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拆迁队》 第1章 翻云覆雨十三寨(一) “小贱人,你想烫死老子” 碗盏在地上摔得哐当响,接连一声钝响,滚汤的茶水四溅,烛台上的棉芯吡啵一声,灯火摇曳。 短衫的汉子衣襟大开,露出毛绒绒的胸膛,大手往前一探,抓住扑倒在地的少女。 少女细颈削肩,身子瘦弱,腕上,脚踝上,皆有铁圈束缚。少女被这汉子一把轻易的提了起来,铁圈连着的锁链碰撞,响声刺耳。 这汉子一双虎目,瞪了少女半晌,忽的一巴掌又把她打的摔倒在地。少女面颊登时肿起,嘴角溢出一缕血丝。 一张四方桌的长凳上还坐着一人,小眼鼠须,恍如未闻,捻着胡须缓缓说着“前段日子兄弟们抓了个不俗的货色,大当家的想要收了,年前大雪封山,寨子里年末酒席没能办成,这一次要连着喜宴一起给办了,大伙闹腾闹腾” 大汉殴打不止。少女趴在地上咬牙不吭声,实在忍不住,只得用手捂着嘴。 大汉停了手,咧嘴粗笑起来。他蹲在少女身旁,抓起她的头发“嘿这小贱人倒是越学越乖,晓得哭了惹得老子心烦,揍得更狠,竟然能咬着牙不出声。” 少女身子钝钝的疼,呼吸已十分艰难,本以为熬了过来,这人今日的殴打应当结束了,却见大汉神色一转,冷笑道“你不哭老子现在倒想看你哭了” 大汉手在少女身上一扯,单薄的棉衣哗啦一声破开。大汉一手压着少女,一手扯着裤子上的腰带。 少女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心头一震,寒凉上涌,舌尖冰冷。手脚俱已发麻,推拒挣扎,却如蚍蜉撼树。打骂已是习惯,痛过就好了,这件事却是恐惧到她魂灵之中,任她再坚强,也惊慌叫喊了起来。 奈何九天之上无神明,谁也不会来救她。 坐在桌边的男人忽的将茶杯往桌上狠狠一放,喝道“老子跟你说正经事,你他娘的能不能消停点” “听着呢,你说” 少女挣扎不止,指甲刮破了大汉的手背。大汉抬起一脚,踹的她蜷起身子,半天气没回上来。 大汉骂道“他娘的,现在晓得叫啦” 座上的男人幽幽道“这丫头还没长好,玩的有什么意思,寨子里有的是好货给你解渴,难道你也好护法那一口” 少女伏在地上,恹恹的。大汉啐了一口,系好腰带,坐回桌边“娘的,真扫兴,说正事” “寨子里酒肉都有,就是一些细家伙用完了。特别是盐、蜡烛、药材之类,这次采办马虎不得,出了什么岔子,三月头不能送过去,误了大当家的好事,你看大当家的不扒了你的皮” “哪能啊这些东西兄弟早在年前就准备好了,在库房里存着,就等寨子里来人押回去。” 男人笑道“你小子还挺细心,不枉费大当家的将这差事给你,你也好些年没回寨子里了,这一次你跟我一道回去,见见兄弟们,喝杯喜酒。” “什么时候走” 男人低头沉吟片刻“这几日寨子里忙,我们过几天就动身。” 大汉道“那好,今晚上我们兄弟俩痛饮一杯。” “行” 大汉向少女呵斥道“鱼儿,还不去拿酒来” 喊了半天,少女躺在地上没半分动静。大汉怒道“没用的东西” 起身过来提起鱼儿,推开屋门,阔步走进后院。锁链在地上拖拉,哧啦声响。 院子左边是个马厩。三匹健马低首噘着草料。大汉将鱼儿丢在马厩里的草堆上,转身去库房里拿了两坛酒,进了屋,合上了门。 鱼儿难以动弹,面朝着堂屋斜躺着,张着眼睛看那门合上,将屋内泄露出的暖黄灯光隔绝。 屋内两名山贼正把酒言欢。 “春寒正重,你把那小丫头打这么狠,丢在外边,怕是熬不过去。” “死了干净。那贱人偷偷跑出去告官,惹得武林人士注意,差点害死老子,那贱人的女儿就是个小贱人,也不是什么好种。” “兄弟我确实没见过这么能忍的黄毛丫头,说起来她这韧性子我瞧着也不免心惊,不是个简单货色。” “可不是,指不定她什么时候就蹿起来咬老子一口,死了正好,这次回山寨挑几个顺心的回来伺候老子。” “她尸首怎么处理” “愁什么,一把火烧了。” 屋子里的交谈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落在鱼儿耳朵里,如身在彼岸听现世的声音。 夜前下了一场雨,此时寒意起来,月色温柔,光雾迷离。马儿时不时抬头嘶鸣一声,马尾悠然扫动。 鱼儿费力的缩起身子,想要把自己团成在母亲肚里的模样。身上又痛又冷,到后来又一阵阵发热,手指是麻的,心是早已麻木了的,如今连脑子也要渐渐麻痹了。 她眸光痴痴,望着迷蒙的夜色,喃喃唤了一句“娘亲。” 她坚持不住了,苟且活着已是艰难,报仇便更加难了。 意识越来越飘忽,夜风淅淅,远巷一两声悠扬的狗啸。在这宁静中,鱼儿想就这般睡去也是好的。 一声异样的响动声打碎了这一切,惊了鱼儿的幻梦。鱼儿睁开眼,见马厩前落下一道黑影,一声清越的声音略带疑惑“怎么这马厩里还拴着个小丫头” 这话语出自那黑影之口,似是自言自语。 鱼儿勉力睁了睁眼,看清来人模样。一身黑色劲装,身姿婀娜,是个女子,头上带着狐狸面具,面具的狐狸眼儿弯弯,鼻子部分向外凸起,嘴角上翘,微笑的模样。 月色清亮起来,来人银霜披身,薄雾相衬,她修长的手指扣在面具边缘,摘下面具,露出了真容,面容如那狐狸一般浅笑着。 鱼儿心头猛然跳了几下,要跃出胸来。 这人长眉清俊,一双眼眸似乎由人间烟雨铺就,乌发摇曳,月下的她谪仙一般。 鱼儿从未见过这般的人,虽然自己一生所见的人不多,可眼前这人想必是世间少有。她如月宫下凡的仙子,她就是青空皎洁的婵娟。一瞬间,鱼儿真的以为是自己遇着了仙人了 “清酒,这俩龟儿子脑壳硬的很,啥子都不说。” 又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从堂屋传来。鱼儿面朝着那方,很容易就看见一黑衣着身的人走过来。 这黑衣人围着围巾,长长的拖曳在身后,状似披风。这围巾将她下颏遮住了,脸上又带着一张鬼面具,两只银角在月色下寒光熠熠。她一手拖着两人,正是在屋内喝酒谈天的山贼。 两个虎背熊腰的男人,被五花大绑。她一手就轻易的给拖了出来,摔在地上,一脚踏上大汉的胸膛。 清酒瞥了一眼,淡淡道“带回去慢慢审。” 黑衣女人发现了鱼儿,疑惑道“这妹娃咋回事” “翻云覆雨十三寨常干的营生,大抵是被掳掠来的罢。” 黑衣女人深以为然,解开了大汉的哑穴,正问他道“说话,这妹娃” 大汉满面赤红,额头青筋暴起,张口就骂“臭婊子,贱人,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到你太岁爷头上动土,你他娘别想好死” 清酒轻轻踢了踢脚,像是站久了挪挪步子一样轻巧,脚上踢出去一块石子,打在大汉心口。大汉一口气没回过来,晕死过去。 “诶你别弄死了嘛,你弄死了,我审哪个” 黑衣女人又是扇脸又是掐人中,总算是把人给折腾醒了,嘀咕道“平日嘴那么利,为啥子今天不骂他个狗血淋头。” 清酒清泓般的眸子直视黑衣女人。黑衣女人声音弱了弱“怎么了嘛” 清酒微笑道“与牲畜呈口舌之快,你将我看做什么人” 此言一出,被捆着的山贼扭动身子。他俩听出这话是在骂他们,若是两人此时能说话,必然又是一堆污言秽语弥漫后院 “你总是有理”黑衣女人跨了两步进了马厩,要将三匹马牵出来,瞧见躺在草堆上奄奄一息的鱼儿,又问“她这伤要是扔起这里头不管,怕是撑不到明天了。” 清酒目光转来,与鱼儿视线相接,清酒道“你若想活着,我便救你。” 她语气平常,救下鱼儿于她而言一如救猫狗般容易。 只是这一句于鱼儿来说,却是黑暗里射来的唯一一束光。她那双被殴打至充血混浊的眼睛复又起了明亮的光来,光的源头就站在她身前。 她如置身梦中,又一时分不清那数年来痛苦的日子是梦,还是眼前这从天而降的人是自己的梦。 倘若眼前这人是梦,是来接自己的,人生尽头之时存的这一点美好,自己又怎会舍弃。 “我,我想活着”鱼儿用尽气力,声音依旧细微,害怕那人听不见,蠕动身子,拼了命的想要告诉她。 清酒已跨过来,草堆在她脚下窸窸窣窣的。她一双手在腰后一搭,只见寒光闪过,喀嚓一声,鱼儿手脚上的镣铐断开落在草垛上。她伸过手来,将鱼儿抱出了马厩。 黑衣女人将马牵了出来,拍了拍马背,赞道“这马要得三匹,莫问也有份” 清酒走来,脚尖一点,身子轻盈跃起,抱着鱼儿翩翩坐在了马背上,稳得很。 黑衣女人牵起两名山贼,走到马旁时,见两山贼瞄着骏马互相使眼色。黑衣女人笑一声,嗤道“你俩个想坐想起” 黑衣女人翻身上马,将牵着山贼的绳子系在马辔上,她怎会不知道这两山贼打量着逃跑。一甩马鞭,马儿扬蹄,冲后院门跑出,转向大街驰聘。两个山贼在后跑的踉踉跄跄,勉力跟着,这万一要是跌倒了,可是要在这石板路上被拖磨的肉消骨碎的。 清酒骑着马,牵着另一匹马在后慢慢跟着。 鱼儿坐在马上,伤势太重,已是昏昏沉沉,寒风一来,身子打了个寒颤,清醒了些。 淡雅的清香若有似无,想必是夜风从后边的人身上送来的。这香气有些熟悉,鱼儿苦思不来。眼前似乎有粉嫩的花瓣飘过,鱼儿想起现下初春了,桃花要开了,原来这清雅的香气像桃花香啊。 马儿浅浅的颠簸一下,鱼儿往后靠去,背后陷在温暖之中,再颠簸一下,又往前离开了。 温暖的气息让她向往,她想要靠近,又害怕靠近。 马停在城东一户人家前,清酒抱着鱼儿下马入内,左厢房和正房的灯亮着。清酒径直走到正房门外,唤道“莫问。” 过了许久,门才打开来。一女子一身酒气站在门内,穿着苗人的服饰,衣裤花纹繁复奇异,袖口挽起,春寒料峭,却露出脚踝和一截白瓷般的臂膀来,两耳上带着银耳环,头发未束,往后飞扬,三指宽的抹额上的花纹与衣裤上的刺绣一般模样。 清俊深秀,却板着一张脸,无任何表情。 莫问睡眼惺忪,不住的揉捏眼角,打着呵欠“这是你抓的人” 她让开身子,让清酒进来。 清酒抱着鱼儿入内,将其放在床上“抓的人麟趾带着,押到厢房里去了,这是在那山贼马厩里” 清酒朝莫问笑了笑“摘的一朵花儿。” 清酒简述了发生的事。莫问走到床边给鱼儿把脉“外伤加寒邪入体,不打紧,正好有药。” 莫问摸着脉并未起身,又换了鱼儿另一手摸脉。 清酒问“怎么了” “这姑娘根骨”莫问眼中闪过一抹疑惑,看向清酒时,吐出两字,“奇佳。” 清酒上前来摸住鱼儿小臂。鱼儿迷迷糊糊,没有动静。清酒面带诧异,沉吟道“普通人家的孩子有这般资质的倒是少见” “我摸着脉,这姑娘已是豆蔻之年了,怎的外貌这样瘦小。” “不外乎是那群山贼虐待过甚。” 莫问收手起身,取出药丸来,喂鱼儿吃下“再好的花儿也能被那些山贼摧残成泥。” 鱼儿服下药后,觉着自胃里涌起一股暖流,烘着心口驱散了不少寒意,疼痛都淡了许多了。 莫问又掀了她的衣衫,要给她外敷。这破烂的外衣揭起一角,所露无一块好皮,尽是青紫,背上有个脚形的血印子。 屋里沉默了一瞬。莫问要脱下鱼儿上衣时,鱼儿紧紧的抓住。鱼儿昏昏欲睡,也不知自己在何处,只模糊觉得有人扒自己衣裳,羞愤凄惶,如何都不肯放手。 清酒道“待她睡了再上药。” 莫问这才作罢。唐麟趾推门进来时,鱼儿已睡意昏沉,恍惚间听见三人谈论盘问两个山贼的事。 “莫问,把你瓶瓶里的药借我使使。” “你省着点用。” “晓得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翻云覆雨十三寨(二) 次日清晨,阳光临窗。鱼儿惊醒,一摸身下柔软,是白净的被褥。身上被换了干净的衣裳,呆思了半日,方才相信昨夜的不是梦。 昨日落了雨,今日碧空如洗,空气甘冽清爽。鱼儿一脚深一脚浅出了房门,身子钝痛去了不少,勉强能下床走动。 院子角落里的桃花树上鸟儿清鸣。那桃花树上绿叶满布半吐红,桃花多是花苞,零星开了几朵花儿,娇嫩的红色甚是喜人,便只是看着,都能嗅到清爽的香气似的。 鱼儿伫足,想起那个忽然出现,仙人一般的人来,抿着嘴牵出一个很秀气的微笑。 鱼儿走到厨房里烧了水。水开不久时,身后响起一道声音“在屋子里没看到你,你跑到这里来做啥子” 鱼儿没听到脚步声,猛地听到人说话,身子一哆嗦,骤然回头,身后站着一个女人,一身玄黑劲装,眉眼英秀。这人昨夜虽未摘下面具来,鱼儿却凭借着她奇怪的口音认出了她来。 鱼儿朝唐麟趾跪下“鱼儿想报答大人的救命之恩。” 自己没有银钱,力所能及的也只是些洒扫烧水之事,便是如此,这救命之恩也该能报答一分就报答一分。 唐麟趾手上拿着脸盆,肩上搭着洗脸帕,提着热水倒入盆中“起来,唐麟趾,我的名,我不是啥子大人,莫那般叫我。” 唐麟趾拿着脸帕沾了沾水,覆在脸上“你叫鱼儿” “嗯。” “身子还没好,不宜走动,莫乱跑。” 说罢,她将盆中的水倒了,又打了一盆热水端走了。 鱼儿走到灶前,一年前她被那山贼打断了腿,没能好好的治,现在走起路来总不免一摇一晃。 在小凳子上坐下后,这瘦弱的身躯是极小的一团,她看着自己身上雪白的衣衫,脸庞贴在袖口上,闭上眼露出餍足的笑。 鱼儿知道这是昨晚昏睡后,她们替自己换的新衣。这衣裳上没有乌黑的脚印,没有油烟、血腥气和马厩潮湿温腥掺杂的味道。 鱼儿在凳子上坐到正午时分,又听到人诧异的道“你怎么坐在这里” 鱼儿心头一颤,忙站起身来。清酒跨过厨房门槛进来,她穿着水蓝的衣衫,衣角云涛滚滚,如仙飘缈,外边一件雪白纱衣,腰封处一只玉箫,横背长剑,剑柄从右腰后探出,剑穗轻晃,右腰下还挂着一只酒葫芦。 在白日,她的面容更加真实清晰,清极雅极。 “坐了一上午” 鱼儿两手抓着身侧的衣裳,拘谨的站都不知道如何站“嗯。” 清酒走到木盆边,洗了手,用汗巾擦着手“你的伤要多休息才能恢复,回去床上躺着。” 鱼儿没有言语。清酒又问“喜欢在灶台边上坐着” “嗯。”鱼儿的手紧了紧,抿着唇角,想看她又不敢看她。 非是喜欢在灶台边上坐着,是自己曾经只能在厨房里待着。 清酒走到灶台边上。鱼儿垂着头,见她白履离自己不过一步之遥,她的声音就在头顶响起,轻缓的“你觉得身子恢复的如何” “嗯” “嗯。嗯。嗯。”清酒将语调拉的老长。鱼儿抬起头来看她时,她笑意盈盈,“倘若不是昨夜听见你说了那句话,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如何说话。” 清酒将右手扣在灶台上,五指纤长,如象牙,如白玉,在灰黑的灶台上更显秀美。 鱼儿道“哪,哪句话” “你想活着。” 鱼儿怔愣着,清酒已在架子上取过罩衣穿上。 “你要做饭吗我,我来” 清酒道“不必了” 鱼儿局促的站在原地,过去也不是,呆呆的站在原地又十分不安。 “在灶前帮我加柴罢。” “嗯” 有了要做的事,鱼儿手脚十分快,灶中的火焰烧的正旺,鱼儿手拿着一根木柴坐的笔直。 “方才问你的,你身子如何了可有觉得哪里不好” “我,我没事了。” 清酒笑,鱼儿便也跟着浅浅的笑,她的笑干净。灶中喷吐着火舌,热浪一卷卷来袭,熏得鱼儿面色微红,她两脚并拢规规矩矩的坐着,偷偷望了清酒一眼。 午饭做好,整整五大碗羊羹冒着滚滚热气,浓郁的香味袭人。 清酒朝外扬声喊道“莫问” 脚步乱响,莫问急急的进来,抄起两碗羊羹就出去了。唐麟趾在后慢悠悠晃来,端起羊羹与一盘子白馍。 清酒从怀里取出一串佛珠,缠在右手上,端着剩下的跟在两人后边。 鱼儿依旧坐在灶前,灶中明火已熄,仍有余热。 她扯起袖子,两截苍白的小臂瘦的几乎只有骨头,在两只手腕处有一圈黑紫。 这是常年被扣上锁链的痕迹,脚上亦有的。 鱼儿环抱双膝,仍旧觉得现在的一切像梦一样。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清酒去而复返。鱼儿立刻紧张的站起,伸手指了指,也不知自己指的何处“我我在等着洗碗” 以往给那人做了饭,都得等他吃完了,她去收拾干净碗筷,才能吃饭。此间她得坐在厨房内,不碍他的眼,但是要随叫随到,慢了,少不得挨顿揍。 是以这种时候她都紧绷着精神,就怕听漏了他的呼喊。 “碗等会儿自有人来洗,先去吃饭。” 见鱼儿还站在原地不动,清酒道“过来。” 清酒转身离开,鱼儿只得跟上。鱼儿跟在清酒后边,望见她披肩的墨发,其发绳有两条白色的流苏,融在发中,似白发而非白发,像是墨玉台上落下的皑雪,十分配她,鱼儿的目光不禁随着流苏轻微的摆动而动。 两人到了堂屋。清酒在桌前坐下,鱼儿还站在门边。清酒道“过来坐。” 莫问和唐麟趾同时抬头看向她,鱼儿在三人的目光里走来坐下,莫问在左,清酒在右,自己的面前摆着一大碗羊羹。与人同桌而食已像是前生的事,现在坐着,十分不习惯,握着汤匙久久不动。 莫问道“羊肉驱寒,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莫问瞄了瞄她的碗“你要是吃不完,剩下的可以给我。” 莫问面前摆着两大碗羊羹,其中一碗已吃了一半了。她身子比清酒和唐麟趾要健实些,在女人之中却还是正常的,只这食量却很惊人。 她说话时一丝表情也无,严肃的很。鱼儿有些怕她,连忙道“嗯。” 莫问问道“你们昨天问出多少了” 唐麟趾道“差不多都招了,今天晚上再唬唬他们,看看还有没得隐瞒。” 清酒正在掰馍,右手握着白馍,左手撕扯,暗红的佛珠贴着雪白的小臂“问到不少有意思的事,明天回宁城,汇合了厌离和花莲再做打算。” 清酒将馍掰完。唐麟趾舀了一小半去,又将桌上的油辣子加了两勺。莫问端着馍倒了一半。清酒将剩下的推到鱼儿面前“羊肉泡馍是你们这特有的吃食,你尝尝看我做的合不合格。” 鱼儿接过,舀了些在碗里,羊肉的香气越发醇厚。 鱼儿拿着汤匙搅拌,动作很慢,尝了一口,鼻子蓦然一酸。 唐麟趾问道“鱼儿,你晓不晓得那两个人是翻云覆雨十三寨的山贼” “嗯。” “你啥时候被他们抓起来的你爹娘咧” “三年前”这一声应答尾音发着颤。 “那你晓不晓得” “麟趾。” 清酒出声打断,唐麟趾茫然问道“怎么了” “食不言。” “” 鱼儿双手捧着碗,勉强的笑了笑。这一笑,牵引的眸中滚下一滴热泪,落入碗中。 她极力忍住,奈何眼眶酸意难止,泪水开了头,便接二连三了。 唐麟趾嘀咕道“这妹娃奇怪的很,被两山贼揍的这狠都不哭,怎么现在问两句就哭了嘛” 鱼儿心想,确实奇怪,自己在那里活了三年,再痛苦的事都承受住了,然而现在突如其来的温暖让自己神经松懈,让自己软弱,只是一汤匙味道熟悉的汤羹而已,便崩溃了,再忍不住了。 莫问给鱼儿递来一方手帕,用着与她表情不符的低柔的声音说道“给你。” 鱼儿接过“谢谢大人。” “我叫莫问,叫我莫问就好。” 晚来,鱼儿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即便是服了莫问的药,依旧没有睡意。 午时的谈话,让她想起家中的无妄之灾。 爹爹早逝,与娘亲相依为命,三年前,翻云覆雨十三寨的势力向外拓展,选地方做出山采办接应的点,便是噩梦的开始。 家中房子被夺下,母女俩被迫为奴,邻里莫说相助,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两年前,娘亲逃脱了出去,去寻武林侠士相助,然而人没有杀死,反倒是被捉了回来。那人当着自己的面割开了娘亲的喉咙,又脱了裤子,将垂死的娘亲凌辱了一番。 粘腻暗红的血液铺在冰冷的地上,娘亲喉咙里混浊的呻吟,那人粗重恶心的喘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夜里,鱼儿发了一身冷汗,她掀开被子下了床,蹑手蹑脚去到厨房拿了一把菜刀,来到厢房前,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什么都没有,正中放着两张椅子,椅子上绑着两人,凄迷的月光从窗棂间透进来,将两人的面孔照的清晰。 这两人就是她要找的人,却又完全不像了。两人壮实的身躯干瘪了下去,特别是那个一嘴鼠须的男人,敞开的胸前肋骨根根透出,犹如干尸。 鱼儿朝前走了两步,双手握着刀柄,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依旧控制不住的发颤。 两人眼眶深陷,一夜之间竟是苍老了数十岁。两人呆滞的目光望向她手中的刀时陡然起了亮光,遽然间疯狂挣扎,身子拼命往她的刀下凑“求求你求求你杀了我” 声音像是脚踩着砂砾摩擦。 “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罢,求求你了” 昔日耀武扬威的人如今像疯子一般,一味的求死。 鱼儿呼吸急促错乱,手抖的不成样子,刀险些落下。 身后伸出一只温软的手来,将她的刀缓缓按下“杀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是清酒,她来的悄无声息,似鬼似魅。 鱼儿提着刀,一刹间红了眸子,哽声道“他,他杀了,杀了我娘亲。” 清酒眼睫微垂,夜色之中,她双眸如幽潭,如最深的井,定定看了鱼儿许久,半晌,幽幽道“杀人也不是什么好事。” 清酒取过她手中的刀,带着她走出了门槛“夜深了,回去睡罢。” 鱼儿一瘸一拐,三步两停顿的回了屋。清酒再进厢房,自梁上落下一人来,轻盈落在两人身畔。 “麟趾。”清酒朝两人抬了抬下巴。 唐麟趾会意,十指捏的脆响,笑道“今夜来试试我唐门的逼供法子。” “我什么都说了求求二位高人大人大量,手下留情” “知道的,我们都说了,都说了给个痛快罢姑奶奶祖宗” 两人一通糊叫,涕泗横流,点头如捣蒜,倘若不是被缚着,定是要下跪磕头的。 唐麟趾看向清酒,询问她的意思。清酒手指捻搓着暗红的佛珠,眼神匿在阴影中晦暗不明。 清酒唇瓣轻启,凉凉的说道“继续,事后处理干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翻云覆雨十三寨(三) 翌日,清酒四人骑马准备去往宁城,日光明媚,时辰尚早,薄雾氤氲,街道上已有摊贩出来做生意。 莫问骑马在最外,晕晕乎乎的俯身靠在马身上。 唐麟趾道“一大清早就喝这么多,迟早有一天在酒坛子里溺死。” 几人尚在镇中,马儿慢行,一股香气飘来,一对老夫妇在前边做酥饼。 莫问忽的直起身,叫道“清酒,我饿了” “才吃的早饭”唐麟趾额角直跳,她道“厌离给的银钱要是用完喽,回去得挨她念叨” 清酒取出荷包,在手上抛了抛,沉甸甸的“不用她给的就是。” 唐麟趾道“这是” 清酒笑道“那两山贼身上的,这叫劫富济贫。” 清酒将马行到摊前,对老叟道“老板,来四个酥饼。” 莫问的马在最外边,她叫道“六个” 老叟看着清酒,询问她的意思。清酒笑道“六个。” 老叟将刚出炉的酥饼用油纸包好,清酒取过之后,递了唐麟趾四个,其中有三个是要入莫问的肚子的。 鱼儿坐在清酒的马上。清酒将一个酥饼递到她前边,鱼儿接过,暖意透过手掌心流到身体里。 鱼儿回头看了清酒一眼。清酒道“尝尝。” 鱼儿咬了一口,酥脆香浓,酥皮上洒了一层杏仁,烤的酥香,一口暖了整个胃。 娘亲在时,生活虽不拮据,却也要节省,是以只有生辰时才会破例做一碗羊羹,其余时是吃不到这些零嘴的。 像梦一样,无论以前,还是现在。 路上清酒又买了一包糖炒栗子,出了城也是放开缰绳,任马自己前行,清酒捏着栗子,一声脆响,每次都能将栗肉完整的剥出来。 每一次果壳裂声一响,鱼儿心底就要微微一颤,心中纷杂的很,想要跟清酒靠近一些,坐在她的马上很欢喜,可又害怕离得近了,想要立刻下马去,一颗心总是悬着。 鱼儿望着路两旁的芳草馨花,略略理清了这一团乱麻似的心思。对于美的事物,人总是向往的,自己向往着清酒,但又觉得卑微,就好比路旁郁葱健壮的大树与不值一提的野草,因为太低微了,处在一起便战战兢兢,惶恐不安。 而且昨夜自己还私自提刀想杀了那两人,被清酒发现了,清酒虽未提,自己也不免惴惴难安。 镇子到宁城有三四十里路,前天下了雨,路上泥泞。清酒几人行的慢,快过午时入了城门,过了牌楼,进入大街,霎时便热闹起来。 清酒三人将马行到一处客栈,立刻有小厮前来牵马。清酒身手利落,翻身下马,并未走开,而是朝着鱼儿张着双臂“下来。” 鱼儿抱着马脖子,将两腿都挪到一边,整个人横挂在马背上。唐麟趾朗笑出声,鱼儿听到清酒也在浅浅的笑,面上顿时泛起薄红,正在马背上磨蹭,忽感腰上一股力将她提起来,霎时间脚落在了实地上。 四人进到客栈,立即有小二上来,殷勤问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找人。” 清酒几人一眼就瞧见要找的人,只因这客栈正中正对着柜台,楼梯旁那张八仙桌上坐着的人就是。花莲与厌离的行头在一众吃饭的江湖客上边还算是显眼的。 两人也发现了他们。“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三人来的可正是时候。” 鱼儿看向说话的人,那人丰神俊朗,一袭白衣轻灵,右鬓三排银色发饰将头发固定,一柄折扇唰一下豁开,白纸扇上书绝世无双四字。这人俊美过了头,鱼儿第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个女人,再看才发现那人手掌宽大不同女人,喉间亦有喉结在,竟是个让女人也黯然失色的俊美男儿。 坐在他身侧的女人,背着一把长剑,手拿白色拂尘,象牙白缎道袍,看行头是个道姑,仙风道骨,眸色清淡。只是年纪轻轻,耳鬓垂下的两指青丝里有不少白发,许是凡尘历劫伤了心性。簪子上垂下的两条白色缎带落在肩头,黑白融合,倒有几分太极图的韵味。这人气度从容,向清酒道“此行结果如何” “收获颇丰。”清酒又问“你的腿怎么样了” “已无大碍。” 四人走过来,桌上饭菜热气袅袅,桌上两人还未动筷。 那男人身形一闪,已跨过长椅,转瞬来至鱼儿身前,身法潇洒。他扇子挑起鱼儿下巴,笑吟吟道“这标致的小姑娘哪来的呀” 唐麟趾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对鱼儿说“鱼儿,这位是莲美人。” 花莲也不恼,笑颜俊雅,他道“虎婆娘,好好叫你花爷的名字。” 花莲扇子再次打开,三月的天他也不嫌冷,摇扇不止“清酒,这小美人儿莫不又是你捡的” 鱼儿局促的将脸扎的更低。清酒笑道“猜得不错。” 莫问与唐麟趾已走到桌前坐下,莫问已然拿起碗筷了。厌离道“先吃饭罢,其余的事稍后再说。” 四人悠然行了一路,三十多里路走了大半日,身上又没有带干粮,五脏庙早已闹腾。 鱼儿本不敢坐下的,只是花莲热情的很,拉着她坐在了身边,似对她很感兴趣,夹菜盛饭,笑吟吟看她,以至于鱼儿越发拘谨。 过了午时,客堂里吃饭的人并不多,除了她们一桌,便只有角落里一桌三个喝酒的汉子。 不知说的什么怒了起来,一个大汉拍桌而起“老子还不信那什么鸟寨手能伸到这里来” 邻座的人伸手拉了拉他“兄弟,小点声。” “你还别不忌惮,听说这宁城里还真有十三寨的耳目”座上一个身着青绸的男人冷笑了一声“现在翻云覆雨十三寨的势力不小,寨子里千号人,当家的都是有身手的,更别说还有左右护法袁问柳,美人骨。谁惹得起官府压根的都不敢管” “有势力又如何抢掠妇女幼童,肆意凌虐,公然买卖,收刮百姓钱财,欺压良民,害人无数,家中妻女稍有姿色的,哪个不是愁容满面就害怕山贼找上门来似这等大恶之徒,人人得而诛之岂能因他强就怕了他了官府算个屁,欺软怕硬若不是这一块地方没有门派世家落脚,哪容得这些山贼这般放肆嚣张” 这青绸男人冷哼了一声“你嘴上说的轻巧这十三寨依据雁翎山,占尽了天险,易守难攻,凡人哪里敌得过老天爷的力量,就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去了都要吃亏你也不看看多少武林游侠折在里边,那些个武林正派不也是瞧见这一点才不敢轻举妄动的么” 先前劝说的男人小声说道“唉我听说前些日子,就连九霄山庄的小姐都被抓起来了” “君家的人嘿这鸟寨简直找死,九霄山庄的人也敢招惹” “我还听说过几日有一队武林豪侠要去闯闯这寨子。” “只愿这些侠士武运昌隆罢。” 一阵沉默后,那邻座汉子又小声问道“兄弟,你先前说的那袁问柳和什么美美什么来着” “美人骨。” “对什么来头” 青绸男人喝了一口茶,手指点着桌面“这你都不知道这两人可是江湖上人人喊打的大魔头啊袁问柳轻功了得,美人骨刀法无双,据说实力能与武尊一战,只不过这两人武学上值得一赞,人品上却可说是丧心病狂。” “怎么说” “这袁问柳,淫恶无比,喜奸淫十一二岁的少女,而后更是要将她们凌虐至死。这美人骨,呵更不是个好东西,他专爱收集美人骨头,不论男女,只要他喜欢上了,就要将人杀害,剥去皮肉,留下骨头,或是做成刀具,饰品,或是整具收藏,便是因此,被江湖人称作美人骨。” 那邻座的汉子听得毛骨悚然“这,竟有这等残暴之人” 鱼儿觉得这三人聊的事情太过沉重,以至于他们这一桌子的气氛也变得格外沉闷了。 桌上只有莫问吃的最欢。厌离慢条斯理的吃着,左手上仍旧拿着拂尘,其余三人没怎么动筷,只喝着酒。 鱼儿偷偷看了一眼清酒,酒水将她的双唇浸的饱满,红润又有光泽,她左手举着酒杯,右手放在桌上,暗红的佛珠一圈圈绕在她手臂上。 用完饭后,众人回到房内,清酒将小城内发生的事大致说出。 莫问正给鱼儿把脉。鱼儿的伤势远未好全,袖子掳去,骨瘦如柴,腕子上一圈青乌。 花莲瞧了一眼,两眼冒火,忿忿然道“女人就该是用来疼用来宠的这些山贼泥巴糊的身子,狗屎做的心,竟如此对待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当真是该死” 清酒与厌离站在墙边说话。厌离将簪子上垂到身前的两条白缎顺到身后“你打算如何” “那两个山贼说美人骨和袁问柳即便是不在山寨,山寨匪首成婚之日,他们也必会回来,既是如此,那自然不免上一趟这威名赫赫的翻云覆雨十三寨的。” “如此看来,你心里是有计划了。” 鱼儿眼角余光一直偷偷瞄着清酒,直到厌离打开了门,预备和清酒出去说话。 门合上的刹那,鱼儿隐约听得“那个小丫头你打算” 次日,阴云沉沉,微风阴凉。清酒几人退了客栈,找了城中一处隐蔽的小户人家借住。主人家是一对中年夫妇,有一女儿,十一二的年岁。 清酒和主人商议妥当,给了主人一点银钱,便欲离开。 鱼儿跟着跑到门口,看她们一个个走远,眼眶一热,瞬间有些害怕,抓着衣角,站在门口踌躇不安,紧紧的盯着众人。 清酒从她身边过的时候,手掌轻轻的拂了一下她的头顶。鱼儿看向她时,她浅浅一笑“乖乖在这里等我们回来,不要乱跑。” 鱼儿悬在高空的心踏踏实实的落了地,很用力的点头“嗯” 清酒在道上走远,最后消失在鱼儿视野中。 鱼儿低低道“你们早些回来” 清酒走后,鱼儿并未闲着,她帮着主人家浣衣打扫。 