 贺时霆听到烧了两个字,手里的勺子登时哐地一声摔进碗中。 他用眼睛很快地把楚楚从上到下扫视一遍,见没受伤,去掀她的袖子,“烧着手了没有” 楚楚没拦住,被他看到了一截莹白纤弱的手臂,“没有。” 贺时霆不信,把她的两只袖子撩起来,都检查完,才冷声问“怎么烧的” 他脸色很严肃,和早上那种闷气不一样,楚楚很快就发现他动怒了。 贺时霆近日对她好得没了边,她几乎都忘了初见时他有多冷戾了。这会贺时霆沉着脸,楚楚心里陡然一慌。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烧坏衣裳的” 这时的贺时霆让她想起她爹娘,明明原先对她还好好的,突然就变了脸,不要她了。 贺时霆会不会也不要自己 谁担心那件破衣裳,贺时霆险些被她气死。 只是楚楚脸色惨白,落了满脸的泪,看上去可怜得紧,贺时霆勉强收了收身上寒冽的气息,哄她,“不哭了,没怪你。” 楚楚眼里的泪没止住,哭得直打嗝,还要希冀地看着贺时霆,“真的吗” 贺时霆怕她哭伤了,给她擦了泪,不断地帮她顺气,“真的。” 楚楚垂下头,带着湿润的哭腔和他道歉,“对不起。” 贺时霆满脑门子的气被她的泪浇得半点发不出来,只能慢慢哄着,又喂她喝了盏热茶。 这件事明面上是揭过去了,但楚楚不知道,等贺时霆私下向谨和问清事情的原委,以后她连小厨房的边都摸不到了。 楚楚被贺时霆带到他的书房,两人相对而坐,贺时霆问了她几个问题。 “原先认识多少字” “会写吗” “可知道意思” 楚楚莫名的紧张,她没认识多少字,把自己能想起来的字都给贺时霆说了一遍。 贺时霆见她识的字不多,干脆从桌上拿了本自己常看的书,开始一个个地教楚楚识字。 他只简单教了楚楚这些字该怎么念,是什么意思,很快便教完了一页。 等他说完了,问楚楚记得多少,楚楚几乎能记住全部。贺时霆见她聪颖,又接着给她讲了一页。 或许是一时间教得过多,这次楚楚就忘了其中几个字。 但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楚楚能记住这么多字,实属很难得了。贺时霆问她记不记得这些字怎么写。 楚楚迟疑地点头。 贺时霆铺开纸张,用蟠螭镇纸压好,给楚楚研磨。 他磨着墨,楚楚就在一旁看着,觉得格外新奇。 贺时霆问她“想试试” 楚楚点头。 贺时霆把手里的磨给她,她接过去,学着贺时霆的样子,握着墨身在砚台中打转。 她没把握好力气,一个不小心,墨汁全都溅了出来。两人身上的衣裳溅上好多点小墨点,楚楚的手更是脏得不像话。 这时,谨和过来敲门,问贺时霆要不要摆饭。 贺时霆让她去摆饭,自己领着楚楚洗了手,换好衣裳,才一道去用饭。 楚楚学字正学到兴头上,吃完饭,连午觉都不想睡,就要去书房。 贺时霆倒是带她去了书房,但没教她看书识字,让她躺在书房的小塌上先睡一会。 楚楚向来乖巧,只好躺在塌上,闭起眼睛。 但她实在睡不着,眼睛才合上没多久,就又睁开,“我睡醒了。” 贺时霆原本坐在椅子上,见她这样不乖,走到小塌前,给她重新盖好毯子,“快睡。” 楚楚只能又闭上眼睛。 她的呼吸怎么也平稳不下来,一心惦念着想学写字。 贺时霆凤眼微微眯起。 楚楚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打横抱起,像小宝宝似的抱在怀里摇。 上次贺时霆这么抱她时,她意识模糊,此刻她正清醒着,便羞恼地挣扎着要下来。 贺时霆的手臂像是铁打的,纹丝不动。 楚楚细软的眉毛拧着,气呼呼地道“您这是做什么呀” 贺时霆第一次这么抱她还有些不顺手,这次就熟练多了,他没管楚楚的挣扎,瞥了她一眼,“闭眼。” 楚楚不自觉地听从他的命令,但她眼睛闭上了,嘴还在抗议,“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您不能这样。” 贺时霆不理她,抱着她摇。 楚楚委委屈屈地闭着眼,过了一会,竟真的睡着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十七章 贺时霆见楚楚的呼吸逐渐均匀,把她放到小塌上,给她盖好毯子。 乍然的挪动让楚楚不安地睁开眼睛,朦胧间见到是贺时霆,她困倦地打了个小哈欠,又闭上眼睡去了。 时值正午,红日高悬,空中金光跃动。风过树梢,落叶沙沙作响,雀鸟受了惊吓,扑扇着翅膀乱飞。 一派柔软甜蜜的秋日气息。 清风沿着窗户吹进书房,把楚楚柔顺乌亮的秀发吹乱,细碎的发梢在她脸上扫动。 她睡梦中觉得难受,脸在毯子上蹭了蹭,试图把那烦人的发丝蹭走。 贺时霆正看着书,忽然感觉到有风,去小榻前帮楚楚盖好毯子,又帮她把凌乱的碎发理好。 一室静谧。 太阳逐渐往下落,树枝的阴影越来越长。 楚楚慢慢转醒,她蝶翼似的睫毛轻轻颤动,过了会,睁开眼睛。 睡得太过舒服,楚楚整个人都懒懒的不想动,脑子也不太转,软绵绵地在小塌上摊着。 贺时霆看几页书,就会看一眼楚楚,他一抬头,恰好看见楚楚醒来。 她醒了也不出声,躺在那茫然地发着呆,乌黑瞳仁琉璃珠似的纯净。 他坐到小塌边,问“醒了” 楚楚见到贺时霆,懵懵地盯着他看了一会,脸上忽然漾开一个软软的笑。 “贺时霆。” 贺时霆剑眉轻挑,应了一声。 敢这么连名带姓地叫他的名字,肯定是睡傻了。 等楚楚的意识逐渐清醒,她反应过来自己喊了什么,羞涩地躲到毯子里去,脸上晕着胭脂般的颜色。 楚楚耍赖皮似的,躲在里面不出来,贺时霆只好忍住笑,哄她道“不是要学写字么,快起来。” 说到学字,楚楚心头的羞意散去了一些,慢吞吞地从小塌上爬起来。 贺时霆重新研好墨,取毛笔蘸了,在纸上写了一个“楚”字给她做示范。 楚楚认得这是自己的名字。 她接过贺时霆手里的毛笔,有样学样地往纸上写。 贺时霆没有仔细教过她该怎么握笔,她自己模仿着他的手势握好笔,手却直打颤,写不出字。 这支笔对她来说太粗了。 贺时霆摘去她手里的笔,重新给她选了一支笔杆细的。 楚楚拿笔的手势大致是对的,但有些小问题。贺时霆让她握笔杆握得靠下一些,又让她别把手掌心握那么紧。 听他的指挥,楚楚调整了下。还有不标准的地方,贺时霆干脆上手帮她调整。 楚楚握好笔后,贺时霆的大掌裹住她的手,带着她蘸墨,在纸上又写了一个楚字。 这么一来,楚楚整个儿被圈在贺时霆怀里,两人完全贴合着,彼此之间没有半点缝隙。 她鼻尖萦绕着的都是他的气息,心跳快得乱了节奏,哪里还知道自己写了什么。 贺时霆带着她,在纸上写了“贺时霆”三个字,并对楚楚说这是自己的名字。 诺大的一张纸上,赫然只有他们俩的名字。 贺时霆满意地勾起唇角,对楚楚道“自己写写看” 他说话时,灼热的鼻息都打在楚楚耳边,她红着脸躲了躲,才说好。 贺时霆放开了她。 楚楚乱跳的心逐渐恢复,她握着笔,下意识地去抄写纸上的“贺时霆”三字。 她方才小鹿乱撞的,没有好好听讲,因此写出的字笔画顺序颠三倒四,加上她是第一次拿笔,控制不住地手抖,把贺时霆三字写得惨不忍睹。 贺时霆眉眼含笑,没有打击她,带着她重新把两人的名字写了几遍。 直到一张纸上写满了贺时霆和楚楚的名字,贺时霆才放开楚楚,问她学会了没有。 楚楚颤着声音应了一声,嗓音甜软得不像话。 贺时霆把那张写完的纸丢到纸篓中,给楚楚铺了新的纸让她写。 楚楚偷瞄了一眼纸篓中的废纸,垂下眼帘,乖乖地写起字来。 她写完两人的名字,开始默写贺时霆教过她的两页兵书。 名字是写对了,但一写起兵书中的字,楚楚的笔画顺序又都是错的。贺时霆一个字一个字地教给她,又让她练习。 楚楚听完讲,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贺时霆提了张椅子来,坐在她边上处理军中事务,隔一会便看一眼楚楚写得如何了。 这张桌子很宽大,但给两个人用,还是有些挤。好在他们虽坐得几乎挨在一起,却谁也不说挤,还算和谐。 谨和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副画面。她敲敲门,贺时霆见她端着茶点,让她进来。 楚楚抄得太认真,糕点不断散发着甜蜜的香味,她却仿佛没闻到。 还是贺时霆拿走她手上的笔,带她去洗了手,强迫她吃点东西,休息一会。 刚做出来的桂花糖芋苗香气扑鼻,红艳艳的汤羹上飘着金黄的新鲜桂花,楚楚吃了一口,很是甜酥软滑。 贺时霆对这些甜滋滋的小点心不感兴趣,陪着她吃了几个鲜嫩的螃蟹饺子就罢了。 一盘玉兔酥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玉兔酥做得柔软雪白,圆胖娇憨,用红豆泥点了眼睛,可爱极了。 他夹起一个,喂到楚楚嘴边。 这玉兔酥太过可爱,楚楚有些不忍心吃,“您” 她才张嘴,玉兔酥就被贺时霆顺势塞进了进去。 楚楚只好吃下去。这玉兔酥并不粘牙,外皮软弹清香,咬破了,里面绵甜厚重的红豆沙就溢出来,吃得人满嘴香浓。 贺时霆格外喜爱这盘玉兔酥,非说这小兔子和楚楚很像,哄着她吃了好些。 等两人吃完,谨和收拾好点心盘子,退了出去,临走前对贺时霆道“侯爷,库房里有张金丝楠木书桌,摆在书房东面正合适。您看可要使人搬进来” 贺时霆敛着眉,不置可否,想了会才道“你让人把库房里那张黄花梨大桌案搬来,换了现在这张书桌就是。” 