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长风(快穿)》 第1章 第1章 “生了吗?” “快快,快把那个小子抱来!快点!” “别啊!小心点!” “啊!他、他——” “这、这!” “来不及了,五太爷派的人来了!” “……先打发着,这老东西!不盼点王家好!” “婴儿不能见风——先这么着吧!” “恭喜家主贺喜家主,我王家后继有人了!待少主百日,必大宴江南诸家!” …… 这是怎么了?谢安皱皱眉头,都什么点了,怎么还一片噪杂的。“你们还睡不睡了!”她眯着眼睛抱怨了一句,却瞬间被自己口中传来的啼哭声惊得醒了神。 谢安豁然睁开眼睛,虽模模糊糊的一片看不真切,却可以肯定这绝不是自己的寝室,再联系之前的情形,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已经呼之欲出了,她这是变成了婴儿?还是刚出生的那种! 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变成一个婴儿简直就是一种折磨。咿咿呀呀不能乱动不能说话顺带大小便失禁,谁能舒心得了呢? 这几天无所事事的谢安很是听了几句丫鬟仆婢的闲言碎语,联系出生时那一片混乱中传来的些许怪异的言辞,她已经闲得脑补了不下十个版本的宅斗大戏。 谢安有些无奈地想,自己当年嫌弃宅斗宫斗言情小说太过唧唧歪歪小家子气,以至于专门喜欢看些家国大义策马江湖的男频小说,这是报应来了吗? 谢安当然能推测出来,这是穿到某个大世家成了嫡支嫡女,陷入宅斗那可不是理所应当。不过以自己只懂那几个人尽皆知的套路的水平,大概,嗯,活不过三集? 想着,谢安被自己逗笑了,正赶上这一世的母亲来看她,见她露出的笑容也是惊喜:“吾儿聪慧,瞧瞧这笑的!” 谢安并不睁眼看她,几经尝试,婴儿的眼睛看不清楚无疑不是一句哄人的空话,她便不强求自己了。 世家夫人想必忙得很,这几日她来了两次,每次呆不了盏茶的时间就匆匆离去,这次大概也不例外。 果然,这位贵夫人才说了两句,连女儿每日情形都来不及一问,便匆匆离去了。留着谢安继续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着。 谢安其实挺困惑的,自己一没出车祸二没磕到头三也没有在小说底下留评争论的习惯,怎么就穿越了呢? 好像前一秒才闭上眼睛睡觉,后一秒就作为婴儿出生,真是个突兀的过程。 谢安也不是没看过穿越小说,穿越的人要么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杀手特工,要么是琴棋书画无所不知的天才少女,好歹也是花痴美男垂涎后宫的梦幻女孩,就算再加上男频小说里的yy主角也是一事无成的失败者,或者像无限流的设定一样对生命充满绝望……自己就一普通大学生,怎么就轮到自己穿越了呢? 谢安是个挺普通的人,长相端正不美不丑,人缘随性不好不坏,成绩保持在一个刚好不会挂科的水平线上,特长挺多但博而不精,对生命不说热爱非常也绝对没有厌世情绪,对于异性的态度可谓独身主义者,甚至友人忧虑于她是不是无性恋……就算小时候再聪明,也不过一叹伤仲永罢了。 怎么就轮到自己穿越了呢? 谢安微叹,真是的,像她这般从小被宠到大的闺中娇客,穿越一下其实挺没意思的。 …… 两年的时间也是转瞬即过,谢安坐在桌前瞅着毛笔,原来世家这么注重幼教吗?这也才刚开口说话没多长时间吧!她无奈轻叹,这,便是世家嫡系、家主嗣子的教育吗? 其实她刚刚弄清“游戏背景”时还蛮高兴的,虽然有点狗血,但毕竟是不用宅斗了呀。 简单来说,四大家族之一的王家地位已是岌岌可危,内有旁支欺嫡支子嗣单薄,近乎于一脉单传的家主数年无子,欲进而窃之;外有李家欲取代王家挤入四大家族之列,另外三个家族竟暗中支持。 无疑,此时的王家嫡支急需一个嗣子,虽不能解决问题,却足以挣得喘息之机。 老家主过世两年,而今的王家之主王高贤年已三十有七,其妻亦三十有六,二人数年无子无女,院中其余侍妾也只得二女。王家早已急了眼,不知托人相看了多少好生养的姑娘家,不问家世,哪怕农家子也肯接进府里,偏生子嗣缘淡薄。 这般情形,夫人这一孕,无疑如珠似宝,震天动地。 正妻老蚌怀珠,王高贤喜不自胜,唯有心中略微忧虑,谁知道这一胎会不会又是位娇女郎? 但时局至此,心下再是忧虑也不可表现出来。 他私下里为此做了诸多准备——寻了几个产期相近的孕妇养了起来预备着到时候若是个女郎能被换成郎君,又寻了稳妥无依的外地稳婆备着好封口…… 然而最终还是出了问题,夫人生的果然是个女郎,那几个孕妇也只有一个生了儿子,尚有先天不足,换人时因递送者太过紧张摔了一下竟一命呜呼! 这一时半会的也没有第二个男婴来换了,偏生旁支的一个辈分最大的老太爷赶了时间过来,一片忙乱里也只好将女作男,胡乱地认了下去。 …… 谢安现在的名字是王远之,身份是王家少主,日后将充作男儿养大,听来或许惹人怜悯,她自己却觉甚好。 这是古代啊。 女子困于后宅,毕生的聪明才智只能尽数倾注于后院那一亩三分地。最后的赢家又能如何呢?斗赢了姐妹,寻了门顶好的亲事联姻出去,相夫教子,继续和姨娘或婆母斗,夺得丈夫和儿子的心,这便是女子中的人生赢家了。 哪里有谢安如今来的自在? 或许谢安骨子里是有英雄情怀的,建功立业,在一片飘摇风雨里把王家发展壮大,只是想想就有满怀的豪情油然而生。 这是个有些类似于魏晋南北朝的时代,世家势大,皇室倾颓,说不定她还能推动一下历史发展,比如说扶植个皇帝登位,然后加强中央集权取缔世家什么的? 不过,谢安叹了口气,如果功课不这么多就更好了。 谢安是被宠大的孩子,爸妈都是公务员,计划生育只生了她一个,平日里不免把她宠上天,所以她骨子里其实被娇养得任性得很。 其实谢安小的时候聪明极了,不说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看过一遍的书里面大概内容以及大概页数都能记得清楚,脑子转得也快,本想逗孩子的大人只要跟她说几句话几乎一定会为她讶然。 到小学时做奥数题,同学做一题的时间谢安能做完七八题,虽然写得取巧简略,还是数学老师的心头肉。 初中的物理,上课不过随便一听,也不爱做习题,但每次考试唯一一个满分总是她。可以说,高中以前谢安的履历简直是一片辉煌。 然而终究是世事无常,谢安高中时因种种缘故最终彻彻底底地自我放逐。学期末课本还是新书,上课拒绝听讲,考试凭着之前的底子举一反三随意一写…… 高考看着那堪堪压着一本分数线的分数谢安不是没有后悔过,她想到她当年考上了省重点高中的重点班,因为要跨市,妈妈一开始其实并不想让她离家去念书;后来是爸爸说服了妈妈,才带她去报了名,因为在县里上普通高中985已是顶点,而去上省重点却能冲一冲清北…… 她的这个成绩对得起谁呢? 谢安也曾想到要不要再考一年,但心结终究未解,父母也未强求,她也就顺理成章的继续颓然了下去,也顺理成章的平凡了下去。 谢安有些想笑,这个时候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呢!她直起身,握好毛笔开始习字——戒尺还在面前摆着呢,她怎会傻傻的再触这个霉头。 昨晚上戒尺上身的时候谢安都惊呆了,她是两岁,不是十二岁好伐? 谢安知道这种时局这种世家的嗣子不可能轻松,但她爹无疑仍旧出乎她的意料,两岁的女儿也能下得去狠手一顿锤楚,下手狠厉至她此时都尚觉痛意未消。 而且她爹竟然没有一丁点大棒打完要给甜枣的概念,甚至都完全没有她受了罚的意识,打完歇都不带歇地令她继续坐在硬木椅子上习字,连个软垫都没有! 想当年爸爸曾经如何把谢安捧在手心,无条件的近乎溺爱于她,让之前的她完全想象不到有父亲可以对女儿狠心至此的。 谢安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哪怕为了少挨几顿打呢,她早已再不能如前世一般随心所欲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2章 “阿七,父亲呢?”王远之端坐在黄花梨木椅子上,手中笔不停,见阿七推门进来,便开口问了一句。 “老爷在书房谈事呢!”阿七行了个礼,笑嘻嘻地道,“少爷就别去讨打了,这才辰时,您今日的功课定是还差得远,有什么事晚上老爷来查问功课地时候再说也不迟啊。” 王远之摇了摇头,笑道:“没大没小的。我是去问父亲族学的事。王家素来有让子弟六岁进族学的惯例,我眼看也没几天了,过几日又是新入族学的日子,我便想去问问父亲有何打算。” 阿七叹口气道:“我瞧着老爷是不打算让您进族学了,这两年,您经义都学完了,再进族学,难不成再跟着认一遍字?您这时候去问,老爷多半会责问您不将心放在功课上,回头又是一场好打。” 王远之无奈地笑笑,叹口气道:“我又何尝不知呢?但这事我要不去问一通,他又要怪我虑事不周全了。怎样都逃不过一顿狠的,我现在只犹豫哪项罪名轻些。” 见阿七也是默默无语,王远之抬头望向屋外,这时候正值初春,一片春寒料峭,雪还没有化干净,院子里尽是光秃秃的枝桠,看起来一片荒芜。 王远之突然觉得有些累,这几年过得实在是艰难,日日捶楚加身,她有些想家了。她是嗣子,行差一步便是万丈深渊,王家的处境又是日益艰涩,王高贤不拿她撒气都算好的了,又哪里有一片慈父心肠。 王高贤自是拿王远之做少主养着,不肯她半丝懈怠,教的尽心尽力,任务却重到几疑是在拿她泄愤的程度。完不成?打!完成的不够完美?打!完成的晚了片刻?还是打!王远之有时便想,若她真是个孩子,或者若她没有相对较高的智商,她可能活过一年都未可知。 不过王远之倒也有些庆幸这一世的父母对她只有期盼没有疼爱,毕竟,她的爸爸妈妈那么爱她,她也同样的那么爱她的爸爸妈妈,怎么愿意让他人取代了她心里爸爸妈妈的位置去,若这一世的父母对她好了,她的心里难免有些愧疚,毕竟,她不可能回报同样的爱。 王远之低下头,看着桌上字字珠玑的锦绣华章,她突然不想写下去了。 这四年以来,夙兴夜寐、殚精竭虑,她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的,这其中固然有惧怕捶楚加身的缘故在,却也同样有她想看一看自己在尽了全部努力的前提下究竟能走到哪一步,她想知道,若自己的天资不被辜负,她当年是不是就会成为爸爸妈妈一生的骄傲? 王远之是真的尽力了,从未有过的尽力,可这四年来,她甚至没有得到过一次肯定,一次都没有。她把自己逼到极致,还是没有逃掉过一次惩罚,日日伤上加伤,王高贤就没有过一次怜惜,她如何没有怨怼! 王高贤要一个完美的少主,要一个日后能带着王家坐上世家之首的家主,并不在乎这个人是否开怀、是否健康、是否有命活到寿终正寝,一世郁郁没关系,身体不好没关系,积劳成疾英年早逝更没关系,只要郁郁不影响他外交,身体不被打残,能够活到下一个继承人培养出来的时候,就够了。 王远之莞尔一笑,她将笔在架子上放好,站起身,拿起衣架上的披风穿好,笑着嘱咐阿七:“拿些银钱,随我出门走上一遭。” 王远之明白,回来不管被怎样责打,总会守着两个底线,不打残和不打死。既然这样,她并不想勉强自己心情郁郁地坐在这里,她要出去玩一趟,已经被困在这个小小的书房四年了,她给自己放一天假并不过分,待她心情愉快地回来,明日便又是新的一天。 阿七被吓了一跳,几乎以为自家主子疯了:“这、这,少爷,您今日功课未竟,老爷会打死您的!” 王远之倒是开心得很,她笑叹道:“总不会真的打死我。我不过是有些累了,便让我出去玩一天吧,不过是一顿不致死不致残的打罢了,值得很。再这么压抑下去,我就要把自己逼疯了,不如今日去放松一天,明日收拾心情,便又能重新开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3章 王远之让阿七骑马带着她出了城。 这是王远之六年以来的第一次出府门,虽然城外一样的荒芜,但是天高地阔,让人见之忘忧,她突然觉得一直堵在自己心口的那口郁气就这么散去了。 骑射王远之还没有到学的时候,但阿七骑术却是好得很,由他带着一路奔驰,甚是愉快。 阿七是暗卫出生。 她自幼便有十三个暗卫跟在身旁,保护加监视她,好在王高贤还不算太没有人性,早早地暗示了她可以尽可能地收服这些暗卫。 她用了三年时间,终于把十三个暗卫全部收归己用,从此,十三个暗卫再也不是他人眼线,而是她手中的一把把驯服的刀。 于起名上,王远之一向没有什么天赋,所以对暗卫,便直接按他们的编号一二三四五六七地叫了下去。 阿七长得最好看,因而有幸被王远之点了跟在明面上照料她衣食起居。他又是个性子活泼会来事的,而身为暗卫则让他分寸素来掌握得极好,可谓是方便又养眼,王远之用得极为顺手。 从有了这些暗卫起,她的贴身人便再没有用过丫鬟小厮,从洗漱穿衣到洗笔研磨,从布菜用茶到铺床叠被,乃至半夜还会有人时不时盯着防止她蹬了被子受了凉,或者注意着她不要伤重发烧,可以说,她就是这些暗卫照顾着长大的。 纵了会马,两人便在一个小坡上停了下来歇息,王远之趴在坡顶上往远处看,看得出神。 其实这一小会,累倒是不累,但王远之就算窝在阿七的怀里也还是压得伤处疼,虽然阿七武功高强骑术高超可以一边护着她一边驭马不叫她被颠到,但以她不轻的的伤势挤在阿七怀里也是不好受的。 王远之是出来放松的,自不会再拿了府中隐忍压抑的那一套,因而只是马上跑一圈过个瘾,并不乐意勉强自己忍受痛楚。 快活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王远之想着反正已犯下大错债多了不愁便丝毫不急着回去,磨磨蹭蹭地赶在关城门前回了城。 待回到府里天已经黑了,王远之却奇异地毫不害怕,就算回了自己的院子见了灯火通明的院子里父亲那铁青的脸色也毫不害怕,那摆的齐整的刑具她看了竟有些想笑。 她想,我怕什么呢?我还有用呀,而且是目前不可替代的作用呀。当然,她是知道好歹的,总不会真的笑出来拱父亲的火气,于是她一副羞愧的模样跪了下去,等父亲问话。 王高贤冷冷地看了王远之一眼,便将目光投向了阿七,他看了一会,皱着眉头吩咐:“将这教唆主子的刁奴杖毙。” 阿七一言不发地看向王远之,既没有跟那几人走,也没有反抗挣扎,只站在原地,等王远之发落。 王远之心里有数,暗卫的价值有多高,她和王高贤一样清楚,现在的王家,可不敢随便损失一个暗卫。 而且……处置暗卫只会用到暗卫,绝不会假于小厮之手,这会子既然叫两个小厮上前来自然不会是真的想要处置了阿七。 王高贤是希望自己向他求情,或者干脆吓一吓自己给自己留个终身阴影什么的,但自己需要做到什么程度呢? 哭求肯定会被责问为小家子气,大吵大闹则会被责问为不够稳重,自己处理这个到刚好让父亲满意的程度应该是没问题的。也幸好阿七机灵,谨守这暗卫“一个主子”的规矩,如今就看王远之的发挥了。 没有多耽误,王远之便深拜了下去,将在舌尖上转了几圈的话吐出来:“父亲容禀,阿七是儿子的人,阿七有错,儿子自会罚他。父亲若要儿子献上阿七自当儿子冒犯,但若父亲开恩,为父亲之尊贵计,焉能与一奴仆计较?还请父亲发落孩儿驭下不严之过。” 王高贤瞥了她一眼,对她这话说的还算满意,便没有再管阿七,只淡淡地道:“说说吧,今日的事。” 王远之垂了眸子,对于今天的事,这会子她倒真是懒得动动脑子想想怎么说才能让王高贤满意,反正惩罚是既定的,她只要中规中矩不要太出格就好。 要说刚才为了保全阿七才在一句话里转三个弯,现在既没有损失王远之便只随口答道:“孩儿知错。不该一时烦闷便任性出门耍玩,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是孩儿放纵。” “放纵?”王高贤一声冷哼,骤然高声,“你一时放纵叫大儒陈先生等了半日之久?可知请陈先生为师是用了我王家曾在他微末之时叫他欠下的一个人情?陈先生何等身份,这人情又何等贵重,你这孽子可知!” “……”王远之瞬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不知道啊! 出去放松一下她自持还是能承担得起后果的,但陈先生的人情……总觉得自己会死得很惨。 王远之一向知道自己的价值,目前无疑是奇货可居,所以只要她的价值不下降,虽然爹不疼娘不爱,却足以让她得到保全,所以她先前是真的一点都不慌。 但陈先生的人情对于如今岌岌可危的王家来说何其珍贵? 王远之能够理解王高贤为了利益最大化而把这个人情用作给自己拜师,但若是因自己的缘故让王家损失这个人情,虽然如果王高贤理智分析该知道这时候再废了自己只会带来更大损失,但谁知道他会不会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决定? 如果自己早知道…… 如果早知道,就算要出格一次也决不会选在今天! 一瞬间,王远之的心率急速上升,在不知道自己死后会不会回去的前提下,她一点也不想死!更何况,被活活打死这个死法太惨了! “哼。”王高贤厌恶地瞥了她一眼,“陈先生的事暂且不说,我们先把今天的账好好算算!来人,还不伺候着你们的少主!” 王远之心下一松,还好还好,王高贤还是有理智的。 听见王高贤将“少主”一词微微一咬,她便放下心来,这无疑是在提醒那些个下人,这还是你们的少主,教训归教训,后患却不能留。 心下有了底,王远之便轻易恢复了之前的镇定自若,带着点害怕的瑟缩,又不失大家风范地顺从俯身趴上刑凳。既身怀大秘密,王高贤自不会吩咐人去衣,只是一声冷喝:“打!” 当第一杖落在身上的时候,王远之只觉得整个人都空白了几秒,继而便是铺天盖地的疼痛,她费尽力气强忍着没有叫出来,此时却是知道自己低估了这杖刑的威力。 她自诩四年来日日捶楚加身的痛苦自己都强忍了下来,却不想伤上加伤的戒尺和这伤上加伤的刑杖简直是云泥之别。 此时她不可抑制地从心底生出绝望来,这种痛,一下就超越了自己的极限,而之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王远之一颗心直往下沉,她想,王高贤,这一次,无疑是你赢了。 她几乎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这一场打,自己绝对会被打怕的,受过一次杖刑的自己,绝对不敢再像今日一般将这么一场打计入一场算计。 这只是一场不会危及性命不会伤到骨头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可以称为不伤筋不动骨的责打,自己在趴下前还可以满不在乎地衡量计算,但,只一杖,就彻底打破了自己的心理防线! 王远之脸色煞白,她没有心思去数自己挨了多少下,甚至小厮在身边的唱喏声她也因剧烈的疼痛而造成的短暂失聪而无法辨出,她用自己全部的心力去忍痛,她怕失了一份公子雍容又被问责,也怕叫哑了嗓子妨碍了明日的安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4章 半夜便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王远之眯着眼睛卧在床上,意识有些迷离。 虽然伤处剧痛,但王高贤终究顾忌着次日的重要安排,允她在药里添了镇痛助眠的药物,这便其实也不难熬了。 昨日一场杖责下来,她好悬控制着自己未失了公子仪态,强撑着行了礼谢罚,疼得昏昏沉沉间便听得王高贤吩咐她明日自去寻陈先生拜师。 她迷迷糊糊地应了,耐到王高贤一走,便向暗卫的方向瘫了身子,哼哼唧唧呻·吟了几声。 阿七几人接住她的时候倒被吓了一跳,大抵是想不到她也有如此不顾仪态的时候。 王远之却是顾不得这么多了,若不是刚刚王高贤在此,她要随时最大化地展现自己的价值,她早就疼得动弹不得,泣涕不止了。 王高贤一行人既去,院里剩的都是自己人,她便也不硬撑着了,由着几人抱了她上床,处理了伤口,喝了药,她便硬逼着自己沉沉睡去。明日的拜师,可不能弄砸了。 天蒙蒙亮,她便在几人的服侍下打理好了自己,命人去套了马车,自己便站在门边等着。雨一直没停,她此时却觉得精神多了—— 其实杖刑带来的伤倒也不是比平日重那么多,只是打下来的时候特别痛罢了,总归是连皮肉都没怎么破的,歇息一夜倒也在忍受范围内了。 王远之此去只带了阿七阿九服侍,捎带阿大赶车,并没有一窝蜂地都在后面跟着,毕竟是去拜师卖可怜嘛。 这时候的王远之身量尚小,乘的马车又是王家少主的规格,或站或卧空间总能足够,她便也不必委屈自己坐下。 “阿九,将安神丸予我几丸。”王远之半卧在车内,支着颐懒洋洋地吩咐。 阿九服侍她用药,阿七却劝道:“主子,您服了这药丸固然一时止痛,于您拜师却诚意有损啊。” 王远之也不气,虽然阿七确实逾矩了,毕竟被王远之带在身边这几年的确将曾经精心打磨的一些暗卫的特质丢了开去。 但王远之对于身边人的要求却是,可以劝诫,但绝不能自作主张。事前劝几句王远之是不介意的,若能说服她也算是一种本事,但一旦开始行事,再一副忧虑的模样自以为为她好地拖后腿,却是她不能容忍的。 此时,王远之只是望着阿九替她备水,口中闲闲地笑谈:“在阿七你心里,你主子我就那么傻?明明受了伤还定要硬撑着不给人知道?明明你主子是个受伤了就要表现出来还要做出一副硬撑着不让人知道的姿态的心机……咳,啊。” 她笑了一场,正色道:“剧烈的疼痛会让人烦躁,会让人脑子不够清醒,继而做出一些不够理智的判断。所以,我会尽量避免自己处在这样一个境地里以防自己出什么昏招。疼痛的姿态我还是会做出来的,但因为剧痛而产生的错误判断却不能存在。” 