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暴戾皇叔后》 第1章 初见（修） 傍晚时分，朱雀大街上人流渐少，小摊贩们收起各自的家伙什，准备回家。 “哟，小娘子长得挺俊啊。不如这摊子咱不要了，陪爷唱首小曲儿去，爷给你银子使？”胭脂摊前，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围上。 那摆摊的女孩瞬间白了脸。 为首那人她认得，是个世家公子，常在街上惹事生非。因为背景大，没人敢去招惹他，无不绕道而行。 自己今天因为顾客多，收摊晚些，怎么就遇见了这个煞星？ “小美人，哭丧着脸干嘛？被爷看上了，是你的福气！”贵公子轻佻地说道，张开双臂，向前抱去。 忽的，贵公子只觉得后襟一紧，顿时双脚离地，竟被人拎了起来！ “丧着脸干嘛，被你爷爷拎起来，是你三生有幸。”一个低沉磁性的男声道。 “……谁……是谁……” 像小鸡一样被拎起的皇亲张嘴要喊，却被衣襟勒住脖子，只能挤出几个音节。 他两腿乱蹬，手紧紧攥住前襟，面色通红，已经翻了白眼。 “王……王爷。”几个跟班认出了眼前人，双腿打颤，哆哆嗦嗦地跪下。 那男人足有七尺之高，一身玄色的衣服看上去素净，细看却绣着极其繁复的暗纹；他腰间未着玉佩，只有一个不太协调的墨蓝色锦囊，已经有些脱线；只有脚下一双惊云堂麒麟纹苏锦鞋暗暗显示出此人身份高贵。 他一双剑眉轻轻挑起，眼睛是温良无害的鹿眼，却带着锐利的眼神割向那几个小跟班。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那几人早不复刚才的威风，发着抖，不停磕头求饶。 吴王萧且随手一甩，手里的人竟然轻飘飘地飞出，重重地砸在那几个跟班身上。几人都被砸地涨红了脸，却死咬着牙不敢叫出来。 “不想死的赶紧滚。”萧且冷冷道。 那几人不顾身上疼痛，赶紧背起自家主子，连滚带爬地跑了。 萧且转头，胭脂摊早已空空荡荡。 刚才那被调戏的姑娘，已经被暗中跟着的暗卫护送回家了。 萧且有些后悔地揉了揉手腕。 应该问清楚那个浑小子是谁家的，免得再来找麻烦。 不过，看样子他十天半月下不了床，也就罢了。 太阳快沉到尽头，街道上零零星星有灯笼亮起。 萧且站在路边，眯着眼往远处看了看。 来往的行人小心翼翼地绕过他，经过他身侧时，无不下意识放轻脚步，似乎怕被他发现。 萧且轻轻摇了摇头，举步要走。 忽然一阵晚风吹来，萧且只听得耳边有人低声道：“哟，谁的手帕？” 他抬眼，见风里裹着一方丝帕，顺手拦下。 丝帕半旧不新，隐隐有一点檀香味，萧且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对不起，这手帕……”一个有些怯怯的声音脆生生响起。 萧且循声低头，一个穿着半旧藕粉襦裙的姑娘，努力调匀气息，抬头与他说话。 眼前的姑娘大约十五六岁，身量与旁的小娘子差不多，只是他太高，所以才显得对方格外娇小。 她白皙的皮肤略略泛着潮红，看起来十分着急，一双明亮有神的黑眼睛如同玛瑙一般，正盯着他手中的帕子。 萧且一时觉得她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章尔岚见他不说话，轻声道：“公子？” “这帕子是你的？”萧且忙收了心神，问道。 章尔岚点头，因为身量差距，整个人都被笼罩在萧且的阴影里。她看向萧且的眼神不由带了些怯意。但这帕子，对她太过重要了。 她咬了咬唇道：“这帕子是我的，可否请公子还给我？” 萧且看了眼帕子，下意识展开，去看上头的图案。 这不过是他的小习惯，可那绣得歪歪扭扭的红花绿叶——似乎极其像自己印象中的那方手帕？ 萧且心头大震。 “公子，请快把帕子还给我。”尔岚有些着急，但是又够不到，声音带着一点紧张。 萧且回神，这才连忙还了她帕子。 尔岚拿到了手帕，忙放到了自己的怀里，看了萧且一眼，匆匆行了一礼道谢，便转身离开了。 萧且看着尔岚那双美丽的黑眸中映着斜阳，似嗔非嗔，不觉有些痴了。 等到尔岚走远，萧且才幡然醒悟。 恐怕自己刚才遇到的，就是自己多年心心念念的姑娘！ 自己居然忘记了问她姓名？ 萧且顿时懊恼不已，召出了暗卫。几个黑衣人领命，迅速消失在京城的夜空中。 * 尔岚按着怀里那方帕子，快步走远，却忍不住回想起刚才那人。 他那么高大，让人又觉得危险，又是安心。尔岚甚至没能看清楚他的眉眼，只是隐隐觉得他似乎有些熟悉。 尔岚摇了摇头，制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加快步伐往家走去。 太阳几乎落尽了，尔岚小跑几步，推开韩国公府后门，钻了进去。 “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可急死我了！”穿着蓝色衣裤的丫鬟守在门边，一听见响动就跳了起来。 “我这不是回来了嘛，今天夫人进宫里去了，没事。”尔岚道。 她笑着从怀里摸出一把丝线和手帕，“你看这丝线的颜色，跟我手帕上的是不是一模一样？” “是呢！”果儿定睛一瞧，也替尔岚高兴。“小姐为这帕子勾丝难过了好几天，能找到一样颜色的丝线真是太好了！” “是啊，能找到真是太好了。”尔岚小心翼翼地将丝线和帕子藏回怀里。 为了找同色同质的丝线，尔岚今日跑了四五条街，才终于找到，甚至还差一点弄掉了这方帕子。 尔岚有些心有余悸，又不禁想起了那个为她拦住手帕的男子。她抿了抿唇，赶走了这些胡思乱想，低头握紧了手中的丝帕。 这帕子是她的亲生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手把手教她缝的。当时自己刚学女红，针脚稚嫩，缝得歪七扭八，可娘亲却不在意，一面握着自己的小手一点点教，一面乐呵呵道：“尔岚真是长大了，都能自己绣花了呢。” 尔岚对娘亲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但是她还记得那时从娘亲身上传来的淡淡茉莉花香。 还有在燥热的夏夜，窗外蝉鸣不断，自己想看牛郎织女相会，娘亲就拿着扇子替自己赶蚊虫，到最后，自己睡着了也没见着牛郎织女，还哭了好一阵。娘亲那时候就轻轻搂着自己道：“尔岚羡慕什么牛郎织女呢？我们尔岚，自然能找到比牛郎更好的夫君。” 尔岚的眼眶有点红了。娘是这个世上对自己最好的人了。这件手帕可是自己身上最后一件与娘亲相关的东西了，绝对不能有所闪失。 尔岚拉着果儿回房，才到门口，却见一个黄衣姑娘不知从哪里搬了一个红木椅坐着，悠闲地吃着葡萄，训斥着眼前跪了一地的留守丫鬟们。 “尔琦，你找我？”尔岚语气平常道，用眼神示意果儿，让她把人带走。 “你到哪里去了？” 尔琦微微起身，上下打量尔岚一圈，见她裙角上沾了尘土，便笃定她是去过外头了，语气里带上了讽刺：“堂堂国公府的嫡出小姐，不在屋里绣花，天天去外面野，成何体统？” “书中有云，女子当以清闲贞静为佳。堂堂国公府嫡出小姐，对着长姐的婢女大呼小叫，不修妇德，无视长幼，又是何体统？”尔岚毫不相让，“让开，你挡着我的道了。” “你！”尔琦气得两眼通红。 尔琦原是她庶妹，小时候也不难相处。后来尔岚的亲娘，也就是韩国公夫人死了，章衡就扶了侧室尤氏为正。 尔琦摇身一变成了正出嫡女，就开始处处为难尔岚。 “你等等。”尔琦伸手一拦，不让她进。 “你要如何？”尔岚的耐心都快被她磨光了。她本想尽力降低在家里的存在感，奈何尔琦三天两头要来寻她晦气，又不能真撕破脸，真是麻烦得很。 “你的绣工好，替我缝个荷包。”尔琦趾高气昂道。 “不能。”提到此事，尔岚脸色微变，轻轻推开尔琦就要往里走。 年前，章尤氏以俭省之名，将府里的下人裁去一半。 开始章衡还不许，后来不知怎的又同意了。章衡、章尤氏和尔琦那儿的下人一个不少，倒是把她还有其他庶出弟妹的下人裁撤了许多。 下人少就少了，尔岚自小便爱自己动手，可章尤氏竟然把府中许多缝补的活儿也扔给她。 尔琦手上拿的帕子，便是她绣的。 嫡母有命，尔岚也不好和她抗争，只好刻意压慢了工期，一条手帕一月才能绣完，还尽力绣得不用心些。 只是尔岚的绣工毕竟是娘亲手把手教的，就算不用心，也是比绣娘们高出许多。 尔岚微微眯了眯眼。 要不是有尔琦她娘的榜样，尔琦也不敢上门叫她绣荷包。 “你们俩在做什么？”两姐妹僵持之际，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韩国公章衡大步走来。 他在一两丈外站定，扫过挤在门口的两人，最后把目光停在大女儿尔岚身上，眉头皱起：“你是不是又欺负你妹妹了？” “爹爹！” 不等尔岚反驳，尔琦便娇声喊道，跑去章衡身边，挽住他胳膊道：“我想着下月太后赐宴，太子殿下也会去。姐姐绣工那么好，绣的鸟兽虫草栩栩如生，便想让她替我绣一个，到时赠与殿下。可是她不肯，还凶我。” 尔琦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尔岚不禁叹了一口气，这般会逢场作戏，见风使舵，若真是让她得逞嫁给了太子，还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风浪。 不过好在，太子应该是看不上韩国公嫡女的。 见到爱女如此，章衡眉头紧缩起来：“尔岚，你妹妹要你就给她绣一个又如何？你们可是亲姐妹，一个荷包而已，何必计较。” “爹，你知道……”尔岚试图开口辩解，却被尔琦打断了。 “爹爹，算了吧。长姐时常出府，必定是有要事忙碌，不能让一个小小荷包耽误了正事。”尔琦又一次抢先道。 章衡听到这话，更是气了。 “怎么，你时常不在府里？”他韩国公虽不是皇亲国戚，但也是勋贵之家，哪里容得自家女儿这样抛头露面。 “不曾常常，不过偶尔出去两次。”尔岚道，抿唇看了看章衡旁边的尔琦。 尔琦趁章衡不注意，冷笑一声，抬头望天。 “岂有此理！管家，吩咐下去，大小姐禁足一个月，没我的允准，不许出房门。” 章衡一甩袖，没看尔岚一眼，转身就走。 “再找个教养嬷嬷来，好好教教她做女儿的规矩。” 管家应了，立刻叫来两个身强体壮的嬷嬷，把尔岚请进房门。 尔岚要辩，章衡却早已走远。 风中还传来他与尔琦的低语：“琦儿啊，你爱慕太子爹爹知道，但直接送荷包实在有失体统，还是等你娘从太后那儿回来，咱们再从长计议。你放心，爹爹一定……” 房门关上，那话语也断了。 “小姐。”果儿点起灯。 尔岚这间房是西厢的暗室，没有窗，如果把门也关上，便是大白天也要点灯，更别说傍晚了。 “别点了，本来也没多少月例。省着些用吧，别到时候又让尔琦她娘嫌我奢靡浪费。”尔岚道。 她将之前买好的丝线从怀里拿出，放进她的针线盒里，“早些睡吧，等明早天一亮，我再修补这方手帕好了。” 果儿眼眶有些红，应了一声，给尔岚盖好了被子，又小心地将尔岚的衣服叠在一边放好，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自己家的小姐，怎么说也是正经的国公府大小姐，如今在府上居然处处受气，连尔琦这个原本庶出的妹妹都能骑到头上来。 怨只怨当初国公夫人去得早，章衡又识人不明，耳根子软，扶了章尤氏为正。章尤氏什么人？又要做表面功夫，又不愿意尔岚真得了什么好处，明里暗里使绊子。若不是尔岚还时常偷偷绣些东西贴补房中用度，恐怕尔岚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无法置办。 自家的小姐又善良又聪慧，怎么就落到这幅地步了呢？果儿有些愁苦，不禁暗暗抹了抹眼泪。 只望尔岚真能找到个如意郎君，能将尔岚捧在手心里宠着，把这些年韩国公府亏欠她的一并补回来。果儿暗暗祈祷着，在外间也躺下，准备休息了。 然而尔岚真的早早睡下，可却没那一觉到天亮的福气。 大约半个时辰不到，章尤氏那边就派了婢女过来敲门，叫醒了尔岚。 “大小姐，夫人那儿传晚膳了，请小姐过去呢。”那婢女说。 尔岚挥挥手，道了马上过去。 尔岚掀开被子起身，对拿衣服来的果儿道：“奇了，这非年非节的，尔琦她娘怎么会叫我一同用膳？” “会不会二小姐又说了什么，让夫人生气了？”果儿道。 “应该不会，我都被爹爹禁足了，她还有什么不满的？”尔岚穿好衣裳，“去看看吧，反正也不外乎那点子事。” 然而还未走进正房的院子，尔琦她娘的贴身侍婢就迎了出来，殷勤地请她小心脚下，一路亲自挡帘，邀她入内。 尔岚一头雾水。 这样的待遇，就是尔琦都没有过，今天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她在最后一重帘子那儿止了脚步。 “大小姐，公爷和夫人还等着呢。”那贴身侍婢道，撩起珠帘的手臂一动不动。 看那架势，她是不去也得去了。 尔岚定了定心神，提起裙摆，款步而入。 “爹爹，夫人。”她进屋。 尔琦也在，三人已经入席，桌上的菜还未动过，看来是专程等着她了。 “尔岚来啦，就等你了，来快坐下。”韩国公夫人章尤氏道。 她起身，亲自把尔岚拉到章衡右首坐下。 章衡皱起眉。 都说了多少次了，尔岚应该叫章尤氏母亲，却还死咬着不改。若不是今天有大事，他必要斥责一番。 “爹爹，您禁女儿的足要女儿反思己过，女儿正反思到兴头上呢，怎的又叫我出来了？”尔岚道。 眼瞧着章衡的脸色黑了下来，她反而笑意更浓。 “尔岚，你爹也是为了你好。为女子者，清闲贞静是最要紧的，要是在娘家养不好性子，将来嫁了人，免不得要被婆家嫌弃。”章尤氏道。 “当然了，吴王早已开牙建府，太后又住在宫里，想必不会处处管制。这样想来，你能嫁进吴王府真是天赐良缘。” 章尤氏刚一开口，尔岚便拎紧头皮，一字一句仔细听着，随时准备回击。 然而，话音落下许久，尔岚也没开口。 吴王？ 哪个吴王？ 那个传说中长了一张阎王脸，脾气暴躁，还生吃战俘的吴王殿下萧且？？？ “夫人，您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尔岚道。 “傻孩子，太后今天招我们去，正是为了吴王殿下的婚事。为娘觉着你与吴王殿下很是般配，便跟太后说道了两句。开始太后还不怎么在意，正巧吴王也来了。那么多京中女儿的画像里，他就挑中了你的，还说是下月就要迎娶你过门呢。” 章尤氏说着今日之事，心里却也含着些疑问。 按理说吴王是皇叔，高了尔岚整整一辈，他们应是不可能认识的，但今日吴王的表现，却好像知道尔岚。 而且，章尤氏带去的那张尔岚画像，还是十二岁生辰时尔岚娘亲请画师画的，与如今的尔岚还有几分不同。 吴王萧且居然就盯住了那一幅画，十分笃定非她不娶了。章尤氏瞧这吴王不像作态，何况太后也点头应允了，就顺手推舟，应了下来。 章尤氏本吊着一颗心，可现在见尔岚吃惊的样子，便笃定他们不认识了。 不认识就好。 能把这碍眼的长女嫁入亲王府，她也算功德圆满，全了好继母的名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洞房 喜房里红烛高照，透过喜帕，能看到蒙蒙的光亮。 “小姐，您靠着歇歇吧，其他人都在门外守着呢。”果儿道。 尔岚掀开喜帕一角，房里果然已经走空，门也好好的关着。 她把遮在眼前的喜帕撩到凤冠上：“呼，终于都走了。” “小姐，听说吴王脾气暴躁，京里不少皇亲贵戚都与他不睦，”果儿说，“虽说王妃的品级高，可奴婢相信，如果元夫人还在……” “果儿。”尔岚警告一声，“如今既已嫁过来，便只想该怎么过好以后的日子，旁的多思无益。况且……那次之后，我是半点也不记得母亲了。” 那日尔琦她娘提到与吴王的婚事后两天，太后指婚的懿旨就下来了。 尔岚虽不情愿，却也难违懿旨。不过她也想开了，反正在家里也过不上好日子，嫁给吴王后至少不用再受尔琦母女的气。 至于吴王的为人嘛。 想到此处，尔岚的脸又垮了下来。 吴王萧且战功赫赫，曾率领三千轻骑大败草原部落两万联军，令敌人闻风丧胆。但听说那次战役后，他将敌方将领的头骨挖空做了碗，还生吃对方的肉。 光是想想，尔岚都打了个寒战。 尔岚是正妃，新房就布置在正房。 前头的喜宴才刚结束，萧且打发走了要闹洞房的人，穿过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往正房而去。 “王爷，您今儿个喝得有点多了。”一旁的内宅管家道。 “是吗？”萧且摸摸自己的脸，似乎也不热，今天高兴，不知不觉便喝了许多。幸而他酒量好，也并不觉得怎么晕。 “您先到耳房歇息片刻，奴婢让人打盆水来，您洗把脸，也好看着精神些。”吴王的内宅管家张福是宫里带出来，从小伺候他的太监，所以自称奴婢。 萧且想了想，张福说得有道理，他贸贸然过去，怕是要吓着他娘子。 想到正在房里等他的人，萧且的一颗心都要化了。 那年他才二十，刚打了胜仗班师回朝，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未等进京，却收到父皇母后双双薨逝的噩耗。 随后，他的庶长兄即位，尊其母汪贵妃为太后。 一切来得太突然，他连父母的最后一面也未见得，绝望之中，他抱着酒瓶子醉倒在城外的岚山脚下。 就在他似醒非醒之际，一名五六岁的女童踏水而来，递给他一方手帕。 他们似乎还说了些话，酒醒后他虽不记得了，但这善意，却支撑着他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 那方手帕上的针脚稚嫩，歪歪扭扭地绣了几株花草。 就跟上次他在街上偶然拦住的那块一模一样。只是缺了主人的名字。 尔岚。 尔风自东，坐观山岚。 真是好听的名字。 萧且洗了脸，让张福给他略整衣衫，推门走进喜房。 听到门外有响动，尔岚慌慌张张地将喜帕盖上，重新端坐好。从喜帕的下缘看去，一双绣着龙凤呈祥的红靴停在她面前。 那靴子很大，只透过它，便能猜想出其主人的壮硕。 揭喜帕，喝交杯。 尔岚只偷瞄了萧且一眼。 她没来得及看清五官，只记得他有一双浓黑的眉毛。 一连串繁文缛节后，又有人进来服侍尔岚卸妆更衣。她到屏风后将一切打点妥当，出来时，萧且那双眉毛下的眼睛，竟牢牢盯着她。 尔岚眼一转，与他错开视线，心里打起了鼓。 “你们都出去吧。”萧且说。 人都出去后，屋子里顿时显得有些空旷，而萧且很高，像一根顶天立地的圆柱，在略显空旷的屋子里更加显眼。 这回，尔岚看清了萧且的脸。 “娘子。”萧且一步上前，在尔岚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有满腔的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那个，王爷累了一天了，早先歇息吧。”尔岚说。 她本意是想让萧且快点睡，他们好早点结束这尴尬的洞房花烛夜，可萧且显然理解错了她的意思，愣了一下，竟伸手要来牵她。 “那个……”尔岚下意识退了半步，反应过来时，已经把手背到身后。 “你还记得我吗？”萧且的声音又响起，带着些酒后的沙哑。 尔岚眉眼低垂，卸了妆的脸更显娇嫩，长长的睫毛不住抖动，像经不住寒风的娇花。 “记得。”半晌后，她轻轻说道。 萧且的心像是被塞满了，涨得发疼，又去拉她的手。 这次尔岚没有逃，乖乖被他握在掌中。 “上次在街上，尔岚不知您是王爷，若有冒犯，还请王爷见谅。”尔岚道。 刚才看清萧且的脸，真是吓出她一身冷汗，上次在街上她好像还瞪了对方一眼，完了完了，他会不会秋后算账？ 啪。 像是有什么东西破了。 那涨得发疼的心，忽然紧缩起来，空落落的，令人茫然无措。 她果然不记得了。萧且放开她的手，也是，那会儿她才五六岁，又怎么会记得一个萍水相逢的人。 “早点睡吧。”萧且转身去了床边。 尔岚提着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看来他没有秋后算账的习惯，也不像是立刻要洞房的样子，虽然这事情迟早要来，但还是能拖一时算一时吧。 她毕竟……还没有做好和一个不相熟的人洞房的准备。 见尔岚一直在那没有过来，萧且喊了她一声。 “没关系，我还不困，我……”尔岚望了圈房里的摆设，“我再梳梳头。” “别忙了，我不动你。别怕。”最后那两个字，像是从喉腔里震出来的。 那声音很低很沉，却又轻得可怕。 “我打地铺。”萧且补充道。 …… 龙凤喜烛燃了一宿，火光隐隐绰绰。 天刚亮，萧且便自行穿好了衣物，又把打地铺的被子收好，免得叫人发现。他收被子时，撩开床幔一角，正看见了尔岚的睡颜。 她双颊的肌肤又白又嫩，像冬日的初雪，仿佛一碰就会化了似的。 “娘子，该起身了。”他低声道。 尔岚睡得很香，他本不舍得叫醒，可按规矩今天要进宫拜见太后，迟到不得。 尔岚迷迷糊糊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睁开眼，只见两条浓黑的眉毛近在咫尺。她一懵，缓了片刻才想起来，眼前这陌生男子，正是自己的新婚夫君。 “娘子？”萧且的手扶住她的肩，本想说两句安慰的话，可尔岚的肩下意识往后一缩，“……你们都进来吧。”他收回手，起身道。 尔岚连忙坐起，腿规矩地踩在脚踏上，又匆忙理了下领口。 只见一个太监打扮的男人并几个丫鬟鱼贯而入。 “张福是从小伺候我长大的，以后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他说。”萧且道。他本想说可以跟自己提，可看尔岚的样子，怕是连话也不敢跟他多说。 张福连忙上前见礼，说了一串吉祥话。 尔岚让果儿拿了早就准备好的金锭子赏给他，又得了一串谢恩的话。之后便是几位贴身伺候的大丫鬟，高一些的叫蕊心，脸上带着笑的叫莲心，站在最后的叫梦心。三人按规矩给尔岚磕了头，尔岚回了几句场面话，并赏了金锭子。 尔琦她娘虽然抠，但这好歹也是与皇族联姻，未免被人说她不满意太后的指婚，她也不敢太克扣嫁妆，所以尔岚手上还是有些钱的。 王府的下人们跟尔岚行过礼后，尔岚带来的果儿也向萧且磕了头。 \"要说王妃也是韩国公的嫡长女，怎么连贴身侍候的人也这么寒掺。\"前面果儿磕头行礼，蕊心小声跟一旁的莲心道。 “王妃的事，你瞎操什么心？”莲心道。 蕊心瞪她一眼。 王爷的贴身侍女中，自己跟着王爷的日子最久，本该最受倚重，可这几年莲心这小妮子仗着王爷偏宠，处处压自己一头。 “莲心。”萧且喊。 莲心应声上前。 “今日要拜见太后，你手最巧，你来给王妃梳妆。”萧且道，又对尔岚说，“娘子安心梳妆，本王去练会儿功，晚些来陪你用膳。” 萧且的声音粗，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如今说着和缓的话，也别有一种气概。 尔岚自然没有意见，萧且长得可怕，人却很好。自己今后在王府的日子，大约也不会太难过。 更衣梳妆完毕，早膳上来时，萧且果然回来了。 两人默默无言吃完早膳，便乘马车往宫里去。 走进太后住的寿安宫，里面燃着檀香，太后倚靠在半旧的金丝软枕上，懒懒地半阖着眼。 “儿臣携新妇章氏给太后请安。”萧且的声音浑厚有力，他一开口，整个寿安宫都仿佛震了三震。 太后仿佛才被惊动，缓缓睁开眼：“原来是吴王来了，哀家刚才还念叨着呢，没想到一不留神就又睡了过去，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太后这般说，萧且自然要宽慰几句。 这时寿安宫里的姑姑端了茶进来，尔岚便跪下，按规矩给太后奉茶。 “果然是个标志的人儿。”太后没有接茶，对一旁贴身伺候的姑姑说道。 “太后娘娘挑的人，自然不会差。”姑姑说。 尔岚昨夜被花烛晃了眼，又是在陌生的地方，睡得很不好，跪了一会儿便觉得累，腿脚还麻了。可太后仿佛没见到她似的，又跟萧且说起自己是如何为他的婚事操碎了心。 尔岚偷偷把重心从一个脚挪到另一个脚上，端着茶水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眼看着茶杯就要摔下，一只手伸来，托住了尔岚的双手，“母后请喝茶。”萧且道，面色如常，眼中却隐隐有些不耐。 太后这才恍然大悟一般，接了尔岚的茶。 “你看哀家，都忘了你还跪着，你这孩子也太懂事了，早该提醒哀家的。”太后亲热地拍拍尔岚的手，“刚到王府可还习惯，且儿的性子急，他要是凶你，你就来告诉母后，母后给你做主。” “回母后的话，住得惯，王爷待臣妾很好。”尔岚低眉敛目。 太后又夸了她两句，还送了见面礼，一派慈母样子。 临别时又道：“皇帝还在行宫没有回来，等他回来了，你们再去拜见你皇兄皇嫂也不迟。” 萧且和尔岚自然没有意见，都答应了。 与太后说了这会儿话，尔岚有些疲乏，一出寿安宫大门，太阳晒得她眼花，踉跄了两步。 “我抱你回去。”萧且扶住她。 “别！”尔岚后退半步，“你别乱来。” 萧且见她这般，自己也紧张起来，暗怪自己太心急，只想着不让她累，没想到反而吓着她了。 “那……牵着？”萧且伸手。 那大掌在眼前展开，连掌纹都能清晰瞧见。 “太后，吴王和王妃已经出宫了，奴婢听人禀报，吴王是一路牵着她出去的，看起来两人很是恩爱。”太后身边的姑姑进殿，附在她耳边说。 “如此就好。而今韩国公空有名头没有实权，他的女儿，配萧且正好。”太后半眯起眼，方才还慈和的双眼中，露出几分凌厉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徐良媛 徐良媛 秋日的阳光不烈，尔岚却觉得烫人。 他们沿着甬道一路往外，萧且的手始终牵着她的。 萧且的手很大很热，尔岚的手掌贴着他的，不一会儿便腻腻的出了汗。 “还晕吗？”上了车，萧且终于又说了话。 刚才一路他闷头往前，尔岚还以为自己没让他抱，他不高兴了。 “你没有生气吧？”萧且没表情的时候也很凶，尔岚拿不准，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萧且连忙道。 萧且常年在外征战，本也过得不怎么仔细，此时大掌上都是汗，他一着急，便想往身上抹去。 “别。”尔岚抓住他的手，“这样衣服该脏了。” 尔岚拿起帕子，一点点擦拭起萧且手掌上的汗，权当回报他牵着自己出宫，没让累得眼花的自己丢人。 砰砰砰。 手被柔软的小手托着，丝帕在自己掌中一下下滑动。 车厢本就狭小，萧且还高大，两人便离得更近了。 尔岚头发上桂花油的味道丝丝缕缕飘过来，惹得萧且心猿意马。 “娘子，你这手帕……”萧且止住了自己不着边际的想法，慌忙找了话题。 今天尔岚带的不是上次那块，而是一方绣了鸳鸯戏水图的帕子，很是精致。 “这手帕是我自己绣的，可好看？”尔岚道。 “好看！”尔岚笑起来温和灿烂，萧且也跟着笑起来。 “对了，上次谢谢你替我拦下帕子。”尔岚道，“那块手帕是我娘亲还在世的时候，教我绣的，所以对我很重要。” 原来是这样，那自己手上这块应当是后来绣的了。果然进益了。萧且想。 “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娘在我六岁时就走了。我十一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许多过去的事情都记不得了。如今，与娘亲的联系只剩这一方帕子，还是后来果儿告诉我，我才知道的。” “全都忘了？”萧且追问。 尔岚点头。 难怪了，难怪她不认识自己。 这么小母亲就走了，听闻后来的章尤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尔岚她这些年肯定过得很辛苦。 “我以后会对你好的，把你娘亲少给你的一份，全都补回来。”萧且摸了摸她漂亮的眉眼，神情认真。 回到王府，尔岚实在是困，便又睡下了。 萧且走进书房，已经有人在等。 “王爷。”来人行了个军礼。 “不必多礼，我让你查的事情可查到了？”萧且在书桌后坐下，桌上放着两本军书，都是他常看的。 来者正是他儿时的伴读，如今的副将，秦卫。 “王爷，属下多方追查，寻根溯源，最终查到那流言是从茂国公府后厨里，一个负责洗菜的杂役那儿传出来的。至于这洗菜的杂役是从何处听来，就不得而知了。”秦卫道，“王爷，要不属下将他绑了来，细细审问一番？” “不用。”萧且从椅子上站起，“左不过他是从哪个有点身份的大丫鬟或小厮那儿听见的。” 茂国公与韩国公一样，祖上都是开国元勋，已经传了数代。 不过茂国公如他的名字一样，而今已是根深叶茂，有亲姐姐，也就是当今的太后撑腰，可谓是风光无两。 “王爷，其实也不用这样仔细查，”报告完正事，秦卫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流言对您名誉有损，当今天下最不希望您功高震主的是谁，肯定就是谁传出来的。” 大约半年前，京里开始流行一种说法——吴王吃战俘。 十多年来萧且南征北战，奇奇怪怪的流言听过不少，所以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这一次流言不仅没有断绝，还越演越烈，甚至许多皇族勋贵也信了起来，见到萧且都避着走。发生了好几次这样的事情后之后，萧且忍无可忍，这才派了人去查探。 结果果然不出他所料。 “功高震主。”萧且轻描淡写地笑。 他那庶兄登极十二年，对他的防范也不是才开始的。 “属下早说过，王爷不该这么快就平定草原的叛乱，不如把他们赶回去，让他们养个一年半载的再来犯，只要边境不稳，皇上肯定是要一直依仗着你的。”秦卫说。 萧且看他一眼。 秦卫一抖，立刻放下茶杯，立正站好。 “本王若拖着草原之乱不解决，自然不必担忧自身处境，可我手下的将士却会白白送死，边境的百姓也夜不安寐。”萧且道，“本王不愿如此。” “是属下失言了。”秦卫低下头。 “你也是为我好。”萧且拍拍他的肩，“这件事办得不错。” 草原之乱已经解决，南疆安稳，东海平静，这之后要对付的，大约就是他这个平定四方的大功臣了。 只要一想到他那兄长猥琐怯懦的样子，萧且就一阵心烦，当年父皇母后去的急，否则他定要问问清楚，如何把皇位传给兄长，而不是他。 “王爷，您昨天才大婚，我这会儿过来没打扰您吧。”秦卫凑过来问，“听说王妃绝色，天下无双，我可有福见一见？” “去，王妃也是你想见就见的？一身臭汗，把本王的王妃熏着了怎么办？”萧且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 “哎，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属下这一身的汗还不是为了王爷才流的，这会儿却嫌弃起来了。”秦卫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尝了口王府的好茶，摇头叹气。 萧且看他一眼：“别喝了，既然你有闲，陪本王打一场去！” 话音刚落，萧且就抓住秦卫的肩头，也不管他大呼小叫，拎着他径直往演武场去了。 尔岚醒来时，已近黄昏。 她起来梳洗一番，正想着今日有空闲，恰好能把勾了丝的手帕修好，便叫果儿去拿针线盒。 谁知针线盒还没拿来，外头蕊心来报，后院的妾侍来请安了。 尔岚嫁进来前就知道王府是有妾的，这也不奇怪，她爹爹也是贵妾贱妾纳了许多，吴王堂堂一字亲王，又是先皇嫡子，大婚前有几个妾侍也是应当。 尔岚整理一番，端坐的主位上等着她们进来拜见。 不一会儿，一位大约二十上下的妇人，穿着蓝绿色裙装，款款而来。 “王妃，这位是徐良媛。”莲心贴在尔岚的耳边道。 这位徐良媛是先皇后赐下的，跟了王爷许多年，虽说不上得宠，但王爷对她还是颇为礼遇。之前王府里没有女主子，她便好似半个主人似的，连王爷的饮食起居也要过问。 蕊心悄悄退到一旁，她才不会像莲心那样傻，上赶着巴结王妃。 王爷虽掩藏得很好，但还是被她发现了蛛丝马迹——王爷与王妃并没有圆房。表面看起来，王爷待王妃很好，但也有可能是做给太后看的功夫。 这个徐氏品级虽低，却是先皇后赏的，王爷从来都给她几分薄面。 徐氏背着王爷嚣张惯了，与王妃定有一番碰撞，若是两方争执起来，王爷究竟偏向谁还不得而知。自己还是明哲保身为上。 “妾身良媛徐氏，拜见王妃。”蓝绿色裙装的妇人走到厅中，盈盈拜下。 “只有这一人？”尔岚稍斜了身子，低声道。 “是。”莲心回答。 “抬起头来。”尔岚道。 徐良媛依言抬了头。 很普通的一张脸。 尔岚有些失望，她还以为能在王府中独占春色的，一定是非常漂亮的美女，没想到这样普通。 徐良媛按规矩给尔岚敬了茶，尔岚则赏了她一对海棠步摇。 “王妃这对步摇真是精致，你看这海棠花，做得栩栩如生，妾身真是越看越喜欢。”徐氏道，“只不过王爷不喜欢海棠花，妾身怕是没有机会戴了，真可惜了这么好的步摇。” 徐氏一脸惋惜地合上装步摇的木盒。 被她这么一说，尔岚有些尴尬。 她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耳垂，今天她戴的，正是一副海棠花的耳坠。 蕊心暗笑。 果然是徐氏，在王爷身边十多年也不是白跟的，王妃还是年轻，一句话就被噎住了。 莲心正要帮忙，却听尔岚道：“是吗，本王妃倒是不知，今天上午拜见太后之时，王爷还夸过，说我戴着这副海棠耳坠，更衬得肌肤胜雪，倾国倾城呢。” 徐氏脸色一僵。 尔岚笑得一脸得意，心里却虚得很。 萧且根本没说过这样的话，什么肌肤胜雪，什么倾国倾城，肉麻死了，用来打压一下徐氏的气焰便罢，可千万不能传别人耳朵里，尤其是萧且！ 肌肤胜雪，倾国倾城。 恰好走到门外的萧且忍不住笑了，有这么夸自己的么？虽然也没有说错，只是还缺了一句。 萧且举步踏进门，走向尔岚。 “王妃忘了，本王说的是，王妃肌肤胜雪，倾国倾城，当日街上偶遇，令本王一见倾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首饰 尔岚雪白的脸上刷地浮现出红晕。她起身行礼：“见过王爷。” 萧且走到了尔岚身边，看着她耳边泛起微红，更衬得她肌肤如雪，喉头微微动了动。他扶起了尔岚，柔声道：“王妃不必多礼。” 尔岚有些不自然地后退了一步，心跳得厉害。自己在王府头回说谎，居然就被萧且撞破了？ 她抬手摸了摸耳边的海棠耳坠，不敢盯着萧且看：“王爷怎么过来了？” 萧且看着强自镇定的尔岚，心头更加柔软：“未名楼新来了一位川蜀的大厨。我听闻王妃喜欢，特地来邀王妃一起去尝尝。” 尔岚有些惊讶地抬头看着萧且。 传言都说萧且是个杀人如麻的赳赳武夫，视人命如草芥，平日恣意妄为，谁的面子都敢下。 可尔岚却觉得，萧且，对自己格外体贴温柔，甚至，连自己喜欢川蜀菜这种小事他都知道…… 萧且被这眼神看得心中一热，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转头才注意到下边的徐良媛：“你也在此？” 徐良媛低下头，声音娇柔道：“见过王爷。” 莲心见状，插嘴道：“徐良媛是来拜见王妃的。可是似乎良媛不喜欢王妃送的海棠步摇……” 尔岚轻声喝止了莲心：“莲心！” 莲心退到了一边，脸上却是略带得意地看着徐良媛。 徐良媛忙解释道：“没，只是海棠娇艳，妾身觉得不太合适自己，才说可惜。王爷切莫多想。” 萧且摆了摆手，不欲多追究：“既然给了你，你就收着吧。若无他事，你就先回去吧。”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至于早晚请安什么的虚礼，都先免了。王妃身子弱，没什么事不要来打扰她了。” 徐良媛的嘴唇都快被咬青了，片刻后才道：“是。”而后行礼转身，带着自己的丫头离开了。 萧且回头看着尔岚，才低声道：“我本来想之后告诉你，不想她先来了。她是父皇赐的人，我不好处置…… ” 怎么听，都觉得萧且是怕自己多心而解释的。 尔岚有些受宠若惊，忙道：“不，没关系的。徐良媛并未为难我，王爷不必挂心。” 萧且舒了一口气，看着尔岚的耳坠一荡一荡，扫了一眼屏风后的梳妆台，笑着道：“不过，她倒是也提醒了我，似乎王妃的首饰还少了些……” 他侧头道：“蕊心莲心，明日你们就陪王妃去选些首饰，再裁些衣服。做得好了，自然少不了你们的赏。” 尔岚回头看着梳妆台上满满三大盒各色首饰，对于萧且的“首饰少了点”这个说话有点难以置信。 章尤氏虽然不喜欢自己，但是在脸面上还是做足了功夫，首饰虽然不算上乘，但是绝对不算少。 尔岚忽然觉得，萧且的评判标准似乎和自己差太多…… 莲心笑吟吟地应下了，蕊心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应下了这件差事。 王爷不过这时候图一时新鲜，才觉得王妃千般好万般好。再过些时日，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蕊心想着刚刚离开的徐良媛，那可是陪了王爷近八年的人。 她轻蔑地扫了一眼低头脸红的尔岚，暗暗想着，能笑到最后，那才是真正的胜者。 萧且看着莲心给尔岚披上了一身白色的披风，皱了皱眉头，自己上前给尔岚戴上了帽子。 萧且的气息把尔岚几乎全部包围起来，霸道却又温柔。 尔岚感觉自己的脸红了起来，呼气也带着滚烫的温度。 * 萧且替她整理好了帽子，仔细端详了一番，笑道：“好了，这下不会凉着了。” 尔岚抬头，就望进萧且笑意盈盈的眼里，顿时耳根通红，忙移开了视线。 幸好，耳朵被藏在了帽子里，萧且并没有看见。 尔岚上了软轿，萧且在前面骑着马，准备出了王府再换成马车。 快到门口的时候，软轿忽然停了下来。 尔岚掀起旁边的轿帘，看到萧且翻身下马，一个黑衣男子跪在面前向萧且小声禀告着什么。 尔岚只模糊听到“天香楼”“花镜姑娘”，就看到萧且脸色逐渐沉了下去，朝自己这边看来。 尔岚忙放下了轿帘，轻轻抿了抿唇。 萧且很快走了过来，站到了轿侧，轻声道：“王妃，实在抱歉，我有急事要出去，恐怕不能陪王妃去未名楼了……” 尔岚掀开了帘子，浅浅笑道：“既然王爷有事缠身，我们下次再去吧。正好我也有些乏，在府中用膳也是一样。” 萧且深深地看着尔岚，犹豫了一下，终究是转身离开了。 尔岚放下了轿帘，柔声道：“我们回去吧。 ” 果儿自然也听到了萧且的对话，看着萧且远去的背影，有些恨恨道：“小姐，他怎么能在新婚第二日就去那种地方呢？这不是给您难看吗？” 莲心忙开口解释道：“王妃，恐怕王爷真有正事……不是您想的那样。” 尔岚轻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我累了，回去吧。” 两人只好住了口，愤愤地对视一眼，又移开了眼神。 蕊心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心下冷笑。果然是人不如新。这才第二日，王爷就厌倦这个王妃了。那徐良媛可不是善茬，王妃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 蕊心为自己没有站队的行为窃喜，开始盘算着怎么去拉拢徐良媛。 尔岚回了房，没有传晚膳，只是让人挑了灯，让果儿把针线盒拿来，仔仔细细地把勾了线的手帕修好。 她如今刺绣技艺已经十分纯熟，还要多亏当初章尤氏刻意克扣自己的月钱，让自己不得不绣些手帕送到绣庄上换些银钱来维持自己的生活。 尔岚很快修好了手帕，出神地看着那一块歪歪扭扭的刺绣。 她脑海里又出现与萧且初见时的情形。 他那么高大，顶天立地，让人安心，却轻轻握着一方柔软的帕子，低头看着自己……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尔岚想着，轻声叹了口气。 她虽然是闺阁小姐，但对于世事也不是一无所知。 天香楼什么地方？温柔销魂乡。 一个成年男人去那里能做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尔岚自然没敢期望过萧且守身如玉，当什么柳下惠。她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自己就是一个周到体贴，能料理后宅事宜的“管家”而已。 只是，真的知道这种事，还是让尔岚心下有些发涩。 罢了。 尔岚小心地把修好的手帕收了起来，想要唤人，却只见蕊心走了进来。她问道：“莲心和果儿呢？” 蕊心颇为平淡地放下了水盆，道：“我没见着她们，可能去小厨房做吃的了吧。” 尔岚这才想起，自己没有吃饭，连累几个丫头也没有吃。 她有些歉意道：“你也不必服侍我了，去吃些东西吧。” 蕊心看了尔岚一会儿，才应着离开了。 不知怎么，看着蕊心的背影，尔岚总觉得令人不适。 * 次日醒来时，萧且仍然没有归来。尔岚轻轻推开窗，看着一地的阳光冷冽，从屋檐上化下来，似乎还有一点轻微的声音。 她轻轻笑了笑。自己，在期待什么意料之外呢？ 果儿来给尔岚梳头的时候，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差点扯掉了尔岚的一缕头发。 “果儿，你怎么了？”尔岚关切地回头问道。 果儿仿佛才回过神，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道：“姑娘，对不住。我走神了。” 尔岚察觉到果儿的心绪很不正常，抬眼想要说话时，蕊心和莲心捧着一件水红色的华服走了进来。 尔岚扫了一眼垂着眼的蕊心，没有说话。 莲心心情极好，眉眼弯弯道：“王妃，王爷昨天交代了让我们陪您去挑些首饰，您看您是用过了早饭去，还是去外面用早饭？” 尔岚想了想道：“那便去外面吃吧。” 莲心服侍尔岚换了衣服，赞叹道：“王爷果然好眼光。王妃肤白，擦上这胭脂，配这身水红的苏锦，真是那什么，哦，‘人面桃花相映红’！” 尔岚笑着推了推莲心，望了一眼镜子，心下略略叹了口气。 萧且安排管家给尔岚带了四个小厮，加上三个丫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王府。 尔岚最后选定了一家酒楼，主要是因为莲心一直念叨这家酒楼的小笼包极为鲜美，就上了二楼 。 酒店对面，就是人来人往的几间首饰铺、服装铺、胭脂铺，还有一个尔岚再熟悉不过的绣庄。 尔岚坐在窗边，垂眼看着华服的贵妇小姐进进出出，心下有些恍惚。 忽然，一个布衣素服的女子被从胭脂铺里推了出来，摔倒在地上。 身着绫罗的丫头从里面走了出来，没好气道：“你是什么人？也敢和我家小姐抢东西？不去看看你这一身行头，能比得上我家小姐鞋上的一颗珍珠么？乘早滚远些，别碍了小姐的眼！” 那素衣的姑娘并未答话，只是默默站了起来，看了铺子许久，转身想要离开。 尔岚皱了皱眉。 她不是个好出头的人。毕竟那么多年边缘化惯了，许多事情也就忍了。 只是，她看到那个姑娘苍白的脸，有些于心不忍。 最终，她还是交代了果儿几句，自己走到了那家胭脂铺里。 一个身着水红色华服的女子坐着，头上的金步摇一晃一晃，明写着身份不凡。 面前摆了几十种胭脂水粉，她皱着眉头，十分不满道：“掌柜的，你这里就这些货色？” 她抬眼，看到了掀开帘子走近来的尔岚，顿时瞪大了眼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胭脂铺 胭脂铺里的女子面色阴沉着站了起来。 尔岚也是楞了一下。面前女子，居然穿着一身与自己毫无二致的水红色苏绣衣服。 掌柜的抹着冷汗，瞧着刚坐着的女子。皮肤白皙细腻，额头的花钿是最流行的三纹花钿，配上头上精雕细琢的步摇，穿着这一身裁剪得体的水红色衣服，衬得人十分娇媚。 但刚刚进来的尔岚，几乎不施粉黛，肌肤娇嫩柔白，一双明亮的眼睛更是让人移不开眼。如果说店里那人是娇媚可人的话，那么尔岚就是春天里一枝明媚的海棠花，笑语盈盈，灿烂而又舒适，让人挪不开眼。 掌柜的苦哈哈捧着笑脸，生怕两个人要让他评判谁更美。 他怕出事，又因为看着尔岚眼生，首饰不见华贵，想劝走尔岚：“这位娘子，实在抱歉，本店今日有贵客，不接待外人了。” “等等——”尔岚还未言语，那女子忽然打断了掌柜的，快步走到了尔岚面前。 她几乎要咬碎了牙齿，恨恨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穿一样的衣服？” 莲心本想开口，却被尔岚用眼神制止了。 尔岚浅浅笑着，回看来人：“衣服自然是给人穿的。倒是不知道姑娘认为，自己是什么样的东西，才能穿衣服？” 尔岚说罢，做出一副但闻高见的样子。实际却是把那女子骂自己的“什么东西”，还给了对方。 女子身后一个黄色丝绸的丫头上前斥责：“大胆！我家姑娘身份尊贵。你是哪里来的？也敢同我家姑娘大呼小叫？” 掌柜的怕出事，忙低声对尔岚道：“这位小娘子，实在对不住。毕竟是这位姑娘先来，还请您移步他处吧。” 女子的丫头却不依不饶起来：“慢着！掌柜的，你别掺和。这个人既然敢轻慢我家姑娘，就没那么容易离开！” 莲心终于忍不住，冷冷道：“不知你们是谁家的，能怎么个不容易法？” 丫头颇为傲气地瞧了一眼尔岚：“既然你这么想知道，就听好了！我家姑娘，可是左丞相的嫡生独女。识相的话，快给我家姑娘好好磕头道歉，说不定我家姑娘还能大慈大悲饶了你！” 她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尔岚的衣服：“不过嘛，人可以走，衣服也得留下！” 说罢丫头得意地看向所谓丞相的嫡女，后者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莲心气的不行，就要上前争吵，尔岚却轻轻开了口：“却不想高风亮节的左相，女儿竟如此不识礼数，仗势欺人。” 她回头道：“我们走吧。就当是瓦舍听戏了吧。” “站住！”左姑娘恨恨道。四个丫头快步走了过来，拦住了尔岚。 “你是谁家的，也敢在我面前发泼？秀儿，把她交给城防，就说此人在闹市行凶，意图对本姑娘不轨！” 尔岚还未开口，门帘忽然又被掀开，果儿快步走了进来，见这模样，立即挺身站在了尔岚身前，埋怨蕊心莲心道：“你们俩是死的么，由得人在王妃面前胡闹？” 左姑娘皱起眉头，喃喃道：“王妃？” 她盯着尔岚看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你就是吴王妃？” 尔岚看着脸色越来越阴沉的左姑娘，浅浅笑道：“我可担不起左姑娘的礼，只望左姑娘不要把我扭送巡防衙门罢了。” 左姑娘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的，十分精彩。 果儿附耳对尔岚说了几句，尔岚抿了抿嘴，回头对躲在一边的掌柜道：“掌柜，劳烦，请把西域新来的‘晚照’替我包上三份。多谢。” 掌柜的十分为难，侧眼看了看脸色沉得出水的左姑娘，低声道：“这……王妃有所不知，这西域来的新品，都被左姑娘早定下了，所以……” 尔岚微微皱了皱眉，转向左姑娘。 左姑娘盯着尔岚，脸色沉得快结冰了。 尔岚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左姑娘忽然开口拦住了尔岚。 尔岚并未回头：“左姑娘还有何指教？” 左竹娴咬着牙走到尔岚身边，低声道：“你不要以为你现在是吴王妃，就能高枕无忧了。吴王若不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怎会娶你一个毫无用处的人做王妃！” 尔岚眼中闪过精光，抬眼却是笑意淡淡：“劳烦左姑娘挂记。只是，如今我还是吴王妃，就还轮不到您指摘吴王府的家事。” 她轻笑一声：“何况，左姑娘还未出阁，总惦记这些事，恐怕对姑娘名声不好。” 说罢，尔岚不再看面如金纸的左竹娴，带着众人离开了胭脂铺。 尔岚虽然表面云淡风轻，内心还是忐忑不安。 她也曾想过，吴王萧且，而今一手掌握兵权的亲王，为何会愿意娶自己这么一个只有虚名的韩国公的女儿？ 她自知在几日之前自己从未见过萧且，也不信萧且会因为那一面突然就一见钟情非自己不可了。但是她一直避免自己往别的方向猜想。 而今，左竹娴总算是把这件事清清楚楚挑明在自己面前。 萧且，要堵住悠悠之口。 什么悠悠之口？ 尔岚想起那些杀人不眨眼的传言，无声叹了口气。 韬光养晦，娶个安分的无用王妃放在府里，再捧着宠着，可不是能让那些人觉得他无异心，从而放下防备之心吗？ 至于左竹娴……她应当是爱慕萧且的吧，不然也不会挑衅地说这些话。 尔岚轻轻揉了揉眉心，转身走进了旁边的另一家胭脂铺。 * 布衣素服的姑娘坐在二楼，闭眼饮着茶，手边放着一柄剑。 尔岚笑着坐到了这姑娘对面，歉意道：“有劳戚姑娘久候。” 戚言心略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尔岚愣了一瞬，轻轻招手示意果儿把手里的几小包东西放到了桌上：“姑娘看上的‘晚照’被别人都买走了，不过我倒是觉得这款‘桃花笑’更适合姑娘，所以就买了些。” 戚言心有些不自在地看着尔岚打开了一个纸包，抬眼看着尔岚道：“为什么给我？” 尔岚笑了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过是觉得与姑娘有缘，想和姑娘交个朋友罢了。” 戚言心面无表情：“朋友？” 尔岚点头：“不错，朋友。” 戚言心看着那堆香粉胭脂，沉默了良久，才道：“多谢。” 尔岚微微笑道：“不用客气。姑娘可是愿意交我这一个朋友了？” 戚言心沉默地点了点头，忽然开口道：“你是吴王妃？” 尔岚送茶的手顿了一顿，垂下眼道：“不过是名号而已。戚姑娘若是愿意，唤我尔岚便好。” 戚言心并未觉察到尔岚的异常，皱了皱眉，道：“吴王萧且近日恐有劫难，请尔岚多加小心。” 尔岚一愣：“劫难？什么劫难？” 戚言心却不多言了，只是一口饮尽了杯中的茶，拿上桌上的胭脂就要走。 尔岚拉住她衣袖道：“戚姑娘稍等。可否告知是何灾难，如何化解？” 戚言心垂了垂眉眼：“若是可能，远离京城吧。” 说罢她翻身下了楼，落在街上，很快便消失了踪影。 尔岚心下却困惑得紧。 劫难？萧且能有什么劫难？ 她又想起了京城中那些吃人的传闻，还没来得及细想，忽然听到街上有人大喊道：“快看，那边走水了！” 尔岚从窗口望出去，看到东南方一栋高楼冒着滚滚浓烟。 “呀，那不是天香楼吗？怎么会走水？” “啊，真是天香楼啊！我可听说今天他们的花镜姑娘要献唱新曲，可是聚了不少人呢！怎么就走水了？” 尔岚心里猛然一跳。 昨天，萧且去的，就是天香楼！ “让开让开！”一队骑马的官兵大喊着穿过街市，奔往天香楼的方向。 尔岚忽然意识到，附近有官兵的地方，只有大理寺。他们去天香楼，显然不是为了救火。 所有的线索都纠缠在了一起，尔岚意识到，这背后似乎埋着一个阴谋，一个针对吴王的阴谋。 她紧张起来。 “果儿，我们走！”尔岚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发颤。 虽然，她与萧且说不上什么夫妻情深，可好歹，萧且帮她离开了韩国公府，让自己有了新生活的可能。 无论如何，她不愿意萧且此时出事。 莲心忽然出来拦住了尔岚：“王妃想要去哪里？” 尔岚强自镇定了心神，抬眼看着莲心：“天香楼。王爷还在那里。” 莲心摇了摇头：“王妃，王爷昨天交代过我，一定不能让您去天香楼。” 尔岚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莲心。莲心却是咬了咬牙，坚持着。 尔岚现在脑子里有点乱。 是宫里的那两位要害萧且么？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他们要做什么？ 萧且不让自己去？他什么时候说的？ 是了，男人在天香楼，当然不愿意自己的夫人去的…… 可是，萧且他，知道这是个阴谋吗？ 莲心见尔岚没有说话，心下也是又急又忧，却还要宽慰道：“王妃放心，王爷自然能处理好的。您若还想逛一逛，我们就下楼再去看看。若是不想，我们就回府去等着王爷吧。他说了今日酉时一定回来。” 后面半句莲心吞下了没有说。萧且昨日派秦卫来说，若是酉时他还没有回来的话，就把王妃送到荆州封地的王府上。除非得信，否则，不要回京城了。 尔岚垂着眉眼，沉默了许久：“我们回去吧。” 萧且既然不想说，自己便等着吧。 尔岚回头看了一眼浓烟滚滚的天香楼，转身下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天香楼 香炉里袅袅青烟盘旋而上，消失在起起落落的纱帘前。太后拿着一根镶金的棍子逗着鹦鹉，时不时却看向门口，似乎在等待什么消息。 “富贵安康！福寿绵长！”鹦鹉拉长了声音，学着那些祝词。 太后被逗得笑了笑，眉头微不可查地皱着。 一个宫人急急来报：“太后娘娘，不好了！天香楼失火，吴王殿下还在里面，恐怕凶多吉少！” 太后轻轻舒了一口气，面上却是十分严肃：“怎么会如此？派人去灭火了吗？” 宫人道：“九城巡防衙门已经去了，只是火势太大，恐怕……” 太后慌张着起身：“再多派些人去！一定要把吴王找到！” 宫人急急领命去了，太后复又坐下，盘着手上的佛珠，嘴角轻轻上扬。 萧且。 若不是近日查到了他在边塞如何得人心，得军心，本宫尚且不会如此快就要你的性命。 可惜了，留你不得。 太后眼神微微眯起，闪着危险的光。 须臾，一个宫人又急急忙忙跑来，面如金纸道：“禀太后！天香楼火势已经控制住了，只是……九城巡防并未找到吴王！” 太后猛地握住了手中的佛珠，很快松开：“既然如此，多派些人手去找!” 宫人领命退下。 太后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萧且，居然不在天香楼吗？ 不过，自己还留有后手。萧且今日是非死不可。 * 尔岚心神不宁地回了王府。 她站在院子中，还能隐约看到天香楼那边的滚滚浓烟。尔岚抿了抿唇，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果儿有些担忧地给尔岚披上了披风：“姑娘，外面冷，我们回屋吧。” 尔岚深深地看了看天香楼，想着戚言心对自己的劝告,脸上几乎没有血色。 蕊心端着茶水进来，看着尔岚担忧的样子，颇有些看不上眼。 不过才嫁过来一天，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王爷可不是会被这种表面功夫打动的人。 蕊心心里颇有些看不上尔岚，面上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轻蔑。 “蕊心，你去把管家找来。”尔岚忽然道。 蕊心困惑了一瞬，见尔岚没有要解释的意思，随口应道，就转身离开了。 果儿微微皱着眉看向尔岚：“姑娘，你想做什么？” 尔岚快把手里的帕子缴成麻花，轻声道：“王爷既然不让我知道，我若是执意为之，反而让他生烦。不如就好好做好自己应做之事。” 果儿一头雾水，想不明白尔岚要做什么。 