未时末,主人家小女儿跑来叫她“小瘸子,我娘亲喊你跟她一起去买菜。” “哦。” 鱼儿擦了擦手,跟着出门了。妇人带她去买菜,主要是想问她知不知道清酒几人爱吃什么,鱼儿又哪里会知道,最后只有都买一些回去了。 妇人做饭的时候,鱼儿在一旁帮手,忙前忙后,待弄的差不多了,便去到了门外,坐在石阶上,朝远处望着。 天际飘着雾蒙蒙的雨,这边离闹市很远,街道狭长,对门院墙芳草青青,院内有一株桃花树,枝叶茂盛,桃枝越了墙,枝上刚开的娇花嫩叶沾满了雨珠,沉沉的垂着。 鱼儿看的入迷,不知为何,看着这桃花,便想起清酒把自己从那院子里抱出来。 雾雨飘落在脸上,冰凉凉的,雨雾中走来几道人影,鱼儿立即站起了身。 身影走进,花莲拿着扇子敲敲她的额头“小鱼儿,下雨了,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饭做好了。” “哟,这么巧。” 清酒几人一道回来的,前前后后,一伙人围在桌前。 “诸位回来的正是时候,饭刚蒸好。”妇人端着碗筷,笑道“这好些菜是鱼儿做的,鱼儿乖顺懂事,又心灵手巧,比我那闺女听话多了。” 花莲夹着一块竹笋咬了一口“虎婆娘,你瞧瞧,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都比你厨艺厉害。” 唐麟趾头也不抬,喝道“滚” 清酒舀了一汤匙的蛋羹,轻轻道“不错。” 鱼儿偷瞧着她的目光才悄悄收回,弯着嘴角埋头吃饭。 一连几日,天气都不大好,雾蒙蒙的,众人辰时初出去,申时末回来。鱼儿每日站在门口目送众人走,申时末便坐在门口等着,望着那条路的尽头,见到有人影时,身子便一阵燥热,欢喜的不知是坐是立,认错了人,又难免一阵失落。 又一日,鱼儿在屋内帮夫人剥豆角,耳朵敏锐,听得屋外脚步响,她眉眼一扬,满面欢欣。 鱼儿奔到屋外,见到的却是主人家,他拿着一个小包裹,包裹里装着数锭银子。鱼儿勉强的弯起嘴角,失落又尴尬“柳叔。” “鱼儿啊。” 已经申时末了,她们却还没有回来。 鱼儿倚在门边,朝外望了又望。 柳叔走来说“我在集市上遇见了清酒姑娘,她让你日后便留在这里。” 鱼儿心里咯噔一下,望着柳叔发懵。 柳叔温和的笑道“你放心,安心在这住着,我和你婶会将你做亲生闺女,好好待你。清酒姑娘给了我不少银钱,我不敢收,但她留下就走了,我就寻思着给你留着,等你长大了,做你嫁妆,给你觅一门好亲事。” “她,她去哪了” “只看她骑一匹马出北城门去了,其他的人倒是没见着。” 鱼儿抢回房里,她的行礼不过一套衣裳,这还是清酒她们给她的,她算得上是身无一物的。 鱼儿草草将衣裳包起,背着包裹,急急冲出了门。柳叔来拦“鱼儿,你去哪里” 鱼儿一出口,带着颤音“我,我去找她。” “我巳时初瞧见的她,她骑着马不知走了多远了,你赶不上的鱼儿鱼儿” 踉跄着跑远的身影,融在了雨雾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翻云覆雨十三寨(四) 阴郁的天压抑又沉闷,鱼儿腿脚不便,跑出城外已是气喘不停,初春的寒风依旧砭骨,路上泥泞,弄脏了雪白的靴子。 鱼儿一路往前跑,眼下四顾,就怕错过了什么。她满心委屈,又不知委屈从何处起,只知这一腔惊惶,是因恐会离开那群人而生。她知自己与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此一别,许是一生。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这般无脑的就追跑出来。若待在那户人家里,无疑是能回到那安稳的日子里的。 鱼儿断断续续的跑,不知跑了多久。阴云蔽日,估摸不到时辰,累了停下来时,两边是漠漠农田,衣衫湿透,也不知是汗水浸的,还是薄雨淋的。 天色暗沉,人烟寥寥,鱼儿擦了擦面上的水珠,抬脚正要往前走,忽见前边田里游出来一条黑蛇。 这东西漆黑细长,盘旋扭动着身子,游到了道路正中,便盘成一团。 远远看上去只像是一团黑色的麻绳,然而鱼儿万做不到这样安慰自己。 她怕蛇,怕到几乎见了要晕厥过去。 鱼儿见了毒蝎蜘蛛一类的都不怕,只这扭曲着前行的蛇,一见了便手脚发软,心窝里泛凉。 此刻,她臂上寒毛已根根竖起,额上冷汗淌颊而下。 鱼儿望向去路,多耽搁一分,她便离他们远一分,若越不过这条蛇,她便只能永远停在这里。 鱼儿向两边望了一望,道路并不宽敞,这么点距离,她不敢从旁边绕过去,总觉得那蛇能瞬移似的,从旁边跑过去,那蛇直起身子就能咬到自己,而从农田里过,便更不敢了,这蛇便是从田里出来的 鱼儿强压着狂跳的心脏,拖着起着恶寒的身体往前跨了一步,立刻便因着无边的恐惧,喉咙里不自禁的低低呜咽,她紧抿着双唇,这呜咽便近似幼兽的哀鸣。 望着前路,鱼儿又焦急又心惧,对着横亘在路中央的黑蛇低喝道“你,你走开” “你走开” 往前踏了一小步,身子又不由自主的缩回去。 僵持片刻,那黑蛇竟朝她游来,鱼儿立刻着了慌,她甚至不敢回转了身跑,只敢一步步倒退。直到那黑蛇喷吐黑色的蛇信,她便连动都不敢动了,只能短促急乱的呼吸。 这黑色扭曲的身影与那只撕扯她娘亲衣衫的毛绒大手是她人生之中的两大噩梦。 偏巧这时前路一道身影策马而来,马蹄声疾,先还只是模模糊糊的身影,顷刻间便能瞧清身形,竟是离去已久的清酒。 清酒勒住缰绳,手出如电,一道疾影射向这黑蛇,竟直接将这黑蛇脑袋砸的粉碎。 蛇身仍在扭动,鱼儿看了一眼,清酒扔来的是一颗栗子,栗子深深嵌入土内,砸碎蛇头,压着蛇身。鱼儿匆匆瞥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了,身子还往后退了退。 清酒驭马缓缓上前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没见到那主人家” 鱼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两手抓着包裹的带子,张口了两次,方才微声道“我可不可以让我跟着你们。” “跟着我们你跟着我们做什么”清酒失笑。 清酒救鱼儿,不过顺手,也有询问鱼儿十三寨消息的打算,可不曾有过一点要将她带在身边的念头。她们一群江湖游客带着个小丫头做什么。上次厌离问她,她便思量好了,也算是好人做到底,把她给城里一户好人家养着就是了。 寻了个老实人家,怎的他们才离开一天,这小丫头就跑了出来。 马儿不安分,往前走动,越过了鱼儿。鱼儿小跑着才能跟着“我,我可以给你们做饭。” 清酒笑道“我一向爱自己做。” 鱼儿咬了咬唇“我可以浣衣。” “客栈里大都有专人浣衣。” “我”鱼儿拉住缰绳,眸子里是害怕被拒绝而积蓄的恐慌“我可以给你牵马。” 清酒垂眸看她,她的眼眸深沉又冷冽,仿佛有窥破人心的魔力“小丫头,你到底想做什么” “那一家子是个清白厚道人家,会好好照顾你,日后吃穿不愁。我们是江湖游士,四处漂泊,身边危险重重,说不准哪天便身首异处。你不在那安逸地方待着,偏生要跟着我们过这样餐风饮露,时时担惊受怕的日子” “我想要”鱼儿收住了要出口的话。鱼儿生性聪颖,知道自己所言太过苍白,就一个生人来说,叫别人如何不起疑。可怎样才能让清酒答应呢鱼儿心思急转,忽而断续说道“今天那里是安全的地方,有照顾我的人,有遮风避雨的房屋,然而谁又知道会不会出来另一个翻云覆雨十三寨,另一伙山贼,抢了我的房屋,杀了我的家人,枷锁困着我,鞭子抽打我,干了活要打,不干活要打,他高兴要打,不高兴也要打,我今天是个人,或许明天就只是只畜牲,我我不想再被人欺负,我何时睡,何时起,去哪里,做什么,我想要自己决定。” “哦”清酒拉长了语调,饶有兴味。 鱼儿深吸了一口气,以往一直不敢直视清酒,只这一刻,她知道不能太畏畏缩缩,便仰头强迫自己直视着她的双眸“你,你说过我根骨奇佳,我想跟着你学武。” 清酒微一扬眉,笑道“要拜师,五湖四海那么多名门正派,这些身手高强之人你不去寻,反倒来找我这无名小辈” 鱼儿说道“我不认识他们。” 清酒笑道“说的也是。” “而且,你们轻而易举就制服了那个人,你们功夫一定也很好的。还有”鱼儿道“我还没有报你的恩,所以,可不可以让我跟着你们。” 清酒久不言语,似在思索,她座下的骏马绕着鱼儿缓缓踱步。烟雨微风,衣袂飘动,如墨缎的发上沾满了晶莹的水珠,雪白的流苏轻晃,她是个清秀出尘的人,此刻在濛濛雾雨中,又生出那天月夜之中的飘缈似仙,如梦如幻般的不真实感来。鱼儿蓦然紧张起来,心被无形的大手攥紧,一下一下急急的跳。 良久,清酒道“答应你不是不可以,但是” 清酒眼眸一压,眉眼便如出鞘三尺的利剑,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凌厉气势来“我们收人,一讲机缘,二讲诚意。如此,天黑之前,你若能回宁城,找到来悦客栈,我便允你。” 鱼儿大喜过望“真的” “若是赶不回来,便乖乖的回那主人家里去。”话语一了,清酒调转马头,一夹马肚,朝宁城而去了,竟真留了鱼儿一人在这,让她自己回城。 鱼儿立在烟雨中,瞧着远去的身影,只不过眨眼的功夫,人就消失在薄雾中。 宁城离此地十多里的路,离关城门也只剩一个多时辰了,若是个成年人跑两步,要赶到也得吃些力,更何况是腿脚不便的鱼儿,她追过来时已费了许多气力,如今力竭之身,这十几里路要赶回去,十分艰难。 凉凉的雨丝落在鱼儿面颊上,伴着汗水一起滑落,鱼儿垂着头看了看自己的脚,抿了抿嘴,弯下腰捏了捏小腿,再起身时便跑了起来,身影在雾幕之中趔趄着远去。 日暮时分,雨消雾散,天幕依旧暗沉,只有西边与地交汇之处方显出一团淡红的光芒来。 鱼儿额上冷汗如豆,喉咙里一呼吸就刀割一般的疼,铁锈之味盈满口腔,两腿已经发软,如踩在云上,往前走两步着实煎熬,随时都能虚脱昏过去,便是如此的走进了来悦客栈。 那座上的人站起朝她走来,眸子里讶异,而后摇着头转为笑意。 鱼儿喉咙里火烧一样,只能断断续续的说“我,我找到你了你答应我的” 见到了人,鱼儿身心一松,眼前发黑,直挺挺的往前扑倒下去,不省人事了。 再次醒来时,听得有人模模糊糊的说“小丫头性子硬的很呐” 鱼儿睁开眼眨了眨,模糊的视线清晰了些,听到头上一道清朗的声音“哦小鱼儿醒了。” 鱼儿立刻起了身来,只见花莲抱臂靠在床边。莫问坐在床畔,一手握着她的脚踝。自己伤了的那条腿裤子被撸到膝弯处,膝盖和脚踝处扎了不少银针,鱼儿陡一见吓了一跳。 鱼儿四处寻觅清酒的身影,见清酒三人从外间进来。一见到清酒,鱼儿方才安下心来,相信城外相遇与许诺不是一场虚幻的梦。 清酒似笑非笑“这十多里路还真给你跑了回来。” 清酒本是算定鱼儿回不来,想让她知难而退,回去那户人家过安生日子,回了城便让花莲去鱼儿身后悄悄跟着。鱼儿找到客栈,花莲也一路跟着回来。鱼儿晕倒后,花莲告知众人“小鱼儿可真是一里一里跑回来的。” 众人方知其韧性卓绝。 鱼儿抓紧了被褥“那我可以跟着你们了吗” 清酒叹了一口气“没见过你这样的丫头,你若想跟着,便跟着罢。” 靠在床边的花莲忽然俯首朝鱼儿而来,一双俊美的笑眼好奇的打量她“缘由我都听清酒说了,小鱼儿为什么想要跟着我们你就不怕我们是坏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你投靠我们,万一被我们卖给个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岂不是很糟” 屋内五人都在,五双眼睛或随意或探究的注视着她,只见鱼儿看着清酒说“我觉得她是好人。” “好人”花莲双眸睁大,竟不可抑制的大笑起来。鱼儿说的有多认真,他笑的便有多欢,其余几人到是都面色正常。花莲几步转到清酒身旁,脚步又轻又快,像没点地一般“小鱼儿,你是因为她这张脸还是因为她做的几顿饭,就如此夸她” 末了,花莲又打趣清酒“清酒,你这张面皮可真是占尽了便宜。” 花莲手中的折扇点着屋内几人“我们这群人中论坏,她可是头号,她啊,心肝肠子都是乌黑的。小鱼儿,可不能给点饵就咬了勾。你想想,她若是好人,为何不直接把你接回来,而是将你一个人丢在荒郊野外,让你跑这十多里急急慌慌赶回来,差点伤着,你看,她是不是坏透了。” 清酒笑着,并不反驳,一身素衣,格外雅淡。 鱼儿垂首,有些怕看到她这样的笑,让自己心慌的紧。 “她救了我。” “她一时兴起救的人可多了。”花莲又压低了声,状似恐吓“自然,她一时兴起杀的人也多的很。” 鱼儿对这群人并不是知根知底,只是因为那天晚上她朝她走来,她犹如神明,温柔的让她同桌而食,她便会永远记住她的恩情,她知道这世上很难用好人两字来概括一个人,她只是言语贫乏,便只会说“她是好人。” 花莲笑意不止,十分开怀“不知该说你天真还是该说你太倔。” 厌离摆了一下拂尘“你好好休息。” 鱼儿很少与厌离交谈,见她直接对自己言语,不免紧张,连忙回道“嗯” 厌离转身出了房间,清酒跟在她后面也离开了。 莫问正拔着鱼儿腿上的银针,叮嘱道“以后不能再这样勉强自己身体,若有下一次,你这腿就别想好了。” 鱼儿本望着房门,闻言一怔,心头雀跃,小心翼翼的求证“我的腿还能治好吗” 她本以为自己腿坏了,只能一直这样瘸下去的,并不是不能接受,总免不了难过,毕竟有谁愿意自己一辈子是个瘸子。 花莲折扇敲着手心,笑说“这世间就没有她治不好的病。” 莫问收了银针“日后注意些就行。” 来悦客栈三楼是客房,二楼是茶楼,专供客人喝茶听书,客栈地偏,时辰又晚,此处也没什么人。 厌离和清酒坐在靠着栏杆的一桌,清酒给厌离斟茶“你方才就有话说,说罢。” 厌离清瘦的身子无论何时都挺的笔直“你兴起救人也就罢了,如今又怎么改变主意将她留下,往后寻找美人骨,带着这么一个丫头多有不便。” “想这样做,便这样做了。” 厌离难得显出一丝笑来“我听了麟趾说起你拦着这小丫头复仇的事,怎么你是觉得她和你很像,所以动了恻隐之心,要学师祖和苦缘大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翻云覆雨十三寨(五) 清酒未答话,朝厌离身后招了招手“莫问。” 莫问过了梁柱,提着一坛酒朝二人走来,背靠着栏杆坐了下来。清酒将桌上的茶糕推到她面前“莫问,我将这小丫头带回来,你似乎很高兴,你很喜欢她” 厌离浅笑“她是喜欢这个小丫头的厨艺,虽与你比尚显青涩,假以时日也能与你平分秋色,到时候可就有两位大厨来填她的胃。” 莫问面孔如石板一样无一丝变化,眸子里却透出两分欢意来。 清酒道“小丫头说她想学武,你这么喜欢她,不如日后就把她留在你身边做个小药童罢。” 莫问拆了酒坛封口,倒酒畅饮,听到清酒的话,立刻道“好呀。” 厌离疑问“学武” 莫问抹了抹嘴角“那个小姑娘根骨奇佳,我见过的人也就清酒比得上她” 厌离看向清酒,神色又起了几分探究。 清酒翻过一个酒杯,递到莫问面前。莫问给她倒了一杯酒,清酒轻轻嗅着酒香,笑道“她对我说人弱被人欺,宁可不要这一时虚伪的安宁,也要自己主宰自己。” 厌离颇为诧异“这是她的原话” 如果这话真出自那个小丫头之口,作为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所思这般通透,着实难得。加之其绝佳的根骨与坚韧的心性,实在是一奇才。善加引导,悉心教授武艺,日后必是一了不得的人物。如今各门派求贤若渴,若是遇了她,怕是要争相收为门徒的。 “深意如此,只不过她自己尚未意识到。”清酒将杯中的酒缓缓饮下,眸子微弯,眼波深沉,敛着无数兴味“她说她跟着我们的目的是想要学武,不认得那些名门正派,只认得我们,所以跟着我们,不仅要学武,还要趁机报恩。” “很有意思的小丫头是不是。你知道我,一向喜欢有意思的人,懂得知恩图报的人,这般有意思又要报恩的小丫头我自然是喜欢的很。”清酒拇指摩挲着酒杯边缘,莞尔一笑“我们虽不是什么独步天下的高手,教她一招半式还是够的。” 厌离一扬拂尘,叹道“你若决定好了,我并无异议。” 两人聊了半晌,莫问已喝的趴在了桌上。 厌离见罢,叹息一声“酒量不好却嗜酒,这世间多是悲苦人,走不出便这般逃避,岂知越陷越深。” 清酒笑道“你在说她” 厌离一怔,看到清酒眼中自己的身影,摇头苦笑,不再言语。 接连几天阴雨连绵,这日终于放晴了,骄阳一出,近三月的天暖了不少。 清酒几人聚在房中议事,鱼儿知道她们是有要事商议的,可能与那山寨有关,不敢打扰,在房中枯坐半日,才到楼下给众人打了一壶茶送上去。 走到客房前,见门是开的,正要敲门,唐麟趾的身影在里边走过,目光瞥见鱼儿,叫道“是鱼儿啊,进来罢。” 鱼儿端着茶水进来,一迎面瞧见的竟然是那个山贼。鱼儿脑子里有一瞬的空白,身子立刻僵硬了,渗到骨子里的寒冷蔓延到她的全身,恐惧一下子翻涌上来。 为什么这个人会在这里他不是被清酒抓住了么 茶壶不自觉的便从手中跌落下去,倏忽间,从背后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臂将茶壶捞起,鱼儿觉着身子陷入一片温软之中。 从这淡雅的清香,鱼儿不看也知道是清酒来了。 山贼走了两步向前,咧出笑来“小鱼儿。” 听这嬉笑的语气,竟是花莲的声音,鱼儿在惊吓茫然之间,久久不能回神。 清酒走上前来,将茶水放在桌上,对山贼道“你吓着她了。” 山贼笑嘻嘻的,凶恶的面旁挂着这般的笑容,别提多奇怪“小鱼儿吓着了,那说明莫问的易容以假乱真了。” 鱼儿听着山贼这般说话,已确定了他是花莲,虽然仍是心悸,却不会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小鱼儿,你来听听,我这说话的声音和那狗东西像不像” 鱼儿摇了摇头,那狗东西指的自然是那个山贼。花莲灵动潇洒的神态在山贼面上尽显,与鱼儿噩梦中那人模样相去甚远,滑稽的动作惹得鱼儿腼腆的发笑,一时间竟对这可憎的面容不怎么怕了“声音要再粗些。” “这样” 鱼儿咬着笑摇头“再沉一些。” 鱼儿因着那山贼,对男人是都有些惧怕的,一开始也十分害怕花莲,但花莲是自来熟,温柔文雅,又十分风趣,与那山贼两般的人物,看似浮滑无行,其实对女人敬护,如慈爱的兄长。鱼儿意识到这一点,才对他放松了警惕。 “这样” 这一次,花莲竟学的有九分像,鱼儿不禁一愣,心窝里又升起一股寒意来,她颤了颤“好,好像” 花莲一笑,立刻恢复了自己的声音“想学吗,我教你,像这般打开喉咙,把舌头压低” 此时自屏风后面又出来一人,竟是那日到屋子里与那山贼接头的另一人,也是本该被清酒几人制服的,那个面上一络鼠须的山贼。 清酒对看的直愣愣的鱼儿笑说“别害怕,是莫问。” 温和的声音一下子抚平了鱼儿惊跳的心弦。 厌离自屋外进来后,关上了房门,六人在一间房内,或坐或立。 清酒走到床前的柜子边打开了抽屉,取出一副暗黄的纸卷,摊在桌子上,对花莲和莫问说“这是关卡地图与主寨的大致路线图,你们记好。” 花莲叹道“嚯你这么快就画出来了,看来这些天找宁城里翻云覆雨十三寨的兄弟谈天,这辛苦没有白费啊” 唐麟趾斥道“哼你还有脸说,不是你上次闹的狠,我们昨天为啥子赶着换藏身之所,又提前计划,说不准这宁城里那鸟寨的暗桩已经盯起我们喽” 前几日那几个在客栈谈论翻云覆雨十三寨的大汉说的没错,这宁城也被翻云覆雨十三寨浸透了,里里外外明桩暗桩不少。 清酒左手撑着桌沿,右手在图上指画“雁翎山外山开始便有巡逻的人马,侧峰之中设有十二道关卡,主峰之上的寨子依崖而建,寨子前边数里草木被清的干干净净,三丈的寨墙,十数座箭台,半里内的动静瞧得清清楚楚。寨子后边一线天万丈悬崖,前边千尺幢,只容一人通过,出口是一洞口,就在寨子跟前。雁翎山鬼斧神工,巍峨险峻,易守难攻,进出山的路被山贼把守,哪个地方稍显出些异动,整个山寨立马知晓。就算是闯过前边十二道关卡,到得千尺幢,只怕一出洞口,也会被射成刺猬,昨日那些前去山寨的武林人士连第一道关卡都未过。” 鱼儿安静的听着她们说话,从几人话里听出了几人昨日不告而别非是要故意,而是事出突然才急急离开,清酒出城,则是跟着那些武林人士去雁翎山了。 清酒直起身“山贼虽不足为惧,你俩也要谨慎行事,毕竟美人骨与袁问柳可能在寨子里。” 花莲沉着一张脸不说话,他显出这副神情,便与那山贼一模一样,再没一点差别。 清酒道“我本是打算让莫问和麟趾易容成两个运货的山贼进寨的,可惜” 一个精通药毒,一个专擅暗杀,本是最适合潜入的人选 花莲面上又挂起不正经的笑来,他道“可惜一个酒鬼,一个路痴,难成气候,注定坏事,所以这重任到头来也只能花爷来担,放心吧,我有分寸,即便是遇着了美人骨,也不会乱来的。” 唐麟趾抱着手臂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哼” 不多时,几人商议妥当了,一众人下了楼去,鱼儿便也跟在后边。 客栈地偏,依旧没什么人,花莲和莫问自马厩牵出马来,骑上马,牵着缰绳。花莲揶揄厌离道“神棍给卜一卦” 厌离也不恼,自袖中取出三枚铜钱,在手背上掷了六次,收好铜钱,一摆拂尘“乾卦,元,享,利,贞,祥和顺利。” 花莲笑道“好兆头。” 厌离又道“第二爻,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不可莽撞行事,别未进主寨,在关卡里就被人瞧出异样来,待进了寨子,等候时机,待我们也上了山,再做打算。” 花莲和莫问坐下骏马马蹄轻踏,已轻驰起来,二人在暮色之中扬了扬手“知道了。” 骏马扬尘,风一般驰远了。 众人回了客栈,客栈里客人少,伙计又见清酒一行人都是女人,便躲懒怠慢,洗浴的热水也不烧,鱼儿自己跑到后厨给清酒三人烧起水来,又盛了热水提到清酒门前。 水桶重,鱼儿羸弱的身子提起来摇摇晃晃洒了不少,身上湿漉漉的。 清酒来开门,见状问道“怎么是你提水过来” 鱼儿抹了抹下巴上的水渍“那些伙计睡了” 清酒接过水桶提进了屋“进来吧。” 清酒将水倒入屏风后的木盆中,却未急着让鱼儿再下去打水。她将木桶放在一旁,自己悠悠坐在桌前,看了鱼儿一眼,幽幽叹了口气“虽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但这东风也来的太快了些,都吹到跟前来了。” 这话说的奇怪,鱼儿觉着清酒看她的眼神更奇怪。 随后,清酒却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事也不做了。她右手撑着脑袋,阖上了眼,暗红的佛珠垂在白皙的臂膀上,反射着灯火的光芒,幽静诡异。 清酒竟似熟睡了般。鱼儿坐了一会,嗅到一股奇异的香味,觉得奇怪,欲要起身,直感到两腿发软,一站起来便浑身无力,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鱼儿更加诧异,挣扎了几下没站起来,倒是意识开始模糊了,眼前的一切都像是糊上一层白纸。 隐隐约约,鱼儿听得窗户打开的吱呀声。两道身影越过窗户进了屋,朝她们走来。鱼儿心里立刻觉得不妙,想起白日里唐麟趾说的话来,暗思“会不会是山寨里的人已经盯上我们了” 鱼儿越想越觉得是,咬了咬自己的舌尖,使出了浑身的力喊道“清酒清酒” 声音乏软无力。鱼儿看着桌前那道如雪洁雅的身影,心急如火烧,却什么也做不了。她只坚持了片刻,再撑不住,昏迷了过去。 鱼儿再次醒来,是被惊醒的,耳边有低泣,有怒喝声,风声凄迷悲凉似呜咽。 鱼儿一坐起身,便见着四周蹲着许许多多蜷成一团的女人,有幼童,也有大人。 鱼儿焦急四望,唤道“清酒清酒厌离唐麟趾” 她身旁的一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拉扯她的衣服,低声道“不要乱叫,会把他们引来的” 小姑娘话没说多久,立刻来了两个男人,手中铁棍在笼子面前一敲,金属相撞的铿锵声出,尖锐刺耳“乱叫什么给老子安分点” 鱼儿下意识的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个女人,神色麻木,答道“这里是炼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翻云覆雨十三寨(六) 九霄之上骄阳耀目,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鱼儿握住身前冰冷的铁栏,双腕再次被扣上了锁链,锁链上挂了块木牌,写着数字,拴在铁笼底端,像牲畜一般被关在铁笼子里。 这处地方四面都是两丈多高垂直漆黑的山壁,成一圆形,唯有一条七八尺宽的小道通往外面,这里俨然是天然的囚牢。 不光只有鱼儿,这里被关的有上百人。十多人挤在一个铁笼子里,四面还有高高竖起的木桩,上面吊着人,吊着的大多是男人,身上多是伤痕。 在鱼儿身处的铁笼子旁就有一个男人,肩膀宽阔,赤裸的胸膛肌肉虬结,有许多带血的鞭痕,身子小山一样,十分高壮。他面孔刚毅,头皮光滑没一根头发,是个和尚。 鱼儿看他的时候,他沉毅的目光也落了过来,一瞬间变得柔和与哀怜。他沉沉的叹了一声,不知何故。鱼儿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向着其他的铁笼子里张望,找寻清酒几人的身影。 铁栏阻着,鱼儿视线有限,看不到所有的人,直恨不得把一双眼睛剜了丢出去看去。绕着铁笼子转了一圈,依旧没多大用处,反倒是那铁链太短,鱼儿走的太猛,被扯得一个踉跄。 鱼儿望向手腕上的铁链,眼中溢出愤恨来,自己被困了三年,桩子就定在家中的院子里,锁链很长,自己可以走到厨房,院子,堂屋,库房里,却进不了那山贼的房里。那山贼因娘亲那一遭变的精明又谨慎,怕自己暗夜里偷偷潜入他房内趁他熟睡杀了他,又怕自己趁他不在便跑了,于是想出这条计策,将自己如同牲畜一样拴了三年。 解开锁链的那一晚,自己被打的垂死,原以为活不了了,直恨天道不公,让恶人逍遥人间,好人煎熬受苦,万念俱灰时,清酒来了,就像是上天回应自己不忿的心一般 鱼儿眼神骤然一变,狠狠的拉扯腕上的锁链,其势头竟是剥一层皮下来,也要将这锁链卸下来的。 锁链碰在铁栏上哐啷响,与她一个笼子里的人似乎被她的行为吓得惊呆了,等到有人反应过来,立马上前来拉住了她,惶恐的说“你做什么” “我要逃出去” 这女人身上不少淤青,连脸上都有,衣衫被撕扯开过,只能勉强遮掩住雪白的胸脯,她十分恐惧,说话的时候一直朝外边看“你是刚被抓过来的,什么都不懂,到了这里你要安分些听话些才能少吃点苦头你知不知道” 先前那个与鱼儿说过话,神情木讷的女人冷笑了一声,她道“你要逃出去你一个风一吹就倒的小丫头出去能做什么,不过是被打一顿丢回来而已,若是运气不好,我们这一笼子里的人都要陪着你承受那些山贼的怒火。” 鱼儿怔了怔,手从铁栏上无力的垂了下来,这个女人说的是,自己出去了又能做什么,什么都做不了,那些武功高强的侠士都被抓了来一个个吊着,自己一点功夫都没有,出去了也不过是被打的半死罢了。 这般一想,鱼儿分外颓然,跪坐在地上,怔然望着那些铁笼里关着的女人。她们大多面容姣好,若是在家里,一定父亲呵护,兄弟敬爱,有了好亲事成了婚,有丈夫疼惜,那是个美满又幸福的生活,任谁有这样的日子在,心底都是充满了希望的,然而那些笼中的女人,面容颓丧,两眼无神,身子有伤痕,心灵上的伤口更是严重,她们已然抛弃了所有的希望,甘愿为奴,被这些山贼当货物买卖,当奴隶玩乐,只求所受的责打少一些。 她们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妥协。鱼儿明白她们的心情,并不唾弃她们,只觉得可怜,因为她知道这件事是她们被无数次打骂,接受过无数次绝望后学来的。鱼儿又不免怅惘凄恻,是不是自己以后也会变成这样 鱼儿靠坐在铁栏边,神志有些萎靡,当时自己和清酒在房里晕倒了,自己被抓来了翻云覆雨十三寨,那清酒也一定是被抓过来了的,不知道厌离和唐麟趾那边是什么样的情况,可还安全,花莲和莫问他们是否进了山寨 日暮时分,这座冰冷的囚牢里燃起了篝火,三个山贼提着饭桶来给他们送饭,这三人,一人粗布短装,一人一身栗色麻衣,一人面上一刀刀疤横亘在鼻梁上。 那刀疤脸提着一桶馒头,每个铁笼子前放一桶,待走到一个铁笼子前,鱼儿见他手上拿着的竟是一盘热腾腾的饭菜。这刀疤脸将笼子打开,饭菜给放了进去,态度相比于对待那些笼子里的女人竟是恭敬许多“喂吃饭了” 鱼儿望了望,见里面关着的只有一个人,那人脚一伸,将饭菜提了出来,溅了刀疤脸一身“滚别在这里碍你姑奶奶的眼” 刀疤脸一抹脸上的饭粒,两眼凶光现出,却未对那人动手,只是骂骂咧咧“耍什么大小姐脾气,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九霄山庄的人了不起还不是落到我们手里” 鱼儿想了想,忆起那日客栈里说话的几人,他们好似提到过九霄山庄,似乎是很了不起的人物。 刀疤脸回去提了一桶馒头,继续给下个笼子里的人放饭,他怒气未消,不等那些人来拿馒头,就把铁栏打开,进去也不管是谁,看见个人就踹“他娘的,你爷赏你吃的,不晓得用手接” 刀疤脸打的狠,显然是要将在九霄山庄的人身上受得气全发泄在这无辜的女人身上。女人哀嚎呻吟不止,全无人敢靠近。刀疤脸动手冷酷残忍到了极致,完全不将这女人当作人一般。 那些被吊着的人中有一男人怒喝“狗屎养的东西没根的孬种你他娘的是不是就会欺负女人” 刀疤脸一抬头,双眸阴鸷,走出笼子来,拿了一条铁棍朝那男人走去,一棍棍往他胸膛上打。 铁笼里恐惧的低泣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鱼儿听得一身沉叹,有人在侧轻轻念起经来,鱼儿抬头一看,见是一旁的和尚。 另外两个山贼是从铁笼的另一端开始放饭的,两人一路放饭,一路闲聊,全不管这闹人的动静。 那粗布短衣的说“唉,六儿,你听说了没,前几天虎爷他们回来,抓了个天仙般的货色” 那穿麻衣的山贼道“我知道,我还亲眼见到了,我瞧上了一眼,魂儿都要飞了,不怪大当家当时就把人藏到会堂后边的小阁楼里去,想要收了做婆娘。” “这我倒是不知道了,那女的做了婆娘,大当家原来抓的人怎么办你说会不会赏给兄弟们” “你想得美大当家的两个都要,洞房花烛享双飞之乐” “说到洞房花烛,这次鼠爷下山采办,说是路上遇到江湖人士袭击,导致丢了一半的货,喜烛之类的没剩多少,把大当家给气的” 鱼儿被两人谈话吸引了注意,不知为何,听了二人的话,她立刻就认定两人谈的这个天仙般的货色是清酒。 