谨和原想着两人坐着拥挤,应该给楚楚添一张书桌,哪想侯爷竟没同意,反而要把他自己的桌子换成更大的。 谨和领命下去,很快就带着人把桌案换好了。楚楚坐在黄花梨大书桌左边练她的字,贺时霆在右边处理他的事务。 兵书上有几个字结构复杂,楚楚要抄得很仔细才不会写错,但偶尔还是会出错。 贺时霆每每见了,笑话她几句,又悉心地指导。 楚楚认认真真地抄完一大张纸,又铺了一张纸开始抄。 这时,谨和又来敲门,说贺时霆的长史曹樊敬求见。 贺时霆让他进来。 曹樊敬进来后,见到楚姑娘在侯爷的书房里,与他并排而坐,心中很是诧异。 楚楚练字正练得认真,乍然听见曹樊敬的声音,抬头看向他。 “练你的字。”贺时霆出声,打断了楚楚的走神。 他看了眼她正抄的字,指着其中一个,道“戟字写错了。” 楚楚应声低头,对比着兵书里的“戟”字和自己写的“戟”字,发现自己果然写错了。 她把戟字重复抄了许多遍。 曹樊敬闻言,定睛一看,楚姑娘正抄着的不是将军那本异人兵法吗 这本书乃异人亲手撰写,上面还有他的批注和将军自己的注释,世间仅此一本,将军向来宝贝得很,谁都不肯借。 今日居然就这么摊在楚姑娘面前,任她玩似地抄着 他惊奇不已,道“将军,楚姑娘这是在抄兵书” “我在给她启蒙。”贺时霆不愿和他多说楚楚的事,冷着脸道“有事说事。” 曹樊敬牙酸,这可是孤本奇书用来给一个小姑娘启蒙,简直是大材小用 再说了,哪有用兵书启蒙的,那不是误人子弟吗 只是贺时霆冷脸,曹樊敬不敢撩老虎须,快速地把军中的几件事回禀了。 贺时霆一一下了决策,十分果断。 他处理正事时,和平常全然不同,神色严肃,五官冷峻,举止之间的霸气几乎掩藏不住,同楚楚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很像。 那时楚楚只觉得害怕,这会儿却觉得他英俊又厉害,迷人得很。她练字的手顿住,不断地偷瞄贺时霆。 贺时霆和曹樊敬说完话,回头抓住偷看的小姑娘,“怎么” 楚楚下意识地摇头,“没什么。” 贺时霆盯着她看了一会,眼里倏然冒出一点笑意,握住她的手,让她自己看,“没什么” 方才楚楚看贺时霆看得入神,连手上的毛笔画到自己的左手了都不知道。毛笔尖甚至漏了一滴墨,滴到兵书上。 她霎时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他们俩气氛旖旎,曹樊敬却看得痛心疾首,恨不能把那本兵书从他俩的魔爪下抢救出来,却畏于贺时霆的淫威,不敢动作。 楚楚羊脂玉一般润白的手背上落满了墨点,显得她的手更加白腻,又脏得可怜。 贺时霆看也没看被弄脏的兵书一眼,准备带楚楚去洗手。他起了身,居然看到曹樊敬站在这里,直勾勾盯着楚楚的手。 曹樊敬的眼睛半眯着,里面满是心疼,看上去色眯眯的。 贺时霆脸霎时黑下来,他的大掌包住楚楚白嫩的手,不让曹樊敬再看。 “事情处理完了还不滚出去,等着我请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十八章 曹樊敬被训得一噎,从将军的语气里听出一股酸溜溜的醋味。 为表清白,他十分痛惜地表达了一番自己对那本兵书被弄脏的遗憾,并有意无意地提起自己对妻子的忠贞。 楚楚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好奇地盯着他看。 “行了。”贺时霆哪里不知道曹樊敬那点心思。他心里盘算着下次不在书房接见军营里的人,嘴上倒是爽快道“滚吧。” 虽然都是叫他滚,但贺时霆这次的语气让曹樊敬放下了提着的一颗心。他不敢久留,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对楚楚在贺时霆心里的地位有了深刻的认知。 他出了门,左思右想,又折了回去,在门边道“侯爷,没人是用兵书启蒙的,一般孩子都先学三字经、千字文、弟子规等书。” 说完,便脚底抹油,溜了。 三字经、千字文这几本书楚楚是知道的,她幼时甚至还拥有过一本三字经。不过贺时霆用兵书教她,她也就学了,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 贺时霆总是不会错的。 乍然听见有人说贺时霆这么教不对,楚楚眸光一动,看向贺时霆,眼里的疑惑明明白白那位曹大人说的是真的吗 贺时霆幼时被选做皇子伴读,入宫和皇子们一起上课,虽说是伴读,皇帝却没指明让他陪着谁,其实就相当于让太傅多教一个孩子。 他年幼时贪玩好动,不肯认真读书,整日招猫逗狗,横起来连皇子都敢打,因着皇帝纵容,太傅也管不住他,哪里还会记得当初自己是从哪几本书启蒙的。 为了维持在楚楚面前的威信,贺时霆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带着楚楚去洗手,对她道“别听他胡沁。” 贺时霆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说曹樊敬胡说,那曹樊敬肯定是胡说。楚楚洗完手,依旧跟着贺时霆回去抄兵书。 贺时霆见她对着兵书习字时,偶尔会蹙起眉头,像是被某几个很复杂的字为难住,不由有些心虚。 次日傍晚,贺时霆从外面回来,身后跟着的仆从抬着沉沉的两个大箱子,进了书房。 他不在,楚楚也没去书房,在自己房里选要给贺时霆做的香囊的款式。 这香囊和当初的腰带不同,是贺时霆特意问楚楚要的,她要做得很好很好才可以。 谨和从门外进来,笑着对楚楚道“姑娘快出去看看,侯爷往书房里搬了两大箱子的书。” 这些书都是贺时霆去晋安书局,问老板启蒙需要哪些书,书局老板推荐的。 楚楚一进书房,见到贺时霆正看着人将书橱腾出地方,把箱子里的书摆上去。 “侯爷。” 声音绵甜,含着十分的乖巧,贺时霆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他伸手,准确地扯着楚楚的衣袖,一使劲,把她拉到身前,指着右下角那片书橱对她道“都是给你买的。” 楚楚仔细看了会,认出其中有本三字经,其余的书她能认出几本,不过大多都不认识。 她粉唇微张,显然有些吃惊,“都是给我的” 贺时霆最后还是重新从三字经开始,教楚楚读书识字。 楚楚幼时上过几个月的学堂,会背大半的三字经,但不太会写,贺时霆就每日给她布置一点抄写练字的功课。 怕书中的字不好临摹,贺时霆特意寻了好字帖来,让楚楚照着练。 那书帖的字体是簪花小楷,十分秀丽端庄,很适合女子学。 楚楚学得很快,她记性好,又好学,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学生。 这些日子,她沉迷读书习字,有时候正吃着饭,会忽然想起什么,问贺时霆那个字怎么写或那个字怎么念。 贺时霆怕她这么吃饭肠胃不适,故意不回答她的问题。 “好好吃饭。”他往楚楚嘴里塞了一块八宝鸭,道“吃饭归吃饭,这时候不许念书。” 楚楚咽下嘴里肥嫩的鸭肉,争辩道“孔子曰学而时习之。” 才念了几日书,就学会吊书袋了。贺时霆笑道“孔圣人也曾说过,食不言寝不语,吃饭不许说话。” 楚楚还没学到那里,并不知道吃饭还有这么个规矩。 她从前在家,有时连饭都吃不上,从无这等规矩,后来来了这里,贺时霆对她又是百般纵容,从未在吃饭时拦过她说话。 不过既然孔圣人说了吃饭便别说话,楚楚自然推崇,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低头吃饭,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贺时霆觉得她实在好玩,逗了她好多次,她认真吃饭,被逗得狠了才道“侯爷,您别说话。” 完了,看书都看得魔怔了。 贺时霆想着,不能再让她成日家待在家里看书,到时候他好好一个小姑娘,成了个书呆子。 这日傍晚,他从外面回来,刚到院子口,就见着楚楚小跑过来,手里还捧着本书。 他快步上前,去接他的小书呆子,“慢点跑。” 楚楚到了他跟前,微微喘着气,眼里却是亮晶晶的。若是忽略她手里那本书,一切都十分完美。 贺时霆主动问她“手里的是什么” 楚楚闻言,把手里的书递给他。这本书是方才她在自己的那片书橱上找到的,书封上画着一只威风凛凛的神兽,她不认得。 贺时霆道“这是麒麟,你看,下面还有字,麒麟二字就是这么写的。” 楚楚知道瑞兽麒麟,但不知它长得这样威风。她看着书封上的画,心里略有些思量。 贺时霆见她这副呆呆的小模样,开始后悔教她读了这么多书。 本就不聪明,这会儿更呆了。 楚楚不晓得他的心思,自己想了会,忽然开口问他“侯爷,给您做的香囊上,绣这个麒麟好不好” 贺时霆不妨她竟是在想这个,怔愣片刻,才道“好。” 楚楚很高兴地把书放回书房,跟在贺时霆身后用晚饭。 吃饭前,贺时霆和她说自己明日休沐,问她想去哪里玩。 楚楚哪里知道京城有什么好玩的,况且她心里还惦记着其它事。 “您昨日让我做的功课我还未写完,差着三大页纸,明日要交的。” 左右这功课也是交给贺时霆的,他大手一挥,让楚楚后日再交。 