尔岚微微抿了抿唇。 * “太后娘娘，时候不早了，传膳吗？”刘姑姑小心翼翼地问道。 太后抬眼看了一眼窗外，日头高高，午时都已经过了许久。 她沉着脸道：“你速去召大理寺卿，叫他即刻入宫。” 刘姑姑迟疑了一下，看着太后的脸色阴沉，应诺退了下去。 刚一出门，一身水红色的左竹娴站在门口，迎了上来：“刘姑姑安。太后娘娘可有空？” 左家，即是太后的娘家。左竹娴乃是太后的侄女，十分得太后欢心。故而今日受了尔岚的气，左竹娴想到的，就是来太后这里告状。 刘姑姑沉默了片刻：“左姑娘，恐怕此刻您不宜见太后。” 左竹娴一愣：“为何？” 刘姑姑抬眼望着天香楼，轻轻叹了口气：“要变天了，左姑娘若是没有急事，就请回府里吧。” 左竹娴听出刘姑姑弦外有音，还想多问，刘姑姑就告辞离开了，只留下左竹娴站在屋檐下，抬头看了看晴朗无云的天空。 她站了许久，终究只是回头看了眼太后的宫殿，转身离开。 很快，大理寺卿就如履薄冰地进了宫，跪在了地上。 太后轻轻拨着手里那串菩提子佛珠，挥了挥手屏退了左右，才轻声道：“如何？” 大理寺卿抹了一把冷汗：“禀太后，大理寺的人一看到起火就赶去了天香楼，至今还没有消息传回……” 太后猛地把佛珠拍到桌子上，冷笑道：“怎么，大理寺连这么点小事都处理不好么？我看你这大理寺卿，似乎也是力不从心啊！” 大理寺卿吓得连连叩头：“太后息怒！东西都已经放置妥当，绝对不会再有纰漏的。请太后放心！” 太后稍稍平复了心情，从桌上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什么放置妥当。你不过是接到有人密报天香楼有人谋反，想去探查一番罢了。” 门外忽然传来萧且的声音：“母后所言不错，本王正是得到了天香楼有人谋反的消息，前往探查，果然有所得！” 太后一惊，茶碗顿时打翻在地。 萧且拎着一个人的领子走了进来，满脸黝黑，身上衣服凌乱不堪，还带着鲜血和黑灰，看起来十分吓人。 他把那人扔到地上，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眼中却是冷如冰川。 大理寺卿强撑着看了一眼那人，顿时面如金纸。 萧且捉来的那人，正是他安排去放置物证的小吏！ 太后惊得站了起来，身子都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你怎么……” 萧且压下了心中的冷笑，面上悲伤道：“母后，儿臣不孝，差点就见不到您了！” 太后猛烈咳嗽着，扶着桌子坐下，眼神冷冷扫过大理寺卿，口中语气却是十分关切：“吾儿，你可有受伤？” 萧且心头不快，却不得不做出恭敬的样子：“托母后的福。无碍。只是这人，我在他怀里搜到了私通敌国的书信，并北漠将军的印信一枚，可见这人勾结外邦，私通敌国，请母后发落。” 他扫了一眼瘫在一边的大理寺卿，道：“听闻，此人乃大理寺官员。不知大理寺卿可知此事？” 大理寺卿脑中轰的一响，乱成一片。 天香楼一事，本就是太后手笔。他不过是奉太后命，把伪造的私通敌国证据放到天香楼，再派人去清查，自然，在天香楼的那人，有理也说不清。 可是，萧且居然抓住了放证物的人！ 他是如何得知这个计划的？现在自己又要怎么处理这个人？ 大理寺卿抬头看着太后，后者只是垂下了眉眼，静静盘着手上的佛珠。 萧且见他不答话，冷笑一声：“大理寺卿也不用想对策。母后，儿臣不才，擅自拆开了一封信件，竟然发现信件笔迹与儿臣毫无二致，甚至落款即为儿臣。儿臣不敢擅拆，正巧遇到大理寺的人到现场清查，就请那几位官员帮忙看守证物，等事情完毕，再行调查。” 大理寺卿心中暗暗叫苦。 本来为了此事办的隐蔽，他并未告诉派去的那一队人马究竟要抓的是谁，没想到萧且居然主动上交了人证物证，现在就算想把通敌叛国的罪名安到萧且头上，估计也不会再有人信服了。 太后沉着脸，尽力放平心态道：“你怎么突然想到去天香楼？不过才结婚第二日，你抛下王妃去天香楼这种地方，恐怕不合适吧。” 萧且脸色忽然耷拉了下来：“母后不说这事还好，说起这事，儿臣心中也有些气。” 太后眯起了眼。 这次谋杀栽赃之所以那么仓促，完全是因为太后昨夜才得了情报，萧且同自己的心腹在天香楼密会。 太后知道萧且心中一向高傲，对现在的皇帝十分不服。她一直防备着萧且，本想着过一整子，放出些什么“强抢民女”“私吞祖宅”“纵奴伤人”等消息，以此让御史台上书，慢慢削弱萧且的兵权。 只是没想到萧且这么快就开始有了动作。 太后昨夜听闻这件事，立马让暗卫前去灭口，再不济，也要查到与萧且接头众人的身份。 为了保险，她今日又想让大理寺自编自导一出“莫须有”的好戏。 可没想到萧且不仅没有在暗卫的手下丧生，亲自把这个捏造的“把柄”送给了大理寺，反将了一军。 太后危险地看着萧且。 若是他话里有破绽，或者能有人证明他常去天香楼，这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恐怕就不好洗干净了。 没想到萧且颇为忧愁道：“若不是昨日来母后宫中，王妃因见到川蜀的小食，非要闹着吃，我也不会出门去寻。” 太后几乎怀疑自己耳朵是听错了：“什么？” “哎，听我那副将说，天香楼的蜀中小吃做得甚好，我便去寻了。却没想到刚好听到有人说要在此接头一事。” 萧且有些懊恼道：“也怪我这好奇心，为了知道他们接头所谓何事，愣是等了一夜，这才在今晨撞破了这个大秘密。” 萧且抬眼看了看面色极其不善的太后，恨恨地踢了晕倒的小吏一脚：“呸，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他居然还在打斗中烧了天香楼，也不知道厨子可逃出来了？”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纸包，心疼道：“让王妃白等一宿，要是连这点小食都带不回去，恐怕王妃的气难消啊！” 太后再也忍不住了：“够了！” 萧且被吓了一跳，有些不解地抬头看着太后：“母后？” 太后压抑着内心的怒火，强自镇定：“既然王妃喜欢，你差人到宫里来给我说一声就是。什么东西也值得这么大费周章？” 她高声道：“来人，给吴王带些川蜀的小食回去。” 萧且一喜：“谢母后。儿臣这就告辞了。” 萧且走出宫殿门，抬头看了看刺眼的晴天，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他接过宫女递来的食盒，大踏步往宫外走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刘五（修） 日光灿烂地几乎让人睁不开眼，泻在朱红的宫墙上，清清冷冷。 萧且没有像往常一样骑马出宫，而是坐进了马车。 四个侍卫环绕在周围，低垂着眼，后背却紧绷着。 萧且掀开帘子回头看了一眼，终究忍耐不住，靠在了马车上。 秦卫一把扶住了萧且：“王爷！” 一股血腥味在马车里蔓延开来，秦卫忙绕到萧且背后，看到了萧且黑色的衣服上濡湿了一块。 “王爷，您伤口又裂开了，我们还是让太医为你包扎好了再回去吧！” 萧且咬牙忍着痛，摆了摆手：“不，快出宫。” 秦卫叹了口气，撕下了一片衣摆，按着萧且的伤口。 “您说您这是何必？昨夜既然知道了有人要对您不利，避开就罢了，您还非要迎上去。看您这伤，怕是没有十天半个月好不了，若是真有什么事……” 萧且打断了秦卫的絮絮叨叨：“婆婆妈妈。担心你该担心的事去。” 秦卫哼了一声，掀起帘子看了看，压低声音道：“那几位已经送回去了。只是林副将伤得很重，恐怕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能离开京城。” 萧且皱起了眉头，思索了半晌，才道：“你不必管我，护送他去京郊别院，让他好好养伤。” 秦卫不放心道：“我？我走了，王爷这里……” 萧且摆了摆手：“让刘五过来就是。” 秦卫皱了皱眉，还想说什么，看到萧且有些支持不住，额头冒出了冷汗，咬了咬牙：“是。” 萧且在马车上昏睡了一会儿，直到侍卫来唤他才醒来。 他轻轻“嘶”了一声，迅速地扫视了一下周围，才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昨天秦卫来报，北漠自己安排的几个探子回来，说是北漠将有异变。他连忙赶到天香楼，才知道北漠旧王如今身染沉疴，命不久矣，如今北漠诸事都交由北漠世子打理。 而那北漠世子又是个穷兵黩武之人，林副将带人连夜潜入了北漠世子的一处隐秘基地，才发现他大肆演练攻城之法，为了扬威即位，恐怕不日就要攻打大梁。 林副将冒死偷出了一份大梁的地图，心惊不已。地图详尽，连兵力部署都清清楚楚，恐怕大梁职掌兵权众人中，有人与北漠暗中勾结。 萧且正在忧心如何才能化解这场危机之时，忽然发现天香楼一楼居然堆了许多油桶一类的易燃物。萧且瞬间知道有人要对自己下手了。至于是谁，简直是呼之欲出。 除了宫里那位，还有谁会觉得自己是个威胁？ 萧且当时就觉得有点心寒。 他们这些人，流血流汗，游走死生边缘，不过就是为了保家卫国，护一方平安。 然而却有些人，远居庙堂高宇，却一心把他们这些人当成眼中钉，恨不得除之。真是，让人发凉。 萧且本来也想着一走避开这场灾祸，可是看到受伤的林副将，心头冒起了火气。 你善用权谋是吗？那我也用你善用的权谋，来给你点教训。 所以萧且昨夜让秦卫偷偷护送走了天香楼的大部分人，自己和暗卫们蹲守在此，看着有人放了火，又抓住了那个偷偷来放所谓证物的人。 他被这莫须有的栽赃罪名恶心透了，干脆装作一无所知进宫去气了太后一通。 只是在捉拿那个放证物的蠢货时，房梁被烧断，砸到了萧且，留了伤口，这大概就是美中不足的地步了。 萧且掀开门帘，看了一眼万里无云的天空，心下担忧着那几个眼线是否已经平安离开京城了。 萧且刚要下车，忽然想起自己一身狼狈，伤口也未处理，怕是要吓到尔岚。 他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门帘，道：“去回春堂。” 日光将倾的时候，萧且终于回到了府里。 不知怎么，他总觉得今天的府里怪怪的，走了一路也没遇到一个人。 他有些担忧地往尔岚房间走去：“王妃，王妃！” 转过回廊，萧且才看到尔岚就坐在走廊上，低头绣着什么。 尔岚抬眼看了看萧且，移开视线浅笑道：“王爷回来了？用过膳了吗？” 萧且这才意识到自己光顾着紧张，连饭都忘了吃。他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尚未。” 尔岚起了身，行礼道：“那便请王爷稍待。” 一个黑衣少年忽然出现在走廊檐下，倒挂着一笑：“那就是新王妃吗？长得可真好看！” 萧且头疼地挥了挥手：“小五，快下来。” 少年应声落下，半跪行礼：“小五拜见王爷。” 说罢自己站了起来，露出了两个虎牙：“难怪王爷不让秦哥哥看王妃呢！这么好看的王妃，当然要藏好啦！” 萧且对这个身手极佳，脑子却有点单纯过头的刘五很是头疼，也没去纠正他‘秦哥哥’的叫法：“秦卫又和你说什么了？” 刘五瘪了瘪嘴，学起了秦卫的语气：“我跟你说，吴王不再是以前的吴王了！他现在可是有了夫人忘了兄弟了！上次我说想见见王妃，你猜怎么着，王妃没见着，反而被吊打了一顿。你们说，吴王这干的是人事吗？” 萧且被气得哭笑不得，狠狠地拍了一下刘五的头：“说什么呢！什么好的坏的都学？!” 刘五揉着脑袋傻笑了一下，道：“不过，我觉得王妃似乎心情不太好呀！” 萧且一愣：“此话怎讲？” 刘五哈哈一笑道：“王爷这也没看出来么？王妃刚和你讲话，一眼都没瞧过您呢！若不是心情不好，谁不想多看自己的夫君几眼呀！” 萧且顿时觉得刘五说得很有道理，问道：“那，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心情好起来呢？” 刘五挠着头想了想：“这个……我见过人家相公哄娘子都是买买买，要不，您也去给王妃买点她喜欢的东西？” 萧且想了想，皱着眉头看了眼手里的食盒。 刘五也注意到食盒，趁萧且不注意一把抢了过来：“哇塞！猫耳朵！苕丝糖！鱼皮花生！王爷，您什么时候也喜欢吃这些了？” 萧且也没想抢回来：“太后赐的。你喜欢就给你了。” 刘五开心地丢了一颗花生到嘴里：“味道真不错！哎，太后好端端地，怎么赏你这些？” 萧且抬脚往里屋走，头也不回道：“赐给王妃的。我怕有毒，赏你了。” 刘五一愣，低头看着满满一食盒的小食，呆住了。 尔岚很快就安排厨房上了一桌家常菜，请萧且入座。 “过不久该用晚膳了,还请王爷先随意用些。” 萧且注意了一下，尔岚果然在说话布筷的时候根本没有看过自己一眼。他应了一声，想了好几个话头，都不知道怎么说，干脆直接问道：“王妃可是生气了？” 尔岚一愣，随即笑道：“王爷为何会有此一问？” 萧且想了想道：“你刚刚都没看过我一眼。” 尔岚抬眼，对上萧且，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对于昨日他丢下自己去天香楼一事，尔岚并未多想。本来，她与萧且就不相识，如今算来也不过是认识的第三天，实在说不上有什么感情。她只是想做好自己份内之事，当一个体贴妥当的王妃罢了。 至于不看萧且，实在是因为流言里的形象太过让人恐惧，以至于尔岚不怎么敢与他正视。 尔岚未曾想到萧且这一个传说中杀戮成性的人，会注意到自己的这些细节，而且还明晃晃地问出来了。尔岚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知道如何把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反正，也不会有人关注。只是她不知道，该怎样应对别人的关心。 萧且见她久不说话，轻轻叹了一口气：“是在怪我昨日答应了陪你出去却没做到吗？” 尔岚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一根筋的萧且皱起了眉，不是如此，还能是什么呢？ 一边侍立的莲心急得都要冒汗了，看到萧且看向自己，忙用口型无声道：“天香楼！” 萧且费力读了一会儿，突然一惊：“天香楼？” 尔岚闻言，微微抿了抿唇。 萧且心惊，望向尔岚，却只见她一脸平静。萧且强压下心里的慌张：“王妃都知晓了？” 尔岚垂了眼，又抬头看着萧且，轻轻笑了笑：“王爷去哪里，原本不用和我说的。” 萧且看着尔岚笑容浅浅，莫名地不安：“我……” 尔岚伸手递了一碗汤给萧且，十分体贴地吹了吹：“王爷，再不用膳，可要凉了。” 萧且心神不宁地吃完了饭，看着尔岚坐在一边，低头绣着花。 他忽然就回想起那个小小的身影，在夕阳下递了一块手绢给自己，声音奶奶怯怯的：“大哥哥，别哭了。” 手帕上丑陋的刺绣越来越清晰，和面前尔岚绣的那一块绣花逐渐重合起来。 莲心开口打破了萧且的想象：“王爷，刘五求见。” 萧且有些哭笑不得，刘五什么时候又这么讲究礼数起来了？他看了看尔岚，刚想说什么，尔岚站了起来，欠了欠身：“王爷，我先退下了。” 萧且本想拦着，尔岚已经快步走向后院。 萧且长长叹了口气，叫住了莲心：“莲心，王妃究竟听闻了什么？” 莲心看了看尔岚的背影，才低声道：“王爷，才新婚第二日，您就去天香楼，王妃怎么可能不生气……何况，她还遇到了左竹娴左姑娘……” 萧且一愣：“那是谁？” 莲心一脸忧愁地看了一眼萧且：“左丞相的独女，就是那个三天两头想要太后赐婚给您的左竹娴左姑娘。” 萧且茫然地回想了一阵，还是没有想起左姑娘的脸。他摇了摇头，忽然意识到了更重要的信息：“你说，王妃因为我去天香楼生气了？” 莲心点了点头，看着自家王爷又愁又喜，觉得大概率是没得治了。 刘五倒挂着从窗口露出一张脸：“王爷，别瞎想了！庄子那边出事了，你快随我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城南别院 尔岚静坐在窗前，窗外是千竿翠竹，清凉犹存。 她低头看着绣了一半的一方并蒂双莲，微微苦笑。 她原本就不指望萧且能对自己如何宠爱，只是想做好自己份内之事，让自己以后的日子好过些罢了。 只是，似乎萧且对自己十分在意。 她轻轻抿了抿唇。 她可不敢乱猜想萧且是否对自己有意。也许，萧且只是看在韩国公的面上作出的恩爱假象。 尔岚自嘲地笑了笑。萧且若是知道自己在韩国公府并不受宠，还会如此在意自己的感受吗？ 尔岚一不留神，扎破了手指。殷红的血在绢面上晕开，触目惊心。 尔岚看着那滴鲜血愣愣地出神。 莲心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见状顿时吓了一大跳，扔下了食盒，拉过尔岚的手小心查看：“王妃，你伤着哪里了？” 尔岚回神，抽回自己的手，柔声道：“无碍，只是扎破了手指而已。王爷议事议完了？” 莲心忙拿出手绢为尔岚包扎了一下：“议完了。王爷好像有事，去庄子上了。” 尔岚看着莲心把自己的手指包扎得像个胡萝卜，很想说其实只是扎了一下，没那么严重。但是看到莲心心疼认真的表情，也就没有提：“庄子？” 莲心点了点头，从地上捡起了食盒：“嗯，王爷在城南有一处别院，冬日的时候常去泡温泉。刘五似乎说庄上的人和谁家的侍从打了一架，对方闹着要找主事的呢！” 尔岚微微蹙了蹙眉。 这等小事，原本不应该告诉萧且的。 但是萧且不仅知道了，还亲自赶了过去。 尔岚轻轻把竹绷扔回了针线筐，轻轻松了松手腕：“王爷可有说今日何时回来？” 莲心摇了摇头，不过很快笑着把食盒递给了尔岚：“王爷没说。不过刚刚倒是特意差刘五送了这些小食过来，说是专门为王妃买的呢。” 尔岚有些莫名地打开了食盒：“小食？” “是，王爷还说，王妃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只管说。若是府上没有的，就让管家去采办。断不可委屈了自己。”莲心笑眯眯地靠近尔岚道：“我看王爷对王妃可是十分上心呢！” 尔岚浅浅笑了笑。猫耳朵，鱼皮花生，苕丝糖，的确都是她所喜爱吃的。 她不惊讶萧且会知道这些。她只是有点惊讶，粗糙到连手帕都不爱带的人，居然会这么细致地考虑着这些。 尔岚象征性地拿了一颗花生慢慢地嚼着，用手绢擦了擦手。 若是能一直让萧且觉得自己有用，那以后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吧。 * 萧且一行人骑了快马从闹市疾驰而过，留下惊慌失措的众人。 他沉着脸，眼神冷得快要结冰。 刘五紧跟在身后，等到出了城门，行至无人处时，刘五才开口道：“王爷，天香楼的人，您不是已经清查过一遍了吗？怎么还会有人知道城南别庄的事？” 萧且冷冷道：“我本应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刘五不解，萧且却不再解释，转而问道：“东西送给王妃了吗？” 刘五脑壳疼了起来。 王爷，现在是有人要制造你谋反的证据啊！千钧一发啊！你居然还有闲心关心王妃的小食！ 当然，刘五也只敢在心里腹诽，表面恭谨道：“已交给莲心姑娘了。” 萧且回头道：“那便好。以后王妃的食物就交由你负责，务必要保证安全。” 刘五有点想哭。 自己好歹也是一代英雄，铁骨铮铮的暗卫，干的都是刀口舔血的事。 现在，萧且要自己去当试毒的人。 刘五立即觉得自己变得娘里娘气起来，非常有内侍的气质。 他苦着脸应道：“王爷，府里有专门的……” 萧且瞧了刘五一眼，刘五立即道：“是，王爷放心。” 萧且满意地转过头，又猛抽了两鞭，马猛然加速，顿时官道上就只剩下了一道黄尘。 实在不是萧且小心。当初父皇母后刚过世之时，萧且就曾在自己的食物里检出毒。若不是他那时伤心欲绝，无心饮食，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他实在是怕，皇宫里的那人会忍不住故技重施，不择手段。 既然娶了尔岚，他势必要用自己所有的能力护她周全。 萧且微微眯了眯眼，看到了远处的城南别院。 事情很快就弄清楚了。 秦卫护送林副将来城南别院养伤，快到山庄之时，恰巧遇到了一队纵马驰骋的富商马队。结果秦卫一行人不得已让道，富商马队却冲入了秦卫一行人中，冲撞了林副将所在的马车。林副将伤口重新崩开，顿时昏死过去。 秦卫急着要送林副将去医馆，那行富商却拉扯着秦卫要他赔偿他们的损失。一时两方僵持不下，商队中竟然有一人卧躺在地上，非要说秦卫打伤了自己，非要等到官府来人断公正。 秦卫没有办法，只好飞鸽传书给刘五，寻求帮助。而刘五，是个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人——自己解决不了，那就去找能解决的人。 于是萧且就顺理成章地知道了，顺理成章地去解决问题了。 萧且坐在一边的大石头上，冷冷地看着那个商队的领头人。那人被看得背后发冷，却还是咬牙坚持要等官兵到来，要讨个公道。 萧且因为被打扰了和尔岚相处，心情糟糕极了。他扫了一眼领头人，刷地一下站起来，“啪”地一声捏碎了手边的一块石头，瞪着领头人吼道：“我没时间和你废话！你是谁派来的赶紧交代！” 领头人被吼了一声，愣了一会儿才强硬道：“这位公子怎么这么说话呢？我不过一商人……” 萧且一把扯过那人的领子，没好气道：“你当我真傻吗？商队走大道，怎么会绕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走商之人无不是衣着朴素，防着人惦记，你倒好，大喊大叫，就差在脑门上刻着我是商人了！普通商人会这么找死么？” 领头人的脸色逐渐苍白，几乎要站不住。 萧且一把拧过了领头人的手：“虎口有茧，呼吸绵长，脚步均匀，拜托你们伪装像一点好吧！这么明显的习武之人特征，真当我瞎么？！” 萧且没好气地冲秦卫道：“居然没看出来，还和这种人讲道理？还不快把人送去医馆！” 秦卫和刘五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不敢触霉头，忙领命带着人快马离开。 虽然传闻中吴王一向残暴，但是秦卫这些人知道，萧且只是心性豪放，不拘小节而已。 然而今天的萧且真的过于暴躁。以至于秦卫怀疑传闻中的吴王才是真正的萧且，他们认识的那个萧且只是个幻影。 而且，不是萧且本人说的，商人千万不可得罪么？秦卫虽然看出了有点不对劲，但是秉承着萧且重商的原则，秦卫才耐下性子与人理论。 没想到被骂得更惨。 秦卫越想越觉得头疼，连带着昨日被揍的那些伤口都隐隐作痛。 自从吴王娶了王妃，性情越发古怪多变。 成亲真是太可怕了。 尚未婚配的秦卫打了个冷颤，并决心远离可怕的万恶之源——新王妃尔岚。 领头人在剧痛之下，终于忍不住告饶，交代了自己知道的事情。 萧且一脸漠然地平视前方，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刘五长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道：“王爷……您看这，怎么解决？” 萧且回头看了刘五一眼，淡漠道：“若是不计后果，你想如何？” 刘五愣了一下，嘿嘿一笑：“若是不管后果，我就先暴打这些人一顿，然后再扔到那个人面前，狠狠出一口气。” 萧且看了看地上已经被制服的几人，点了点头：“那你动手吧。” 直面了这个事实之后，萧且忽然发现自己并不觉得难过，反而觉得意料之中。 卿不仁，也休怪我不义。 * 地上铺着繁复花纹的毯子，一层层循回往复，寓意着福寿绵长。 御史台的江御史跪在地上，静静地等候着太后看完自己的折子，面上却带着喜悦。 他素来不喜欢萧且我行我素的样子，穷兵黩武，行为粗鲁，简直是儒家正统弟子眼里的刺。如今，好容易抓住了萧且的把柄，江御史想，这次，终于可以把这个烦人的萧且赶出京城了，甚至可能，直接让他消失。 太后放下了折子，重又盘起了手中的佛珠：“你说，吴王纵容家奴伤人，出了人命？” “是。”江御史挺直了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不那么喜悦。 太后轻轻闭了闭眼道：“吴王杀人，是因为那人发现了他在城南别院私自养兵？” “未有确言，但别院中确有三四百人之众。”江御史低了头，缓缓道。 “何以得知？”太后睁眼，盯着江御史。 “臣在左近走访，得知有农户专为别院供应大米。按照采买量来看，别院中确有三四百人，远超一个别院应有的仆从侍卫之数。” 太后轻轻放下了手中的佛珠，稍微高了些声音道：“宣吴王即刻入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回门（上） 张福恭敬地等候在尔岚门外，轻声道：“王妃，该用晚膳了。” 尔岚放下了手中的书卷，侧头看着门外的张福：“王爷今日又有事么？” 张福低着头：“王爷刚传回话，太后召他入宫，恐怕思念自己，今日恐怕要留宿宫中。” 尔岚拿茶的手微微一顿，不动声色地用手绢擦去了手上的茶渍：“怎么？王爷时常留宿宫中么？” 张福轻轻笑道：“哪能呢。王爷常年都在守边，少有回京的时候。就算回京，大多是年关，宫里也忙，王爷自从开府建牙以来，从未留宿过。” 尔岚眼神中闪过一丝敏锐：“从未留宿？” 张福满意地点了点头：“王妃不必担心。太后与王爷情深，定然是拉着王爷叙旧了。太后仁善，不愿王爷锁了宫门之后奔波，也是对王爷的体恤。” 尔岚却不这么想，只是轻轻站了起来。 太后与萧且如何，即便尔岚没有听过坊间传闻，也可以想见。一个先帝最宠爱的嫡长子，和最后扶持自己儿子登上皇位的贵妃，论理太后不排挤萧且就算是心胸宽广了，偏偏还要做出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恐怕萧且，的确是太后无法轻易扳倒的人。 而太后既然自诩仁善，就不会公然对萧且不利。 即便如此，尔岚还是忍不住露出一点担忧的神色。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张福笑了笑，道：“王妃放心，王爷明日定当回来的。明日，可是王妃回门之日，王爷必然要陪您一道回去的。” 尔岚恍然。倒不是她忘记了这一事，只是她心中其实暗暗期望着萧且能忘了这件事。毕竟，她对那个家并不留恋，实在没有什么回去的必要。 但萧且记得。而且还专门让张福告诉自己，他会回来陪自己。尔岚忽然才有一点感觉：萧且，他是自己以后要一直过下去的人。 尔岚心里酸酸涩涩，抿了抿唇，一直紧绷着的心微微放了下来。 然而快到正午时分，萧且还未回来。张福虽然仍然笑着，却打发了七八个人去宫里问情况，但那些人都一去不回。 尔岚站在萧且准备好的半屋子礼物中，垂着眉眼，看不出来神色。 “王妃，您再等等。王爷定然是被绊住了，很快就回来的。”张福压着自己的焦虑，劝解道。 尔岚抬眼看着张福，浅浅笑道：“不必了。我们先走吧。” “可是......” 尔岚轻声打断了张福：“您也不想让人笑我吴王府没有礼数吧？” 张福愣了愣，就看见尔岚在果儿的服侍下披上了披风，走出了屋子。他忙招呼小厮们抬着礼物跟上。 尔岚在软轿中微微掀起了一点帘子，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一如往常，自嘲地笑了笑。 自己其实，也是一如往常呢。 韩国公府早知道了消息，等在门口，却只见到尔岚一人从软轿中走出，一家人的脸色瞬间就有些异样。 尔琦根本没掩饰自己脸上的不屑，低声得刚好能让大家都听清：“非要我到门口来，结果呢？