清酒真的也被抓了来了,她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花莲他们知道清酒被抓来了么 鱼儿心绪不宁,那放在铁笼前的白馒头也无心去争抢,只是坐在角落里,看着腕上的铁链失落。 自己依旧什么都做不了 夜里,空中新月皎洁,月华如寒霜,落满这哀绝的囚牢。 笼中的人各自蜷缩着正歇息,鱼儿还未入睡,出入的小道里突然传来山贼说笑的声音。 “天天守在这里,都要闲出鸟来了。” “也就玩玩女人这一点,有些意思。” 刀疤脸站在各铁笼的中央,目光打量货物一样,在笼子里的女人身上来回,忽而,他脚步一抬,朝鱼儿这边的笼子里来。他打开笼子,在笼子里中扯住一个女人拉到笼子外边,解开了她的锁链,铁栏门都不关,拉着踉跄的女人朝小道走去。 鱼儿看着这一切,心里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升起。 那个被吊着的和尚,蓦然睁眼,怒目瞪着刀疤脸,沉喝“孽障” 关着九霄山庄的人的笼子里亦传来一声“畜牲” 刀疤脸扯出腰上的皮鞭,一鞭甩在和尚身上。和尚一声不吭,刀疤脸觉得没趣,拉着女人走了,走到小道里,将女人摔倒在地便开始解自己裤子。 鱼儿的笼子正对着小道,视线在一瞬间被攫住了,再难移开,背对着她的刀疤脸的身形好似一下子就变成了欺凌她娘亲的那个山贼,鱼儿身上泛起一股恶寒,呼吸变的极不顺畅。 鱼儿弓起身子,喉咙里压抑的发出低沉的哀鸣。血红粘稠的地板,粗重恶心的呻吟,一直在脑子里回转,压的鱼儿喘不过气来,恨不得将自己脑袋撕碎了,将那些挖出来,但是不可能,自己驱除不了,不仅驱除不了,那呻吟声还更加清晰了。 被吊着的和尚发现了鱼儿的异状,对鱼儿喊道“丫头,不要看把眼睛闭上,耳朵捂住,不要看不要听” 鱼儿双手蒙着耳朵,可那声音挡不住,闭上眼睛,画面反倒是更清晰了,画面之中,倒在血泊里的人遽然变成了清酒。 鱼儿心蓦地拧在一起,呼吸一滞,霍然睁开了眼,两眼狠狠的睁着,瞪着小道上的人影,眼里泛出血丝来。 鱼儿猛扯着腕上的锁链,这一次,带着决然,狠狠拉扯不留余地。鱼儿本就瘦弱,一双臂膀只剩一把骨头,这手镣即便是最小的,也留出一些缝隙来,在鱼儿用尽了浑身的力猛拽之下,一双手竟真的脱了出来。 只是两只拇指背后都被擦下来一块血肉,一瞬间便冒出血珠来。 鱼儿顾不上疼痛,拿起铁笼旁的铁棍,蹑了手脚,摒住呼吸,一脚深一脚浅的朝小道走去。 刹那间,囚牢里静的可怕,只余下刀疤脸和那个女人的喘息与低泣。众人惊愣的看着这个手持铁棍,悄然像山贼靠近的身影,连呼吸都忘了。 他们想不到,想不到竟有人能挣脱锁链,竟有人敢挣脱锁链,而这人,只不过是个羸弱的似乎风一吹就会跌倒的小姑娘。 鱼儿走到刀疤脸身后。刀疤脸正忘我,丝毫未注意到异动。鱼儿手起棍落,用了十足的力,敲在刀疤脸后脑勺。一声闷响,刀疤脸软软的趴在了女人身上,没了动静。 女人惊愕的看着她,囚牢里的众人满面的惊异。鱼儿如梦初醒,眼眶通红,身子颤个不停,一阵酸软无力与疼痛从手上传来,咬紧的嘴唇松开便是一口的血腥味。鱼儿不住的粗喘,缓了一会儿,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猛然握紧手中的铁棍,战栗方才舒缓了一些。 囚牢之中一阵骚动,有人喊道“姑娘,他腰间有钥匙,快把钥匙拿来,给我们解开锁链。” 江湖侠士在这里受尽了鸟气,只因内力被封,身负枷锁,只能任人欺凌,没想到一个小姑娘给他们带来逃脱之机,一想到终于能摆脱束缚,出口恶气,不免一个个热血沸腾。 又有女人凄厉绝望的叫声“你看你都做了什么惹了那些山贼,你会害死我们的” 早已失了希望的人,只要一想到那些山贼的手段,便浑身战栗,生不出一点反抗的心来,瞧见鱼儿所作所为,简直视她为异物。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越来越高,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吵嚷了。 那个被吊着的和尚忽然沉声一喝“都收声吵什么吵你们想将守卫引来是不是” 和尚的声音压的很低,但每人都听得清楚。众人不知是被他气势所骇,还是惧怕召来山贼,都收了声。这囚牢一瞬间又恢复了寻常的宁静。 鱼儿正要拿刀疤脸身上的钥匙,忽而听到脚步声,她一向耳灵机警,还是因杀她娘亲的那山贼而练出来的。 和尚低声提醒鱼儿道“有人来了快躲起来” 鱼儿不躲,反倒是对那个被刀疤脸压着的女人说话“你,你继续叫。” 女人本因这变故害怕的不敢动弹,如今鱼儿说话,她尚不能回神。 鱼儿咬牙道“你不想死的话,快叫,像刚才那,那样” 脚步声已经快到小道入口了,一道声音囔着“又哪个东西皮痒了,大晚上的在这闹腾” 鱼儿拿着铁棍离开了小道,躲在一块木板后边,后背抵着冰凉的山壁,心跳又重又急。 众人也不禁屏息,若是被山贼发现了,这小姑娘的下场坏些可能直接被杀死,好些也得被打的半死。 这时,那个在山贼身下的女人忽然叫起来,前两声还很低,又僵硬,到后面也顾不得羞耻,活命自然比羞耻重要。 小道两边都是山壁,女人的娇喘,高亢的叫声在通道间回荡。众人都顾不得面红耳赤,只顾注意那突然出现的山贼的动向。 这边囚牢一般有三人看守,轮换着两人一起守夜。 那粗布短衣的山贼走到入口处,肩上扛着一把大刀,远远的看着刀疤脸趴在半身赤裸的女人身上,又听女人叫个不停,于是嗤笑一声“精力还真他娘旺盛。” 这粗布短衣的山贼吆喝了一声“喂你他娘的快些,老子还没玩呢” 说罢,打着哈欠,转身回去了。 鱼儿听脚步声远,这才又走出来,取下山贼腰间钥匙。 那个和尚开口道“丫头,你过来,先解开我的锁链。” 先前和尚几次开口替她解围,又怒喝山贼,出家人慈悲为怀,鱼儿相信他是个好人,对他有几分信赖,便率先解开了他的锁链。 锁链一开,和尚没了束缚,从木桩高处落下,两脚落地,扬起一圈尘土,他直起身子,巍然峨然,宽厚的肩膀如铜墙铁壁。 和尚双手合十,十分恭敬的朝鱼儿施了一礼“你先替众人解开锁链。” “你呢” 和尚朝她一笑,刀削一般刚毅的面孔变得柔和慈爱,变得可亲“我去解决另外两个守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翻云覆雨十三寨(七) 夜色是银灰的,火把投射出的光线并不远,和尚进入小道走远后,身形便模糊了。 通道里的那个女人翻起身,对压在身上的刀疤脸又打又踹,憎恨之色满溢,脸都扭曲了。 鱼儿拿着钥匙,先将吊在木桩上的人放了下来,而后挨个的打开铁笼。笼门打开,大多数的人不是喜色,而是惊惶与无措。 不知为何,鱼儿心底觉得难过。 铁笼正数第三个笼子里关的只有一个人,便是让这山寨也颇为忌惮的九霄山庄的人,鱼儿不禁也有些好奇,被抓了关押着还一身傲气敢跟山贼叫板的人长的怎生模样。 这铁笼子前就架着火把,火光炽盛,将笼子里的人的面貌映的清晰。鱼儿将笼门打开,只见里边的人抱着双臂,盘腿而坐,是个极为年轻的女人,鼻梁英挺。她睁了眼朝鱼儿看来,眼光锐利,一身绛衣,肩上还有暗红的血迹,虽然狼狈,却是锐气逼人。 鱼儿见了她,也不知怎的,心头奇异的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来。 这人兀自打量了鱼儿一会儿“我们是不是见过” 鱼儿摇了摇头,又默默的去开别的牢笼。待笼门全部打开时,和尚从小道回来了,手上拖着那两个山贼。两个山贼脑袋耷拉着,身子软趴趴的没一丝动静。 和尚快出小道时,鱼儿疾呼一声“小心” 和尚面色一沉,身子急转,他手上的尸体被他一把拧起来向后摔去。 原是那刀疤脸清醒了过来,见和尚走过,便拔了刀来偷袭。同伴尸身迎面砸来,他侧身躲过,不想就是这一瞬,眼前一黑,一双宽大的手如山压来,一把抓住他的面颊。这手犹如铁钳,像是要把他头颅给捏烂了。 刀疤脸提刀乱砍,却陡觉得身子一轻,他被和尚一把给提了起来,往石壁上狠狠一贯,整个脑袋陷进了石壁三分,当场毙命。 和尚外功过硬,修的一身铜皮铁骨,气力如牛,即便内力被封,收拾一个山贼也不在话下。 和尚出手干劲利落,没有丝毫犹疑,山贼毙命不过眨眼间事。他立在原地,双手合十,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便朝众人走来。 那些武林侠士得脱桎梏,见此一幕,又是畅快,又是愤恨“终于让老子下来了,这一次老子非剥了这帮龟孙子的皮不可” “说的是,若不是因为山险,又被暗箭所伤,凭他们这山脚猫的功夫也想抓住他爷爷” 群情激愤,这帮人不惧生死,能来围剿山贼,自然是热血豪客,哪里甘受山贼的折辱,那口气一直咽在肚子里,如今自由了,就不得不发了 “各位先静一静,听在下一言。”和尚双手合十,朝众人行了一礼“在下乃是少林寺还俗弟子,法号了尘。” “原来是大师。” “在下知道各位对山寨里的恶人痛入骨髓,恨不得生啖其肉,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各位内力尚未恢复,且对山寨地形不熟,袁问柳和美人骨也在山寨之中,如今莽莽撞撞冲出去实为不妥,当务之急还是先恢复内力伤势,暗中查探山寨地形,再做打算。” 少林寺泽被天下,仁德无双,在武林之中威望颇高,虽说少林弟子不杀生,但和尚既已还俗,且山贼着实可恶,死不足惜,众人便也没有觉得不妥。 现在和尚一番分析利弊,众人立刻认同,应声附和,在原地休养恢复内力,懂些医术的便给众人看伤。 有人望着这些被关在笼子里可怜的女人们,摇头叹息“这些山贼真是畜生不如。” 一旁人道“这次若不是锁链被解了下来,我们也一样要沦为货物。这次多亏了那个小姑娘,其勇智,沉着,让方某敬佩,也让方某为自己受制于山贼的无能而汗颜。这一条锁链解下来,方某不仅欠她一条命,还欠她一身尊严呐。” “话说回来,怎么不见那个小姑娘” 和尚四顾,果真没见到鱼儿身影。、那个九霄山庄的人忽而说道“我见她从小道出去了。” 笼子打开了,这人还在里边坐着。和尚瞧了她一眼,看向小道时,眉头隆起,抬起步子往那边追了去。 小道是个斜坡,上去之后是一块平地,右边有三处帐篷,四面架着火盆,火焰摇曳。 和尚寻着窸窣声,挑开一处帐篷的帘子,只见鱼儿在里边,正套着一身山贼的衣服,床榻边还放着那只沾血的铁棍。 鱼儿取出一条发带,将头发扎成发髻,穿了三四套衣裳,纤瘦的身子才不那么显眼,远看有了几分少年气。 鱼儿提起铁棍,转身来见了和尚,下意识的两手握住铁棍。 和尚问“你去哪” “我去救人。” 和尚皱眉,沉声问“你可知道这山寨里都是些什么人” 鱼儿垂眸“我再清楚不过,我与这种人一起生活了三年。” 和尚心神一颤,顿起怜爱之心“你那你就应该知道他们暴虐残忍,杀人不眨眼。你先前能打晕那个山贼,一多半是你运气好,接下来可就未必这般好运了。这寨子是龙潭虎穴,到处是吃人的野兽,你个小丫头在里边走,稍有不慎,骨头渣子都不剩” “我知道,我不怕”鱼儿的声音有力,她直视着和尚,目光坚毅。这双眸子清亮,里边的光芒慑人,竟是瞧得和尚头皮发麻,血液沸腾。 “我不怕,我什么都没有了”鱼儿声音又低了下去,眼皮也垂了下去。和尚知道她此话深意,刹然间只觉得胸膛被重重的捶了一拳。 隔了许久,和尚问道“你说你要救人他是你什么人” 什么人 鱼儿怔然,她俩萍水相逢,什么关系都谈不上,若硬要说“她,她是我恩人,她救了我,让我跟着她,她很好。” 和尚深深的舒了口气,手掌拍在光光的脑袋上。 鱼儿又低声道“你说的没错,这里的山贼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我娘亲就是那么死的。” 鱼儿只要稍一想起那画面,身体的寒意便不断涌上来“我不要她也受这样的折辱,无论如何我都要救她出来,反正这条命也是她救的,没了,就没了” 和尚忽而半跪在她身前,一手搭在鱼儿肩上,面色肃然“报恩虽没错,却如何能将自己的命看的这样轻恩人要救,你自己也要无恙” 鱼儿一愣“你” 和尚毅然道“我跟你一起去,拼了这条命也会护你周全” 一个小姑娘都能这般知恩图报,他蒙她解开锁链,逃脱牢笼,又怎能不知报她的恩。这丫头这颗炽热的心,他是不忍冰冷了它,唯有尽力护她,助她救出恩人了。 和尚立即起身,在帐篷里又翻出一套山贼的衣裳来,可惜他身材高壮,更本穿不下,只一对金钢护腕恰好能带在腕上。和尚又进了另一个帐篷,取出自己的武器来,乃是四尺八寸,由黑铁铸成的铁杵。 沉似擎天之柱,一舞动山河。 鱼儿讶然,她以为佛门之人都是不杀生的,应该都是慈眉善目,仁心仁德的人,可眼前这和尚先前不仅手法利落的杀了三个山贼,现在提起铁杵,气势凛然,叫人胆寒“你真的是和尚么” 和尚宽厚的手掌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咧嘴一笑时,显出几分憨厚来“不像么” 鱼儿摇了摇头,和尚笑说“我现如今也算不得和尚,我已经还俗了。” 鱼儿道“为什么” 既然当了和尚,为什么又要还俗。 和尚逆着月光而站,面上轮廓蒙上一片阴影,他握着铁杵站在那里,就像山岳一般,狂风暴雨也难撼动“为了杀人。” 和尚这一句话说的阴沉,他再来看鱼儿时,眸光却并不冷冽了,只是怔然的望着鱼儿,像是透过鱼儿望着更远的地方“丫头,我入少林寺学武便是为了这一天。多年前,我还是个普通的平民百姓,有妻有女,当年这山寨有袁问柳加入,威势迅起,我们几个小镇全遭了央。那时候我外出走商,回到家中时,爹娘妻女尽丧命于山贼之手,我发了疯,来山寨找他们报仇,空有力气,却不懂一招一式,被打的半死扔下山来,幸逢空明大师游历至此,将我救下,又要度化我,当初我心灰意冷,便随他去了,心想若是学有所成,到时还俗,就报这血海深仇,若是资质驽钝,也能借佛光,洗净尘世冤孽。”这些前尘往事,他轻易不与人提,忽然说与鱼儿听,也是情不自禁。 “所以你现在在这里” 和尚无奈的笑了笑“我武功虽不落人后,奈何手段计谋却远不及人,所以被设计捉了来。” “对不起。” “为何道歉” 鱼儿抿抿嘴“我问起了不好的事。” 和尚心口一热,忽而开口道“丫头,你能让我抱抱你吗” 鱼儿不解,看着和尚。和尚的眸子里满溢着悲哀,宽厚的身子在瑟瑟夜风里竟也显得单薄了。 鱼儿点了头,和尚便走来,单膝跪下,一只手臂便圈住了她整个身子,将她抱了个满怀,压抑着声“若我女儿还在,也当有你一般大了。” 鱼儿试探着拍了拍他的背“其实我已有十四了,只是长的瘦小些” 和尚松开了她,手掌盖住了鱼儿头顶,轻轻抚了抚“我俗名叫齐天柱,你若是不嫌弃,唤我一声齐叔可好。” “齐叔。” 齐天柱心底涌起不少欢欣,他起了身,喟叹一声“走吧。” 齐天柱在前边开道,习武之人,耳力,直觉,敏锐程度比之普通人要高出不少。他在前边遇着了巡逻的山贼,能更快的动作“这山寨里头东南西北有四座囚牢,丫头,你恩人被关在何处,你心底可有猜测” 鱼儿跟在后边,身子被遮的严严实实的“她应该被关在会堂后的阁楼里了,我看过山寨的地图,我记得路。” 清酒将地图拿出来的时候,她瞥了一眼,山寨里大致的方位地点她都记住了。 齐天柱停下了脚步,回头来看她,显得十分诧异,心想“这山寨里的地图可不是能简单得到的东西,这丫头哪里看的” 齐天柱神色遽然一变,对着前方,沉声道“有两人过来了。” 齐天柱望了望两边,地形陡峭,房屋都是落在高高的石基上。这条过道狭窄,没什么避身之处,若是他内力复原了,至少可以用轻功带着鱼儿攀过石基到房子上边去,可惜如今功力未复,只能正面较量了。 齐天柱观望四周的时候,鱼儿亦观察了一遍这处通道。这条过道陡峭曲折,一面堆砌着酒坛,还有破烂的木架,显得有些杂乱,酒坛后有一条细窄的引水渠。 鱼儿见齐天柱要动武,连忙拉住他的手,此时动武不占上风,对方有两人,也不知其身手如何,若是贸然出手,也许会惊动其他山贼,他们现在最主要的是救人,最好是不要冒这个险。 鱼儿将齐天柱拉到石壁上的一个圆拱处,这个圆拱又矮又浅,前边有酒坛遮了一半去,光线黯淡,不易发现。 齐天柱正思索着这是个让鱼儿藏身的好地方,不料鱼儿把他一推“快躲进去。” “我” “你的特征太明显了,会被认出来的,我,我有办法瞒过他们。” 声音越发近了,鱼儿推着他往里边去。齐天柱吸了口气,相信了鱼儿,将铁杵放入引水渠里,自己缩身挤进了圆拱里去躲着“太窄了。” 齐天柱身量太宽大了,委委屈屈缩在里边,将圆拱几乎塞满。 鱼儿搬来几个酒坛又将圆拱挡了挡,将铁棍放在酒坛后,又抱了一坛酒在怀里。 岔路口的火光已将那两人的影子投射出来,那两人说笑着,在路口现了身。两人往这边来,陡见鱼儿的身影,定睛一瞧,厉声喝道“是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 鱼儿心跳的很猛,快要跳出来般,身子发寒发沉。那人猛地一喝,鱼儿身子便跟着一颤,呼吸不畅,吞咽了几下,仍旧开不来口。 齐天柱在暗处瞧着,全身肌肉紧缩,就等着稍有不对,霍然冲出,摘下那两人脑袋。 两山贼走到鱼儿跟前,其中一人道“问你话呢,小鬼,在这里偷偷摸摸做什么” 另一人摸着下巴,打量着鱼儿“这小鬼面生的很,没怎么见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翻云覆雨十三寨(八) 此言一出,两人霎那间警戒起来,一人已将手按在了刀柄上。 鱼儿思索着花莲曾教的变声的法子,粗着嗓子“我是新来的,鼠爷让我出来给他取坛酒。” 出口便是青涩几分的少年音。 不过鱼儿发着颤,强自镇定下来,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 摸着下巴的那人觑起眼来“鼠爷的人” 这人向另一人使了使眼色,两人一左一右将鱼儿围住。一人沉声道“凛然正气。” 这山寨里头有暗语,十三寨中所谓的十三,便是这主寨与十二道关卡上的寨子。每个寨子都有不同的暗语,极其隐秘,鱼儿哪里可能知道这些。 齐天柱暗叫不好,心想“这班山贼警觉性一直很高,果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齐天柱一手已扣住了圆拱边缘,蓄势待发,忽听鱼儿竟接了句“浩荡天恩。” 两人一怔,心底暗道“真是鼠爷的人。” 一人放在刀柄上的手悄然收回,一人笑哈哈道“小兄弟别见怪,近来针对山寨的武林人士越来越多,因而盘查的紧了些。” 鱼儿抱着酒坛,往自己胸前压了压,企图止住自己狂跳的心脏“没事。” 两人一见鱼儿说出了暗语,松懈了不少,只当鱼儿是鼠爷这次下山带回来的毛头小子,还不懂规矩,同她客套了两句,便打着哈欠,越过鱼儿离开了。 齐天柱见没了动静,这才从圆拱里出来,在引水渠里取出武器,满腹疑惑,问鱼儿道“丫头,你是怎么知道山贼的暗语的” 鱼儿仍抱着那个酒坛,还因过度紧张而喘气不匀。齐天柱轻轻拍抚她的背让她稍缓过来了一些,鱼儿道“我曾听他们说过。” 鱼儿先前在囚牢里时听那两个山贼说话,两人提到过鼠爷下山采办,她便猜到是到她家里与那山贼接头的一嘴鼠须的人。 他俩接头时,曾经对过一遍暗语,鱼儿就在一旁,心中有数,所以才能想到这法子来应付刚才两人。 齐天柱听得心潮澎湃,因着他发现眼前这小姑娘心细,沉稳,聪颖,临危不乱,知恩图报,根性甚佳,远非一般人比得他如同发现一奇珍,大为惊喜道“丫头啊,你可真是个聪敏的丫头” 齐天柱又嗤笑道“只不过,嘿凛然正气,浩荡天恩用此做暗语,这些山贼也太不要脸了些。” 两名山贼走远,窄道静寂,鱼儿和齐天柱不敢再多做逗留,一路寻着隐蔽处往阁楼去了。 那阁楼在会堂后边,会堂是山贼欢宴议事的场地,前有广场,占地广阔。会堂四方有四座箭楼,视野极广,如有人偷袭,尚未靠近会堂便会被发现,幸而四面屋楼围绕,或高或低,地势复杂,小路极多,阁楼离会堂又有段距离,两人不至于无路可行。 两人在黑暗中潜行,有鱼儿寻路,齐天柱避开巡逻的守卫,到是顺利的找到了那座阁楼。 说是阁楼,其实是一座吊脚楼,前后一共四人看守,若不悄无声息的解决这四人,是难见到屋中人的。 鱼儿抱着一坛酒走到吊脚楼前,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夜里寒气凉的她肺腑难受。 一名山贼走下来,冷喝道“你是哪位当家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鱼儿对脚楼上看守的两人说道“两位大哥,大当家的让我拿酒来给四位,说是夜里寒,辛苦四位看守夫人了。” 经了前一番面对山贼,鱼儿这次说起话来到是流畅沉稳的多了。 这山贼皱着眉头,朝后看了同伴一眼,显然有几分怀疑,忽而这时阁楼后边传来重物落地般沉闷的响声。 鱼儿面前的山贼朝同伴一扬头,上边那人立刻拔了刀,悄步朝吊脚楼后边去。 余下这山贼则是拔刀半寸“豪情壮志。” 山贼冷然瞪视着鱼儿,若是鱼儿答不上来这暗语,他便立刻拔刀斩了她。 鱼儿抬头看着山贼后边,提醒道“有人。” 这山贼哪里信,只以为是鱼儿糊弄之语,下一刻已是拔刀出鞘,要斩鱼儿双脚“这等小儿把戏,也敢来糊弄” 话未说完,邦的一声,山贼两眼一黑,倒翻在地。 齐天柱手持铁杵,站在山贼身后,嘿嘿一笑“丫头好心提醒你,怎的不听。” 齐天柱拖着山贼,一起扔到吊脚楼底下,随后与鱼儿一道进了屋子。屋里宽敞,桌椅镜几齐全整洁,月窗旁边便是床榻,借着银灰的月华,鱼儿看见床上的人影。 鱼儿急忙跑过去,一颗心雷鼓,拧巴在一起,深怕见到清酒伤痕累累,深怕来晚了一步。 走到床边,见人横着躺倒在床上,两脚还放在脚踏上,确实是清酒,衣衫整洁,双眸轻阖,似在沉睡,身子被麻绳一圈圈捆缚。见清酒安然无恙,鱼儿心中顿时大松了一口气。 鱼儿俯身要给清酒解开麻绳,清酒遽然睁开双眸,眸子清冽深邃,像是月华下蒙上一层银霜的黑玉石。鱼儿吃了一惊,手不自觉的松开了麻绳。 鱼儿愣神了一会儿,直到齐天柱低声唤道“丫头,动作快些。” 鱼儿回神,对清酒道“你,你怎么样” 清酒睁眼一瞬的冷漠消散,几分诧异“你怎么在这里” 鱼儿扶了清酒起来,给她解开麻绳。清酒又问“花莲和莫问带你过来的” 清酒随后又似觉得不对,摇了摇头,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的” 清酒身上的麻绳绳结打的紧,鱼儿费了大力才扯开,一张脸憋的通红。 “我来救你出去。” 清酒正取下身上的麻绳,忽听得这句,转头去看着鱼儿,见她说的认真,又看了眼站在桌旁身量熊般的陌生男人,知鱼儿说的并无虚假,顿时双眸一弯,身子一颤,竟是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笑声清灵,身子也笑的直颤。 齐天柱眉头一拢,心生不悦“姑娘,你可知这一路有多凶险,那些武林高手在这走一遭也要权衡利弊,思量再三丫头小小年纪,无功夫傍身,遇着山贼只有被打被杀的份,可她要来救你,却不曾有过丝毫犹豫,皆因思报你救命之恩,姑娘不感念其知恩图报之情也就罢了,竟这般发笑,是为何意” “对不住,失礼了。”清酒掩着双眸,渐渐收敛了笑声,只双眸依旧是弯成月牙,她看向鱼儿时,声线压的低柔,笑言“我只是听鱼儿要来救我,实在是,实在是欢喜的很。” 鱼儿垂首不敢看清酒,两手垂在身前,一会儿左手握住右手,一会人右手握住左手,这一次连着耳朵也红艳艳的了。 齐天柱端详清酒,见其灵秀清雅,气息沉稳绵长,想她不是平凡之人,又听鱼儿说清酒救她一命,对她自然而然的有了三分敬重,听了清酒这番解释,心中也没多想便释怀了“既然如此,那便快些同我们离开罢。” 清酒起了身,取出火石点了盏灯,端着灯走到桌前坐下了,手提起茶壶悠悠然倒了三杯茶来“不急,来,喝茶。” 齐天柱惊呼“喝茶哎呀,姑娘,现如今哪里是悠哉喝茶的时候” 清酒递了齐天柱一杯,齐天柱没接,清酒转而递给鱼儿,鱼儿双手接过,清酒眸光略一移来“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鱼儿拇指上被生生擦下来两块皮肉,伤口还未完全结痂,经这前后一番折腾,落了不少尘灰污渍,黑黢黢一块,中间又冒着血点点“不,不小心擦的。” 齐天柱道“丫头强挣锁链时擦下来一块皮肉,若非如此,也弄不脱这桎梏。” 清酒动了动身子,解下了腰间的酒壶。她身上玉箫,酒壶与腕上的佛珠都在,独腰后的剑被取了下来,放在正对门的案台上,清酒并未急着将它拿回来带在身上。清酒道“说了这么多,还不知这位侠士高姓大名如何答谢你护送鱼儿来此” 齐天柱作了一揖“是在下唐突了。在下是少林还俗弟子,法号了尘,俗名齐天柱,侠士当不上。在下在牢中蒙丫头搭救,本是欠她一命,见她救恩人心切,便助她一臂之力,实是应该,谈什么答谢。” 清酒在齐天柱身上多留了两眼,朝他点头“清酒。”只是简单的道了姓名。 清酒拔开酒葫芦的塞子,房内顿时弥漫甘冽的醇香。齐天柱出家数年,久不饮酒,而今闻得这酒香,竟也情不自禁的叹道“好酒” 清酒道“鱼儿,过来。” 鱼儿坐到了清酒身旁。清酒伸过手,十指纤长,一手托起鱼儿双手来“你这伤口若是就这般包扎,日后会流脓落疤,须得先拿酒清洗干净,可能会有些疼。” 鱼儿点了点头,软软应道“嗯。” 清酒葫芦尚未倾倒,自梁上传来一道声音“你用起这酒给她洗伤口” 清酒含着笑意,声气飘忽,似吟咏一般“投我以木桃,自然要报之以琼瑶。” 黑色的身影从梁上暗处落下,如一片鸦羽,轻飘飘的落在地上,不惊起一丝尘埃“得了,要是莫问晓得了,要在你跟前哭死。” 鱼儿惊讶的看着来人,这落下的人是唐麟趾,竟是一直待在屋内的。 唐麟趾自怀里取出一白瓷小瓶来,扔给了清酒,转而朝齐天柱作了一揖“唐门,唐麟趾。” 齐天柱暗暗吃惊,面前这女子气息内敛,内力不俗,来时无声,轻功极佳,加之其英姿潇洒,出于唐门,他便知道这是个高手,暗暗比较,自觉她即便是年岁较轻,与自己比之也是毫不逊色的。 一个唐麟趾,一个清酒,皆是气宇非凡,身在龙潭虎穴之中却泰然自若,且听先前言语,似早有同伴混迹在山贼之中。齐天柱心中有了底,这伙人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被劫上山来,怕是将计就计,特地被山贼抓来的。 齐天柱朝两人一抱拳“两位姑娘” 清酒将瓷瓶内的药汁倒在鱼儿伤口上,药汁淡绿清透,鱼儿只觉得一片清凉,药汁自伤处流下时变得黑红混浊,伤口变得干净,露出一片淡红泛白的肉来,清酒又用白布条将鱼儿两指手指包扎好,手法利落,待结系成,清酒道“齐大哥这是何意。” 齐天柱道“我知道两位姑娘不是凡俗之人,并非是被抓到这翻云覆雨十三寨来,而是自己要到这山寨来。” 齐天柱朝二人抱拳弯腰“倘若二位姑娘所行之事是与这寨子对着来,齐某愿助一臂之力,不请让齐某出这一臂之力”他心知自己智谋不足,即便现下脱出牢笼,与山寨硬拼怕也难报私仇。而清酒几人不仅毫发无损,手足自由的上了山寨,甚至有同伴混在山寨之中,且先前鱼儿能辨路,称看过地图,怕也是这群人弄到的,这一行人虽来历不明,可灵秀出尘,料想是超凡脱俗的俊杰,虽不知这行人目的为何,但她们此番有备而来,定是与山贼为难的,既是如此,何不帮她们一把,一来若是目的相通,可灭了这群为恶的山贼,二来,可保护鱼儿,全自己恩义。 鱼儿收回自己的手,摸着手上的绷带“大人,齐叔的家便是被这山寨毁了的。” 鱼儿与清酒几人处了十多日了,唐麟趾几人的名她都能叫出来,唯独唤清酒的时候便战战兢兢,张口难言,先前在客栈昏迷时和从地牢醒来之时唤出口都是焦急惊慌的当口,也就想不到那么多,如今面对着清酒,四周沉静,她便又开不了口了。 清酒看了鱼儿一眼“唤我清酒。” 鱼儿缓缓抬起头来,清酒已看向齐天柱“齐大哥内力未复,不若就在这里调息,先恢复内力伤势再说。” 清酒未置可否,但至少未赶齐天柱走,齐天柱便放宽了心。 房内宽大,这屋子里三个姑娘家,他在这坐一夜尚且不好意思,更不会占床,因此走到那屏风后边,席地而坐,调息起来。 清酒对唐麟趾道“你让花莲去牢里看看,可别让他们在我明日的婚宴前生出什么事来。” 唐麟趾应了,不走正门,身子如轻燕从月窗跃出,融入在月色中。 清酒见外边夜色淡了许多,天际成了深蓝色,已快天亮了,她道“鱼儿,天快亮了,你去床上睡会儿,养足精神,明日可有一场好戏看。” “你呢” “我坐一会儿便好。” “不,我坐着,坐着就好。”鱼儿本已站起来了,又坐了下去。 清酒浅浅一笑“我是习武之人,扛得住数日饥寒劳累,你这小身子板挨了一晚了,还熬得住” 鱼儿抿抿嘴“我,我身子小,几张凳子拼一下就可以躺了。” 清酒道“好了,听话,去睡。” 鱼儿这才扭扭捏捏,在床上躺下了,她本想躺躺就起来,将床让给清酒,岂知一日劳神劳身,几番惊吓,早已身心俱疲,沾了枕头便睡着了,这一睡便睡到落日时分。 次日醒来,还是给门外的动静闹醒的。 鱼儿下床来,便听得外边一声爆喝“他祖宗的,看守的人呐死哪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翻云覆雨十三寨(九) 鱼儿起了身来,见清酒端坐在桌前,依旧是昨晚所坐的位置“清酒。” 齐天柱自屏风后探出身来,手握铁杵,一动风起“清酒姑娘。” 齐天柱比划了两下,问清酒需不需要他潜伏着,待那人进来,一把拿住他做人质。 清酒道“不必。” 屋外的人一腔怒意走来,将楼梯踩的噔噔响。鱼儿和齐天柱又避回屏风后面。 只见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哐当的撞向两边,来人一件红绸绣金牡丹的半袖长衫,敞开着露出胸膛,方面大耳,虎目森森,腰间挂一把鬼首刀。 这人便是殷雷,正是这作恶多端的山寨大当家。 殷雷见清酒端正坐着,身上困着的麻绳落在床脚,他眉头一压,目光不动神色的四扫,落在屏风上时,眼神一利“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跑,你这娘们虎的很呐。” 清酒起了身,走到案几前提起那把剑,剑鞘漆黑,剑首乌金云纹,太极剑格,暗绿的剑穗“不急,今日大婚,怎可没我这主角。” 