王远之撩起车帘看了会外面的雨,其实她对于这种早起作态很是反感,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谁叫古人都觉得这样的拜师有诚意呢? “所谓程门立雪,张良捡鞋,是不是一腔诚意终得名师的典故日后还可以再加上一个王远之冒雨重伤夜跪老师门前?”王远之莞尔一笑。 后来陈先生曾问过她当年拜师把自己捯饬得那般凄惨是不是博取同情惺惺作态赌他会心软,王远之只是闲闲一笑,不辨真假地笑叹:“那时么,被打怕了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5章 “这王家,真想不到啊。” 赏花宴过,世家诸郎君女郎纷纷告辞。绿瓦白墙中,王家又是众人的一场谈资。芝兰玉树王家子,不知多少人趋之若鹜。早几年有谁知风雨飘摇的王家这么轻易地就坐稳了世家之首的位子呢? “生子当如王远之啊!” 谢家主摇了摇头,早几年都以为王家迟早分崩离析,这一代的李家家主是个狠角色,有李家图谋替了王家四大世家的位子,虽然王家也不是省油的灯,但谁让王家嫡支子息艰难呢? 养大了旁支的心思,再加以外力挑拨,王家这般庞然大物又能支持多久呢? 可王家出了一个王远之,在他十五岁上,上任家主再难以勉力支持王家地位的时候,从王高贤手中接过了家主之位,然后生生力挽狂澜,看如今的李家一蹶不振,彻底落入三流世家的行列,再看王家如今稳坐世家之首,就能知道这位王家子是何等的惊才绝艳。 谢家主抚了抚胡子,一边恼恨自家子弟不够争气,一边又暗自得意于自己曾经的慧眼识英,在王远之尚未被世人所知时,他便将自己的女郎许给了这位王家的少主,未来的名士之首。 而当年的王家还是王高贤当家,焦头烂额之下哪里还有心思计较这女郎是嫡支里最不受宠的一位,忙不迭便答应了。 如今他再后悔也是晚了,世家哪里有不要脸面的,这王远之的老岳山他谢谭是做定了! 此时的王家,送走了诸人的王远之尚坐在主位一时没有起来。 谢荀扭头看他,总觉得他一向带着点苍白的脸色更加惨白了。一时还没想个明白,王远之已开口唤他:“美之,过来扶我一把。” 谢荀便知道退下来的王老家主又没事作妖了,紧走几步过去,搀起了她。 入手果是冰凉湿冷的汗意,王远之紧颦了眉,与他道:“我这身上痛得很,这时我是一步也不想走的,你先将我背到内室,我歇歇再回房。” 谢荀照常应了。 这王家的事谢荀本也不好置喙,当年王远之做少主时,十余年受尽折磨,到十五岁上继承了王家做了家主—— 虽然当时是因为王高贤实在保不住王家地位,唯恐自己成为王家罪人,所以匆忙传位,不肯自己担了这王家没落之始的骂名。 但其实接了这无人不头疼的烂摊子的王远之却高兴得很,以为自己终于苦尽甘来,再不用过这种日日捶楚的日子。 开始一年的确是好得很,虽公务繁忙,王高贤却不再过问她的事,只扔了所有的殚精竭虑,靠着王家享着清福。 王远之可谓是干劲十足,不过一年的时间,李家被打压落入谷底,王家内斗也轻易解决,日子简直不能更愉快。 然而四年以前,夫人却又为王高贤生下一子,本自寻常的事情却让王远之那一年的愉悦尽数成为梦一场! 谢荀实在怀疑,王远之到底是不是王高贤亲子。偏心幼子本是寻常,何况是五十余岁的夫妻千难万难的老年得子,但王高贤待王远之,简直堪称生死仇人! 不说王远之身为嫡支嫡长子本就该继承家业,王高贤夫妇那一副“王家是我幼子的你不过是在他年纪尚幼时给他守着家业日后还要交到他手中”的模样有多膈应人,就说王高贤对长子防备甚深,甚至想方设法推迟儿媳入门严令禁止二人同房,就怕二人生出儿子养大了长子的心,不想传位给幼弟—— 这一副做派,如何是一对父母做得出来的! 好吧,王远之自己对于不生儿子将幼弟立为少主也没有多少抵触,但王高贤夫妇却忌惮他的才能根本不相信他的保证,三天两头寻个由头责他一顿家法,美名其曰时常敲打提醒他莫要忘了自己的本分! 谢荀想着,心下便有些沉闷。他是谢家子,虽不是嫡长却也是嫡支次子。谢家不同于王家嫡支的子嗣淡薄,不说嫡支里直排到二十九郎的诸郎君,便是谢荀的同父兄弟也有五人,怎么也不可能一般受宠,但无论如何,在见到真人之前,他从来没有想到会有父母刻薄至此! 作为王远之唯一的挚友,待王远之未婚夫人过门就是他名副其实的妻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风姿洒然的王远之在王家究竟过的是什么糟心日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6章 谢荀手里捧着本书,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着一边拿余光去瞥王远之,只见他侧卧在榻上,一手翻着书稿,一手擎着杯茶,时而抿上一口,眉头倒一直紧着,未曾松开。 谢荀与她相处日久,这时自然不会以为是家族事务使她犯了难。以王远之的惊才绝艳,就算王高贤夫妇没事给他拖个后腿也不会难倒他。 毕竟王家的权柄那一年的时间他早就攥得紧紧的,王高贤夫妇能拿道德伦理族法家规难为他却没有那个能力插手到王家的事务里。 此时他颦紧了眉必是伤处痛得紧了。 察觉到谢荀的目光,王远之放下手中的物件,懒懒地看着他笑:“美之,你莫不是要与你小妹抢如意郎君?” 谢荀白了她一眼,叹道:“你今年及冠,不知冠礼如何准备?” 王远之轻笑道:“我家那老爷子素来不待见我,哪来的冠礼?况且我掌王家,我的冠礼也不宜大宴宾客加以利用,可见冠礼这玩意儿,必然是不了了之了。” 谢荀皱了皱眉头,正色道:“平日里倒也罢了,所谓子不言父过,但冠礼,连这个都减省了,也太过分了。” 王远之无奈一笑,道:“那又能怎样呢?虚礼而已,我倒是无所谓了。说真的,你们谢家真的肯将女郎嫁过来? “家父母是什么样子的你也看清楚了,这种守活寡的事,你们怎么能舍得千娇百宠的谢家女?依我的意思,这种事真是不好祸害人家姑娘家的。你看我都明白将话说出来了,只要谢家不愿嫁,我保证用一种完全不伤令妹闺誉的方式解决此事。” 谢荀翻了个白眼,摆手道:“没意思的话说它何用?这事也不是我做主的。我妹妹一心牵在你身上,我爹也不肯失了你这个东床快婿,嫁过来之后的事情他们又不是不知道,硬是没有打消他们的打算。既如此,你又何必操这个心呢?” 王远之也不多劝,这话她这几年也不知跟谢荀说了几遍,就是谢家女郎她也暗自寻了机会私下里几次好言相劝,人家偏偏就认定了她,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也是,世家联姻将利益看得远比婚姻幸福重要得多,更何况自己这通身的气派被不知多少人赞叹过天人之姿,兼之文韬武略君子六艺无不上等,庶务亦称娴熟,人人道一声惊才绝艳,有这样的良人就算柏拉图式婚姻也未必就不幸福呢? 王远之能做的,不过是日后爱重妻子,谨守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罢了。 见着王远之一时不打算继续工作,谢荀站起身,走到窗边,踌躇了一会,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吾友,令弟给我做个徒儿如何?我这个世家年轻一代的第一公子,应也不算辱没了他吧。” 谢荀说得郑重,王远之没忍住扑哧一笑,她撑着身子站起,走到好友身边站定,玩笑道:“好啊,在我这个江南名士之首跟前摆第一公子的架子。你们小辈之间的对决,欺负我早早做了家主嘛。” 谢荀却是急了,瞪他道:“怎么了怎么了?这也是诗会上决出来的,还不足以给一个四岁的奶娃娃启蒙吗?” 王远之看着他吹胡子瞪眼的急眼样,虽被逗得莞尔,却觉心间一片暖意,她轻叹一声,握住好友的手,郑重道:“得友谢美之,遐迩之幸也。” 谢荀听得她自称其字“遐迩”,心下又是几分着恼,谁家取字不是反复斟酌,既要合了名中的意境,又要饱含期待祝福,只这王家老家主夫妇,敷衍至此! 当年王远之继家主位,经了诸宾客相询,王高贤竟才想起既继位家主,连个字也没有太过说不过去了,当时在宴上随意取了个《尔雅》中的释义:“远者,遐也。迩,近也。今赐遐迩为字于吾儿,吾儿日后自可担家主职。” 竟敷衍至此! 然而谢荀此时却也不及为此事恼怒,他心疼好友,想要将好友摆不脱的大/麻烦揽上身来,就算知道仍然无济于事,好歹能够有所分担。 然而王远之却不再给他开口的机会,她刻意违背“自称应称名他称方称字”的礼数就是想转开他的话题,即便谢荀不理会,她也不会让他继续说下去。 王远之望向谢荀,笑叹道:“吾友不必为我忧心。此事本于我乃分内,四年之前便早有准备。 “感性上来讲,我固然不想亲自教养于他。毕竟我那小弟可是家父母的心头肉。若我待他严厉,稍事责骂,捅到他们跟前,一顿重责必是少不了的;若我待他宽和,一旦让家父母觉得他没有他们想象中的优秀,必然会怀疑我故意养废于他,又是一顿重责。 “偏偏我自幼聪慧无比,所受教责又严厉无比,以至无一天敢于懈怠,因而可见我那幼弟是不论如何都达不到我的水平的。” 说到这里,王远之笑了一声,也不知是伤怀还是释然。 她止住了谢荀欲要脱口而出的言语,道:“但我是王家的家主,理性地说,教养幼弟本就是我的责任。 “是我在他的抓周宴上亲口立他为少主,而日后的王家无疑要交到他的手里,虽然我也未必执着于操心自己百年之后的王家究竟如何,但还是不希望自己卸任以后饱含我心血的王家很快分崩离析。” “我不求他如何惊才绝艳开阔进取,至少能够守成吧。”王远之轻笑一声,“就算不说这些虚的,一顶父为子纲的孝道帽子压下来,族法家规在头上悬着,我也拒绝不了。” 她笑看了谢荀一眼,道:“你帮不了我。在家父母称先之前,这种事情我做不了主。” 谢荀一时无言。是啊,他帮不了好友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7章 说实话,王远之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无奈。 幼时她也曾满腹郁气满心疲惫,但她生性豁达,也不同于那些真正的自幼缺爱的人,这些年早已念头通达。对于王高贤夫妇的防备冷待偏爱幼弟并没有他人以为是人之常情的伤感。 王远之享受搅风搅雨的过程本身,将风雨飘摇的家族一手打造成世家之首所带来的成就感让她无比满足,至于所谓的殚精竭虑辛苦半生最后却要给他人做嫁衣的不甘是半点没有。 毕竟,只要王远之活着,就没有人能从她手上分走一分权柄,别人拿到的,都是她想给予的;而当她死后,谁接过这滔天的权势与她有何干系? 她的继承者能否守住这一切又与她有何干系? 王远之不爱情爱,不爱财势,她只爱搅弄风云布棋天下,就如沉迷于游戏的少年,只要这个游戏让她畅酣淋漓,那些于她无用的不能用来交换现实事物的通关奖励虚拟货币的去处她毫不在乎。 唯一让她有几分不满意的就是王高贤时不时的对她所谓的敲打,但就算是族法家规,除了王高贤亲自动手,他吩咐下去,谁又敢真正对她动刑呢? 毕竟,所有的权力都在她的手上啊。 所谓平日里日日捶楚伤上加伤的处境也不过是靠着她精湛的演技罢了,毕竟自她接受家主之位后,王高贤亲自动手的时候是少之又少的。 就是这不过几次的捶楚王远之也不是全然没有法子,虽然所谓父为子纲伦理孝道,但权在她手,只要她想,自然可以让王高贤再也无力蹦跶起来。 只不过,对于这个王家玉树的人设,她有的时候角色扮演倒也是乐在其中,故而一些会让她的严重崩人设的事情她还是认真避免了。 只为了这一点的兴趣,一点点皮肉之苦到也没那么重要了。 但是说实话,十五岁之前她过的是真的很苦。 毕竟,就算性情洒脱,日日捶楚的痛苦也没人喜欢,她能一直忍得下来也不仅仅是被逼无奈,也有因从前的散漫而产生的对前世爸爸妈妈的愧疚让她想要看看自己究竟能够有多优秀,虽然刑责甚严却也打掉了她一身的懒散。 还记得六岁时第一次受杖刑,那种疼痛让她无法忍受,然而后来的九年,当杖刑三天两头加身,那般的痛楚已成家常便饭,她也就习惯了,习惯了,如今才会如此的浑不在意。 想到这些多少令她有些伤感,曾几何时,她也曾是娇养十数年的闺中娇客,到得如今的芝兰玉树王家子,璞玉成雕,期间受过多少打磨! …… 入夜,王远之忙完了所有的公务,却听阿七来报谢荀使人送了东西来。 阿七如今是她的大管家,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就算老管家曾经对她这个少主子还算不错,但她怎么可能放任王高贤的心腹在一个这么重要的位置上呢? 所幸老管家挺识时务,不然她为了不留个凉薄的形象说不得就得用点非常手段了。 阿七比王远之大了十余岁,如今正与阿九凑做一对,尚且无子,王远之倒是听说过男子小时受过太多杖刑会影响将来生育,也不知道阿七阿九无子是不是有暗卫训练法度森严的缘故。 对了,如今不该叫阿七阿九了,毕竟是放在明面上的掌权者,没个雅道点的大名就太说不过去了。王远之耗尽了自己所剩无几的起名天赋,才勉强给几人分别赐了名。 阿七如今的大名是叫王景明,只是王远之有时喊惯了还唤他阿七,他倒是毫不在意,甚至对于主子的亲近颇为自得。 除了十几个从小陪她到大的暗卫,王远之禁止任何人进她书房,所以东西是阿七亲自送来的。王远之还挺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白日不直接给她,晚上使人送来? “主子,”十余年过去,阿七沉稳了不少,也是,经手那么大权力,哪能跟从前似的那般跳脱,“谢家二郎君给您的,带话要您亲自打开。另外,他说科举在即,他们年轻一辈世家公子商量着下场玩玩,您如今身份特殊,故不好贸然使人相请,故由他先来探探口风,若您有意下场玩玩,帖子即日送到。” 王远之有些好笑,这些小辈的郎君,较劲都较到科举考场上去了。 此时的政体有些类似于她前世历史上的魏晋南北朝,世家与皇帝共治天下,皇权与世家的争斗是永远也不能平息的,而科举一试,就是皇帝对于朝政大权旁落的一次抗争。 所谓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这些世家子弟大多不将皇权放在眼里。就看此时,嫌诗会太没有新意,竟将斗才之地定在了科举之试。 科举之试的初衷是皇帝争取来的收揽人才的途径。 但这是一个文化垄断的年代,寒门子弟不是没有天纵奇才但得到的资源实在是太少太少了,那些得到了两卷薄册就能当传家之宝的寒门子弟又凭借什么能和那些自幼便受到严格教育、想看什么书自家书房里都应有尽有、只有不想学的知识没有学不到的课程的世家子弟去比拼呢? 在这种悭吝条件下仍能只靠自己的天纵奇才弥补资源的大大不足者实在是太少太少了,更何况,寒门里有天纵奇才,难道世家里就没有了吗? 不说其他,就王远之本人,就算给其他的天才同样的条件,又有几人能够有她如今的成就呢? 朝政多在世家手里把着,能站上朝堂者无不与世家沾亲带故,或为门生故吏,或有姻亲丝连,或是断然投靠,真正孑然独立的寒门子就算好运从科举试中脱颖而出也只能得个给皇帝捧墨颂诗的职位。 但这终究是皇帝的一丝希望,此次世家郎君去胡闹这一场有大几率挤得寒门一个都出不了头,可谓会大大地落了皇帝的颜面。 世家中的掌权者难道就不知道这些吗?不是的,皇帝既有夺权之意,能够在不经意中落下皇帝的颜面也是给其一个教训,长辈们自然乐见其成由得小辈去胡闹。 王远之手握实权,与这些小辈并不会常常混在一起,这种事她若参与进去性质便不一样了,小辈参与可推说是一场胡闹,她这个家主若也下场就是对皇帝的公然挑衅了。 世家再怎么操纵皇权明面上都要做做样子的。 因而对于郎君们的邀请,王远之自然是一口回绝。 除了刻意培养的一些掌权者,世家不会刻意教导庶务,这些世家郎君大多都更注重清谈,所以这其中的胡闹就真的只是一场胡闹,所以试探着来邀请便只是单纯的示好,王远之也不至于为此动气,但她还是给谢荀带了话让他给一群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真郎君解说一下这其中的讲究。 想着想着,她便有些感慨地摇头一笑,她想起当年年少气盛之时曾有志于推动历史发展,她还想过扶植个皇帝登位,然后加强中央集权取缔世家什么的呢。 此时想来,颇觉有趣。 刚到这个世界时的王远之确实稚嫩,毕竟位置决定脑袋,身为第一世家家主,却曾想扶植皇权,何其可爱! 乱七八糟地吩咐了一通,她挥手让阿七下去,这才打开了谢荀送来的盒子。 盒子又雕又漆,很是精美,其中最上面放了一封信筏,外封龙飞凤舞的写着“远之亲启”。 王远之觉得有些好笑,看来谢荀对于自己的字是真的很介意,大概以为自己更在意?宁愿违了礼数也只称自己的名,王远之倒是觉得自己的名字可能更敷衍。 她将外封放在一边,拿出短筏看了起来。 短筏不长,却看得王远之啼笑皆非,主要内容是安慰了她一通不被父母看重也有挚友关怀,以及自己是闻名于天下的惊才绝艳玉树芝兰大家都给她打call但连她弟弟是谁都不知道云云,最后才提了一句盒中是早早给她准备的及冠礼物。 王远之简直是又好气又好笑,有这样的世家第一公子,总感觉世家要完。 王远之将信筏锁好,虽说谢荀的内心可能住着一只哈士奇,但明面上好歹是能够唬人的一代名士,她还是将这玩意藏好以免流落出去坏了谢荀一世英名。 礼物是块素壁,是上古的式样,王远之倒是没看出来精美在哪里,不过时人仿古成风,就如玉璧里的纹饰玉璧与出廓璧都精美无比,然而偏偏素壁最为风雅。 要在王远之眼里,不拘是云纹鸟纹哪怕是最简单的谷纹都远比素壁看着漂亮。 不过王远之并不打算说什么,毕竟是时代的烙印,入乡随俗才是最好的选择。她将玉璧挂在腰上,收拾好东西就离开了书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8章 这日一早,就有下人来报,道老家主相请。 王远之心中有数,这是王高贤他们夫妻二人终于要正式把心头肉送到长子手上教养了。 这个王高贤晚年得来的幼子有一个精心挑选的名字,当年那二人寻了不知多少名儒,耗时一年余,终于在抓周宴上定下了他的学名,是为王熙之,所谓光明、兴盛、和乐、吉祥,没有一丝一毫的负面意思。 王远之心下还有些可惜,王熙之啊,和王羲之撞了音,可惜了这么个名字,曾经的她是很喜欢王羲之其人的。 “拜见父亲母亲。”王远之行了礼,看见老夫人身边倚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小男孩,此时一脸天真纯稚地看着她。 她心下轻笑,古人言慈母多败儿,棍棒出孝子,还是有几分意思的。站在父母身边,安然受了自己这个长兄与家主的大礼,却没有一丝要上前来问安的意思,哪里有半分王家少主的样子! 心下笑叹着,王远之的面上却没有露出半分不怿,王熙之怎样,她是半分也不在乎的,即使这个孩子日后要由自己教养,即使这是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前世的时候,她是很支持爸爸妈妈若有条件再孕一胎的,她这人自认性情古怪,所以很早很早就做好了孤独一生的准备,因而多少有些内疚于不能让父母享受到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 谢安曾一直寄希望于自己有一个弟弟妹妹来弥补这个遗憾。可惜当计划生育终于放开之后,爸爸妈妈的身体已经没有办法要第二个孩子了。 但这并不代表着王远之就会对此时这个弟弟另眼相待,毕竟,她对于小弟弟小妹妹的期待是建立在对父母的体贴之上的,而王高贤夫妇又哪里能和她的爸爸妈妈相提并论呢。 出得内院,王远之看着身边的小不点有些感慨,王高贤二人比她想象的还要宝贝这个小儿子,只让她在外院给他开个院子,平日白天时时指导,晚间还要回到内院休息,真真是一丁点儿苦也受不得。 想归想,王远之倒也没有几分上心,有时她也觉自己心理怕不是有什么问题,一边兴致盎然,一边又慵懒随意。 “初次见面就将你带离父母膝下,你害怕吗?”王远之看了眼王熙之,笑叹。 “熙之知道您是兄长。熙之见过兄长。”王熙之一本正经地行礼,有些做作的童稚出现在他脸上,合着那不伦不类地动作,一股违和感陡然而生。 王远之心下一动,想到了什么却佯作不知,只是暗中更为注意了。 王远之轻笑一声,将手放在弟弟的头上轻轻揉了揉,笑道:“认字吗?” 王熙之偏了偏脑袋,躲开兄长的手掌,似是有些不习惯这样的亲昵,他认真地回答道:“回兄长,父亲并没有为我请过先生,但是父亲零零碎碎地教了几个字。” 王远之毫不在意的收回手,笑道:“无妨,我先请人教你认字就是了。” 这话说了,王远之清楚地看见王熙之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怔愣,继而着急恼怒接连闪过,最终才归于平静。 这让王远之几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心下一笑,却也没有太在意。 晚间送王熙之回去时被理所当然的留了下来,在王熙之几句童言无忌之后王高贤拍着桌子要请家法也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只是心下微哂,真是个小傻子呦。 她看见王熙之脸上微微的诧异,素来千娇百宠的小孩肯定没见过这般架势吧? 虽然好久没见过这么简单粗糙不做作有如智障一般的挑拨,但不代表王远之就不知道他的想法—— 王熙之定然不知道王高贤对长子是这种动不动就传杖的做派,不然再智障他也不敢当面挑拨——毕竟日后自己还是要人家手底下过的——何况王熙之其实还算有几分小聪明。 