我还从未听说一个人回门的新娘子！” 章尤氏轻轻拉了拉尔琦的袖子，尔琦闭了嘴，满脸不高兴。 尔岚当作没有听到，依礼拜见章衡、章尤氏。张福压着怒气行礼后，淡淡笑道：“还请韩国公，夫人莫怪。吴王本也是心心念念要来拜见父母的，只是太后急召他入宫，恐有急事，只好让老奴送王妃回来，顺便带了点心意。” 张福让开了身，露出了身后半条街的送礼队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回门（中） 韩国公府上的酒席是早就备下的，很快就布满了长桌。 尔岚坐在章衡的旁边，垂着眉眼，一如往常地不争不抢。 尔琦在萧且准备的一车首饰珠宝中，选中了一只镶金的牡丹玉簪，爱不释手。直到章尤氏拉了她一把，她才看了一眼尔岚，收起了玉簪。 尔岚不动声色，在心里轻轻笑了笑。 韩国公章衡虽然贵为三公之一，而今却几乎没有什么实权，也并无多少门生投桃报李，不过仗着厚禄维持着韩国公府的门面。至于对内，基本是能省则省。之前为了开源节流，更是辞去了许多仆从。虽然，大部分都是尔岚的。 不过这也实在说明了，韩国公府如今表面看着还行，内里却已经垮下去了。所以就算尔琦受尽宠爱，像萧且送来的那些名贵绸缎、精美首饰，也不是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的。 所以对于尔琦稍微友善一点的神色，尔岚只是轻轻饮了一口酒，就当作没有看到。 “来，尔岚尝尝这烤鱼。你以前十分最爱吃家里做的烤鱼了，既然回来了，就多吃一点。” 章尤氏维持着自己慈母的形象，殷勤地给尔岚夹着菜。 章衡也舒缓了脸色，笑道：“是啊，我可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烤鱼了。多吃点啊。” 尔岚轻轻用筷子拨了拨碗中的鱼肉，轻轻笑道：“您也说，那是小时候了。” 如今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章衡何时曾关心过？ 尔岚也知道自己的父亲不过是在客套，可她就是有些不愿意配合着演一场父慈女孝的折子戏。 以往如何对待自己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如今也没有外人，何必了一个假象而委屈自己呢？ 章衡和章尤氏的脸色都变了变，尔琦捏紧了筷子，似乎想说什么，却正好看到院子里几个小厮抬着又一箱回门礼物进来，就闭了嘴。 尔岚轻轻地挑出了碗里的鱼，放下了筷子，饮了一口茶。 章尤氏重又挤出一个笑道：“倒是我疏忽了。尔岚，你在吴王府可还习惯？吴王待你可好？” 尔岚浅浅笑了笑：“自然很好。” 这倒不是违心话。尔岚的确觉得，萧且对自己挺好。但也仅仅是挺好。 尔琦很不屑地低声道：“再怎么好，他也不过是一个莽夫。”在尔琦眼里，只有太子那样温文尔雅的人，才能算是良配。 尔岚放下了杯子，看着尔琦，声音却沉了下去：“不过一届莽夫？若是没有吴王，恐怕你不能安居京城，一心想着今日该戴什么首饰了！” 尔琦一张脸涨得通红，刷地站起来：“爹爹！你看姐姐她又欺负我！” 章衡拉着尔琦的袖子，瞪了尔岚一眼：“都出嫁的人了，还和妹妹争呢！她不过随口说了一句，你就红眼睛绿眉毛地说了一通，成何体统？” 尔岚缓缓站了起来，抬眼扫视了一眼三人，淡淡道：“却不知安享太平之人，在背后嘲笑那些保家卫国之人，是什么样的体统？” “你！”章衡气得瞪着尔岚，说不出话。 尔琦再也忍不住了：“章尔岚！你以为你是谁？不过白得了一个吴王妃的身份，以为自己能风光多久吗？吴王他连回门都不愿同你回来，送这些礼也不过是看在爹爹的面子上。借着吴王妃的身份作威作福，你以为你算什么？” 尔岚本来已经准备作礼告辞，闻言顿了一顿，转头盯着尔琦：“我过的如何，与你何干？而被你轻视的那些护卫一方安宁的战士，却是同每一个大梁人相关。我反驳你，并不是因为我是吴王妃，而是因为我的夫君是这千万个战士中寻常的一员。我不能让他们流血流汗之后，还被一些人指着脊梁骨骂，让他们寒心。” 萧且快马加鞭赶到韩国公府，府里的小厮因为忙着搬回门礼物，都没注意到他。萧且长驱直入走到了会客厅外，就听到了尔岚平静却坚定的一席话，顿时心下大为欣喜。 以往只当她是自己失意时的一缕阳光，却不想竟是同路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回门（下） 章尔琦被气得两眼通红，有些口不择言：“你别找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什么保家卫国，你不要仗着吴王的权势欺人太甚！” 萧且声如洪钟，语气中透着怒气：“说得好！萧某却不知道，二小姐是仗着谁的权势，敢对自己的嫡长姐这么大呼小叫？” 尔岚猛然回头，萧且一身衣服有些滚了边，但依然尽力维持了整洁。他一双不怒而威的眼中带着血丝，微微眯着，却在看到尔岚的一瞬，化成了一湾暖暖的春水，荡漾开去。虽然萧且生得有些吓人，这一笑，却多了一分可爱。 尔岚忽然就有些恍惚。 尔琦三人都站了起来，神色十分尴尬。尔琦咬紧牙关，眼神在尔岚和萧且之间来回看。 章衡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笑着招呼道：“吴王怎么来了也没让人通传？倒是我们失礼了。” 萧且走到了尔岚的旁边，眼神一直落在尔岚身上，没有正眼瞧章尤氏一眼，嘴角却带着轻蔑：“大概是府里人都忙着搬礼物去了，没人注意到我一个大活人吧。” 这话明里是在说韩国公府管理下人无方，暗里却是在说，韩国公府收了吴王府的回门礼，居然还在为难吴王妃，岂不是有些脸面上不好看？ 章衡面色尴尬不已，章尤氏忙打圆场道：“吴王说笑了。是下人办事不力，怠慢了。来人，快给吴王看座。” 萧且轻轻拉过了尔岚的手。尔岚犹豫了一下，没有抽出来。萧且顿时忘记了刚刚听到的那些风言风语，心情豁然开朗：“不必，我只是来接王妃回家的。” 萧且这几乎是明说了，吴王府，才是尔岚的家。 尔岚低头，看到了萧且鞋上有一些深色的痕迹。 回家。 尔岚听着这寻常的一句话，眼眶有些微红。她模糊地想起来，很早以前，母亲还在的时候，也是这样牵着自己的手，温柔道：“阿岚，我们回家。” 而今终于又有人，会来接自己回家了。 她鼻头一酸，终究忍耐住心头的酸涩，抬眼看向萧且。 萧且也正回头看着尔岚，眼神中有些担忧，但更多的是坚定：“王妃，我们回家吧。” 章衡上前几步，试图留住萧且：“吴王这是说什么话？今日可是尔岚回门的日子，您好歹也留下吃个便饭呀。” 尔岚停住了脚步，抬眼看着萧且。 她确实不想在此多留，但若是萧且就此离开，恐怕被那些御史知道了，又可以添一笔萧且不识礼数，不敬长辈的账。她不想因为自己，给萧且带来麻烦。 她轻轻地拉了拉萧且的衣袖，见萧且转过头来看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萧且轻轻拍着两人握紧的手，点了点头。他转头扫了一眼面色难看的尔琦，冷冷笑道：“不必了，韩国公。我的王妃，难道还要委屈她看人脸色吗？” 尔琦几乎要把袖子里的玉簪握碎，不顾章尤氏暗暗拉袖子劝阻，冷声道：“吴王此话何意？” 萧且拉着尔岚往外走了两步，闻言转身看着三人：“没什么意思。但请各位记住，尔岚如今是我吴王的正妃，领一品衔。还请诸位分清什么叫长幼尊卑。否则的话，恐怕我又得给御史台找点麻烦了。”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尔琦，拉着尔岚，大踏步往门外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等着尔岚跟上自己，这才不急不慢地出了韩国公府。 尔琦气得想把袖子中的牡丹玉簪扔过去，却没舍得。她四下看了看，狠命地砸了一个酒杯，恨恨道：“爹！你看他们……” 一向疼爱尔琦的章衡忙拉过尔琦的手，仔细检查了几番：“哎呦，你怎么砸杯子呢！万一伤到了呢？你若是生气，打人骂人都好说，可别伤着自个儿！” 尔琦咬了咬唇，心头实在气不过，别过头去。 章尤氏一面收拾酒杯碎片，一面轻蔑道：“他吴王再怎么嚣张，也是个亲王。你既然有心于太子，娘和爹拼全力也会让你如愿的！到时候，他们俩，不还是得听你的嘛！” 章尤氏瞪了一眼章衡，章衡忙不迭道：“对对对，夫人说的对。尔琦，再过不久可就是祭天大典了，你若能在晚宴上一展才艺，还愁太子殿下对你无意吗？” 尔琦闻言，轻轻眯了眯眼睛。 章尔琦和萧且算什么东西！总有一天，她会把今日的难堪都给讨回来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真相 正午的集市正是热闹的时候。小贩们挤满了街道两边，贩卖着各式物品。行人们络绎不绝，吆喝声嬉闹声寒暄声此起彼伏，随着面摊升起的热气，消散在高远通透的天空里。 萧且坐在马车里，有些不耐烦地掀开了门帘，想让刘五快一点，扫了一圈周围，最终只是让张福去旁边的酒楼买了些糕点。 “先吃点垫下，等回府再让他们做好的。”萧且把满满一食篮糕点递给了尔岚，搓了搓手。 尔岚仔细看着萧且的神色，有些摸不准萧且究竟在想什么，稍微思索一下道：“多谢王爷。” 萧且摆了摆手：“不用。你我夫妻，不必拘礼。” 尔岚摇了摇头，定定看着萧且：“不止为了这个，还有刚才。无论如何，我都应谢谢王爷。” 萧且听到尔岚提及刚才，脸上有些垮了下来：“早知道他们如此对你，我就不让你回门了。” 尔岚注意到萧且握紧了右手，拉过了他的手，轻轻展开了萧且的拳头，低着头道：“嗯。我不喜欢，以后都不去了，好不好？” 萧且感受到尔岚的手柔软，还带着一点凉，却坚定地握着自己的手。 他有些心猿意马，忙抬头盯着尔岚头顶，嗯了一声。他这才发现尔岚今日没有戴平日那支玉兰簪，而是换了一支更显华丽的红玉桃花簪。 尔岚身上玫瑰香粉的味道丝丝传过来，萧且稍微垂眼，视线落在了尔岚殷红娇嫩的嘴唇上，忙把视线移开，不动声色地吞了口水。 尔岚忽然注意到萧且袖口露出的一点暗红色痕迹，抬眼看着萧且，看到了他眼中还未消散的血丝，关切问道：“王爷昨日未归，一切可还顺利？” 萧且皱了皱眉，又注意到尔岚的神色，笑道：“没，一点小事。倒是误了和你回门的时候，是我的不是。” 尔岚摇了摇头：“无妨。左右日后也不会再回了。” 萧且点了点头。 刘五在外面赶着马车，眼睛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昨天江御史都要状告萧且意图谋反，甚至都举出了种种证据了，这也叫小事么？ 秦卫说得不错，自从吴王成亲之后，做人真的越来越虚伪了。 萧且看着尔岚小口抿着桂花糕，心下有些歉疚。 是自己实力还不够强大，才会耽误这许多时间，让尔岚受委屈。 他眼神飘向热闹的长街，回想起昨日的事情。 昨日太后急召萧且入宫，萧且觉察有异，让秦卫把那群闹事的人羁押至另一处院子，又让刘五留在庄子上应付，自己独身入宫。 太后高高端坐在上方，香烟缭绕，模糊了神情。 萧且一见江御史就头疼。他们这群御史向来喜欢盯着自己看，就是有一点半点儿的错事也要往太后皇帝处告一状。只是以往总是些不痛不痒的失仪一类的小事，所以太后和皇帝也只是顺口和萧且提一句，从来不曾这样当面对质过。 太后声音平淡道：“吴王，你可知今日召你入宫所谓何事？” 萧且顿时头更疼了。民间那些话本中，一旦出现了这句话，总是有人要倒霉了。 他瞧了一眼江御史，语气带着不屑：“江御史真是闲的，成日盯着我，不知这次我又惹了什么事？是又气坏了哪位大儒，还是又招了哪位致仕老臣的什么弹劾？” 江御史强自按下了心中的不快，尽力平心静气道：“吴王也不用冷嘲热讽。下臣不过据实以告，倒是吴王，您自己做了什么，您自己应当有数。” 萧且按耐住想让江御史说人话的冲动，抬眼看了看不动声色的太后，存了心想装傻，冷声道：“我要是没数呢？” “你！”江御史气得脖子都红了，瞪着萧且说不出话来。 太后轻飘飘打断了两人：“好了，不必争了。吴王，江御史的折子还在这里，你自己看看吧。” 萧且往身后一瞥，本来想让秦卫替自己读一读，才想起来秦卫并不在身后。他头疼地拿过刘姑姑递来的折子，皱着眉头，在一堆诘屈聱牙的官话中找了半天，好容易弄懂了江御史的意思。 “纵奴行凶？致人身死？”萧且差点被气笑了。“敢问江御史，萧某所纵者何人？身死者何人？如今尸首何处？” 江御史早料到了萧且会如此反问，倒是十分坦然：“吴王做事，怎会给下臣留下什么证据？不过好在，有人碰巧撞见了，此刻正在下官府里。吴王若是执意不认，太后大可召来证人问个清楚。” 萧且瞧了一眼正闭眼转着佛珠的太后，冷笑着走到江御史跟前，居高临下看着他：“空口白牙，单单凭人证也能定萧某的罪了？江御史如此行事，怕是手下不知多少冤枉案！” 江御史眯了眯眼，盯着面前的地：“吴王如今是能言善辩了，倒是下臣考虑不周了。就算这条尚待查证，那么吴王在城南别院养了两三百人，这可是有米商为人证、账本为物证，吴王可要抵赖么？” 太后猛然睁开了眼，和萧且视线对上，闪着危险的光芒。 萧且撩袍跪下：“母后，儿臣自认虽然礼数不周，但问心无愧。江御史处处盯着儿臣，连儿臣别院有多少仆从都旁敲侧击弄得清清楚楚，却不知儿臣此举，究竟是越制了，还是碍了哪位贵人的什么事？” 江御史气得满脸涨红：“吴王！别院至多不过用百人，你养这么多人在别院，又不许常人靠近，难道不是私养府兵？这些下臣都已写在折子里了，您没有看到吗？” 萧且气过了，语气十分淡漠：“哦，太长了没看完。”他不等江御史开口，对太后行礼道：“母后，儿臣自知自辨无用，不如母后自己派人去别院看看，儿臣到底养了些什么人。至于纵奴伤人之事……” 他抬眼看了看烟雾缭绕中的太后：“明日秦卫应该就回来回禀原委，母后不妨耐心等等。” 太后毫无波动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她盯着萧且看了半晌，站了起来：“来人，宣旨，让林太傅往城南别院查清真相，尽快来报。” 太后还是没敢做得太绝，没让明面上的自己人去查，选了林太傅这个资历老而且为人中正的去查。 萧且心头冷冷一笑，俯身领命。 她扫了一眼躬身低头的萧且，语气听不出波澜：“至于吴王，真相未明之前，就先留在宫里吧。” 萧且迟疑了很久，才应道：“是。” 太后把萧且安排在了别院，换上了自己的心腹。 萧且暗恨自己布置尚未周到，只好冒险启用了安插在宫里的一个钩子。 这钩子名叫如烟，原是边陲的一个流民，在饥荒中差点饿死，被萧且救下后，自请替萧且效力。萧且见她机灵，善于伪装，便找了些方法让她混到了宫里，如今已是太后宫里司膳的让她传消息给秦卫。先告知尔岚自己留宿宫中，不必担心；之后又让秦卫去放出消息，说江御史已经掌握了自己谋反的确凿证据，尤其透露给了那些表面对自己十分恭顺的大臣那里。 萧且看着高高的朱红色宫墙，深深叹了口气。 今日一早，宫门刚刚打开，就有一些按捺不住的官员递了折子进来，希望太后不要顾念亲情，一定要严惩萧且。 萧且轻轻拨了拨香炉，心头却一直担忧着尔岚。她若是不回门也就算了，若是回去了，自己没陪着去，算什么事呢？ 他急着要出宫，又不愿在太后手里留下什么心虚的印象，只好熬着等。 好容易等林太傅回来，太后直接召了进去，也没让萧且当面对质，倒是让江御史进去了。 萧且毫不在意。城南别院本来就没有问题，养着的两三百人，几乎都是将士遗孤，老弱妇孺。萧且不忍她们生活困苦，这才把人都送到了城南别院，平日让她们做做女工、手工之类的，用以维持生计。 萧且原本也是有意透露出他养了许多人在别院，想投石问路，看清朝中那些人不可留，那些人可为自己所用。只是他没想到偏偏在这个时间点出事。 快到正午的时候，太后终于召见了萧且。萧且进门一见太后脸上隐隐透着铁青，而江御史已经瘫倒在一边，面如金纸，就知道事情已经解决了。 太后清了清喉咙，放下了佛珠，斟酌着用词：“别院的事已经查清。你这孩子，有这般好心为何不告诉本宫？倒是让江御史误会了。” 萧且不愿多留：“想必纵奴伤人一事也澄清了？” 太后皱着眉：“尚未有证据……” 萧且挥了挥手：“母后，若无证据，还请让我回府。今日本是王妃回门之日，迟去已是失礼，若是不去，岂不是让江御史又有弹劾儿臣的理由？” 他恨恨地瞪了一眼江御史，实在烦透了他们这些只知稳坐后方，成日念叨圣人礼仪的文臣。 太后看着萧且，神色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淡淡笑道：“你还真是半刻离不开王妃。快回去吧，别让那孩子等久了。” 萧且抬头。若不是知道那群闹事的就是太后派去的，萧且可能会觉得太后此刻有那么几分慈爱。 他低头，恭顺地领命，大步出了宫，遇到了被扣在宫门的几个侍卫，才知道尔岚已经去了韩国公府。 萧且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匆忙赶去了韩国公府，正撞上先前的一幕。 “王爷，您也尝尝这栗子糕吧。”萧且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栗子香，回过神，才发现尔岚一手用手帕托着，一手拿着栗子糕送到了自己嘴边。 他看着尔岚那双清澈明亮的黑眸，几乎能从中看到自己的影子，不觉有些心神荡漾。 他低头从尔岚手里咬过了那块栗子糕，口中顿时一片香软细腻。 萧且看着尔岚，轻轻笑了起来。 太后那堆破事，是要抓紧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解决了。 他需要更强大，才能更好地护着自己眼前人。 “咻——”一声啸响，马车猛然一停。 “小心！”萧且猛然按下了尔岚的头，把她护在怀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城南别院 “铛——”一声金属声在近处响起，箭矢蓦地没入马车的边缘。 “小五。”萧且的声音很冷静，却让听到的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王爷，有人用箭矢送信。”刘五皱着眉头，将一支箭平举着递给萧且。 萧且阴沉着脸放开了怀中的尔岚，接过了箭：“箭也能射到我的马车？那下次，是不是刺客的剑也能刺到我身上？” 刘五诧异地抬头看萧且，背后一凉。 萧且对他们向来都是亲如兄弟，从未用过这样的语气。 萧且是真的生气了。 刘五低下了头：“属下失职，绝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 萧且不置可否，解下了那份信。信上是标准的柳体：“当归，防风。” 萧且立即握紧了字条，尽力平静地回头看尔岚。 尔岚被萧且挡了个严严实实，问道：“写的什么？” 萧且暗暗背手，在袖子中捏碎了信：“一点小事，无需挂心。” 尔岚抿了抿唇。才几日的相处，她已经知道了萧且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人。天香楼有人想要谋害他，最后他回来了，也是轻飘飘地带过去了，只字未提。 但是普天之下，又有谁能够谋害他呢？ 尔岚想起了慈眉善目的太后，心头困惑不解。 她低头，正看到了萧且衣摆的暗色污垢，想起了那些传言中的萧且。 也是，他那么强大，强大到一伸手就可以左右别人的生死，怎么会真的受到伤害呢？不过是自己的杞人忧天罢了。 而自己才是总给他添麻烦的弱者。 她没有说话，转过头看向一边。 萧且注意到尔岚头上的红玉桃花簪歪了，伸手替她理了理。 尔岚闻到了萧且袖口还未散去的血腥味，下意识躲开了，脸色有些苍白。 萧且有些尴尬地住了手：“你别怕，我就看你簪子歪了，想帮你理一理。” 尔岚抬手，果然感觉到自己的簪子歪了，便垂首理了理。 萧且收回了手，有些不确定地问：“娘子可是在怕我？” 尔岚注意到他用了一个寻常人家会用的称呼，但她绝不会因此觉得萧且是个好说话的人。她低了头：“没。我就是……不大习惯与人相近……王爷见谅。” 萧且看着眼前人柔声软语，像微风中一朵娇嫩的花，心都软了：“是我欠缺考虑了，娘子勿怪。” 尔岚摇了摇头，头更低了。 萧且闻到了尔岚身上玫瑰花粉的香味，不觉有些痴了。 这是他明媒正娶的女子，是他要尽全力保护的人。 萧且眼神凌厉了一瞬。 他想了许久，开口道：“娘子，可想去郊外别院小住散心？” 尔岚听张福提起过，萧且在城郊有好几处别院，据说都是选在山青水秀的地方。 她点了点头：“王爷安排就好。” 回到府里，萧且很快就让人收拾好了东西，立即就要动身。 尔岚其实没什么要带的。从韩国公府带来的衣物不多，倒是张福给她置办了不少。尔岚让果儿挑着些收拾好了，从枕头下拿出了一方手帕，放到了怀里。 莲心一边帮着果儿，一边叽叽喳喳道：“王爷可真是体贴王妃。城南别院临河靠山，种了许多果树，如今正是收获的季节，味道极好。后山还有温泉，最适合修养的。” 尔岚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城南别院？昨日王爷不是才去过？” 蕊心忽然插嘴道：“听说城南别院出了点事，恐怕是王爷昨日没有料理完，今日才想着再去吧。” 言外之意，就是萧且去别院是因为有事，带上尔岚不过是顺便，颇有些让尔岚不要自作多情的意思。 莲心瞪了蕊心一眼：“蕊心！说什么呢？” 尔岚轻轻摆了摆手，制止了莲心。 蕊心确实提醒了自己。尔岚刚过门，本来也没认为自己能在萧且心里占多大的分量，只是萧且这几日对自己笨拙的关心，让自己有了点被宠着的错觉。 尔岚笑道：“王爷自然当以正事为重，我作为王妃，怎能不懂这个道理？” 蕊心的脸色变得很差。 尔岚轻轻地冲蕊心笑了笑：“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别让人觉着我的人不懂事。走吧，王爷该等急了。” 有些不清楚目的的人，还是留在自己的身边比较保险。 * 因为萧且怕累着尔岚，特意让张福准备了马车，所以一行人的速度并不快，直到日渐西沉，才到达了城南别院。 秦卫早就等在了别院门口，见萧且从马上跳下来，又十分自然地把尔岚扶了下来，顿时觉得心有点痛。 弟兄们只配被萧且一脚踹下来，而王妃是要小心扶着，生怕掉了一根头发的人。 尔岚有些红了脸，从充满男性气息的怀抱里退了出来，抬眼看到了欲言又止的秦卫，低声道：“王爷先去忙吧，我让果儿她们先把东西放进去。” 说罢她行了一礼，走到后面的仆从处，安排了起来。 萧且看着尔岚的背影，有些困惑，又觉得尔岚实在太善解人意了，相处起来简直太轻松。 就像当初一样，她不问自己为什么难过，只是陪着自己，与自己分享那些美好的事务，不会让人费心去想什么理由借口。 这么好的尔岚，居然在韩国公府受委屈？ 萧且握紧了手。 自己绝不会，再让尔岚受委屈了。 “王爷？”秦卫探了探头，有些无奈地看着“望妻石”的萧且。 萧且回神，咳嗽了一声：“如何？” 秦卫看了看远处的尔岚，略略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打趣：“王妃果然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国色天香啊！” 萧且听着，嘴角弯了弯，立即正色道：“有事说事，没事别在这里碍眼。” 秦卫露出非常委屈的表情：“王爷可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我们这些人，还不上王妃的一个衣角……” 萧且按了按秦卫的肩膀，语气平淡：“你若是还想比试一场，不妨直说。” 秦卫顿时想起了前几天那场单方面虐杀的“比试”，连忙摇头：“别别，王爷饶了我吧。” 萧且不耐烦道：“说正事。” 秦卫立即正色，压低了声音：“林副将已经送出了京，我让人护着他去江陵庄子上修养，扁大夫也传了信，不日就会到江陵。想来有他在，林副将应该很快就能好起来。” 他想了想又道：“江御史家已经派了最得力的暗卫去做，请王爷放心。” 萧且点点头：“做得不错。前几日让你安顿的人呢？” “那日天香楼走水，波及的人今日都在庄子上安顿好了，只是别院毕竟小了些，恐怕不能让他们长久留在此。” 萧且摆了摆手：“这事我已经有计划了。如此大张旗鼓，这些人里肯定有那人的内应。现在我让他们到别院，内应一定会想办法探知别院内情，联系那人。你务必带人仔细排查。还有，那日护送林副将的人也要仔细盘查。江御史能这么快得到消息，等揪出来了，就把其他人好好安置好。” “是。”秦卫应到，拿出了一个小册子，递给了萧且：“王爷让整理的名单也整理好了。只是……” 萧且微微皱眉：“怎么？” 秦卫低头道：“昨日我让小九把那几个惹事的人送到了大理寺，至今没有消息传回。后派去探听消息的几个人也都没回音，恐怕……” 萧且眉头也皱了起来。他今日急着出宫，也没细想为何纵奴伤人一事居然没有解决。 若如秦卫所言，恐怕这行人背后，还有麻烦。 萧且沉思半日，从袖子中取出半截箭头：“明日我带人去看看。你去查查这只箭的来源，查到了立即回报我。另外你多派些得力的人，好好护好王妃。” 秦卫接过了箭头，又被酸了一把：“您既然这么不放心，怎么不留王妃在府里？” 萧且瞪了他一眼：“太闲了就去盯好别院的人，别给自己找‘比试’的机会。” 秦卫忙应了，迅速下去安排了。 萧且收回了视线，看着尔岚站在远处，安排着小厮和丫头们把东西搬进去，举止得体，轻轻笑了笑。 这么好的尔岚，他怎么舍得再让她受一点委屈？ 留她在王府，若是那人有何计谋，自己怎么来得及去保护她？ 何况，来别院，也是有萧且的私心在。 尔岚注意到了萧且的视线，带着果儿走了过来：“王爷，东西已经都搬进去了，不知王爷是想先用膳，还是再等等？” 玫红色的晚霞落在尔岚的发梢，让她整个人都带上了一点飘渺的温柔感，似乎随时都能随风而去。 萧且忽然伸手握住了尔岚的手腕，尔岚被惊了一下：“王爷？” 萧且抓住尔岚纤细白皙的手腕，才有了真实感。他舒了一口气：“没，只是觉得风大，我们还是先进屋用膳吧。” 尔岚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从萧且的手里挣脱开。 萧且略烫的体温顺着尔岚的手腕穿了过来，尔岚只觉得浑身都有些发软发热。她有些不自在，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一不小心，撞上了突然停住的萧且。 “嘶——”尔岚轻轻倒吸了一口气。 萧且连忙转过身来，关切地低头问道：“怎么了？撞疼了吗？” 尔岚捂着额头摇了摇头：“我没事。王爷怎么突然停住了？” 萧且犹豫了一下，挡住了地上那只染血的信鸽：“没什么，只是想起上次答应了王妃要去未名楼吃川菜，我却爽约了。不知今日可否同往？” 尔岚轻轻皱了皱眉头。 城南别院在城南，而未名楼却在北城，来回恐怕要两三个时辰。 萧且，这个借口，似乎找得太牵强了。 她摇了摇头：“今日舟车劳顿，还是早些休息吧。王爷若是想吃川蜀菜，尔岚献丑，可以试试。” 萧且眼神中情绪不明：“王妃会下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钟星河 夕阳完全落了下去，晚风里渐渐有了凉意。 尔岚站在窗边，抬头看着一轮被乌云遮住的月亮，有些不明白萧且为何突然就沉了脸。 