楚楚不知道能去哪儿玩,最后还是贺时霆定下了去城里的五佛寺逛逛。 时值秋日,正是赏枫的好时候。五佛寺坐落在岐鸣山顶,那里风景独好,漫山的红枫似火烧般蔓延,开得十分热闹。 次日一早,贺时霆带着楚楚去岐鸣山。 到了山脚,贺时霆把楚楚抱下马车,两人步行上山。 一路上摆着许多小摊,卖些便宜的零嘴水果,还有小孩儿喜欢的玩具。不远处,有许多挑夫躲在枫树下,拿衣摆扇着身上热出的汗。 善男信女们为表诚心,多是步行上山,极其虔诚的人还会几步一叩首。 但许多富贵人家的女眷走不了这么多路,都会租挑夫挑她们上山。 这里热闹得不得了,楚楚走着路,忽然被一个卖奶狗儿的小摊吸引住。 奶狗们被关在竹笼里,有的闭着眼睛睡觉,有的在活泼地打闹。里面有一只纯白的小奶狗,生得最为圆胖可爱,它一看到楚楚,就不断地朝她摇尾巴。 叫声小小的,奶里奶气,怪可爱的。 楚楚看它,它也看着楚楚。两双同样黝黑的眼睛相对而视,一样的纯真湿漉。 那卖狗的小贩三十上下,见贺时霆和楚楚衣衫华贵,不似普通人,精明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热情地笑着。 “姑娘眼光真好,这只狗崽是这窝里最机灵的。您可要摸摸” 楚楚没有摸,但她眼里亮晶晶的,明显对这个提议很心动。小狗崽此时软软地朝她叫,叫得她爱怜不已。 那小贩见楚楚没动,转而对和贺时霆笑道“这位爷,给您心上人买只狗吧。” 贺时霆见楚楚的样子,拉着她的手,一道摸了摸小狗的脑袋,问她“喜欢” 说来也怪,方才很活泼的小狗崽被贺时霆这么一摸,顿时乖得不得了,蹲坐在那里,歪头看着楚楚。 楚楚被它萌得心颤,转身看向贺时霆,“我们养它好不好” 被她话里的“我们”取悦,贺时霆点头同意了这个建议。 贺时霆快就后悔了。 这只奶狗很会撒娇,被楚楚从竹笼中抱出来后,一直黏着她不放,窝在她怀里汪汪叫。 楚楚一副有狗万事足的样子,对它又摸又抱,爱得不行,连贺时霆都有些忽视了。 她抱着小狗崽,把贺时霆方才给她买的牛肉干取了一条出来,喂给它吃。 奶狗吃了,还伸舌头舔了一下楚楚的手心,酥痒的触感让她忍不住笑出来。 贺时霆站在一旁,冷冷地道“该上山了。” 楚楚闻言点点头,跟在贺时霆身后,一副要抱着狗上山的样子。 贺时霆心里冷嗤,就她这小身板,自己爬山都够呛,还想抱狗子上去。他把楚楚怀里的狗崽抱过来。 可怜的狗崽呜咽了一声,完全不敢反抗,楚楚见他喜欢,直接把狗崽往他手上送,“侯爷,您给它取个名字吧。” 贺时霆挠了挠这只傻狗的头,嘴上却很冷漠,“为什么要我取” 楚楚道“您不是答应了和我一起养这只狗崽吗” 贺时霆听她说他们一起养,心里勉强舒服了些,他嫌弃地打量了这只奶狗几眼,道“那就叫它小胖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十九章 这只狗崽生得圆滚滚胖乎乎,腿肥得看着比同窝的兄弟姐妹们短了一截,和“小胖子”这个名字挺符合。 但它似乎并不喜欢有人说它胖,被贺时霆笑话了,气地朝他低吼。 贺时霆的大掌抚在它的头顶,它感受到威胁,瞬间安静下来,圆圆的眼睛委屈地耷拉着。 楚楚见小狗崽的自尊心似乎受挫了,怜爱地摸摸它的后颈毛,为它辩解道“侯爷,它不胖的。” 小狗崽被楚楚撸得很舒服,爪子软软地搭在贺时霆手上,毛绒绒的耳朵立起来,尾巴晃个不停。 可爱得楚楚心都化了,她挠了挠狗崽的小下巴,狗崽享受地奶声叫着,把她的眼眸逗得似月牙般弯了起来。 贺时霆握住狗崽的爪子,上下摆了摆。狗崽不能反抗,嫌弃地眯缝起眼睛。那精灵古怪的小可爱样子让楚楚笑出了声。 看在它把楚楚哄得这样开怀的份上,贺时霆勉强给它重新取了个名字雪球。 “雪球”楚楚闻言,仔细看了看这只小狗崽,白白胖胖,一身软蓬蓬的毛,确实很像个雪球。 “小雪球。”楚楚叫着狗崽子,给它又喂了条牛肉干。 等那贪吃的狗崽三下五除二地把牛肉干吃完,贺时霆不再抱它,把它交给一个随从,让他把狗崽先带府里。 楚楚不舍地回头看被抱走的小雪球。 贺时霆领着她往前走,道“走,爬山去。” 楚楚的走得格外慢,走几步就要回头看一次小雪球。小雪球被抱走后,一直呜呜咽咽地叫着,实在可怜。 她小声地对贺时霆请求“侯爷,您别让人把小雪球抱走。您不想抱了,我可以抱的。” 贺时霆瞥了她的小身板一眼,示意她看看岐鸣山有多高。 “怎么,你要抱着它上山” 楚楚抱不动,她拧着小细眉想了一会,抿着唇摇了摇头。 “走了。” 贺时霆凤眸含笑,说完,自顾往山上走去,楚楚没办法,只好赶紧跟上。 山路上铺着青石板,倒不难爬,这会儿天气好,风景佳,路上行人格外的多。 贺时霆是带楚楚来散心的,不急着到山顶的寺庙中上香,因此只是慢悠悠地领着楚楚一路走,一路赏景。 楚楚没见过这么多枫叶,铺天盖地的红,仿佛烧上天际的烈火,在阳光下,艳丽似血。 她几乎要迷失其中,只顾着贪看景色。 沿途也有不少人贪看楚楚的美色,都被贺时霆冷着的脸吓了回去。 爬了一会,楚楚的呼吸便有些乱起来。 她平日动得少,才爬了百余阶山路,路上的小孩儿们都还活蹦乱跳的,她就累了。 白玉似的面庞染上瑰丽的胭脂色,额角微微出汗,映着漫山红枫,艳若桃李。 贺时霆见状,让楚楚停下来歇一歇。楚楚应了好,或许是累了,声音很小,娇怯怯的,如奶猫儿般。 左边阶梯上,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忽然停下步伐。 为首的青年身材高大,衣冠华丽,耳鬓处有一道拇指长的疤痕,身后跟着一位美艳妇人和数十护卫。 他被楚楚甜美的嗓音勾住,待看清她的容貌之后,脸上更满是毫不掩饰的贪婪之色。 这美人儿生得实在令人惊艳,容色清艳,身段柔曼,最难得的是那双剪水眸,清澈纯稚之至,实乃极品,他很是心动。 贺时霆察觉到身后的视线,一回头,见到是鲁王周宣锐,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鲁王生生被贺时霆笑得打了个寒颤。但他平生最恨贺时霆,不愿在贺时霆面前落了下风,强撑着抬起下巴对贺时霆道“巧了,这不是贺侯么” 贺时霆神色平静,和鲁王打了个招呼,闲话般地说道“是巧,鲁王好兴致。” 风平浪静的海面,看着无波无澜,底下实则波涛暗涌,藏着无限杀机。 越平静,越令人害怕。 鲁王从小到大领教过多次贺时霆的狠厉手腕,见他这副样子,不由心中一紧。 楚楚也很紧张,对面那么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看着都不怀好意,她担忧地揪住贺时霆的袖摆。 贺时霆感觉到身后的小动静,微侧过头,单手揽住楚楚的腰,把她整个儿藏到自己身后。 “没事。” 灼热的大掌抚在楚楚腰间,楚楚轻颤了颤。 鲁王的视线顺着贺时霆的手,落在楚楚惊鸿一现的细腰上。 实在绝色 他熏心,开口道“贺侯身后这位姑娘甚是娇美。” 贺时霆没接话茬,眼皮一撩,斜睨着看他。 他眼里尽是杀伐果断的气势,鲁王被冲昏了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些,想起贺时霆做事有多疯。 贺时霆却没发疯,还夸了他一句,“鲁王好眼光。” 鲁王原就想要了楚楚,见贺时霆今日这么好说话,有些吃惊,但思及自己身后跟着的数十护卫,又觉得理所当然。 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和贺时霆要了这美人 他心思一动,脸上便带出几分淫邪之色,贺时霆如何看不出。 贺时霆凤眸微眯,视线扫过鲁王身旁的美艳妇人,接着道“可惜鲁王你娶侧妃的眼光不怎么样。” 鲁王侧妃原就为鲁王看上楚楚的事心里有气,这会儿被贺时霆讽刺,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忍住了。 贺时霆毫不在意她的想法,冷淡地对她下了评语“庸脂俗粉,不堪入目。” 这般恶毒的评价,算得上羞辱了。 当众羞辱鲁王的侧妃,等于是在下鲁王的面子。鲁王气得发噎,尚未动怒,又听贺时霆道“不过侧妃和鲁王倒很是般配。” 这便是明目张胆地羞辱鲁王了。鲁王目色阴沉,正要叫护卫将贺时霆抓起来,他的侧妃握住他的手。 “难怪贺侯这般目中无人,贺侯身边的妹妹生得那样美,连绮阁的头牌也比不上。”侧妃抚了抚自己满头的珠翠,道“恐怕在贺侯眼里,天下人俱是庸脂俗粉。” 她很会给自己找台阶下。只是她暗讽贺时霆也就罢了,话里话外地又拿楚楚和比,听得贺时霆眸色森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二十章 贺时霆没了羞辱他们的耐心,指尖夹着一颗黑玄铁珠,黑沉沉,寒浸浸,凶意暗藏。 还未动作,他的袖子被轻扯了扯。 楚楚从他身后探出来,看着他,琉璃珠似的眼眸里含着纯然的好奇,“侯爷,绮阁是什么” 贺时霆闻言,神色微滞,深深地看了楚楚一眼。 但他没说什么,只是哄孩子似的说道“好人家的小姑娘不需知道那地方。” 楚楚有点小委屈,“可是侧妃都知道。” 鲁王侧妃特意提起她和绮阁,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有她不知道。 