王远之心下微微恶意地想,晚上看了这么一出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戏,明天他再面对自己时会不会被自己的脑补吓到—— 王远之当年刚到这里时脑子里第一反应出现的也是各种宅斗,那时还惋惜自己不看类似小说影视可能活不过三集呢! 想一想吧,被苛待的兄长,被宠爱的幼弟,兄长掌握着实权,却被迫要在幼弟长大后将所有权柄交出去,本就是天然摆不脱争斗的这种背景,幼弟还不知死活地在父亲面前挑拨,还嚣张的当着兄长的面,怎么看都是蓄意炫耀,而这还直接导致父亲偏心地重责了兄长一顿,若说兄长不记恨,谁信? 王熙之确实被吓得够呛,他只是想让父亲在兄长跟前劝几句,好让兄长亲自教导自己,谁知道能闹成这样?自己这个局外人看着都要为兄长不平,何况兄长本人? 定然是意难平! 他自幼养在父母身边,受尽宠爱,以为父母宽和慈爱,哪里能想到平日慈和的父母会对寄予厚望的长子如此刻薄残忍! 怪不得平日兄长与父母从不亲近,如非必要甚少见面,以至于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四载一直养在父母跟前居然没见过兄长一面! 他又想到世间对兄长的传闻,那些惊才绝艳不似凡人的传言此时浮现在他的脑海,叫他出了一身冷汗,这般一闹,兄长焉能不记恨自己?而被兄长记恨的自己,又能在手腕高超的兄长手下活过多久? 王远之习以为常地跪下,恭顺地应承着王高贤让她亲自教导幼弟地命令,哪怕自己公务繁忙,哪怕只是毫无技术含量的认字。 这对她,算不得什么大/麻烦,之前对王熙之那样的说法也只是为了试探自己的猜测。 听着王高贤骂她对亲弟不友,骂她藏艺于亲弟,骂她对王家有非分之想,骂她心思深沉认不清自己身份……这些罪名都在她的预料之内。 王远之恭顺地听着,情绪其实无一丝起伏,但王熙之却听得心惊胆颤。 他战战兢兢地看了兄长一眼,只在她脸上看到一片恭顺,心下下意识地便升起一丝怪异之感。 他这个兄长,怕不是个圣父呦! 王熙之又不是个真正的四岁小儿,人也是个机灵的,所以日常听人闲聊的他对于一些事情还是有所了解的。 当年的王家处境是何等的艰难? 王高贤不算无能却也没有能力保住风雨飘摇的王家,王家有今天的辉煌全靠兄长一人,辛辛苦苦撑起王家将之发展壮大,却被勒令禁止留下后代—— 只为了能毫无阻碍地将这大片的家业传给并不熟悉的弟弟。 兄长居然没有异议? 听听这骂的都是什么混账话呦,对王家有非分之想?认不清自己的身份?这王家是谁的啊!任劳任怨做牛做马就是这样让人骂的? 至于心思深沉忍辱负重什么的,王熙之脑中一浮现出来就叫他扔到一边去了,他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儿啊。 现在权力都在谁手里?王熙之在这四年里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王高贤被人尊称一声老家主,手中可是半分王家的权力也摸不到! 权力都在人家手里,这王家可是人家得一言堂,还忍什么辱负什么重! 所以,他这个兄长对父母可是真的孝顺啊…… 如果是谢荀那样土生土长的古人,虽然看不上王高贤对长子刻薄残忍,却不会觉得有任何奇怪。 毕竟这是一个父父子子的年代,可以抱怨,可以不满,却不可以反抗。 父不慈会受到世人的指责,但父亲再不慈子却不能不孝! 就如古人的皇权,皇帝错杀忠臣世人可以骂一句昏君道一句可惜,但若是这忠臣假死逃逸却会得到一片骂名! 这些纲常是深深地印在人们的脑海里的,这是时代带来的烙印。 但王熙之却不能理解,他骨子里还是属于那个自由平等的新时代的。 谢安可以理解王熙之的困惑,但王家玉树王远之却不可能理解,所以她注定不会为他解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9章 那日的一场重责到底没怎么落实,倒不是王高贤夫妇心有怜惜,而是王熙之被吓坏了以至啼哭不止,即使老夫人要抱了他出去他还是哭闹不休地要兄长,最终在王熙之一个没被拉住硬生生往兄长身上扑时王高贤不得不妥协。 王远之挑了挑眉,这小子比她想象的还要聪明一点,虽然说自己实际并没有对他心生怨怼——毕竟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但即便王远之心里真有点什么,这一扑之下也不会再跟小弟计较,说不定还能再生几分怜惜。 王远之行了礼谢了罚甚至按照王高贤的指示对王熙之的求情表示了谢意,然后觉得自己耗尽了脑细胞总算解决掉了一个神人可能产生的报复心理的王熙之再一次僵住了。 他欲哭无泪,老爹欸,您老人家能不能不要这么专职坑儿子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会失去你的小宝贝的,万一大哥一个没忍住把我给弄死了…… 因着王熙之的闹腾,这顿由王远之自己算计好的责打她其实一共也没有挨几下,于王远之而言,近乎于无。 只这么一闹,她对王熙之倒是有了几分兴味,一会儿聪敏一会儿蠢萌,上上下下的智商实在有趣。 王熙之可不知道王远之心下的笑意,他只是胆战心惊于自己是不是得罪了一个大神,最关键的是自己明天还得去大神那里学习,尤其是这机会还是自己威逼来的…… 对于王远之来说,教不教王熙之其实毫无影响,只要将王熙之带在身边,布置点任务,随时教导就好。 几天下来,对于王熙之的智商她心里有了点数,虽然他大概是那天被吓到了,之后便想出来个馊主意,开始藏拙……不过反正王高贤也不会日日检查他的功课,王远之还是有时间慢慢教导的。 谢荀再来王家的时候,便是来向王远之道别的,科举的时候要到了。看着里屋王熙之坐在桌前在认真地描摹着什么,他将好友拉了出来。 “这几日教孩子有什么感觉?” 听谢荀带着点好奇,带着点调侃,还夹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地开口问她,王远之便也莞尔一笑,道:“挺有趣的孩子,就是有点蠢。” 王远之有几分无奈地笑了一声:“这个傻小子,竟然跟我藏拙。是怕我嫉贤妒能还是怎的,还以为我那些传言都是虚的啊。” 谢荀愣了一下,皱眉怒道:“不知好歹!你为他付出了多少?还要为他受多少苦?他心里真的没一点数吗?嫉贤妒能?他以为他是谁啊?还贤能?多大脸!” 王远之见他发怒,忙安抚道:“那小子就是天真了些,本性还是好的。他大概是真的不知道我要付出什么代价,毕竟,他是家父母的掌中宝心头肉嘛。” 王远之摇头笑叹:“家父母素来就不是多精明的,不然当年也不会仓惶放手。如今这事做的,也实在让人为难。教得严了,他们心疼小儿子便不免重责我,学得达不到他们预期,他们又会怪我私藏,这顿责打照样轻不了,我心里实在是没个章程。” 她以手支颐笑得浑不在意,回忆道:“我两岁就开始描摹学字,一个月以后便开始学经史典籍,六岁拜师老师求济世之道,十岁开始协助父亲处理王家事务,十五岁继家主位接过王家所有权力,而今尚未及冠却已将王家推上第一世家之位。 “他们理所当然地觉得我弟弟该与我有一样的辉煌。 “可他们却忽略掉,第一天他教我一百个字,我努力一日未休,晚间他查验功课时我错了两个,他打了我二十戒尺,那时我才两岁,而第二日,我尚疼痛难忍,他便令我在不许垫上一个软垫的情况下坐在我那把黄花梨木的椅子上,教了我一百五十个字,晚间查验我错了三个,他毫不手软地让我伤上加伤,再打我三十戒尺。” 她笑叹一声,笑容随意仿佛没心没肺,“十三年求学,日日不辍,我无一日不带伤,他无一日饶我哪怕是一记责打,六岁以前戒尺惩戒,六岁以后便时常杖刑加身,我知道那时候王家风雨飘摇,身为王家少主的我没有不优秀的权力。 “待我继家主位以后,公务繁忙,可王熙之出生之后,哪怕我为了王家夙兴夜寐疲惫不堪他都不会忘了三天两头寻机赏我一顿刑责,他只是怕我眼界日丰被养大了心气,他这是把我当做猎物,想要保持我的驯服。” 她轻叹,“罢了,我已是被他驯服的猎物,这些说了也没甚意思。” 王远之默然片刻,笑道:“我只是想说,我是天才,是一个自幼竭尽全力无一日懈怠的天才,他们却将我当作王熙之的培养模板,不说王熙之天资如何,就算他同样是一个天才,要懒懒散散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成长为我这般模样,怎么可能呢? “不说我把自己逼到了一个多么奔溃的地步,就是我劳乏至今的身体,能不能支持到王熙之的长大我都毫无把握。我想,他们是真的不考虑这一层,还是仅仅为了添一个敲打我的理由呢?” 谢荀愣住了,他与好友相交多年,第一次听见好友这般疲倦的剖析。好友永远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原来,好友心里,是如此的绝望,绝望到,毫不在意…… 他猛然抓住王远之的手,肃然道:“遐迩,你还有我。离开王家好不好?” 他的眼圈红了,“遐迩,不要再委屈你自己了。你有手段,有才华,懂武艺,精医术,游学天下足以自保,隐世山林可以逍遥,哪怕你学那秦皇汉祖,建功立业亦是手到擒来,何苦自囚于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10章 那日的谈话最终还是不了了之,谢荀是王远之的挚友,可他在王远之那里也并没有重要到可以左右她的决定。 事实上,一切都在王远之的局中,她不可能自掀棋盘。 自那场谈话以后,谢荀就格外喜欢送各种珍贵药材来王家,无论如何,他都希望好友能够活得久一些,快活一些。 那日王远之与谢荀看似推心置腹的交谈里,有着她故意给当时就躲在门后的王熙之听的内容,顺便,第二日放了一把戒尺在桌上。 当然,王远之是不会对王熙之动手的,不仅仅是出于对王熙之的性情的了解,也是她真切地认为,责教一个人,就有对他的人生负责的义务。 而毫无疑问的,王远之并不愿意为王熙之的人生负责。 那日王熙之看着兄长对着那把磨漆的旧戒尺默然许久,最终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将之放在了自己的桌前,不免有些心惊胆颤。 他是怕的,所谓教育是传承的,王高贤用那般残酷的法子教出了一个惊才绝艳的继承人,作为曾经的承受者的兄长,会不会也用这种方法以期教导出一个同样优秀的继承人? 王熙之有一瞬间想过是不是到父亲跟前说上几句,让父亲用强权打消兄长可能的想法,但想到那日对兄长残忍到让他陌生的父亲与兄长那几句为他分辨的话语,他终究没有忍下心。 他想,兄长看起来是个那样温柔的人,或许不会承接父亲做一个施虐者呢? 王熙之心动了,但是没有去。 王远之轻笑一声,他这性子也说不上好或者不好,利益相关,被动反击,对自己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王熙之有句话没有想错,王远之的确是个温柔的人。 残忍冷漠不在意毕竟不会外显,起码她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声线柔和,淳淳教导,将冬风凛冽掩在鸟语花香的春日里,没有人能拒绝她,只要她想。 王熙之很快就被她蛊惑了,从一开始带着警惕和怀疑变作了全然的信任。 王远之自己是从来都没有真正地信任过一个人的,但当她被别人全然信任,这仍旧是一种非常美好的感觉。 “家主,老爷请您过去。” 来的人虽是王高贤院里的,但对王远之却很是恭敬。 就算王远之有时在王高贤的院里斯文扫地尘埃满身,但她是王家的家主,就算王高贤可以对她颐指气使肆意辱骂,就算王远之任王高贤对她动杖用刑,那也不过是囿于孝道,莫不见如今的王高贤除了一副虚的尊荣可能摸到半分王家大权? 生活不是小说,能留在王高贤身边的人,绝不可能没脑子到处得罪人,更何况,过气的老家主院子里的人如今在外面早就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知道了。”王远之握笔的手顿了顿,淡淡地吩咐道,“稍等,待我收拾一番。” 见着来人不敢多言只言片语,恭敬地出去等待,王远之轻轻呼出一口气。 其实她很能理解王高贤院子中的下人一向对她更为惧怕的缘由,任谁能时常见到在外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卑如尘埃的一面也会不自在,尤其这位大人物还手握着自己的生杀大权,何况这些人带来的,一向不是什么好事。 王远之很清楚,不正常的是她自己。 正常人如自己这般情形,在外面见到这些人难道不该觉得不自在吗? 可王远之没有,从来没有。 她仿佛失去了这些再正常不过情绪,她甚至可以冷静地将自己最为狼狈不堪地一面肆意展现在所有人面前,只是为了某些目的,或者完善某个布局。 如果不是她的心里还埋了对爸爸妈妈的怀念和割舍不下的爱,她几乎以为自己用的身体是楚轩同源的实验体,或者,她前世就曾经自我怀疑过的,逻辑自闭症并不仅仅是某个小说家的杜撰? “去到少主跟前嚼个舌根,把握好分寸。” 轻声吩咐了一句,听着那隐在暗中随时待命的暗卫低低地应了一声,王远之放下了心,她伸了个懒腰,慢腾腾地收拾起东西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11章 按王熙之的习惯,午时是不往后院去的,他觉得,虽然老家主夫妇怕他在兄长那里吃苦头,但那是他们不知道兄长性情温和。 今日也不会例外,只是走到小花园散步之时却听僻静处隐隐传来人声,他身上由原先的世界带来的、那种将秘密视作隐藏剧情的好奇心使他住了脚步—— 王远之早套尽他的来历,对于他身上的一切特质可谓是分析得心知肚明。 王熙之是男子,自然没有女郎们在自己家中行走还要带几个丫鬟的习惯,此时他不禁庆幸了一番,便蹑手蹑脚地慢慢靠近。 “……你说我们家主都要年及及冠了,谢家女郎怎么还不嫁进来?别是看了少主已定,心下不肯吧?” “混说什么!主子的事情,也是你这小丫头片子妄议的?” “哎呀,红姐你就别整天这样严肃了,你就不想新夫人入门?到时候,挑开脸丫鬟肯定是你这个资历最老的为先了。” “唉,嫁进来之前少主就定了,还是自己的小叔子,谢家女郎这婚约定得也是够苦的。” “谁说不是呢?老爷夫人这么欺负谢家,也亏得家主能耐。以前我还当老家主就是那般不苟言笑的人,可谁知……那日看了跟少主在一处的老爷夫人,也就是我们家主运道不好罢。” “可不是,刚还在前面看见那边的人了。” “啊?这回又是因为什么啊!谁不知道这几个月家主简直将少主宠到了心尖尖上,老爷怎么还能找到理由刁难家主!就是欺家主是真君子罢!家主就该狠下心将当年老爷的手段一一还到他小儿子身上,看他如何作为!” 这稍显严肃的女婢一旦发起了急,那几个资历浅些的一时都被吓住了,面面相觑了一会,才有人讪笑着道:“就、就看着那人来这里唤家主过去,多的,我们也不清楚啊……这么着吧,红姐,您认识的人多些,不如,您去打听打听?” 见着那“红姐”稍稍敷衍地客气了几句就匆忙起身离去,王熙之不禁惊了一下,幸而他年幼,身量尚小,缩在草木丛里并不打眼,“红姐”自他身旁而过,却并未发现什么端倪。 王熙之不敢再多呆,听着其余几人压低了声音聊了下去,无非就是一些发痴的女儿家私语,他慢慢地退出去,长舒了一口气。 王熙之自认为是个聪明人,但此时他却不得不痛恨于自己的聪明了。 若他听不出来几个丫鬟的话里透露出的事,他也就无需如此时一般纠结了。 王熙之暗自恼恨,自己先前怎么就一时好奇去听墙角了呢?现在知道了父亲又要找兄长的茬,他还怎么好不去插一手呢? 王远之可不管他心里的纠结,听得暗卫的回报,她莞尔一笑,放心地去了后院。 这个便宜弟弟还是很有用的嘛。 回来的路上,她暗暗笑笑,隔几日就要大婚了,这几日可谓是忙乱之极,此时她可是一点也不想节外生枝。 于谢家女郎,若说情爱未免牵强,不说王远之本人无心情爱,就算要找情缘也不会选个姑娘。但无疑,王远之作为谢家女郎日后有名无实的丈夫,对于谢家女郎对她轻许一生若说没有几分愧疚也是假的。 何况谢家的漂亮女郎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姑娘,温婉贤惠,还是个才女,只是年纪尚且稚嫩,今年才方方十六,刚上高中的年纪。虽然是这个年代女性开始婚配的正常年岁,但在王远之心里,总还是觉得这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 “哥哥,你是不是要娶嫂子了?” “嗯?是啊,怎么了?”王远之看着面前的三寸丁努力扮出一副小孩子的神情,有些想笑,不过还是很艰难地忍住了。 王熙之分明不是天真的心性,却偏偏要做出一副小孩子的神情本就够滑稽的了,偏偏王远之心里还知道王熙之真正的心理年龄,再看着他努力卖萌,这就更令她有几分忍俊不禁了。 “那我是不是很快就要有一个小弟弟啦?”王熙之甜甜地一笑,“那我就能教弟弟认字读书了!” “熙之啊,你自己的字都认熟了吗?”王远之失笑,摸了摸他的脑袋,道,“熙之可要记着,哥哥的儿子你不能叫弟弟,那是你侄子。” 她好笑地摇了摇头,温声道:“不过要让熙之失望了,哥哥不会有孩子,只能让你孤独地长大了。” 打发走了王熙之,王远之走到窗前,对于王熙之地试探,她心知肚明。 不管是在衣食无忧下的风花雪月,还是因为触手可得而毫不看重,像王熙之这种穿越者不管潜意识里是如何想的,起码表面上是与世无争安贫乐道的。所有的争夺、对于权势和财力的追求全部是外界欺人太甚的逼迫,连他们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此时王熙之才在她跟前这一番唱念做打,明确表示不介意兄长有儿子,并且承诺自己日后也会像王远之教导自己一般将侄子作继承人培养,以打消兄长可能生出的忌惮之心。 以其童言无忌,示其本心淡薄。 王远之清楚,按照一般的故事情节发展规律,王熙之这个身份才像是天道男主。 而相应的,王远之这个自幼为了王家付出全部的前少主一定会心有不甘地迫害弟弟以谋求王家,然后逼得步步退让的王熙之奋起反抗,最后或是幡然悔悟黯然退场,或是执迷不悟一败涂地。 这是人之常情。 毕竟自幼为了一个目标放弃一切,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最后只是因为将这一切痛苦给予她的人的一句话,就要全盘否定自己存在的意义,抹去自己生命的价值,将自己的一切拱手让人,是谁都会不甘心地想要奋力争取一把的。 王远之没有走到这条路上全是她作谢安那一世带来的、出乎意料的豁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12章 谢梓音第一次见到王远之已经是十余年前的事情了。作为谢家的嫡支女儿,谢梓音的婚事是不能自主的,而当年的王远之尚未长成,王家只是个即将被挤出一流世家行列的没落世家,若不是谢家主看中了王远之的潜力,谢家根本就不会让嫡支的女儿去联姻。 谢梓音当年是嫡支女儿中最不受母亲重视的一个,这场联姻才能落到她的头上。订婚时的她还是一介稚童,尚未到男女大防的年纪,当谢梓音跟着二哥去偷看未婚夫的时候,只记得满园冬枝的枯林里那一抹风流潋滟的笑意,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一见倾心。 谢梓音看了眼窗外的花簇,将手里的绣架放下,轻轻抚着一旁已经完工的新嫁衣。她与王远之并不算盲婚哑嫁,不说她幼时那一场惊鸿一瞥,就是后来年纪大了些后托二兄谢荀的福,她与王远之还算是熟捻。 她喜欢他,不是政治联姻的关系,即使知道王家虽人口简单却还是一堆烂摊子,她也对成为他的妻子期待万分。王远之曾直言家中一团乱麻怕耽误她,许诺她如果她不愿嫁,他会为她处理好一切,却被她断然拒绝。你看,她怎么能不喜欢他呢?这么温柔体贴又惊才绝艳的未婚夫,就算家里不尽如意,又怎么样呢? 明天就要出嫁了。谢梓音抿唇一笑,从前最不受宠的她嫁妆却是所有姐妹中最丰厚的,谁叫王家送来的聘礼太厚了呢?她们这种人家,是不能做出昧下男方聘礼的事的,相反,聘礼厚,要添的妆也会更厚。 她们的嫁妆除了从小到大母亲给攒的嫁妆还有男方的聘礼,最后还要加上男方送来聘礼后家里给添的妆。就算她是最不受宠的又如何呢?母亲给各个女儿的嫁妆明面上必然是一样的,就算私底下多给几件首饰也无伤大雅,这么一来,可不就是她的嫁妆最好看嘛。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明日自己得风光大嫁会多么令人羡慕了。 虽是家主明日大婚,但王家几座主院里实在是觉不出半分喜气,倒不是说布置得不用心,王家的布置绝对是郑重再郑重,比之寻常世家家主的婚礼还要重视得多。只是,几位主子的情绪却明显没带什么喜意。 这场儿戏一般的婚姻王远之自然不会郑重如临大敌,虽准备得尽心尽力,却也不会提前几日便喜上眉梢,照样处理一堆公务到很晚;王熙之这段时间学业被抓得紧,忙得头晕脑胀,也没空去欢喜一场;王高贤夫妇就更不用说了,一脸阴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不是儿子大婚而是儿子出柜呢。 不过王家主子的气氛再怪,第二天在人前也并未露任何端倪,毕竟是王远之带着一众心腹亲自承办的,以她的周全,如果这都能出问题,王家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更为巧妙的是,这一天,同时也是王远之的及冠之日。