她只是想着，来回未名楼路程遥远，也不想劳累果儿他们，就想着如果萧且非要吃川蜀菜的话，自己倒是会几个，就在别院用下厨房就是。 萧且本来带着些微笑，此刻却都收了起来：“娘子，以前常常自己做饭？” 尔岚以为萧且担心自己厨艺不精，低头笑道：“想吃就会做，虽然不是天天都做，但也算是常常了。王爷不必担心我会毁了食材。” 萧且却盯着尔岚看了许久，握紧了手。蓦地，他转身高声道：“张福！传晚饭！” 萧且虽然一贯嗓子有些粗犷，但却能感觉出他并无恶意。但这次，尔岚明显感觉道萧且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 张福急匆匆跑了过来，看了看萧且的神色，抬眼瞧了瞧尔岚，应了一声就退下去了。 尔岚困惑不解，试探着问道：“王爷？” 萧且顿了顿，才回头道：“王妃，我记起我还有些事，就不陪王妃用晚饭了。王妃不必等我，我明日归来。” 尔岚垂了垂眉眼，掩饰了自己有些慌乱的情绪：“是，王爷。” 萧且转身，又有些不放心，犹豫了一下，喊道：“秦卫！” 空中一个黑色的影子几个起落，就半跪到了萧且身前：“王爷。” 萧且抬眼看着尔岚：“我要出门。你好好护着王妃，若是有一旦差错，我饶不了你。” 秦卫迟疑一下：“那别院……” 萧且瞪了他一眼，秦卫立即噤声。 萧且想了想，回头对尔岚道：“南行二里就是临水镇，王妃若想出门，可以去逛逛。只是一定要带上秦卫。” 尔岚点点头，目送萧且上马远去。 秦卫起身，尽力收藏气息站在一边，想了想问道：“王妃要先用晚饭，还是出去看看？” 尔岚抬眼看了看渐渐暗下去的四野，轻轻道：“我们去临水镇看看吧。” * 太子少保府上，千竿竹斜，阴凉幽谧。 太子少保钟海年岁已长，现今基本只是领个虚职，在家养老。 而现在，他的孙子钟星河正在竹居款待一位不速之客。 钟星河煮了茶，小心洗了杯，给萧且倒了一杯茶，却见萧且一口饮尽，根本没有品尝，顿时觉得一阵心痛。 “吴王，祖父教了您那么久的茶艺，都给忘了么？” 钟星河痛心疾首。这茶可是上好的雨前龙井，除却宫里，民间流传的实在太少了。 萧且盯着茶杯瞧了瞧，语气很冷：“那件事你查得如何了？” 钟星河叹了口气，拿过一个大白玉杯，倒了些腊梅茶进去，推给了萧且：“这事其实容易。但凡世家大族，只要想找，总能挑出些错处。只是，你非要把事情做这么绝么？” 萧且顺手拿起了白玉杯，饮了一大口：“不是我要做绝，是他先不仁！” 钟星河盯着萧且大口饮下了茶，微不可察地笑了笑：“可是，你怎么断定他先不仁？那只是你的个人说辞，也许他只是无心……” 萧且不耐烦地打断了钟星河：“停停停。当日就看不惯你这书生做派，现在更是变本加厉了。就一句，行不行？不行我去找别人。” 说罢萧且起身要走。 钟星河一把拉住了萧且，叹了口气，从袖子中拿出了一个小册子：“阿弥陀佛，行此事不光明正大，有愧有愧。” 萧且接过小册子，难以置信地看着钟星河：“怎么？少保不是大儒么？你怎么信佛了？” 钟星河并不觉得奇怪，一脸理直气壮道：“偶尔信信，无伤大雅。关键，圣人他不管这些呀。” 萧且哭笑不得，打开了小册子翻了翻，眼中逐渐浮现笑意。 他拍拍钟星河的肩膀，满意道：“做得不错，多谢。” 钟星河面无表情地整理了一下肩膀上的衣服，想了想道：“父亲传回了消息，皇上恐怕这几日就要动身回来了。你……” 萧且想起自己那个耳根子软的皇兄，又想了那张“当归，防风”的信，颇有些头疼：“这事我知道了。可他不是要在避暑山庄待到十月么？怎么突然提前回来了？” 钟星河展开了折扇，轻轻摇着：“不知。不过，朝中无非太后和太子，想必无论是谁和皇帝说了什么，对你而言都不是好事。” 萧且轻轻一笑，拿起白玉杯又饮了一口：“随他。他们要做出一副兄友弟恭、天家和睦的样子，我就陪他们好好唱这出戏。” 他忽然觉察到不对劲，皱起眉头道：“这什么茶？” 钟星河表情淡然道：“腊梅茶呀，吴王喝了那么多，没尝出来么？” 萧且猛地一口喷了出来：“钟星河！算你狠！” 在钟星河的哈哈大笑钟，萧且忙不迭地倒了一杯清水漱口，大口喝了几口，恨恨地瞪着钟星河。 钟星河收了折扇，颇为无辜：“王爷，腊梅茶清热消火，正适合你饮呢。星河一片好意，怎么反被王爷埋怨呢？” 萧且用手绢擦了擦嘴，知道钟星河肯定是不满自己一开始糟蹋了他的好茶，故意用腊梅茶捉弄自己。事实上，他对腊梅茶有点阴影，还是因为童年的经历。 因为腊梅味道淡而有些怪，所以当年有人往自己喝的腊梅茶里下了慢性毒，自己喝了却没有发现。最后还好太医及时发现不对，查出了原因。萧且调养了一段时间也就好了。只是萧且一直不相信那个被查出来的蠢笨答应会是主使者，更不愿意相信那个对自己很好，会陪自己一起玩的小宫女会害自己。 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后来张福来说，两人都是自尽的，去的很体面。 线索也就到此中断了，萧且也只好放弃了。 自那以后，萧且便很少饮腊梅茶。 钟星河自然是知道那些往事的，他虽然在赌气，但也分明在借腊梅茶提醒自己，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萧且起身，感激地行了一礼：“星河兄提醒得是，是我欠缺考虑了。” 钟星河负手看着门外，看着秋风卷起了落叶，轻轻叹道：“要变天了啊。” 萧且一怔，也抬眼望了出去。阴云低沉，恐怕大雨将至。 他回头对钟星河道：“星河兄，借你信鸽一用。” * 尔岚换了一身半新不旧的浅粉色衣服，带上了果儿和莲心蕊心，以及暗处的秦卫，来到了临水镇。 因为临水镇靠近京城，许多商人为了省些住宿的费用，就会投宿在此，而且此地又不像京城，有那么严格的宵禁。这倒是让临水镇繁华了起来。 尔岚并没有在胭脂水粉摊前停留，而是径直去了川蜀来的商队处，挑拣起花椒。 莲心有些不解：“王妃挑选这些做什么？府里都有呀。” 尔岚摇了摇头：“川蜀的花椒比别处的更麻更香些。我想挑选一些，给王爷做些吃的。” 果儿十分了解尔岚的心意：“依我看，别院养的那几只鹅就挺好，不如做个藤椒鹅？” 蕊心在心头冷笑了一声。别人不知道这几只鹅的来历，她却是知道的。那是王爷亲自带回来，从小养到大的，据说是要送给太子少保家那位专擅书法、又极爱养鹅的孙子钟星河的。 这也难怪别人不知道。别院的事，大家一般不太留意，蕊心却多了一个心。但她并不打算提醒尔岚。 毕竟比起尔岚这个人而言，徐良媛这种擅长用小恩小惠收买人心的人，要好相处多了。 她抬头看着尔岚，正对上尔岚的视线。 蕊心顿了顿，关切问道：“王妃若想做烤鹅，不知别院还缺些什么？我们一并买回去吧。” 尔岚点了点头，想了想道：“别院似乎没有烤架，我们去前面看看吧。” 走了三四条街，一行人终于找到了一家铁匠铺，却已经打烊了。 莲心有些问难：“这可怎么办？没有铁架，岂不是做不了藤椒鹅了？” 尔岚轻轻一笑：“没关系的，藤椒鹅没有，还可以有藤椒鱼。明日我们再来集市买吧。” 说着，尔岚就准备往回走，没有注意到一边蕊心阴沉的脸色。 “嘿，你可别听京城的人瞎说，吴王可是个大好人！” 路过一个馄饨摊时，尔岚忽然听到了一句交谈。她停下了脚步，环顾四周，挑了个位置坐下：“正好，我也有些饿了，尝一尝这里的馄饨吧。” 蕊心等人见状，都有些担心。这小摊贩不清楚身份，万一在馄饨里做什么手脚，她们就没法回去和萧且交代了。 尔岚拉着几人坐了下来，笑道：“你们不用紧张。既然出门，不就是讲究尽兴么？束手束脚，岂不是无趣得很？” 三人符合着，眼神却偷偷打量着摊主的每一个动作。 尔岚无奈地摇了摇头，注意到一边对话的几人。 “你别吹牛！吴王长什么样你都不知道呢，就知道人家是个好人了？” “嘿，虽然没亲眼见过吴王，可是亲眼见过吴王做的善事呀！就天香楼，前几天烧的那个，你们知道吧？” “知道，不是听说两边还烧了几个房子，伤了十几个人吗？” “可不是嘛。巡防灭了火，就没下文了。天香楼那些人可怜啊，除了一身衣服什么都没了。就人吴王，把人都接到了自己的庄子里好吃好喝对待着，还说要重建天香楼，让这些人回去。你说，这不是大好人，谁是？” “可是我可听说吴王会吃人呢。说不定他是把这些人骗回去，都给吃了！” “别危言耸听。人吴王什么山珍海味吃不到，要吃人？不过这话也有个说法。你说，朝里最不喜欢吴王的人是谁？” “这我怎么说的准？” “再给你提个醒。吴王可是手握兵权的人。” 尔岚忽然站了起来，情绪晦暗不明。 果儿也站了起来道：“小姐，那都是传言，不可当真的。” 尔岚摇了摇头：“传言也是可以杀人的。秦卫，我们回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纵火者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一辆马车四周挂着琉璃灯，一晃一晃地往城南别院走走去。 秦卫驾着马车，眼神却一直飘向身后地车厢。 他实在是对这位新王妃的性情有些拿捏不准。 有人说王爷的好话，难道不应该高兴吗？就算新王妃和王爷没什么感情，王妃也不用在听到称赞王爷的话之后，就一直沉着个脸吧。 秦卫想着自己王爷把这位新王妃当成珍宝捧着，顿时不禁同情起王爷来。 尔岚坐在马车里，心思却乱成一团。 手握兵权，还民众称赞。 尔岚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即便如今她与萧且没什么感情，但毕竟，他是这些年来，第一个这么照顾自己的人了。虽然还有些笨拙，但尔岚却能感受到萧且是真心对自己好的。 她绝不能让萧且一脚踏入陷阱里。 “秦卫。王爷前日为何突然去天香楼？”尔岚忽然问道。 “…这……王妃还是等王爷回来了，亲自问王爷吧。”秦卫斟酌了一下，决定让吴王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尔岚沉默片刻：“王爷让你们把天香楼的人都带回来了？” “您怎么知……”秦卫一惊。因为还没找出内奸，那些人都被安置在别院的北边，按理，王妃不应该知道啊。 尔岚垂了眉眼。果然如此。天香楼一事，恐怕不是巧合。 她想起了戚言心之前对自己的忠告。 远离京城，才能保萧且平安吗？ 那么，针对萧且的人…… 尔岚想起了那位慈眉善目的人，顿时发了一身冷汗。 她早该想到的。功高震主，古来如此。 那人，估计也只是忌惮萧且手里的兵权，才一直不敢在明面活动。 那么，现在散布萧且功劳甚伟的，又是谁呢？ “秦卫，我知道很多事王爷没说，你也不便透露。我不问。但我现在有一件事，想请你去做。”尔岚绞紧了手上的丝帕，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冷静一点。 秦卫很是为难：“可王爷让我保护您。” 尔岚掀开了门帘：“还顾得上那么多吗？王爷有危险。你快去传信王爷，让他行事高调些，最好能让那些言官们不满，去太后和太子面前告状。另外，你派人去临水镇，去调查下吴王收留天香楼的人这一消息究竟从何而来。一有结果，立即告知我。” 秦卫有些跟不上尔岚的思路，本想细问，却见尔岚眉头紧缩，脸色凝重，也知道事情眼中，不敢耽误了，忙应了去办。 尔岚见暮色中一只信鸽飞起，心里默默期盼着，希望还来得及。 果儿也不知道自家小姐在忧心什么，问道：“小姐，那我们现在，应该如何做呢？” 尔岚抿着嘴思考了半晌，语气坚定：“我们回别院。” 她转头对秦卫道：“请将天香楼的人都带到大厅。王爷遇险，天香楼里想必有对王爷不利的人。我们需尽快找出这个人。” 秦卫有些紧张。尔岚要求要把天香楼那些人都集中起来，秦卫担心这些人会惹出事，却又不敢违抗尔岚的命令，连忙又飞了一道飞鸽传书给萧且。 反正消息传了，看到没看到，都留着吴王以后和王妃争论吧。 何况，那群人里，也确实有那么几个难对付的家伙。让王妃去胡搅蛮缠一番，也好。 在果儿的要求下，城南别院的会客厅中放了极大的一面绣花屏风。之后一群衣着朴素的男男女女被带了进来。 尔岚其实心里也有些打鼓。她作为吴王妃，本应管理后院，不在人前抛头露面，只是，她实在有些担心萧且。若能为他解决一个隐患，越矩就越矩吧。 有一个世家公子模样的人有些气急败坏：“萧且人呢！快让他来见本公子！他到底什么意思？他要救济灾民，本公子管不着。可是本公子又不需要救济，你萧且居然敢把本公子困在这什么狗屁别院困了整整一天！我今日非要找你讨个说法不可！” 他身后几个衣着不俗的小厮也在符合着，有些要找萧且打一架的阵仗。 尔岚的眉头跳了跳，轻轻侧身。秦卫按了按太阳穴，低声道：“那位，是茂国公的公子左浩歌。那天碰巧也在天香楼。” 秦卫其实有些埋怨王爷把左浩歌这等人也带了回来。茂国公依靠着太后，虽然敢不隐藏行迹地败坏萧且名声，但还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对萧且不利。 何况，若真是左浩歌所为，他实在没必要还留在天香楼。 尔岚思忖片刻，握着一方手帕站了起来：“左公子还请稍安勿躁。只是吴王府的暗卫得了消息，天香楼的走水，并非意外，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左浩歌也是惊慌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屑道：“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怎么，上嘴皮碰下嘴皮，就要给我们这些人安一个纵火的罪名么？” 莲心看不下去，高声道：“这是吴王妃。左公子，还请您注意言行。” 左浩歌想了一下所谓的吴王妃是谁，随即大笑道：“哦，我想起来了。不就是那个……那个韩国公府的大小姐么。听闻您可是太后赐婚，风光大嫁呢，只是不知大婚尚未过两日，吴王就留宿天香楼，不知道您这个吴王妃，有什么感想？” “你——”莲心气得脸都张红了。 “莲心。”尔岚轻声喝止了莲心。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笑道：“左公子此刻还有闲情逸致管别人家事么？倒不如想想，天香楼纵火之人，是不是针对您呢？” “胡说。那场火分明就是针对吴——”左浩歌猛然住口，有些不自在地打开了折扇轻轻晃着。“总之，无论如何，还望吴王早日送我等回家。” 尔岚轻轻笑了笑：“自然应当。不过在此之前，还请诸位配合一下。” 左浩歌冷笑道：“配合？配合什么？” 尔岚道：“天香楼火势凶猛，原是因为楼里多处放了火油。这些原本不是天香楼的东西，那么就只能是有人带了进去。碰巧，前几日的贺礼里正有一种西域来的药粉，只要这人在两日内碰到过火油，遇到这个药粉，就会掌心泛黑。劳烦诸位，来验一验吧。” 左浩歌刚想拒绝，尔岚忽然想起：“哦，对了，这药需要在暗处才能有效。莲心，去取些黑布来遮住窗户。” 莲心点了点头：“是。” 大厅里有人左顾右盼，有人垂着眼，也有人挫着手，还有人脚尖不自觉地滑来滑去，都有些紧张，却没人说话。 很快，会客厅四周挂上了黑布，原本明亮的厅堂顿时变得晦暗不明。 秦卫让人抬进了一个大缸，用木板盖着，只有两个小洞可以伸手进去。 尔岚对果儿耳语了两句，走到了一边坐下。 果儿上前一步，高声道“诸位，请依次上前，将双手伸入池中，张开十指，左右晃动五下，握拳提出。还望诸位配合。” 左浩歌听完，几乎是冷笑了一声，第一个上前验完，站到了一边。 余者依次上前，都沉默不语。毕竟，意图纵火，谋害皇亲的罪名有些大，不是他们这些百姓所能承担的。 很快，所有人都验完了，站在一旁。 果儿让人撤下了窗户上的黑布，让众人打开了双手，一个一个看过去。 众人手心手背都是红色的，几乎每个见到自己手心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唯独一个女子，手心却是干干净净的。 果儿抬眼看着那个女子，女子刚松了一口气，却被果儿拉住了：“王妃，找到了！” 尔岚不动声色，没有起身。一旁秦卫疯狂地递眼神给尔岚，也被尔岚忽视了：“既然找到了，就先押下去，明天送交大理寺。” “王妃！不是我啊！”女子一惊，就要跪下，却被两个护卫架住了。 尔岚终于起身，眼神中很是坚定：“冤枉不冤枉，你同大理寺说去。先押下去吧。” 秦卫急得就要上前拉开那两个护卫，尔岚用眼神制止了他，嘴角轻轻带着笑。 左浩然嫌弃地用手帕擦了擦手，丝绢都被染成了红色。他心头冷笑道，这等小儿科的心理战，放在画本里都算过时了，吴王妃居然还一本正经地演了一出戏。一缸子染料，也敢冒充什么神药来诈人，而且居然还就诈出来了。也不知道该说是谁蠢。 “怎么样，既然找到了放火的人，可以放本公子走了吧？”左浩然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很是不适。 尔岚却示意秦卫拦住了他：“左公子，我什么时候说过，那位姑娘就是放火的人了？她不过，沾了火油而已。” 左浩然皱起了眉头：“天香楼不就是放了很多火油才烧得那么厉害吗？” 尔岚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我说的火油么？瞧我这记性，天香楼明明是因为黑油才燃起来的呀。” 左浩然身后一个小厮的脸色顿时苍白起来。 秦卫立即让人按住了那个小厮，走过来翻过了那人的鞋底，看到了一片漆黑：“王妃，是他。” 左浩然的脸色也变得不好起来：“吴王妃这是什么意思？” 果儿冷笑一声：“左公子如今也不必护着他了。黑油此物，一旦沾上极难洗净，想来他也是无意沾染上，却又没有时间换一身。而且，他衣服没有丝毫被烧过的痕迹，可见是在着火前就已经沾染上了黑油。如此，他不是纵火者，至少也是往天香楼运黑油的人！” 至于是火油还是黑油，这是之前尔岚就从秦卫处得知的。 那个小厮听完这一番话，顿时脚一软，瘫坐在地上。 左浩然的脸上一阵青红不定：“王二！我待你不薄，你怎么作出这样的事情！” 王二连喊冤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跪在那里，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尔岚轻轻叹了一口气：“带走吧。” 秦卫瞧了瞧她的脸色，忙让护卫把众人都带走了。 他现在对这位王妃可是刮目相看，并且诚心希望自家王爷不要背着王妃做什么事情，否则，绝对被扒得清清楚楚。 他犹豫了一下，问道：“王妃，现在该怎么办？” 尔岚轻轻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地对秦卫点头道：“辛苦你了。看好那个小厮，别让人靠近。” 秦卫忙称是。 尔岚顿了顿道：“别院的鹅养在哪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戚府 别院的鹅养在南面，正好与会客厅相去不远。一路上虫鸣激烈，时不时还有果香飘来。尔岚虽然未瞧见，但也可以想像出别院的风光。 蕊心莲心打着灯笼走在前面，果儿提着一个琉璃灯紧跟在尔岚的身边，一起往南苑走去。 莲心从大厅出来就一直讲个不停，止不住地崇拜尔岚：“王妃，您可真厉害。那么多人呢，三下两下就找出了谁是纵火的人。依我看，您若是去大理寺当官，他们的积案也不知道要少多少。” 尔岚有些听不下去了，红了脸轻轻笑道：“就你嘴甜。我这不过是一点小聪明而已。你看着点路，当心脚下。” 莲心许久不曾这么畅快，轻快道：“哪里就能跌了我。对了，王妃，那个女子，又是怎么回事？” 尔岚抿了抿嘴，偏过视线看着跟在后面的秦卫：“那，可要问秦卫了。” 莲心不解地看着秦卫：“为什么要问秦侍卫？” 尔岚抿了抿唇，没有答话，只是轻轻一笑。 秦卫却是一惊。王妃，竟然连她的身份都猜出来了吗？ 事实上，那个女子正是萧且在天香楼的眼线——花镜。萧且每次去天香楼同人密谈，都是花镜打掩护。那天天香楼一事，萧且将计就计，花镜便让秦卫找了些火油来，推波助澜了一把。 没想到今日，刚好遇到尔岚以火油为饵，花镜居然就上当了。 但尔岚却也注意到，被揭穿时花镜并没有丝毫的慌乱，而是镇定地看向了秦卫。想必，这其中，还有故事吧。 秦卫其实也有些好奇：“王妃，您是怎么看出来那个小厮有问题的？” 尔岚笑道：“你不先问我怎么看出来那位姑娘的身份，却先问我怎么看出小厮有问题的。这恐怕那位姑娘，会不高兴呢。” 秦卫挠了挠头，有些不懂。但还是从善如流地问道：“那，王妃是怎么看出她的身份？” 尔岚莞尔一笑：“你们眉来眼去那么久，想要不注意，实在是很困难。何况，那姑娘被揭穿之后，并没有慌张，而是看向你，很显然这背后另有隐情。不过，为了让真正的纵火者放松警惕，我还是让人把那位姑娘押下去了，倒是委屈她了。” 秦卫不语。有那么明显么？自己不就是和花镜多对视了两眼吗？王妃居然连这么小的细节都注意到了，真是明察秋毫。 尔岚见秦卫低头不言，轻轻笑了笑：“我说完了。秦侍卫是不是应该也和我解释解释与这位姑娘的事呢？” 秦卫耳根红了红：“不，没什么。我就是知道不是花镜姑娘。” 尔岚无奈地摇了摇头。吴王府这些个侍卫亲随，别的都没学到，萧且的不解风情倒是学了个十足十。 秦卫自己想了想，问道：“那个小厮，是不是以为王妃已经认准了替罪羊，所以放松了警惕，最后王妃说出引火的是黑油而不是火油的时候，才露出了破绽？” 尔岚点了点头：“不止如此。在让果儿去遮住窗户的时候，我已经仔细看过。别人紧张一般搓手，或者喜欢转什么东西，但这个小厮却躲在左浩歌身后，来回用鞋蹭着地面。这个动作十分怪异，所以我就对他多留了份心。果不其然，他鞋底果然有黑油。” 秦卫佩服极了，越想越觉得自家的王爷简直捡到宝了。 先前弟兄们还觉得韩国公府既无权势，又无财力，王爷娶韩国公府的女儿算是亏大了。 而今才知道，章尔岚这位新王妃，不仅貌美人善，而且还聪慧异常。自家的王爷不知道前世修了多大的福气，才能娶到这么好的王妃。 他甚至有一点觉得，王爷这个粗人，不解风情，王妃嫁过来，才是大大的委屈了！ 正想着的时候，前面忽然传来了“嘎嘎”声。语调严肃庄重，似乎在呵斥几人。 “王妃，到了。”蕊心站定，垂着眼恭顺道。 近处的荷塘边上，卧着三只雪白的大鹅。似乎是被灯光晃着眼了，其中一只大白鹅醒来后，正气凛然地看着尔岚等人。 尔岚和大白鹅对上了眼神，双方都沉默了许久。 突然，大白鹅“嘎”了一声，扑扇起翅膀，作出一副要攻击的姿态。 尔岚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秦卫心里咯噔一跳，连忙护在了尔岚前面。这几只鹅的战斗力之强，他可是有过亲身体验的。万一让这玩意儿伤了王妃一点，他可无法向萧且交代。 “王妃，您小心一点。这些畜生不认人，别伤着您了！” 秦卫拔出了剑，如临大敌。 尔岚眼皮跳了跳，很快做了决定：“明天让厨娘去买些鲜鱼吧。” 她回头看了一眼神气十足的大白鹅，大白鹅似乎看穿了尔岚内心的恐惧，不屑地“嘎”了一声。 尔岚不觉加快了步伐。 * 萧且马不停蹄，直到半夜才来到了京城东面一处僻静院落。 院落里并没有灯火，只在门前挂了两个昏暗的灯笼。 萧且轻轻敲了敲门。 门里似乎响起了风吹过竹叶的声音，若有若无。 “晚辈萧且，求见戚前辈。”萧且朗声道，语气恭谨。 半晌，院子里才传来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爷爷问，是吴王萧且么？” “正是在下。还请姑娘通融，准萧某见戚前辈一面。”萧且垂手站立。 木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了。一个十四五岁的蓝衣女子提着灯笼站在门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萧且。 “你就是吴王？我没见着您的獠牙呀？”女子嫣然一笑，似乎觉得很是有趣。 “在下有要事求见戚前辈，还请戚姑娘通传一声。”萧且行了一礼，面上有些焦急。 “爷爷早知你要来，已在书房等候。吴王请随我来。”女子避开了萧且的礼，正色道。 一路上，萧且瞧见两边草木繁茂，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他想起戚哲素爱侍弄这些花花草草，问道：“戚前辈身子可好？” 戚姑娘轻笑道：“精神还好，却有些不大记得人，也不大听得清了。吴王若与爷爷交谈，还请大声些。” 萧且想起当年所见戚哲风采，颇有些感慨：“当年戚前辈如此风采，如今却……” “却怎么样？”一个洪亮的声音伴随着拐杖拄地的声音传来。 萧且停下了脚步，笑着行了一礼，生生把话头转了回去：“许久不见，戚前辈如今依然风采如旧。” “呸。”一身皂色衣服的老者不满地瞪了萧且一眼：“怎么，我收了一个徒弟，结果连声师父都听不到？” 萧且脸色不改道：“当年，是师父先说不认我这个徒弟的，而今还怪起我了。可见我这徒儿实在不重要。” 戚哲瞪了萧且一眼，恨恨道：“还不是你小子非要去北漠前线？结果呢？” 戚哲忽然住口，看向萧且。 萧且抿了抿唇，沉默不语。 戚姑娘看着场面有些尴尬，笑道：“爷爷也真是，不见人的时候天天念着，见着了又恨不得把人往外赶去。可见师叔当年多不容易了。” 戚哲吹了吹胡子，瞪了戚姑娘一眼，脸色却缓和了很多。 “爷爷早在会客厅为王爷备下了宵夜，吴王请移步前厅吧。” 戚姑娘浅浅一笑。 萧且沉默跟在戚姑娘后面，跟进了大厅。 杏仁酥、桃花酿，都是他少时在戚哲处求学时所喜好的。 他还记得师娘最喜欢念叨着他又不肯吃辣，又不愿吃太淡，每次下厨都肥好一番功夫。 只是物是人非。 戚哲看着萧且，也陷入了回忆。 戚姑娘识趣地退了出去，还关上了房门。戚哲说过，萧且一定会来，可是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来。 戚姑娘抬头看了看清冷的月光，轻轻叹了一口气。 会客厅里，烛火明灭。 “老师，您最近还好吗？”萧且放下了手中的桃花酿，抬眼看着戚哲。 戚哲笑了笑：“你不是派人护着戚府么？好不好你会不知道？” 萧且别开了眼，带着些微不可查的失落：“抱歉，老师。” 戚哲拄着拐杖站了起来，萧且想上前搀扶，却被戚哲摆手制止了：“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你对不起的人，都在黄泉下三丈埋着呢，也都听不见。” 萧且垂首，背影落寞。 戚哲长长叹了一口气，走到了萧且的身边：“我提醒过你，有异动有异动，可你还是不听，一定要去前线。最后如何？先皇先皇后同时暴毙，你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最后居然让萧武成了了皇帝，而你，却成了人人口中的吃人将军。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对你寄予厚望的先帝先后！” 萧且沉默不语，眼神微微闪躲了一下。 父皇母后对自己的厚望自己不是不知道，不然那满屋的兵书、经史子集，他也不会耐着性子一点点学懂。但自从萧武登基后，他为了韬光养晦，几乎不过问朝中事宜，只一心练兵，亲上前线，被边境的风沙磨打成了粗糙狂野的样子。连那些原本熟悉萧且的人都险些忘了，萧且原本是先帝的掌上明珠，也是位翩翩少年郎啊。 萧且闭了闭眼，努力压抑着心中涌起的酸涩。 