贺时霆垂眸,眼里思绪复杂,但很快褪得干干净净。他嘲讽鲁王侧妃道“大约是侧妃时常出入绮阁,才知道得那样清楚。” 良家女子谁都不想和青楼扯上关系。时常去青楼的女子,会是什么人 鲁王侧妃莫名被泼了一盆污水,成了和青楼关系密切的人。 一个女子最重要的便是清白,没了清白可比姿色平平严重多了,若是让贺时霆坐实了这话,不仅鲁王侧妃,连鲁王都面上无光。 侧妃娇媚的姿态几乎维持不住,神情变得狠辣,“贺时霆,你莫血口喷人。” 楚楚听到她喊贺时霆的名字,拽着贺时霆的手紧了紧。 贺时霆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伸手握住楚楚的小手。 他顺着楚楚方才的话,和这两人多说几句已经够了。贺时霆懒得与他们再费口舌,袖下手指一动,玄铁珠飞旋出去,击中鲁王侧妃的膝盖。 鲁王侧妃正气怒,突觉腿一软,差点要摔到,下意识地拉住身边的鲁王。 鲁王觉得她今日让自己丢尽了脸面,气得想把她甩开,奈何侧妃拉得紧,没甩掉。 山路上的青石板阶不算宽,两人这么一折腾,双双从阶梯上滚了下去。 护卫们急忙去救,可两人滚的速度太快,等他们把鲁王及侧妃救起来的时候,侧妃已经昏了过去,鲁王的手臂也摔伤了。 青石板边缘的土地中,静静地躺着两颗黝黑的玄铁珠,无人发现。 这山路上有许多寻常百姓,早在贺时霆和鲁王对峙时就远远地避开了,他们暗地里往这边看瞧,看到鲁王和他的侧妃拉拉扯扯,然后不慎滚落山坡。 大庭广众之下,你拉我扯的,举止实在轻浮。后来,不知从哪传出鲁王侧妃每日必去青楼的流言。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此刻楚楚听到两人从阶上滚落而发出的惨叫,吓得脸色泛白,惊恐地看着他们。 贺时霆立刻捂住她的眼睛,“没事的,楚楚不看。” 他哄着楚楚往山上走,一路赏红枫,一路说着话。 楚楚不喜欢鲁王和鲁王侧妃二人,见他们摔得惨,虽不至于拍手叫好,但也并不可怜他们。 可她到底有些被吓着了,话比原先少了许多,贺时霆故意逗她笑,她才笑一笑。 两人走了一会,途径一片平地,上面种满红枫,中央有一座凉亭,许多百姓爬山爬累了,都聚在凉亭中休息。 凉亭中的人太多,贺时霆带着楚楚,找了处无人的空地休息。 谨和自跟着的侍从处接过几个食盒,端了些糕点零嘴摆出来,又倒了两碗甜汤。 糕点是他们早上出门前现做的,种类繁多,每样只一二块,有好多都是楚楚没吃过的。 她捧着解渴的甜汤小口啜饮,视线在那些漂亮可爱的小糕点上来回转悠,不知道要吃哪块好。 贺时霆选了块软嫩的奶糕,问楚楚喜不喜欢。楚楚点头,一口将奶糕含进嘴里,吃到满嘴的香浓甜腻。 她鼓鼓的脸颊一动一动的,吃得很慢,若是吃到哪样觉得特别好吃,还要给贺时霆推荐。 他们在这里休息,食物的香味四处蔓延。四个小女孩循着甜香,手拉着手跑到附近。 看到有那么多人,她们俱都不敢上前,躲到临近的一株枫树后面,口水哗啦哗啦地流。 楚楚一开始没发现她们,她吃了块酥炸小黄鱼,觉得有些腻,抱着甜汤喝,忽然听见些奇怪的声音,一回头,见到树后齐刷刷的四个小脑袋。 她们好奇地看楚楚,楚楚也好奇地看她们,五双眼睛都睁得圆滚滚的,有趣极了。 谨和好笑,她收到贺时霆的指示,对树后四个小女孩招了招手,道“快过来。” 小女孩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腼腆地从树后面走出来,到楚楚她们面前,站成一排。 她们脸上满是羞赧,仿佛是做了坏事被抓住的。 谨和怕吓着她们,温柔地问“想不想吃糕点” 四个女孩儿眼睛一亮,但还是羞涩地低下了头。只有最小的那个老实地点头,“想的,好想好想。” 她的语气很夸张,格外的可爱。 楚楚听她这么说,去瞄贺时霆。 贺时霆挑眉,道“看我做什么这些糕点都是给你带的,你随意处置。” 楚楚安静的眉眼染上笑意,把自己面前的那碟糕点端起来,朝女孩们那处递过去。 那碟糕点做得精致细腻,甜香扑鼻,楚楚递过去后,小女孩们眼睛都直了。 最小的那个不顾其他姐姐的阻拦,跑了两步,要来接楚楚给她的糕点碟子。 小女孩一伸手,才看到自己双手的指尖都缠满了绿色叶子,根本接不了碟子。 她看着楚楚手中冒着香气的糕点碟子,馋坏了,回头去看女孩中最胖的那个。 “蜜儿姐姐,你快来帮帮我。” 这时,楚楚才注意到,除了那个胖女孩,其他女孩的指尖都用绿叶子包得紧紧的,看着很奇怪。 她见小女孩急坏了,先拈了块糕点塞到她嘴里。 小女孩的眼睛很大,脸蛋晒得红扑扑的,乍然吃到这么美味的糕点,整个人几乎要跳起来。 其他女孩见状,俱都咽了咽口水,没忍住诱惑,个个挪到楚楚身边。 大约是因为小女孩们还小,一脸纯真无害,楚楚难得的对陌生人有些亲近。 一起吃着糕点,叽叽喳喳地聊了一会,楚楚才知道,原来她们家都住在山脚下。 这几日半山腰处长了许多的凤仙花,胖女孩用凤仙花汁染了指甲,她的好朋友们都喜欢。 因此今日四人相约,一起到这儿来摘凤仙花染指甲。 等再过两个时辰,她们把手上的叶子拆了,指甲就会变得红艳艳的。 说着,胖女孩伸出自己的手给楚楚看。她十指都留了一点指甲,染成通红的颜色,十分鲜艳明亮。 楚楚刚到贺府时,也见过有几个丫鬟的指甲上染着颜色,很是美丽。 她盯着胖女孩的指甲看了又看。 方才楚楚受了惊,这会儿她和几个小女孩聊聊天,看上去开朗了许多,因此贺时霆只是坐在一旁看,由着她和她们玩闹。 等胖女孩露出指甲,贺时霆见楚楚小没见识地一直盯着人家的指甲看,薄唇轻勾。 他伸手把楚楚揽回身边。 楚楚正好好地说着话,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整个儿落到贺时霆怀里。 她发懵地看着贺时霆,对面四个孩子也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楚楚羞得差点把脸埋进贺时霆肩头。 贺时霆问她“想染指甲” 楚楚不知道他怎么猜到自己的心思,满颊绯红。 过了片刻,她才把自己的手伸出来,给贺时霆看,“我的指甲好短。” 她虽未留长指甲,但每一个指甲盖都生得圆润洁白,很是可爱。贺时霆不但看了,还摸了摸,道“短也能染。” 他不懂这个,问那个胖女孩,“你的指甲是怎么染的” 有楚楚在的时候,贺时霆的语气会和善一些,只是他天生一副上位者的气势,胖女孩被他一问,吓得愣是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最高的那个女孩才帮胖女孩回答道“把凤仙花捣碎了做成汁,涂在指甲上包好,等两个时辰再拆掉,就行了。” 待几个女孩吃完糕点,害羞地和楚楚道了别,便一溜烟跑了。 贺时霆派两个侍从去摘凤仙花,转头问楚楚“还走得动吗” 已经休息了这样久,楚楚自然点头。可重新启程后,没过多久,才爬了一小段路,楚楚的步子就迈得越来越慢了。 她的边上时不时有挑夫经过,坐在轿里的夫人小姐们个个都很悠闲。 贺时霆问她“想不想坐小轿子” 楚楚累得浑身发软,却没有立刻答应他的提议,反而问道“您坐不坐呀” 贺时霆从谨和处接过水囊,喂了楚楚一口,道“我不坐。” 楚楚有些发干的唇瓣霎时滋润起来,她仿佛也重新有了活力,“我和您一起走。” “啧。”贺时霆似乎拿她的黏人没办法。 忽地,楚楚双脚离地,整个人落到了贺时霆的背上。 楚楚慌乱地扑腾了一下,“您做什么呀” “老实点,摔下去可不是玩的。” 贺时霆这么说,楚楚瞬间就老实了,她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眼神,整个儿如煮熟的虾一般,蜷在贺时霆背上,小声在他耳边道“您快放我下来。” 羞得声音都带上哭腔。 贺时霆却已经背着她稳稳当当地往山上走了。 他背着楚楚上山,一路上吸引了无数视线。 路上遇到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妻子见到贺时霆背着楚楚,气得拧着丈夫的耳朵,“你看看人家你也不知道心疼心疼我。” 那丈夫被拧了也不生气,笑嘻嘻道“那人家的小媳妇多轻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贺时霆肩背宽厚,仿佛一座高大坚实的山,令人无比心安。 楚楚靠在他背上,伸手环住他的脖颈,鼻尖萦绕着他的气息,耳边回荡着自己的心跳声。 过了会,她似乎听见了另一个心跳。 沉稳,有力,如同他踏实可靠的步伐一般。 贺时霆背着楚楚往上走,偶尔转过一个弯,又继续往上。 逐渐地,两人的心跳趋于一个频率。 满目红枫燃遍,楚楚靠在贺时霆背上,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可再长的路也会走到头,贺时霆背她到了寺庙,便小心地把她放下来。 “要进去吗” 楚楚乍然和他分开,呆了片刻,才道“好。” 五佛寺香火旺盛,拜佛许愿的人往来络绎,贺时霆走在楚楚前面,略侧过身,把楚楚护在身后,不让她被挤到。 他陪着楚楚走到大殿门口,便没有再进去。 