但没有人提冠礼这件事,只是默认了大婚后及正冠的惯例,毕竟王远之显然未打算提及这件事,这些惯于看碟下菜的人精,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去得罪王家家主。 以王远之的驭下,王家后院的乱象只有她想让其知道的人知道,所以谢梓音的这一天,的确是风光无限人人称道的,最多有人在心里嘀咕一句少主之位已定,却没人敢拿到明面上来说。王远之宠溺一笑,她看得出来,谢梓音是真的高兴,她的妻子,就算不是真正的妻子,也值得最好的。 洞房花烛的夜晚,王远之对着谢梓音郑重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让谢梓音的那一点点还没来得及生出的酸涩骤然被抚平了——尽管早有准备,但当真正到了新婚的夜,良人却不能跟她真正同床共枕的时候,多少还是有些怅然的。 “抱歉,梓音。”王远之轻轻拥住倚在她肩上的女子,“我不能给你一个孩子,我这一生,注定负你良多。但我承诺你,你是我王家的宗妇,是我的妻,我必不使你受一丝半毫的委屈。”她刺破手指,将血染在帕子上,“在内,你是我的妻,我会帮你承担一切,在父母那里,我虽为难,却也绝不会让你有一丝半点的委曲求全,在少主那里,你长嫂如母,不必担心他敢对你有任何不敬;在外,你是我王家的宗妇,想做什么便去做,无论如何我总会站在你这一边。以及,你不必忧心于我如父亲一般姬妾无数,我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13章 “家主!”“家主!” 王远之扶住车架,稳住自己的身形,缓了一下抬手止住了一众要上前来扶她的下人。 这是她继家主位的第十个年头,年仅二十五岁的她其实在一众家主里仍是最为年轻的几个,但她这个家主的位子大概是坐不长了。 王远之自己清楚,两年前她就开始大病小病不断,至今一派朗朗青衫下包裹的身躯已是病骨支离,曾经她就一直体型消瘦,即使是在第二性征发育的那几年其实伪装也没有遇上什么困难,如今的她大概脱了上衣也看不出她其实是个女人。 从一开始她其实就有所准备,二十余岁逝世其实也在她意料之中,但即使曾经敢潇洒放言“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毕竟是她的心血,毕竟她非草木岂能全然无情,如今王熙之还远远未成长起来,她还是想努力再活上几年。 “夫人呢?” 自五年前与谢家女成婚以来,二人一直相敬如宾。王远之知道谢梓音心悦于她,虽然谢梓音是古代传统的女子,二人天然同盟的关系绝不会随便破灭,但正如王高贤夫妇因为她是女子而防备于她一样,她同样不敢全然相信寻常女人的理智,毕竟,种种故事传说都在表明,爱情之伟大,足以令人杀父弑母甚至背叛全世界。 所以,她在算计谢梓音的爱情,就算她是个被教导得极好的世家贵女,她也不敢赌那万分之一的几率,谢梓音会不会突然遇到真爱而将自己坑成那注定要被打倒的反派?尤其是,连身都未破的谢梓音,各种条件综合看来不正好是给主角准备的后宫吗? 这并不是不可能,她虽然厌烦那些哭哭啼啼三观不正的脑残爱情剧,但她曾经还是有过喜欢看武侠小说的岁月的,君不见有那几近完美的世家公子,一个从没做过坏事对家族对妻子对整个江湖都仁义尽致的君子,仅仅因为妻子不忠于婚姻只想着与主角双宿双飞就被迫成为了被打倒的大反派,他做错了什么吗?没有,只是因为他不是主角,因为他没有对主角卑躬屈膝奴颜媚骨跪着将自己的一切双手奉上就遭此惨剧,王远之心里怎么可能不暗自警惕呢? 她很有自知之明,根据她自然发展的命运线,她不可能是世界主角,正相反,她不是主角要一脚踢开的绊脚石就是主角拾阶而上的踏脚石,她又怎么可能给自己留下一个这么大的破绽呢? 所以五年来王远之谨守承诺做了一个古代女子心目中最为完美的丈夫,对外不近女色,对内温柔体贴,懂得给妻子制造惊喜,深情款款含情脉脉,加之不着痕迹的刻意勾引,以及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无条件地站在妻子身边,除了至今无法同房外简直无可挑剔。 事实上,谢梓音确实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加爱她一点,对她严密监视的王远之无疑能够确定这一点。从这点上来说,她的“人渣”程度比起王高贤夫妇也不遑多让,只是她更为心机深沉假仁假义罢了,她会做到,用深情的面具欺骗谢梓音一辈子。 谢梓音率人迎了出来,她的丈夫先前带着小叔子上京一趟,如今已有小半年未曾相见了,妆匣里厚厚一叠未曾寄出的情诗凝结了她的思念,而途中夫君陆陆续续托人带回来的小玩意更是被她细心珍藏,时时把玩,但无论如何,真人就在眼前,没有比这更令她急切的时候了。 王远之对着她温柔一笑,王熙之忍着旅途的疲惫匆忙上前见礼,王远之望向他的眉眼也不觉温和了些许——这些年她终究调/教有功嘛,当年那个骨子里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崇尚自由和平等的小家伙如今居然懂得些礼数了。 如果是早些年,王熙之一定会先紧着自己的旅途劳累前去歇息,至于长辈,也不过随意知会一声罢了。王远之没打算把这人培养成谦谦君子,挥了手就放他去休息了,自己上前执了谢梓音的手,二人叙着话同行了一段,王远之便自去洗漱更衣面见父母去了。 这边谢梓音回了房中,枯坐窗前良久,直到她身边最得力的丫头替她点上了灯,她才惊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了。丫头走上前去为她拭泪,轻声劝导:“夫人快莫要伤心了,老爷不是回来了?” 谢梓音却是一把抱住了那丫头,轻声哽咽:“远之哥哥的手——不过半年未见,远之哥哥便又憔悴了。我一握他的手就知道,他身子已经存不住半点肉了。他才堪堪二十五岁,正值壮年啊!” 丫头被她抱得手足无措,盖因谢梓音是典型的大世家嫡支女郎,平日里从不失态,再是心腹的丫头也不能叫她露出半点不端之处。这时谢梓音伤心到极致之下顾不得一身仪态,叫丫鬟又怜又惧,出声劝道:“姑娘快收了声吧,姑爷爱重姑娘,半年不见,一会定会来叙话的。” 谢梓音缓缓放开丫头,轻轻解下头上珠翠,缓缓慢慢地露出一个浅笑来,对镜望了半响,才静静出声道:“今夜他不会来的。” 她招呼了丫鬟来给她净了妆,伺候着她沐浴,直至她坐上了床榻,才轻轻自语:“小半年未曾归家,他怎么会不去寻老太爷老夫人请罪呢?许久未承戒训,老太爷和老夫人又怎么肯轻易放他回来呢?”她笑了一下,继而便有眼泪不争气地滴落,“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的远之哥哥在受苦,我却只能装作不知道,远之哥哥他要瞒着我啊!”她拭去眼泪,喘息了半响,缓缓躺下,闭上眼睛,唇角扬起一个轻微的弧度,声音轻甜地令人心碎,“夜眠不知雨,努力加饭餐。我的远之哥哥要做孝子,我只能做他的贤妻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14章 王远之此时身在家中小祠堂。 她动作随意地盘膝坐在角落,身下是柔软厚实的毛皮和锦被,身前的小桌案上是各色茶点与一摞纸稿,她一手中端着杯淡茶,时时呷一口压下喉中的痒意,另一手从桌上一摞纸稿里拿了几张,这是半年以来因留守诸人缺些权限而积压至今的些许悬而未决的家务。 旁边站了三两个华衣男子,垂首而立,待王远之时时垂询。 另一边,两个青衣小厮正在炮制一对刑杖,崭新的刑杖经他们的处理后,一头看起来似有血痕,另一头则是模模糊糊隐约可见手印形状的汗渍。而堂正中的地上散落着几根铁链,也是一青衣人比划着跪在上面的方位仿制血痕汗渍。 虽然寻常时候不会有人特意来看一眼,但王远之行事一向周全。 直到晨光熹微,王远之才站起身,嘱咐人悄然收了桌案等物,铁链和刑杖摆到该放的位置,着人扶自己回了院子。 劳什子家法只是做个样子,但王远之确实一夜未眠,她如今的身子确实难堪,不免有几分不适。 嘱咐了人去回了夫人,听下人报上来谢梓音昨晚说的几句话,王远之默了片刻,很是有几分不辨喜怒的模样,半响才叹口气,没有多说什么,净了脸,就挥手叫人下去了。 如果说在这世上王远之有对不起谁,那就是谢梓音了。 王远之为王高贤撑起王家,忍受其苛责至此,早已还尽生养之恩;她耐心培育王熙之,为他铺路,给他留下一手好牌,将一个完整的、强盛的王家尽数留给他半点不曾私藏,早已超过兄长之“友”;至于谢荀等人,她在时也多有回报…… ——论迹不论心,不论王远之心里对他们情谊如何,至少所作所为绝无所负。 唯有谢梓音,她让她牺牲了婚姻,算计她牺牲了爱情,又刻意欺骗她累她肝肠寸断,并且以后仍会执意下去,不管她再怎么对她心存怜惜与愧疚,都不会改变这一切。 放开谢梓音的事,王远之坐在榻上,有些烦恼地揉了揉眉心。此次去京城,她是去拜见当朝大司马,王家嫡支唯一的老太爷,她早已仙逝的祖父的父亲继妻所生的同父异母的弟弟王存衍的。 王存衍,字久曼,年不过五十整寿,尚轻于王高贤,如今便是王家在朝中最大的依仗。 王存衍不禁色·欲,府中好颜色者比肩继踵,侍妾舞姬之流更是充盈了数座别院,但子嗣较之王高贤还要不丰,至今仅有二女,长女年近于王远之,已嫁为人妇,次女尚在总角,娇养在深闺。王远之简直怀疑王家嫡系有遗传性的弱精症,在这个宗族一体的时代,实在是用人有难。 王存衍与王远之不过第一次见面,二人却相处极为热络,毕竟王存衍是王远之一手扶植到如今权倾朝野的位置上的,如今的王家这一庞然大物也要靠着王存衍而继续壮大。二人都是聪明人,自是不会摆什么脸色,甚至于在王熙之看来,二人之间才是真正的“父慈子孝”。 王家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大司马王存衍就是其中的领头者。王家虽子嗣不丰,却素来长寿,王存衍如今身子硬朗,若无意外,再活三十年都没有多大问题,他信心满满地想要将王熙之培养成他的继任者,王家下一代朝中势力的领头羊。 但自家人知自家事,王远之是知道自己身子有多差的,如今再往后再活多久都是与天挣命,所以王熙之必须留下来继任家主。嫡支没有第二个儿郎,日后下一代朝中势力必须分权于旁支。 旁支是王远之打压下去的,那么施恩使之复起之事交给王熙之才是最好的。王远之不自觉地操心了一会,也自觉得好笑,自己什么时候就崩了“在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的人设,开始操这些闲心了。 丢开这些无关之事,王远之开始真正操心此时迫在眉睫的问题。皇位更迭,自古以来便伴随着腥风血雨,而今的这个皇帝是比较不认命的一个,世家不愿容忍,便于三年前联手使之“圣令止于宫掖”。 如今多方角逐之下,皇帝命不久矣,皇弟皇子开始争斗。但此事其实并不让王远之苦恼,毕竟世家都是做惯了的。让她苦恼的是草原上的异族。 皇族和世家,大多是些冷心冷情的玩意,这种关键时候,谁也不愿牺牲自己的利益去保障总体的利益。王远之也不愿,但她亦不愿看见蛮夷铁蹄踏碎中原。异族要御,家族的利益也要争,如何两全其美,是所有人共同的难题。 王远之起身下榻,披衣坐在桌前,想法她是有的,如若成功,即使她即刻死去,王熙之尚未长全,王家也能延续百年盛景。但她爱惜羽毛,如若此计有半点差错,便是王家衰落之始,而她这个家主,必然以千古罪人留名于史册。她已然命不久矣,有没有必要耗尽心力冒着自毁名声的风险为后人铺路呢? 她枯坐良久,突然自嘲一笑,王远之啊王远之,什么时候起竟开始在乎那些身后名声了? 她已在这时代太久了,早已被这时代同化,她来到这时代时才活了十余年,还是从无真正的挫折被上天偏宠被父母溺爱的十余年,正是单纯蠢稚的时候,她的一切成长都是这个时代带来的。 她没有忘了自己尚是谢安时的那一世,但她的身上还是不免打上了这个时代的烙印,她在这里学文韬武略,学君子六艺,学处理庶务,挽大厦之将倾,做好一个世家家主,学会殚精竭虑,习惯无处不是算计,她与当年那个单纯幼稚会因一点小事而轻易毁了自己未来的谢安早已不是一个人。 但此时的王远之轻慢微笑着,此时的她终于拾起了一些什么,她丢掉了重重顾虑,不急不缓地研磨,细细抚平宣纸,提笔,写下了两个字: 扶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15章 今年的冬天可真冷呀。 这是今年冬的初雪,王熙之裹得厚厚的,站在廊下,看着雪景出神。 这个身体已经十二岁了,早在三年前兄长就开始让他独立处理部分家族事物练手,开始时他总是出错,哪怕自幼被兄长带在身边耳濡目染毕竟没有亲身上阵过,好险最后没有出问题,或许是大兄在后面给他兜着了吧。 兄长待他很好,温柔耐心,教导他时也从不私藏,如今的他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了。但兄长他……没有多少时日了。 王熙之的心里其实早有准备,毕竟这几年兄长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大夏天披上厚厚的裘衣亦暖不了冰凉的手。兄长早已瘦得脱了形,如今更是整日整日地咳,大抵除了父亲被瞒得好好的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不像三年前那会,兄长还能伪装成普普通通的青年人,当年上京时路遇劫匪还能斗上几剑。 其实兄长早就知道自己身子不行,是短命之相,他还记得自己刚被兄长教养那会,兄长就和好友谢荀忧虑过恐怕撑不到自己长大。 “咳,熙之,你在这里赏雪呢?”伴随着一阵低咳,兄长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王熙之垂了眸子,将眼眶里的红色硬生生逼了回去,转身笑道:“今年的雪真好啊。” “是好得很,咳。”王远之挥开搀扶的下人,上前一步与他并肩,看了片刻白雪,扭头比了比二人肩部的高度,笑道:“咳咳,熙之都快有大兄高啦,当年的熙之还是这么小一团。”她比了个一米不到的距离,旋即又剧烈咳嗽了起来。 “我当年继家主位是在十五岁的时候。”王远之咳着,轻声笑叹,“熙之今年已经十二了,熙之这么聪明,一定能更早就接过这副担子。咳咳。”她抬手,有些费力地摸了摸王熙之的脑袋,笑道,“那我就能享福了,学着父亲,挑个幽静明美的小院,万事不管,自有人伺候我。”她昂首望天,敛了笑意,极其轻声地道,“也能跟父亲真正父慈子孝几年。” 王熙之鼻头一酸,这就是兄长想象中的美好生活吗?然而他和兄长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兄长一向活得比他还要清醒。果然,兄长转首就开始笑着斥责他:“咳咳,冷不冷?回去吧?大冬天的站在廊下吹风,跟个孩子似的。我也被你带得在这伤春悲秋呢!” 二人并肩行在廊中,王远之突然道:“我活着一日,就会担着这副担子一日,护你一日。但我要死了,你也看到了,我大抵是熬不过这个冬天的。 “我死之后,让父亲给你行冠礼,但你要着意安排,父亲近年来有些糊涂,我虽不让他知道家中事务,但你刚掌权怕是很难防住,一旦消息递到父亲那里,父亲应该会想法子夺权,毕竟他不可能赞同王家的新策。” 王熙之默然点头,王远之又接着往下说,“有三年前那一遭,没有世家包括皇帝一派敢于在明面上为难王家,但暗地里的手段一定不会少,毕竟我这一遭,釜底抽薪,近乎于断了士族的根。 “我这两年剩下三家人里拉拢了谢家和孙家,周家主态度暧昧,却不会主动反对,会暗地里蹦跶的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家族,所以小心行事倒也不算艰难。” 见王熙之面露踌躇,王远之蔼声问:“怎么了?有哪里弄不清楚吗?”王熙之摇了摇头,犹豫良久,方才道:“我想大兄给我加冠。” 对于王熙之而言,世上最为亲近的人莫过于兄长。 兄长给他启蒙,兄长给他讲解经义,兄长手把手地带他处理家族事物,兄长脾气温和,但却极有耐心,这种温和与父亲对他的宠溺不一样,这种温和是会教导他哪里做错了要怎么改正的温和,并不是父亲那样仅仅因为自己是他的幼子就无底线地溺爱。 王熙之是四岁开的蒙,四岁以前他被养在父母身边,被宠得不知天高与地厚,第一次见面就毫不知回避地跟着受了兄长对母亲的的九叩大礼,那时候兄长并没有计较,或许是当时不在乎他的好歹,或许是在父母跟前不敢指责他。 而王熙之前世是个彻彻底底的理科生,对这些礼数上的讲究一无所知,虽觉子女对父母日常下跪有些奇怪,但最多在心里不屑一句“封建余孽”,并不会为了个第一次见面的兄长惹父母不快。 开蒙以后他几乎全天跟在兄长身边,兄长事务繁忙之余一直悉心教导,他当时得知了兄长自幼受到的苛责之后尚很害怕,然而兄长脾气温和,并不曾责打过自己,哪怕自己总是不以为然以致于学不清楚的“礼”,兄长也会细心地掰扯,最多罚他抄几遍…… 经义兄长只是闲暇时教导几句,并不对他多做要求,大概那时的兄长就总是觉得他自己活不长久,怕挨不到自己长大,主要精力都放在教导自己处理重要事务和掌控能处理事务的人之上。 王熙之私心里猜测,兄长可能是觉得他活不长的主要原因是耗尽了心力与责打过度,所以教导自己时才态度温和并不拘着他?不过,兄长一直都是一个温柔的人啊。 听见王熙之这个任性又稚气的要求王远之哑然失笑,她斜了他一眼,笑道:“说什么浑话,哪有父亲尚在却要兄长行冠礼的道理。传到父亲耳里,你兄长这仅剩的半条命可要顷刻间丢了。” 王熙之哪怕早知道是拒绝的答案心下还是有些失落,他之前私心里还存了些些奢望,以兄长对家族的掌控,私下里悄悄给自己加个冠,请几个至交好友作见证,不会传出去的……吧?但此时,兄长都这么说了,他也不能再说什么,抿了抿唇不再言语。 王远之看着园中的皑皑白雪,她快要死了,她的事情还没有做完。但她却一点也不担心,将一切交给王熙之,她很放心。 王远之很早就发现,王熙之或许能力一般,但只要他真正想做一件事,那么那件事一定能够成功,从无例外,近乎于,天命在身。 这和王远之不一样,王远之做成的每一件事都是自己一点一滴拼出来的,其中各种惊险和艰难数不胜数,但她能够硬生生活出来一个算无遗策;而王熙之或许能力算不上太过出众,但他是气运深厚之人,每每想做的事出了再大的差错都有运气自发为其补足。 王远之从来不歧视靠着运气生活的人,只要能保证运气长伴,那么运气也是一种能力。 王远之猜测王熙之是所谓的天道之下的气运之子,所以她极为悉心地教导他,她不需教导他太过高深的手段,也不需要太过执意教导他文韬武略君子六艺,只要每日潜移默化给他洗脑,将自己的理念不知不觉间灌输给他,将自己想做的事变成王熙之想做的事,那么王熙之就是她手里最为可靠和锋利的一把刀,还是指哪打哪又听话还会自己行动完成主人遗愿的那种。 王熙之虽有几分小聪明却难掩其资质平庸,教导他高深手段和文韬武略君子六艺实在很是艰难,王远之实在是没那个时间与精力,也没那个脾气,毕竟天才很难理解庸才学习的艰难——王远之一直都是天才,哪怕作为谢安的时候,她的平凡在于过于稚嫩与娇气让她轻易放弃自己,从来不在于天资的平凡。 但给一个庸才洗脑,那真是再容易不过,完全不露形迹。王远之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寿数有亏,所以王熙之是她最重要的一颗棋子,在她活不到完成自己的全部谋算的情况下,王熙之就是她达成所愿的保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16章 王远之快要死了,这是所有人都有所猜测的事。王家二郎发了帖子给兄长曾经的至交好友和所有立场无冲突如今距得也不大远的同辈故旧,邀请他们来聚一聚开个梅花宴。 没有人拒绝,不仅仅是出于对王远之的敬重,还有王家势大,势大到如今已经没有四大世家的说法了,只有地位超然无人能及的王家和其余三大世家。 梅香阵阵的雪地里,王远之一直噙着笑,披着厚厚的狐裘,大抵是来之前吃了提神的药丸,此时也不要人扶着,只自己慢慢走着,旁边的郎君们或自行其乐,或上前恭维——或许不能称之这些人为郎君了,曾经的意气少年如今大多已三十有余,或掌一处权柄,或为朝中大员,或成名士风流,如今跟随他们前来的后辈们才是些意气奋发的小郎君呢。 王熙之忙前忙后地招待着,诸人看他时暗中带着些评估打量的眼神,有王远之三年前“驱异族,拒蛮夷,立皇帝,扶商路”的壮举在,王家注定会荣耀百年,是权倾天下一言九鼎的荣耀百年还是高居神龛之上又聋又哑的荣耀百年首先就要看王熙之的本事了。 但面上人人都客客气气的,开玩笑,王远之还没死呢,当着他的面欺负他弟弟,谁敢? 一派其乐融融间,有个小厮慌慌张张地从院外跑进来,穿过人群径直到了王远之的身边耳语了几句,只见王远之笑容微敛,但还是从正坐着歇息的石块上起身,人群静了些许,纷纷询问是何缘故。 王远之笑着对着诸人客气点头,道:“家父前来,大抵是有事寻远之,吾且去看看,扰了诸位的兴致,之后再行赔罪。还请诸位自行乐宴,吾稍离片刻。” 谢荀本自在拉着王熙之喝酒,闻言咻的一下就站起身,急怒道:“你如今的身子这般,你——”半截止住了,大抵再天真直率的性子好歹不是白活了三十年,还是要懂几分人情世故的,在这宴会上,有些话确实不好宣之于口。 谢荀只又转而对着王熙之怒道:“还不随你兄长同去!” 拉拉扯扯间,王高贤已进了院门,气势汹汹来者不善的模样。 