他何尝不知，如果当年他不曾离京去北漠前线，或许如今的一切都不一样。 但若这样，他也不会遇上尔岚。 尔岚。 萧且只是想想这个名字，就觉得说不出的心情畅快。 他定了定神，睁开了双眼。 “老师，我此次前来，正是来寻求老师帮助的。”萧且站了起来，深深行了一礼。 戚哲眯起眼睛打量起萧且，颇为欣慰：“怎么，你终于想通了吗？” 萧且摇了摇头：“民生艰辛，能止戈就止戈。只是，我有了想回护的人，不得不未雨绸缪。” 戚哲冷哼一声，却也没说什么：“无论因何缘由，我知你必然会来找我。” 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册子，轻轻叹息道：“这是我这些年得来的消息，必然于你有用。你且好好研读吧。若有疑问，便去问我孙女就是。” 萧且敏锐地抓住了重点：“老师，那您……” 戚哲摆了摆手：“人嘛，总是要老的呀。以前你们这帮小子，总是让我要不服老，其实，人哪能不服老呀。为了等你，我已经多留了许多年了，是时候回老家去安享晚年了。” 萧且心头的酸涩无法自制，他上前握住了戚哲的手：“老师，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戚哲推开了萧且的手，拄着拐杖往后院走去：“什么期望哦。我已经是个半入土的老头儿了，所望不过你能平安顺遂。至于其他的，该是你的，总会是你的，急也急不来。” 他踏出了房门，似乎想起了什么，站定后轻声叹道：“若你得空，回去看看你师娘吧。” 萧且看着戚哲蹒跚而去的身影，轻轻闭上了眼，握紧了手中的小册子。 “吴王，有您的信。”戚姑娘从前厅转了过来，手里捧着一只鸽子。 萧且顺手接过，却是一封蝇头小楷。 “居高易跌重，望王爷勿克己复礼，韬光养晦为上。” 这娟秀的笔迹，自然不可能是秦卫这个大老粗写的。萧且把信握在手上，露出了一个“憨态可掬”的傻笑。 这还是他第一次收到尔岚的信件。 萧且轻轻握着那小小的纸，生怕撕毁了。他小心地把信折好，放到自己的怀里，指尖似乎有一股若有若无的 萧且按耐住自己想在京城的屋檐上来回横跳的冲动，突然才意识到不对——尔岚怎么会知道“居高易跌重”这种说法的？秦卫这个大嘴巴是不是告诉了尔岚什么？ 勿克己复礼？萧且开始以为尔岚是写错了，但仔细想想，笔迹流利自然，显然写得很从容，自然不可能是写错。、 萧且皱着眉头想了许久，忽然一惊——太后想要夺他的兵权，自然巴不得抹黑他，最好有人能出面弹劾，她也好维持自己大善人的人设，顺水推舟，收了兵权，放了自己。 但是，除却太后，萧且的敌人，可也不少。 北漠，草原，南疆，东海。 自从十六岁开始亲上战场以来，萧且可谓是身经百战。 可打仗，总有胜有负。 小国臣服，又是和亲又是上贡；大国结盟，说是互通有无，其实和上贡也没什么区别；他们之中，难道不会有人有异心吗？ 萧且恨恨地捶了一下朱红房梁。 萧武软弱，总是忌惮武将，所以一向重文轻武。这几年下来，朝中竟然连一个可堪大用的武将都没有。 若是那些小国再派出点人，好好吹嘘一波萧且的赫赫功劳，就算萧武不多想什么，太后和太子，也不会多想什么吗？ 尔岚分明就是听到了什么，让自己装出骄矜自大的样子，好让那几个人打消自己才是民心所向的念头。 萧且心头有点涩涩。一面为这勾心斗角的心思，一面也为尔岚的体贴周到。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戚姑娘看着萧且神色变化，竟没一丝好奇之色，只是抬眼望着天空。 她忽然发现似乎又有一只飞鸽往院子中飞来。 “吴王……”戚姑娘话还没说完，萧且已经飞身捉住了鸽子，展开了信件。 这封信是秦卫写的。平日还不觉得，今日一对比，秦卫的字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萧且定神一看，秦卫措辞一向简洁：“王妃欲审内奸，速归。” 萧且愣了愣。原本以为自家娘子是一朵海棠花，需要好好护着的，却不想她居然有如此魄力？ 不过，尔岚怎么知道自己在查内奸？ 萧且咬了咬牙：“秦卫这个大嘴巴！等我回去了，一定要罚他三天不许说话！” 萧且低头想了想，还是担忧。万一，内奸狗急跳墙怎么办？ 萧且转身对戚姑娘行了一礼：“戚姑娘，在下尚有要事，就不久留了，还望姑娘代我向老师辞行。” 戚姑娘似乎想起什么：“师叔稍等。” 她在月光下辨认了一下，从树荫下拔了一株草起来，包进了手帕里，递给了萧且：“爷爷交代过，希望王爷好好养这株碧萝丝，日后必有大用。” 萧且既不知道碧萝丝为何物，也不知道此物有何用。但既然是戚哲交代的，自然不会诓自己。 他低头看了看那株平平无奇的碧萝丝，点头致谢：“多谢戚姑娘。” 戚姑娘灿然一笑：“师叔客气。只是这月朗星稀，还望师叔多走大道，注意归途安全。” 萧且愣了一愣。回城南别院的确有两条道，一条官道，一条近路小道。若是戚姑娘不提醒，他极大可能走小道。 他心急如焚，来不及细想，转身就要跃出院门：“多谢戚姑娘提醒。我会小心的。” 戚姑娘看着萧且跳出了院门，抬头看了看高远明澈的天空，有些失落地低下头去。 他果然，没有认出自己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夜归 官道寂寂无人，只有两边树林里时不时传来虫鸣声。 清冷的月光倾泻而下，路上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惊飞了两旁的归鸟。 萧且堪堪在子时回到了别院。守夜的小厮忙给他开了门，又要张罗着要让服侍萧且的人起来，被萧且摆摆手制止了。 他从小厮手里接过灯笼，信步走进了尔岚居住的院落。 在走过长长的走廊，停在门口的时候，萧且顿了顿，思索片刻，轻轻灭了灯，而后蹑手蹑脚推门进去。 躲藏在暗处的影卫抬头望天，假装自己并没有看到自己王爷小心翼翼的样子。 萧且收敛了气息走到尔岚的床边。月光映照在她脸上，更显得巴掌大的小脸温柔和静。她皮肤娇嫩如花，却白皙如瓷，薄薄的嘴唇未着胭脂，却鲜艳如海棠。 她气息平稳地睡着，眉头有些轻轻皱起，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 萧且轻轻蹲下身，喉头动了动，忽然忍不住伸手想去抚平尔岚的额头。 温热的手掌覆盖着尔岚的眉头，她的睫毛轻轻闪了闪，萧且的手心顿时感觉到一阵酥麻感，忙放开了手。 萧且捂着手心，努力平复着气息，忽然无声地笑了笑。 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 清晨，果儿来服侍尔岚起床的时候，刚一推开门，就看到了萧且趴在尔岚的床边，竟然是已经睡着了。 果儿有些惊讶，忙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站在门口回想了许久，脸上渐渐浮出笑容。 看起来，王爷对小姐可是真心实意地关心。而且，这几日相处下来，果儿也发现王爷并非传言中的那般残暴凶戾。若是萧且能和尔岚这样一直下去，那也不失为尔岚的好归宿。 蕊心和莲心也相约来到了尔岚门外，看见果儿都有些惊讶：“果儿，你不去侍候王妃洗漱，站在这里做什么？” 果儿忙拦住了两人，拉过她们低声耳语了两句。莲心顿时捂着嘴笑了起来，蕊心皱了皱眉头，也干笑了两声。 其实尔岚一般都醒得极早，只是昨日旅途劳累，又加上心系萧且安危，直到半夜才勉强睡去，所以今日才迟迟未醒。 而萧且连着几日四处奔波，未曾有一日安眠，故而趴在尔岚床前也能睡着。 这倒是让果儿莲心这些忠心的丫头喜出望外。服侍的王爷王妃之间和和睦睦的，多好呀。 然而还未到日上三竿，秦卫就急急忙忙跑来，不得已敲门吵醒了屋内的两人。 萧且睡眼惺忪地抬头，正对上尔岚醒来后有些又惊又愧的表情，笑着道：“昨夜可有吵着你？” 尔岚耳根有些红。早上一醒来看见萧且在自己身侧，实在有些出乎意料。她摇了摇头，低头回道：“并未。只是，王爷回来了为何不告知我？我也好……为王爷安排床褥。” 萧且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筋骨：“昨日见你睡得正熟，也就没叫醒你。” 他皱着眉头瞧向还在敲门的秦卫，有些不耐地高声道：“知道了，就来。” 他想了想，回头看了看刚刚坐起来的尔岚，犹豫了一下问道：“娘子，你要一起去看看吗？” 尔岚一愣，笑着点了点头：“好啊。” 萧且抿了抿唇，转过屏风等尔岚换好衣服后，才让秦卫进来。 秦卫抹了抹额头的汗水，也没敢问萧且平日一点动静，片刻之内就能出现，如今怎么要等这么许久？ 他单膝跪地回道：“王爷，王妃，太子来了。” “太子？”萧且皱起了眉头，尔岚在屏风后也微微抿了抿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太子萧谦 太子萧谦，是秦皇后的嫡长子，自幼就被当储君培养的。尤其是近来，皇帝自觉身子不复往日，一味只知养生，许多朝中大事几乎都交由萧谦监管。 然而萧谦终究羽翼未丰，朝中根基太浅。纵然有秦家、左家作为背后支持，却始终因为手中无兵权，对手握重兵的萧且很是在意。 只是他对于太后这些明目张胆的陷害暗害实在有些不屑——毕竟萧且手里还有十万重兵，即便离京城甚远，但若萧且真被太后欲加之罪伤害了，边境能不动荡？ 但他作为晚辈，又不好去指责，只好干脆装作忙于处理政务，未曾留意的样子。 昨天暗卫来报，萧且深夜去拜访了他的老师戚哲，而且密谈了许久。戚哲何许人也？三朝重臣，门生故旧满天下。即便如今已经辞官归隐，影响力也不容小觑。 萧谦之前也生出过拉拢戚哲的心思，结果连续三次在门口等了一个时辰，都吃了闭门羹，也就断了这个心思。 更令萧谦困惑不解的是，据暗卫查访得来的消息，早在当年萧且第一次领兵出征之时，戚哲就和他闹翻了，此后从未有过往来。 这次萧且突然拜访，而且深夜密谈许久，怎么看都觉得不寻常。 太子萧谦深觉这其中必有蹊跷，然而自从城南别院的事被江御史告知太后之后，城南别院守卫严密，根本传不出消息。 萧谦左思右想许久，直到天明，终于决心亲自前去看看。 这边的尔岚一面在果儿的服侍下理妆梳头，一面有些不解地问萧且：“王爷，太子殿下为何今日来访？” 萧且坐在一边，边思考边灌了一碗茶，看得尔岚微微蹙眉：“谁知道呢？萧谦这小子从小鬼点子多得很，说不准是那些什么太子太傅管他太过，偷偷溜出来散心吧。” 尔岚垂了垂眼，并未言语。 萧且心中当然不这么想。萧谦对自己从来客客气气的，但也不会刻意讨好自己。他在这时候前来，难不成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他抬眼看着尔岚正取了胭脂轻轻往唇上沾，又取了一碗茶灌了下去。尔岚既然嫁给了自己，自己就不能再让她多操心。自己竟然不知道她以前受过那么多苦，以后的日子，一定让她平安喜乐，诸事顺遂，再不让这些糟心事让她费神。 萧且想了想，起身道：“王妃，太子这么早而来，说不定是想去后山狩猎，我先去安排下。” 这借口实在太粗糙。尔岚抹胭脂的手顿了顿，眼神暗了一下，抿了抿唇：“王爷，我不能同去么？” 萧且一愣。尔岚自从嫁到王府，从未主动提出过什么请求，如今居然在问自己，能否一同前去。 萧且其实想着，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一方面又确实担忧太子来者不善，又不愿尔岚陷进去。 然而他能拒绝尔岚吗？ 萧且正犹豫之间，尔岚站起了身，示意果儿等人退下，走到了萧且面前，屈膝行礼：“王爷，尔岚虽然一介弱质女流，但也不是什么都承担不起的人。尔岚不是每日端坐家中不问世事的人，也做不到。还请王爷让尔岚也能为王爷分忧。” 尔岚很少说这么大一段话，萧且心头又酸又暖。 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遇到尔岚这么善解人意、体贴人的娘子？可萧且转念一想，若不是自己如今还不够强大，何必让尔岚忧心？ 不过，在城南别院，萧且还真不怕萧谦能惹出什么大事。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握住了尔岚的右手。尔岚低了头，却没有闪躲开。 萧且的声音低沉：“王妃想做什么，都可以。有我在，没关系的。” 尔岚抬眼看着萧且，耳根泛红。 * 萧谦在前厅喝到第二杯茶的时候，萧且还未现身。 萧谦的大太监李德福十分不满，尖着嗓子道：“吴王这是怎么了？太子亲临，竟不见人？莫不是不把太子放在眼里？” 萧谦垂了眼，又饮了一口茶，并没有喝止李德福。 张福陪笑道：“李公公这是说哪里话？只是王爷昨日归来晚，想必正在梳洗。请太子稍候。” 李德福冷哼了一声，还想说什么，却被一个打断了。 萧且大踏步走进前厅，朗声道：“抱歉，太子殿下，让你久候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回头等着小步走来的尔岚。 尔岚今日一身粉色苏绣褙子，衣缘处绣着浅紫色的兰花，头上别着一朵水红色的宫花，更显诗书气质。她轻移莲步，上前屈膝行礼道：“见过太子。” 萧谦喝茶的手顿了顿，痴痴看着尔岚，直到李德福用手肘碰了碰，才幡然醒来。他轻声咳嗽了一下，起身回礼：“王妃多礼了。” 萧且看得直皱眉头，又不好发作，只好不动神色地把尔岚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萧谦丝毫没有在意到萧且不友善的眼神，盯着尔岚看了半晌，忽然道：“王妃，我们以前可是见过？” 侍立一旁的秦卫翻了个白眼——这么俗套的画本情节，太子居然也敢用？还来和自家的王妃套近乎？ 秦卫瞧了一眼眉头紧缩的萧且，心头叹着萧谦真是处处牛犊不怕虎，老虎的屁股也敢摸？ 尔岚垂了眼，并没有回看萧且：“想是太子记错了。臣妾常年居于府中，恐无得见太子尊颜之时。” 萧谦还想说什么，却被李德福轻轻拉了拉衣袖。萧谦终于注意到脸色极差的萧且，勉强笑道：“可能是我记错了。王妃面善，恐怕是我见过相似之人也未可知。” 萧且终于开口道：“不知太子这么早来我别院是为何事？” 萧谦抬眼看了看垂眼的尔岚，吸了一口气道：“不是这几日，那些大臣成日追着我要安排祭祀大典的这样那样事宜么？今日偷闲，就想来皇叔这别院逛逛，也权当散散心了。” 萧且微微皱起了眉头：“祭祀大典是下月十五吧？皇兄回来么？” 萧谦摇了摇头：“礼部当然是想让父皇回来主持的。但听御医说，父皇似乎得了风寒，要修养一段时间，恐怕不能及时归来。礼部的人正发愁呢。” 萧且关切道：“皇兄得了风寒？可严重？要不再派几个御医前去医治？” 萧谦道：“据说大好了，只是还需要调养，恐怕受不得旅途奔波。罢了，不说这些了。皇叔，可愿带我一观别院？” 萧且笑道：“这是自然。秦卫，你先下去安排吧。” 他站起身，回头看了看尔岚点了点头，便信步往后院走去：“太子，这边请。” 萧谦起身，跟在了萧且身后。 尔岚安排了一下，也跟了上来。 “太子请看，这边原是一片水池，后来养了些荷花，正是收莲蓬的时候。一会儿太子可以尝尝。”萧且随口介绍着，眼神却时不时飘向队伍最后的尔岚。 “哦，没想到皇叔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萧谦的话分不出是嘲讽还是真心赞叹。他站在池边，随手摘下了一个莲蓬。 “太子！”李德福和萧且同时喊道。李德福语气惊慌，萧且语气也有些惊讶。 “怎么？皇叔还舍不得送侄子一个莲蓬么？”萧谦有些惊讶，但也没有拨开莲蓬，反而回过头，想要从萧且的表情上看出破绽。 “不是。太子，请小心身后！”萧且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就被一阵急促的“嘎嘎”声打断了。 一只浑身雪白的大白鹅从荷叶间猛然窜出，大声叫着冲向萧谦。 在场众人顿时变色，萧谦也不自觉后退了几步。 “太子小心！”萧且随手折了一杆荷叶，反手格挡了一下大白鹅 ，大白鹅不得已落到地上。 萧且厉声呵斥道：“阿雪！回去！” 尔岚脸色有些白，站在队尾，眼中说不出地忧伤。 阿雪嘎嘎大叫着，气势凌人，伸着脖子瞪着萧谦，很是不满。 萧且回头看到萧谦脸色阴晴不定，挥手想让人把阿雪赶回池子里去，却不想萧谦朗声道：“且慢，稍等本宫片刻。” 众人满脸困惑地看着萧谦急匆匆大步离开了荷池，面面相觑。 萧且走到了尔岚的身边，回手握住了尔岚的柔软小手：“别怕，我在。” 尔岚轻轻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用眼神指了指萧谦离去的方向。 萧且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微微皱起了眉头。 钟星河既然说皇帝已经要动身回来了，就不可能有假。然而萧谦却说皇帝归期未定。 萧且眯了眯眼睛。 要不就是皇帝连萧谦这个太子都一起隐瞒了，要不，就是萧谦在说谎。 很快，一阵急促的鹅叫高声响起—— 萧且等人回头看着阿雪，阿雪很不屑地一仰头，不满地嘎嘎两声，似乎在说本鹅的叫声才没有那么娇弱呢！ 然后，众人就看到萧谦抱着一只大白鹅急匆匆地跑来，后面还跟着四五个小太监小宫女。 萧谦安抚道：“小白，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打败它的！你可是香兰国送来的最厉害的斗鹅！” 然而那只体型相较阿雪小了整整一号的小白鹅只看了一眼阿雪，顿时“嘎嘎”叫着，拼命地从萧谦怀里钻了出去。 几个小宫女小太监手忙脚乱地想要把小白赶回到阿雪的旁边，小白慌不择路，差点就撞上了尔岚，萧且忙侧身把尔岚护在了身后。 场面顿时鸡飞狗跳起来。 萧且默默收回了自己之前的猜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斗鹅 一群人在和小白你追我赶许久之后，终究以小白不慎被小太监抓住结束。 小太监把手伸得笔直，生怕会被小白掉头叼一口。他颤着声音回道：“太子，小白抓住了。” 萧谦看着小白，打气道：“小白，你是香兰国最厉害的鹅，要有战斗的勇气！” 小白有气无力地嘎了一声，耷拉下头，似乎试图装死蒙混过关。 萧且终于看不下去了，开口道：“太子，这斗鹅恐怕不合适吧。若是这……小白有什么三长两短……” 萧谦威逼利诱，也没能让小白下地与阿雪一较高下，颇有些失望地低了头：“小白平日在宫中横行霸道，几乎未逢敌手。却不想今日如此萎靡……想必它肯定是不能出战了。” 萧且稍微舒了口气。 却不想萧谦两眼发光地看着阿雪，阿雪不屑地把屁股对着萧谦。 萧谦忽然一笑，向萧且行了一礼：“不战而屈人之兵，阿雪真乃有大智慧！不知皇叔可否将阿雪割爱于我，我愿再为皇叔网罗天下好鹅，送给皇叔以当谢礼！” 萧且嘴角抽动了一下，眼中情绪不明。 他垂首还礼道：“太子有所不知，这阿雪乃是有人寄放在别院的，我不能做主。 太子既有此愿，我自当为太子牵线，至于成与不成，还看缘分。请太子海涵。” 萧谦颇为不舍地看了看阿雪：“那，可说好了。若那人想要些别的，皇叔大可告知侄儿，侄儿必当尽力满足。” 萧且轻声应到：“是。” 尔岚见萧谦依依不舍，笑道：“太子不是来别院散心么？若是让太子更牵肠挂肚，岂不是吴王的罪过？我让人在水榭准备了些瓜果，太子不妨前往水榭坐坐？” 萧谦回头看着尔岚，很快把还在装死的小白忘在了脑后：“王妃盛情邀请，哪敢不从？” 他笑着跟着尔岚往水榭走去，留小太监在原地，不知道应不应该抱着小白同往。 最后还是李德福拍了一下小太监，让他赶紧把小白抱回马车藏好。交代完，李德福还有些不放心，干脆跟着小太监一起走了过去。 要知道，小白可是太子的心尖宠，万一有个闪失，他们这些人都要掉脑袋的。 萧且总觉得，自己让尔岚跟着来似乎是个错误。 自家的娘子那么好，就应该好好藏起来，不让有心人看到。可他实在不愿意拒绝尔岚的请求。 看着尔岚交代果儿，安排得井井有条，萧且忽然有些恍惚——也许尔岚，本来就不是娇弱的海棠，而是迎风傲立的海棠树呢？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一行人就已经来到了水榭。 今日阳光晴好，尔岚还特意让人安置了竹帘纱帘，又放了些冰块消暑。 水榭外虽然烈日炎炎，水榭内倒是清凉宜人。 萧谦坐下，由着人为他布菜。 尔岚坐到了萧且身边道：“别院简陋，怠慢太子了，还请勿怪。” 萧谦瞧着满桌精雕细琢的点心，以及慢火细熬的佛跳墙、蒸鹿肉等，轻轻一笑：“王妃客气了。” 他抬眼看了看日头，觉得是时候该聊聊正事了。他状似不经意地提到：“皇叔，其实，侄儿今日前来，还有一件事想请皇叔帮忙。” 萧且不动声色地饮了一口酒：“太子有吩咐，岂敢不从？” 萧谦轻笑：“皇叔说笑。哪里敢吩咐？只是礼部本想祭祀之时一人舞剑祭祀，一人向天宣告。若父皇回来，侄儿舞剑自然可以，只是若父皇不能及时回来……侄儿想请皇叔代为诵祭祀词。” 萧且心头顿时冷哼一声。萧谦这个试探，实在不够看。 什么代为诵读祭祀词，分明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取而代之的心思。 所以太子今早这么急哄哄地赶来，就是以为太后那么明目张胆地为难自己，自己就会有了什么别的想法？若真如此，这些年萧且早被太后找理由发配了，还等到这时？ 萧且心头苦笑。自从父皇母后去世后，他学得最好的一件事，就是忍耐。 他皮笑肉不笑地正准备回绝，却觉察到尔岚在身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萧且有些诧异地侧头看着尔岚，尔岚轻轻点了点头，借着衣袖的遮掩，在萧且的手心写下了“剑”字。 萧且略一沉吟，朗声笑道：“太子有此意，我自然不敢不从。” 他看着萧谦的脸色渐渐变差，握紧了手中的酒杯，继而语气平淡道：“不过代为诵读祭祀词乃是天子所为，我看不如太子诵读，我为太子剑舞祭祀为上。” 萧谦愣了愣，方才缓缓笑道：“是侄儿疏忽了。皇叔所言甚是，就依皇叔所言。我今日便去告知礼部，让他们早做准备。” 萧且正颔首称是，李德福忽然小跑着到了水榭，上气不接下气道：“太子，不好了，太傅和少傅都到了别院，正跪在门口请太子回去！” “什么？”萧谦站了起来，有些惊慌道：“那小白呢？” “奴才见情况不对，让人带着小白从后门走了。太傅和少傅未曾发觉！” 萧谦舒了一口气，又开始头疼起来。 太子太傅乃是太后的嫡亲弟弟左唐，一向对太子要求十分严格，而太子少傅是秦皇后的亲叔叔秦韶，对太子一向比较松散。两人看不对眼许久，又因为背后是太后和皇后，萧谦也无能无力，只能能躲就躲。 但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决不允许萧谦和萧且走得过近。 却不想今天他们俩居然堵在萧且别院门口了。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太傅和少傅今早去给太子讲课却不见人，也不知道谁走漏了消息说太子在萧且的城南别院，左太傅和秦少傅以为太子被萧且蛊惑，起了玩心，担心他开始不务正业；又因为城南别院人员杂多，担忧太子安危，干脆跪请太子回宫。 太子就算不看在左太傅和秦少傅年事已高的份上，也要考虑他们背后的左家势力和秦家势力。 萧谦按了按眉心，向萧且和尔岚行礼：“皇叔，王妃。今日侄子尚有要事，就不多留了。改日请皇叔王妃往东宫一叙。” 萧且和尔岚回礼，便说不再远送，由得萧谦急匆匆往别院门口走去。 路过荷花池的时候，阿雪遥遥地冲萧谦大喝一声，扑打扑打翅膀，就飞向荷池深处了。 萧且目送着萧谦远去，遣退了众人，方才看着尔岚道：“娘子方才为何不让我直接回绝了太子？” 尔岚慢慢地剥着螃蟹，一面道：“王爷既然看出来太子试探之意，怎么不明白这么做的原因？” 见萧且依然轻轻皱着眉头思索，尔岚浅浅笑道：“太子看来是个多疑的人。王爷若果断拒绝了，就算现今太子不说什么，恐怕回去之后却会想，王爷若是心中无愧，何必这么急着拒绝呢？” 萧且恍然大悟。居然是如此。尔岚这七窍玲珑心，真是把人都看得透透的。 尔岚好一会儿才把手里的一只螃蟹剥完，顺势就将盘子往萧且面前一推：“王爷，请用吧。” 萧且心头蓦然一暖，忽然觉察——宴席上许多的菜品都不是短时间可以完成的，莫非尔岚早就预料到了太子会来？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出来。尔岚却低头轻声笑了笑：“王爷还真当我是未卜先知了吗？” 萧且一愣：“不是吗？” 尔岚轻轻擦了手，给萧且舀了一份佛跳墙递给他：“王爷，不是说今日回来吗？” 萧且脑子先是木了一下，瞬间明白了过来——尔岚的意思，这些丰盛的菜品分明就是尔岚为自己准备的。 萧且心头又暖又气。暖的是尔岚居然惦记着自己，为自己准备了许多，气的却是便宜了萧谦这个小子。 萧且不自觉地拉住了尔岚的手：“娘子，这些菜，都是你为我做的吗？” 尔岚莞尔一笑：“王爷也太会说笑了些。今日醒来我就同王爷一起，哪里能做出这么许多？” 她低头道：“本想为王爷做道藤椒鱼，张公公想必还没有时间安排人去买，倒是要拖一拖了。” 萧且一愣，也和尔岚一样笑起自己的愚笨：“王妃既然有意，不如我们去临水镇买鲜鱼吧。” 尔岚点了点头。 萧且看着尔岚脸上微微泛起了红，又兼有身上的玫瑰香味扑鼻，嘴唇嫣红水润，顿时有些心神动荡，不觉靠尔岚越来越近。 男子的气息就要把尔岚包围住，尔岚忽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下，萧且忙坐直了身子，低声道：“抱歉，我失礼了。” 尔岚摆了摆手，耳根通红，叫住了门口准备离去的人：“秦卫，等等。” 她稍微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没敢看萧且，坐直了一点道：“有什么事吗？” 秦卫垂头丧气地走到两人跟前，完全不敢看萧且凌厉的眼神：“禀王爷王妃，昨日那些刻意吹捧王爷的人已经找到了，我亲自问过了，他们原是从临水镇一家西域香料店听来的消息。而且他们还说，那个散布消息的人让他们逢人就夸王爷，还给了每人一两银子。” “西域？”萧且看着尔岚，顿时对尔岚的周到细致感到佩服。但这个消息却让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西域有香兰国、溪南国、安舒国一众小国，会是谁有这样的心思呢？ 尔岚想了片刻，展眉笑道：“王爷，我想起来，我还差些香料，不如王爷陪我同去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香料铺 临水镇上两侧小摊林立，各色商品小吃玲琅满目，往来其间的商客络绎不绝，摩肩接踵，一派太平盛世样。 在通往临水镇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前后跟着十来个护卫，浩浩荡荡前行。 萧且和尔岚坐在宽大的马车里，马车甚至备了一个桌子，端放着茶和点心，还有一个香炉。 尔岚随手取了一块点心，一面看书，一面往口中送。 她今日盛装打扮了一番，一身桃红色苏绣贵气却不张扬，头上华胜繁复，随着马车颠簸轻轻叮当作响。 