楚楚跟着停下脚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贺时霆摸了摸她的发顶,道“进去吧。” 楚楚没有动,“您不进去吗” 贺时霆不信神佛,他一身杀孽,满手血腥,便是世间真的有神佛,只怕也不会庇佑他。 “我不去。”贺时霆道“让谨和她们陪着你进去,嗯” 他不进去,楚楚也不想进去。 谨和劝了她一会,她才答应往殿内去,方行了两步,又不放心地回头,“您别走。” 楚楚脸上的依赖之色太深,贺时霆爱怜不已,哄她“我不走,就在这等你。快进去吧。” 他果然没走,斜靠在殿门边,看着那小姑娘认认真真地敬完香,跪在佛像前叩拜。 只看背影,便能看出她的虔诚。 金身佛像前,楚楚闭着眼许愿。 愿贺时霆此生安康喜乐。 愿余生他待自己日日如今朝。 许完愿,楚楚又怕佛祖嫌自己贪心,左思右想,再次对着佛祖虔诚地拜下。 若两个愿望不能都实现,那她只愿贺时霆此生安康喜乐。 许完愿,楚楚转身从殿内出去。远远地,她就看见了贺时霆。 他果真依旧站在原地,一步也不曾离开。 贺时霆带楚楚去吃了顿斋饭。 楚楚从未在外吃过斋饭,这会儿他们既然都到了寺庙,贺时霆自然要带她吃个新鲜。 味道还不错,但不如家里的饭菜。 用完饭,他们慢悠悠地出了五佛寺,往山下去。 下山比上山险,贺时霆看着楚楚走了几步,看得眉心直跳,干脆利落地把她背起来。 贺时霆背着她走了一阵子,感觉到均匀温热的呼吸透过衣衫打在自己身上。 他背上的小姑娘睡着了。 当日暮昏黄的光照遍山河大地时,贺时霆终于背着他的心上人下了山。 直到被贺时霆抱到车上,楚楚依旧没醒,睡得无比香甜。她蜷在贺时霆怀里,就那么软软的一小团,娇憨极了。 楚楚到底身子骨弱,今日动得略比平常多些,便很疲惫,一路睡到了定平院还在睡。 贺时霆恐她这会儿睡多了,夜里走了困,睡不着,对身体不好,狠着心把她叫醒。 楚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明明困得很,却没有发脾气,被叫醒了,也只是懵懵地看着贺时霆,冲他甜甜一笑,很快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贺时霆哪里忍心再喊醒她。 最后还是谨和上阵,温柔地唤醒了楚楚。 楚楚睡得正香,要睁不睁的眼里一片茫然,软乎乎地撒着娇“好困呢。” 贺时霆哄着她起来,又带她走了几步,看她完全清醒了才作罢。 次日早晨,楚楚与贺时霆吃过早饭,谨和端着一盘子染指甲的用具,唤楚楚回房染指甲。 楚楚应了好,谨和便端着东西先去了她房里。她却没回去,而是亦步亦趋地跟着贺时霆,往院外走。 贺时霆回头,逮住身后的跟屁虫,唇角轻扬,道“怎么,想跟我去上朝” 楚楚摇头,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地上,犹豫了会,才掏出一个绣着威武大麒麟的香囊,递给贺时霆。 “您让我做的香囊。” 说完,她莫名害羞起来,转身便跑了。 谨和在她屋里,见这小祖宗就这么跑过来,生怕她把自己摔了,赶紧上前扶住她,与她慢慢走回去,领着她坐下。 楚楚脸颊绯红,心跳很快,呆呆地任由谨和摆弄。 除了调好的凤仙花汁,谨和带来的盘子上还有一些细碎晶亮的宝石和微小的金丝蝴蝶等装饰。 谨和拿着那些宝石在楚楚手上摆弄,寻找合适的装点方式。 楚楚回过神,看着自己的指甲,问她“谨和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呀” 谨和笑道“您瞧瞧,这两个珠子,贴哪个更好看。” 楚楚看着那些漂亮的小物件,想了想,道“不必贴了,谨和姐姐,你帮我染颜色就好。” 谨和疑惑道“这是如今新流行的花样,京城里的夫人小姐们都喜欢往指甲上贴。您不喜欢吗” 楚楚倒不是不喜欢,“这些宝石碎玉的边缘太锋利,我做绣活时,恐怕会勾丝。” 她怕贺时霆下次再要她绣什么的时候,她会绣不好。 忽地,窗户外有人朗声道“给她贴。” 楚楚诧异地转头,见到贺时霆斜坐在自己的窗台上。 她疑惑地歪了歪头,“您怎么还未出门” 贺时霆噎住,没回答她的话,转而道“不要你做绣活,这指甲怎么好看就怎么贴。” 楚楚难得的没有听贺时霆的话,倔倔地说“我不贴。” 贺时霆见她不听话,也不生气,笑着骂道宠得你越发刁钻了,连我的话都不听。” 既然她非不贴,贺时霆也不勉强,与她道别后便离去了。 他出了门,坐在马车上,掩在袖中的手伸了出来,指尖捏着一片平安符。 这是方才他从香囊中找到的。 屋内,楚楚伸着手让谨和帮她染色。 她空出的手拨弄了几下小盒中的宝石碎玉,好一会,才道“谨和姐姐,待会儿还是帮我贴吧。” 谨和不解,方才她不愿意贴,连侯爷的话都不管用。现在侯爷不勉强了,怎么又要贴了 但楚楚说完这句话后,就一直沉默地低着头,没有再说话。 他想要自己贴,那就贴。 可他不要自己做绣活了,会不会是因为不喜欢自己做的那个香囊 楚楚有些失落。除了绣活,她别无所长,也没有什么能给贺时霆的。 楚楚读书更用功了。 贺时霆见她那样努力,担心自己耽误了她,左右思量,最后请了个女先生,每日早间来给她上课。 女先生名唤孟眉昕,原是大家闺秀,嫁人前守了望门寡,后来家道中落,为谋生,出来做了女先生。 她学识渊博,为人正直,是京城里数一数二受敬重的女先生,许多名门贵女都以能得她教导为荣。 楚楚初见孟先生的时候,被她严肃的神色慑住,提心吊胆地受了她一番考校。 孟先生问,她答。她答得越多,孟先生的脸色越黑,她的声音越小。 好在孟先生虽然脸色难看,但没说她什么,考校完,就干脆利落地上起课,临走前还给她留了许多功课。 楚楚经孟先生一点拨,看书时产生的许多疑惑都茅塞顿开。待孟先生走后,她便认真地做起功课。 过了些时日,孟先生发现楚楚学得非常快,虽然起步晚,却是她教过的学生里最有灵气的。 她给楚楚布置的功课其实多得过了分。 一是楚楚的基础实在太差,与刚启蒙的小孩儿相差无几,需要多布置一些。二是她原以为楚楚是贺侯爷的通房丫鬟,她为人古板,不喜欢这样自甘轻贱的女子,因此故意多布置了些。 但经过这些日子,她发现楚楚很聪慧,也异常用功。她布置的功课再多,楚楚都能按时做完。 而且楚楚和贺侯爷的关系,据她看来,似乎仅仅是发乎情止乎礼,楚楚也并不是什么通房。 孟先生便摒弃了成见,教导得更加用心起来。 这日,贺时霆下朝早,赶上楚楚还在上课,他站在门边,听孟先生给楚楚讲解诗句。 讲着讲着,孟先生举了个反例。她提起数日前那场京郊诗赛。 那场比赛上所有的诗被收录成一本诗集,其中一首无名氏的砚被她批评得一无是处。 楚楚向来对孟先生非常尊敬,此刻却难得的与她辩驳起来,话里话外直夸那首诗,把孟先生气了个半死。 她留下一句“孺子不可教”,便下课了,临走前给楚楚留了一本不薄的诗集,要她这几日尽快地背下来。 对这种要下很多苦功夫的功课,楚楚答应地很快,对孟先生的决定没有半点质疑。 孟先生好气又好笑,不知说什么好,心里想着自己这个学生哪里都好,就只是于诗词上不开窍,以后还需多费心调、教。 孟先生出门时,遇到了贺时霆。 她对贺时霆恭敬地行了一礼,方才离去。当日她家里落难,幸得贺时霆相助,否则他们早就活不下来了。 贺时霆进去时,楚楚正在收拾桌上的纸笔。 她一见到贺时霆回来了,顿时笑靥如花,“您回来啦。” “回来了。”贺时霆走过去,帮她一起把东西归置好,似是不经意地问她“你真觉得那首诗作得好” 楚楚愣了愣,猜想他大约是听见了自己和孟先生的话。 她点点头,认真道“您作的诗自然是最好的。” 一脸的理所当然。 若有人这会儿说贺时霆的诗天下第一,想必她定会第一个捧站出来场。 贺时霆欣然受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他掀起唇角,故意问道“不是很怕孟先生方才怎么敢辩驳她” 楚楚眼睛也不眨,“因为我说的有道理嘛,您作的诗就是好。” 她把被贺时霆收到抽屉里的诗集拿出来,摆回桌面上,道“您别捣乱,坐着等一会,我很快就好。” 这可了不得,现在连贺时霆都敢命令了。 贺时霆不说话,笑着看向她,眸中似含深意。 楚楚被看得心中一颤,后悔地咬住下唇肉,道“我,不是,我” 没等她的话说完,贺时霆干脆利落地坐到对面的椅子上,还端起尚有余温的茶饮了一口。 楚楚没想到他真的听了自己的话,站在原处愣了愣。 片刻后,她回了神,看见贺时霆端着的茶杯,惊得双眸滚圆。 那盏茶是她方才饮过的。 贺时霆毫无所觉,夸道“今日的茶似乎格外清甜。” 楚楚心里慌乱,不知要不要告诉他,他手上的茶是自己喝过的,有些结巴地道“是,是。” 待心跳略微恢复,楚楚才干巴巴地说“这茶是孟先生泡的。” 她也教我怎么泡了。 后半句楚楚犹豫了片刻,没说。 她学艺不精,泡的茶肯定入不了他的眼。 等她出师了,再泡茶给他喝。 贺时霆似是对孟先生的手艺很满意,端着茶杯慢慢地品,随口道“孟先生会的倒挺多。” 楚楚很赞同地点头,道“孟先生她什么都会,特别厉害。” 贺时霆忽而觉得嘴里的茶有些发酸,他放下茶盏,冷冷地道“哦” 楚楚掰着手指头,一样样数给他听“孟先生除了学问好,还会弹琵琶、作画、下棋、调香、泡茶连医理也懂一些。” 