王远之只得上前行礼,她今日大抵是着人为自己上了些面妆,看着面色并无殊异之处,身上锦衣皮裘又厚实,并不能看出已可怖如骷髅骨架一般的身形,看起来不过略略消瘦罢了,王高贤还真不知道她的身子已经差到何等地步了。 对王高贤而言,王远之幼时的鲜活印象已经很遥远了,记忆里她掌权后的这些年总是苍白着脸微微消瘦的模样,一派沉稳风度。也并没有听说她有生什么大病的时候,所以他如今仍然理所应当地认为王远之一如既往。 如之前所说,只要王远之不想,王高贤什么都别想知道,她对于王家的掌控就达到了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所以即便外界已经将王远之命不久矣的信息当作常规信息来流传了王高贤却一无所知。 王高贤皱眉看着俯首在地的王远之,突然一脚踹在了她的肩上,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吧”声响起,除了王远之自己,谁都没有听到。事发突然,其他人又离得远,谢荀王熙之等人抢上前去却晚了几步,眼睁睁看着王远之撑不住歪倒在地。 王远之的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她在心里暗骂一句,面上却只是苦笑着努力爬起来跪直,听王高贤大发雷霆:“畜生!你这……的畜生!当时我怎么就瞎了眼把王家交给了你?背离祖训,败坏祖产,你这是挖我们老王家的根呢!” 王高贤说着,又一脚踹过去,王远之不着痕迹地轻晃了一下身体,让这一脚稳稳地落在她心口,她借力滑出去几步远,在旁人看来就是被王高贤踹出去几步跌倒在地。 王高贤愣了一下,犹自不解气地嚷嚷:“来人,传家法来,我要打死这个背弃祖德的畜生!”话音未落,王远之已是吐出一口血来。 所有人都呆了一下,王远之已经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接连不断地咳出鲜血,转眼间前襟的衣裳和身前的地面已沾满了鲜血。 王高贤已经呆住了,半响说不出话来,已有人反应过来慌忙使人去唤医士,现场一片忙乱。 没有人注意到,王远之眼里划过一丝笑意,她提炼出了自己最后的价值,让自己用死亡再次为王家铺路,顺便这也是小小地先报复了一下那个带给自己一世苦痛的男人了吧。 连王熙之都不知道,王远之的身体早已经到了动辄咳血的地步,极其轻微的刺激都可能让她咳出一大片血色。或许只是轻轻拍了一下胸口,或许只是呛了一口茶,她都可能咳个不停,夹杂的鲜红多得吓人。 所以,轻轻一脚,王远之便如愿大肆吐了血——王高贤这一脚并不重,和一开始踹在肩头不同,后一脚可能是踢得位置太过凶险,他也怕自己这一脚给王远之带来太多伤害,如果王远之不是自己滑出几步做出被踹出去的假象可能都不会晃一下身子,但没有人知道。 甚至外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王高贤不知道自己的嫡长子近乎于命不久矣。 在外人眼里,王高贤明知道王远之身体虚弱,却只是因为对于王家未来发展的理念不同而要亲手打杀这个能干又极尽孝顺的儿子。谢荀那没有说完的半句话更是点睛之笔,细细思量开来所含信息实在颇多。 事实上,他这个惊才绝艳千年难遇的长子确实为之所虐杀。 父杀子不入刑,但同样令人谴责不齿,更何况王高贤杀的不是什么不孝子或无能子,而是王远之呢。 三年前王远之那场谋划当年是看不出太大改变,但不出十年,平民的日子绝对要好过百倍,王远之不是默默付出为他人做嫁衣的性子,早就将这一切的主使者王家和王远之本人宣扬了出去。 不说千百年后青史留名,就在十年之内,若王远之活着,绝对有大批百姓为王远之立长生牌位,王远之那是天降的圣人。王高贤杀的亲子,就是这个圣人。 这样一来,王高贤只要还在乎王家和自己的名声,日后必要对王家之事三缄其口,再不能反对新策的施行,而王高贤怎么可能不在乎名声呢? 或许褐衣百姓中的名声这些眼高于顶的世家子的确不在乎,但涉及到士林中的名声就不一样了,毕竟这就关系到家族切实的利益了。 若王熙之有手段,给王高贤一个台阶下,王高贤说不定还能再参与进来帮忙管理王家——王熙之毕竟年轻。 王远之想,与其等自己死后瞒不住消息让王高贤知道新策内容加以反对,不如在自己死前就解决掉这个麻烦。 毕竟王熙之年轻,手段也略显稚嫩,虽有心想事成的主角光环,也未必能轻易压得住以王高贤为首的一众老派人士——王远之可不想整个王家伤筋动骨,族老长辈都死于和主角作对。 但有王高贤帮忙就不一样了,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从王远之三年前做出那个在时人看来离经叛道的决策的那一刻她就开始布局了,外人都被轻易透露了消息知道她身子不好,王高贤却被瞒得死死的。那时未必想好了现在的每一步,只是未雨绸缪,下意识地算计,如今用起来却正合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17章 隐约间王远之听见一阵压抑着的低声啜泣。 她动弹不得,努力了好久才勉强睁开眼睛,隐约看到谢梓音模糊的面容。 她努力动了动手指,想钩住谢梓音拿着帕子拭泪的手,剧痛传来,冷汗涔涔间她才想起,肩上的骨头断了。 好在谢梓音已经注意到了她的苏醒,急切地起身喊医者,王远之张了张口,艰难地发出一声沙哑而低微的声音:“不用。” 医者却已经进来了,颤颤巍巍地走到床边,要给她诊脉。王远之无奈地牵动了一下唇角,也随他了。果不其然得到一个尽快准备后事的结果。 谢梓音叫来下人,扶着王远之半坐起来,喂了她一盏茶——以王远之现在一用力不知道能断几根骨头的脆皮现状,谢梓音是万万不敢自己动他的。 王远之喝了茶,又坐起歇了歇,那种刚醒时浑身无力的感觉消退了不少,眼睛也能看清谢梓音憔悴的面容了,话也能慢慢说了。 王远之叫人下去,只留谢梓音在房中,注视着她,半响,断断续续地跟她开口:“梓音,我……负你良多,我配不上你,不要……想着我了。我死之后,千万……不要……念着我……” 谢梓音咬了咬唇,大抵是王远之重病将死的缘故,她也无心涂口脂,素色的唇现出一道白印:“远之哥哥,你忍心,叫梓音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留在这世上吗?你……” 王远之轻轻地笑了一笑,一如既往的温文,她温柔如水的眸子注视着憔悴的小妻子,说出的话却很残忍:“梓音,你听我说,王高贤,是……被我算计的。我都要死了,还算计……我父,背上杀子的恶名。我……是个狠毒的人,你不要喜欢我,千万……不要……” 她笑着,看着谢梓音拼命摇头,继续开口,“我……冷血无情,心思深沉,你知道吗?我将自己……死期将近的事……传播出去,告诉所有人,却独独,对王高贤封锁了消息。而……赶在诸世家都在的……梅花宴上,使王高贤,听人不经意地添油加醋,说出……扶商新策,他果然,怒急攻心,不顾……其他世家诸人在场,就来……责骂我。” 王远之闭了闭眼睛,勾起一个笑来:“我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坐实蓄意杀子之事。就连……宴会,都是我不经意间,暗示王熙之的。我……是不是很可怕? “我配不上你,梓音。我……这么个,不忠不孝……不悌不义……残忍狠毒……睚眦必报……冷血无情……心思深沉……之人,梓音,你还要……喜欢我吗?” 她笑了一声,道,“我……罪不可恕,合该千刀万剐!咳,为了,我这么一个……畜生,你已经牺牲了自己的婚姻……和,年华,我……终于死了,日后,放你自由好不好?” 谢梓音瞪大眼睛一言不发,只倔强地瞪着她,半响,她落下泪来,含混不清地哭着道:“王远之,你混蛋!你明知道我、我……你还说这个!呜……” 看着谢梓音推门而出,王远之微微含笑,压抑了许久的咳意终于涌出,她咳得撕心裂肺,半响停不下来,染了一床的血。 谢梓音,这个她此生唯一相负的女子,这个曾经羞涩地与她互许终生的小女人,她最终还是给了她一个选择。 她告诉谢梓音自己最后的所作所为,如果谢梓音还没有那么喜欢王远之,那么让她对王远之失望,不要被一个死人束缚着,放自己自由;如果她真的爱她的远之哥哥爱到不可自拔,什么都不在乎,那么体会到王远之良苦用心的谢梓音能够得到心上人至死的忧虑怜惜,也是她能够给她的最后一段甜蜜回忆。 但愿谢梓音守着相爱的回忆过日子时,不会那么贫瘠和痛苦。希望王远之能够成功地做到,用欺骗她一辈子给她幸福。 至于王高贤,王远之终究没有那么宽容,这个伤害了自己二十余年的男人,舆论毕竟不能真正伤他分毫,王远之已经为他预设了一个既定的结局。 权力是毒品,她将权力全然交给了王熙之就是笃定他戒不掉,而王高贤,以他的刚愎自用他不会信任他心里犹如稚子的王熙之的。 多么可笑啊,王高贤待自己残忍有如仇寇,可他偏偏无比信任自己的能力;王高贤全心全意疼宠着王熙之,却偏偏将之当成稚童。 王高贤为了王家一定不放心将之全然交到王熙之的手里从此不闻不问,但一旦王高贤想要夺权,那么尝到了甜头的穿越者还会与之和睦相处吗? 可惜啊,她是看不到了。 王远之缓缓闭上眼睛,她很累了。 虽然早已经不抱有死亡即可回家的希望了,但她还是噙着笑意将自己沉浸在谢安的回忆里。 她不知道自己的回忆到底是不是过去,毕竟人的记忆是会自我美化的,但这的确是她在这个痛苦的绝望的没有一丝温情的世界里唯一的支柱了。 或许过去根本就没有回忆里那般美好,或许爸爸妈妈根本就没有那么爱她,或许同学根本没有那么友善,或许老师也没有那么和蔼,但——那又怎么样呢? 她都要死了啊。 永德三年冬,王家家主王远之去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番外一 “死……了?那个、那个孽子,她、她死了?”王高贤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之前挺直的腰板一下子佝偻了下来,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为之一泄,“怎么会呢?她这些年,连场大病都没生过……” “……在我的记忆里,兄长总是大病小病不断,你……居然一次都不知道吗?” 王熙之红着眼睛,却倔强地不肯低头,瞪视着王高贤:“你从来不关心兄长的身体,肆意支使、刑责;你不在乎兄长是不是处事艰难,尽己所能地刁难他;我听说兄长没有加冠礼,只是婚后默认正冠……他是你的长子啊!” 王熙之眨了眨眼睛,将眼眶里溢出的泪水抖落,愤然道,“你不爱他,你恨他,他于你不是爱子,而是仇人。你既然不肯爱他,当初又何苦将他生下来!既然生下来了,又为什么不去好好爱他!你不配,不配做一个父亲!” “啪!”一个耳光,二人都愣住了,王熙之眨了眨眼睛,泪水忍不住涌出,他竟然觉得委屈。 这让他有几分失措,他此时,应该为兄长鸣不平啊! 可是,自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王高贤一直宠着他纵着他,虽然对兄长肆意虐打,但从来没有给过他一个脸色,此时居然打了他一个耳光! 这种委屈甚至盖过了为兄长不平的愤然,可是,这是他的父亲第一次对他冷脸以对啊。 “谁都可以说我不配做父亲,你不可以。”王高贤已经恢复了威严的神情,他佝偻着腰,严肃地看着王熙之,“我对她不好,但我可曾对不起过你一丝半点?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是我血脉的延续,我从来从来,想的都是把一切都留给你。” 王熙之一愣,唯一的儿子?那兄长他? 王高贤对着他点了点头,道:“如今你才是王家家主,此事告诉你也无妨,跟我来书房吧。” 书房里,二人相对而坐,却半响无言。直到王熙之忍不住要开口发问,王高贤才开了口。 “王远之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她是我的……长女。” 一句话,在王熙之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长女?原来长兄,竟然是长姊吗?可是,女儿那种娇滴滴的生物,王高贤居然这样养?动辄打骂,重刑加身,肆意刁难……怎么想的? 他觉得非常非常没有真实感,兄长……是个女子? “她的孕育,让当时即将分崩离析的王家得以暂时的苟延残喘下去。当得知她竟是个女郎时,我和你母亲,都是极度失望的。当时我本已做好换子的准备了,然而准备好的几个孕妇小儿又接连出现意外,最后没有办法,只得将之充作郎君。” 王熙之的内心很乱。 他和兄长的感情是切实的,兄长是他的榜样,是他的信仰,是他的领航者,是他的指路明灯,于他而言,兄长是他努力的方向,是他最坚实的后盾,是永远会保护他的人,他受到任何委屈都可以去哭诉,遇到任何难题都可以去求助。 但姊姊是什么样的呢? 在王熙之遥远的想象里,姐姐应该是柔弱的,无能的,会故作坚强但却暗中垂泪的。姐姐是个女人,是个生来就需要依附男人而存在的附属品,是需要他撑腰的存在。 但是兄长那么强大的男人怎么会是女子呢? “女郎生性娇柔,但我王家但想续存,就绝不能有个娇柔的嗣子,因而自幼我就不允许她犯一点点错误。” 如果兄长是女子,如果兄长是女子…… 王高贤不会在这件事上骗他,那么兄长确实是女子。那么兄长平日里的强大都是被逼无奈下的故作坚强吧? 兄长真的是太苦了!强迫自己抛头露面,没有丈夫可以依靠,以女子之身勉力支持家族的门面,悉心抚养自己,直到自己终于长大后却溘然长逝。 兄长怎么死了呢?在自己终于可以做她的靠山之后,在她终于可以放下手中的一切,等待自己为她寻一位良人然后悄然出嫁后——虽然不能风光大嫁,毕竟她年纪稍长,相貌也不娇媚,但以自己的权势,总能找到愿意娶她的人。 那样她就可以有了一个丈夫,不必一生守节,可以刺绣打扮、相夫教子,有自己在身后撑腰,丈夫家里那些娇美年轻的莺莺燕燕也不会为难她。 自己还没来得及报答她啊…… “本来我已经认命了,毕竟王远之较之寻常儿郎都要更为出色,完全撑得起王家,甚至挽救了王家。我曾寻思着,叫她孕育一胎,然后去父留子,留下一丝血脉,我再好生教养,总能使王家延续下去。但你出生了,你是王家的根本。” 兄长一直都是那么的温柔,身为女子却要作男儿打扮,没有珠翠华装,没有闺中姐妹,没有夫君依靠,兄长却从没有怨恨。 王熙之差点落下泪来,即使是被父亲苛待,她也没有过抱怨不满;闺中寂寞,她就甘心守节;二十余年孝顺老父,从不忤逆;十年抚养幼弟,包容无私…… 可谓是极尽为妇之责,无怨无悔地奉献自己的一生。 王熙之感动极了,世有女诫,而自己的长姊虽年长未嫁使之有瑕,但瑕不掩瑜,其性卑弱忍耐,专心曲从,贞洁自守,这真是女子中的典范! “但你兄长太厉害了,短短一年之内就将王家完全掌握在手心,内忧外患尽数解决,甚至让王家更进了一步。女郎自私又短见,兼之一心情爱,我怎么放心将终要为你所继承的王家交到她的手里保管呢?她见识多了,万一心被养大了呢?若心里有了心上人呢?所以,我才会日日寻机敲打她。” 父亲对长女苛刻,其实也不能怪父亲,谁让这是在封建观念的荼毒下呢? 王熙之叹息一声,封建社会带来的老旧观念让父亲极为重男轻女,但他其实,本是个好父亲呀。 既然姊姊和父亲都没有错,那么错的是这个时代,命运弄人! “但我不可能将王家收回,不说其他,就看如今,我们王家之辉煌,岂是之前几十上百年能够比拟的!她身为女郎,虽然不能为家族联姻,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我的长姊,是时代的牺牲品,我的父亲,也深受时代荼毒,天意如此! 既然天道不给人活路,那我就翻覆了这个天地!毕竟,我是新时代所孕育,我命由我不由天! “但,我想不到,她居然做出这种断世家根基的事!最后死前都要算计一把,将此事阻力一举去了七八成,如此阴诡毒辣,真真是妇人心性!” 我的长姊啊……一直到死,都在为我打算,为此甚至不惜算计父亲。 王熙之明白,王高贤这只是秉持着封建制度下固有的古板思维,绝无坏心。 他有些无奈,他知道这不能怪父亲,这是这个时代带来的烙印,他不能指望王高贤能够跳出时代的窠臼。 改变观念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王熙之只能先按下不表,从新策劝起:“爹,祖宗的也不一定都是正确的啊。时代在发展,一直守着过去的祖宗家法必然为社会所淘汰。 “您想一想,当年三皇五帝的年代一个部落才有多少人,现在一国的人数又是多少?那时候一个人能吃饱的粮食如今分给十个人吃,是不是饿殍遍地,哀鸿遍野,得饿死多少百姓啊! “田是根本,但社会如今的主要矛盾却是财富分配不均,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扶商的决策能够在无形中缓慢实现财富再分配,使白身得以活路,那时,我王家就是万家生佛,圣人降世啊。 “而且商路繁荣会带动农业发展,渐渐将进入一个生产力水平激增的时代,这是直接推动历史进程啊。” 王高贤被他说得都愣了,虽然不太听得懂其中一些应该是新潮的东西,但这是在对他劝导新策吧?之前不还是义愤填膺地为长兄打抱不平呢吗?得知长兄其实是长姊,就一齐认同其该当承受一切苦难,再无不公了? 王熙之对于兄长的感情无疑是真挚的,但一旦知道没有长兄只有长姊,明明人还是那个人,情感却轻易变了质。 王高贤心下有几分下意识的不快,但他还是让自己着意忽略了。 ——王熙之终究是王家嫡系唯一的儿郎,既然远之已经不在了,那他如今这样,不再为兄长的事纠缠,改把心思都放在王家上,也没什么不好的。 王高贤轻哼一声,对于王熙之所言不置可否。 王高贤当然早就知道这其中有问题,在王远之被自己掸灰似的一脚踹出好几步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中了算计,新策,一定不是自己所知的那样。 事实上,如果不是当时乍然听闻数条消息,结合在一起让他被担忧冲昏了头脑,他绝对不会冲动行事,什么都不问就去质疑自己的长子。 此时听懂了王熙之所言王家未来的盛景,万家生佛,圣人降世,这让王高贤更为肯定自己的判断。他要好好了解一番商路之行的真相,对于自己的长子,他怀有一百万个信任。 一切都是王远之的算计,那个小东西,自幼就聪明。王高贤仰了仰头,将眼里的水光逼回去,冷哼一声。 至于让王熙之解释,他从来没想过。毕竟王熙之不是王远之,在王高贤心里,他只是个稚嫩不懂事的孩子,绝对没那本事好好延续王远之定下的通天坦途。 永德四年春,王熙之继家主位。 (不入V我就直接在正文里吐槽了,可不看: 这一章是我写得最难受的一章。 作为一个女性,虽然人设是早就定好的,但还是觉得写出来的时候令人作呕。 王熙之是原种马男主,他是什么德性,看几篇男频种马文就知道了。 在王熙之这里,主角的一切成就和努力都被她的性别遮掩,但其实主角从来都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她是很强大很强大的人,她的生存方式都是她自己选择的,她选择了让自己成为强者,而不是以女子的身份依附强者。 我的主角不需要爱情作为支撑,也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幸好这是主角死后的世界,主角已经听不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番外二(1) 1# 楼主历史系,最近导师要写资本主义萌芽的论文,楼主查着资料就把自己嫁出去了,然而论文还没动【大哭】【大哭】【大哭】,好了言归正传,楼主来跟你们炫耀一下自己新嫁的男神老公。 2# 楼主我们是一家姐妹吗?同是我家那个王家最短命家主【狗头】的女人吗? 3# 我男神老公也是够了,别人的诨号各种尬吹,就我男神以短命著称,心疼哈哈哈哈 4# 男神不是以短命著称,楼上去查史书,男神各种厉害各种苏,编正史的那家伙绝对是我男神吹啊。 男神只是恰好短命而已,王家人寿命又各种长,除了意外死亡的,就没有哪一个寿终正寝最后活到八十岁以下的,只有男神,享年二十八。 心疼男神。 5# 我男神好像也不是寿终正寝的吧?史载他在病重之时被亲父虐杀! …… 16# 男神就是命比纸薄的典型啊,史书上的记载自幼及长“动辄得咎”,然后他接过家族的时候有记载“时,王家犹一发,下系千钧,内忧若鼠啮蠹食,外患如一纸为堤”,那时候我男神才十五岁啊,“一年,千钧有托,鼠蠹为清,而滔滔巨洪,尽已平焉。” 我男神好棒,然而他最后死在亲父手下,被亲父虐杀啊虐杀,那时候男神已经病重了啊,王高贤大渣爹! 17# 渣爹?呵呵哒,他是人渣吧!在全然依仗我男神的情况下对我男神各种虐打斥骂,这都不是一句渣爹能形容的,现在很多小说所谓渣爹孝子,其程度不及其万一 18# 楼上正解! 给喜欢看渣爹孝子文的人推荐谢才女晚年写的《亡夫祭》,官方盖章的纪实文学,虽是回忆录,却开创了日记体裁文学,八年婚姻,三十万字巨著,对于研究当时的社会生活有重大意义,当年我上京大历史系的时候研究到头秃。 里面详细描写了男神各种生活状态,然后还有人提议这个宣扬血腥暴力思想差点被禁了一阵,因为里面有五分之一都存在各种刑囚场景,虽然这些描写并不详细,就日常,某某事,然后: “怪之,杖责三十” “怪之,鞭之四十” “甚怪之,令重杖责五十,跪思彻夜” “不喜,令掷数锁链于地,令跪之” “怒之,令杖责无数,及至不省” …… 有人统计了一下,这些情景平均每两三天就会有一次,旧伤未愈新伤又来,基本处于日日带伤的状态,里面有一句“妾终日见君色惨白,时有颦眉,询之再三,君笑不语。” 