萧且穿着一身繁复华贵的蓝色衣袍，在柔软的垫子上蹭了蹭，颇有些不自在：“王妃，不然我还是去骑马吧。” 尔岚闻言，放下了手中的书，有些无奈地看着萧且：“王爷还请稍安勿躁。演戏自然要演全套，王爷既然想教训那些人，当然要让他们放松警惕才行。” 萧且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位置，小声道：“这会不会有点太夸张？” 这话不假。六驾的大马车，虽然符合萧且的身份，没半分逾矩，但是走在路上实在太显眼了。 阔大的官道被占了半数还多，若是稍大些的马车迎面而来，就不得不等在一边，先让萧且过去。 尔岚轻笑：“王爷应该享有的，怎么能说是夸张。” 萧且还有些不适应，尔岚忽然主动拉住了萧且无处安放的手：“何况，夸张，才能让人相信你的行为。” 萧且感觉到柔软的小手上传来的力量，忽然心安下来，反手握住了尔岚。 秦卫生无可恋地抬头望天。 对于王妃让他把阿雪抱着，一起去集市的行为，秦卫是理智上支持的，但是感情上十分抗拒。 阿雪并不喜欢被抱着，总是想找个机会叼他一口，他不得不把手伸得老长，结果阿雪一口咬在了马脖子上，差点让马受惊狂奔。 好在秦卫及时喝止了马，才没撞上萧且的豪华六驾马车。 后来的影卫用柳条编了个笼子，秦卫连忙把阿雪放到了笼子里，挂在了一边，才得以换来片刻安宁—— 不包括耳朵的安宁。 阿雪很是不满这样的安排，扯着嗓子大声斥责起秦卫来。秦卫扯了两团棉花塞住了耳朵，全当没听见。 阿雪见状，更加卖力地训斥起来。 躲在暗处的苏七被阿雪的“嘎嘎”声吵得脑袋疼。他背过身捂住了耳朵，有些不确定地问一边的下属：“你确定是他？” 黑衣下属面不改色：“千真万确。属下亲眼看见他上了马车。” 苏七眼睛眯了眯：“好。你去传令李九，立即做好准备。” “是。”下属领命离开。 苏七瞧着远处的马车，冷笑了起来。 骄矜自大，好大喜功， 他就不信，萧且这次还能逃过他们的周密筹划！ 到达临水镇的时候，秦卫把阿雪塞到了下属的手里，十分殷情地为萧且和尔岚安置好了凳子，以便他们从高大的马车上下来。 萧且经过秦卫的时候，秦卫低声说了一句：“就是前面转角的那家。” 萧且略微皱了皱眉头，先回身小心把盛装打扮的尔岚给扶了下来。她今日这身华丽足以，却有些不便行动。 但萧且毫无怨言地陪着尔岚慢慢走着。即便知道尔岚是为了做戏方便，萧且还是觉得，尔岚这副打扮实在美极了。 萧且看着尔岚，忽然觉得小时候戚哲教的那些“肤如凝脂”“眉如墨画”“翩若惊鸿”都是真的，也不知那些文人怎么能想出那么多的词，还能如此贴切。 他有些紧张地拉住了尔岚的手，生怕她乘风登仙去，一去不复还。 尔岚有些莫名，但没有挣开萧且温热的手掌。她用绢扇挡了挡自己的脸，假装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群的窃窃私语，颇有些娇嗔之态道：“王爷，我想买些香料，我们去这边吧。” 萧且从未见过尔岚这般娇嗔之态，差点就有些绷不住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才点点头：“好。” 尔岚慢慢地走进了这家“钱记香料铺”，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几位“商客”正在一边假装等待，一边用刚好让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闲聊。 “真的，你们信我。我有亲戚就在城南别院，王爷对他们那可是相当好，日日有肉吃，每月还能领到一坛子酒，一匹布，上哪找这么好人去？” “京城不都说吴王杀人不眨眼么？还能这么体恤下人？我看你多半是在吹牛！” “嘿，我骗你做什么呢？传言怎么能信？那吴王上前线击退敌军，那都是真刀真枪亲自上场。战场上哪有不杀人的？但你没见那些回来的将士，哪个不服他的？要他真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这些人能服气？哪里像有些人，端坐京城，还天天怎么抹黑吴王。” “哎，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有些听不懂？” “我跟你说，你就想一句话——谁最怕吴王得人心？” “嚯，你这意思，上头？” “哎，我可没说。我只说了，王爷是好人呐。” 若是萧且以往听到，倒是会觉得这些人说了些实话，说不定高兴之下还会赏赐些东西。然而如今听到，萧且却只有彻底的恶心。 萧且实在有些听不下去，颇有些想让人把这几个人都抓起来打一顿的冲动。尔岚显然感觉到了他的心思，拉了拉他的衣袖，摆了摆手。 掌柜的从后面走了出来：“哎呦，劳你们久等了。不知贵客想要些什么？” 尔岚挑了个位子，挨着萧且坐下，浅浅笑道：“掌柜的这里热闹呀，倒是我来的不巧了。” “哪能呢。贵客说什么话呢！小老儿开店，不就讲究个来者是客吗？您看您要些什么？小老儿亲自给您去取。” 尔岚接过了个果儿备下的茶水，饮了一口：“行呀。我要八十两沉香，一百两苏合香，五十两梅花，就请掌柜的准备一下吧。” “哟，这些小店原本也是有的，可贵客要的这个数量也实在有些多。不如小老儿先取一些，让贵客先过过眼？若贵客觉得可以，那小老儿改日就送到府上？” “怎么？这么大一个店，这么些东西都准备不出来吗？”尔岚垂着眼饮了一口茶，语气淡然，但已经有了些找事的意味。 掌柜的有些困惑。这和说好的走向似乎不一致呀？ 莲心非常适时地递上了一个小纸包：“王妃，这是王府之前从这里买的香料，请王妃过目。” “王妃？”掌柜的虽然觉得走向不对，但还是尽职尽责地表现了惊讶。他略过尔岚，看向萧且，脸上浮现出喜悦：“难道这位贵客，就是吴王殿下？” 一边正在交谈的几人闻言，顿时都凑了过来。 “呀，真是吴王。草民见过吴王殿下。” 萧且看了一眼尔岚，挥了挥手，免了几人的礼。 领头的那个商客站起来满脸堆笑：“吴王，今日小民可算有机会见到您了。平日里总听人说起您英勇善战，体恤民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吴王功德于我等百姓，不可谓不厚。小民今日...” 萧且摆了摆手，制止了他，突然问道：“你哪里人？” “陇右人。”那人不防萧且这么一问，下意识道。 萧且瞧了那人一眼，重新坐下，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尔岚轻轻笑了笑。萧且就差把果然如此四个字写在脸上了，这个演技，可谓真差。 她给果儿递了个眼神，果儿立即正了正色道：“掌柜的原来知道吴王府，可为什么敢往吴王府送些以次充好的东西呢？” 她啪地一声将纸包扔到了桌上，露出了里面带着潮气的香料。 掌柜的一紧张，有些茫然地盯着柜台后的伙计。 柜台后的伙计都有些害怕地看着他，不敢上前仔细查看。掌柜的也不好揪个人过来，怕露馅。 他就是来演戏的，怎么这还有前情提要呢？ 再者说了，他学的是潜行暗杀，演戏只是副业啊！ 掌柜的收了笑脸，有些为难地看着默然不语的尔岚道：“这个......这香料想必不是从我们这里得来......” 果儿轻轻挑了挑眉：“掌柜的意思，我家小姐乃是堂堂吴王妃，还会诬陷你不成？” 掌柜的忙道：“没没，是小店的。可能是一时疏忽，把次品送到了王府......” 果儿更有些不悦：“你一会儿说是，一会儿说不是，到底哪一句才是真的？” 掌柜的看了一眼脸色不善的萧且，有些紧张了起来：“是小店的。是小老儿一时不查，把次品送到了王府。我这就让人把上好的香料送到王府去。” 尔岚轻轻喝止了想要转身离开的掌柜：“等一下。” 她站了起来，放下了手中的团扇。“掌柜的怎么连好坏也分不清？您开香料铺，岂不是要亏本亏大了？” 掌柜的不明所以，茫然四顾，就听见秦卫大喝一声：“拿下！” 几个侍卫立即冲了进来，按住了掌柜的和那几个商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真相 “王妃，您这是什么意思？”掌柜的挣扎无果，愤怒道。 尔岚淡然坐下，饮起了茶，根本没有看一眼掌柜的。 结果已定，剩下的事情，已经不必她在出面了。 萧且不由看向尔岚，心下暗自惊叹。 尔岚之所以这次出行这么高调，就是想让对方觉得萧且是个贪图虚名享乐的人。对方误以为萧且上当，自然会更加不遗余力地吹捧萧且，最好能让萧且自己膨胀，和皇室产生冲突，也就达到了目的。 果不其然，香料铺中，正有萧且的“功德颂扬会”。 尔岚之前推测，香料铺开张已久，为何近日才针对萧且？一种可能是香料铺被敌国收买了，另一种，则是香料铺被人取代了。 而一进门的时候，几个伙计大气都不敢出，让尔岚更倾向第二种情况。所以，她故意让果儿拿来了一些质量上乘的香料。因为香料含有香油较多，看起来就像潮湿了一样，其实却是上品。这些香料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好物，只有对此一窍不通的人才会误以为是香料潮湿了。 所以尔岚用此证明了掌柜的确实是个假香料老板，那么香料店里的几个商客，是不是真的商客，也有待商榷了。 萧且懒得辨认，干脆让秦卫都押了起来，让人带下去一一审问。厅内就只剩下了假掌柜。 秦卫啧啧感叹了两声：“还在装呢？我看您气息平稳，脚步稳健，功夫不错啊怎么就甘愿只当一个小小的香料铺老板？” 掌柜的心头一跳，面不改色道：“改行了也不行吗？” 秦卫皮笑肉不笑道：“可以，当然可以。只是，一个当掌柜的，居然连香料好坏都不识得，是不是有点太不可思议了？” 他不等掌柜的多说，让侍从拉了一个伙计过来：“来，你说，这个真的是你们掌柜吗？” 伙计浑身发抖，看了一眼掌柜的，又侧眼看了看面色不善的萧且，有些涩涩发抖。 一个是传闻中杀人如麻的嗜血将军，一个是心狠手辣的“掌柜的”，伙计谁都不敢得罪。 尔岚忽然站起来，柔声道：“别怕，你只管照实说就好。我会护着你的。” 伙计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个娇滴滴的吴王妃，有些迟疑地看了看掌柜的，又看了看萧且，眼中已然有些动摇。忽然听到萧且道：“王妃说的，本王必然会守诺。” 尔岚有些诧异地看向萧且，萧且轻轻笑了笑，点了点头。 尔岚忽然就觉得，萧且这个笑容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是在什么时候见到了。一时间不觉有些恍惚。 伙计被萧且吓了一跳，等听清楚后，再不迟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王爷，王妃，请为我家掌柜的做主啊！” 很快，秦卫带人在后院挖出了真正的“掌柜的”一家四口的尸体，排在院子中。 萧且本来要往后院去，想了想又折了回来，从身上解下一个锦囊，递给了尔岚：“王妃先在此等候，我去看看就回。这个护身符是我母后求的，很灵验的，你带上吧。” 尔岚看着精致但是有些脱线的锦囊，迟疑起来：“这……既然是先后的东西，对王爷而言必然十分重要，我不能收。” 萧且整理衣服的手顿了顿，抬头看着尔岚：“对我来说，王妃比什么都重要。” 尔岚愣住了。 萧且说罢，便让让果儿陪着尔岚等在前厅，想了想，又让莲心蕊心点了个香炉，免得尔岚闻到异味。 做完这一切，他从尔岚手里拿过了那个护身符，亲自为她系上，柔声道：“别怕，我很快回来。” 说罢，萧且轻轻握了握尔岚的手：“放心。”然后左右看了看，实在觉得没什么缺的了，才大踏步走到了后院。 尔岚红了脸，把刚被握住的手放到了狂跳的心上，掌心还有萧且余留的温热，让尔岚逐渐安心下来。 萧且他一个对自己都粗糙到得过且过的人，居然会为了自己细心到这个地步？ 尔岚抬眼望着后院的方向，眼中有些不知所措。 萧且皱着眉头走到了后院平放着的尸体旁，冷眼瞧了瞧那个假掌柜。 秦卫躬身行礼，回禀道： “王爷，不出王妃所料，这掌柜的果然是假的。 据那个伙计说，几天前，这个贼人深夜摸到了香料铺，把他们几个长工伙计和掌柜的一家都绑了起来，然后当着他们的面杀了掌柜的一家。 这个贼人还要挟这几个伙计不准报官，强迫他们在后院埋了掌柜的一家，然后自己当了新掌柜，对外就说是原来掌柜的堂弟，从堂哥手里接手了这家店铺。 新掌柜的每天就是和人闲聊，最常为王爷您歌功颂德。” 秦卫瞧了一眼地上脸色灰白的人，想了想，凑到了萧且身边，低声道：“甚至连西域香兰国沙漠之战的一些小战役都如数家珍，我看八成是香兰国的人。” 萧且听完没有答话，走到了掌柜的面前，反手就拔出了一个侍卫的长剑，一剑劈了下去。 “王爷！”秦卫一惊。 掌柜的面如金纸，却没有闭上眼。 “呲啦——”掌柜的身上衣服被划破，露出了左胸上一个小小的兰花刺青，叶片苍翠，兰花偏蓝色。 “这不是香兰皇室侍卫队的标记吗？果然是香兰国的人！”秦卫气愤到。 弹丸小国，也敢挑拨皇帝和王爷的关系？ 萧且却摇了摇头：“不然。香兰国侍卫队的标记，兰花明明偏蓝。那是用的香兰国特产一种稀有颜料画的。你原本也是见过的，与这个虽然相似，却大不一样。” 秦卫仔细看了看，果然和自己见过的不同。他想了想，一脚踢翻了掌柜的：“说罢，哪个无耻小国派你来的？还想一石二鸟？幸亏我们王爷英明神武明察秋毫，你们这些小把戏，根本不够看！” 掌柜的眼神冰冷，狠狠地瞪着萧且，似乎有话说。 萧且示意秦卫把他嘴里的布团给取了出来，就听到假掌柜的突然吹了一声口哨。 像极了布谷鸟的叫声。 萧且脸色大变，来不及处理假掌柜的，立即拔剑往前厅跑去。 秦卫一剑柄打晕了假掌柜，让四个侍卫看着现场，也立即跟了出去。 前厅里，尔岚正轻轻抚摸着那个有些脱线的锦囊，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忽然听到这一声哨子声，也是惊了一下，然后就看到了萧且和秦卫闯了进来。 “王爷？这是怎么了？”尔岚有些不解地站起身，问道。 萧且大踏步走到了尔岚身边，一把把人揽到了怀里，长长舒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尔岚察觉到了不对，从萧且温热滚烫的怀抱里抬起头，认真问道：“王爷，到底发生什么了？” 萧且迟疑了一下，有些为难。 秦卫看着着急。王妃那么聪慧，王爷能瞒着多久？ 他开口道：“王妃，那个掌柜的是北漠的奸细，刚刚那一声就是他们之间的信号。王爷知道，所以才急匆匆赶来保护王妃。” 萧且几次用足以杀人的眼神瞪着秦卫，都没能阻止他。他放开了尔岚，尽力平静道：“没事了。估计那个奸细只有一个人，不然他的同伙应该已经现身了。” 尔岚皱着眉头，思考起来：“北漠？我之前以为香料店是南边来的，应该是南边的小国派来的人，为了便于隐藏身份才挑选了这家店。却不想是北漠的人？” 秦卫忿忿道：“北漠人真是狡猾！还试图装作香兰国的人来挑拨离间，还好王爷发现了。北漠向来和草原诸部落交好，他们定然是因为王爷平定了草原之乱，生怕王爷连他们一波端了，这才狗急跳墙！难怪最近边境……” “秦卫。”萧且厉声打断了秦卫。秦卫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泄漏了军情，忙跪下请罪。 尔岚被这声厉喝吓得一跳，惊疑不定地看着萧且。 萧且努力缓和了神色，摆摆手让秦卫退下：“你去看看那几个客商问得怎么样了。” 秦卫忙领命，给厅里的丫头们使了个眼色，一起退下。 萧且深吸了一口气，一步步靠近尔岚。 尔岚对上了萧且的视线，忽然紧张起来。 她忽然就后悔起这两天过于招摇的举动。 明明就知道慧极必伤，应当多掩藏锋芒，怎么就没忍住，在萧且面前暴露了呢？ 虽然，尔岚已经不再相信那些什么吃人的传言，但并不代表萧且就是个和善的人。 就算他愿意听自己的分析，配合来这里演戏，但萧且依然隐瞒了许多事情。 许多他不想自己知道的事情。 比如这些边境上的纷争。 本来自己假装充耳不闻，好歹还能在吴王府继续平平淡淡当王妃，偏偏放心不下，搅了进去。 她不确定萧且对此是个什么态度。是会敲打自己，不让自己多管闲事？还是会软禁自己，让自己无法向外界传递信息？ 尔岚正在胡思乱想间，萧且忽然把她揽到了怀里，语气颇有些软弱：“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到，让你担心了。” 尔岚有些错愕。难道萧且不是因为自己知道了太多，想敲打敲打自己吗？ 萧且犹豫了一下，咬牙道：“尔岚，很多事情我不告诉你，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我不想你担心。” 尔岚惊讶地抬起头，对上了萧且幽深的目光。 萧且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聪慧，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你。与其让你费精力去猜想，倒不如我告诉你。只是，我舍不得你劳心费神。” 萧且一向是个直来直往惯了的，也实在没有“委婉”那些弯弯绕的心思，怎么想，就怎么说了。 倒是尔岚，被萧且这一番直白的话砸晕了头。 萧且瞒着自己，居然不是不相信自己，而是怕自己费心？ 尔岚低了头，有些不能承受萧且炽热的目光：“王爷多心了。尔岚也不过随意猜测，算不上费心。只是，你我本是夫妻，本就应该同甘共苦，王爷却总想护着尔岚，倒是让尔岚怎么自处呢？” 萧且心头大震，刚想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了响亮的“嘎嘎”声。 两人同时朝门外看去，却见刘五一瘸一拐，一面呵斥着阿雪，一面走了进来。 刘五见只有萧且和尔岚，有些尴尬地行礼道：“禀王爷，您让属下去查的事情尚未有结果，但属下却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禀告王爷。” 他瞧了瞧尔岚，有些犹豫应不应该说。 尔岚了然，正准备回避，萧且却摆了摆手：“不必了。你就在此说好了。” 尔岚的眼中微微带了点笑意。 刘五深吸了一口气：“王爷，兵部打算削减军费开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布庄 “什么？这个时候？”萧且眉头皱起，很是诧异。“有打听到是为什么吗？” 刘五咬牙切齿道：“户部的人说是因为今年收成不好，国库空虚，又因为草原新平，太傅等人就起草了削减军饷的折子，想要今年少拨一百万两军饷。” 萧且气极反笑：“怎么？他们真是觉得，四海升平了，就不用军队了是吗？” 刘五愁眉不展：“本来平定了草原之乱，弟兄们正等着发赏银。现在倒好，赏银没有，可能俸银都要被克扣了。这让弟兄们怎么想？” 萧且恨恨地锤了一拳桌子，震得茶碗一跳。 “鼠目寸光！有钱修别宫，就没钱发军饷了？北漠南疆都盯着呢！就这么作？” 萧且气急了，几乎就想辞了军队的事，把这些烂摊子都甩给兵部去。 尔岚忽然握住了萧且的手，拉到眼前，关切道：“王爷可有受伤？” 萧且感觉到尔岚的小手柔软细腻，稍稍有点冰凉，顿时让自己涌起的怒火平息了些。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那些不快都尽力压了下去，看向尔岚道：“没事的。王妃先回别院吧，我会处理的。” 尔岚轻轻摇了摇头，转向刘五道：“照理说，削减军饷这样的大事，太子恐怕不能决断吧？” 刘五愣了一下，茫然看向萧且。 萧且却立即明白了尔岚的意思。 若要削减军饷，太子是储君，绝对不会做这样的树敌的事情。那么极有可能，等皇帝从行宫回来之后，就会让自己出面来提议。而在此时传出这个风声，恐怕皇帝是真的快回来了。 萧且对这个合理猜想无言以对。他觉得自己脑门上既没写着蠢货，也没写着傻瓜，为什么有人觉得自己会做这么不利己的事情？ 不过，既然要等到皇帝回来，那么这事也不急在一时了，还需从长计议。 萧且暗暗想起了戚哲给自己的那个小册子。 看来是时候加快进程了。 尔岚拉了拉萧且的衣袖，柔声道：“既然要皇上定大局，那就不急在一时。不知王爷此时可有空同我去集市看看？” 萧且不解：“此时？” 尔岚浅浅一笑，抬了抬下巴示意道：“阿雪这半日还没吃东西呢！” 萧且这才想起来，他们还带了这么一位鹅大爷出来。 他其实不太理解尔岚的用意：“王妃，其实我之前就想问，带阿雪出来做什么？” 尔岚轻轻抿唇，指了指萧且身后：“王爷还是先让秦侍卫说吧。” 萧且挑了挑眉，转头看着秦卫。 不知怎么，秦卫总有一种无论自己什么时候来，都来的不是时候的感觉。 他咳嗽了一声，低头道：“已经问清了。这几人原是陇右的流民，假掌柜的自称叫李九，路过陇右时就捎带上了他们。他们也只是听从李九的命令，到处散布王爷威名。另外……” 秦卫犹豫了一下，方道：“我见掌柜的一家伤口，极薄极浅，却一刀致命，很可能刀上有毒。至于具体是何毒，恐怕要等仵作看后才知道。” 萧且点了点头：“做得不错。早些让仵作看过，也好让他们入土为安。你且在此料理，我同王妃去街上走走。刘五，你跟我走吧。” 刘五领命起身，有显然的片刻停顿。 尔岚注意到了，问道：“刘侍卫这是怎么了？受伤了吗？” 秦卫扫了刘五一眼，替他道：“上次王爷出行不是有刺客射箭，差点伤到王爷吗？这小子非觉得是自己的错，自己去领了二十棍子，现在还没好呢！” 尔岚惊了一下，忙让左右扶着刘五：“刘侍卫也真是，既然有伤，告假便是。你们把刘侍卫送回去休息吧。” 萧且听到这话，默默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在天香楼被倒下的房梁撞到的地方还在作疼。那房梁又大又高，直愣愣砸到自己身上，自己还一句话都没说呢。 他咳嗽了一声，走到了尔岚面前，犹豫了一下，瞪着刘五道：“自己的错就该自己担着，别连累别人。自己回别院待着去！” 刘五迟疑了一下：“那军饷？” 萧且摆了摆手：“还有秦卫呢！你瞎操心啥？快走快走。” 刘五回头看了一眼秦卫，苦着脸退了出去。 萧且想了想，绷着脸让一个侍卫去给刘五雇了辆马车。 这些侍卫，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想当初自己可是挨了三十军棍还能照常骑马的，刘五居然虚弱成这样。真是世风日下。 萧且心头叹息着，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骄傲。尔岚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萧且，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骄傲是怎么回事。 尔岚轻轻摇了摇头，不想深究。反正这不影响接下来的事情。 秦卫推开了门，本想让人准备好车马，尔岚却摆了摆手：“不用了，我们随意走走就是。” 说罢她就准备离开，却发现了问题所在。 尔岚这一身衣服设计极其复杂，下摆正好能显出尔岚姣好身材，然而坏处就在于因为系带过于繁复，导致尔岚只能小步走路，走得很慢。 尔岚平日极少穿这种衣服，此刻只觉得束手束脚，哪里都不适应。不过多走了几步，额头就有汗珠冒出了。 萧且并不着急，慢慢地走着等着尔岚。 他回头才注意到尔岚走得似乎有些异常慢了，有些困惑地问道：“王妃怎么了？” 尔岚有点尴尬地抬了抬被束缚的手臂，苦笑道：“还真是没料到这衣服有些不便……” 她还没说完，忽然被萧且打横抱起。 尔岚一声惊呼被堵在了嗓子眼，心跳极快，生怕掉下去，死死揽住了萧且的脖子：“王爷，您这是做什么？” 萧且调整了一下手臂，让尔岚更舒服一点：“我抱你走。” 尔岚从萧且怀里抬头，看到了一边抬头望天的秦卫，顿时羞红了脸：“王爷，还有人呢！快放我下来！” 萧且抬眼，瞪了一眼秦卫：“秦卫带路，先去布庄。” 阿雪被侍卫抱着走在旁边，不满地大声斥责起来，引来了路人的频频回顾。 尔岚恨不得把阿雪的嘴堵上。但事实上她只是一路上都把脸埋在萧且的怀里，不敢抬头看街上的路人。 陌生的男性气息牢牢把尔岚禁锢在其中，尔岚觉察到自己的耳朵到脸颊都是一片滚烫，肯定红得不能见人了。 萧且走得不慢，但是很稳。抱着尔岚的手臂微微用力，倒是让尔岚生出踏实的感觉。 她悄悄抬眼，看着萧且如刀削般的下巴，有些恍神。 秦卫面不改色地走在后面，假装没有看到果儿和莲心笑得一脸灿烂。 真正的暗卫，拥有正视王爷和王妃当面撒狗粮的能力。 他是个优秀的暗卫。 所以王爷秀恩爱什么的，才不会影响他工作呢！ 秦卫暗暗握紧了袖子里的拳头。 尔岚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萧且也不是对什么都很随意的。 比如尔岚本来想随意挑选一件合身舒适的衣裳换下就好，但是萧且愣是让布庄掌柜的把所有成衣都搬了过来。 “太素，不好。” “太繁复，不好。” “太俗，不好。” “太薄，不好。” “太厚，不好。” 尔岚目瞪口呆看着面前堆起的各色衣服，从里面捞出一件洒金桃红兰花袖样的衣服，道：“我觉得这件还行……” 萧且皱着眉头扫了一眼，摇了摇头：“太老气，不好。” 尔岚低头看了看那件衣服，不得不承认确实有一点。 好吧。她不得不放下了那件衣服，又拿起了一件颜色靓丽的鹅黄色衣服：“那这件？” 萧且更不赞同：“太招摇，不好。” 好吧。 尔岚只好等着萧且从堆成小山那么高的衣服中挑来选去。 尔岚觉得世界有点疯狂。萧且，一个常年征战，连自己仪容仪表都不注意的人，居然懂得如何挑选女人的衣服？ 掌柜的在一边汗都要流下来了，忽然想起了什么，喜道：“瞧我这记性。小店有一件衣服，绝对适合王妃！” 说着他一溜小跑，从后院的仓库中找出了一件据说是刺绣国手亲自操刀的一件全绣衣服。 淡粉红色的长褙子，边缘绣着浅紫色的兰花。底裙是一条白色的裙子，裙边仔细绣着粉红色的桃花。 既清雅，又华丽。 萧且终于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差强人意。” 他转头对尔岚道：“王妃以为如何？” 尔岚生怕他再挑上大半个时辰，忙点了点头。 直到换上了这身衣服，尔岚才终于痛快地舒了口气。她对着铜镜整理了片刻，还是从头上摘下了几支装饰，顿时觉得头也轻了不少。 她叹了口气，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萧且本来在喝茶的手顿住了。 若说进去之前的尔岚是华贵，不可直视，此时的尔岚就是春日里手边的桃花，温柔可人，又带着初见人的娇羞。 头上只有简单的一朵宫花装饰，反而会让人更加注意到尔岚肤白唇红，不可增减一分，恰到好处。 萧且直白的目光让尔岚又有些难以承受，低头问道：“王爷盯着我，可是有何处不当？” 萧且还没开口，布庄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不是已经让秦卫在外面看着了吗？怎么还有闲人进来？萧且皱着眉头看过去。 一个女子站在门口笑道：“王爷，可真让我好找。” 远处高楼上苏七一脸阴沉，恨恨地看着布庄的门开了又合上。 “大哥，我不明白。李九传讯让我们动手的时候，老大为什么不让兄弟们上！”一个黑衣人跪在苏七面前，红着眼道。 “你知道什么！如果打得过，我们还用得着费心费力弄什么挑拨离间计？”