殷雷手已按在刀柄上“你还是真心要与本寨主好说来我那帮混账兄弟早等得不耐烦了,囔着要看美人,如此甚好,你若是听话些,成了婚,你便是压寨夫人,从此吃香喝辣,本寨主向来喜欢听话的娘们但你若是不听话” 殷雷两声冷笑,提气纵身,于此同时鬼头刀拔出鞘,寒光一闪,朝屏风斩去,势道凶狠,眼看就要把这屏风一分为二。 从侧面来了一道剑影,来的峻急,拦在刀下,向上一挑,将殷雷的刀挑开,剑势犹未化开,殷雷向后踉跄了几步,方才站稳。 殷雷刀横在身前,见清酒长身玉立,一手持着那柄剑,剑未出鞘,心底震惊,如同被当胸打了一拳。 这人内力他远不能及。 殷雷当机立断,欲夺门而出,然而清酒比他快一步,她身形飘然而至,轻如白鸿,迅似急电,朝他左肋便是一剑。殷雷横刀欲防,清酒剑势上走,挑他下颚。殷雷后躲,清酒连出数剑,剑势连绵不绝,变幻莫测。 殷雷被逼到角落处,退无可退,当胸一剑刺来,殷雷用刀身抵住,清酒一贯力,殷雷魁伟的身子竟被抵在墙上难再动弹,那挡在身前的刀生生弯曲。 鱼儿在屏风后看的目不转睛,清酒剑未出鞘,便将这丈八汉子打的无法动弹。 清酒剑身一转,旋力陡来,殷雷直觉得五脏六腑挪位,身子被一股力挤压,竟是直接撞破了墙壁,飞到屋外。 殷雷俯地呕出一口血,心底方舒坦了些。清酒不急不缓的从殷雷撞破的墙面走出,立在栏杆前,缓声道“不听话就待怎的” 恰好此时一行人提着酒路过北面的箭塔,朝这里走来,手中提着酒坛,正要往会堂里去,听得动静才绕到这边来,陡见殷雷趴在地上吐血,惊呼“大当家的” 殷雷手指着清酒,气的发颤“拿下她” 众人未及反应,只听得一声惨呼从队伍后边传来。众人回首,只见一道黑影贴着地面,如一尾游蛇,两侧一抹寒光,其在众人间穿梭如入无人之境,手中寒芒到处,鲜血飞溅,惨叫不止。 待得众人反应过来拔刀时,又更本无从反击,袭来的人身手敏捷,在众人间贴地而行,众山贼站得近,长刀施展不开,又兼慌乱,没伤敌人一根毫毛,到是把自己兄弟砍伤不少。 不过片刻工夫,殷雷眼睁睁看着唐麟趾直立起身,两手上寒芒向上一提,带出一道血线,她两侧剩下的最后的两名山贼也轰然倒地。 唐麟趾手中倒握两柄短刀,刀身八寸长,略微弯曲,寒芒熠熠,不沾染半点鲜血。 殷雷捂着胸口,向着前边的箭楼嘶喊“来人啊来人啊” 那箭楼哪里有半分动静,殷雷极目望去,只见上面看守的人软软的趴在栏上。 唐麟趾将刀还回腰间刀鞘上。清酒足尖一点,飘然至殷雷身前。 殷雷骇然无措,一口气提不上来,猛地咳嗽“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鱼儿和齐天柱也走了来,齐天柱心底也震骇不已,清酒和唐麟趾使得几招虽未尽全力,可一叶知秋,两人武功上乘是绝不用怀疑的。 齐天柱不解,心想“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功底,在江湖上当是个有头脸的人,怎的我一个不认识” 齐天柱正翻来覆去寻思两人来历,忽听峥的一声,清酒将手中的剑拔出了鞘。 齐天柱惊奇不已,这剑身明亮,一看就是好材料,可这把好剑却未开锋 只见清酒提剑走到殷雷前,将剑抵着他的脖子,笑言“好了,时间到了,该去成亲了。” “你”殷雷面色青了又白,一个你字憋了半天没有下文,这抵着他脖子的剑虽是无锋,可想起清酒的身手,他也不得不忌惮。 清酒对鱼儿说道“鱼儿,你先去阁楼里待着,待我们” 清酒一顿,回来看向鱼儿。鱼儿接触到清酒打量的目光,匆匆撇开。 她听得清酒一叹“罢了,我原先想你安安分分待在牢中,有花莲看顾,倒也不会有什么事,但不随你意,你总会自己跑出来。” “我,我不是”鱼儿以为清酒是在怪她添麻烦了,也不敢看她,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双手抓着自己衣角“对不起” 清酒道“我非是在怪你,只是免得你又不知以何种法子,不知从哪里再跑过来,我便问清楚你,你是自己在阁楼里待着,待得我们事了再来寻你,还是跟在我身边,同我一道” 鱼儿茫然“让我自己选” “嗯。” “我,我跟着你。” 齐天柱眉头一皱,不大同意“这里刀剑无眼,丫头没有功夫,万一伤着如何,带着她怕是不妥。” 唐麟趾抱臂一笑,三分揶揄七分狂傲“现在这寨子里,可没有比她身边还安全的地方。” 山寨中的会堂有两层,二楼窗扇尽开,一楼大门敞开,红绒毯从青石阶梯下一直铺到会堂里边去。 大堂正中一条红毯铺就的路,一直延伸到高台上,台上一张大案,案后虎皮宝座,宽长似榻,上边已坐了一人,一袭红绸新衣,发似乌云,身影婀娜,头戴金丝凤冠,精致华美,她头前垂下长长的红丝巾,将面容遮住了。 大堂两旁,广设宾席,两侧楼梯直通二楼,搬酒端菜的人来往不绝,桌椅满布。一班山贼趴在栏杆边向着下边坐在高台上的女子出言调笑,山中五六百的山贼聚集此处,简直挨挤不开,饮酒狂欢,人声鼎沸,说话都得扯着嗓子大吼方才听得清。 高台下左首第一桌坐了十二人,这十二人便是十二个关卡寨子里的当家。 坐在正中的一个肚子圆滚如欢喜佛的胖子,面上满是横肉,将一双眼睛挤得只剩了一缝,人人称一声二当家的。“今日这屋子里怎么昏沉沉的。” 其中一个络腮胡子的男人一拍桌子,震得杯碗直跳“今天老大娶婆娘,就点这几只喜烛,黑灯瞎火的,是想要兄弟们摸黑喝酒” 大堂中央红毯旁左右一排梁柱,各吊着一排灯笼,再就只有各桌上有个四五支蜡烛,光线暗沉,勉强能视物。 一个男子上颚两柳长髯,寨子里多叫一声龙爷,他叹道“前些日子老鼠下山采办被人给盯上了,货被顺了一批,这些蜡烛本来就快用完了,现在没得补的,当然要省着点用,要不然老大洞房就得摸黑办事。” 这络腮胡子的男人就对着座上一个豆眼鼠须的男人粗声道“要我说,就是老十三你办事不力,成婚嘛,就得亮堂堂的,喜庆老十三,你得自罚三杯” 这豆眼鼠须的男人正是易容上山的花莲,他举起酒杯,笑道“虎爷,小弟认罚就是了。” 花莲举杯饮酒,实则借喝酒之际望向另一桌,这不看还好,一看便头疼,那桌上一人喝的好畅快,可不就是易容成山贼与他一道来山的莫问。 此时外边天已全黑,隐隐风起,这虎爷朝大门张望,念叨“这老大去接那女的,怎么现在还没来” 这龙爷淫猥的一笑“我前几日瞧着,你这抓来的娘们长的真是俊,比台上坐的那位还要勾引人,老大怕是等不及了,什么喝酒拜堂都得靠后,先快活一番再说。 ” 话音刚落不久,大门前台阶上来三道人影,走进了这虎爷才看清是殷雷,他身旁的人正是他前几日捉来的那女子,一旁还跟着个怪模怪样的腿瘸小山贼。 “老大,还真是念叨曹操,曹操就到” 这虎爷话未说完,发现了不对,他桌上几人也都看见了。殷雷脖子上架着一把剑,被那女人挟持着,可这些人不见慌,仍旧坐着,唯独这虎爷是一早就站起来了的。 这虎爷阴测测的笑“哟,这可真是新鲜,一个女人把剑架到我翻云覆雨十三寨大当家的脖子上了” 二当家笑道“往日里都说袁护法迟早要载在女人手里,都没想到老大你先在女人手里栽了跟头啊。” 此言一出,大堂里的山贼哄声大笑,显然是丝毫不将这挟持大当家的女人放在眼里的。 清酒一直推着殷雷在往前走,此刻殷雷已走到高台下了,他面色铁青,朝这虎爷横了一眼,向他使眼色,冷喝着“闭嘴。” 殷雷这一声是用了内力的,在嘈杂的笑声里,这两字仍旧清晰可闻,大堂里一下子静了。 此刻三人已走到高台上了,左首这一桌,除了花莲假扮的山贼,已全数站起,面色逐渐难看起来。 这虎爷双目一眯,恶狠狠的盯着清酒打量,末了冷笑道“大当家的,怕她什么,她一个女人,纵有泼天的本事,兄弟们一人一刀,也能将她剁成肉酱。” 殷雷听了这话,转念一想,确实如此,即便这女人功力深厚,但寡不敌众,这堂里六百余兄弟一起举刀乱砍,她还有三头六臂不成,总有一刀杀得了她,登时心下宽慰不少。 哪知清酒一笑“我这区区一介柔弱女子,自是不敢孤身来闯这龙潭虎穴。” 清酒声音清朗,传遍整个会堂,内力莫测,比之殷雷先前那一下使足内力刻意为之的怒吼,要自然不少。 坐在桌上的花莲自然也听得清晰,他尚在悠然品酒,被清酒这一句区区柔弱女子给说的岔了气,呛的直低声咳嗽。 只听清酒又道“你们山中十二关卡早在我来之前就被武林正道攻下,寨子内外也被攻占,会堂外已围满正道好汉,你们现在不过是瓮中之鳖,只待我一声令下,他们便会杀将进来,之所以让我先行进来,不过是要劝你们一句你们若是此刻弃刀投降,尚能留你们一条贱命,到各世家为奴为仆,为自己赎罪,若是顽抗到底,那阴间路上的孟婆已备好了孟婆汤,这就送各位最后一程了” 左首站着的十二人面色铁青,那龙爷猛一拍桌子,这实木圆桌登时两半“放你他娘的屁敢在这里胡言乱语你以为你站在什么地方别说攻占,便是那些武林草包能过的了第一重关卡,你龙爷的龙字便倒着写” 二当家的道“就你这点伎俩,也敢来这里吓唬你老子” 这虎爷也狞笑着“你说你特来劝我们一句,却用假话来糊弄我们。我现在也待劝你一句,你可要想清楚了,挟持我们大当家的下场可是不得好死,但你若是放了我们大当家的,乖乖的成了婚,在床上撅着屁股把我们大当家的伺候舒服了,他一高兴,便也不计较你今日之过。” 这虎爷淫笑起来,朝着堂内的众人一挥手“我这话可是十足十的真,众位兄弟,你们说是不是啊” 众人起哄,一起大笑,污言秽语不绝于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翻云覆雨十三寨(十) 这翻云覆雨十三寨就是一淫寨。这伙山贼好色成性,什么难听的话说不出来。 鱼儿听得他们这般羞辱清酒,胸口一团火气压的十分难受,恼羞的脸色通红,只可恨她无半点功夫叫这些人闭嘴,便是呵斥两句,也被那些声音给压下了,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 清酒倒是一脸淡然“你们若是不信,大可问问你们勇猛威武的大当家,我这一个弱女子如何就在他的地盘捉了他来。” 这十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是对此心存疑惑。他们对自家老大自是了解不少。殷雷生性谨慎,功夫不弱,这寨子里除了左右护法,便数他武功最高,即便是面对女人时心有轻视,也不该不声不响的就被人给捉了。 “老大,这” 殷雷面上苍白,额头青筋暴起,自己心头也没底。就先前所见到的,除了那光头和尚,清酒,便只剩一个黑衣女人,一个道姑和他身旁这个做山贼妆扮的小瘸子。 那时与清酒交手,和尚和小瘸子躲在屋里,四座箭楼上看守的人都被人干掉了,绝非是一两人能办到的。 这般一想,殷雷面色更差,嘴上还是硬说“别听她胡说” 这一句叫那站着的十二人心中稍安,二当家的先反应过来“是寨子守备森严,哪里是你们想来就来的” 清酒则道“你们作恶多端,江湖人早有不忿,如今又胆大包天,捉拿君家小姐,九霄山庄早已广发英雄帖,召集天下侠士一同前来讨伐,与我里应外合,势要端了你这寨子” 此话一出,堂内众人窃窃私语,先前清酒那番话众人还能不信,凭空掉下了一班武林侠士围了会堂,压根站不住脚,只说她信口胡诌,可此时却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九霄山庄名满天下,世人敬仰,上一代庄主君鼎天乃是武林泰斗,在江湖上九霄山庄确实能一呼百应,君家人又一向嫉恶如仇,本就有由头要对付翻云覆雨十三寨,更别说君家小姐真在他们寨子里。 众人慌了神,这虎爷失魂落魄,喃喃念道“九霄山庄” 外头夜风正紧,呼呼似哀鸣哽咽之声,打的窗扇直响,便好似棍棒相击之声,风吹将进来,放在桌上没有遮掩的蜡烛立刻熄了一片,烛火摇曳,忽明忽暗,众人精神登时紧绷,人心惶惶。 清酒展眉一笑,清雅秀美似晓春之花,叫众人失了神“既然如此,直接叫各位侠士出来与你们见见如何。” 话语一落,从两个方位传来十数道破空之声,两道穿过两排灯笼,其劲力之深厚,手法之精准,直射烛芯而过,将两排灯笼尽数熄灭。 其余的打在桌上蜡烛中,霎时间,偌大的堂中只剩十几只蜡烛照明,登时昏暗不已。 二当家的一惊,连忙道“小心暗器,护好蜡烛” 倘若堂中立刻黑暗,修为不精之人便如眼盲,到时有人杀进来,还不是任人宰割,那时于他们是大大的不利。 众人听闻,连忙抢来护蜡烛,可是晚了一步,他们也不知对方有多少人,只听刺刺数声,蜡烛尽数灭了,堂中立刻陷入一片深青色中,只隐约能看到身前有人。 登时你踩我的脚,我撞到你的腰,场面更加混乱。 殷雷出声怒吼“不要慌既是江湖侠士,何必这般鬼鬼祟祟,不肯爽快露面,必是他们虚张声势快些寻出火石来,将灯盏点上” 众人即刻摸索火石,便在此刻,大门处听得一声惨呼,众人的心立刻又悬到了嗓子眼。 那龙爷叱道“鬼叫什么” 一人颤声道“八,八当家的,有兄弟刚刚想跑出去,不想门外,门外” 这人口齿结巴,显然被吓得不轻,引得众人更加不安。 那龙爷怒火更炙“门外什么” 这人几乎哭了出来“门外有一尊丈高的金刚佛像,将大门堵住了,小八一靠近,佛像抬手,用佛杵将小八敲死了。” 大门先前一直敞开,清酒说这里被侠士围住之刻,靠近门边的山贼便想偷偷出去查看,但又怕真有侠士,就围在门侧,他们一出去就会被砍死,因而不敢有所动作,直到堂内灯灭,这山贼害怕的紧,想要偷偷逃跑,被一杵毙命。 这龙爷喝道“胡说什么狗屁佛像” 这话刚说完,他们这桌上忽然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翻云覆雨十三寨掳掠无恶不作,人神共愤今日灭了这恶寨,为民除害” 十二人悚然一惊,这人何时来到他们之间的,他们竟未察觉丝毫动静,正惊骇间,忽感到一阵细微的风息,远处桌旁又响起一道清朗英气的男声“今日灭了这班山贼,为民除害” 稍顷,不同位置又一道清爽的声音响起“为民除害” 堂中六百余名山贼,个个听得心惊,那声音忽远忽近,就好似身边的人都是敌人。 众人心弦就是拉满了的弓弦,再受不得一点刺激,可偏偏就是这时,堂中传来一人的惨呼。 这弦立刻崩断,不知谁喊了一句“杀啊” 众人拔了刀,慌乱之际碰撞摩擦,不知谁踩了谁的脚,不知谁撞了谁的腰,精神敏感之时,一被触碰,哪里想那么多,反手就是一刀过去。 这一来一去,众人已是草木皆兵了,再哪里分敌我,只挥刀乱砍,混乱一片,血气登时盈堂,这里成了战场,成了修罗地狱。 殷雷厉喝“不要乱不要乱” 犹如石沉大海,谁人来听。 众人越杀越红眼,越杀越不来思考,之间有要取火石点灯的,还未打出火来,便被一旁的人一刀给砍了个半死,如此往来,竟一直在黑暗里打了有一炷香,这才渐渐平息。 众人又听得清酒的声音,说道“花莲,麟趾,点几只灯笼。” 众人听得衣袂翻飞之声,那梁柱上的灯笼个个亮起,光线虽非是十分明亮,可众人在黑暗中已久,适应了昏暗,双眸已能视物,分清敌我。 大堂里只余下五十人不到,此处犹如地狱,满地的尸首,趴在桌上的,吊在栏上的,断臂残肢,血流成河,六百余名山贼,顷刻间命丧于此,可笑的是这非是外人围剿而至,而是自相残杀至死。 殷雷与十二个当家的俱在,十二名当家的浑身浴血,虽受了伤也不过是轻伤,余下好些山贼伤势较重,血流不止。这些人在六百余人的混战中活下来,也是一名好手了。 二当家见花莲扶着他从山下带上来的桩子站在清酒身畔,变了变脸色“老十三,你站在那处做什么。” 花莲与莫问摘了易容的面皮,露出本来的容貌,唐麟趾亦从梁上落到高台上。 花莲容貌清俊至极,他折扇一展,遮在嘴前,笑意盈盈,口中声音苍老“小弟自然是不能跟凶恶残忍之人站在一处的。” 口技之精湛,真真如苍苍老者一般。 众人听他声音,可不就是先前黑暗中说话的那个老人的声音。众人恍然惊悟,先前那几句话皆是出自这人之口,再一观四周,除了这么几个人,哪里见得到所谓的武林众侠士的影子。 那龙爷一手指着花莲几人,气的浑身发抖“是你你们” 殷雷沉声道“根本就没有什么九霄山庄,天下侠士,都是你们使的诡计” 花莲朗笑,折扇合拢指了指清酒“九霄山庄嘛,不过是这位在客栈听了别人谈的几句从而信口胡诌的,倒不想一着就中,哈哈” 殷雷望着几百名兄弟呈尸堂中,面皮通红,怒目圆瞪“想我山寨屹立多年,任他武功何等高强,在我山寨面前屁都不是,如今却折在一个女人手里,竟让人家不费吹灰之力,杀我六百多人,杀我六百多人” 说罢,一张口,竟是气的连连吐血。 花莲抱着双臂,笑说“你也别气,这人狡谲多诈智近妖,你死在她手里不丢人。” 唐麟趾立在高台右后侧,身形被花莲和殷雷所遮,又穿一身黑,不仔细看也注意不到她,她下颚埋在围巾里,一双眼睛锐利,堂中动静脱不出她的眼。 那剩下的五十多山贼悄悄四散开,已成半包围之势将高台围住,唐麟趾也不在意,只将注意力多放在门外和几处窗口“都这个时辰了,为啥子还不见袁问柳和美人骨回来,不是说大婚之时他二人必定返回嘛” 唐麟趾话说完不久,门外进来两人,其中一人手中还提着一人,这两人是齐天柱和厌离,厌离守在后门,齐天柱守在大门。 齐天柱高壮如铁塔,站在大门外就似一堵墙。先前天黑,齐天柱竖眉瞠目,又是个光头,山贼作恶多端,心惊胆颤之际更惧神佛,怕被咒入十八层炼狱,因而瞧见齐天柱这模样与神像几分相像,便将其误认成了一尊金刚神佛像。 山贼们见又多了两人,如临大敌。 齐天柱走来,将手中的人往前一扔,扔到了高台前的台阶下“清酒姑娘,这人先前要到会堂来,后来察觉到不对便要跑开,被我给捉了来。” 清酒朝他打量两眼,问道“信使” 这山贼蜷在地上,看了眼殷雷,又看了眼清酒几人,唯唯诺诺不敢答话。 唐麟趾足尖一点,飞至他身旁,扭住他右手,朝他怀里摸去,取出了两封信来,只见外边书殷兄亲启四字。 唐麟趾直接撕开了,取出展看,扫了一眼,脸色一沉。 花莲问道“信上说什么” 唐麟趾愤愤走到台上,将信拍在他身上“你自己看” 花莲看毕信,向清酒道“袁问柳和美人骨信中说山下有事耽搁,来不了喜宴。” 唐麟趾恼道“搞了这么半天,他俩个不来,白费了我们这谨慎。” 这会堂里五六百人,她们几人功夫虽是不弱,但与这五六百人较量,也要损耗极大的气力去,而袁问柳和美人骨两人却不是这普通的山贼之流,届时两人归来,几人再来比拼,势必优势大减,因此才想出这轻便法子来,一来解决这班碍事的山贼,二来袁问柳和美人骨回来时,送两人一份大礼,或可乱其心神,较量起来,更俱优势。 清酒沉吟道“两个都不来。” 厌离思忖道“会不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殷雷这一侧听得心底重沉沉的“我们山寨与你们无怨无仇,你们却同我们山寨过不去,是因为左右护法” 殷雷见清酒几人早有准备,功夫也不弱,心想清酒被捉来必是早有图谋的,那便不是因抓了她而生的怨仇,他瞧着这几人也不像单纯的行侠仗义之辈,那自然也不是什么为民除害,这几人又提起左右护法,说起左右护法不来便状似恼怒,思来想去便觉着这几人目的可能与左右护法有关。 花莲走到殷雷身前,他身材修长,与殷雷差不多高,伸了手,折扇抬起殷雷下巴,神色轻蔑至极“我们确实是来找那两个狗东西的,灭你狗寨,不过顺手,我们老大性情多变,难以捉摸,只怪你惹得她不快,现在你也只能自认倒霉。” 清酒淡淡道“你自己看他们不顺眼便罢了,做什么要扯我。” 花莲极看不得这山寨,将女人作牲畜,与袁问柳和美人骨之流为伍,特别是与美人骨称兄道弟,他也是动了怒的,不过他修养极好,寻常下情绪不外露罢了。 花莲折扇敲着额头,笑道“毕竟我这榆木脑袋可想不出不费一兵一卒便杀他六百余人的妙点子。” 清酒不理他,向殷雷道“他俩不来,免不了要继续找,大当家的与他们兄弟相称,想必对二人行踪清楚的很。” 殷雷恶声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底下十二名当家的气结在胸,听他们左一个顺手灭了你狗寨,右一个轻松杀了你六百余人,再看看满堂兄弟尸首,当真是肺也要气炸了,血红着一双眼,只恨不得将这些人撕碎了踩上几脚,因此当场便喝道“老大,还跟她说个鸟,尽使小人伎俩的贱人,害我们一帮兄弟,此仇海深,管她什么目的,老子现在非把这几人剁碎了喂狗不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翻云覆雨十三寨(十一) 莫问喝多了酒,掩着嘴不住的呵欠,她声音低哑“清酒,我困了,我们快些下山去罢。” 清酒叫了一声“鱼儿。” 鱼儿怀抱着清酒的剑鞘,听清酒温声道“自己找地方躲好。” “嗯。” 鱼儿四望,只见高台下已被五十余名山贼给围住,能藏身的,不过高台上的一方桌案底下。 鱼儿朝这桌案望时,注意到虎皮座椅上坐着的女子,知道这便是另一个被抓来做压寨夫人的女人。 鱼儿走进了,瞧见女人双手向前被绑缚着,鱼儿将剑鞘放在座上,走去将女人手上的绳索解开了。 这女人垂下脸来看她。鱼儿隔着红纱瞧见了女人面容,眉修清,眼细长,一唇微弯,修颈雪白,清俊不俗,难怪会被捉来做压寨夫人了。 鱼儿见女人一点不急的坐在位上看她,于是一手拿了剑鞘,一手拉住她,说道“他们要打起来了,快些躲好。” 女人任她动作,鱼儿轻松将她拉进了桌案下面躲着。 鱼儿心想这人被捉了来,武功定然是不高的,等一会儿打起来,将这无辜人误伤了不大好,因而拉她进来,又想起山贼厮杀,点燃灯时,满地尸骸,这人却是泰然端坐,不见惊慌,便觉得不是普通人,因此鱼儿也不和她多说话。 外边这龙爷见几人还这般淡然说话,丝毫不将他们放在眼里,骂道“他奶奶个王八羔子的” 手上一把月牙铲,提气向前,月牙铲一轮,向清酒砍来。清酒带着殷雷,身子一扭,月牙铲从殷雷胸脯前面斩空。清酒长剑从殷雷脖子上撤开,斜手一递,剑尖直指这龙爷咽喉。 寒芒在前,这龙爷不禁喉头滑动,但陡见剑未开锋,剑身钝如一块铁尺,登时月牙铲上挑,将剑隔开,嗤笑道“破剑不开峰,也敢拿来在你龙爷面前比划” 清酒冷笑“谁说不开锋的剑杀不了人。” 这龙爷操着月牙铲在前,杀得勇猛凶悍。清酒对敌,轻松自然。 其余山贼在这龙爷动时,也一起杀上了前来,唐麟趾五人分战五十人,而这十二个当家的,都齐齐的攻向清酒。 眼见这害了他们六百多兄弟的法子是清酒想出来的,清酒又是这行人中的领头人,心下便是恨她入骨,因此都杀向清酒,要将她碎尸万段。 殷雷摆脱了挟持,见清酒被围攻,随手抽了身旁一柄大刀,朝清酒后门斩来。 清酒一剑被月牙铲给碰开,这龙爷正喜,却见清酒剑顺势往后,如同背后长了眼睛,剑身狠狠打在殷雷脑袋上,绑的一声响。殷雷刀势还未落下,便被这一下敲在百会穴上,脑袋一晕,身子软软倒下,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众山贼惊呼一声“老大” 双目更是赤红,如野兽如恶鬼,一招一式往清酒猛攻,只恨不能立刻杀了她。 清酒踏步轻盈,单手执剑,在十二人中避闪,翩翩如蝶,步法灵巧,而出剑之时,剑势连绵,裹夹着深厚内力,十二人竟不敢轻接。 不知何时,四面便只剩下他们这一圈的打斗声,别处早安静下来,众山贼只听得那道姑淡淡的叫“清酒,别玩了。” 十二人心头发凉,这五人竟将他们余下的兄弟也悉数杀了,如今竟还说,这女人不过是在与他们玩耍。 清酒沉吟一阵,被二当家的连环攻势逼的退到桌案边。鱼儿在桌下一直偷偷的往外看,清酒退过来时,她伸着个脑袋张望,被清酒一只手给按了下去。 鱼儿连忙缩了回来,抱着自己的双腿,将脑袋搁在腿上,安安分分的躲着。接着便听得外边山贼惨叫连连,不过顷刻间,外边彻底静下来。 只有一人细细的呜咽声“饶命,饶命” 清酒在外叫道“鱼儿,出来罢。” 鱼儿爬出来,见那些山贼死了,还留着那个络腮胡子,被人唤作虎爷的山贼,是他将她和清酒捉来,也是他先前污言秽语侮辱清酒,这十二个山贼中,鱼儿最是厌恶他,不知清酒为何留了他性命。 穿着红衣的女人也爬了出来,不远不近的站着,清酒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将手中的剑还到鱼儿拿着的剑鞘里,一起拿了过来。 厌离和唐麟趾已经往外走了,花莲将桌上的酒坛打破了,酒液洒了一地,齐天柱压着那虎爷,莫问跟在后边。 清酒对鱼儿道“走吧。” 鱼儿跟在清酒身后,走到台阶前,望着下边的景象,倏尔迈不动步子了。 先前她并没有仔细看,现在直面这血海,这断臂残肢,血腥气浓厚,沉出一股血液的恶臭味,与酒气缠在一起,浑浊难闻,她直觉得胃液翻滚,胸口一阵恶心,腹内胆寒,以至手脚发软,难开口说话。 清酒温清的声音响起“把眼睛闭上。” 鱼儿抿着苍白的唇,闭上了眼睛。 清酒又说道“牵着我的手,我带你出去。” 一只手握住了她,那手温暖细腻,握着她骨棱棱的手,将她的手几乎整个的包裹住,那手牵引着她往前走,她便跟着,胸膛里的心总是扑扑直跳,不知道是跨在这尸山之中所至,还是被她牵着手所至。 两人走出来后,鱼儿睁开了眼,众人都已出来了。 唐麟趾和厌离已下了台阶,唐麟趾口中一直低骂着“入他仙人板板,那两个憨皮不回来,我们这一趟不白跑了” 厌离看一眼齐天柱手中的虎爷“也算不上白跑,至少能问出他们的行踪。” 花莲叫道“哪里白跑,这不灭了这寨子么,出了口气,顺便为民除害,哈哈” 说着,花莲冷哼一声,找了火把来点燃“看见这寨子就恼火,干脆一把火烧了它” 花莲就要把火把丢到屋中去,鱼儿连忙叫道“里边还有人” 花莲一顿“哪里有人,小鱼儿,你看花眼了罢。” 鱼儿向堂中看,先前站在高台上的红衣女人哪里还在,向堂内四处一望,不见其踪影,想是那红衣女人已经走了,便不再说什么。 花莲将火把往内一扔,里边被花莲洒了不少酒,火焰片刻间便烧了起来,火舌蔓延,一间大堂给烧的明黄黄的。 鱼儿一行人朝着后山离去。夜色正浓,风轻微了些,空中残云被卷走,皓月当空,银辉遍地,照了前行的路。 一伙人来到会堂前,见鱼儿一行七人离开的背影,又见火焰高起的会堂,映的夜空火红,目瞪口呆,震撼难言。 这行人是被关在牢里的侠士,后因鱼儿得脱桎梏的,他们在地牢里调息一日,内力稍微恢复了些,便有人外出打探。寨子里正办喜宴,除了外围还有一百多号人看守,里边多半聚集在会堂里喝酒吃肉,路上巡逻看守的没几人。 这些侠士见无人来地牢换岗,看守又十分薄弱,想这寨子里必是有什么事,一行人将那些女人安置在牢中,自己潜身来这里打探,所见的竟是这样一幕,无不骇然。 一人走到会堂台阶外朝里一望“都死了,那些山贼都死了” “是那几个人做的,是了,我看到他们还抓了一个山贼头子走了,定然是他们了”这人哈哈笑了一声,便止不住,仰天大笑起来“死的好死的好上苍终于派人来收了他们” “这七人来去如鬼神,不知是什么来头。” “这堂中有五六百人呐,他们仅仅七人便,便会不会是武尊里的那几人。” “如何我一人都不认得而且其中两人分明是那地牢里解开我等锁链的小姑娘和那少林武僧了尘。” 众人沉吟,一时猜不透这几人来历。 “真是奇哉怪哉” 众人见山寨主力既已全灭,看那滔天火焰烧的好痛快,便商议一批人去放火烧了这寨子,另一批人去另外几处牢中解救武林同道。 商议罢,众人分作两道散了,那九霄山庄的人站在原地朝鱼儿离开的地方凝望了许久,也跟着众人一道去放火了。 会堂里的火势烧起来时,焦臭味蔓延。清酒几人一离去,高台后的石壁后便绕出来一人,正是那红衣女人,她摘下金丝凤冠,蒙在面前的红纱落了下来,一头乌发散落,她将凤冠随手一扔,走到了那些当家的尸体旁,四周火舌缭绕,也不急着离开。 女人微笑着念道“小鱼儿” 不知从哪里走来的一人,一身玄黑衣裳,手上拿着一件大氅披到女人身上“少主。” 女人道“事办的如何” “这寨子关卡易守难攻,只取下了前边一半的关卡,属下担心少主安危,便先行了一步。” 女人冷笑一声“易守难攻你们得了这多情报,谋划这么久,句句难办,别人却在一朝谈笑间,灭了大半的山贼,取下了这会堂。” 黑衣男人跪下“少主息怒,是属下办事不力,贻误少主大事。” 女人沉默片刻,转而问道“你方才瞧着那女人战这山寨当家的时候,使了几剑” 黑衣男人一怔,随即答道“属下眼拙,功力微弱,只瞧见她出了八剑。” 女人轻笑“八剑我瞧着她出了十一剑。” “少主天纵奇才,内力深厚,慧眼如炬,定是能察属下所不能察。” 女人走到一梁柱旁,抚着上面的剑痕“可这女人其实使了十三剑。” 十三剑,无锋之剑,一剑杀一人,大当家的一早便晕死,剩下十二人,又一人求饶被饶了性命,十三剑便只取了十一人的性命,在其身上留下一道致命的伤口,剩余两剑便落在了这梁柱上,留了两道剑痕。 黑衣男人一惊“这,这女子莫不是已有齐及武尊的功力修为” 女人问“你可认得这女子” “属下不知,只是瞧她剑法有些似无为宫的太虚剑法,但” “但要比其高明不少,是不是。” “是。” “真是一出好戏。去查,查清楚这七人什么来头,若是没有头绪,便将翻云覆雨十三寨里发生的事散播出去,总有别人来替我们打探他们。” “是” 女人望着一地死尸,冷笑“袁问柳和美人骨跑的到是快,怕是听到什么风声。两个比狐狸还精的东西,怪不得能活这么久。” 烈火燃烧的声音之中忽然响起一阵呻吟,那堆尸体里一人挣扎着站起。 两人看去,女人勾唇一笑“竟然还有漏网之鱼。没死正好,免得耽搁了我的事。” 女人几步走到殷雷面前,出手如风。殷雷来不及反应,便被点中了穴道,萎顿在地。 女人娇笑一声“大当家的。” 女人露的这一手,显然功力不浅。殷雷大吃一惊,他先前见这人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心念一动,便想到了,这怕又是一个清酒。 “你们是什么人” 女人接过黑衣男人递来的长剑,剑锋指着殷雷“我不想废话,也不想听废话。” “年前你在你山下劫了一趟镖,其中有一张成王墓的地图。” 殷雷咬着牙,瞪着女人。 “不说” 女人剑锋一转,剑身直插入地板,斩下了殷雷两根手指。 殷雷痛嚎出声,奈何无法动弹“贱人” 女人抽出剑,剑锋下移,指着殷雷的裤裆,冷笑“不说” 殷雷面色苍白,咽下口水,他倒是不怕死,可若是男不男女不女的死了 剑锋将近,殷雷吼道“我说我说祠堂牌位供奉的地方挂了一副猎虎图,后边有一处暗格,地图便在暗格中的盒子里” 话刚说完,女人剑锋一转,殷雷脖子一凉,鲜血喷涌,几息间便没了命。 火势已不可收拾,会堂内炙热难当,去路被烈火拦阻,然而这两人披风一卷,破了一墙,轻易的便飞身而出了。 鱼儿一行走到后崖一线天来。悬崖边上往下眺望直觉云雾飘过,深不见底,对岸有十多丈远,只有一根铁链与对岸的崖壁相连,崖边风大,这铁索直晃荡。 