又有“后数日,二兄至,思之,以君相问,二兄默,言痛病矣;再问,兄怒而掷笔,言父责子,焉有不受者?” 我们都知道谢才女的二兄就是男神的至交好友谢荀谢美之,也是历史上最著名的诗人、书法家、画家之一,而且因为谢才女是女子又是未亡人很多事做起来多有不便,所以《亡夫志》是通过谢荀的手传出去的,有谢荀担保甚至可能有一定程度上的润色修改,可谓可信度极高。 而且怒而掷笔嘛,以谢二的修养正常情况下应该干不出来,而如果只是普通的父责子,谢二不可能这么愤怒,所以一定是在法度森严的古代看起来都是非常过分的虐待了,那谢才女写的这些事的真实度应该不用存疑。 谢才女是个古人,不可能把夫君比较不堪的一面写出来,所以这些描写都很简略,但频率确实是高得离谱! 谢才女写了一句“妾平生之所恨事,唯先夫之病、痛矣,恨不能以身替之,恨子不能违父,恨媳不能弑翁!” 谢才女在守寡之前是出了名的“贤”,这都被逼出来在她的思维里应该是相当大逆不道的话了,可见气得太狠了。 呜,想想谢才女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写文出来实名护夫,感觉好甜啊,谢才女我的嫁! 19# 楼上学霸鉴定完毕! 确实,就是谢才女写的《亡夫祭》让男神成为迷弟迷妹最多的古人,如果没有这篇详细描写男神日常的名著,可能我们对男神的了解只有历史课本上写他多么伟大开创了一个时代这种干巴巴的伟人印象; 可能对文学了解比较深的人会因为各种吹男神的诗特别多而对他有一个比较好的印象,天人之姿,惊才绝艳,君子如玉什么的; 学历史的人可能通过各种史料研究了解男神有多么厉害…… 但这些都比较远,而谢才女的《亡夫祭》让男神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一个生动活泼的形象,感觉男神离我们很近,很真实。 泠泠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但是笑起来很温柔,会开玩笑,体贴细心;文韬武略,君子六艺,无不精通,但男神也不是万能的,也会有一些不那么擅长的事情…… …… 27# 男神的短命就是渣爹的锅,不接受反驳! 现在专家各种说男神先天不足,意外受伤,还有人质疑男神血脉的! qswl! 男神一生干了多少大事啊,肯定各种耗费心力,再加上常年受到虐待,可能还会郁结于心,短命才正常吧!说实话,对于弟弟,我心情复杂。 28# 怎么说呢,按照史书上的记载,弟弟事业上成功,但是私德有亏。 但就他逼迫长嫂,最后要不是请动王高贤还有王家其他各种长辈阻止、然后谢荀他们上百个或文坛大佬或政坛大佬或在野名士联名写文声讨他,我谢才女肯定已经自尽殉情了,这一点,我不能原谅他。 据说当时白绫已经被挂到房梁上了,最后被几个以前伺候男神的下人拼死拦下来了,然后才有消息传来说从此之后禁王熙之踏入长兄院门一步—— 幸好那个时候男神死了还没有几年,王熙之和王高贤还没有完全撕破脸皮,不然就真的没有人能管了。 谢才女从此以后就一直呆在亡夫的院中回忆亡夫,“宛若生时”,然后写下了几百首传世名篇的情诗,和一部鸿篇巨作《亡夫祭》。 但历史上对王熙之的评价一直都是正面的,毕竟那个年代嘛,好色在一般人眼里不是大问题,要不是王熙之觊觎长嫂,根本就不会留下污点。 王熙之他吧,其他就开了个后宫,妻妾成群而已。 他还有一句很经典的情话,很白话的那种,古早言情虐文和男主升级流爽文都喜欢用: “你们都是我的女人,是平等的,没有上下尊卑妻妾之分,我爱你们每一个人,所以你们要和平共处做好姐妹。” 不行不行,我要笑了,我对这句话过敏。 29# 客观来讲,其实男神的一部分名气确实来自于弟弟。 弟弟这人,再有千般万般不好,改革也是他实际上去做的。 男神虽然各种苏各种厉害,但男神毕竟太短命了,他开创了一个时代,冲击了当时的政体,但之后的跟进实施其实主要是弟弟做的。 如果没有弟弟之后的所作所为,男神的改革到最后可能会面临一种“人亡政息”的局面。 弟弟是男神的继任者,是男神思想的传递者,他真的是男神手把手教出来的,类似于那个年代的亲传弟子。 那时候师徒父子,师徒是比父子更为亲近的关系,徒弟其实是师父精神的延续,儿子是父亲血脉的延续。 我一直觉得男神是将弟弟作为精神的延续的。 不可否认,弟弟确实称得上一句私德有亏,尤其是对于现代女性来说非常的不友好,看见美女就走不动路,看上好颜色就使尽手段收入后宫,好色到没有原则。 但在那个年代,大方向都是轻视女性的,对于真正有本事的男性,好色只能被人笑一句风流,雅道一点还能成为一桩美谈。 所以弟弟除了觊觎长嫂这一点遭人诟病外——这其实相当于贪图哥哥财产,不“友兄弟”——其余各种收后宫都属于被人传唱的。 这么一个大环境下,你们不能指望弟弟能够跳出窠臼,成为一个尊重女性、用情专一的好男人。 男神只是特例,弟弟才是那个时代的普遍价值观。 所以,只是因为滥开后宫就抹杀掉弟弟做出的功绩是不合适的。 30# 其实讲真,王高贤这人,也是悲催的。 两个儿子,孝顺的长子被他虐打致死,偏爱的幼子最后也与他离心,他两个儿子还都是超厉害的那种,一般人生一个都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他生了两个结果最后弄得自己晚景凄凉。 史载“爱幼子,及长,不信之。” 也是好笑,一直偏爱幼子,但等到长子死掉却不信任幼子的能力,想要夺权重掌王家,结果谁知道幼子不是男神那个孝顺的,最后落得一个凄凉的下场。 话说弟弟的手段也没有特别高明,但之前有一个王高贤虐杀长子的前科在,要不然肯定有人指责王熙之不孝的,这么一想,我男神荫蔽王熙之的地方好多啊。 31# 其实我觉得弟弟有主角光环。 男神被记载下来的各种处事手段那是真的惊艳,据说后世几代不学一遍谢才女的《亡夫志》,研究一遍男神的各种史料记载都不好意思去玩谋略; 但弟弟吧,怎么说呢?运气是真的好,各种虎躯一震小弟纳头便拜,随便干点什么美女被吸引,想要做什么事对手必被降智,简直一点家后宫升级流种马男主。 因为弟弟各种风流大开后宫,最后达成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成就,简直是那个年代男性的终极追求,所以关于弟弟的各种事被记录下来的也是超多。 因为弟弟也是当年成功人士的典范么,所以有些人去研究弟弟一路的谋略算计,然后就学成傻x了。 弟弟的成功完全不可复制,正常人有一次巧合成功就不错了,但弟弟一生都在通过巧合成功。 所以,弟弟真的不是点家流穿越者吗? 32# 哈哈哈哈,楼上逗笑我了。 爹疼哥爱,家世显赫,一出生就含着金钥匙,还未成年就掌握滔天权柄,你跟我说这是穿越者? 33# 弟弟符合点家流种马模板是因为点家流种马文都是以弟弟为模板的好吗 …… 129# 你们一直在男神男神的叫,是指王远之王遐迩吗?话说王远之到底有什么作品啊,一直说他多么厉害多么厉害,也没听说他有什么代表作啊。 130# 楼上是来秀自己的无知的吗? 男神他不是个文学家好吗? 课本里的定位是伟大的政治家军事家思想家,当时他墓志铭上有一句话概括一生的功绩,“驱异族,拒蛮夷,立皇帝,扶商路”,这是他为国为民的万世大功。 前两句使他在课本里被归为民族英雄,然后第三句立了个扶商的皇帝也是开启了资本主义的政体的皇帝,然后最后一句直接开创了一个时代冲击了当时的政体提高了生产力养活了不知道多少百姓,更是使他被称作圣人。 现在各地也还保留有很多当年百姓自发为他建的祠庙,每次政府改建的时候都会拿出来激烈讨论要不要拆掉,最后都会作为重要的文化遗产保留下来。 而男神之前做的很多事情都是为了王家的,从立意上来讲没有那么伟大,所以历史课本上着重说的就是这四条,但前面为了王家的所作所为至少也能说明男神是真的很苏很厉害好吗? 131# 接楼上,男神虽然自己不写诗,但他是在同期的大家的诗文里出现的最多的人没有之一。 基本上同时代的文坛大佬政坛大佬在野名士全部是他的小迷弟,基本上就是他们的各种吹使男神不仅在百姓中、在史书中、还在文人朝野中真正登上神坛的,毕竟宣传也很重要啊。 男神一直被写的天上有地上无的不知道男神自己看到会不会尬,不过男神值得! 楼下的彩虹屁快吹起来! …… 203# 咦,这么苏的男神难道没有人怀疑是穿越者吗? 204# 楼上是来搞笑的吗? 众所周知,男神近乎完美只有一点是会被现代人所诟病的,就是孝顺太过几乎可以称为是“愚孝”了,有谁见过穿越者有这样的? 被各种苛责完全没想过反抗,哪怕最后重病之下被父亲虐杀都全然受下了,肯定是那个对“孝”要求特别高的时代才能教养出来吧! 205# 那个时代简直了,要是男神能够生在这个时代就好了,那时候父杀子都不入刑的,现在父亲虐待儿子就很可能被剥夺抚养权严重者说不定还会被拘留。 206# 但是那个时代是男神身上的一部分,抹杀掉了那个时代给男神养出来的泠泠君子之风、流潋滟之气就不是我们的男神了。 不过如果可能的话,我宁愿不要男神只希望男神能够幸福。 207# 古人认为子女是自己的私有财产,父亲打杀亲子就跟摔了个杯子一样的,如果是不孝子还能传为一桩美谈,就算是孝子也只是舆论上会有一定的批评言论,但也不会太严重,最多是说父不慈。 就算是男神这种,受百姓爱戴到百姓自发立祠庙的,都只是舆论上压力比较大而已。 唯一能带来的对于王高贤的影响大概就是为了不损王家的名声,男神生前做的一些决策王高贤不能随便否定了吧。 而且如果王高贤不在乎自己和家族的名声的话可以说全无影响。 208# 万恶的封建时代! 209# 万恶的封建时代! 210# 万恶的封建时代!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番外二(2) …… 1023# 姐妹们,你们看新闻了吗?谢才女的墓上面批准挖掘了! 1024# 真的吗?我马上去看!谢才女和男神的爱情简直吹爆! 1025# 呜,好气啊,男神临死前为什么要要求火化,还要求骨灰散于风中,连个墓都被没有,不然发掘的就是男神和才女的合葬墓了。 1026# 新人入坑,弱弱地说一句不要骂我,谢才女是个写情诗的高手,男神是个伟大的军事家政治家,他们虽然配一脸但我总感觉这对画风有点迷。 理工男x文艺女,沉默内敛x情话满分,病弱忠犬x健气女王,心有七窍x又白又甜,但两人对对方都是深情满满,男神钟情妻子不近女色不纳妾,才女情意满满是个男神吹,什么的 1026# 哈哈哈楼上总结的好 1027# 哈哈哈楼上总结的好 1028# 总结的好+1 …… 3378# 我擦擦擦擦擦擦,我原地爆炸! 3379# 男神欺骗我感情! 1380# 不过谢才女文采真好 3381# 楼上歪楼叉出去! 3382# 我要尖叫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3383# 现在我们整个宿舍楼都是尖叫声,不行了,我要去加入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3384# 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3385# 去看热搜,谢才女死前最后一封手稿被还原出来了,不行我要去微博刷热搜#男神是大渣男# 3386# #男神是大渣男# 3387# #男神是大渣男# …… 3401# 不是,你们等等,我没在热搜上看到谢才女手稿啊 3402# 看这条#GL向:男神 骗婚# 3403# 我jfksdngkdsfgndfj,snhslidjmgldshmg. 3404# 男神你fslkdjng,;dlg …… 3515# 点我看男神吹谢才女在线怼夫 3516# 哈哈哈哈,男神你也有今天,才女终于怼你了! 3517# 每次看谢才女的情诗都满满的姨母笑,谢才女是个含蓄的古人啊,但是写的情诗真的是……太甜了!所以……谢才女在线怼男神,喜闻乐见 3518# 喜闻乐见 3518# 喜闻乐见 …… 3601# 不是,你们就这么无视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了? 3602# 哈哈,楼上点我看谢才女怼男神 太甜了 3603# 哇,这是什么神仙爱情我要吹爆 3604# 我也 3605# 我也 …… 3610# 我爱你,才不是因为性别,谢才女小傲娇好可爱 3611# 单相思有什么甜的 3612# 楼上滚粗好吗,没看过谢才女《亡夫祭》的没资格说话 3613# 同意 3614# 管理员在哪里,能不能设个考核,能答出来《亡夫祭》相关内容的再允许发言 3615# 《亡夫祭》里面的男神日常,五分之一的血腥场景,五分之一的处理事务顺便教导弟弟,剩的五分之三都是秀恩爱好吗 3616# 就算出门离家都不忘一路寄小特产附书: “余甚爱之,望吾妻品鉴” “甚有意趣,换吾妻一笑” “妻尝言闺中美事,有言此物味甚美,昔锱铢沾唇,今可尽兴” …… 楼下接 3617# 就算事务繁忙,也不忘时常为妻子送小礼物;楼下 3618# 为了妻子过生日,悄悄学过木雕,玉雕等好几种雕刻;继续 3619# 每年季节变化都会记得给妻子量体裁衣; 3620# 曾经热衷于给妻子画眉绾发,但成品惨不忍睹,于是谢才女每天在丈夫离开后自己重新洗去妆容打散发冠重新弄一遍。 后来不知道是谁跟男神说了这件事,于是男神暂时停手不糟蹋才女美颜了,私底下专门学了画眉绾发,一个月后再给妻子绾发,谢才女都舍不得拆 楼下接 3621# 为了能回妻子情诗去学了作诗,虽然后来被才女嘲笑了,写了一篇荡气回肠的散文很委屈地对才女诉说了自己技能点没有点在作情诗上; 3622# 跟好友出门聚会,请了很多舞姬,好友们都看着舞姬跳舞,喝着美人倒的美酒,只有男神因为舞姬穿着清凉“以袖掩面”,好友开玩笑说他惧内,男神回“吾爱重内子,见此美人,思内子与男姬笑语,甚不喜,故不与女姬笑也” …… 3650# 我要再骂一遍王高贤和王熙之,有要一起的吗? 3651# 一起 3652# 必须一起 3653# 尤其是王高贤这个大渣爹,王熙之是我们早知道他觊觎长嫂了,想不到王高贤……史书上还记载是王高贤带头阻止王熙之的呢,结果要不是谢才女临终前这份情书,我还不知道事实居然是这样 3654# 感觉这封情书谢才女三分之一在回忆中表白,三分之一在怼男神中表白,剩的三分之一在跟男神告状,气得提到王熙之必称“小儿”,提到王高贤必称“老匹夫”,当时在《亡夫祭》里的称呼什么的还都很合礼仪呢 3655# 《亡夫祭》是传世之书,肯定写得比较克制守礼啊,但这个临终绝笔是很私密的只写给男神一个人看的情书,里面的称呼肯定就要随意很多,各种小女儿发嗔什么的。 话说专家起开谢才女的墓,还把里面各种私密的信件什么的都公布出来,总感觉不太道德 3656# 可能在专家眼里,古人的一切都是重要的研究资料吧,毕竟人都死了,也不会出来抗议了。 …… 3702# 有没有古文大神能讲讲王熙之逼迫长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3703# 同求 3704# 同求+1 3705# 同求+2 …… 3723# 简单来说,王高贤在男神死掉王熙之成为家主之后告诉了王熙之他长兄实际上是长姐,然后王熙之觉得谢才女那么漂亮守了一辈子活寡很可怜。 都知道王熙之是个直男癌嘛,他的观点里女人没有男人那什么是一件很可怜的事,觉得女人是男人的附庸,没有男人再有本事也没用什么的。 然后谢才女不是长得漂亮嘛,王熙之就心生怜惜,想要“拯救”谢才女,就是把谢才女收入后宫。 3724# 然后呢? 3725# 字太多我分段发不要打断。 王高贤居然也认同王熙之,然后打算让谢才女表面病逝暗地里让王熙之收入房中。谢才女跟我们男神感情多好啊,就算一辈子的柏拉图式恋爱也甜到爆炸,怎么会愿意呢? 3726# 然后王熙之为了得到谢才女就告诉谢才女自己的兄长、谢才女的丈夫其实是个女人,谢才女一开始不相信,但她知道自己势单力薄,就先表面周旋,私下里给自己的兄长谢荀写了一封信,然后才有以谢荀为首的百多有分量的大佬联名写文声讨王熙之的壮举。 这个声讨书一出,如果谢才女再突然“病逝”不是明摆着告诉世人王熙之跟长嫂搅合在一起吗,王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然后王高贤才被迫带着一众族老阻止了王熙之的荒唐之举。 3727# 最坑的是王高贤还觉得谢才女不识好歹,为了报复她还特意跟她证实了男神确实是女人的事实。 那两个直男癌父子觉得谢才女愿意为郎君守寡还能愿意为个女郎守寡吗?本来可以有人……然后真正做成女人的,就因为她的求助之举之后只能一辈子做个老处/女为着个女人守寡,觉得她的余生一定会后悔莫及。 3713# 谢才女气到爆炸好吗? 当然不是气男神,她气王熙之和王高贤。 男神一辈子过得多苦啊,本来自幼女扮男装就是为了家族的无奈之举,为了家族,男神守了一辈子这个秘密,毕竟那时候男尊女卑,社会对女子并不宽容,一旦这个秘密泄露出去,影响的是家族的声誉。 然后王熙之就为了把长嫂泡到手,随随便便就把这个秘密透露出来,谢才女简直想弄死他好吗? 3714# 信里谢才女怼了男神就是因为这个,但她对男神的气恼主要是闺中女儿娇嗔的那种恼意,反正已经爱上了,就算男神是女郎又能怎么办? 而且她不相信男神对她没有感情,最最主要的是男神是女郎这件事完全没有实感好嘛?怎么回忆都找不到一点证据的那种。 3715# 所以……男神真的是女郎咩?真的不是王熙之在驴才女吗?要知道,王熙之这个人为了泡美女相当没有底线啊,谢才女还是他一生中唯一没泡到的女神。 3716# ……感觉楼上说的有道理怎么办?而且大家都知道王高贤偏爱幼子完全没有原则,为了幼子骗谢才女也不是不可能? 3717# 啊啊啊我要疯了,男神为什么没有尸骨留下 3718# 我觉得谢才女只是被男神宠得甜了一点,又不傻,我们现在接触到的信息肯定没有谢才女当时接触到的多,还是相信谢才女的判断吧。 3719# 同意楼上。而且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但是王高贤为什么一边倚重男神一边又肆意辱骂虐打男神呢?如果男神真的不是他的长子而是女儿或许就可以解释了 …… 3890# 我觉得这件事再分析都没有定论的,我们就不要纠结这件事了吧,男神是男是女重要吗?反正他是我们男神,超越了性别的那一种 3890# 楼上正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王高贤番外(1) x月x日 晴 . 还有几日就要立夏了,天气有些燥热。 我的孩子是下午出生的,当时换子未成,产房那边一片忙乱,旁支那位拎不清的老太爷早早地来倚老卖老,情急之下我只得将女作男,匆匆抱了襁褓出去时打眼一瞥,余光便扫到了园中一簇白得耀眼的溲疏【1】。 我给孩子起名叫王远之,没怎么费心思,但又的确寄予了深切的希望,远,是辈分字,而之,加在名末却是时下给喜爱看好的后辈起名时的风雅。 这个孩子,小小的一团抱在怀里,不哭不闹,让人心都要化了,我的心情却略为复杂,她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我对她不是没有期望和喜爱的,这是我第一个孩子——时下嫡庶之间可谓是天差地别,妾室只是个玩意,庶子庶女也只是半个主子,若有需要是可以送出去做人情的,说起来既体面又诚意满满。 我之前只有两个庶女,都草草地嫁出去笼络小世家了,这是我第一个嫡出的孩子,如果她早几年出生或者在之后王家局势和缓之后再行出生,我一定会把她宠到天上去。 但,时局艰难,这时候王家只需要一个儿子,哪怕是个记在主母名下的庶子! . x月x日 晴 . 今日我给王远之开蒙了。 她这个年纪开蒙是极早的,早到在世家的嗣子身上也是少见得很。 两岁的幼童,别家可能终日腻在奶娘怀里的年纪,我却要抖着手下狠心责打。 王家,需要一个耀眼到能够盖住一切蛀虫的嗣子,容不得半分女儿家的娇柔。 我不敢对女儿露出哪怕是一点柔软,毕竟是女郎,而小女儿天性,必须全然被磨灭。 . x月x日 晴 . 我的小女郎日渐长大,优秀得超过了所有人家的儿郎,我自然是欣慰的,但其实,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去欣慰了。 王家,实在是日益地摇摇欲坠。 我强行将这么个破烂不堪的王家粘合在一起,却不知道能够保持多久,我很怕,突然有一天,整个王家分崩离析。 . x月x日 晴 . 我给王远之定了一门婚事,是和谢家。 我知道王远之是我的女儿,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王家的情形实在是不好。 是我无能,旁支欺我,李家算计我,谢、孙、周三家亦在暗中帮扶李家,因为李家能够带给他们利益,而王家,已经日益腐朽。 家族之间没有情谊只有利益,同为四大家族又能有半分香火情吗?还是做梦快一点。 谢家看中了王远之,也是,王远之比我这个无能的父亲要强得太多太多。只要和谢家联姻,谢家就会终止对李家的暗中帮扶,给王远之多留下些成长的时间,我同意了。 