会的确实不少,看着楚楚一副崇拜的小模样,贺时霆的牙也开始发酸。 “她会骑马” 楚楚摇头,她不知道。 “会使刀用枪” 楚楚摇头,孟先生看着不像是会使刀用枪的样子。 “会排兵布阵” 楚楚还是摇头。 她欲言又止,似乎看出了他的意思,安慰道“其实还是您更厉害” 贺时霆咬紧了后槽牙,好一会,想出一样孟眉昕绝对不可能会的东西,“她不会舞。” 这小姑娘是个小没见识的,只一个孟眉昕便让她觉得厉害得不得了。 贺时霆想着,带她见见世面,她便不会把孟眉昕看得过于高了。 他不好带楚楚去军营,干脆带她去了舞坊。 楚楚对于舞坊没什么了解,贺时霆问她想不想去,她自然顺着他的意思点头。 舞坊虽然还算文雅,但到底是男子去的场所,贺时霆把楚楚打扮成一个富贵小公子,才带她出门。 京城最好的舞坊是罗袖坊,罗袖坊每夜只安排四场舞,若逢初一、十五,罗袖坊的招牌舞娘仙儿姑娘会加跳第五场舞。 很凑巧,今日是初一。 贺时霆带着楚楚进了罗袖坊,正好第一场舞即将开始。 他丢了张银票给门边的主事,主事接住大额的银票,瞟了一眼,立时笑着迎他们二人上了三楼。 主事瞧出楚楚是个小姑娘,但他什么都没说,恭敬地低着头,没有多看。 罗袖坊一楼多是普通百姓,交了钱,便能坐在大堂里。 罗袖坊二楼被分割成一间间雅间,又私密,视野又好,达官贵人们多数喜欢去二楼。 而罗袖坊三楼,有五间极奢华的房间。无论是谁,想要去三楼,一次就要给足黄金百两。 三楼时常是空置的。 楚楚自进了这罗袖坊,就被迷得眼花缭乱的。 这儿遍地铺满红毡,处处装金饰银,奢华侈丽之至。 凡目所及处,均挂着明亮璀璨的水晶灯笼。此刻明明是黑夜,这里却亮如白昼。 贺时霆和楚楚到了三楼,被恭敬地领进一间华美宽大的空房。房内窗户大开,沿着窗户看出去,能清晰地看到高台上舞娘柔美的舞姿。 楚楚从不知道,人的腰肢能弯得那么低,人的身体能那么轻盈。 舞娘忽然开始旋转,整整转满十六圈,鲜红的石榴裙飞旋成圆满的弧度,裙裾坠着的金铃脆响不断,引得满场叫好。 自舞娘转第三圈的时候,楚楚就屏住了呼吸,看得目不转睛。 她双眼亮晶晶的,兴奋地回头想与贺时霆说些什么,却见贺时霆正低头喝酒,没有看舞。 “侯爷,您快看。”她拉着贺时霆的袖子,给他指高台上的舞娘。 贺时霆见她高兴得小脸粉扑扑,配合地陪她看了一会。 一曲毕,舞娘从高台上下去,楼下全是沸沸扬扬的议论声,夸赞声。 舞坊的丫鬟敲门进来,送第一场舞所对应的新鲜果点。 十六个琉璃莲叶碟,分别盛着十六样精致糕点;一个大琉璃莲花碟,盛着一串新鲜葡萄。 这串葡萄如紫水晶珠似的,又大又饱满,看着很甜。贺时霆拈了一颗,递给楚楚。 楚楚没吃过葡萄,接过来后犹豫了一会,没有动作。 贺时霆见状,又拈了颗葡萄,手把手教她怎么剥皮。 楚楚顺利地剥掉葡萄皮,试着咬了一小口,被软嫩的果肉甜得眯起眼睛。 紫色的葡萄汁液染湿她的唇瓣,映着辉煌的金色灯火,柔软艳丽,诱人采撷。 贺时霆只看了一眼,眼神微暗,强制自己移开视线。 楚楚吃完葡萄,取了几块小糕点吃。 她嘴里含着一小块花瓣状的葡萄奶酥,又去拈葡萄。 这时,对面那间房的窗子被整个儿打开。 这层楼的设计很是巧妙,虽然有五个房间,房间的窗都大开着,以供贵客欣赏歌舞,但每个房间之间,彼此却看不见里面有谁。 因此,对面那间房虽然把窗户开到最大,楚楚也只能看见里面的一个小角落。 只见一双纤纤玉手灵巧地将葡萄剥好,递到一个男子的嘴边。 楚楚好奇地看了一会,连高台上的第二场舞已经开跳了都不知道。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葡萄,试着把它剥得好看些。 一口气吃了四颗葡萄,楚楚才勉强剥出一个稍微完美些的,她侧身递给贺时霆。 方才对面发生了什么,贺时霆也看到了,他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会学。 学也学不像,人家是喂到嘴边,她却只会傻乎乎地递到自己手里。 贺时霆眉眼含笑,没有接葡萄,而是握住楚楚的手腕,用嘴叼走她给自己剥的葡萄。 楚楚见他一直不吃葡萄,以为他怕麻烦,才特意学了对面的人剥好递给他的。 谁知他这样 楚楚一颗心擂鼓似的跳,都赶得上楼下的鼓点舞了。 此刻外面敲着激情的鼓点,一个舞娘身着戎装,手腕处却又连着水袖。她踏着鼓点而舞,舞姿朗逸,柔美和刚毅结合得恰到好处。 楚楚认真地看了会舞,才忘了方才的脸红心跳。 外面很快又跳完了两支舞。 等那支双生孔雀舞结束,今夜就只剩一支仙儿姑娘的舞了。 按照惯例,仙儿姑娘跳舞前,在场众人需等候半个时辰。 贺时霆不爱看这些歌舞,他闲着无事,就着楚楚喝了三四壶果酒。 这里的果酒淡得几乎没什么滋味,贺时霆半点没醉。但酒喝多了,不由想去净手。 罗袖坊三楼的每间房门外,都有两个武功很好的护卫守着,贺时霆和楚楚说了自己很快回来,便出去了。 楚楚一个人待着,只觉得那些糕点葡萄都失了诱惑,静静地坐在那,数楼下的水晶灯笼。 门外忽然有人敲门,砰砰砰地响。 楚楚一听到动静,飞也似地跑到门口去,打开门,笑道“你回来啦” 她的笑意停滞在脸上门外是个臭烘烘的醉汉,并不是贺时霆。 嘭地一声,门被关上。 那醉汉见到楚楚,酒意都醒了三分,大呼“美人儿”。 他喝醉了,反应迟钝,眼睁睁地看着门被关上,才想起去推。一边推,一边说着醉话。 门外的护卫拦住他。 那醉汉大骂“没看清知道我是谁吗还不滚开” 两个护卫自然看清楚了,这醉汉是罗袖坊的常客贵妃的幼弟姚建南。 只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不能把人放进去,苦笑着让姚建南别为难他们。 姚建南不理他们,依旧我行我素地踹门,试图进去。 再次被护卫拦下。 他喝得醉醺醺的,脾气格外大,见美人不理自己,连两个小喽啰都敢违逆自己,气得哐哐捶门。 一群不识抬举的东西 姚建南咬牙切齿地骂护卫,骂着骂着,迁怒于里面的美人,一并骂了起来。 他嘴里的话又荤又脏,羞辱意味太重。 骂累了,他靠在门边粗喘着气,脑子忽然灵光一现里面的美人不肯出来,定是为了哪个臭男人。 他自以为抓住了症结,朝里面威胁地骂道“小贱人,你不喜欢我,喜欢哪个王八我可告诉你,我是贵妃亲弟,你若敢不从,我杀了他” 方才他骂了那么些污言秽语,楚楚都捂着耳朵,尽力不去听。 直到外面的醉汉开始侮辱贺时霆,楚楚眉眼一沉。 姚建南尚还趴在门上骂个不休。忽地,门开了。他差点没站稳摔了。 乍然见到楚楚,姚建南眼睛发直,顿时把自己羞辱人的话都忘到九霄云外去,讨好地笑道“美人儿” 他熏心,想去摸楚楚的手,被她往里退了半步,躲开了。 姚建南被护卫拦在门外,醉醺醺地对楚楚招手“你别怕,过来。你跟了我,我明日就纳你做妾。” 楚楚没答应他,反而怯怯地又往后退了一步,小声问道“你方才说我喜欢的人是王八,你是王八吗” 姚建南喝昏了头,晕乎乎的脑子转了好几转才反应过来,赶紧道“是,是,我是王八。” 他承认自己是王八,这小美人也就相当于变相承认了喜欢自己。 姚建南这一声喊得有些大,二楼的人纷纷抬头出来看他。 楚楚似乎被他逗到,眉眼轻弯,浅浅一笑。 美人如花,映着璨璨灯火,那一笑,仿佛漫山遍野娇艳桃花都开了。 姚建南昏了头,为了哄美人,更大声地喊了一句“我是王八” 这下,连一楼的人都听见了,齐刷刷地朝姚建南这边看来。 楚楚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 姚建南见自己成功把美人逗开心了,酒意上头,冲出去扒着栏杆,对下首大喊,“我是王八我姚建南是王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又捧腹不止,有的笑地从桌上摔落到地上去。 姚建南醉得不轻,丝毫不觉得自己受了嘲笑,冲到楚楚面前,道“好美人,你既这样喜欢我,快出来让我瞧瞧。” 楚楚没有答应,垂着头往里又躲了半步,她的神色隐在门后晦暗的光中,看不分明。 姚建南以为她低着头是因为害羞,心里美得很,打了个酒嗝,承诺道“今夜我便纳你为妾” 贺时霆黑着脸站在楼梯口,声音冷得仿佛严冬寒冰,“你要纳谁做妾。” 见贺时霆来了,藏在门口的楚楚抬起苍白的脸,害怕地跑出了门,躲进他怀里。 她颤声道“贺时霆,我害怕。” 豆大的泪珠瞬间从眼眶滚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贺时霆哪里受得住这个,霎时心疼坏了。 他环住楚楚,炙热粗粝的指节擦过她眼睫,拭去上面的泪珠。 “好孩子,不怕。” 楚楚仿佛受了委屈的小孩儿,被他一哄,哭得更凶了,眼泪落得和流水似的,。 贺时霆把她抱起来,耐心地不断哄着。 姚建南纵有十分醉意,见到贺时霆后,也被完全吓醒了。 贺时霆就是个活阎王 小时候贺时霆打架就狠,敢把他表兄鲁王打得鼻青脸肿。 如今贺时霆权势滔天,恩宠盛大,更是了不得。万一他怒火上头,打死了自己,只怕姚家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姚建南看着贺时霆怀里的美人,虽然色心未消,却只得遗憾放弃。 