那虎爷奇道“这铁链是何人搭起来的” 后崖上本是没这条铁链的,且又有人看守,怎会无缘无故多了一条铁链。 花莲道“自是你花爷搭起来的。” 清酒长剑一转,剑鞘那端勾起这虎爷的衣襟,清酒手臂轻轻一抬,便用这剑鞘把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给举了起来。 清酒举着他走到崖边,剑平伸了出去,这虎爷便悬了空,身下是万丈悬崖,唯独靠这剑鞘支撑他身子不落。 这雁翎山鬼斧神工,人慑于天地之威,立在这悬崖边上无不手软脚软,头晕目眩。这虎爷幸是被点了穴道无法动弹,靠着清酒一点巧力支持,若是能动弹,怕是打一下颤,都要跌落这悬崖了。 这虎爷大叫“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啊”全没了会堂里叫嚣辱骂的气势。 清酒问道“美人骨在何处” “我说我说姑娘先拉我上去。” 清酒没说话,也不动。 这虎爷不敢往下看,心快的要跳出来,他是怕极了,只能说道“他在江南,他和袁护法都在江南” “江南何处” “苏州,江南苏州,姑娘,快拉我上去。” 清酒清冷的眸子凝视他半晌,勾着这虎爷衣襟处的剑鞘陡然往下一滑,这虎爷万没料到,惊恐的瞪着双眼,没了支撑,身子立刻摔入万丈深渊,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呼,在下坠中声音越来越远。 清酒道“哎呀,剑滑。” 齐天柱喟然道“清酒姑娘,他既已求饶,在路上又连连忏悔,愿意用余生赎罪,为何不饶他一命。” 清酒将剑收回腰后“我不想饶他一命。” 齐天柱一怔,本以为清酒至少会说他作恶多端,不值得饶恕云云,却不想竟这样直白,直白到他无话可说。 清酒一笑“如何大师起了慈悲之心了” 这一句,更叫齐天柱一震,心上好似被打了一鞭,但一瞬透亮了不少。 是了,他为了复仇而来,杀那些人不曾手软。这些人手中冤魂无数,罪愆海深,确实不值得怜悯,但是为何在见到别人杀这些山贼时,却又起了怜悯心,思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些分明是自己都做不到的事。 齐天柱不禁摇头,双手合十,对清酒恭敬道“惭愧。” 清酒并不多在意,与花莲和唐麟趾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立刻心领神会。 清酒道“该走了。” 鱼儿望着悬崖,见众人好似没有回头的样子,不禁小声问“怎么走” 清酒笑道“飞过去。” 说话之间,唐麟趾搂着莫问,足尖一点,在铁索之上飞驰已远,在这万丈悬崖上一根风中摇晃的铁链上,她竟如履平地,几次借力,平稳的很,身如鸿雁,朝对岸飞去。 齐天柱见了,情不自禁叫道“好俊的轻功” 齐天柱啧啧称奇,心中暗叹“好一群不可思议的人呐” 而后是花莲,冲齐天柱叫了一声“大柱子” 齐天柱知他是在叫自己,也不怪他无礼,顺从走到他身旁,便听花莲嘀咕“每次力气活都是我来做。” 花莲将齐天柱腰一揽,提气纵身,也朝铁链而去,他这身轻功更见高明,来去如风,轻盈迅捷。 清酒一手搂住厌离,又抓住一旁鱼儿,鱼儿见真是飞过这悬崖,不免紧张。 清酒笑道“别朝下看。” 鱼儿应道“嗯。” 鱼儿下意识的抓紧清酒身侧的衣裳,又局促着不敢拽的太紧,清酒腾空起身时,鱼儿望向她。 今夜的月亮分外明亮,她觉得清酒漫步在夜空下,好似成了那明月的化身。 明明就在她手里拽着,却又像在天际,遥不可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可见人皮包兽骨(一) 众人自后崖下山,山路崎岖陡峭,好在路途有月光照耀,不至于摸黑前行。 主寨的山峰之上火光大涨,将夜空也烧的通红。主寨外围和山下关卡还余有三四百人,瞧见动静,警觉的放了信号。 山寨后有一线天这一天险,因而后崖守卫松散,鱼儿一行人畅行无阻,等到山贼巡查时,早已走远了。 天蒙蒙亮时,几人到了山脚下。鱼儿身子单薄,跟不上一群习武之人的步伐,她不想拖累众人,勉力跟着,直到后来齐天柱一把捞起她,背着她走。 齐天柱肩背宽阔,有说不清的踏实感,鱼儿即便是不想劳烦别人,被他背着的时候,却又十分欢喜,暗暗里亦有一分道不明的心酸难过。 齐天柱背着鱼儿走在最后,夜里冷,他身上却滚热,走起路来丝毫不颠簸,鱼儿睡意涌上来,脑袋昏昏沉沉。 齐天柱忽然叫道“丫头。” 鱼儿软软的应了一声“嗯” “你日后作何打算” 鱼儿不假思索的说“我跟着清酒她们。” “他们游历江湖,似翻云覆雨十三寨这档子事日后不会少,你个小丫头不会功夫,跟着她们诸多苦楚,为何不找个好人家” 鱼儿清醒了些“清酒跟我说过,我不愿,是我自己要跟着她们的,她还答应了我,日后会教我武功的。” “唉,你这丫头,罢了。”齐天柱沉叹一声,顿了半晌,又说“丫头,你说我也跟着他们,他们会允么” “这个我不知道,你得去问清酒” 鱼儿喜欢齐天柱这山一般坚实可靠的感觉,有新交了朋友的欣悦,她在这世上认识的人不多,遇上这样一个朋友,自然很是珍惜,若就此离别,难免万分感伤,若是齐天柱能一道,她自然是欢喜的。 正午时分,众人出了山。雁翎山虽是冬日较长,但清明已过,天气也渐渐回暖了,日头正盛。 清酒对齐天柱道“齐大哥,我们便在此分道而行罢。” 齐天柱踌躇一阵“那个,清酒姑娘,我,我有个不情之请。” 花莲与唐麟趾进镇去寻马匹了。厌离和莫问走在前边,回过头来看向他们。鱼儿站在两人的身后,听两人说话,竟也有些紧张。 清酒道“齐大哥但言无妨。” 齐天柱道“我能否跟着你们。” 清酒凝望着他,久未言语。 齐天柱蒲扇般的大手摸着光溜溜的脑袋“我听诸位是游历江湖的,我家破人亡,还俗报了仇,也不知去往何处,倒不如同你们一伴,游走四海。一来,丫头救我一命,我还没报丫头的恩,我跟着你们可以寻机报恩,二来,我也是要找袁问柳的,我与他还有私仇在,此趟也要往江南去。我,我一身内功比不过诸位,但外功深熟,膂力强悍,挑挑提提的重活我都能代劳,我皮糙肉厚,遇敌试探也可让我来。所以,我能否与你们一道” 清酒提醒道“齐大哥,我们可不是什么侠义之士。” 齐天柱一愣,忽而笑开道“我知道,但也知道你们绝非什么大奸大恶之辈” 清酒淡淡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荣幸之至了。” 鱼儿见清酒答应,重石落地,看向齐天柱时,齐天柱也正望她,两人相视一笑。 清酒走上前,与厌离并肩。厌离抱着拂尘,走路之时,姿态也十分端正“你与佛门当真是有缘。” 清酒捻搓着臂上垂下的佛珠“与他有缘的是鱼儿。” 一行人离开雁翎山后,一路往东南走,行了数日,到了云梦泽边境,只见烟波浩渺,一望无际,岸边芸苔万顷,漫野碎金。 七人六匹马,鱼儿不会骑马,便与众人同乘。此刻她坐在齐天柱的马上,齐天柱牵着马绳,正教她骑马。 花莲,唐麟趾,鱼儿,三乘在前,清酒,厌离,莫问,三乘在后。 花莲叹道“走了这么久,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 鱼儿问道“苏州很远么” 鱼儿从未出过远门,走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对那将要到的地方,也不免充满了好奇。 花莲问“小鱼儿有没有去过江南” 鱼儿摇头。花莲把玩着折扇,摇头晃脑“要说这江南呐,可是天下第一的好去处,总得说来一句话酒楼画舫姻缘寺,一十二座烟雨楼。” “烟雨楼是什么地方”这酒楼,画舫,姻缘寺,鱼儿虽未去过,至少听娘亲提起过,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唯独这烟雨楼未听过,而花莲说的这地方好似非常不一般。 “酒楼之中美酒香,画舫之内才艺广,姻缘寺里娇人多,烟雨楼嘛,三样全占,是个” 唐麟趾喝止道“没脸没皮,跟起鱼儿说这些。” 花莲折扇一展,笑道“小鱼儿同我们出来游历,自然要多长见识,那烟雨楼又不是什么肮脏龌龊之地,怎么提都不让提及” “哼” 两人拌嘴,鱼儿便不敢再说话,抿了抿嘴,许久不见后边三人说什么话,于是想偷偷的看看清酒,还未回头去,忽听得厌离一声疾呼“清酒” 鱼儿扭头去看,只见清酒从马上栽倒下来,厌离在她身侧,迅捷跃下扶住了她。 唐麟趾和花莲停了争吵,立即勒马,轻功施展,朝后飞去。 清酒躺倒在地上,厌离扶着她上身,莫问正给她把脉。 鱼儿心里蓦然一紧,脑子还没回转过来发生了什么,齐天柱一将她抱下来,她便跑到众人面前。只见清酒双眸半阖,眉头深拧,手抓着心口,整张脸都是惨白的。 莫问道“你吃药了没有” 良久,清酒从牙缝里挤出两字“吃了。” 莫问叹道“果然又不起效了。” 莫问在怀里摸索一阵,取出药瓶,啵的一声拔开瓶塞,倒出红色的药丸“只得再用这药压制了。” 莫问喂了清酒丹药,不过片刻,清酒昏睡过去,眉头依旧未松,身子在轻轻打颤,开始发汗,似乎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鱼儿小心翼翼的问“她怎么了” 莫问将清酒背起,弃马而行。厌离站起,恻然一叹“她生病了。” 自云梦泽开始,众人卖了马,租船走水路。 一来避开沿途追杀的翻云覆雨十三寨的残余势力,虽说一行人不惧,但隔三岔五杀来一群人,花莲嫌收拾起来麻烦。二来,队伍里忽然多了个昏迷的病人,乘船便也方便些。 众人便决定从云梦泽入江,顺着江水往东南走,到了芜城再走陆路,去往苏州。 近几年来风调雨顺,众人行船,顺风顺水,春和景明,长烟一空,雁翔于赤霄,鱼跃于怒涛,望着这浩浩江水,便觉得胸怀开阔,心旷神怡。 鱼儿第一次出远门,一切都是新奇的,她在船舱内的窗子向外望了一会儿,便又走到清酒的床头坐下。 众人坐船已有三日,清酒躺在床上依旧不见醒,反而是连唇色都变得惨白,脸色更不用提,苍白的近乎透明,随时都会消失一般,她一直睡不安稳,起先甚至迷迷糊糊痛苦的闷哼出声,到现在虽沉睡了,眉头却一直未松展。 莫问在房中碾药。这些天她开始教授鱼儿药理,告诉她一些常需的药材,如收敛止血之用,解毒化瘀之用,如何获得,如何辨认,往往是教授一遍,鱼儿便记清了。 这过目不忘、过耳不忘的本事又让厌离几人对鱼儿的天资有了新的评判,商议决定待到了苏州便开始传鱼儿武功。 莫问向床边看了一眼“鱼儿,坐的不要离清酒太近。” 鱼儿听话的往外挪了挪。相处这么久,鱼儿还是怕莫问。六个人里,便连最正经的厌离都会时不时的笑笑,唯独莫问总是木着一张脸,严肃的很。 花莲从外边进来,扛着鱼竿“莫问,小鱼儿,要不要去钓鱼。” 莫问摇头道“我要炼药。” 花莲和莫问又看向鱼儿,鱼儿亦是摇头“我不去了。” “好罢。”花莲拍了拍鱼儿脑袋,笑吟吟说“我自垂钓云泽上,引得金鳞鱼儿来,沾沾手气,沾沾手气。” 他道是多摸摸这鱼儿便能沾些运气,有个好彩头,多钓些鱼儿出来,摸得鱼儿一头乌发毛毛躁躁的。 莫问道“清酒一时半会醒不了,你可以出去玩会儿的。” 鱼儿理着头发,看着床上的人,仍是摇了摇头。清酒醒时,她是不敢这样看着她的,现在人昏迷着,她才放松不少,若是出去玩,错过了这样的机会,心里某个地方就呼着可惜,所以她不出去,只是好奇的时候在窗边望望。 隔了许久,莫问去隔壁舱房里配药,鱼儿听到外边连着急叫了几声“鱼儿鱼儿” 鱼儿看了看清酒,又望望外边,外边又叫了几声,好像是花莲在叫。鱼儿不敢喊莫问,想着莫问说一时醒不了,便走了出去。 花莲和唐麟趾坐在船缘上钓鱼,船儿漂动不定,两人却端坐如松,不见晃动。 花莲和唐麟趾都背对着她。齐天柱和厌离立在一旁看两人垂钓。鱼儿走出来,茫然的问“怎么了” 几人看向她,怔了一刻,眼底浮起笑意来。鱼儿更是不解了。 稍顷,花莲鱼竿一动,花莲喜道“上钩了,鱼儿上钩了” 鱼儿这才反应过来,花莲叫的不是她,而是江中的鱼儿。 鱼儿面色微红,转身回舱里去了。 “你把鱼儿弄生气了。” “这怎么是我的错,虎婆娘不要诬陷人。” 鱼儿轻笑了起来,她没有生气,倒不如说她十分喜欢,这样的日子似梦一般,轻松欢欣。 鱼儿进了清酒房内,刚进门,便见清酒扶着桌子,一手掩着嘴,听得动静,抬起头来看她。 鱼儿一喜“你,你醒了” 鱼儿正待叫人。清酒一声闷哼,眉头皱着,手指扣紧桌沿。 鱼儿上前去扶住她“你怎么样” 清酒挣脱了鱼儿的手,要朝外走,然似天旋地转一样,步子踉踉跄跄,撞开了桌子“我,唔我要下船” 清酒脸色难看极了,一直捂着嘴,便是如此也要挣扎着往外走。 鱼儿抢过去拦住她“你的病还没好,我去叫莫问来,你先躺下休息好不好。” 清酒又往后梢走,撞到门框上,此刻她这人就像是发烧烧的脑袋晕晕乎乎了一般,举止奇怪。 鱼儿上去搀住她,也被带的跌跌撞撞,往后边去了。 清酒捂着嘴,口齿不清,模模糊糊尽是“我要下船” 可这是江中央,滚滚江水,如何下得了船。 鱼儿拦不住清酒,反倒是她被拖到后梢船缘边。鱼儿急忙叫道“莫问莫问” 船顶一道人影飞身过来,鱼儿还来不及开口,被力道一带,身子翻倒,栽进了江水之中。 虽说快谷雨了,江水却依旧是冰冷的。 鱼儿睁眼时,眼中发涩,眼前昏黄一片,耳朵像被蒙着,轰隆隆的声音听得不真切。 正茫然,昏暗中一只白净的手臂从后边环住她的腰,将她带出了水面。 鱼儿呛了几口水,破水而出后,咳嗽不止。她望着身旁搂着她的人,担心的叫道“清酒。” 鱼儿忧清酒病未恢复,又浸了这冰寒的江水,病情会更重。 哪知清酒面色虽苍白,却不似先前那般昏昏沉沉,脸色也不再痛苦萎靡。 最先赶过来的是花莲“哎哟,你俩怎么都掉下去啦” 鱼儿道“花莲,快拉我们上去。” 花莲拿着绳子踏在船缘上,不急着丢下绳子来捞她们上去,而是笑道“小鱼儿,拉你上来可以,先叫声莲哥哥听听。” 鱼儿红了脸,张了嘴欲叫,又有些羞赧。 这犹豫之时,清酒明亮的眸子半压,盯着花莲,半威胁的叫了声“莲哥哥,江水寒气重,你想让她染上风寒不成。” 花莲打了个寒噤,连忙扔了绳子下来,讨好的笑着“这快立夏了,泡泡江水,去去暑气,不打紧的。” 然则离立夏还有十多天呢。 鱼儿本要将清酒先扶上去,然而清酒手掌抵在她腰上,只觉得腹脐下升起一股暖流,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跃出了水面。花莲在上手一伸,就把她捞上了船。 厌离几人也赶了过来,齐天柱手上拿着两张毛毯,一张将冻的瑟瑟发抖的鱼儿裹住。 清酒泡在水中,漠然凝视船只“让我在水里先待会儿。” 厌离握住绳子一端,手上一甩,绳子成了螺旋状,卷住清酒,再一使力直接将人拉了上来。 “你现在身体比鱼儿还弱,便不要在这江水里可劲折腾了。” 清酒轻功卓绝,稳稳落在船上,只是这脚一挨着船板,立刻萎顿跪倒在地,佝偻着身子,捂着嘴一阵呜咽,就好似被夺了魂魄去,整个人又变成那极痛苦极消沉的状态。 鱼儿见清酒在水中都是好了许多的,怎么这病是一上了船便复发的么,鱼儿忧急的问莫问道“她是怎么了” 莫问道“她晕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可见人皮包兽骨(二) 清酒晕船呈十足的病态,脚下乏力,眼前发黑,整个人气虚萎靡,除却厌离几人习以为常,齐天柱是骇异不止,想这样轻功绝然,内力难测的人,竟会晕船至此,他实在难以理解。 乘船这几日,鱼儿一直近身照顾着清酒,本觉着这人完美的近似天上月,飘逸如仙不像凡尘中的人,站在她身侧,心虽敬慕,却也惶惶然不敢亲近。 如今瞧她晕船,躺倒在床上,三魂去了七魄般,还要和莫问争执着一碗药喝多喝少,便觉着这人添了几丝烟火气,不再那般难以靠近。 自己心底竟有着荒唐又莫名的欢喜。 鱼儿端着一瓷碗,碗中澄黄的汤汁,站立在清酒所住舱外,踌躇着不敢痛快进去。 清酒这几日食难下咽,便是勉强吃了,过不多久也要倚着船缘全数吐出来。 鱼儿偷偷去厨里做了一碗糖水,这是她以前发热犯恶心时,她娘亲常做的,喝的几碗肚里就舒畅许多,她记得做法,而那些药材莫问也有,晒在了甲板上,鱼儿便去做了一碗来。 鱼儿也不是想要讨好谁,只是想清酒能好些,她见清酒自病了那日来清减许多,心中莫名的发慌。 走到房外的时候,莫问已经在了,手上端着一碗药,在劝清酒喝药,清酒与她讨价还价,只喝了半碗。 莫问道“喝完。” 鱼儿站在外边,抿了抿唇,握紧碗沿,不敢再进去。莫问医术精湛,有她在清酒身边,自是什么都能好的,与莫问相比,她这东西便不算得什么了,说不准还与莫问的药相冲。 本是如此,再寻常不过的道理,可不只如何的,鱼儿魔怔了一般,为着自己的微弱无力,心中针扎似的难受。 清酒忽而朝这边叫道“鱼儿你站在外边做什么进来。” 鱼儿犹疑着不前,奈何清酒和莫问两人都朝她看着,自己也不好转身就走,于是磨蹭着踏了进去。 莫问瞧见她手里的碗,问道“要吃饭了吗” 鱼儿摇头,抿着嘴角,轻轻吸了口气,羞涩的红了耳尖“我,这是我按娘亲的土房子熬的糖水,清心开胃的” 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也不敢正眼看两人。 清酒和莫问看她半晌,见她没有动静,也没了下文。两人相视一眼。莫问走来,伸出手将鱼儿手中的碗接过,放在鼻前嗅了嗅“陈皮,乌梅,山楂,嗯,还有一点茯苓,确实止呕吐,去恶气,生津开胃。” 莫问将碗递到清酒面前“这里边放有少许红糖,不似药般腥苦。” 清酒接了碗,就着碗沿细细的抿了一小口,而后一饮而尽。 鱼儿见她并不嫌弃推拒,利爽的喝了个干净,心中就似那碗一样,把一腔莫名的沉闷给倾尽了,生出无限的欢喜来。 这糖水酸多甜少,清酒初饮,确实压下不少烦恶,岂知饮尽后,酸味犯上来,酸的她嘴边的肌肉直抽搐,眉眼都皱的要缩到一起去,捂着腮帮子直抽气。 清酒这姿态,可亲可爱,鱼儿没瞧过她这样,乍一见了,收不住,浅浅的笑出声来。 清酒似不愿人见她这狼狈模样,被子一掀,缩到了床上去,口里嚷道“出去,出去,我要休息了。” 莫问和鱼儿出来时,莫问手中还端着半碗药,那药碗十分的大,比之鱼儿拿来的碗要大了一倍。 鱼儿不禁道“她药还没喝完。” 莫问说道“她以往喝药只喝一半,所以换了大碗,这碗喝一半才是她要喝的量。” 鱼儿又不免奇怪,按理来说,她觉得清酒不该会被这样的伎俩给骗到才是。 莫问看穿她所想“大碗小碗她都只喝一半,她早就发现了,仍旧只喝一半,大概只求心里上的一个安慰。” 鱼儿道“她怕苦吗” 莫问道“或许罢。” 两人走到厨房去洗碗。鱼儿心下一面希奇,这几人里个个都有稀奇古怪的习惯,唐麟趾身为刺客却不认得路,莫问身为医师却一半时候是醉着的,清酒这样一个完美的人却也原来会有不爱喝药这样的小毛病,一面又是欣喜,只觉得知道了他们这些外人不了解的事,便离他们近些了似的。 船只抵达芜城后,众人改乘马车。清酒晕船晕的狠了,下了船好些天也未恢复过来,整日躺在马车里,只觉得天旋地转,面色苍白,口中无味。鱼儿坐在车内照顾她,莫问,厌离和齐大柱在外驾车,唐麟趾与花莲骑马并行。 谷雨一过,行路便是晴少雨多,鱼儿也没能好好看看外边景致,只大致瞧见山峦渐去,郁郁葱葱的平地阔野迎来,湖泊似星罗棋布,小溪清渠纵横交错。 一日走到一处镇子,镇头牌坊有些年头了,上书丰余二字,想来便是这镇子的名字。再往官道向前四五十里路便到苏州了。 众人将马车停在一株老榕树下暂作休息。厌离分给众人一些银钱,让众人去买些东西。 鱼儿也得了些,双手捧着这些银子,站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望着绿叶树下的厌离,无所适从。 厌离手握着拂尘,长长的白须搭在臂弯上,淡淡的笑道“和麟趾他们一起去逛逛,遇着想要的东西便买下来。” 鱼儿向马车看了一眼,跟着莫问几人去了,鱼儿最先回来,怀里抱着两个油纸包,钻进了马车内。只见清酒斜躺着,倚着手臂,掀开窗帘,神色漠然,望着外边来来往往的人群。 鱼儿一进来,清酒淡漠的神情一收,脸上带着笑意“这么快,买了些什么” 鱼儿将两个油纸包打开,递给了她“你不舒服,吃些酸梅会好些。” 清酒将手伸来,摸到一个油纸包里。这纸包散着香甜的味道,触手温热,取出来时,见是一枚栗子,清酒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呆了片刻,瞧向鱼儿,笑道“给我买的” 鱼儿腼腆的微微点头,一手一个油纸包,便那样伸着。 她本是见清酒这几日倦懒厌食,想找山楂乌梅这些酸食让她开胃,买了乌梅回来的路上瞧见街边有卖糖炒栗子的小摊,想起那日骑马从镇子里离开,清酒特地买了一包栗子,便觉着她应该是喜欢吃这个的,所以就买了些。 清酒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小小的栗子,稍顷,她眉眼微弯,望着鱼儿,放柔了声,笑说“鱼儿,你真好。” 鱼儿心口一热,连忙道“不,你才好。” 鱼儿磕磕巴巴“你,你比我好。” 清酒躺着不言,鱼儿去看时,见她手背虚掩着眼睛,乐不可支,身子低笑的直打颤。 鱼儿将油纸包放在一旁,从中捡了栗子出来,垂着头说“我,我给你剥栗子。” 厌离一行人还没回来,马车里只有鱼儿和清酒两人。两人不说话,马车之中便只有鱼儿剥栗子的脆响。鱼儿也不敢正眼看清酒,只将一粒栗子剥得干干净净的递出去,自有一只白皙温热的手掌来接。 外边那些车马声本是很远的,不知何时,忽然喧闹起来,声音离得近,直往马车内压。 清酒手臂一伸,手指将马车的窗帘撩起,只见街道对面酒楼前一行衣着狼狈的人走过,年龄小的十一二岁,年老的也不过三十来岁,大多是女人,只最末有一对稚气的少年。这些人手脚带着镣铐,被一条锁链串成一行。 后有一官吏模样的人骑着马,手握马鞭,在空中一抽噼啪响,见谁走的慢了,便大声呵斥。 酒楼之上的人见怪不怪,反倒是指点着这个要比上次的那个谁谁貌美这个狼狈,但走起路来端庄,一看就是大家的小姐。 鱼儿看的心口直发寒,不自觉的握住自己的手腕。自在宁城开始,莫问便给她配药调理,莫问医术了得,她骨瘦嶙峋的身子长了不少肉,伤腿也在渐渐恢复,便连身高都在这一个多月里蹿了些,身上的那些伤痕淡去,变得白白嫩嫩的,腕子上那一圈乌紫自然也淡下去了,可有些伤痕是印在心口上,烙在了灵魂里的,药石无医。 清酒凝视了鱼儿片刻,朝外招了招手,唤道“老人家。” 一位身背薪柴,拄着拐杖的老人走来,见清酒气度不俗,因而恭敬道“这位小姐,唤老头子来可有什么事” 清酒看着那行女人,问道“老人家可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老人回道“这是镇子上的大户秦家买来的奴隶,听说是家里犯了事下了狱,被官家发卖的,秦家有路子,年年买些奴婢回来,或是自己留着使唤,或是转手卖出去。” 老人回完清酒的话,拄着拐杖走远,嘴里兀自叹息“唉,真是造孽啊” 清酒坐回来,唤道“鱼儿。” 鱼儿悚然一惊,抬起头来,瞧见清酒清润的双眸,慌慌张张的又避开视线“怎,怎么了” 清酒问道“鱼儿,你可想救她们” 鱼儿双手交握,垂着头,拇指不断叠交,指腹擦过指背上淡淡的疤痕,始终不做回答。 她生了怜悯,许是因着感同身受,她是想救她们的,可是又不敢给清酒她们添麻烦,怕惹得她们不快,因而没将话说出口来。 直到厌离一行人回来,驱动马匹离开了这丰余镇,鱼儿也没有回答清酒的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可见人皮包兽骨(三) 江南烟雨多,一落雨便雾蒙蒙,季春之末,绿意盎然,浓翠掩在一片薄雾之中,这水城便好似一处人间仙境。 清酒一行人在城中租赁了一处小院子。院子坐北朝南,内一角桃花树,花色浅淡,嫩叶沾上雾珠,含羞带怯的低了螓首。院中一条青石板路,一条通往主屋,一条通往两层的小楼,将院子分成了三块,一角芭蕉修竹,一角香草芳兰,地上布满青苔。这一处安逸宁静,鱼儿很是喜欢。 清酒七人一到苏州,便租下了这间院子,已有三日了。清酒,花莲,唐麟趾出去查探美人骨与袁问柳的行踪去了。院子里留下鱼儿四人。 江南气候潮湿,正值多雨的季节,厌离入了江南后不久,受不得湿冷的天气,腿疾又复发了,只得留在院子里由莫问针灸泡脚。 莫问一得了空闲,碾了几味药材后,偷偷跑去喝酒,歪在躺椅上半醉着睡了。 齐天柱在院子空地上打桩子,不过碗粗的木桩被钉入泥土里,一下一下沉闷的敲击声有节奏的响起。 鱼儿将木桶里的滚水兑了两瓢冷水,提到厌离房中。 厌离坐在床前,两只腿正浸在一只木桶里,衣裤一直撸到大腿上,膝盖上被扎了几针“我发了一身汗,气血流通,寒气压下去不少,不必再泡了。” 鱼儿将木桶提到厌离跟前“莫问说了,要泡足半个时辰。” 鱼儿一直好奇。厌离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两鬓青丝中却夹杂着不少白发,又得了这腿疾,一遇湿寒便发作,像极了老人家的风湿腿痛,她性子也像个老人家,清清淡淡的,只有时对着花莲几人,才显出几分朝气。 厌离问道“你的腿伤如何了” 鱼儿笑道“莫问说已差不多好了,只以后多捏捏穴位,过段时候走起路来便完全看不出来了。” 厌离见她欢喜,便也跟着笑了,又问“莫问呢你腿伤刚好,提水倒水这样的事她还让你来干” 莫问喝酒了,正糊涂睡呢。 厌离这样严肃说话,像极了一家之长。 鱼儿道“这些事本就该我来做,我什么都不会,也只有这些能帮得上忙。” 厌离温声道“虽说同我们在一起要不怕吃苦,却也莫要委屈了自己。” 鱼儿心头一震,喉咙塞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只点头。 在她心中,厌离是个严肃端正的人,她敬畏着。这句话她是头一次听厌离说,只是一句,便也叫她忍不住。 这些人口里说着自己是杀人不眨眼的大坏人,细细相处下来,其实都是温柔和善的人。 酉时一刻,齐天柱将院子里的桩子全数订完了,清酒三人也回来了,鱼儿与齐天柱做的晚饭。 众人用过饭后,花莲走到院子里,拍了拍那些桩子,叫道“小鱼儿,快过来。” 鱼儿正同唐麟趾洗碗,抹干净了手,跑到院子里。花莲倚着那木桩子“先前便说好,到了江南就教你武功,如今天气暖和,你的腿伤也恢复了,正是习武的好时候。” 清酒几人站在滴水檐前,抱着双臂,含笑望着这边。鱼儿下意识的朝清酒看了一眼,这才点头应道“嗯。” 花莲拍拍手上的灰尘,从腰间取下扇子,展开来笑道“说起练武,这天下功夫繁多,刀枪剑戟,拳脚擒拿,各门内功心法,要想在武学上有所建树,非是一日之功。现在上手,也至少得练个一年半载方能与人过过招。可如今呢,你跟着我们,不知何样的危险潜伏,须得有自保的能力,方得让我们放心。因而这第一样要学的,便是这武学的重中之重轻功。” 花莲朗笑一声“用处大,学来容易,到时候打不过就跑,即便拳脚功夫不到家,但跑得比谁都快,也没人伤的了你。” 唐麟趾在滴水檐下叫道“扯把子这轻功又是一日练成的没得内功做辅,哪里练得出绝佳的轻功你说个锤子说” 花莲啪的合拢折扇,扇柄点着唐麟趾,叫道“唉唉唉那你说你说不首先练轻功,练什么” 唐麟趾抱着双臂,冷哼一声“当然是暗杀的手段,只要掌握技法,出其不意,没多少内力也能搞死敌人,鱼儿这身相,又能放松敌人的戒备,正好” 花莲指着唐麟趾你个半天,好半天没有后话,便要清酒来评评理。 清酒慢条斯理道“确如花莲所说,该先学轻功。” 花莲朝着唐麟趾昂然道“你听听” 转而又对鱼儿说道“小鱼儿,我们这七人中呢,属我,虎婆娘,清酒三人轻功最好。清酒那门轻功,名为来去无踪步,身法如鬼魅,来去无踪。虎婆娘那门轻功名为千里不留行,暗夜前行,悄无声息,杀人于无形。我这门轻功,嘿嘿可就了不得了,名为踏雪无痕,轻盈如风,迅捷似电,无人能及小鱼儿,你想跟着谁学轻功” 鱼儿没有丝毫考虑,依旧是下意识的去看清酒。清酒也正看她,一双墨玉似的瞳仁温温柔柔的望着她。 花莲见状,积极心受挫,连忙道“小鱼儿,不是我夸大,我们三人论功夫,或许是清酒最厉害,我与虎婆娘打个平手,可单论轻功,他们两人可都是要略差我一步的。” 清酒说道“花莲轻功造诣确实凡人难及。” 鱼儿这才看向花莲。花莲嘴角一扬,扇柄敲着自己胸膛,笑道“小鱼儿日后便跟着我学轻功罢我让大柱子打的梅花桩,从明日起,卯时三刻就要起,学步法,若是偷懒,莲哥哥我可不会轻饶” 唐麟趾连忙抢道“那巳时便来同我学迎敌暗杀” 厌离亦插口道“既如此,我便来教她剑法罢。” 齐天柱摸摸脑袋“我教丫头拳脚。” 众人深晓鱼儿天赋异禀,也不怕鱼儿一心多用,学的不精。 花莲见清酒一直沉默不言,揶揄道“清酒,你肚里货是最多的,这时候不会来躲懒罢。” 众人都在说要教鱼儿什么,单单清酒不说,鱼儿虽然能学到许多东西,心中欢喜,却也总觉得少了什么,有些失落。骤听花莲提起清酒,鱼儿朝清酒看去,心下也分外期待。 清酒不答花莲的话,而是问向鱼儿道“你字认不认得全” 鱼儿一呆,稍顷,答道“只认得一点。” “读过什么书” “娘亲给我读过一点三字经,还有千字文。” 清酒道“从明日起,卯时三刻到我房里来,我教你读书写字。” 鱼儿胸口滚汤,满溢着欢欣,她重重的点头“嗯” 花莲叫道“唉等等你定在卯时三刻,那我的轻功呢” “往后挪一个时辰。” “唉你你” “打的过我便将时间让你。” 花莲气愤的展扇直扇,哼道“好男不和女斗” 唐麟趾自是不免要嘲他的,笑了起来,后来众人便都跟着浅笑了。 自这一日起,便有清酒教鱼儿读书写字,莫问教其医药行针,其余四人教其拳脚功夫。 恍恍惚惚过了一月有余,时至芒种,天气渐热,鱼儿功夫诗书都渐渐上手,清酒那边寻找袁问柳和美人骨却是毫无进展。 清酒几人几乎将整个苏州城都翻了一遍,没找着丝毫踪迹,久不见其行踪,便也有些抑郁,恐人又跑了,线索便又断了。 是日清晨,鱼儿正读书,花莲把清酒拉到院子里说话“既来了这苏州,便往那烟雨楼里走一遭,何必放着这个便捷的路子不走,偏要自己费力去查探消息,若是耽搁了时间,说不准又叫那两人给跑了。” 清酒沉默良久,而后点头应了。 这烟雨楼鱼儿还记得,在云梦泽时,花莲曾说过,说是天下第一的好去处。 这日正午,清酒便带着她要去这烟雨楼里,说是要带她涨涨见识,日后走动江湖心底有些分寸。一道同行的还有厌离,莫问,齐天柱。 唐麟趾和花莲都说不来。唐麟趾一脸厌恶的神色,显然对那地方十分不喜。花莲却不知是为何,他向来爱凑热闹的,如今却待在院子里说等他们回来。 