谢家诚意满满,嫁的是家主嫡女,是不是受家主看重我已经不在乎了,联姻是结两姓之好,女儿的作用只是其中纽带而已,疼爱女儿的父亲也只会多问些女儿的生活如何。 我同意了这门亲事,我知道我是在害我的远之,可王家太需要这一点时间了。 . x月x日 晴 . 王远之,其实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这个女儿的天资实在是太高了些,我做不到的事,或许她能够做到。 我的远之,你要快些长大,在王家崩毁前就要长大。 我对她更严厉了,我知道我是在揠苗助长,这对我的远之是不公平的,我从来都知道。 但王远之是王家的子嗣,为了家族,所有的牺牲都是她该承受的。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但我首先是王家子,是王家家主,我的儿女,和我一样都是为了家族而生的。 我不确定自己还能保住王家多久,在这之前,她必须成长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王高贤番外(2) x月x日 阴 . 其实在远之接手王家以前的那几年,我交给远之处置的诸事务就已经被处理的很完美了,这几年在王远之的辅助下,王家的情形已经好了不少。 也许我该对她宽和一些? 不,王家已经经不起一点风波了,王远之毕竟刚刚接手,处理事务时未必不会出现失误,所以,我要更为严厉地敲打她。 我对她吹毛求疵,寻各种理由近乎无理取闹地责罚她,她必须一直兢兢业业,时刻保持谨慎之心。她可以怨恨我,但王家经不起一点损失。 但我的远之真让我骄傲,天下间再不会有比她更为优秀的孩儿了,便是给我几个郎君我也不愿换走我的小女郎。 我看见她的眼里没有怨恨,只有恭顺,即使是一点吹毛求疵的挑剔她也会认真反思,这真的是,这真的是上天赐予我的珍宝,我几乎要落泪了。 . x月x日 阴 . 少主身份对王远之是一种掣肘,毕竟隔了一层,钧令无法轻易通达。我很乐意把家主之位传下去,毕竟,我的远之那么优秀。 只是,我的远之快要及笄了,但我却不能为她办一个盛大的及笄礼,我真的是天底下最不合格的父亲了,什么都给不了我的小女郎。 最终我选择了在远之及笄的那一日将家主之位给她,就当是一场及笄礼了,我想。 我翻了许久了典籍,为她想了好多好多寓意美好的小字,然后全部压在箱底。 我何尝不知道,这些小字我一个都不能交给她。 她是我王家的少主,即将是我王家的家主,我送她一个娇女郎用的小字,外人会怎么看,羞辱她吗?她自己又怎么想,不满意她的所作所为,希望她放手直接去嫁人吗? 那是我最最为之骄傲的郎君,是王家最为优秀的少主,只要是为王家好,她想做的一切,我通力支持。 我从来不是眷恋权位猜忌儿女人,我将我的人脉关系全无保留尽数交到了王远之的手里,并主动将自己的人都找由头换了下来由着她换上她的自己人。 家主继位礼上,我只送给了她一个中规中矩适合王家少主和家主的字,遐迩。 我有些难受,我切实地感受到,我的远之她原来已经及笄了。 我没有给她买过糖葫芦,没有让她骑在我肩头看一场花灯,没有在她淘气的时候将戒尺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我们之间的回忆,永远是冰冷的,无情的,公事公办的。 我猜我的小女郎甚至不知道我爱她,就像每一个盼了很多年孩儿最终得偿所愿的父亲一样爱她甚至更爱她。 时局不允许我做一个父亲,时局也不允许我的孩儿能够当一个孩童,如今这般局面,已经很好了。 啊,这是我最后一次在心中叫她小女郎了,日后,她就只是我的长子,承王家之嗣,掌王家之权,你已经是我王家的家主了,我的小女郎。 . x月x日 阴 . 自她继家主位已经好几个月了,我再也没有对王远之动过刑责。 如果不是时局所迫,我的远之,我的骄傲,我怎么可能舍得对她动手呢? 我一直都是相信她的,她也从没有让我失望过,日后我可以和我唯一的郎君做一对真正的父子,父慈而子孝,不再是冰冷的、无情的、公事公办的。 王远之承载了我的一切希望,我也隐秘地希望她偶尔也能向我如小女儿般撒撒娇。 但远之如今很忙了,来我院里不过是晨昏定省,看着她一如既往微微苍白的面庞上带着的隐隐的疲惫,我也不忍心时常招她前来叙话。 再等些时日,待王家时局大好,待一切都走上正轴,如今我这没什么用的老头子还是不要耽误她的时间了。 . x月x日 阴 . 吾妻有孕了! 听闻这个消息,我不觉欣喜若狂,算一算年纪,我妻年已五十又二,这真是不可思议。 男子五六十岁老来得子并不稀奇,起码在普遍长寿的王家很常见,但那要么是年轻貌美的妾室生下的庶子庶女,要么是嫡妻亡故后的年轻续弦所生的身份上多少要差一些的嫡子女。 如我妻这般年纪尚能得子真的是上天赐下来的福分! 不知道是个娇俏可爱的小女郎,还是个能够传下我王家血脉的小郎君? 如果是个女郎,我要把曾经想要对远之的好全部弥补在她的身上,让远之抱着她,宠着她,教养她,然后到了年岁把她嫁出去,之后再做她的靠山给她撑腰。 我要告诉远之,若不是时局所迫,我也想给她这样的人生的,我的远之那么好,她会原谅我曾经的无奈,和我亲近起来的吧? . x月x日 阴 . 我的妻子生了,是个郎君! 居然是个郎君! 我不禁老泪纵横,我已经做好一辈子无后的准备了,这个郎君让我欣喜得措不及防,我王家的郎君啊! 我王家终于有后了! 我抱着小郎君,妻子一遍遍地给我擦拭眼泪,我王家有后了啊! 远之使人前来道喜,我愣了一下,突然有些复杂。 这个郎君来得太迟了,如果,如果他能够和远之换一下…… 不,不行,远之那样的天才,千百年不存一,这个郎君可能做不到远之那一步,救不了王家。 可是,远之作为女郎,承担了郎君该承担的一切,而这个郎君的到来,却正是可以享福的时候,我的远之命太苦了。 但郎君作为王家的血脉的传承者,远之永远也比不了,我知道这样对远之不公平,可,谁让远之是个女郎呢? 我心头有些微的痛楚,可是这世道如此,为了王家的传承,远之只能是被牺牲的那一个。 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有些埋怨这个这样会投胎的小郎君,但下一刻立刻按捺了下去,这是我王家的郎君,是我王家的血脉传承! . x月x日 阴 . 昨日我直等到晚上,远之也没有来抱一抱她的小弟弟,我有些生气,她是对弟弟不满意吗? 这么想着,我竟有点恐慌。 王家,必须传给小郎君,可远之,她难道不愿意吗? 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远之是个贪恋权势的人,但,万一呢? 就算远之不恋权势,她会不会怨恨这一切对她根本就不公平? 可,那是郎君啊,远之,我是你的爹爹,我愿意给你一切,可王家,容不得你任性! 我们依托王家而存在,就该在它需要的任何时候为她牺牲一切。 你来抱一抱你的小弟弟,我就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好不好? . x月x日 阴 . 远之终于来了。 我看到了她面上疲惫之色,看来昨日是真的很忙啊。 远之看起来对小弟弟还是很喜欢的,她令人打了给婴儿用的全套的繁琐而讲究的器具,令人小心搬来,又教人布置房间,种种安排,很是尽心。 我细细听了,觉得每一点都很有道理,看来的确是用了心。 但她并没有见到小郎君,小郎君在屋里被妻子逗着,妻子不叫送出来,我也不好叫她进去,毕竟月子期间不宜见外男,哪怕是亲儿子呢。 虽然远之是女郎,但在其他人眼里却是郎君,大家大院仆婢众多,还是要讲究一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王高贤番外(3) x月x日 雨 . 昨日我问妻子为何不让远之见弟弟,妻子跟我说,远之毕竟是女郎。 我翻来覆去想了一夜,近乎于陡然惊觉,远之是女郎! 我为什么会忘了呢,远之毕竟是女郎啊! 以夫为天,夫死从子的女郎啊! 就算王远之再厉害,她也是女郎啊! 她也有着听从丈夫向着儿子的天性,她也会在到了年纪思慕良人,她也会想要把一生都献给爱情,她是个女郎啊! 我不禁细细思量,她真的会高兴有个弟弟吗?她真的舍得把本来可以给她儿子的王家给她弟弟吗? 我开始怀疑,之前她那天没有前来,真的只是因为忙吗? . x月x日 雨 . 我不知道要怎么对待王远之,曾经想过的一切因为小郎君的出生全部化为泡影,王家是注定要传给郎君的,就算王远之再不愿意。 她是王家子,跟家族有关的所有事情都由不得人,王远之的能耐我一万个信任,她守着王家我才能放心。 她不是自己得不到就要毁掉的偏激性子,但她若设局将小郎君排除在所有权力之外我也别无他法,何况,我希望她能够亲自教小郎君。 不仅仅是她的能力让我最为放心,最重要的是,她必须和她弟弟培养感情。 她这一世,大抵没有出嫁的机会了,我对不起她,但绝不会改变如今这个最利于家族的局面。 我能做的,只有保证她能够在放下权柄后一直享受家族供养,锦衣玉食,受人尊重,日后逝世后能够葬入祖坟,享受后人的祭祀。 她的弟弟是日后的掌权者,她必须和她弟弟培养出深厚的感情,最好能够亲自教养二三十年,教养得情同父子母子,则她后半生无忧矣。 所幸时间还很充足,先着意敲打吧。 . x月x日 雨 . 谢家开始暗示结亲。 当年无奈之下定下的亲事如今终于成了麻烦,我苦恼极了。 如果如今再行订婚,谢家一定挑个顶顶好的淑女出来,而不会是这个出生在五月,又笨嘴拙舌不会讨好整天只知道看书的书呆子女儿了。 但我绝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不想履行婚姻的,我王家也是有大底蕴的世家,不会眼皮子这么浅,而且,随着王远之一步步出头,她的未婚妻在家中也愈加受宠不是吗? 我所苦恼的,是王远之到底是个女郎啊。 为了王家,王远之的身份绝不能暴露,但夫妻之间,这种事要怎么瞒下去? 我想了许久,终于在小儿周岁的宴席上逼王远之正式立了小郎君为少主,谢家这次该当不满了吧? 然而谢家并没有什么表示,也可能是被王远之安抚了下来,总之,这场婚事毫无变动。 我又让妻子无意间对一位和谢家关系亲近却最是嘴严的夫人透漏出她偏爱幼子逼迫长子日后不许与妻子同房,杜绝日后王远之留下的血脉威胁小儿子少主之位的可能性的消息,谢家却只寻王远之暗示了一番,婚事却把得牢牢的。 事已至此,我也就放弃继续折腾了,大不了让不许同房的言论成真就是,只要不到夫妻敦伦之礼的那一步,我相信王远之自己是绝对不会暴露的。 . x月x日 雨 . 我请教了大儒,又再三考虑之后,给小郎君起名为王熙之。 熙,所谓光明、兴盛、和乐、吉祥,这是我作为一个父亲对儿女的希望。 有王远之珠玉在前,我对小儿子没什么要求,而王远之当年因为必须要一肩担王家兴亡,所以给她用了辈分字,事实上,熙字同样在我给王远之取的那一堆小字里,小儿子的名字同样是当年我对王远之的祝福和希望。 我已经想好了余生的一切,王远之聪慧,王熙之普通,他也不需要担王远之肩上的一切,他只要守住王家不失就好; 而且他不需要如王远之一般早慧,他可以跟在王远之身边慢慢学,学个二三十年,期间娶妻生子,然后等到三十余岁慢慢成熟了再开始接手王家事务; 他的儿子或许平凡或许聪慧,可以交给王远之教养,之后守成王家或者再次引领王家再上一高峰…… 真好啊。 . x月x日 雨 . 远之就要二十岁了。 这是加冠的年纪,也是和谢家的婚事最后的年限。 我不想给远之加冠,毕竟这预示着我又一次亲手替远之拴上了镣铐。 王远之的一切牺牲都是为了家族,但我也是一个父亲。 我痛苦于自己的无力,我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 她出生时我匆匆包裹紧襁褓,对外宣布这是王家的嫡出郎君,我亲手给女儿带上了第一根镣铐; 订婚之时,我为了王家焦头烂额,将信物与谢家交换,这是我亲手给女儿带上的第二根镣铐; 女儿及笄时,我将家主之位传下去,面上殊无喜色,这是我亲手给女儿带上的第三根镣铐; 如今的婚姻要我主婚,这是第四根必须由我亲手为女儿带上的镣铐; 加冠礼,于我而言,无疑是又一根镣铐! . x月x日 雨 . 我的远之啊,一直这么孝顺。 我未下定决心,怕冠礼的缺失会有损她的颜面,她却早已放了话去,只成婚,不加冠,成婚后自然戴冠。 这是我的远之啊! . x月x日 雨 . 好小子! 今日我愉悦极了,王熙之那个小家伙,居然知道护着兄长了! 他会为王远之求情,会拦着不让我对远之动手,我太高兴了。 他们兄弟和谐,我也就不必担心远之不肯将王家好好交到熙之手里,最重要的是,我不必担心远之将家主位传给熙之之后,无以继享荣耀了。 . x月x日 雨 . 其实我知道如今我每每令人责罚王远之下人都会放水,唉,也好,我看远之对熙之好得很,她也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用小时那般时时敲打了。 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我在远之跟前早已摆不出慈父的模样,想叙几句家常,不知不觉又要下意识地颦眉训斥,然后远之又要跪下听训,总归有些讪讪然。 罢了罢了,以后没什么事还是少见面吧,远之也大了,大抵如今也不稀罕我温言软语的慈父之态了。 . x月x日 雨 . 今日,我的老管家来拜见我。 很多年啦,这些老伙计也一个个地走了,留下的那么两三个大抵体谅我这糟老头子一个人孤零零的,时常来拜见我,陪我叙话。 自妻子死后,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感就一直如影随形。 儿郎们都是有大本事的人,远之事务繁忙,我也不肯多见她,毕竟多年的疏离难以弥补,我不知道怎么跟她寻常相处,她大概在我这里也总是战战兢兢;熙之跟在远之身边,如影随形,跟着他兄长多学一点好,我也就不耽误他的时间了。 王家惯有的长寿带来的是故人离去世上唯剩一人的寂寞,加之嫡系子嗣素来不丰,所以历来家主退下来后总喜欢买很多美貌女姬。 毕竟,如果接几个旁支稚童到身边来养,若养亲近了,很容易给子孙带来麻烦;亲孙子曾孙子又要跟在父亲身边学习,毕竟子嗣不丰,一个个不是接家主位就是要入朝为官,没有别家的闲人。 唉,我要不要也买几个娈童姬女之流? 说实话,自从王远之出生以后,我就再没有和妻子以外的人同过房——庶子庶女的,以我王家的形势,一直又用不上,我也就没想着让姬妾生几个下来;一开始家族事务一直让我焦头烂额,后来到不那么忙乱了,远之熙之的事情又叫我相继操心,也没有寻欢作乐的心思。 如今的我啊,真的是觉得寂寞了。 我看远之把熙之教养得那么好,可见是个喜欢孩子的,过几年要不要生几个庶子庶女,远之若是寂寞了正好能逗弄把玩? 还是不要了,熙之是她的亲弟弟,喜欢亲弟弟未必喜欢几个玩意。 . x月x日 雨 . 老管家陪我去茶馆喝茶,说书的还挺有趣,日后倒可以常来。 我旁边的桌子坐了两个书生,我听他们一直在谈论朝政,颇有些可取之处,只是显见没经过多少世事,到底有些偏激和理想化。 准备走时,我却突然听见他们在谈论王家,遂来了兴趣,想要听一听如今的王家在百姓那里到底是何等评价。 开始时倒也还好,只是渐渐觉得不对,他们在说什么新策?扶商?重商事,轻农业,重匠艺,轻经义,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些东西,真的是我我那个天才无比的嗣子做出来的? 我按耐住心下的怒气,继续听下去,希望能够找到其中的破绽,可我越听越觉得,这样高明的手段,就是王远之的手笔! 我豁然起身,许久未见,如今的王远之我都要不认识了! 回府! 我冷冷地吩咐。 回到家中,问明了王远之的所在,她居然开了梅花宴?我不敢想象她要作什么,将一众诸世家的厉害人物聚集到家中…… 快点!再快点!不能让她真正做出来,那样一切都来不及了! 当王远之在我面前吐血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我连厉声叱骂她的时候我都注意隐了“不忠不孝”这样会影响她名声的词,又怎么舍得使力踹她的心口呢? 我发誓我踢向她心口的那脚绝对只是做做样子,她居然做出一副被我踹出去好几步的样子旋即疯狂咳血。 她是故意的! 那一瞬间我竟然觉得一种战栗感席卷了全身,那两个书生,那个茶馆,甚至是我的老管家,全部都是她安排好的! 她到底要做什么? 不及我细想,浓烈的血腥味窜入了我的鼻窍,我一下子醒了神,不管怎样,她的咳血居然是真的! 她的身体到底怎么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王高贤番外(4) x月x日 雪 . 一天的时间,我就已经把整件事弄清楚七七八八。 原来,我的远之,身体已经到了那个地步了吗? 我王家人一向长寿,她到底为什么,既无大病,又无大伤,居然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为什么呢? 我不敢想下去,但脑子却不受我控制,那一瞬间,我只想到一个词,油尽灯枯。 她自幼被我肆意地折腾,身体或许早已垮下来了;她为了王家殚精竭虑,耗尽精力…… 我的远之,我虽无杀她之心,可她确实死在了我的手下,更让我悲痛的是,一直到最后,她都不信任我。 我感到了刻骨的悲哀,我的孩子,从来没有信任过我,我是王家的家主,为了王家我牺牲了我最爱的长女,我对她的所有为难都是为了王家,而她为了让王家更上一层楼居然觉得我不会支持? 我不是不知变通只会倚老卖老的老大爷,我也曾是苦苦支撑即将支离破碎的王家的家主,不会因为更改了祖制就无理威逼,我也会算计它对王家的利害。 王远之用上了自己的死,逼迫我不得不支持王熙之之后的所作所为,而我能在一天查出真相,也是王远之想让我知道真相,她在逼迫我做出选择。 没有人知道王远之对于王家的掌控力度有多深,王家已经全然在她手里经营了十三年,而她的天才,无人可及。 我去了解了所有新策,并不是像茶馆中那两个特意让我听到的书生所说,我能看出来新策下的凶险与机遇,而且最为凶险的地方王远之早已完成,后面只要按部就班施行下去,我王家,千秋万代,指日可期。 我曾经用强硬的手段逼迫王远之和王熙之兄友弟恭,而如今,王远之因为觉得王熙之压不住我,所以算计一切在她死前爆发出去,然后用她的死来为王熙之彻底绝了后患。 我该高兴的不是吗? 我努力想要露出一个笑,却有泪水不争气地落下。 . x月x日 雪 . 我的远之去世了。 十五年少主,十三年家主,作为一向长寿的王家人,她的时间永远停留在二十八岁这年。 说不上来悲痛欲绝,甚至在她的灵堂上我都没有落泪,我亏欠了她太多太多,但日后也只能继续亏欠下去了。 原先所有的幻想在王远之死后戛然而止,甚至不能如预想中将之葬入祖坟,有灵牌,却无尸骨。 因为一切如今尚未尘埃落定,新策胶着,王家不能留下一丝破绽,尤其是像王远之居然是女郎这般足以让天崩地裂的大事。 王熙之与我争吵,不忿于我待他兄长的态度,我告诉了他这个最为重要的秘密,他竟然轻易地就将之前的怨气抛开了。 我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他们兄弟二人一直情谊深厚,但王远之是女郎这一件事似乎就能磨去她的所有,王熙之都不再执着于为他的兄长讨一个公道了。 但这样很好,其实很好的。 王远之已经死了,也不必忧心她或许晚年凄凉,王熙之忘掉对她的情义才是最好的。 我告诉谢家女郎不必为王远之守节。 是我王家对不起她,我虽然不会告诉她真相,但她若是要再嫁我会十分宽容的。 她拒绝了,或许是丈夫新丧,有些事在翁媳之间并不好提。 没关系,我的承诺会一直有效的。 . x月x日 雪 . 王熙之告诉我,他和长嫂之间是真爱。 行吧,王熙之那些真爱,真是数都数不过来。不过男人嘛,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只是谢家女郎,就这么轻易背弃远之了吗? 理智上我知道我不该干涉我长媳的任何选择,但心里还是不太舒服,毕竟她应该并不知道我的远之其实是女郎? 我答应了,但如果谢家女郎要进王熙之的后院,王远之的寡妻就必须病逝,我的远之即使已经逝世数年,我也不许任何人有机会嘲笑她。 . x月x日 雪 . 看到那篇由谢荀领头,数百大人共署名的讨伐书,我几乎要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怒火,此时的我非常想打王熙之一顿,王熙之这个畜生! 我还以为他和谢家女郎是两情相悦,结果竟然是他单方面强迫长嫂吗? 我努力忍耐住了滔天的怒火,我永远也忘不了远之的死,再也不会对我的儿女动手。 我立刻叫了族老,共同制裁,阻止王熙之再踏入王远之和谢家女郎的院子一步。 王熙之这个没有轻重的,为了得到长嫂居然告诉了谢家女郎远之是女郎的秘密! 我不得已亲自去安慰谢家女郎,解释了王远之伪作郎君之身娶她的苦衷,这次,如果她日后哪怕是想要养几个男宠,我都再没有脸去阻止了。 谢家女郎垂眸不语,我也不知道她的打算,我一个做公公的怎么好在儿媳那里多呆,只得忐忑离去,还好,谢家女郎是个有分寸的,这个秘密并没有传出去。 . x月x日 晴 . 我的生命也走到尽头啦。 我这一生,活得可真失败。 长子疏离,幼子离心,最后凄凉死去。 我这一生可真是笑话。 