趁着这会贺时霆没空理他,赶紧先溜吧。 贺时霆正低头在楚楚耳边说话,余光瞥见姚建南的动作,单手抱楚楚,空出一只手,拔过护卫腰间长棍,猛地挥了出去。 “你去哪” 姚建南没有回答,痛得发出杀猪般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 楚楚被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双手环上贺时霆的脖颈,整个儿贴进他怀里,贺时霆扔掉手里的棍子,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 摔跪在地上的姚建南感受到一阵铺天盖地的剧痛,他哀嚎不已,痛得直喊娘。 姚建南的叫声太过惨烈,引得楼下的人再度纷纷朝上面探看,试图凑个热闹,被罗袖坊的主事们劝了回去。 这时,贺时霆他们对面那间房的房门被打开,里面走出一个青年。 青年锦衣玉冠,身边跟着位风流温柔的美人,赫然是晋王周宣胤。 贺时霆抱着楚楚,回头看见晋王,略一点头示意。 晋王不介意他礼数不周,笑着道“这里怎么这样热闹” 躺在地上哀嚎的姚建南见到晋王,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也顾不得自己平日和晋王关系平平,痛呼道“晋王救我” 他嗓子沙哑,难听的和破锣似的,楚楚捂住自己的耳朵。 她刚捂住自己的,见贺时霆抱着自己腾不出手,又松开自己,两只手都拿去帮贺时霆捂。 楚楚生得娇小,一双玉手也生得玲珑,捂住贺时霆的耳朵,白的手映着黑的发,分外可爱。 贺时霆夸她“真乖。” 他把楚楚放下,楚楚顺从地站在那里,只是依旧伸手攥住他的衣摆。 她整个人半藏在贺时霆身后,白嫩的脸上挂着一滴摇摇欲坠的泪,那清纯的模样在这浓情场中格外动人。 这般天真可怜,半点也看不出方才戏弄姚建南时的刁滑。 晋王心中玩味,视线暗暗扫过楚楚身上。 他没有理会姚建南的求救,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贺时霆不介意晋王在这里,走到摔在地上的姚建南面前,掐着他的下颌,帮他把头抬起来,重新问他一遍,“你方才说,要纳谁做妾” 姚建南艰难地挣扎,“没,没有。” 贺时霆的手往下,掐住他的脖子,“嗯” 手越掐越紧,姚建南的脸几乎胀成猪肝色,在他几乎憋死过去前,贺时霆略松了两分力道,让姚建南大口呼吸了几口。 两人离得极近,贺时霆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四目相对间,姚建南被嗜血刀锋般的眼神吓得差点撅过去。 安静的空气中忽然弥漫着尿骚气。 贺时霆嫌恶地皱眉,松开姚建南的脖子。他回头去看楚楚,方才自己的动作有些残暴,也不知她吓着了没有。 楚楚乖巧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似乎没有受到惊吓,见他回头,还冲他甜软地笑了一笑。 贺时霆没有再管姚建南,走到楚楚身边,问她还想不想看舞。 晋王就在一边,笑着邀请道“这里脏了,二位不若去我那间雅间赏舞。” 一行人去了晋王那间房。 贺时霆和晋王在一旁说了些话,楚楚听不懂,温柔美人便带着她去窗边看舞。 楚楚认出她的手,她就是方才那位剥葡萄的美人。 楼下,九条宽厚的红绫凌空交织,一位裹着金鲛丝的舞娘沿着一条红绫滑入高台中央。 她在九条红绫上轻踏飞旋,身外罩着的鲛丝落下,飘进人群,引起无数哄抢。 这时,乐声一变,舞娘的媚眼转而凌厉,于红绫间如游龙般穿梭而舞。 待她舞毕,贺时霆和晋王的话也说完了,贺时霆带着楚楚回了家。 因着方才疏散得及时,楼下的人只见到贺时霆的背影,并不知道他是谁。 倒是姚建南大喊自己是王八这件事,成了个大笑话,足足在京城流传了好几个月。 这下不仅姚家,连姚贵妃和鲁王都丢尽颜面。 回了定平院,贺时霆见楚楚还是有些惊魂未定,干脆给她请了几日假,让她好好休息。 直到楚楚被养得面庞都丰盈了几分后,贺时霆才同意让楚楚继续上课。 这日,贺时霆休沐。 他陪着楚楚用过早饭,与她一道去了特意为她读书而准备的小书房。 孟先生很快便到了,今日她预备给楚楚讲一些下棋的基础知识。 她给楚楚讲课,贺时霆便坐在一旁听。 贺时霆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孟先生的视线每每扫过他,说话总要顿上一顿,十分影响上课。 课中休息,孟先生去院子里散了散歩,楚楚跑到贺时霆身边。 “侯爷。” 贺时霆看她,她笑道“我觉得好新鲜,您竟然就坐在我后面听课。” 傻里傻气的,贺时霆敲了一下她的额心,把炖得香糯的雪耳百合羹端给她。 楚楚喝了两口,被甜得双眼微眯,喜欢得不得了。若她有小尾巴,只怕这会儿早就晃起来了。 不过贺时霆不许她多喝,看着她喝了小半碗,便让谨和把东西撤了,“方才孟先生教的,都学会没有” 楚楚摇头,她只是勉强记住,到底没有真下过棋,有些似懂非懂。 休息的时间很快结束,孟先生回来,远远地就看到两人相对坐着,头都要碰到一起去了。 她咳了咳。 楚楚回头,见到她,笑着唤道“孟先生。” 孟先生点点头,正要叫楚楚坐回去,突然受到了贺时霆的邀请。 贺时霆邀她手谈一局,两人边下棋,边给楚楚讲解,这样楚楚更好理解些。 孟先生思量片刻,答应了。 一开始,贺时霆和孟先生两人慢慢下着棋,每走一步,都和楚楚讲解自己的思路,楚楚听得很认真。 后来,孟先生的声音就逐渐小了。 楚楚隐约知道这局棋下得十分胶着,她紧紧盯着贺时霆的白子,努力分辨局势。 最后贺时霆棋高一着,赢了孟先生两子。 楚楚比他还兴奋,“侯爷,我们赢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孟眉昕原也不甚在意,却被自己得意弟子的话气得柳眉倒竖。 这胳膊肘拐得未免也太弯了 楚楚见先生不悦,后知后觉地吐了吐舌头,软声道“先生,输了一次也不打紧” 孟眉昕哪里是因为输了生气,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楚楚一眼,给她布置完功课,便走了。 既然孟先生走了,贺时霆干脆自己教楚楚下棋。 她学下棋学得很快,思路也敏捷,只是贺时霆老纵着她,纵得她一身悔棋的臭毛病。 这天傍晚,楚楚靠着悔了几次棋,终于赢了贺时霆一次,她欢喜得和什么似的,非要拉着贺时霆再下一局。 贺时霆问她今日的功课做完了没有,楚楚才惊觉自己还没做完。 她赶紧放下棋子,跑去自己的小书房。 被贺时霆拉了回来,“先去用晚饭。” 楚楚没动,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给他看,忧愁地叹气,“不吃了,您看,都胖了好多。” 贺时霆看到她捏脸时,露出的一截细瘦手腕,笑骂“胡闹。” 晚上,楚楚看书看到很晚,直到贺时霆到书房里抓她,她才回房睡觉。 可她的书还没看完。 次日,楚楚早早地起来,想趁着孟先生来之前,再多看几眼书。 谁知她起来没多久,谨和来与她说,孟先生今日家中有事,告假了。 “您再睡一会吧。”谨和担心楚楚起得太早,没睡够。 楚楚早就清醒了,她这会儿左右也睡不着,干脆去了小厨房,想给贺时霆准备一个惊喜。 她刚走近小厨房,丫鬟们便迎了上来,笑道“楚楚姑娘再等等,早膳很快就好。” 这么快 楚楚拧着眉,问“早膳还有什么东西没做好吗” 荔儿笑着答道“还有金丝饼、酒酿丸子等未做好。” 楚楚点了头,就要往厨房里去。 却被荔儿她们拦住了。 楚楚莫名其妙,问她们原因,她们只说是侯爷下的命令,她们也不明白具体原因。 楚楚微怔。 她心中不由生出些微妙的联想。 转了个身,楚楚想去找贺时霆求证。谁知这会儿太早,贺时霆还未醒。 楚楚蹲在他门口等。 贺时霆睡梦中也很警觉,不久就发现了门外有人。 他打开门。 楚楚听到动静,扭头去看,脸色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 贺时霆只穿着亵衣亵裤,大约是刚睡醒,上衣半敞着,露出大片肌理坚实的胸膛。 在阳光底下分外诱人。 贺时霆“看什么” 她蹲在那,老老实实地说“看您。” 贺时霆被她纯洁又炽热的眼神惹得直冒邪火,把她从地上捞起来,端进自己屋里。 “您做什么” 贺时霆抱着她,嗓音微哑,“服侍我穿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楚楚被他抱在怀里,他走得一快,楚楚就不受控制地撞上他的胸膛。 贺时霆火气旺,身体自然也比楚楚热,楚楚软嫩的脸颊压在他裸露的肌肤上,被热气熏得小脸泛红。 她慌乱地用手抵住他的胸膛,却碰到一片温热坚韧的肌肤,吓得登时松了手。 这一松手,她又整个儿落入贺时霆怀里。 贺时霆被她手足无措的可怜模样逗得好笑,胸腔不断震动。 她认命地在贺时霆怀里蜷作一团,像是落入虎口的小奶兔,软唧唧地垂着耳朵。不再反抗。 丝毫不知这会引起凶兽浓重的贪欲。 