走在路上时,齐天柱笑道“花莲兄弟是有喜欢的人了罢。” 鱼儿正自奇怪,不知道齐天柱如何就得出的这个结论。 岂知清酒笑道“齐大哥对感情一事倒是感觉敏锐。” 齐天柱拍拍脑袋,一笑便显出几分憨实来“好歹我也是成过家的人。” 清酒又道“只是这件事在花莲面前,齐大哥便不要提了。” 齐天柱心中好奇,但也知道必有缘由,便也不多问。 街上人来人往,江南人倚水而生,灵气十足,连路边上的叫卖声都温柔似水。 厌离目光朝后略扫了扫,五人后边一道身影一闪而过,她有些无奈道“清酒。” 清酒笑道“随她去罢。” 五人过了拱桥,绕过牌坊,走到一处繁华地段。这处行人更多,左边一处靠着湖泊的繁楼,大门上红底金字的招牌,写着烟雨楼三字,这便是他们要找的地方了。 鱼儿极目一看,不免奇异,这烟雨楼后边游廊连着的楼阁台榭几乎有一半是落在湖泊上的。倘若是一下雨,湖上泛起雾来,这楼阁必似腾云驾雾的仙家府邸一般。 齐天柱道“清酒姑娘,我守在外边等你们,就不进去了。” 齐天柱朝里望了一眼,便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远站到对街去了。清酒也不阻拦,应了一声,同众人一道进了烟雨楼中。 这烟雨楼内布置华贵,大白天里金灯高挑,红幔垂地,台前舞姬甩袖,笙篁高奏,台下觥筹交错,莺声燕语。 鱼儿跟在清酒身后,兀自红了面颊。 守在门边的一妃色罗裙女子走来,笑着打量四人,也不说话。 清酒开门见山道“姑娘,我们是花莲的朋友,此次来是谈生意的。” 这妃色罗裙的女子水袖掩在嘴边,掩去一脸的笑意“既是花公子的朋友,请随我来。” 一路走处,一个个路过的身穿云裙的娇妍女子们瞧见清酒四人的行头怪异,都不免多看几眼,随后便嘻笑着,水袖掩着面颊走过了,末了也不忘再打量四人几眼。 身着妃色罗裙的女子带他们穿过大堂,要往后边的厢房去,路过列布的酒桌时,忽听得几人高声谈论“喂听说了吗,雁翎山上那淫寨给烧了。” “我知道,听说是天上降了一道神火,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天都给烧的通红,把那恶寨连着寨子里的山贼烧的渣都不剩。” “瞎说分明是有七名高手,轻功卓绝,来无影去无踪,以一敌百,这七位豪侠看不惯那翻云覆雨十三寨的恶行,相约上山,杀尽恶贼,又救下武林众侠,后来放了一把火,把那鸟寨给烧了。” 几人哈哈大笑,举杯相碰,笑道“管他娘的什么神仙豪侠,反正这把火烧的痛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可见人皮包兽骨(四) 妃色罗裙的女子带四人到了一处厢房,厢房内布置精巧雅致,香炉内烧着淡雅的香木。 红幔飘动,房内两边放有桌案,上方设有圆台,供乐师舞姬表演取乐。 四人才一坐下,便有一行身着霓裳的女子飘然而至,口中娇笑似黄莺百灵之声,乐师紧随在后,都至那台上,向四人行了一礼,便舞乐起来。 桌案上酒肉果品齐全,台上娇人轻舞,琴瑟悠扬,着实是好享受的地方。 莫问有了酒,在什么地方都是放得开的,捉着酒壶便豪饮。厌离微阖双眸,拂尘搭着臂膀,身子挺的笔直,仿佛已入定。清酒端着酒杯细品,缠着佛珠的手腕倚着脸颊,似笑非笑的望着台上,到好似真的来欣赏这烟雨楼的舞乐的。唯独鱼儿,坐立难安,她听清酒和花莲的说话,只以为烟雨楼是收集情报消息的场所,然而一进楼来,春色满溢,男欢女笑,她只觉得浑身都臊的慌,此刻台上那些女子们慢扭纤腰,鱼儿又哪里敢去看的。 一曲终了,四名舞姬朝众人行了礼。 厌离缓缓睁了眼,称赞道“曲如凤凰哀鸣之音,舞似百花辞春之景。” 清酒又接道“只可惜曲高和寡,在这寻欢作乐的场所舞这一曲,未免太不合适。” 四名舞姬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眼中满含惊异,忽而都绽出笑颜,虚掩面颊,携着娇笑声,分散到四人桌前服侍。 到厌离桌前的那女子,娇柔的双手搭住厌离双肩,笑道“虽曲高和寡,却有两位是懂我们姐妹的。男人听视这舞曲,只道是神女思春,辗转不能得而心中抑郁,又哪里真正明白我们姐妹心底的哀苦凄恻。高山流水,知音难觅,这世间果然只有女人最懂女人。” 话语未了,手竟往厌离脖子上摸去。厌离拂尘一甩“修道之人,已了断尘缘。” 女子被震开数步,握着手腕,眼中含着笑意,敛着一丝了然的光芒,又向同伴使了个眼色。 清酒那边的女子在后,也要环上清酒时。清酒转了身,双手合十,朝着那女子一拜,淡笑道“带发修行,已看破红尘。” 鱼儿在一旁面红耳赤,看的大为惊骇,本来她们一行女子进到这烟雨楼里来就够奇怪了,只听说风尘女子撩拨男人,怎么现在遇上了女人,也这样品行不端,肆意撩拨的,简直是闻所未闻,匪夷所思。 唯独莫问眼中只有酒,任别人揉圆搓扁,理也不理。 屋外传来一道轻笑声,女子独有的柔媚声线,吟哦间便撩动人的心弦“道姑和尼姑,丫头和木头,我这烟雨楼里的来客真是越来越希奇。” 门被打开,一着水蓝云裙女子款款而来,脚步轻移,披帛飘荡,便似仙子一般。 这来的人,人物妍媚,形态袅娜,虚掩着面颊,露出一双眉眼,轻轻一笑,笑声娇柔宛转,荡人心魂。 这女人朝四人略略施礼“小女子流岫,有礼了。” 清酒四人回礼,道了名姓。 流岫笑道“我听说四位是要来谈生意的。” 流岫借着话打量四人“我这烟雨楼是声色之地,不知同四位姑娘有什么生意好谈” 清酒几人亦是在不动声色的打量她,见她姿态不俗,知她不是个普通烟花女子。 清酒道“流岫姑娘说笑了。这天下三大情报收集之地,丐帮,玄机楼,烟雨楼。这里怎会是寻常的烟花巷柳,又怎会只做卖笑的生意。” 清酒点破了,流岫自也不便装傻充愣,屋内的舞姬乐师退了出去,只留下一人伺立在流岫身后。 流岫向上轻笑道“梁上那位何不也下来一谈,下边好茶好水伺候着,何必如此不解风情,一人在那黑黝黝的狭窄地里待着。” 清酒三人面色如常。只鱼儿惊诧,不自禁的顺着流岫目光朝上看去,只见房梁交错,一块阴影里,是什么人也见不真切。 只听一道声音“耻于娼妓同坐。” 鱼儿听出是唐麟趾的声音,心想“明明来时,十分厌恶,推拒着说不来,是何时跟上的” 鱼儿想了一想,路上清酒和厌离曾对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想来是那时候就发现唐麟趾跟着他们了。 流岫脸色沉了下来。鱼儿见了,知道定是唐麟趾的话惹恼了她。平日里花莲总是对自己说唐麟趾是男人堆里长大的,说话粗俗,直来直往半点不顾别人心情的,叫自己不要多在意。鱼儿觉得唐麟趾平时说话也不如何,只不过是喜欢与花莲呛声,如今看来,唐麟趾说话有时确实狠。 流岫道“既然阁下如此瞧不起风尘女子,又何必进到我这烟雨楼里来,没得脏了自己的衣裳。” 唐麟趾倚着横梁,抱着臂膀,轻哼一声“青楼里的婆娘无情无义,寡廉鲜耻,我若不是不放心我朋友,谁愿进到你这屋里头来。” 流岫星眸含怒,冷冷的望着梁上。这烟雨楼是借着烟花巷柳的幌子做着贩卖消息的生意,这些女子尽是曾经沦落于风尘之地的可怜人,或被烟雨楼招揽收留,或自行拜在烟雨楼里。烟雨楼里第一条规矩便是卖艺不卖身,倒非是彻彻底底的青楼,可即便是如此,嘲谑轻视之人依旧比比皆是,因着出来露脸,卖笑陪酒,在世人眼中便是轻贱货色,遑论曾是娼妓,然而众人也顶多在心中不屑,不会似唐麟趾这般当面说出,更不敢跑到烟雨楼里来当面说出 唐麟趾这一声娼妓,这八字无情无义,寡廉鲜耻,显然是送给烟雨楼里所有女人的,当真是辛辣直白。 流岫如何不怒 厌离沉声叫了声“麟趾。” 唐麟趾在上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厌离向流岫作了一揖“流岫姑娘息怒,我这朋友幼时曾与青楼女子有些恩怨在,因此口不择言,得罪了姑娘,厌离在此待她向你赔罪。” 流岫眸光沉沉“道姑此言差矣,便有恩怨,我等何辜你朋友这口好不狠毒,一张口便是寡廉鲜耻,若是人人似她这般与谁有个恩怨在,便迁怒到这天底下无辜女子头上,一人一口唾沫也将我们淹死了。这里女子本就命苦,若是这世间女子有的选择,谁愿意沦落风尘,受尽白眼。你这朋友也是女人,丝毫不能体怜,不过是因着出身好,便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一句话是狠狠的戳到唐麟趾的痛楚。 唐麟趾在上蓦地通红了双眸,便要下来时,总是忍住了,只不过重力的拍了一掌横梁,险些将其震断了“我出身好我出身好得很可我泥巴地里打滚,逍遥快活衣衫褴褛,食野草树皮也好过一身锦罗绸缎,向人卖笑” 唐麟趾这一下气息不稳,除却鱼儿无甚内力,其余几人都听到了。 清酒终于开了口,轻轻的叫了声“麟趾。” 上边的人才渐渐平息了。 清酒淡笑道“流岫姑娘见谅,她这恩怨结的着实有些大,所以对青楼女子有些偏见,姑娘不要将她放在眼里。” 流岫冷笑一声“对我们这种人有偏见实也难免。只不过我烟雨楼开门做生意,也不是上赶着求人来,如若诸位不是花公子的朋友,此刻烟雨楼便赶人了。” 清酒道“既然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们便舍去那些寒暄,还是开门见山的谈生意罢。我们此次来,实是想要向烟雨楼买两人的行踪。” 流岫顿时也失了对这一行人的兴趣,淡淡问道“何人” “袁问柳,美人骨。” 流岫并不就缘由多问,只是懒懒的顺起一道鬓边的青丝到耳后“诸位能来,想必是知道烟雨楼的规矩的。” 清酒道“自然。” 烟雨楼交易,收取消息,自然要付同等的报酬,只是要何样的报酬却是烟雨楼说了算,或是金钱,或是珍宝,或是承诺,或也是消息。 流岫徐徐说道“在苗疆之地云屏山之中有一座墓,名为成王墓,我想让诸位帮我去取一样东西。” 清酒半觑清冷的眸子浅浅笑着“成王墓是什么样的地方,在下也略有耳闻,机关陷阱,虫兽毒蛊,更别说那些个怪力乱神。我们这么点微末功夫,进去了无异于送死,用这样的条件换一个消息,流岫姑娘好会做生意。” “微末功夫姑娘真是自谦。”流岫轻笑起来,眉间显出一股媚态“如今江湖疯传的第一大事便是这翻云覆雨十三寨被灭,姑娘可知这占据天险,武林游侠久取不下的恶寨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就被灭了的” 清酒与厌离不动神色,心下却已明亮,这烟雨楼消息走动的速度真不是一般的快。 流岫又继续道“是七位豪侠,如同天降,一出手,轻飘飘,无声无息杀了六百余名山贼,十三名当家的无一逃脱。江湖上对这七人来历是众说纷纭,唯独形象是众口一致的。” 流岫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缓缓道“丈八和尚,道姑,丫头,苗族女子。” 虽只有这四人形象,要瞧出端倪实也太容易了。 鱼儿在流岫目光扫来时,往清酒身边躲了躲,心想“我们这一行人太过显眼,要分辨出也不难的。” 流岫笑道“诸位若真是三脚猫功夫,又怎有胆量去会这袁问柳和美人骨呢。” 众人无言。鱼儿去看清酒,见她眸光淡淡,垂在身侧的手兀自数着佛珠。 流岫道“自然,这买卖做不做在你们。” 忽而,梁上唐麟趾的声音又响起,嘲道“哼可真是有情有义的娼妓,这古今天下四大缺德事,吃月子奶,欺老实人,踹寡妇门,挖绝户坟你可真是迫于生计一开口就是叫人替你做挖坟这档子缺德事” 唐麟趾一阵冷嘲热讽,流岫脸色变了又变,只不过是碍于身份,不便跳上梁去同这人较量,只得冷哼一声“呵诸位若是不愿,我也不勉强,就按寻常规矩来,若是要这条消息,真金白银来买。” 厌离皱了皱眉“不知要多少” “一万两。” 唐麟趾怒道“你怎么不去抢” 流岫冷然道“既嫌贵,那好,送客” 若是没有唐麟趾掺和,清酒和厌离至少能将价格压下一半来,可如今流岫气的不轻,未立即赶人已是修养好了,是断不可能更改价钱的。 厌离脸色一沉,往梁上看去。 唐麟趾“” 清酒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递给流岫“好,我们买。” 这银票是从那山寨里顺下来的,路上作为盘缠用了不少,厌离思想着有这一万两,接下来的路程是不用再为盘缠劳心,不想这银票未揣热乎,就给了出去。 手上没了银两,便又得束手束脚了。 想到这处,厌离不免又冷冷的看了唐麟趾一眼。 唐麟趾“” 清酒几人得了消息,便要离去。流岫将众人送到门边,妩媚一笑,眉眼里不知敛着多少心思,她轻轻的朝几人道“后会有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可见人皮包兽骨(五) 清酒几人出来时,红日当头,行人比肩,街上依旧热闹。 唐麟趾也不再隐匿身形,与众人走在一处。齐天柱兀自诧异,他也没见唐麟趾来,也没见唐麟趾从烟雨楼里进去,却见她与众人一道出来了。 厌离与唐麟趾走在前边,厌离不住的数落她“你少说一句就嘴痒是不是几句话惹得那姑娘怒火滔天,你好大能耐本可以少使些银钱的事,你一开口便是一万两了,真真是一字千金啊恰好是我们有一万两,若是没有这一万两,你打算怎么办原本是能悠然的去寻袁问柳两人,现在倒好,身无分文,英雄也为五斗米折腰” 唐麟趾捂着双耳,闭着眼也不看厌离,也不驳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跨着步子直往前走。 清酒在后边没听见似的,嘴角含笑,欣然悠然,左瞧瞧右看看,似在沿途欣赏苏州的景致,稍顷,眼神落到一处,升起一抹亮光来。 清酒走到一处摊贩前,从怀里取出银钱,对那卖糖炒栗子的老妇人说道“阿婆,来一份。” 一开口便是纯正的吴语。 厌离无奈叫道“清酒。” 正该是节约银钱的时候 清酒不以为意,笑道“那个流岫姑娘也不是个简单人物,就算麟趾不惹她,她也能扒我们一层皮肉的。反正一万两已给了出去,别生气了,无银一身轻。” 厌离道“都要喝西北风了,可不轻么。” 众人回了院子里。花莲百无聊赖,正等着人做饭。 见厌离沉着一张脸回来,料想必有趣事,也不吃饭了,紧着几人问询,听罢仰头大笑不止“虎婆娘,你可真是不负我望,一个照面便惹恼了流岫” 众人方知晓这流岫就是烟雨楼里的少楼主。 这行走江湖,消息灵通必不可少,特别是唐麟趾这等刺客,若是与流岫结下了梁子,怕是以后走跳江湖,多有阻碍。 唐麟趾兀自嘴硬“没得她烟雨楼,不还有玄机楼,还有丐帮,再说了我唐门收罗消息的能力也不差。” 厌离摇首,又说起花了一万两来买消息而没了盘缠一事。 唐麟趾便道“莲美人,你不一直说自己腰缠万贯,富可敌国,那杭州城离这里不过七八十里地,你不如回家去取点盘缠来。” 花莲抱臂“你捅的篓子,还要我来补” 鱼儿和齐天柱对这五人的身世是不大了解的,听唐麟趾说的这话也不知是真是假。 齐天柱摸了摸脑袋,说道“那咱们明日真喝西北风了” 厌离轻叹一声“少不得重操旧业了。” 翌日,鱼儿便晓得了这行人平时路上是如何赚取盘缠的了。 清酒与唐麟趾一同策马去往丰余镇。花莲在院子里挥毫泼墨,说作了字画,拿出去卖去。齐天柱找了一户人家去做搬扛的粗活。莫问外出行医。鱼儿与厌离一道,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摆了一个小桌,桌上摆着笔墨白纸,摊旁立了一个白幡,写着观象卜卦。 厌离自袖中取出三枚铜钱放于桌上,便如老僧坐定,一动不动。 鱼儿坐在一旁,心底大大的料想不到,她本以为这行人潇洒不羁,是来去自由的逍遥客,从不会为盘缠着了烦恼,却也不想在路上也会这样的赚取盘缠,当真是又觉得新奇又觉得可爱。 一上午,自打一人来找厌离观象后,厌离说的头头是道,来的人便多了起来。 日落时分,一青缎长袍的清癯男子立在一旁观看了许久,待观象的人走的差不多后,他才前来,问说“大师,替我观上一观,何如” 厌离将银钱交于鱼儿收好,问道“施主要算什么” 男子道“不如就看我运势如何。” 厌离端详男子面相一阵,问道“施主年岁多少” “二十有六。” 厌离目光未离开男子面目,徐徐说道“施主上庭平暗,迁移宫过于开阔,虽踏遍四海,见识多广,然而二十六入丘陵,施主此处暗沉,便免不了要远走他乡,劳累奔波。施主额上又受过伤,正巧伤在日月角、父母宫上。父母在家,或有病灾,你身在远方,无法侍奉,恐遗憾终生。” 一语未了,男子脸红脖子粗,拍桌喝道“一派胡言”拂袖怒去了。 鱼儿被这一下拍桌惊得心悸不已,她问道“他为何生气了,你说的不对么” 厌离望着远处,语气染了几分怅然“世间命理哪有推算的尽的,许是我说错了罢。” 一道娇柔的声音插进来“哪里是道姑说的不对,分明是句句言中,偏偏那是个听不得歹话的人,因而恼羞成怒。” 厌离道“流岫姑娘。” 一行五六个女子,衣衫鲜明,面上带着细纱,腰如细柳,身姿婀娜,一晃而过,清香犹自盘桓不去。 为首的人自是流岫,她只露出一双眼睛,却也是能被人一眼就认出的,只因着这一双美眸敛尽了人世万种风情,独一无二了。 流岫朝厌离微微欠身,笑道“道姑怎么在这里摆起算命摊子来了。” 厌离自不好明说,只道“一言难尽。” “既然有缘遇上了,道姑便也替我占上一卦罢。” 厌离拿起那三枚铜板,问道“流岫姑娘是问前途还是问姻缘” 流岫娇嗔一眼,便叫一旁围观的男子酥麻了半边身子,她笑道“似我这等人,自然只好问前途的。” 厌离铜板抛了六次,细细算来“离卦。” “如何” “不大好。”厌离微蹙起眉,沉吟一番,劝道“流岫姑娘,年末当注意自南边而来的大火。” 流岫听了,心中不以为然,江南潮湿多雨,烟雨楼环湖而建,怎会着了火的道“可有破解之法” 厌离道“险难之中,必要时须攀附,或是找到可依托之人,方可化解。” 流岫再次欠身“多谢道姑了。”交付了银钱,同烟雨楼众人逶迤离去了。 时辰已晚,天际彤云密布,起了风,刮在身上去了不少热意。 哗啦一声,桌子上的白纸被吹了满地,鱼儿抢去捡,怕被人践踏了,拾到一处时,一只白净的手伸到她面前替她捡起身前的一叠纸。 鱼儿抬头看时,见是个儒生装扮,长眉如鬓,模样英俊的男子。他身后背负一把长剑,只是微弯了身,见鱼儿站起,便将这白纸放到鱼儿手上。 鱼儿道“谢谢。”男子含笑朝她点了点头。 厌离唤道“鱼儿,天晚了,我们回去罢。” 鱼儿朝厌离应声,回过头来时,见这男子望着厌离出神,眸中满含诧异。 厌离起了身,收拾着白幡。这男子直到同伴呼唤,方才回了神,朝鱼儿略点了头,又看了厌离一眼,离去了。他走到两个高大的男子身旁,这两人一穿白袍,一穿青衣。 这儒生装扮的男子垂首沉吟“方才那人好似厌离。” 白袍男人问“厌离哪个厌离” 青衣男人道“还能哪个厌离,不就是无为宫四瑞之一的厌离么。” 白袍男人恍然“哦她不是消失好多年了么,门主你看错了罢。” 男子长叹一声“她是不是厌离无暇深究了,现下当务之急是赶紧将无双带回去,免得她继续胡闹,生出事端来” 两人齐声道“是,门主。” 清酒与唐麟趾离去后,隔了日才回。鱼儿与厌离在外算命一天,归来他们那个小院子时,在巷道里见炊烟袅袅。 原来这一伙五个人,就清酒一个会做饭的。莫问,厌离,花莲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唐麟趾下厨,必是红辛辛一片,无人敢下口。因而以往若是清酒不在,几人便好似没了娘亲的孩子,要不在外解决了,要不就马虎的用茶水泡点干粮吃。 可好如今有了个鱼儿也是会做饭的,昨日花莲几个便是巴巴的等着鱼儿回来,好生火下厨。 今日炊烟又起,必是清酒与唐麟趾回来了。 晚饭席间,厌离问道“查的如何了” 烟雨楼里给出的消息是袁问柳和美人骨最后出现在那丰余镇,似与镇上的大户秦家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且给出了袁问柳与美人骨两人的画像,因而清酒和唐麟趾方策马四十余里去丰余镇里查探秦家。可巧这秦家就是当日清酒与鱼儿在马车里撞见的,那个买卖奴婢的秦家。 唐麟趾挑了一筷子辣酱,冷笑道“秦家除了买卖奴婢这一事有些蹊跷,其余的可都是光鲜亮丽。” 厌离道“怎么说” 清酒道“修桥铺路,布粥施药,那秦家的家主秦暮可是个德高望重的大善人,镇上的人是交口称赞。” 花莲急急问道“那袁问柳和美人骨呢” 清酒笑道“没见着,秦家深藏不露,不简单,就我和麟趾两人贸贸然闯进去怕打草惊蛇,所以先回来了。” 清酒慢条斯理的喝着汤,顿了一顿,说道“明日花莲和齐大哥同我们一道去,探探这秦家,是真慷慨仁善,还是虚有其表。” 两人应了。众人歇了一晚,次日又分了三路。清酒四人去了丰余镇。莫问留守院子。厌离和鱼儿照旧去摆摊算命。 这一日,惠风和畅,正午时分,一瘦高男子路过算命摊子,走了过去后,又折了回来。 走到鱼儿身前,笑着打量鱼儿,目光十分唐突。鱼儿很不自在,却又不知道该如何。 这瘦高男子伸出手来,青筋满布的手爪抓住鱼儿细腕,笑道“小姑娘,在这风吹日晒,挣得到几个钱,我看你” 鱼儿有莫问医术调养身子,数月以来,便似脱了淤泥的清莲,完全换了模样。 如今纤肤细白,骨骼清秀,虽未完全长开,眉眼之间已显超逸不俗之色,身子肉还没长多少,清瘦了些,却另有一股娇软柔弱之美。 这男子是动了不良的心思。 厌离眸光似冷电,直射男子,拂尘一甩,白须卷住男子手腕“这位公子,男女授受不亲。” 男子瞪了厌离片刻,收回手时,见手腕上道道如丝般细的红痕,身躯一震,这才悻悻的离开了。 厌离望着男子离开的方向皱了皱眉,凝声嘱咐鱼儿道“三白眼,眉尾散,鱼儿,似这等人,个性阴险冷酷,自私放任,心胸狭隘,无容人之量,若是日后遇着了,你尽量的不要去惹他。相由心生,虽不尽然,却也有几分道理,不可轻视。” 鱼儿道“若,若他来惹我呢” 厌离顿了一顿,叹道“那便怪他自己命不好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可见人皮包兽骨(六) 鱼儿和厌离坐不久,一队车马驶来,走出一丈远,忽的停住。车上下来一中年男人,体型富态,着一身云锦长袍,手上一枚翠玉扳指,阔步而来,身后跟了两个仆人。 中年男人走到算命摊前,双手向前一拱,行了一礼,十分恭敬“天师,可否一观命数” 厌离道“收银办事。” 中年男人一怔,似乎惊于厌离的直白,转而一笑,对这算命的特立独行更有了兴趣,一招手,下人取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厌离观看中年男人面向,说道“施主天庭饱满,地格圆润,耳珠红润肥厚,是富贵齐天之相,前半生无病无灾,安枕无忧。” 中年男人含笑摇了摇头,不大满意,直觉得也不过如此,这些说词,与那些个算命卜卦的奉承之词也没什么不同。 然而,厌离话锋一转“然则,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这等福格,应当多多行善积德,方能绵延,可我观施主眼下并无阴骘文,想来是只顾自己享乐了” 那下人一声怒喝“胡说八道我家秦老爷布粥施药,救济穷苦,丰余镇谁人不知” 厌离眉微挑。丰余镇秦老爷 这可凑巧 厌离继续道“且施主命宫红光过盛,有血光隐现,怕是不久,便会招来血光之灾。” 下人又道“说的越发荒唐了,我们老爷福泽深厚,哪里来的神棍,在这里招摇撞骗,看我不砸了你的招牌。” 那男人却是身躯一震,脸色几变,神态更加恭敬,连忙扬手制止“住手不得无礼” 男人转而向厌离低声恳求,十分热切“天师可有破解之法” 厌离沉吟不语。男人近前一步,温声说道“天师不如移驾鄙居,细细推算,也好让鄙人设酒款待,倘若天师能为鄙人破解这一劫,鄙人必有重赏。” 厌离似几分思索,隔了许久,这才首肯“那便叨扰了。” “不,是鄙人有幸了。” 厌离遂稍作整理,提了那白幡要跟男人走。 这男人问道“小师傅不跟着一起来么” 厌离看了眼鱼儿,说道“她修为尚浅,要回住处去修行了,不宜同往。” 鱼儿得了厌离眼色,心下知意,朝厌离一行礼“师傅走好。” 男人便不多说,厌离点了头,与其一道离开了。 鱼儿收拾了桌子,听话的不一人在街上逗留,连忙回院子里去了。 进了院子,找了一遍,见莫问买了酒,喝醉躺在房里睡,便自个儿去院子里将莫问没碾完的药材放在药碾子里碾。 过没多久,忽听得敲门声。 鱼儿往门边走去,走近门边时,心中奇怪“清酒他们是不会这样快就回来的,莫不是厌离去而复返了” 鱼儿手搭在门闩上,问了声“是谁” 外边没人答话,鱼儿心底一凛,感觉到不对劲。她将手撤回,亦不做声了,侧耳倾听外边的动静,遽然间嗅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有些熟悉。 鱼儿心中一个咯噔,她直觉得这香味像极了那日在客栈清酒的房里嗅到的气味,那是迷香,吸入少许,浑身发软,不多时便会昏迷过去。 鱼儿连忙捂住口鼻,悄步往屋内去,欲要叫醒莫问。 怎奈门上一声猛响,像是有人在撞门,又是一下,那门闩咔嚓的被撞断,三道身影破门而入。 鱼儿已觉得脚上有些发软,看着那个带头的男人,正是在大街上轻薄他的男子,三白眼,眉尾散,当真是心底险恶,竟然尾随她到这里。 鱼儿额上浸出冷汗来,戒备的瞪视三人,一张口连连呼叫“莫问” 为首的男人朝屋内张望,见无人出来,松了口气,转而朝另外两人道“上” 两人中一人持棍,一人手上提着麻袋。 拿麻袋这人见是个小姑娘,身娇体柔,便浑身松懈,张着麻袋一个虎扑,似要直接将人装了进去。 鱼儿矮身一躲,脚上一转,身子灵活,绕到这人侧边来,一抬脚踹中他膝侧。鱼儿力道虽不大,但出脚位置精准,踹在他穴位上,这人不支,跌倒在地。 “小妮子有些手脚。”为首的男人目光阴鸷,嘱咐另一人道“别花了脸,其他地方伤些不要紧。” 两人不再轻视,一左一右。那为首的男人,一拳直往鱼儿心口打来,迅捷之极,鱼儿躲不开,双手架住一拖,将力道引向别处。另一人持棍趁势朝鱼儿背上打来,鱼儿仓皇躲过,不防为首的男人脚上功夫施展,攻鱼儿下盘。 鱼儿疏忽下中了迷香,手脚乏力,动作凝滞,松懈之间给一棍击中,岔了口气,不自觉的吸进了更多迷香,脑袋登时昏昏沉沉。 那两人像是一点事都没有,想必一早就服了解药。 鱼儿跪倒在地之际,一早被鱼儿踹倒的男人也站了起来,拿起麻袋,往鱼儿头上一套,立时整个世界都黑暗了。 鱼儿再醒来,脑袋依旧昏懵,她睁眼,黑漆漆的石壁顶,铁栅栏,她闭上眼,缓了一会儿,方才慢慢跪坐起来。 这地像是个囚牢,牢房中三面石壁,一面铁栅栏,像是在一块巨石中挖凿出的这些牢房来的,间间牢房成一圆形,中央的圆形空地很大,上边一只青铜鼎,烧着薪柴,火光为这无窗无门的地牢仅有的光亮。 鱼儿手腕与双脚尽被麻绳紧紧绑缚,望着那些牢房里的女人,鱼儿一阵恍惚,眼前情景如此相似,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月夜下,仿佛自己还身在翻云覆雨十三寨那个压抑逼仄的铁笼中。 鱼儿四顾,只见她身处的这间牢房除她外还有三人,在左侧的是一对白净少年,手脚被锁链缚住,链上挂着木牌,写了数字,竟是那恶寨一样的手法。 鱼儿再一看这两名少年,只觉得有些眼熟,细细回想,猛然发现这两人是当日在丰余镇上看见的,那秦家买来的罪奴。 莫不是这里便是秦家了捉她来的那个男人是秦家的人 鱼儿心中惊骇,见那两名少年直直的望着她,对她很好奇似的。鱼儿略一思索,身子在地上像毛虫一样拱了过去,凑近后低声问道“你们是不是从翻云覆雨十三寨被带过来的” 两名少年很是清秀,一人瞪大了眼,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你也是么” 一人摇头说道“她不是,你看她没戴锁链,而且是一个人被带进来的。” 鱼儿心想“果然如此,这里成就是秦家了。” 秦家既然与袁问柳和美人骨有关,必然也与那山寨有瓜葛的,什么被官家发卖的罪奴,怕只是贿赂了本地的官员,表面上做个文章,实际这些人都是翻云覆雨十三寨抓来,偷来,抢来的,送到江南来,给秦家转卖。 身处险境,鱼儿心底竟有些觉得好笑,她从翻云覆雨十三寨逃了出来,走了几千里路,跑到江南来,没想到又给这寨子的余孽捉了进来。 许是一回生二回熟,许是同清酒几人习武识字,磨练了心性,越发勇毅坚韧,此刻她已不像在雁翎山上那般凄恻惊惶,反而是分外的冷静,观察四周,思索逃脱之法。 鱼儿俯在地上,已是大热的天,石板上却又冷又潮,再看看这四周环境,料想是在地底了。 两名少年见鱼儿明亮的眼睛四处转,不像那些女人们,要么一进来如失了魂魄,要么就是哭闹,那绝望的气息压的人喘不过气。 两名少年初来这处,还未见识过地狱的景象,心思还是活泼的“喂我叫半斤,他叫八两,你叫什么名字” 鱼儿看了两人一眼,这两名少年是双胞胎,生的清秀,除却一人穿着赭色衣衫,一人穿着墨青色的衣衫,并无其他的区别。“我叫鱼儿。” 半斤问道“你为什么也被抓进来了” 为什么鱼儿也不大明白,许是运气差了些,叫那个男人看了个正眼。 牢房里一阵飘忽的笑声响起,鱼儿循声望去,是他们这牢房里的那个少女。 他们这间牢房一共四人,除却鱼儿自己,两名少年,还有一名少女,皆是十分稚嫩青涩的人儿,瞧着身板模样,都不过十四五岁。 那少女容貌清丽,耳朵上戴着两个银坠子,她衣衫风格同莫问着装有几分相似,像是苗族服饰,只不过破烂的不能蔽体,她也不在乎,那露出的皮肤上,或淤青,或结了痂的伤口,直直的撞入鱼儿眼中,柔弱的身子似乎没了一处好地方。 鱼儿心头一紧,几乎呼吸不过来,她只是看着,便觉得自己身上曾经的伤口也回来了,细细密密的疼痛往骨髓里钻,额头上泛起密汗。 那少女一直望着空中痴傻的笑,忽又站起了身,绕着牢房,双手前扑,捕捉虚无的空气,口里痴笑道“蝴蝶,蝴蝶。” 鱼儿问道“她怎么了” 半斤向这少女望了一眼,满是怜惜“不知道,我们来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前几日被带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就成这个样子了。” 鱼儿双手在后,指腹摩挲着拇指背上凸起的疤痕,而后双手狠狠的握了一把,双眸里泛出光来。 八两语气微惊“你做什么” 鱼儿挪到了两人跟前来,背对着他们“给我解开。” 轻淡的一句话,竟叫八两一时愣了神,真按鱼儿的话去做了。 鱼儿双手束缚得解,又解开脚上的麻绳“我得出去。” 