父亲祖父曾祖父三代昏聩,将王家败乱至此; 我少年时失去了我那宠妾灭妻亲近旁支的父亲,仓惶接过即将分崩离析的王家,勉力支持,日日都在为王家焦头烂额,胆颤心惊; 中年时才有了我的长子,我爱她怜她,却日日折磨于她,我这天赐的长子啊,她救了王家,甚至让王家达到了一个我想象不到的高度,她自己却在我的日益折磨下英年早亡; 知命之年往后,我又得了我的幼子,我宠着他溺着他因为他是王家唯一的郎君,但我从没信过他能够如我的长子一般支撑起王家,在长子早亡后我不信他能够坐稳家主之位,于是自作主张夺他的权帮助他,他最终忍无可忍与我争斗,父子有如仇寇…… 我挚爱我的长子,可我只给她带来了深重的苦难; 我疼宠我的幼子,可我的刚愎自用让他视我做仇寇; 我信仰我的家族,为了家族牺牲了我的长子,与我的幼子反目,可家族在我手上时时时徘徊在分崩离析的边缘,之后却在我的两个儿子手里高踞神龛之上,流芳千古。 我终于要死去了,在我的长子逝世二十余年之后,不知道我的长子死前想了什么呢? 是不是下一世,再也不要遇见我这个不配为人的父亲了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回归 谢安睁开了眼睛。 谢安闭上了眼睛。 谢安又睁开了眼睛,入目还是稍暗的光线下一片雪白的天花板,有些陌生,又隐隐透着几分熟悉。 她已经死了,作为王远之死在了那个冬天里,有爱妻和小弟为她哭灵,甚至那个冷酷无情的父亲那时突如其来的苍老都不是作伪,她死得心满意足。 但她现在又活过来了,一睁眼看到的还是如此失真的一切,久远的记忆纷沓而来。 二十八年岁月涛涛,眼前的一切都带着一股子陌生,毕竟二十八年未见,再是天才也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过目不忘,谢安不可能清晰地记得二十八年前的一切细节。 谢安皱起了眉头,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回来,所有的一切对她来说都相当地突如其来。 谢安摸到了自己带着些赘肉的腹部,一瞬间感觉内心有点复杂。 二十八年自幼及长,她一直都是微微消瘦的身形,到了最后的几年更是熬得油尽灯枯、形销骨立,此时突然回到自己年轻健康甚至稍显丰满的身体里,她一时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 但临死之前的王远之确实在想念这里的一切,包括空气里的灰尘似乎都泛着微微的甜香。 “滴——” 谢安听见一声机器启动的声响,来源却是她的脑海。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暂时没有动作,只听那声响过后,又是一个机械音,用的是她从未听过的语言,奇异的是她居然能够听懂,“检测到志愿者(伪)1024精神回归,检测合格,录用成功,录用职位:观测者。收集志愿者1024原生语言、文化、生存背景资料——资料收集中——收集成功——成功调整语言、模式——” 那奇异语言到此为止,后面竟然变成了普通话:“宿主您好,系统1024为您服务。恭喜您成功通过第一个世界的考验期,之后系统将带您穿梭诸天万界,体验不一样的人生,现在请打开系统面板,打开方式:请设置。(设置方法:请使用任何语言表述)” 突兀的语言转换让谢安心头一动,按照常理,自己是不是应该听不懂一开始的奇异语言? 她暗暗把信息记在心上,然后开始思索什么样的打开方式才能有趣又不尴尬,一秒钟后,她开始说无声的唇语。 一个蓝色的光屏突然出现在眼前,系统在一旁贴心解说:“系统采用X星系尖端科技制造,直接投影至宿主视网膜处,其余人类肉眼不可见,请宿主放心使用。” 谢安细细观察了一番,光屏上分为两块,上边为基本信息,下部为成绩结算,她试着集中精力在一块上,那一块果然放大了。于是她开始饶有兴趣地看上面的内容: 基本信息: 原生名:谢安 原生骨龄:十八 原生性别:女性 原生学历:本科(大二) …… 技能:无 精神值:20+95 谢安要被这玩意气笑了,一大长串,除了最后两个有点实际意义,前面全是网上能够找到的个人信息! 合着它一开始的资料收集就是收集这些? 谢安都有些搞不懂这玩意的智能度了。 不过,前面的信息也不是全然无用,那些从网上档案里直接找出的资料前面都会带上“原生”,她记得一开始这个所谓的系统收集资料时也加了一个“原生”,无疑是这些信息只限在本世界生效。 在其他世界,所有原生信息是否都是可变的? 谢安将注意力下移,开始查看成绩结算内容,成绩结算看起来非常精简: 聘用! 世界收束线:—— 既定世界线:—— 偏离率:73%(优秀) 灵魂损耗度:3%(略微) 精神力增长值:95(传奇) 实习期表现:优秀 是否录取:是 谢安将注意力集中到每一项去,介绍很详细,她很快了解了这些都代表了什么。 世界收束线是在她本人存在的情况下世界的发展。 前半段她都知道,她死后,有王熙之的主角光环的全力支持,她的各项改革都非常顺利; 因为她埋下的各条明线暗线,中原地区开始慢慢偏离封建主义社会,人权渐渐觉醒,皇权和相权争斗激烈同时大幅缩减,工匠和商人的地位不断提高至农人的水平; 科技井喷式发展,知识普及率大幅提高,民智开启,士人的超然地位被挑战,逐渐向普通百姓靠拢; 各阶层之间的差距逐渐缩小,百姓的自我意识觉醒,在几次激烈的冲突碰撞之后,“天子”一职最终黯然退场,一人坐拥天下的时代终于结束,人们自己管理自己的民主时代终将到来。 前前后后耗时六百余年,比既定的历史少了近千年,而在这期间,许多统治者为了转移国内矛盾而发动了对外战争,凭借远胜他国的硬件条件,几乎都以胜利告终,国土也扩大了数倍。 而既定世界线是在她本人不存在的情况下原世界的剧情概况。 在没有她的意识体存在的情况下,王熙之的确是世界线主角,王远之就是那个逼他领悟到了“人善被人欺”的道理的反派角色。 和谢安所推测的一致,王远之同样以其绝世天才之资挽救了王家,但那个没有了谢安记忆的王远之对命运的不公产生了强烈的愤恨和不甘,在自己生命的全部意义被全盘否定后决意报复王高贤和王熙之,却因王熙之的主角光环而屡屡功亏一篑。 最终王熙之忍无可忍,王高贤对她彻底失望,她的女子身份被爆出,不孝不悌之名惯于其身,所有决策被抵制,本人身体又不好没有足够的精力进行反击,最终身败名裂自尽身亡。 而王熙之给王高贤出谋划策继续发展王家,最终乘着天下大乱角逐到了皇位,一统天下,加强了中央集权; 曾经的世家皆落魄,只能将家中诸多“高贵美丽”的女儿送入皇帝后宫以求继续维持富贵奢靡的生活; 南征北战,打下周围诸多小国,收了无数异域王族贵女入后宫; 稳定下来后各处微服私访,收集了无数身份各异性格各异的美女入后宫; …… 谢安看着,整个世界线就是一部点家种马穿越者王熙之收后宫的猎艳史。 至于对社会的变革,不好意思,没有,除了他自己当了皇帝以外,社会该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直到一千六百年后民主共和国建立,和谢安的原生世界的历史进程高度相似。 史载的王熙之唯一的推动历史发展的功绩就是加强中央集权,之后的世家几乎再没有那种超然于皇权的地位,但这也几乎完全符合历史发展的正常脉络。 但谢安从中看到了一点违和。 那个王远之,按理说应该和谢安毫无关系,但她的所有手段谋略乃至处事方式都让谢安充满了熟悉感。 谢安觉得,如果没有任何记忆,没有前世作为寄托,没有前世的经历带给她的开局就几乎是成年人的心智,没有前世的顺遂带给她的对于一切事物的洒然…… 仅仅作为一个一张白纸的新生儿,被王高贤用那样的方式教育着,几乎一定会形成对王家的执念,将王家当作自己的寄托,王家几乎是她生命中唯一的意义。 而当生命的全部意义被否定,又有几个人能够保持平静淡然不怨不恨的心态呢? 就是寻常人在一件事上花了大量的精力最后被迫半途放弃还会心生烦躁呢,何况王家已是王远之能够活在世上的唯一挂念。 而且,那个王远之,五官相貌和骨骼形状都和谢安本人完全一致。 谢安怀疑,王远之其实是另一个维度上的自己,那么意识转换容器,对容器的需求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信息不足,无法得出准确答案,谢安便将之暂且记下,日后总有机会去验证。 偏离率则是两种世界线的偏离百分比。73%的偏移率可以说是非常高了,按系统的记载,宿主的偏移率记录的平均值大概只有5%左右,这还是通过第一个世界的正式宿主的数值。 谢安不知道这种说辞是否是系统针对宿主的“讨好”,但如果按照世界线的修改来看,谢安将历史进程缩短了近千年,最后的政体也不完全相同,这是整个世界大格局的变动。 按照谢安的臆测,她觉得很多人对于世界线的改变可能是通过宫斗宅斗抱大腿等小手段完成的,可能是她自恋,她觉得能够像自己这样改变进程的人应该是凤毛麟角。 谢安没有改变的世界线主要大概就是王熙之的那些后宫了。 之所以一个后宫能够占去百分之二十多的偏移率,大概因为他的后宫是世界线的两大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另一部分是他一统天下的功绩; 而其只占了百分之二十多的偏移率大概是因为他的后宫对于后世发展近乎于全无影响吧。 而灵魂损耗度是宿主经历了一个世界之后灵魂上的磨损。 不超过10%的情况下都没有任何影响,片刻的小憩可以完全恢复; 10%~30%的数值则会有略微的疲惫感,沉沉睡上十来个小时可以轻易恢复; 30%~50%一般会有头痛和眩晕的症状,每日休息十个小时以上,连续休息一星期基本可以恢复; 50%~70%需要系统方面专业安抚治疗,至少接下来几个月乃至几年都不会有太好的精神状态,若无特殊状况将不会被允许继续从事穿越这项活动,系统将消除宿主相关记忆并脱离; 70%~90%身体将强制陷入休眠状态,自行修复少则数月多则持续数年才会醒来,系统将进行基础安抚治疗然后强制脱离并消除相关记忆; 如果数值在90%以上,那么可以直接准备后事了。 而灵魂的损耗通常是因为缩短了身体的寿命,因意外而发生了死亡,精神上愤恨不甘等负面情绪过载,以及超过安全线的痛苦值。 谢安成为王远之时,别看她只活了二十八岁,却比既定世界线里的身体多活了三年; 也不算意外死亡——所谓意外死亡带来的灵魂损耗,大抵是完全超出自己预料的死亡来临的那一瞬间精神上的惊惧无措吧; 精神上也没有太多负面情绪—— 她这人看起来大概生性就有些凉薄无情,以前受到了良好的思想道德教育又几乎事事顺心一直看着蛮正常,做王远之时大概是将骨子里的一些特质激发了出来,各种苛待不公,精神上和身体上的双重折磨硬是没有逼出她过激的负面情绪,更遑论精神奔溃了; 痛苦值超过安全线的情况却是有的,毕竟王远之的开局几年都很弱小,命运一直不能握在自己手中,那几年就有过被折腾到昏昏沉沉几近失去意识的时候。 精神力增长值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数值,因为人的意识通常都依托于精神力,精神力强大的人更不容易意识奔溃,个别天赋异禀者可能在肉身死亡后还能保留短暂的意识。 正常人的精神力数值大概在五到十的区间,所谓记忆力强脑子转的快的天才要高一点,大概在十到二十的区间,不过要在死亡后保持短暂的意识不散可能要几百上千吧。 精神力通过磨砺是可以小幅度增长的,如果一个人长时间处于一个思维高度集中、精神极度紧张或者情绪极其激烈的境况下,虽然容易磨损灵魂度或精神崩溃,却也可能同时会有零点零几的精神力增长; 用某种温和的正确的手段导出精神力更换载体的过程中也可能有少许的精神力增长,比之前的情况要多一点,大概能达到零点几到二点几的数值; 而更换了非原生的容器,即所谓的魂穿更换了身体,因为达不到原生身体的束缚力,各种本来可以小幅增长精神力的情况可能带来大幅增长,是在原生身体中时增长数值的几倍到十几倍不等; 如果更换容器时已经在原生容器中束缚时间在二十年以上,则由于受原生身体强力束缚多年,算是厚积薄发,刚刚换容器时甚至可能会有精神力翻倍的情况。 谢安的原生精神力是二十,算是普通人里顶顶聪慧的那一拨,但也并不是天赋异禀;而她一个世界在灵魂磨损度极低、精神未崩溃的情况下增长了九十五,这是让系统都觉不可思议的事。 之前灵魂磨损度在50%~70%区间时有“无特殊情况不得继续”的规定,就是有人在灵魂磨损度极高、精神濒临崩溃的情况下精神力大幅爆发,甚至可能一次增长几百的数值,如果与此同时,此人的世界偏移度不低的话,可以作为特殊情况破例吸纳。 将一切都了解清楚,谢安心中尚有不少疑虑,却不适合现在考虑,毕竟已知信息太少。 谢安不喜欢随意地恶意猜度别人,却也不会随意信任别人,所以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反而似乎可以让她尽得好处的系统,谢安持保留态度。 信息并不充足,很多事都无法判断,谢安不喜欢为难自己,所以这一切匪夷所思之事她都尽数放在了一边。 至于现在,看了看天色,她要起床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考试 宿舍是高低床上下铺,不过在下床之前,谢安要先研究一下衣服。 谢安已经很多年没有自己完整地穿过一次衣服了,王远之从一开始就有一个贵重的身份,那个时代广袖长袍层层叠叠,不会有哪家世家嫡子自己穿着的,就如王远之,她每天穿个衣服身边至少有四个人服侍,边上还会有十余个手捧托盘的人形衣服配饰架子。 幸好现代的服装很是简单。不过天气还是有些凉意的,她记得自己的大学在KM,四季如春,不过这时候好像是十二月份,穿的这是衬衫、马甲?,应该外面还有个外套? 谢安有些艰难地翻出久远的记忆作为参考,根据脱下的衣服在床上的摆放位置,磕磕绊绊地总算穿上了,幸好这时候谢安穿的是长袖长裤,虽然有些不自在,却也没有太多乍然的不适。 灯光突然亮起惊得她一怔,恍然想起宿舍好像有自动供电和断电的设置?她不再深究,开始考虑起洗漱的问题。 托洗漱步骤古今相似的福,她记得要刷牙洗脸,唔,好像这边的牙膏是做成管状可以挤出来的? 自己的位置……嗯,她应该没记错,靠门的那一个,那桌上放的牙刷牙膏是她的没错了; 毛巾,唔,毛巾应该挂在阳台上,至于是哪条,她机智的打开自己勉强能记住位置的衣柜,看一下,她记得自己的毛巾都是同系列的。 不对,她突然想起这时候洗脸好像都是用洗面奶?是叫这个名字吧,还是洁面奶、洗面乳什么的; 脸盆,宿舍的脸盆大家放的位置都很近,她看哪一个都有点面熟,那,应该是那个灰的吧?方方扁扁带点圆润的棱角,跟古式有点像,她记得自己有一段时间好像很热衷于买古式的东西? 头发披散着有点热,唔,还要梳头,梳子放在桌上的架子上,她能认得出来,就是,她现在有点烦自己这一头快要有古代时候长了的及腰的长发,又多又蓬松,梳好了又黑又亮是好看,可它难梳啊! 她的头发颜色乌黑油亮,茁壮偏粗硬,再长也不容易分叉,这种头发向来好看不好打理,她本人也不爱打理,长这么大连个护发素都没用过。 但之前谢安是梳习惯了,可能对它最后的成品要求也不高,但作为王远之那些年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头发的打理问题,每天也不用自己梳头,下人做出的成品也都是精益求精,如今可谓苦恼! 梳顺了就很艰难,将之往一起拢的时候不是看这里鼓个小包就是看那里有一撮往一起缠,皮筋也用不习惯,可谓是既有高眼光又手残。 最后,她放弃在意自己的形象了,因为有舍友起床了然后被她站在镜子前梳头的举动吓了一跳,非要拉着她看看中没中邪——啊,谢安总算是想起来了,之前她可不就是宁愿不梳头都要多睡几分钟的性子吗? 一早晨打理自己让谢安几乎精疲力竭,她决定坐下来好好思索一番现代各种事宜,然而又从舍友口中得到一个惊天霹雳:“安安,你在那干坐啥呢?这也不早了啊,还不去考试?” “啊?”谢安真的有点懵,今天还要考试?考啥? “啊什么,你不是睡迷糊掉了吧?今天考四级你别跟我说你忘了,桌上东西不是都收拾好了吗?” 桌上有个透明的小包,里面有铅笔橡皮水笔准考证学生证还有一张正面写了“考试承诺书”的玩意,谢安勉强想起来四级考试,好像是英语等级考试。 她觉得自己有点方,二十八年期间一点没有接触过的东西,好像有二十四个字母还是二十六个来着? 她不认为自己还能看懂考题。 只是,她起床了,自己打理好了,东西收好了,想说自己睡过了忘记考试都没有理由。 谢安记得上大学以后她爸妈就不会再查她成绩单了,这时她却有几分庆幸自己之前的英语水平也不突出。以她之前的英语水平考失手了过不了好像也不奇怪? 只要她爸妈不知道她考试的具体分数,就不会被她刺激到怀疑人生。 唔,算了,只要丢人不丢到家,在外面丢一丢就丢吧。 教学楼的名字谢安是一栋都不记得了,就算准考证上将考场地点写得很清楚她也弄不清具体位置,新校区老校区她倒是还能记得。她凑过去看了一眼舍友的考场,唔,不是一栋楼,真麻烦。 不动声色地跟舍友套了话,谢安到底在分开前弄清楚了考场位置。 拿到试卷,谢安觉得自己真有先见之明啊,她确实看不懂。 她尚能认得其中贫瘠的几个单词,但几个词不能让她弄明白一句话。 啊,毕竟全英文考题,她不好随便写点中文上去,只好乘监考老师不注意翻了前面大段的英文抄了几句,把作文的横线填满一半。 至于听力,她努力捣鼓了一会耳机,总算弄出了声音,调对了频道,听着耳边有如天书的英文,谢安:……白调耳机了。 一场考试谢安心累无比,几个小时前她还是无所不能迷弟迷妹满天下的大佬,几个小时后她一个当了二十八年古人的人就要来考英语,落差也是非常大了。 “安安安安!”是早晨就一起的舍友,叫啥来着?谢安之前看她准考证的时候瞄了一眼,虽然这时候有些无奈还是能回忆起来,她远远看着那小姑娘跑过来,也开口笑道:“陈忆!” “考得怎么样呀安安?你可是立了一个flag的,你说你这次再不过就把手机上所有跟学习没关系的app全卸了的!” “……”讲真我到现在连我手机在哪都不知道。 陈忆看谢安不答,只是笑,便拿手点她,假装气哼哼:“我告诉你安安,你再不学习偷偷摸摸看小说我就要没收你手机了!” 看着面前活泼的小姑娘,久远的记忆好像清晰了一些,她想起来了,陈忆,不是寝室里跟她关系最好的那个吗? 谢安的寝室关系一向和谐,没有大矛盾,没有小团体,也没有谁孤立谁,大家关系都相对亲近,平日笑闹玩笑、分享美食、互秀衣饰、遇事求助都很自然,但多少有更为有共同语言天天上课下课吃饭出门都腻在一起的几对,她跟陈忆,似乎就是这样。 而且,最扎心的是,她们寝室英语都好,这次好像只有她和陈忆考四级,其他四个都在忙着考六级。六级下午考,所以一早上只有她们两个。 谢安再一次有了一种自己其实一点也不大佬的既视感,有点丧啊。 二人说说笑笑着回去了,谢安虽然考得不咋地,但也情有可原,没什么可气的。 何况她连题目都没看懂,都做好考百分以内的准备了,考过的几率为百分之零,连期望都没有哪来的失望呢。 陈忆看起来也不太在意,毕竟她英语也不算好,不会给自己设什么高高在上的心理预期。 于是刚考完试一片哀嚎的队伍里,二人就显得十分违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再启 一个星期的时间,谢安感觉自己已经不再是个大佬了,她感觉自己在努力从一个智障变成正常人,她一点不想从小学英语高中数学开始再学一遍好吗? 幸好那些记忆只是褪色而不是丢失,重新捡起来也非常快,一周的时间她已经在看四级英语和微积分了。 这个时候,那个毫无存在感的系统突然出现跟她说冷却时间到,要求她进入第二次世界,即便冷静如谢安也要炸毛啊。 “系统,我问一个问题,你们没有保持原生世界记忆的方法吗?正常人根本没有可能清楚地记得几十年前每一件事的细节吧?不会对宿主在原生世界的生存造成负面影响吗?” “宿主您好,精神力尤为强大者可以清楚地记得几十年前的细节哦!如果精神力不足以全盘记忆,系统针对所有正式宿主提供复制记忆功能,不过宿主需要为系统提供能量哦!” 复制记忆?谢安眯起了眼睛,说起来她还不知道系统的身体在哪里,在她的脑内?心脏里?还是附着在她的体表?又或者,只是悬浮在她的周围? 她还判断不了系统的存在是否有什么阴谋或者隐患,但所谓复制记忆,就像谢安从来不泄露自己的个人信息一般,如果系统有本事直接复制她的记忆,那她无话可说;但如果需要她点头,谢安也不可能自行授权。 其实对于系统,谢安没有厌恶感。她觉得这是公平交易,时常穿越其他世界对她的诱惑力太大,不管系统有没有阴谋、想得到什么,只要开诚布公正儿八经地跟她谈,只要不要顷刻间散掉她的意识,不伤及父母亲友,她大概都拒绝不了这个诱惑。 但如果系统对她有所隐瞒,她可能不会对系统如何,但既然系统欺骗在先,那她巧取豪夺也无可指摘。 她是个普通人,也会有贪欲,如果系统先撕毁条约,那她得到了系统的好处却不给系统代价也只是所谓的“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所以,她首先要细细观察系统的目的。 谢安问了精神力强大可以达到她需求的数值,系统给了她一个一千的底线数值,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同意系统复制她记忆的提议,不就是一千嘛,她对于精神力的增长有几分想法,像个智障也就七八次的事,她能受得了。 第二天是周末。 谢安放心地想了一遍,闭上眼,放心地随系统去了另一个世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