贺时霆沉沉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小可怜,好一会,忽而笑了,笑声低哑,含着楚楚听不懂的古怪意味。 楚楚懵懵懂懂,不解其意,却被他笑得浑身发软,整个人晕乎乎的,连什么时候被贺时霆放到床上了也不知道。 从被褥到枕头,床上充斥着贺时霆的气息,楚楚被完全地缠绕在里面。她躺在床上,好一会,周遭没有半点动静。 楚楚悄悄睁开一只眼睛,朝四周看。 贺时霆背对着她,正脱了亵衣,去拿一旁的衣物。 乍然见到贺时霆赤、裸的后背,楚楚羞得立刻闭上眼睛。 她虽闭了眼,却忘不掉方才看见的那一幕。 流畅紧实的肌肉,仿佛蕴涵着无尽的力量,上面大小伤疤无数。有一道很深很深的疤,横亘整个背部。 光是想想这伤口有多痛,楚楚的心就酸疼不已。 贺时霆自己把中衣穿好,回头见楚楚还躺在床上,紧闭眼睛装小乌龟,走过去将她翻了个身,笑道“起来帮我穿衣服。” 带着磁性的笑意让楚楚心里的小鹿疯狂乱撞,把那些酸疼都撞没了。 长而浓密的睫羽不断抖动,楚楚红着脸,小声地应了声“好”。 这会儿她只需帮贺时霆穿中衣,比起刚才看着他裸露的胸膛,楚楚的羞意淡了许多。 贺时霆平素没有让人伺候的习惯,连楚楚都没有帮他穿过衣裳。 她举着对自己的身板来说过于宽大的衣服,费劲地帮贺时霆穿上。 贺时霆敞开手,任她动作,见她围着自己上上下下地忙碌,心中有种异样的满足。 他开始逗楚楚,“方才蹲在我门口做什么” 楚楚被他这么一问,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她犹豫了会,慢慢给贺时霆整理衣袖,没有立刻回答。 贺时霆见她这样,捞着她的腰,把她半倾着的身子扶正,看着她的眼睛问“怎么了” 楚楚欲言又止,最后慢吞吞地问“您是不是不喜欢我做的炖梨” 没头没尾的,贺时霆不知道她为什么提起这个,道“当然喜欢。” 楚楚的小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你骗人三个字,“那您为什么让人拦着我,不让我进小厨房” 贺时霆闻言,挑着眉反问她“你早上去小厨房做什么” 楚楚垂着头,不说话。 忽然,她被贺时霆整个儿抱起来,放在桌子上,被迫直视贺时霆。 楚楚有了些小脾气,难得的气鼓鼓,“您又不喜欢我做的东西,还问什么” 她生气倒是件稀奇事,贺时霆喜欢她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他认真地同她说“我喜欢,很喜欢。” 贺时霆认真的模样分外迷人,也不知他是在说喜欢那碗炖梨,还是在说喜欢哪个人。 楚楚红着脸,小声道“那您为什么不让我进小厨房” 贺时霆笑道“让你进去,再把我的厨房烧了” 楚楚反驳“我才不会。” “那上次是谁把自己的袖子烧了” “那只是袖子而已。” “楚楚。”贺时霆很少这样唤她,他正色道“若是谨和再慢一点,就不止是袖子了。” “听话,不要让我担心。” 楚楚的脸霎时红透了,她乌黑的眼珠子不自在地转着。 贺时霆见她羞得狠了,知道再逗她,她肯定会炸毛,便没有再说什么,把她从桌上抱下来,递了把梳子给她,让她帮给自己梳头。 楚楚接过梳子,慢慢地给他梳着头,粉颊依旧含情带露,手却有些发颤,指尖白得仿佛没有血色。 她也没来由地发慌。 没事的,没事的,他不知道楚楚在心中安慰自己。 梳着头发,楚楚冰凉的指尖不慎碰到贺时霆的脸颊,他皱着眉握住楚楚的手,“怎么这样凉” 楚楚乍然听到他的声音,心里猛地一跳,几乎以为他在质问自己为什么要骗他。 她害怕。 长这么大,她只遇到过一个贺时霆,他对她那样好,她很喜欢,也很惶恐。 后来她发现,每当她受伤或者被欺负,贺时霆总会加倍地关注她。 那天她的袖口不经意扫过炉灶,其实一开始没有烧起来,可看着燃起的火苗,她迟疑了。 当时谨和救了她,她并不开心,可后来贺时霆一生气,她就后悔了。 楚楚原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可是没有,贺时霆他一直记得,他在乎自己,也真的担心自己。 若他知道自己是故意的 楚楚到底稚嫩,明明是除了自己,无人知道的事情,这会儿自己就把自己吓坏了。 窗外一阵寒风吹过,秋意渐浓。 贺时霆见她的脸和手都白得不像话,以为小姑娘被冻坏了,脱下自己的衣裳给她披上,“冷也不知道说” 楚楚抿着唇,被他衣裳上熟悉的气息暖得安下了心,她小小声地嘟囔“好不容易才帮您穿好的。” 贺时霆被她气笑了。 他让谨和去她房里取厚衣服,回头对她笑道“劳驾您再帮我穿一次” 楚楚闻言,唇角缓缓绽开一个笑,如冰天雪地里乍然绽放的红色小花,微小却动人。 可她心中终究存着件心事,贺时霆去上朝后,她心神不宁的,上课一直走神,被孟先生打了好几下手心。 下课之后,楚楚呆呆地坐在小书房里出神,坐了一会,才起身整理东西。 她魂不守舍的,一会打翻茶杯,洇湿了书本,一会又砸了砚台,溅了一地墨水。 谨和赶紧接过楚楚手里的活,让小丫鬟们做,她则跟着楚楚,生怕楚楚把自己磕着碰着了。 楚楚回自己房里呆了一阵子,忽而轻声对谨和道“别跟着我,我自己在院子里走走。” 谨和哪里能放心,但又不得不听楚楚的话,只能远远地看着楚楚在院子里慢悠悠地走着,担忧不已。 楚楚无意识地走到院门不远处的花架下。 她刚来时,这花架上开满了蔷薇,她每天总是跑到这儿来等贺时霆回来。 或许是她等得太认真,竟未发觉,这架蔷薇早就已经谢了。 今日贺时霆还要去军营,不会那么早回来,楚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 她望着虚空的某一点,静静地出了会神,便转身往回走。 忽然,院门外传来一声呼唤,嗓音明朗“楚姑娘。” 这声音有点耳熟,楚楚回头,见到李耀站在门前,挠着头冲她笑。 楚楚对他浅浅一笑,客气地唤道“李大哥。” 李耀看着有几分憔悴,但晒得铜黑的脸上满是笑,双眼亮得发光,他朝楚楚站着的花架下走来。 原本他不该进院子的,可楚楚正和他说着话,无人敢拦他,让他就这么走了进来。 楚楚疑惑地问“李大哥有什么事吗” 李耀憨厚的笑了笑,一时不知说什么,竟先去拉楚楚的手。 楚楚毫无防备地被他拉住,她吓了一跳,拧着眉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出来。 李耀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赶紧放开了她的手,带着歉意笑道“楚姑娘,是我孟浪了。” 楚楚握住被他的手攥过的地方,不太舒服地用衣袖擦了擦,转身就要走。 “楚姑娘,你等等。” 李耀几步上前,拦在楚楚面前,从衣袋里拿出一支蝴蝶银簪。簪子虽不名贵,但做工很细巧,被李耀放在衣服里压了一天,有些变形。 他心思不细,没发现,把还带着自己体温的簪子递给楚楚。 楚楚没有接,“李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李耀低着头,仿佛很是不好意思,憨厚的脸上满是笑,“楚姑娘,我在铺子里第一次看到这支簪子,就觉得格外适合你。” 他笨手笨脚地要把簪子往楚楚手里塞,楚楚侧身躲过“李大哥,我不能要你的簪子。” 李耀焦急地抬头问“怎么了是不喜欢吗你喜欢什么,我去给你买。” 楚楚没说话,李耀急得脸上都冒汗,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认真解释道“是不是我这么久没来,你生气了你看,你送我的香囊我每日都带着,只是不知为何,这些日子我一直没排到班,今日杜晖生病,我赶紧就替了他的班来了。” 楚楚看到他手里的香囊,隐约猜到他误会了什么。 她原本只知道自己做的香囊可以换钱,并不知道香囊有什么含义,后来她启了蒙,才知道香囊可用来传达情思。 “李大哥,你误会了,我送你香囊不是,不是我给整个院子的人都送了香囊。” 李耀不相信,可楚楚已经转身要走了。 仿佛这个香囊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他李耀也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都是他自作多情 李耀的心沉得落到了地上。 他今日还未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过楚楚,此时定睛一看,楚楚身着明丽轻软的簇新衣裙,穿戴着极昂贵的宝石玉饰。 恰巧她今日戴了支点翠团蝶垂珠簪,和李耀手里朴素的银簪形成鲜明对比。 李耀手里的银簪被他捏得变形,他看着楚楚的背影,冷笑道“是了,你攀上将军,哪里还看得上我,看得上这支破簪子” 听到他提起贺时霆,楚楚的脚步停下。 李耀脸上的笑有些扭曲,“不能要我的簪子,却对将军给你的绸缎珠宝来者不拒。我还当你有多单纯,也不过是个爱慕虚荣,自甘下贱的婊、子,若将军知道你的面目,想必也会觉得恶心。” 楚楚素来纯稚无辜的眼神一沉,透着寒浸浸的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