半斤瞪大眼睛,看着鱼儿,不可置信“你要逃出去逃不出去的” “总得试试。” 如果这里真是秦家,那厌离和清酒她们一定在这里,只要,只要找到她们 八两问道“你有办法吗” 鱼儿动作顿了片刻,而后一点头。 牢里静悄悄的,火光不时摇曳,照的这地牢似青黑的恶鬼大张獠牙。 倏忽间,牢里响起少年惊慌的叫声“死人了死人了” 稍顷,这地牢唯一通向外界的通道响起一阵脚步声,男人粗犷的声音响起“嚷什么嚷什么” 穿一身短打的男人取下腰间的钥匙开了牢门,走进来,只见新抓来的那个少女躺倒在地,两少年挡在她身前,他也看不清她是死是活。 半斤语气惊恐的说道“她死了。” 这男人走近了要看时,地上一条白影晃来,却是一根麻绳,套住他脖子。 鱼儿脚猛地踢出去,踹在他膝眼上,男人身子不受控制的半跪在地,铁棍脱手,被半斤眼明手快捡了去,一棍将男人敲晕。 鱼儿起了身,两双胞胎兄弟正踹着男人低骂。蓦然间听得一声爆喝“狗东西” 原来是另一看守地牢的人听得动静赶了过来,举了棍就要来打两人,鱼儿身姿敏捷,夺过半斤手中的铁棍,步法轻灵,轻身一脚踩在来人膝弯上,来人身子一矮,她则借力跳高,一棍落下,将这人也敲昏死过去。 半斤和八两瞧着鱼儿,眸子炯炯发光,满是艳羡“你会武功” 鱼儿丢了棍子“你们跟不跟我走” 半斤和八两对视一眼,半斤摇了摇头。 半斤道“我们有点怕” 稍顷,半斤说道“你不要误会,男子汉大丈夫,才不是因为怕那些奸贼不敢出去,我们,我们只是怕拖累你。” 鱼儿看了他二人半晌,也清楚人多必然引人注目,若要带着他们两人,确实是不好逃出去的。 鱼儿抿了抿嘴,不多说,取下那看守的人腰间的钥匙,扔给了八两,而后默默的往外走。要到牢门边时,手腕被人拉住。 鱼儿回头看,见是那个疯疯傻傻的少女。她拽着她的腕子,拼命的摇头“不要出去,外边有黑白无常,有牛头马面,光捡小孩子吃。” 她惊恐的张着眼,仿佛现在就看到了那牛头,看到了那马面。 少女忽然放开了她的手,又疯起来,缩到角落里,将自己蜷成一团,瑟瑟发抖,低低呜咽“好可怕,好可怕。” 鱼儿看着她,仿佛看到了缩在马厩里的自己,喉头哽住了一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可见人皮包兽骨(七) 地牢那出口斜斜向上,好像没有尽头。 鱼儿出了牢门,其余囚牢里的女人空洞的目光朝她扫一眼,便又移了开去,不知是已经麻木的不做任何挣扎,还是觉着她这样一个小丫头,成不了气候,因此一个也不向她呼救。 竟这般,免了鱼儿恐她们惊动守卫的担心。 鱼儿走到那出口时,半斤八两兄弟俩站在牢门口,半斤说“你如果能出去就最好了。” 八两道“你一定能出去。” 鱼儿蹑脚从那通道出去,通道幽长,静悄悄的,潮湿闭闷。鱼儿也不知走了多久,见前边开阔,灯火明亮,有人的喧闹声。鱼儿身子紧贴在通道墙壁上,侧耳静听,原来是那些守卫在喝酒赌钱。 过了这处阔地,有十来级阶梯,通往地面,可那出口盖着厚重的铁板,且有锁孔,怕是得用钥匙打开。 鱼儿思来想去,不知如何取得钥匙,良久,听得那出口传来沉闷的声响,铁板像一扇门一样被从外边向两边拉开,白光从中间的显出的缝隙里泄下来。 鱼儿心下一凛,那阶梯与她这通道一个方向,若有人下来,一眼便能看的到她。 鱼儿朝那处阔地望了望,赌钱的人都在左边,右边靠墙的地方有一矮柜,倒可在后边一躲。 鱼儿小心的探出头来敲了一眼,见众人注意力都在桌上的骰子上,脚步轻轻一踏,翩翩似白羽,虽未到清酒与花莲那等步伐灵逸,如风迅捷,却也是悄无声息,弹指间便蹲身到那矮柜后,与此同时,这地牢的出口也完全打开了来。 只听得脚步声靠近,在不远处站定,那些赌钱的守卫慌慌忙忙的收拾了东西,叫道“秦管家。” 那秦管家冷冷道“老爷在厅里陪客人,等会儿袁护法会直接过来挑人,把人都看好了,不能出一点岔子” 鱼儿听着声音有些熟悉,只是没有去细想。她全部心思都放在这客人和袁护法上,暗思“袁问柳真的在这里,那客人会不会是厌离” 走动声惊回了鱼儿的思绪,眼见那一班人朝地牢下边走去,只入口处还有两名守卫。 鱼儿身形一闪,走到那酒桌上去,思忖片刻,抓起酒瓶颠了颠,朝外边扔了出去,稍顷,听得酒瓶的破碎声。 一名守卫试探着叫“秦管家” 无应声,两人下来查看,脚踏在阶梯上,便被鱼儿攻了下盘,猝不及防,向前趔趄,鱼儿两个酒瓶迅猛扔来,稳稳的砸中两人。 这本是唐麟趾教授的她使暗器的手法,只可惜手中没有飞镖之类的物什,只得用酒瓶凑合。众人只道她得学个一年半载才能与人交手,倒不想世事难料,如今这样早就练上手了。 这两守卫倒地时,鱼儿已跳上阶梯,朝外奔去,待出了入口,豁然开朗,日光盈窗,帐幔轻摇,点点灯火在上,好似繁星,鱼儿看那台上满目的牌位,却原来这地牢上边是个祠堂。 鱼儿不敢多待,从窗口溜了出去,从角门穿过去后,便捡着幽树掩映,芳草奇花成堆的雅径走,一路上倒也没遇上什么人,只是这秦家的园林实在是大,鱼儿绕了半天,身在其中,亭台楼阁,过了一重又一重,实在不知该往哪处挪步。 鱼儿立在一株榆树后,忽听得有人冷喝“快去找应该还在院子里,如果找不回来,惊动了老爷和护法,小心你们的脑袋” 紧接着便是一行人唯唯诺诺。 鱼儿听得仔细,不防后面有个秦家府里的仆从走来,见了她,凛然喝道“你是哪个院子里的丫头在这里偷懒” 鱼儿心下一惊,暗道“不好。” 果然听到那行人脚步一转,往这边来,只听一人喊道“在这里” 鱼儿脚上借着树干使力,攀上树枝,就近越上了雕花墙,身子轻轻一纵,敏捷的像只猫儿,轻巧的落了地。 这与那日日踩的梅花桩比来,可容易的太多。 那行人折回来追时,鱼儿已经跑远了。 “快追” 鱼儿跑不多时,便被重重包围,她不识路,但这群家丁却是对这里熟悉的很,小道捷径烂熟于心。 十余人手持长棍绳索,将她围在中心,便真如捕捉一只野猫似的。 鱼儿难免紧张,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低身子,一人猝然将长棍点来时,其余几人同一时动了。 鱼儿两手一拨,顺势一带,将这长棍引得点向侧面一位大汉的腋下,被点中的大汉手一缩,整条手臂没了力,绳索登时落地。 鱼儿身子对于这群大汉来说是娇小的,一群人来围攻她反而占不到好处,她游与众人间,似一尾泥鳅,滑不溜秋的,如何也捉不住。 这般战法,是鱼儿那日在翻云覆雨十三寨里瞧唐麟趾使过的,记在了心里,见今日境况相同,使将出来,倒十分的好用,虽不如唐麟趾来的灵活迅猛,这一伙人却也捞不着她。 鱼儿内功心法未练,与这伙大男人正面较量,在力量上争长短定是不行的,这一推一引,全用的厌离教授的剑法中四两拨千斤,借力打力的精髓,将剑法变作了拳脚功夫。 众人虽不担心鱼儿学的驳杂以至于无法精湛,却也没有想过鱼儿能融会贯通至这种境界。 一盏茶的功夫,一群人被鱼儿全带的跌了跤,虽没有重伤,却被突破了包围。 眼见鱼儿又溜走了。 一道娇嫩的声音响起“什么事这么吵闹” 一名女子从垂柳后绕过来,彤色衣裙,十七八岁的年纪,皮肤白皙,明艳倩丽。 领头人匆匆爬起,恭敬道“叶小姐” 领头的人心念一动,朝着女子一拜,指了指鱼儿逃走的方向,说道“府里刚送到的那批罪奴里有个小丫头想要逃走,本已给她找好了人家,隔日就要送过去的,今日府里的老妈妈给她梳妆打扮,谁知这小丫头是懂些功夫的,打伤了老妈妈,跑了出来。叶小姐,你是老爷的贵客,本来这样的事不该惊扰了你,可那人家明日就要过来带人走,到时若见不到人,我们下人看守不力,挨几顿板子到是不要紧,就怕别人说我们老爷言而无信。叶小姐,能否劳你帮帮手,你是武林名门高徒,倘若相助,定是一出手便将这小丫头给捉住了。” 这女子道“秦老爷待我以礼,这点小事,我自然得帮,你们放宽了心,我这就去将这小丫头拿回来。” 鱼儿弯弯绕绕,跑到一处阁楼前,杨柳依依,石子路蜿蜒,通向圆门。 身后忽然起了一声娇喝“你就是这府里逃窜的小丫头罢,跑的到快” 鱼儿回头去看,见一女子足尖在柳枝上一点,飞身而来,立在她身前不过一丈远的地方“我劝你一句,乖乖回去。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既然家族获罪,被发卖至此,便用新的身份安分活下去。秦老爷家是个仁善人家,为你寻了户好去处,你不思其恩,反而逃跑,给秦老爷平添麻烦,做人可不能如此” 这女子不绝的说着,鱼儿悄步后退,一双眼睛直视着女子。 鱼儿脚上触到一物,目光斜视,见是一长棍,心神一定,脚尖一挑,将那长棍挑起,接在手中。 长棍一抖,往前一点,势如蛟龙出海,直攻这女子喉头。 方才女子显露了轻功,腰间又佩着长剑,鱼儿知道这人的功夫不是那些家丁能比的,唯有先下手为强。 长棍一展,用的正是齐天柱所教授的十八罗汉棍中的棍法,所谓一寸长一寸强,用长棍敌她的剑,如今没有内力,只能有一点优势,便要用一点优势。 女子一惊,抽剑抵挡“你我耐心规劝你,你倒持强惩恶” 女子功夫不低,鱼儿不敢掉以轻心,这罗汉棍法,棍势威猛,须得配合雄浑的内力,方能将其威力尽展,鱼儿现在是使不出它应有的力量来的,只不过虚晃几招,棍法依旧勇悍,震慑了那女子,慌了她手脚。 鱼儿真正的杀招,藏在后边,是莫问教她的人身上四百零九处穴位,她虽只记住了其中的一百零八处,却也足够了。 处处穴道,鱼儿棍棍点来,位置精准,女子不得不防。女子在最初之刻便被鱼儿占的先机,又在后掉以轻心,这两点是对敌大忌,以至于打到最后,女子越慌越被动,越被动越焦躁,瞧其模样,武功虽不弱,却是未与人真正较量过的。 两人从廊下打到石子路上,鱼儿恐这女子顺手后,内力施展,自己必败,便速战速决,趁女子一个疏忽,长棍递出,直击女子一处死穴。 鱼儿出招没有半分犹疑,她没有想过要杀这人,不过是想要尽己所能逃脱出目前困境。唐麟趾教她,与人对敌时,切忌出招犹疑,便是有后悔,有不解,有疑惑,都得等打完了再想。因而招招果断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女子长剑本是朝鱼儿胸口刺来的,可惜棍长剑短,长剑还未伤到鱼儿,女子死穴便要被点中,回剑自救已是来不及,女子惊骇之下,又忘了躲避,眼看就要被打中。 一侧劲风疾来,一道身影一晃至女子身旁,衣袖一拂,喀嚓一声,鱼儿手中的木棍被绞成碎渣。 鱼儿又觉得眼前一花,两道身影欺至面前,一人一掌,拍在她身上,鱼儿身子飞出,撞到阁楼大门,跌在了地上,顿时觉得五脏六腑成了一滩烂泥,吐了一大口鲜血出来。 “小小年纪,功夫怎么这般凌厉狠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可见人皮包兽骨(八) 鱼儿勉力抬起头来,只见那女子旁边站的男人,修身挺拔,眉眼俊秀,儒生装扮,分明是那日街上给她拾白纸的人。 另有两个男人,立在石子路上,一人青衣,一人白袍,也是与那人是一伙的,正冷眼望着她。 鱼儿眼见来人武功高强,远非她所敌,摇晃着站起身来,身子却是一阵乏力,耳中不住耳鸣。 鱼儿狠狠的咬着下唇,保持清醒,也不再看这三人,转身欲逃。 迎面见一道人影闪来,便是那尾随她至小院,捉她来此的恶人,鱼儿未能做出反应,倏忽间已被这人点中穴道,就此晕了过去。 那儒生扮相的人凝视着鱼儿,皱着眉头,隐约觉得熟悉,方问道“秦管家,我见这小姑娘有些熟悉” 这人一把扶住鱼儿,扛在肩上,向院子里四人行了一礼,笑道“叶大侠说笑了,这是罪人之女,怎会与叶大侠有交集。老爷听叶大侠已到,早早备了酒席,欲为几位接风洗尘,在下不便多扰,先告辞了。” 这秦管家扛着鱼儿自游廊离开。这姓叶的男人仍是沉眉凝望,直到他身旁的女子扯了扯他的胳膊,笑道“大哥,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这男人遂板下脸,故作严肃“近来江湖不大太平,你偏偏要这个时候偷跑出来,我怎么放心,一接到你寄来的书信还不得连夜赶来找你。” 男人扳着女子的身子左右瞧了瞧,担忧道“如何刚才那小姑娘伤着你没有” 女子摇了摇头。男人叹道“你啊平日里懒散倦怠,只知道玩乐,不知道多练武,现在好了,连这么个小姑娘都打不过,这几年的剑白学了” 女子娇声陡扬“我那是好心劝她,她却突然暴起,趁我不备谁知道她这么蛮横狡诈” 男人朗笑一声“竟也有一天轮到你叶无双说别人蛮横” “大哥” 四人说笑着,下人来引路,便跟着离开了。 鱼儿被点倒后,中途醒了一次,脑袋里嗡嗡作响,胸中混沌一团,恶气郁积,十分难受,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又被捉回了地牢,手脚上拴上了锁链,模糊视线中,瞧着身旁两个人面上紫紫绿绿的,围着她瞧。 隐隐约约听得人叹气,说“还是给捉回来了” 少顷,又沉沉睡去。 待得身子被人挪动,鱼儿再次醒了来,这一次清醒了许多,睁了眼,只见身前一面镜子,镜中照着的人一脸错愕。 一位妇人持笔沾了些唇脂到她面前,屈身点在她的唇瓣上。 鱼儿回神,方察觉自己正坐着,手铐脚镣已除,身上穿着樱红的刺绣齐胸襦裙,被梳了发髻,头戴金簪步摇,面施脂粉,整个人显得过于妖冶成熟了。 鱼儿道“你们做什么” 鱼儿伸了手便要抹脸,一旁一位妇人伸了手来抓住鱼儿的手腕,轻声道“姑娘,你若想少受些罪,便听话些罢。” 鱼儿不知她这话何意,呆了半晌,便见这些妇人收拾完毕,躬身退了出去,房门关上时,又见门外守着好几人。 鱼儿走到窗前,推窗外望,房后边两侧都有人守着。鱼儿心绪难宁,身子又不利爽,站起了身来回走动,不禁心中凄怆不安。 想她逃脱牢笼,又入牢笼,前几番天运所至,遇上清酒几人,救她于泥沼,现在她陷在此处,又有谁知道,又有谁会来救她,怕不是在这里又是一个三年,甚或是一个永世。 “这次是属下亲自挑选的人,包你老满意。” 鱼儿正难受,忽听得外边响起一道声音,颇耳熟,走近听清了些,便认出了是捉她来的那人。 他不知在和谁说话,听声气甚是谄媚“属下在街上遇着的,娇柔可人,性子却烈的很,像只野猫,爪子锋利,袁护法回来前还让她给逃了出来,幸而属下发现的及时,将她给捉了回来。比起前几日那丫头,这野猫要有意思的很。” 鱼儿身躯一震,惊骇的立在原地,她脑中无数念头转过,之前在宁城里客栈那几个大汉谈论过的袁问柳的事迹,地牢里那个疯疯癫癫的少女 “袁护法是袁问柳齐叔的仇人清酒她们要找的人那丫头,定是地牢里的那个少女,她是被袁问柳给折磨疯的” 鱼儿手心出了一阵冷汗,身上竟不可抑止的发起抖来,自己被这捉来是做什么的,被这盛装打扮是做什么的,袁问柳进来会做什么,可想而知 鱼儿心中一凛,握住了自己手腕,颤抖的呼吸着,手腕上移,摸到拇指背上的疤痕,闭上了眼。 再一睁眼,眸中精光乍现,她拔下头上的金簪,握在了手里,心下思念“清酒说过,求人不如求己。” 天不救我,我自救 鱼儿坐到了床上去,模样乖巧,双手撑在腿前,金簪袖起。 门被推开来,一身穿玄袍的人跨了进来,门遂即被合上。来人背着双手走到床前,大手一探,掐住鱼儿的下巴抬了起来。鱼儿得见其容貌,双眼深陷,面色苍白,比烟雨楼给的画像上更多了三分阴鸷。 袁问柳嘴一勾,冷笑起来“我一向不爱玩弄死鱼一般的人。” 袁问柳手上稍一用力,将鱼儿推倒在床上“亮出你的爪子来。” 袁问柳狞笑着,眼眶之中的瞳孔似散着血光一般,扭曲疯狂。鱼儿狠狠的握紧了手中的金簪,心如擂鼓,待他再近些,再近些 入了夜,微风阵阵,清冷的月光铺了一地。 清酒四人,留了齐天柱在秦宅外接应,三人纵身跃入围墙,灵巧轻快如燕一般。 哪知落到一处院子,方在老槐树上落脚,便听得洪亮清朗的男声叫道“不入正门,却来走壁飞檐,必是贼子宵小。” 那屋脊上一人背月而坐,肩上扛着斩马刀,一手上提着酒葫芦,嘟噜灌了几口酒,随意一抹嘴,笑道“两个姑娘,一个娘娘腔,也不装扮装扮就来做贼,倒是稀奇。” 这人逆光而坐,唐麟趾和花莲还没瞧清这人是什么来路,便听清酒沉声说道“狂刀,豪云。” 两人一愣。花莲难以置信“武尊” 清酒道“小心为妙。” 唐麟趾蹙着眉头“秦暮为啥子请得动这尊大佛” 花莲略一思忖,说道“你俩先走,我拦住他。” 三人目标在袁问柳和美人骨上,并不用和这人起正面冲突,若是交起手来,自是功夫更长的清酒与唐麟趾去捉拿袁问柳和美人骨,轻功好的花莲拖住豪云。 三人一想就透。清酒沉吟道“这人德行应是有的,或许有什么误会在,稍后你试探试探。” 花莲道“知道了,你二人小心。” 倏忽间,两人跃起,绕过豪云,似两道黑电。豪云冷哼一声,身起刀转,率先朝唐麟趾攻去。 唐麟趾头也不回,便在那刀气横荡之际,刀身倏的下沉。 花莲于刀身上翩翩而立,这足尖点在刀上,豪云便无法将这一刀酣畅的挥出去。 这一阻滞间,唐麟趾与清酒已经去的无影了。 豪云转刀上挑,花莲轻飘飘的落在院中的水缸上,豪云一刀斩来,相隔三丈,一道寒意直袭,訇然大响,水缸被刀气斩为两半,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刀痕。 花莲身子迅捷,早已闪过一旁,瞧其刀痕,也不免为豪云这深厚的内力所惊叹。 雷霆之间,豪云又出数刀,刀刀猛悍,斩马刀在他手中舞的轻巧似剑。 豪云攻势虽猛,花莲依旧毫发无损,他步伐轻盈,身子似没有重量,随风漂浮,躲过豪云快刀。 花莲停落在一处,一展折扇,绝世无双四字在月光下摇动“听闻狂刀豪云,豪气干云,洒脱不羁,却如何愿俯首在一恶霸脚下,甘做看家护院的走狗。” 豪云打的正兴起,热血沸腾,忽见他停下,不满道“兔儿爷,打架就打架,磨磨唧唧,啰啰嗦嗦” 花莲面色一沉,他不介意别人说他美,却很是介意别人说他不够男人,当下冷笑一声“助纣为虐,枉你一世英名” 顿了一顿,又冷哼道“什么英名不英名,怕也只是外界谣传,其实不过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花莲转守为攻,足踏清风,身法灵幻,人所难测,一连出了二十多招,只见得一串白影。 这豪云近战却也毫不逊色,刀身刀柄两相交换或阻拦或进攻,防下二十三招,最后被一脚踹中胸膛,但豪云刀锋已近花莲下摆,花莲脚力撤去八分。豪云挨得这一下不轻不重。花莲的衣袍下摆被割了一块去。 “好俊的身手”豪云拍拍胸膛上的脚印,笑道“不打了不打了小兄弟,我看你也是个俊朗人物,不像做贼的,到底是有什么恩怨,这样仇视秦公,这又是恶霸,又是助纣为虐的。” 豪云先前见花莲男生女相,又鬼鬼祟祟偷进秦家,未免心有轻视,只是这一交手,打的酣畅,见其功力不俗,堂堂正正的,出招爽利,不免又对其改观。听他嘴中骂骂咧咧,似有缘由,他从来不比糊涂武,因此停下来,欲要弄清。 两人停了手。花莲方得空打量豪云,见他一身劲装,身后一破烂的披风,一丛胡子连鬓,虽不修边幅,不过眉如刀削,双目明亮,面目却是英俊的很。 豪云挠了挠他那乱胡子,说道“你说说,若是不难办,秦公向来大度,好好与他言明,他兴许就允了。” “但若是你们存心与秦公为难。”豪云又将他那刀扛在肩上,灌了一口酒,长叹一声“我不喜争斗,懒动筋骨,奈何平生爱酒,秦公乐善好施,待我以礼,请我一杯酒,我自然得回之以礼,替他守好这宅院。” 花莲听他道了缘由,知道其中确实有内情,又听其说秦暮乐善好施时,不免嗤笑“秦暮包藏祸心,戕害妇女幼童,窝藏魔头袁问柳和美人骨,与翻云覆雨十三寨有所瓜葛,这种菩萨脸面,却恶狼心的人,善字与他有什么干系” 豪云道“袁问柳和美人骨你是说雁翎山上那个淫寨小兄弟,你怕不是弄错了,秦公仁义,在这镇上可是众所周知。” 花莲冷笑“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这酒若是妇女幼童的鲜血膏脂换来的,你也喝的下去。” 豪云望着手中的酒葫芦,皱起了眉“你可有证据” 花莲道“证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可见人皮包兽骨(九) 清酒与唐麟趾绕过豪云后,又在一处汇合,在假山石下捉了一名家丁。唐麟趾沉声问道“袁问柳和美人骨在何处” 起初这家丁咬口不答。唐麟趾用石头封住他嘴,又一招利落的折了他手腕。这家丁痛入骨髓,满头冷汗,奈何叫不出来,只得点头求饶。 唐麟趾取出石头后。这家丁招道“袁老爷就在隔壁那间院子里,此时该在房中,大爷四日前就离府了。” 这大爷自然指的是美人骨了。 清酒凝视着家丁,也不知在想什么,久久无话。 唐麟趾道一声“离府了” 倏的上前,扭住那家丁手腕。 这家丁慌忙道“是真的,小人不敢乱言” 清酒道“先去找袁问柳。” 唐麟趾颔首,一出手打在这家丁后颈。家丁闷哼一声,软到在地。唐麟趾拖着他塞进了假山石洞里,与清酒转身往隔壁院子里去。 两人悄声进了院子,在屋檐上瞧得前后皆有守卫。两人眼神交汇,分向两边跃下,悄无声息,后边守卫尚未察觉,已被放倒在地。 两人又飞身上了栏杆,贴着墙边,向着大开的窗子往里望。 只见袁问柳将一少女推在床上,一扬手,撕破了她的襦裙。 唐麟趾向清酒张着口形,意思是“这女娃瞧着为啥这么像鱼儿” 清酒张了张口,比划道“就是鱼儿。” 唐麟趾一惊,满腹疑窦,鱼儿明明该与厌离在一起,怎么会在这里 唐麟趾见鱼儿身处险势,便要入内救她。 清酒拉住她的臂膀,朝她摇了摇头。唐麟趾诧异不解,忽见清酒指了指房内。 躺倒在床上的鱼儿遽然间眸光一凛,右手朝压下身来的袁问柳脖子上一划,又快又狠。 以袁问柳内力,若是硬拦,也能拦住,可他却向后跳开,眸子里炯炯精光,跳动着兴奋。 鱼儿脚顺势踢出,她心中虽然羞耻,出脚却毫不犹疑,踹向袁问柳的裤裆。 袁问柳一愕,动作迟缓半拍,待要躲过,只得后跳。 鱼儿已翻身欺近,手臂顺势而上,如风驰电掣,似苍龙入九霄,直刺袁问柳胸膛。 唐麟趾在外看的精神一振,情不自禁的竟低呼一声“要得” 这一手走雷霆是她教的暗杀手法之一,鱼儿施展的如行云流水,虽说是内力不济,可其精要迅猛,鱼儿已是全然领会。 袁问柳轻敌,这一手必中 果然,金簪刺入袁问柳血肉。可惜,恰恰是内力不济,这一下刺得太浅,便被袁问柳扭住手腕。 袁问柳狂笑一声,越发兴奋“好好得很” 一把拉近鱼儿,掐住她的脖子,朝她的脖子咬来,似要将她血肉尽数吞入腹中。 鱼儿已然尽全力一拼,双手扣住袁问柳的手腕,奈何这双腕似铁钳,如何也掰扯不开。袁问柳另一手来撕鱼儿身上衣衫,一瞬间鱼儿眼中泪花闪烁,心有不甘,亦有恐惧。 清酒在外,见袁问柳扣住鱼儿手腕时,眸光一闪,便知道鱼儿力尽了,开口说道“鱼儿撑不住了,动手。” 唐麟趾看着小丫头动武还意犹未尽,正寻思着下次教她哪些招式,猛听得清酒说话,回神时,清酒已跃入屋内。 唐麟趾热血上涌,喝骂道“龟儿子” 清酒入屋时出了一剑,剑出剑回,难以看清。那袁问柳闻得剑气袭来,虽闪避的及时,手腕上却还是被刺伤了。鱼儿落下来,被清酒接在怀里。 唐麟趾紧随而上,手中寒光飞舞,眼花缭乱,这袁问柳越避越狼狈。唐麟趾可不似鱼儿毫无内力,她动起了手来,敌人一显弱势,便是越打越被动了。 袁问柳见来的两人武功深不可测,料想不是善茬,寻着空隙,破门外逃。这袁问柳轻功卓绝,唐麟趾唯恐跑了他,紧紧的追随而出。 鱼儿像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圈回来,身上泛着冷汗。她只觉得身上冷极了,先前落入地牢,落入袁问柳手中还不怎么觉得,因为麻木了,反倒不怎么感到可怕,就好似落入冰窟,冻的久了也就没知觉了,现在得脱牢笼,上了岸,冷风一拂,侵肌砭骨,所有感觉泛上来,寒意就像刀子一样割在骨头上,更冷了,心窝都是凉的。 鱼儿只想要抱着些温暖的,什么东西都好。她抓着清酒,就像抱着寒天雪地里唯一一簇火,战栗不止,不肯松手。 清酒抓起床边的罗帐,一扬手撕了下来,盖在鱼儿头顶,长长的罗帐拖到地上,将鱼儿整个人盖住。 鱼儿撑着这一方青罗,从这帐篷里抬起头来,两汪通红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清酒,手上抓着她的衣衫,也不敢放松一毫,就怕一撒手,一闭眼,这眼前的人便如幻影一般消散了。 清酒一早便觉得这姑娘有意思的很。鱼儿无论眼眶如何红了,这眼泪是如何都不会下来的,唯一一次见她落泪,也只有在论及她父母时了。 寻常姑娘经了袁问柳这一遭,早不知哭的如何撕心裂肺了,这姑娘一簪子刺伤了袁问柳不说,现在不喊不闹,一滴泪也不落。 清酒手掌在鱼儿背上抚了抚,知她心中多少还是怕的,一手搭在鱼儿脉搏上,看她伤势如何“你应当是与厌离在一起的,问了你,你自己也答应与她一道了,怎么转眼又跑到这里来了” 清酒见鱼儿受了内伤,就方才袁问柳与鱼儿交手那几下,袁问柳还来不及施展内力,显然这是先前便落下的“又怎么受了这么重的内伤,嗯” 鱼儿渐渐平息,清酒身上温暖清淡的香气飘散过来,背上又被其轻轻拍抚,这让她精神放松不少,至少不如何发抖了,遂将厌离如何被请到秦宅来,自己如何被抓来,如何在袁问柳的房内,一一说出。 清酒沉吟一阵,说道“如此说来厌离也在这里” 鱼儿点了点头,她本来身体未长好,个头只到清酒下巴,如今跪坐在地上,要看清酒只得仰头,屋内光芒落在她眼中,映的水灵灵的。 清酒凝望她半晌,忽而捏住她的脸颊“这谁给你上的妆” 鱼儿呆了一瞬,只觉得脸上发热,幸而面上涂了厚厚的脂粉,也看不出她脸红了“府里的老妈妈。” 鱼儿灵秀之容,这般重妆,太过浓艳,就好似绿柳垂金锁,青山列锦屏,也不说难看,只十分的不恰当。 清酒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帕,在鱼儿面上擦拭,微笑道“瞎画。” 鱼儿也跟着她浅浅的笑了,先前那惊怯已不知不觉消散了。 清酒擦拭完,帕子上已是红红白白的,正要收回袖中。鱼儿双手搭住她手腕,说道“我,我给你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清酒微顿,稍顷,将帕子递给她,笑道“这帕子很重要,不要弄丢了。” 鱼儿接过,见手帕一角用金线绣着一蔺字,她将帕子叠好“不会的。” 两人起了身,离开了这院子。鱼儿身上衣裳被撕烂,便只有裹着那方青罗。两人过了一道石门,走到一处小湖边上。迎面正有一行人走过来,那走在右侧,一手拿着个观象卜卦的白幡,一双握着拂尘的厌离最是显眼了。 清酒笑道“你还真在这里。” 厌离瞧见清酒两人,遇上清酒她到是不惊讶的,奇怪的是鱼儿也在这里,且古古怪怪的裹着一层青布“鱼儿怎么也在这” 秦暮瞧见自家中突然有两个生人在此,不免一惊,往后退了两步,问道“天师,你认识她们” 厌离直言“朋友。” 一侧匆匆走来一人,俯在秦暮身边耳语几句。秦暮脸色一转,变得铁青“天师,你这朋友擅自闯入我宅院,伤我家丁,这是何故” 这一行人另有四人站在左侧,便是叶无双一行人,她提剑的手朝清酒一指“什么何故,我看她们就是一伙的,鬼鬼祟祟,指不定是什么江洋大盗,一明一暗,里应外合,想是瞧中了秦老爷家的财产,欲要行窃。那小姑娘我认得,不就是那个罪奴,嚯这不仅是要劫财,还要劫人这一下人赃并获,有何抵赖” 那儒生装扮的男人喝道“无双” 叶无双悻悻的住了嘴。男人一拱手,朝三人道“在下文武门,叶生,不知三位何门何派何以不请自来”叶生身后立着穿着青衣,白袍的两个男人。 清酒打量了一眼,已猜出那两人便是伤了鱼儿的人,随后对这几人视而不见,叶生所说的话,她一字不应,而是答起厌离的话来“鱼儿被人捉来的,你来这里后,鱼儿一人回了院子,后被人尾随下药,放倒后,抓到了此处。” 厌离道“莫问呢”清酒摇了摇头。 这时响起一声娇喝,叶无双面上微红,已是薄怒“你们好生无礼,我大哥在与你们说话呢你们理也不理” 这番厌离也不理睬众人,径问鱼儿道“鱼儿,抓你来的那人怎生模样” 只见鱼儿望着一方,拧着眉心,厌离问她,她白净的手往一处一指,道“是他。” 众人顺着看去,见鱼儿指的是方才过来给秦暮传话的那个下人,这人正是秦宅里的秦管家。 叶生先前见到鱼儿时便觉得眼熟,只不过匆匆看了一眼,还没能辨认出来,便给秦管家带走了,他因而没能想起来。现在见鱼儿与厌离一道,忽想起了这姑娘是谁,现在听清酒几人说话,没头没脑,众人都不明白,他心中却已有几分明了是怎么回事,只是有其中几处关键,仍旧不解,不免说道“三位,这其中缘由,三位何不坦言说清楚了,看是否有什么误会在。” 厌离沉了声,眼中冷光射向秦管家“确是他了,街上他便十分无礼。” 秦管家知晓厌离内力不俗,自知敌不过她,僵笑两声,见叶生等人在旁,心想这些侠义之辈不会见死不救,因此当下抵死不认“什么抓人,两位在说什么,在下实是不知,两位莫不是认错人了罢,还是偷潜入宅,被抓住了理亏,因而东拉西扯。” 清酒手搭在腰后剑柄上,长剑缓缓出鞘“鱼儿,他哪只手碰的你” 鱼儿一愣,没有反应过来清酒话的意思,便见清酒淡淡一笑,说道“想来是两只手都碰了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可见人皮包兽骨(十) 话语一了,清酒便动了,身如疾风,唯有叶生与厌离看见她动作。清酒动时,厌离也动了,两人并无交流,只一个眼神便可意会,因而叶生拔剑欲要拦住时,厌离闪身抵挡在他前面,叫他无法阻止清酒。 只这一眨眼的功夫,清酒已欺至秦管家身前,寒光一闪,回剑入鞘。秦管家呆愣的还无反应,直到两只手掉落在地,鲜血涌溅,他才感到锥心的痛意,惊恐的瞪着断腕,跪倒在地,发出凄厉的痛嚎。 文武门中这一青衣,一白袍的门人待要来拦,已晚一步,惊骇于清酒剑法功力之高时,也对其冷酷狠厉愕然。 两人这一出神间,清酒脚步一转,已赤手空拳的朝他们攻来,两人一惊,急忙招架。岂知清酒身法奇幻,一掌打来,又有排山倒海之势,深厚内力非他们所能及。 清酒剑法高超,这一套掌法更是浑厚凶悍,两人见着有些眼熟,还未细思,未招架几招,一人中了一掌,被拍到湖水之中。 叶无双惊呼道“江汜江渚” 这两人落处湖水较浅,挣扎着起身,嘴间鲜红一片,显然是受了内伤,吐了血。 清酒在岸边昂然而立,微微笑道“两位好功夫。” 这两人一怔,登时羞惭的红了脸,什么好功夫,竟是不堪一击,虽说落败有不少是因为疏忽轻敌,但他们间的差距却也是实实在在的。这女子虽是面色和善,此情此景说出这话,听在他们耳中,便不免觉得这话语讽刺。 叶生见手下负伤,冷声喝道“三位意欲何为” 清酒回转来,走到秦暮身前。 这秦暮见清酒这等凶狠手段,心下恐惧,连连后退,叫道“叶门主,救救鄙人。” 清酒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笑吟吟道“与他有些私怨在。”清酒拉了人就往外走去,鱼儿紧跟在后边。 叶生叫道“秦公” 眼见厌离拦阻在前,这次不仅是叶无双激愤了,便连叶生也恼了。 叶生本来怀疑面前这人是厌离,只是他与厌离并未深交,不过是六年前有过数面之缘,又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未与其有过见面,因此并不深熟,所以一直无法确定。在他印象之中,厌离是个清高孤傲的人,不喜与人往来,而面前这人占星卜算江湖气十足,与那些行迹可疑的人为伍,性情一点不像那个厌离,因而叶生道是自己看走了眼。 叶生握剑在手,冷声道“姑娘,你再阻拦,便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厌离手握拂尘,面不改色“叶门主,文武门嫉恶如仇,你人品端方,想必不会与残暴奸佞之人为伍。” 叶生眉头一拧“姑娘这话何意。” 厌离道“叶门主若是想弄清楚我们的目的,何不暂歇刀剑,在旁一观。” 厌离朝他微微弯了身,随着清酒的去路离开了。 叶生满腹疑惑,不知这行人打的什么主意。听得叶无双在侧轻轻唤道“大哥。”叶生收敛心神,率领三人也跟了上去。 袁问柳自房中破门而出,向外逃走,身子犹如离弦之箭。袁问柳轻功一流,唐麟趾虽也不差,但对路径不熟,认路一事又烂的一塌糊涂,不多时便被袁问柳拉开了距离。 两人一追一逃到秦宅边上的一处院子,银月之下,唐麟趾遥遥的见院中有两道身影。 立时喝道“花莲拦住他” 声落身起,花莲身法之快,只余残影,他追至袁问柳身后,一脚横扫,攻袁问柳下盘。 花莲喝道“你要证据,这不就是证据” 岂料袁问柳斜着一转身,射出四枚飞刀来。花莲侧身躲过,袁问柳欲乘机逃走,右侧一道刀气横来,朝他腿弯处一斩。 袁问柳只得翻下屋檐,躲过这一击,只见这一刀刀气浩然,竟将右侧的小屋子一分为二 豪云执刀,眸光森森,有猛虎之势。 袁问柳暗道不好。他与豪云见过几面,豪云认得他。秦暮将豪云请入府中时,他也知晓。他只道自己轻功一流,且昼伏夜出,不会遇着此人,因此放松了戒备,不想还是在此撞见了。 袁问柳因豪云拦住去路时,唐麟趾已追了上来,她与花莲一左一右,从后抢攻,前路又有豪云,袁问柳虽是轻功卓绝,对手却有三人,便是想使些肮脏手段脱身,唐麟趾也见得多了,一一化解。 交手百来个回合,袁问柳最终被豪云刀柄回转,击中腿弯,不支跪地。花莲出手奇快,趁他躲不开,点了他的穴道,令其动弹不得。 豪云任斩马刀往地上一落,铮的一声,他森然道“袁问柳” 恰好清酒带着秦暮,与鱼儿一道过来了,她拽着秦暮,轻易的如拎着猫狗,往前一摔,秦暮厚重的身子飞来,跪趴在地。 花莲看了眼清酒,目光又落在鱼儿身上时,蓦然睁大了眼“小鱼儿小鱼儿为什么在这” 清酒道“被捉来的。”清酒将鱼儿说的经过,大致复述了一遍,此时众人都在,说到中途时,厌离和叶生等人也过来了。 待到讲完,花莲脸上一沉,冷着一张面皮走到袁问柳身前,一脚踹了下去。 豪云走到秦暮跟前,咬牙道“你表面大仁大义,内里肮脏龌龊,做翻云覆雨十三寨的走狗那小兄弟说的时候我还不信你” 秦暮方才被甩过来时,穴道已解,他扬声高呼“这这属实冤枉呐什么走狗豪大侠,这从何说起呀” 豪云指着袁问柳“你宅子里跑出来的人,你还要狡辩” 秦暮摇头“鄙人不认得这人呐这是谁怎会在鄙人宅子里” 叶生皱眉“秦公仁善豪义,众所周知,总不能这镇上的人都来替一个十恶不赦的人说话罢,说秦公与翻云覆雨十三寨勾结,实难叫人相信。” 叶无双道“就是” 一道细软的声音说道“他们说的那些罪奴,其实是翻云覆雨十三寨抓来的良家女子,根本不是什么被官家发卖的,是他们自己拿来交易的,那些人就被关在祠堂的地牢里,看管他们的都是秦家的下人,难不成这个你也要说与你无关么” 鱼儿抓着胸前的青罗,面色肃然,虽然声音柔软,却叫人生不起一丝玩笑的心思。 鱼儿说话时,愤慨的向前踏出了一步。清酒看了她一眼,眸子觑了觑,问道“鱼儿,你想救她们”鱼儿一愣,回头看向清酒,正好撞在她黑玉一样的眸子里。 先前他们路过丰余镇,清酒也曾问过这个问题,她不敢答。清酒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有记住,她说他们并非是侠义之士,鱼儿记住了,他们不是桩桩不平事都管的,因而遇上这件事时她便害怕提出要救这些人,会给他们带来麻烦,惹得他们不快。 只是现在 鱼儿想着先前清酒断了秦管家的双手,又还了文武门两人一掌,她心中便有了一丝期盼,心想“现在救人,不过是顺手的事,这件事,这件事她应该会应的” 鱼儿实在是感同身受,不忍这些人再煎熬,心想自己能被救赎,力所能及,也该帮帮他们,让他们脱离地狱才是。 鱼儿迟缓的点了点头,一瞬不瞬的瞧着清酒的神色。 清酒道“那便救她们。”鱼儿的笑一下子漾开了。 唐麟趾与花莲一道去了地牢,回来时带着一行三四十个女人,其中还有一对双胞胎少年,一名少女。 这俩少年正是半斤八两,两人鼻青脸肿,见到鱼儿,兴冲冲跑来。 鱼儿道“半斤八两,你们的脸”鱼儿心思敏捷,想起昏迷中这两人紫紫绿绿的脸,大致能猜到是她逃了出去后,那秦管家在地牢里面没看见人,打了这两人来泄愤,心中不免歉疚。 两少年喜道“鱼儿,你没事我们,我们这不碍事的。我听两位大侠说,是你派他们来救我们的,你太好啦” 如今这群秦家口中的罪奴,当面与这秦暮对峙,秦暮巧舌如簧,却也没了言语。 豪云怒骂“你你他娘的” 豪云斩马刀一舞,刀锋落在秦暮眉头,所差不过一指之距,刀气寒意凛冽,虽未碰触到秦暮肌肤,他额上依旧裂开一道伤口,鲜血蜿蜒而下。 顿了半晌,夜风都静了。豪云刀锋不落,而是一转,斩马刀劈向左侧,刀气过处,訇然一响,另一所小屋子轰然坍塌。 豪云狠狠的将酒壶往地下一摔,葫芦破成多块,酒液溅洒,他愤然道“你这王八羔子杀你都脏老子的刀” 豪云刀扛在肩上,向花莲道“小兄弟,这一次欠你人情了”说罢,愤而离去。 豪云走后,花莲一脚踢翻秦暮,面色严峻“美人骨在何处” 秦暮爬起身来道“我,我不知” 唐麟趾短刀立时架在了秦暮脖子上。秦暮见这几人是一伙的,想起清酒先前那雷霆手段,惧其说把自己杀了便把自己杀了,连忙改口“美人骨已在四日前离府了。” 花莲声音一扬“离府了”花莲看了一眼清酒,见她点头,于是眉头深皱,面色不愉。 这秦暮偷偷瞧了几眼面前的人,倏忽间噗通一声跪下,拱着手道“诸位大侠,鄙人依附于翻云覆雨十三寨实也不得已而为之,不过是迫其淫威,不得不就范,虽为其效命,然而寝食难安,因此加倍的散银布施,只求能补偿我这罪孽于万一。” 花莲冷笑道“寝食难安,散银布施怕不是良心过不去,而是为了遮掩你的身份,装一个宅心仁厚的大老爷,避免江湖侠士来找你麻烦罢。” 秦暮一叩头,身体贴俯在地面上“鄙人愿意散尽全部身家,后半生青灯礼佛,洗刷罪孽,还请各位大侠开恩,饶鄙人这一命。” 几人无言。秦暮又拜倒在叶生脚下,凄然唤道“叶大侠。” 叶生见其说的真切,不免动了恻隐之心“各位,倘若秦他所言属实,却也并非是十恶不赦之辈,饶他一命也无妨。” 眼见叶生几人已经动摇。清酒这一行人却没什么表示,这秦暮又跪着挪到清酒身前,见她手上缠着一串佛珠,眼中一亮,说道“大,大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是礼佛之人,信佛之人,有一颗慈悲之心,便渡渡弟子罢” 清酒目光清幽,嘴角微弯,笑意薄凉,幽幽说道“修桥铺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披了一身人皮,就将这野兽看做了人,带了一串佛珠,便把修罗认成了佛。” 清酒看了眼叶生,笑说道“叶门主,你说这世间理,多可笑。” 叶生身躯一震,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清酒随意的问道“鱼儿,你说该不该饶了他” 鱼儿望着狼狈趴在地上的秦暮,忽又觉得他十分可怜,他那一番话说的似假似真,鱼儿虽然聪颖,但入世不久,难分辨出这人话语到底是不是真的,她摇头道“我不知道” 清酒望着月色,月入中天,夜更深了,她道“饶他也无妨,我与他本没有什么恩怨在,他是死是活又与我有什么干系。” 叶生料想不到清酒竟会松口,怔愣了半晌,拱手叹道“姑娘甚是通透” 一语未了,听得一声惨呼。 那个地牢里疯疯癫癫的少女夺过唐麟趾手中的短刀,一把插入秦暮后心,厉喝“我杀了你” 秦暮一手朝众人伸来,呼道“救救我” 那些被关押的女人,像是忽然精神归了体,纷纷扑向秦暮,如一匹匹饿狼,要将他撕咬成碎末,舒展着深积已久的仇恨。 清酒笑道“只是我不杀他,有的是人想杀他。” 清酒几人立在一旁,没有动作,既不拦阻,也不帮忙。 叶生几人欲要上前拦住众人罢,却也无法动手。这些人深受毒害,他们有何立场来阻止众人报仇。 叶生喟然长叹“叶某有眼无珠,错把恶贼当圣贤,惭愧”向众人一欠身,告了辞,拂袖离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一缕情丝绕青丝(一) 叶生一行人离开后,那秦暮被众人打的骨断肉烂,瘫软在地,没了一点生息。 花莲盘问袁问柳,问不出一点美人骨的消息,面上虽不显,心中已是恼了,一动手便要取他性命,被清酒拦阻了。 清酒向外一声清喝“齐大哥。” 靠南的院墙一声巨响,院墙从中破开,一道魁伟的身影直直从墙外撞破墙壁走了进来,急急呼道“诶我在我在” 齐天柱一早听到里边打斗的声音,心中担忧,可想到清酒交代,在外接应,不唤自己便不要进,所以心急也不敢冒冒失失闯进来,绷紧了精神,注意四周异动,只待清酒几人出声相唤。 现在清酒一喊,齐天柱热血上涌,精神一振,他内功强悍,直接反身撞破墙壁走了进来。 齐天柱拍了拍脑袋上的灰石,见到鱼儿,一样诧异“丫头怎么在这” 花莲朝袁问柳一指,道“喏” 齐天柱顺着看过去,面色骤变,脖子上青筋陡起,变得赤红。 清酒道“这袁问柳便交由你处置罢。” “清酒姑娘,多谢了。”齐天柱向清酒深深一辑,直起身,郑重道“清酒姑娘,你带鱼儿先走。” 清酒扶着鱼儿向齐天柱撞出那破口走去,厌离几人也随在后边离开。 “鱼儿” 鱼儿顿住了脚步,回过身来,只见半斤八两朝她摇手,脸上漾着干净的笑意“你今天救我们出来,来日我们一定会报答你的” 另有一道身影从围着秦暮的人群中走出来,正是被逼的疯魔的少女,此刻她面上沉静,好似恢复了正常,她口中无言,朝着鱼儿屈膝跪下,深深一拜,行了大礼。 清酒拍了拍鱼儿肩膀“走罢。” 五人一道出了秦宅,唯齐天柱与唐麟趾留在里边,五人尚未走远,尤听得唐麟趾说道“齐大哥,留个全尸,我好带着人去唐门站点交任务。” 紧接着连连沉响,那在秦宅院墙里冒着一个头的画楼轰然倒塌,灰烟直上,仿若有一把巨锤将这画楼的基柱全给锤断了。 翌日,鱼儿方从唐麟趾的笑谈里知晓,昨夜齐天柱使了佛门掌法,连出十掌,最后一掌用全了功力,袁问柳身子飞到画楼中,撞破了门扉身形仍旧不止,直断了数根梁柱,才从画楼后破出摔倒在地。若是功力稍弱,受这一掌身子得成一滩烂泥,袁问柳功力不浅,虽筋骨尽断,但还有个全尸。 连日来的忙碌惊险得了一刻喘息的时间,除了花莲陪同唐麟趾去唐门站点交任务,其余几人都歇在院子里。 这一整日,就着莫问喝酒疏忽,弄的鱼儿在院子里被人捉去一事,厌离好一顿说教。 昨日众人回来时,莫问醉酒尚未清醒,后被叫起,给鱼儿治疗内伤。折腾一番,众人都歇了,无人说这事,莫问还不知鱼儿怎的受了伤。直到今日,厌离将事一一讲明,莫问方知自己喝酒误了事。 厌离道“你整日醉生梦死,我们不拦着你,你爱喝便喝你的。只是如今越发没个分寸今日坏了事,丢了鱼儿,好在有惊无险。明日坏了事,是不是就醉死在这桌子上,被割了脑袋,都是糊里糊涂的” 一连好些话,没在齐天柱和鱼儿面前给莫问留点面子。 莫问从头至尾也只弱弱的驳了一句“我也不是故意的嘛” 清酒笑着插了一句“你还想故意不成” 自此,莫问一句话也没了,只纳着头听厌离的训。 说到后来,厌离叹一口气,也懒得说她了。 晚间歇息,鱼儿熄了烛火躺在床上。 清冷的月光落在床前,望着一地银霜,鱼儿想起了娘亲,记忆中娘亲的面容已是模糊了。 想着,想着,思绪便渐渐飘忽 鱼儿怔然立在一片黑暗之中,回神来时,听得粗重的低吼声,一瞬间,腥腻的血气和一股腐烂酸恶味道一起涌来。 鱼儿心跳骤升,重重的响动,叫她的胸前十分疼痛。她缓步朝前。屋子里昏暗的光线下,一具女尸躺倒在血泊中,面目模糊,随着身上人的动作一下一下耸动。女尸身上的汉子露着毛绒的胸膛,目光猛然朝她射来,咧着一口大牙狞笑,大手朝她抓来。 鱼儿仓皇后退,踩在门槛上,向外跌坐在地。手撑在地上,摸得一手黏湿,回头一看,满地鲜血,身后的大堂集尸如山,尸体残缺不全,直直瞪着一双没有瞳仁的眼。 鱼儿呼吸一滞,踉跄爬起,脚腕忽又被抓住。 鱼儿心窝一凉,朝下看去,只见袁问柳身体扭曲到一个怪异的地步,满头鲜血,一只枯手狠狠的抓住自己。 鱼儿惊得一身冷汗,惊愕无措之际,一道寒光落下,袁问柳的身体化了飞灰。 清柔的冷香掠来,将血腥的气味冲走了,一双温软的手牵住她的手腕。 鱼儿想要回身看身后的人,那人另一只手上移蒙住她的双眼,在她身旁低喃“牵着我的手,我带你出去。” 鱼儿几番张口,用尽浑身的力气都叫不出她的名字来。 往外走未几步,天朗地阔,一阵清风迎面而来。 鱼儿骤然睁开眼睛,眼前一方桌椅,熄灭的烛灯,满地月光。 原来是梦了一场。 鱼儿发了一身冷汗,起床换衣裳,脱衣时,贴在怀里放着的帕子掉落在地。鱼儿俯身拾了起来,帕子一方绣着蔺字,是昨日清酒用来给她擦脸的那方帕子,她说洗了还她的,今日洗了刚晾干,没来得及还。 帕子上留着淡香,与清酒身上的味道很像,雅淡清柔。 夜里乍醒,鱼儿难再入睡,换了衣裳后,便到了院子里练剑。 皓月如玉,银光似霜,夏季将近,虫鸣渐起。 鱼儿长剑一抖,寒芒飞舞,将厌离教的剑法练了数遍,深熟于心后,越使越快,渐起剑气,一旁的芭蕉叶飒飒作响。 “鱼儿。” 鱼儿回首看去,清酒不知何时立在了檐下,她乌墨长发散着,披着外衣,半身在月光下,半身在阴影里。她似刚醒来,还十分困倦的样子,两眼轻阖着,倚着柱子,双手拢在袖中“练武不能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该休息的时候就得休息,劳逸结合。” 鱼儿仓促的收了剑,歉疚道“是不是吵到你了。” 清酒抬起了眼眸来。练武之人耳聪目明,倘若警戒心稍高,静夜之中稍有动静便会醒来,现在醒了的,怕不只是她了。 清酒从阶上走下来“怎么了,睡不着” 鱼儿盯着自己的衣缘,隔了片刻,应道“嗯。” 清酒凝视鱼儿半晌。月光洒在她的发上,洒在她的白衣上,她似乘云而来的仙人,携一身清霜浅雾“今日是女儿节,外边有夜市,想必正热闹,你既然睡不着,不如去逛逛罢。” 鱼儿道“现在” 清酒将披着的衣裳穿好,又自怀里取出一根红绳,随意的扎起头发,对鱼儿笑道“不现在去,还想何时去。” 鱼儿跟着清酒出了院门,走到大街上,只见灯火楼台,游人往来,热闹比白日更甚。 鱼儿与清酒并肩而行,两道瘦影落在青石路上,路上悬挂的灯笼映照着,时短时长。 路上有许多摊子,卖簪子,簪花的,卖粽子吃食的,卖一些新奇的小玩意的。 两人走到一处卖面具的架子前,上面的面具做成各种动物模样,用画笔绘了纹路。 清酒轻声问道“遇上了袁问柳,还与其交手,你可怕”鱼儿一手握住自己的手臂,摇了摇头,稍顷,又点了头。 鱼儿问道“清酒,你们为什么要寻找袁问柳和美人骨” 清酒抬起手来取了架子上的一张面具来看,袍袖如白云流动“麟趾接了门中任务,要取这两人人头,我和花莲与美人骨有些私怨在。” 鱼儿目光不经意间扫到架子左边的一张面具,上前取了下来。 这是一张狐狸面具,用朱砂金粉瞄了眉眼,狐狸眼儿弯弯,同那一晚清酒带着的像极了。鱼儿情不自禁的对着清酒的侧面,举起它来,将它隔空遮住了清酒的侧脸。 清酒道“我们日后势必会找上美人骨,这美人骨只会比袁问柳狠上千倍万倍,鱼儿,到了那时” 清酒侧过身子来看鱼儿,只见鱼儿举着一张面具痴痴的望着,清酒道“怎么,你想要吗” 鱼儿回神,猛见清酒乌黑的眸子笑望着她,慌忙将那面具放下。 清酒笑道“无事,想要便买罢。” 清酒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顺手一抛,朝着鱼儿狡黠的一笑“从秦宅里带出来的,不怕厌离说教。” 鱼儿心中莫名一悸,更加发慌“清酒,那边有糖炒栗子。” “嗯” “我,我去给你买一份来。” 清酒正与老板交付银钱,待欲唤住鱼儿时,鱼儿已经走远了。 鱼儿慌张的跑了几步,近了那卖糖炒栗子的小摊,缓步而行,脸上的发胀发热才好了些“老板,一份糖炒栗子。” 鱼儿向怀里取银钱。银钱还是这几日与厌离在街上摆摊算命挣下的,厌离给了她一部分,让她买些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侧来了一人,将银子递给老叟,声音温润“我来付罢。”鱼儿朝他看去。 叶生拱手朝鱼儿一拜“鱼儿姑娘也来逛夜市”叶生一行四人。叶无双在后瞧见鱼儿,面上十分别扭,只朝她点头示意。江汜,江渚两人手上拿着各色玩意,朝鱼儿深深一拜。 鱼儿向他们微微欠身,叫道“叶门主。” 叶生歉然道“鱼儿姑娘,先前在秦宅多有误会,出手伤了你,实在是鲁莽,叶生在此向你赔罪了。” 鱼儿摇头道“没关系,你们也是被秦暮蒙骗了。” “鱼儿姑娘大量。”叶生自怀里取出一瓶丹药,说道“这是门中治疗内伤的上好丹药,对鱼儿姑娘的内伤有所帮助,算是微薄赔礼,还望姑娘收下,不要嫌弃。” 鱼儿依旧摇头“不必了,我的内伤已经好了,他们也被清酒打伤了,算两平罢。” 叶生一怔,瞧着手中不愿被收下的丹药,笑了。他不知这姑娘是真的恩怨分明,豁达大度,还是入世不深,不明白这江湖的人情世故。文武门欠人情直白的欠到她手上,她竟是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姑娘。” 老叟递过一个油纸包来,鱼儿接过,捂在怀里,又交付了银钱。 老叟接着银钱,看看鱼儿,又看看叶生,道“这”鱼儿已转身走了。 叶生叫道“鱼儿姑娘” 鱼儿脚步一顿,回转身子,说道“无功不受禄,多谢叶门主好意了。” 无功不受禄这句话,还是今早清酒刚教给她的。 鱼儿走了,融在人群里,人声喧杂起来,叶生的声音一瞬就听不到了。鱼儿望见清酒的身影,正在那面具摊子边等她。 蓦地里,不知是没看路还是怎么,迎面与一人撞在一起。鱼儿被撞得侧过身子,望向身旁被撞得停下脚步的人,这人一身黑色斗篷,带着兜帽,微微低首,只看到白净的下巴与软红的唇。 鱼儿道“对不起。” 这人轻笑“小鱼儿。” 鱼儿听她叫出自己的名字,当即愣住。这人缓缓抬起头来,露出被兜帽遮掩住的半面容颜,清眉星眸,风致妍丽。 鱼儿瞧了觉得好熟悉,眸子一睁,想起在山寨里被抓去做压寨夫人的那个女子,可不就是她,奇道“是你” 这人含笑近前来,手上提着一物,挂在了鱼儿腰带上“谢礼。” 这人过来的好快,鱼儿根本就看不清,待要避开,人已经抽身离开。 鱼儿低头一看,见腰上悬着一方玉佩,连忙取下,要将其还与这怪异女子时,一抬头见人已经离开,不知去往了何处,唯独离开时一声低柔的后会有期久久不散。 鱼儿握着玉佩,到了面具架前,忽而脑袋上被扣住一样东西。鱼儿动了动,那狐狸面具便滑下来戴在脸上。 清酒从她怀里取过栗子“怎么去了这么久” 鱼儿道“我遇上叶门主了” 清酒剥栗子十分娴熟,只食指拇指一捏一撮,栗肉便落在手心“他向你赔罪了” 鱼儿道“你怎么知道的” 清酒笑了笑,目光扫到那枚玉佩“这是什么” 鱼儿将这玉佩递给清酒看“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了那日山寨会堂里被捉来成亲的那个女人,她把这个给了我,说是谢礼,我要还她的时候,她人就不见了。” 清酒眼睛微微觑起。鱼儿经常见她这般模样,像是在笑,又像威胁人一样,眉眼凌厉。 “她还对你说了什么” 鱼儿道“没有了。” 清酒端详着玉佩。这玉佩是月牙形状,玉上有繁复精美的镂空雕刻,通体雪白,一见便知不俗。 “这是个好东西,既然她说是谢礼,你便安心收下。”清酒将玉重系在鱼儿腰带上,玩笑道“待得日后又没了盘缠,将它当了救急,省的你和厌离出去摆摊算命。” 鱼儿望着她,情不自禁的笑了。 逛尽夜市,鱼儿松快不少,先前梦醒时分的那些逼闷早已消散的无影无踪。 两人回到院子前边的长街,正要转角入小巷。鱼儿摸着怀里的手帕,思索着要还给清酒。清酒忽然牵住她的手,将她带到一处萧墙后。 鱼儿看她时,她摇了摇头,做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向那巷子看去。 鱼儿顺着看去,只见巷子里走出一道人影来。 莫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一缕情丝绕青丝(二) 莫问背着包袱,出了巷子后往巷内望了望,朝大道走了,不一会儿便走远了。 清酒和鱼儿两人自墙后走出。望着莫问离开的方向,鱼儿问道“这么晚了,她要去哪” “不必管她。” “可是”鱼儿心念一转“她,她是不是生气了,所以”离家出走这四字就要出口,只是觉得怪怪的,便没有说出来。 清酒笑道“也不是真生气。她这人有些别扭,她是知道自己喝酒误事这一错处的,若是自己一人慢慢思量,也会收敛起来,但若是像厌离那般赤裸裸给她指出来,她便不高兴不自在了,可她又不敢驳厌离,只得一人闷闷的偷跑出来。” 鱼儿听清酒分析,一来知了了清酒对其的了解,二来又觉得莫问这性子与她从不变换的表情不同,实在别扭的意想不到 “随她去就是了,待得她自己呆上一段时日,也就恢复正常了,现在去劝她反倒让她羞恼,等过段时候我们再去找她。” 两人回了院子里,走到滴水檐下,要回屋休息时,鱼儿叫住了清酒。她小跑到清酒身前,从怀里取出手帕,递给清酒。 清酒接过,见白净整洁,袖了,朝鱼儿一笑,顿如春朝之芳华。 鱼儿一怔,又觉得脸上热浪涌起,好在有那狐狸面具遮挡。 回了屋里,躺倒在床上,月光依旧,离了噩梦,酣眠一场好梦。 翌日,众人知晓莫问离开,除了齐天柱不明所以,其余几人甚是平常。 这日,清酒和厌离又要上烟雨楼里一趟,问鱼儿要不要一道去。鱼儿本是不爱去哪个热闹繁华地,可不知为何,反应过来时,还是与两人一道去了。 这一次,烟雨楼里到没有什么假把式,流岫直接来见了众人,霓裳羽衣,腰似风拂轻柳,妖冶动人“各位气势汹汹,来者不善呐” 置酒款待,众人只是不坐。 厌离开门见山道“美人骨并不在秦宅。” “哦” 厌离说道“他四日前便离开了丰余镇” “道姑来与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厌离肃然道“你的消息不实,烟雨楼信誉堪忧。” 流岫懒懒道“此言差矣。各位可记得来我这烟雨楼是什么日子正是四日前,那日我们给出消息,他确在丰余镇无误,各位手脚晚了一步,怎可赖我烟雨楼的消息不实” 厌离道“你” 欲要开口,又觉得无话可说。只因流岫说的确实有理,这事就是在他们晚了一步。 流岫掩嘴轻笑,模样惹人怜爱“道姑不要这样看我,没得说我欺负了出家人。” 厌离皱了皱眉,对清酒道“你来跟她说。” 清酒笑道“少楼主真是慧心妙舌,谋定深远。” 流岫俏眼媚笑“哪里,姑娘过誉了。” 两人眼神交汇,这事到底是如何,无需言明,心底都透亮的很。 清酒道“既然是我们手脚慢了一步,也怪不得少楼主了。” 流岫道“姑娘真是明理。” 清酒似笑非笑“只不知这一次要买美人骨的行踪须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姑娘若是诚心发问的,流岫便不绕弯子。” “少楼主神通广大,慧眼如炬,不出手捉弄我们便是好的,又哪里轮得到我们弄虚作假。” 流岫娇笑不止“姑娘好利的牙口,倒是与你那朋友各有千秋。” 三人知道她指的是唐麟趾,暗自庆幸唐麟趾去交任务了,否则以唐麟趾的脾性定要过来大闹一场。这一次指不定唐麟趾就气的流岫当场赶人,与烟雨楼彻底交恶了。 “说起姑娘那朋友”流岫走向桌前,衣裳如春花摇曳,她姿态优雅倒下一杯酒来,嘴角抿着笑“这一次的代价,少不得请各位下一趟成王墓,做一回子缺德事。” 这一句缺德事也正是唐麟趾当日说过的话。鱼儿心中暗忖“这个流岫姑娘记仇” 清酒问道“少楼主要取什么东西” 流岫道“青凰酒爵。” 说起这青凰酒爵,也是稀罕物一件。这酒爵乃是一块稀奇的暖玉雕刻而成,玉色青白相间,青色的纹路自成一只展翅的青凰,栩栩如生。倾注酒液后,酒爵玉色尽褪,变得透明,如琉璃一般。酒液入杯,酒香倍增,其味道更变得醇厚非常,妙不可言,就好似倏忽之间沉淀数十载,化作陈年佳酿。 成王墓里珍宝无数,一早就有传言青凰酒爵在成王墓中。 清酒道“青凰酒爵虽然珍稀,但在金堆玉砌的烟雨楼中却也算不得什么。流岫姑娘也并不像嗜酒之人,为何大费周章,要取这酒爵” 流岫见清酒情貌,似对这青凰酒爵有几分了解,于是说道“实不相瞒,要这酒爵的并非是我,而是武林耆老,酒仙解千愁前辈。” “解千愁”厌离神色乍现郑重,她道“倘若是这位前辈,要求这青凰酒爵倒也说得过去,只不过他武功已臻化境,功力之高,要下墓取酒爵是手到擒来,何须他人帮忙。” 流岫一叹,说道“这其中却有一桩缘由在。” “道姑认得前辈,定也认得酒鬼决明子前辈,知道两人是生死之交了” 厌离颔首。解千愁与决明子的交情,武林中稍有见识都是知晓的。两人是伯牙子期之交。 这两人武功高强,年轻时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洒脱不羁,到得老来退隐江湖,仍然是声望极高。 再有一桩,这酒仙解千愁擅品评天下美酒,酒鬼决明子擅酿造稀世美酒,闻名江湖,江湖笑称这两人是天作之合,虽是笑谈,却也羡慕不已,人生若能得此一知己,夫复何求啊。 流岫道“数年前,决明子前辈觅得一古法,造出绝世佳酿,听闻青凰酒爵在成王墓中,自认只有青凰酒爵配得上盛此佳酿,便与前辈约定,待寻得青凰酒爵,请他一道品鉴,岂知岂知这一去,再未归来。前辈不信决明子前辈出事,因此多年来一直不肯去成王墓。恩师与前辈和决明子前辈是至交好友,感叹多时,终于做了主,吩咐下探成王墓,寻酒爵这一桩事来。”流岫说完,笑意尽褪,泛上一些悲愁来。 厌离得知武林中这一德高望重的前辈有可能离世,也不禁感伤“原来还有这样一件事。” 又是酒爵,又是酒仙,鱼儿不认得这些东西,这些人,听得云里雾里,只是见厌离神色与说话语气,知道这些东西,这些人不是俗物,不是常人,便不免肃然庄重,不出一口重气滋扰,去看清酒时,见她右手覆上腰间的酒葫芦,沉眉久久不语了。 鱼儿心中一热,忽有一种想要上前替她将眉间抚平的冲动,反应过来,直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脸上脖子一阵烫热。 清酒道“一事不烦二主,既然美人骨烦烟雨楼追查了一次,这一次与烟雨楼交易便也便宜快捷些。青凰酒爵我们会带回来,届时还请少楼主备好美人骨的消息。” 流岫拿着那杯酒,敬到清酒面前“姑娘爽快,流岫便也不遮掩。烟雨楼会安排人手与姑娘一道下墓,若是姑娘能带回青凰酒爵,不用给到烟雨楼来,可直接去往云梦泽小青山交给解千愁前辈,事后烟雨楼会美人骨的消息,直至各位与美人骨恩怨了结。” 清酒接过酒杯一口饮了,买卖谈成。 三人从烟雨楼中出来,走在街上。厌离道“美人骨早早离去一事烟雨楼分明早有预料,她先前不与我们说,分明是故意与我们为难。还有那成王墓,危机四伏,不是个好进出的地方。你做事从来不肯吃亏的,怎么这一次一口答应了她。” “她一早算好了,志在必得。如今去找丐帮或玄机楼也不知要付出什么,倒不如这般明明白白,若是成了,能得到美人骨的消息,还可以卖解千愁一个人情,这少楼主也算得上是诚意十足了。”清酒嫣然一笑“我虽不喜被人算计,这次暂且不计较了。风水轮流转,来日方长。” 厌离笑叹“罢了,随你。” 众人待得唐麟趾与花莲回转来,又歇了两日,便西下往苗疆去,好在莫问的去向也是往苗疆一带而去的。 天气渐热,江南时有暴雨,开头几日便走的有些慢,半赶路半觅莫问,到苗疆与云梦泽交界之地,已经夏至了。 众人骑马行到一处,群山山势起伏,连绵不绝,阻住去路。 众人卖了马匹,改为步行,进了山,山道宽敞,容得三四人并行,两边山壁陡峭,直耸入天。 花莲与鱼儿,齐天柱行在前边,半路回头来向清酒笑道“你怎么就偷偷开始教小鱼儿内功心法了,也不与我们商量商量。”花莲和鱼儿说话谈起,方晓得女儿节之后,清酒便开始教鱼儿内功心法了 齐天柱踌躇半晌,回头来对清酒说道“清酒姑娘,我认为丫头所学繁杂,内功心法修习当慎之又慎,还是应该先搁置一下,寻觅有没有适合丫头这种情况的名家心法” 花莲摇着折扇道“唉大柱子,这你就不知道了,要说合适,这天底下没有比清酒身上这两门内功更合适的了。海纳百川,兼容万物,阴阳调和,万法归一。” 齐天柱闻言身躯一震,瞪大了双眸,惊道“花莲兄弟,你说的这是” 齐天柱还未将话问出口,花莲已是一笑,转了话题,对鱼儿说道“小鱼儿,跟着清酒学内功,可是捡的大便宜,你得勤学苦练,最好是把她肚里的宝藏都给挖出来。” 鱼儿心自欢喜,众人对她的教导都是格外细致的,她也急待学有所成,日后能助众人一臂之力。 几人说说笑笑,走不出几步,花莲停下步子,一张折扇,向上笑道“哟这不走平坦大道,非得飞檐走壁,真是特立独行。” 众人也都驻足了,鱼儿朝上望去,只见一湖绿轻衫的姑娘背着一只竹篓,身子贴着陡峭的岩壁,就在众人头上四丈来高的地方,她脚下踩着的石路不过尺宽,瞧上去十分艰险。 清酒道“看服饰是虚怀谷的人。” 厌离道“怎会在这里。” 鱼儿问道“虚怀谷” 齐天柱道“丫头不知道。这虚怀谷是当今江湖上最大的一个医流门派,分为针药两脉,门中弟子仁心仁术,救死扶伤,历代掌门人品性高洁,多为武林各派敬佩,这虚怀谷德行仁义较齐叔师门少林寺也不遑多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