苏七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立即飞鸽传书给那位贵人，请他指示！” 黑衣人一惊：“可是贵人不是……” “这都什么时候了，顾得上那些吗？”苏七打断了黑衣人，转头冷声道：“去吧。” 黑衣人领命离开。苏七一拳头打在栏杆上：“萧且，我定要你血债血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扫雪楼 萧且有些惊讶：“戚姑娘，你怎么在此？” 戚姑娘摘下了帽子，婉然一笑：“见过吴王。” 萧且蓦然注意到戚姑娘披风下一个小小的竹子玉佩，上面用金线极细地描了一个“雪”字，眼神微微眯了眯。 不想戚哲的孙女儿，居然会是江湖人士。却不知道一生最恨游侠盗贼的戚哲，知道这事会如何？ 萧且隐隐觉得戚姑娘背后还隐藏着许多事情，但一时也想不清楚，只是冷冷地盯着戚姑娘。 果儿眼瞧着萧且盯着戚姑娘出神，脸色瞬间不好起来，偷偷瞧着自家小姐。尔岚倒是面不改色，手中藏在袖中轻轻把玩着什么，好像没看见一样。 果儿瞥了一眼萧且，心下有些不满起来。 戚姑娘显然注意到这边的气氛不对，施施然转身，对着尔岚笑道：“这便是吴王妃吧。小女见过王妃。” 尔岚微微颔首，抬眼看着戚姑娘，笑容忽然有了一丝裂痕。 来人居然是戚言心？她居然和王爷是旧相识？尔岚顿时有些不好的感觉。 不对，这不是戚言心。虽然长相与戚言心别无二致，却大方得体，没有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凉。 尔岚还没开口，蕊心已经惊呼出来：“戚姑娘？您是来找王妃的吗？” 萧且诧异地望过来：“你们认识？” 尔岚轻轻点头微笑，看向戚姑娘。戚姑娘一笑回头道：“以前有幸见过王妃。只是我此次来此，是来找王爷的。” 萧且轻轻皱了皱眉头。 戚姑娘背后居然是扫雪楼。若她与尔岚相识，是不是扫雪楼已经让尔岚搅进去了？ 他看了看尔岚，不太确定要不要让尔岚知道。即使决定了要坦诚一点，萧且还是下意识地想保护尔岚，不想让她牵连过多。 尔岚见状，深深看了一眼戚姑娘，起身行礼道：“王爷，想必来了半日，阿雪也饿了。我先带它去街上吃点东西，可好？” 萧且微微点了点头。尔岚冲戚姑娘抱歉一笑，就带着厅中众人走了出去。 等尔岚走后，戚姑娘浅浅笑道：“王妃倒是体贴，也不枉王爷拒绝了太后属意的诸多贵女，一定要娶王妃的一片心意。只是不知，王妃可知道这份心思？” 萧且淡然一笑：“戚姑娘果然不愧是扫雪楼的人，连宫中的事情也一清二楚。” 他站起身来，平视戚姑娘：“只是不知戚姑娘此次故意暴露身份而来，是有何要事？” 萧且虽然不知道因何机缘，能让戚姑娘进入了江湖纷争中，但扫雪楼在江湖上的地位，萧且也是有所耳闻。 传闻扫雪楼共有一百零八楼主，每位楼主都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再加上各自手下的人，扫雪楼实力不容小觑。但扫雪楼却不争什么天下第一帮派的名头，只是专注于锄强扶弱，在百姓中声望极高。 朝廷好几次想收编扫雪楼，却都一无所获。据传扫雪楼楼主身法诡谲，神出鬼没，从未用真面目示人。萧且也只是偶然见过扫雪楼众人随身所带的竹子玉佩，才认出了戚姑娘的身份。 虽然扫雪楼在民众中威望颇高，但这等与朝廷不合作的态度，显然已经让朝廷有所忌惮。 那么戚姑娘冒险暴露身份，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戚姑娘抿唇一笑：“吴王果然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了。” 萧且一头雾水。 他确信以前在戚哲处学习时从未见过戚姑娘。而且他自从十四岁领兵出征后，几乎就没在京城多待过，按理，应该和这位戚姑娘之前没什么交集啊？ 戚姑娘顺手解下了腰间的玉佩，递给了萧且。 “戚姑娘这是何意？”萧且惊讶，并没有接过。 戚姑娘浅浅一笑：“扫雪楼虽然只是些江湖中人，但还可勉强一用。王爷如今既然要壮大实力，小女也想尽一分心力。也权当报答王爷当年的救命之恩。” 萧且负手站立道：“戚姑娘客气了。老师已经帮助我良多，实在不能再承这份恩情了。还请戚姑娘收回信物。” 戚姑娘稍微有些错愕：“吴王真的不要扫雪楼的帮助？” 萧且摇了摇头。送上门来的好处，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其间必有所图。至于什么报恩情节，萧且又不是个谢恩图报的人，更是不能因此心安理得地接受。 戚姑娘顿了顿，灿然一笑：“不愧是爷爷看中的人。不为外物所动，不忘初心，是真君子。” 她从袖子中拿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这是爷爷让我送来的，还望王爷看过后及时处理。” 萧且想了想，打开信纸，迅速扫完了内容。 纸上字体苍劲有力，确实是戚哲亲笔手书——“江南二百万两官银三日后入京，户部拟建行宫用。” 萧且嘴角冷笑，手中用力，捏碎了字条。 能拨出钱去修行宫，却要削减军费开支？只知眼前一时太平，贪图享乐，简直可谓鼠目寸光！ 萧且狠狠地握紧了手，深吸了一口气。 他向戚姑娘行了一礼：“多谢戚姑娘告知。我自当为姑娘隐瞒身份，还请姑娘也好自珍重。” 戚姑娘知道萧且并未想起往事，也不再多纠缠，躬身行礼：“王爷客气了。即便没有信物，扫雪楼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听从王爷号令。还望王爷自己保重。” “为何如此帮我？”萧且有些困惑。 戚姑娘轻轻叹了口气：“没有王爷，就没有扫雪楼。王爷还问我为何？” 萧且一惊，还想再说什么，戚姑娘却打断了他：“往事繁杂，也不必提了。只望王爷不忘初心罢。” 她带上了兜帽，将脸隐藏起来，行礼道：“叨扰王爷已久，这便告辞了。王爷还是早些谋划吧。” 说罢她转身离开，消失在街角。 萧且有些愣神。 这个戚姑娘实在有些不简单。虽然现在看来是站在自己这一边，但她似乎隐瞒了不少…… 萧且轻轻敲了敲桌子，一时之间实在想不清楚，干脆放弃了。 等得空，与钟星河探讨一番吧。 一想到钟星河，萧且脑海里就浮现了一阵鹅叫，顿时头疼起来。 还是快些去找到尔岚吧。萧且按了按眉心，大踏步走了出去。 * 戚姑娘直到转过街角，才不受控地剧烈咳嗽起来。 她只觉得口中一阵腥味，手绢上顿时多了一团血渍。戚姑娘嘴角浮现一个苦笑，不由得又咳嗽起来。 “什么事能让你连命都不要了？”一个布衣素服的蒙面女子走了过来，扶住了戚姑娘。 戚姑娘抬头，勉强一笑：“一些，不得不做的事情。” 女子不再言语，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小心倒出一粒药丸：“师父新制的，服下吧。” 戚姑娘一口吞下，稍微歇息了片刻，才觉得好受了些，浅浅笑道：“多谢。” “你我之间，何必说谢。”女子微微直起了身，垂眼看着戚姑娘：“还能走吗？我送你回戚府。” 戚姑娘试图站起来，却以失败告终。她笑着看向女子：“劳烦了。” 女子眼神暗淡了一下，俯身抱起了戚姑娘，飞檐走壁，很快消失在镇上。 * 尔岚没有听从秦卫的建议，坚持要亲自抱着阿雪。 秦卫只好找来一方布帕给尔岚垫着，生怕再把这身衣服弄脏了，他家王爷又要挑选大半日的衣服。 尔岚没有推辞，一面轻轻抚摸着阿雪，一面在集市上随意走着。 阿雪刚开始被抱着的时候有些不情不愿地叫了两声，但过了一会儿，就在尔岚怀里露出享受的神态，只有偶尔路过些菜摊的时候，才会微微抬头。 尔岚了然，便让莲心去多买些菜叶回来，随手喂着阿雪。 秦卫看得一愣一愣的。 当初自己还以为王妃怕鹅，还想上赶着保护王妃。现在看来，王妃根本就是养鹅高手啊！ 他不禁为自己故作主张的出头感到了羞愧。同时为自己不用再亲自抱鹅感到了庆幸。 紧跟在尔岚身边的果儿，心情就没那么好了。 她稍微靠近了一点尔岚，用极低的声音道：“小姐，我看那位戚姑娘当初来接近您，恐怕就是有心的。您看，她和王爷密谈这许久，指不定在说什么呢……” 尔岚轻声打断道：“果儿，不可妄言。” 她抿了抿唇，低头看了看佩戴在腰间的那个小小锦囊，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她和萧且才认识几天，对他才了解多少？有什么资格左右他见谁，与谁交谈？ 不过，她总还是他的王妃。若是来人有歹意，她总不会坐视不理的。 尔岚回头问道：“秦侍卫，你曾见过那位戚姑娘？” 秦卫一愣，摇了摇头。 尔岚不解：“那你为何会让她进门？” 秦卫这才觉察出不对：“她拿出了戚哲前辈的印信，说是前辈的孙女，有重要的事情要见王爷。我见印信是真的，又因为她步伐虚浮，毫无武功根底，王爷又曾交代过我们要对戚府的人恭敬，就让她进去了。” 秦卫顿时紧张起来：“王妃，可是有何处不对？” 尔岚眉头微微一蹙：“不会武功？戚哲前辈的孙女？” 戚哲乃是名家大儒，门生故旧满天下，这一点尔岚还是知道的。只是戚家向来家风森严，戚哲的孙女怎会在人前抛头露面，独身跑来镇子上找萧且？ 莲心见尔岚脸色凝重，连忙劝慰道：“王妃可别多心。这么些年在王府，可从来没听说王爷惦记什么戚姑娘八姑娘的，王妃可千万别多想。” 当然，即便是有，现在王妃在面前，那也是不能说的。 尔岚本在思索，闻言哭笑不得：“我不是为这个。” 莲心舒了一口气：“我说也是。王妃性格又好，模样又好，王爷喜欢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去招惹什么戚姑娘八姑娘惹王妃不快呢？” 尔岚红了脸，轻轻推了推莲心：“就你话多。” 萧且走到街角，刚好听到莲心的一句，觉得甚是。他带着些笑意走了出来：“怎么，王妃在担心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皇帝 尔岚脸色微微一红，行了一礼：“王爷。戚姑娘呢？” 萧且伸出手，本想去拉尔岚，却低头对上了阿雪的视线，只好干咳一声，收回了手：“戚姑娘已经离开了。” 尔岚低着头，假装没有注意到萧且收回的手，语气里略略带着点幽怨：“王爷也该留戚姑娘用饭，怎好让人又回去？” 萧且挠了挠头。自己果然是被戚姑娘的扫雪楼身份惊到了，居然也没考虑到这些。 他叹了口气：“王妃提醒得是，是我疏忽了。下次定当请戚姑娘来府上。” 尔岚笑了笑，没有说话，转头看向小摊上的各色小玩意儿，轻声对阿雪道：“阿雪，你看，你有喜欢的吗？” 阿雪扫了一眼，“噶”地一声突然伸出脖子，叼走了一串铃铛，晃了晃脑袋。 尔岚点了点头，侧头对果儿道：“果儿，付钱吧。” 果儿有些不知所措，赶紧先付了钱，又看到萧且一副不开窍的样子，狠狠地皱了皱眉头。 “王妃为何要给阿雪买这些东西？”萧且环顾了一下几个侍从手上拿着的新鲜菜叶，还有铃铛彩绳一类的玩物，有些不解。难不成，自家王妃和钟星河一样，也是个喜欢鹅的？ 尔岚摇了摇头，轻声道：“街上耳目多，回去我再禀明王爷。” 萧且以为尔岚此举必有所考量，于是点了点头，就要招呼秦卫安排马车，莲心却突然拉了拉尔岚的衣袖：“王妃，您不是说，想买点鲜鱼给王爷做藤椒鱼吗？” 尔岚顿了一顿，才低头抿唇道：“倒是我给忘了。王爷，可否稍等？” 萧且心头一暖，不想尔岚还真愿意为了自己下厨，又怕尔岚下厨伤到哪里，就推辞道：“王妃不要勉强。若是想吃藤椒鱼，我让人请厨子回来。” 尔岚哭笑不得，一双柳叶眉微微挑了起来：“王爷，厨子做的，就差了点味道了。” 说着，她就转身往前边一个卖鲜鱼的小摊走去。萧且一脸不解，但还是跟了上去。 尔岚看上了一条肥美鲜活的鲑鱼，指着让小贩给抓起来。小贩乐呵呵地抓住了鱼，一不小心，让那条鱼滑了出去，砸了一池水花。 “小心。”萧且下意识地就拉过尔岚，一把把人揽到了怀里。 萧且宽大的蓝色衣袍罩住了尔岚的头脸，熟悉的男子气息将尔岚牢牢团住，尔岚不由得耳根红了起来。 萧且放下了衣袍，没顾得上看自己，忙上下打量尔岚道：“你没事吧？” 尔岚抿了抿唇，摇了摇头，垂眼却看到萧且被溅了一身的水。 她有些又好气又好笑地拉过他的衣摆，用手绢轻轻擦去水珠：“王爷怎么连自己衣服湿了都不知道。” 萧且低头一看，笑道：“没事，这衣服江南特制的，不易打湿。” 尔岚一听，微微一笑，放下了衣摆。 秦卫一脸绝望地接过了那条鲜美的鱼，对自家王爷的不解风情感到了绝望，并在内心深深鄙视了一番。 看来日后，还要自己和莲心果儿多多帮王妃敲打敲打王爷，榆木王爷才有开窍的时候。 他和果儿莲心一对视，点了点头，几人在眉来眼去间达成了意见一致。 蕊心低垂着眼跟在后面，脸色却不太好。一个王妃都还没有掌控，又来了个戚姑娘，恐怕徐良媛的出头之日更远了。 新王妃也真是个懂得抓住人心的，居然要亲自下厨。蕊心不信尔岚这样的贵族小姐能有什么好手艺，在心底轻蔑地笑了一声。 以为这样就能留住王爷的心？新王妃也未免太单纯了些。不过，也是时候做点什么了。 蕊心眼神逐渐犀利起来。 * 轩庆山上脚下的青云行宫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和对面一位身着玄青色金龙纹常服的中年男子对弈。 “陛下，黑子首尾不能相顾，险象啊。”老者捻着胡子，眯着眼道。 皇帝萧平仔细看了看棋局，思考了半晌，终于叹了一口气道：“果然如此。是左相胜了。” 左德佑放下了手中的棋子，抬眼看着萧平：“陛下心绪不宁，可是有什么忧心事？” 萧平也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站了起来。 从他们对弈的亭子中望出去，一片云涛，轩庆山附近若隐若现。 萧平长长叹了一口气：“左相你看，浮云在，日何处？” 左相站在萧平身后，顺着他的目光俯瞰一片山河：“陛下是担心，吴王殿下？” 萧平垂了眼，回头看着左相：“这话，也就只有左相会和我说了。” 他重又回头看着山下时隐时现的江海山川，自嘲地一笑：“你看，这河山看起来是朕的，但北漠南疆，乃至东海，哪处的守军不是他萧且的手下？” 萧平扶着栏杆的手微微收紧：“左相，你说，朕是不是当得太窝囊了。” 左相跪下，垂着头看不出神色，声音却很是恳切：“陛下，臣惶恐。” 萧平转身，扶起了左相：“左相何必惶恐？该惶恐的，应该是朕吧。” 左相低头：“主忧臣辱，原本就是臣子们未能为陛下排忧，才让陛下郁结。只是事关吴王，不知陛下究竟有何打算？” 萧平重回桌边坐下，拿过一杯茶轻轻饮了一口：“朕有什么打算。不过但求萧且能念在兄弟情谊上，以百姓生计为重吧。” 左相捻了捻胡子。在朝为官这么多年，萧平什么心思他还能看不出来？他想削减萧且手上的兵权，想稳固他的皇位。 左相也大概知道萧平为什么会和自己谈这些。昨日太医秘密来告诉自己，萧平已经知道了自己大概时日不多，怕是想为太子日后铺路。 他恭顺地跪下：“陛下既已定了归期，想来也是听闻了京中传闻。吴王新娶了韩国公府的嫡小姐，正恩爱着，好像还带新王妃去了别院小住。陛下，或许，吴王妃正是突破口呢？” 萧平落寞的眼神忽然一亮。 * 与此同时，萧且与尔岚正好跨入了别院的前厅。 前厅已经坐了一个浅蓝色长衫的男子，见萧且进来，眼前一亮，起身行礼道：“见过王爷，王妃。” 他不禁抬眼稍微多看了看尔岚。一身浅粉色的素净衣服，头上只两三支珍珠发簪，却更能让人注意到她娇好的面容。眉眼弯弯，一双清亮黝黑的眸子几乎要勾魂夺魄。是那种一眼惊为天人，却又不会觉得不敢直视的美。 怎么这些年，京中也没传出这位韩国公嫡女的美名？不然，京中王孙公子那么多，何至于便宜了萧且这个不解风情的？ 萧且微微皱了皱眉头：“你怎么来了？”钟星河不是说，没有急事，不要轻易离开城南别院？那他寻来，难不成是有什么大事？ 钟星河笑容带了一些担忧，凑近了萧且低声道：“我再不来，可能就见不到阿雪了！” 萧且猜想，大约是太子来过别院的事情传到了钟星河耳朵里。 他微微皱起了眉头：“你都知道了？” 钟星河抬了抬眼，似乎犹豫是否应该在尔岚面前说这些。 尔岚见状，借口要去看看后厨处理得如何，便想离开。 萧且目送尔岚离开，悠悠道：“钟公子，盯着我王妃看，似乎于礼不和吧？” 钟星河干咳一声，正色道：“王爷大婚时我尚未赶回，倒是忘了补上贺礼。不过，我想这份东西，作为贺礼再好不过。” 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信，递给了萧且。 萧且顺手接过，随手展开。里面竟然是两份地图。一份居然是疆域图，用红色勾画出各处的军事部署。 “北漠，这是在边境屯兵？”虽然之前林副将已经带回了一些消息，但是钟星河这么明确地标出来，还是让萧且忍不住皱了皱眉。 “北漠王病重，二王子谷粱星雨想要立威，恐怕免不了边境一战。王爷，恐怕要早做准备。”钟星河淡淡道。 萧且轻轻闭了闭眼。南疆东海的驻军不能减少了，至于草原驻军……北漠如此来势汹汹，若是草原诸部落落井下石，恐怕北境的场面更乱。 这个时候，兵部居然想裁军？ 萧且狠狠闭了闭眼，没好气道：“这算什么礼物？” 钟星河悠然喝了一口茶：“王爷，您还没看另一张呢？” 萧且展开一看。那是京城的地图，大道小路详尽。更为重要的是，里面标了一条红色的路线。 “这是何意？”萧且心头隐隐有个猜想，却不敢下判断。 “没什么。我不过之前路过江南，救了一个人。碰巧，这跟最近要护送一点东西到京城。他就顺便问问我，这条路安不安全。”钟星河抬眼道。 江南。萧且终于确定，这就是那二百万两准备用于修建行宫的银子。 钟星河见萧且了悟，起身道：“我不能久留。若让祖父知道我来此，恐怕不妥。不过，我还有打听到一事，恐对你不利——那个天香楼纵火的人，在你移交大理寺后，就自缢身亡了。” 萧且一愣，自嘲地笑了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做鱼 阳光透过雕花窗户漏进来，把萧且的脸笼罩在阴影里，明明灭灭，辨不清喜怒。 萧且声音有些远，但仔细一听，还是能分辨出一丝的疲惫：“她怎么可能让人继续查下去呢？一个小卒死了，大家都还能和和气气的，多好呀。” 钟星河意识到萧且越是平静，就越是临近爆发的边缘，不由地后退了一步。但他还是从怀中拿出了半块衣袖碎片。 “我在那人刚入狱的时候设法找人见了他一面，他给了我这个，央求我照顾他家人。” 萧且转头，只看见那方破碎布片上血液已经凝固，不用细看，也能分辨出一个“太”字。 即便已经猜到了，但当证据呈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萧且还是感觉到彻骨的寒凉。 萧且眼眸里的火焰一点点地熄灭了下去，声音很低，有点哑，带着斩不断理还乱的寒心： “边患未除，他们却一心想着自己的荣华富贵，想着怎么排除异己？” 萧且闭上眼，仿佛还能看到沙场上遍地尸骸，血顺着黄沙滚下去，只剩一地血污。有个刚入伍的小兵，连死了，都紧紧抱着大靖的军旗，不让它倒下。 这些滚烫的献血，最后成就的，就是太后他们这些人的尔虞我诈吗？ 萧且觉得不值。不止为自己，更为前线那些浴血拼杀的战士。 他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已是一片冷静，像是暗中盯着猎物的狼：“他们想让我死，我就偏要好好活着。他们想裁军，我偏不让他们如意！” 钟星河看着萧且，微微有些紧张。他当然知道京中流言多半不实，但萧且心狠手辣，不择手段，这些钟星河是知道的。 只是这么些年，萧且韬光养晦，自己都快把自己当成一只家猫了。 但钟星河还记得，当年萧且第一次出征归来的时候，马头上挂了十几个人头。而萧且端坐在马背上，一身血污未洗尽，恍如刚从地狱回来。 萧且那时的神色，与现在几乎重合，带着些不可一世的傲气，三分狠戾，还有一丝极淡漠的悲悯。 他冷冷地朝钟星河望去，钟星河顿时有些觉得后背发凉。 萧且语气很是平常：“你既然来找我，势必有了万全打算。直说吧。” 钟星河顺势坐了下来，平视前方道：“方法倒是有。只是少不得吴王要去斡旋，恐怕吴王不愿意。” 萧且微微挑了挑眉尾：“我不吃激将法。再者，没有什么我不愿去斡旋的。” 钟星河看着萧且坚定的目光，安心了几分。但他忽然想到了刚刚萧且对尔岚的态度，稍稍试探道：“那，若是这些谋划里，包括了王妃呢？” 萧且扫了一眼钟星河，看得钟星河汗毛立起。萧且的声音平淡，钟星河却感受到里面藏着的杀意：“你若敢让她卷进来，我就立即把阿雪炖了送给太傅。” “你敢！”钟星河一惊。阿雪可是他好不容易才从书画圣手傅丹青手里求来的，岂能让萧且如此糟蹋？ 萧且好整以暇地在他身边坐下：“我知道你没这样打算。否则，现在你应该躺在演武场了。” 钟星河终于意识到，章尔岚这位新王妃，乃是萧且彻彻底底的逆鳞。 他有些说不出话来。没想到萧且这个冷面将军，也有百炼钢化为绕指的一天。 只是，有了牵挂，就是有了弱点。 钟星河愣了半晌，终究只是叹了口气：“吴王，珍重王妃啊。” 萧且点了点头：“有我在，必然不会让她忧心。” 他展开了地图，抬头看着钟星河：“说说你的计划吧。” * 与此同时，尔岚把阿雪放回了荷花池中，就去了后厨。 厨娘已经将鲑鱼收拾妥当了，放了些黄酒除腥。厨子们见尔岚进来，都停了手上的活，行礼道：“见过王妃。” 尔岚摆了摆手，免了大家的礼，让果儿给自己拿个围裙过来。 蕊心有些惊讶地问到：“王妃真打算亲自下厨？” 果儿一面拿过一件围裙帮尔岚穿上，一面笑道：“蕊心你也太大惊小怪。小姐还在家的时候，也向厨娘学了几手手艺，今日你可开开眼了。” 至于为什么会学厨艺，果儿却不会细说了。 尔岚扎起了袖子，洗了手，便开始处理起食材。 尔岚手下刀锋森寒，快得几乎看不见，只见葱段切得整齐，鲑鱼被划开了花。 莲心看得眼睛都直了：“王妃，您可真是多才多艺。王爷可是有福了。” 尔岚低头一笑：“就你话多。”不过切菜的手却微微顿了顿。 她知道萧且任凭自己离开。是不想让自己卷入过多。但，萧且身在其中，尔岚又岂能安坐无视呢？ 尔岚想起戚言心，眸色暗了暗。或许，自己也需要培养些暗卫？ 她摇了摇头，收回思绪。刚准备热油时，尔岚忽然想起了厨房中没有新鲜的藿香：“果儿，你去小菜园中摘些新鲜的藿香叶来。” 果儿刚要领命，蕊心忽然道：“王妃，我去吧。我熟悉些。” 尔岚稍微抬了头，看了看蕊心，点头道：“好，快去快回。” 等蕊心离开后，尔岚才叫过果儿，低声吩咐了几句，就让果儿去门口等着了。 莲心有些不解：“王妃，蕊心不和我一样，都是在王府服侍的吗？怎么反而对别院十分熟悉？” 尔岚笑了笑道：“许是，蕊心看别院风光好，多留意了点吧。” 莲心啊了一声，有些不明白尔岚的意思。尔岚却低头专心手里的事，并没有多做解释的打算。 油锅滚烫，尔岚抓起胡椒、姜蒜就扔了下去，噼里啪啦溅出一串油花。等到翻炒至金黄之时，尔岚又拎着鱼尾，沥干了水，把鲑鱼轻轻放了下去，呲啦一声，厨房中顿时飘出一阵鱼香。 蕊心正巧掐着点回来，把一把洗净的叶片递给了尔岚：“王妃，我把藿香采回来了。” 尔岚抽出一只手，微微拨弄了一下，稍微有些诧异。借口让果儿再去用井水多洗了两次，才将一半叶片撕碎了，洒在了鲑鱼上面。 顿时鱼香混着藿香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很快，尔岚终于将鱼盛到了盘子里，又淋上了汁水，洒上了一层切得细细的藿香，才洗了洗手，算是完成了这道藤椒鱼。 蕊心看着冒着热气的菜，嘴角轻轻上扬。 “也不知王爷和钟公子谈得如何了。”莲心有些担忧鱼冷了会腥，朝外头看了看。 “秦侍卫也不在，不然就让他去打探打探了。”果儿附和道。 尔岚倒是不急，起了一锅热水，又把鱼连盘子一起放到竹笼上，放在锅里盖着。 “等等吧。王爷和钟公子总不能不吃晚饭。”蕊心道。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尔岚，还是在安慰谁。 尔岚也没在厨房多留，吩咐了厨娘好生照看后，就去了后院。她有意无意地试探问道：“你们都认识钟公子？他与王爷很好吗？” 莲心快人快语，笑道：“哪儿能呢。我们平时都在后院，钟公子来了也没有往后院去的道理。不过……” 莲心捂着嘴笑了起来：“您是不知道，有一次也不知道他和王爷起了什么冲突，居然被王爷追到后院来了，还躲在我们后面。” 她笑道：“您说，他一介书生，干嘛去招惹王爷？招惹了又打不过，差点被王爷揍出一身伤。我还记得他念着什么‘君子穷且益坚’，‘君子动口不动手’什么的，把王爷都给逗笑了，才免了他被打。” 尔岚轻轻笑了笑，推了推莲心道：“就会取笑人家。以后可别乱说。我看王爷很倚重钟公子，以后你们也对钟公子敬重些。” 莲心忙捂住了嘴，四下瞧了瞧，见没人才放下心来。 她瘪了瘪嘴，小声嘀咕道：“王妃您也太小心了些，不过随意说几句，别说钟公子不知道，就算知道了，您是王妃，他能怎样？” 尔岚摇了摇头：“祸从口出，越是居高位，越是要谨言慎行。” 莲心刚要说什么，就见刘五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行礼道：“王妃，王爷已经往后院来了。请王妃往水榭共用晚餐。” 尔岚稍微愣了一下：“钟公子呢？” “钟公子府上有事，已经回去了。”刘五恭敬道。 尔岚微微蹙了蹙眉。城南别院回城大约要一个时辰，钟星河现在回去，大约是有些急。 真是府上有事？ 尔岚总觉得萧且和钟星河瞒着自己一件大事。但她知道既然瞒着自己，就是不想自己牵扯太多。这份好意，她不能辜负了。 她瞧了一眼刘五，见他身形还有些别扭，关切道：“刘侍卫，你的伤可好些了？怎么又出来做事了？王爷不是准了你休息吗？” 刘五没好意思说自己是闲不住，一副忠诚样道：“我不放心，何况，我还能做许多事情呢。” 尔岚走近几步：“辛苦刘侍卫。就是为了王爷，你也应该保重自己。回去休息吧，我一会儿让果儿给你送些药去。” 刘五是孤儿，自小就在军营里长大，甚少有人这么关切自己，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大声道：“我没事。为王爷王妃做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尔岚被他突然的宣誓给吓了一跳，缓过神来后哭笑不得：“你还是回房休息吧。” 这孩子，看起来功夫不错，脑子好想却不太好使。 刘五不知道尔岚的心思，还沉浸在自我感动中，应了一声退下了。 王妃人美心善，王爷真是有福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中毒 水榭边上一池荷花已经结了莲蓬，低低垂着头。 尔岚莲步款款，走进了水榭。 萧且正在挥毫写什么。尔岚走过去一看，笔锋苍劲有力，力透纸背，起首是两句前人的古诗。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 后面两句却被萧且改了两字。 “凭君莫话京中事，锦绣不知万骨枯。” 萧且最后一笔忽然有些发狠，差点写破了纸。 尔岚见萧且面色凝重，有些紧张地开口道：“王爷？” 萧且猛然抬头，眼中还有未散尽的悲愤和癫狂。 尔岚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萧且掷了手里的笔，忙想来扶着尔岚：“王妃，你怎么过来了也不告诉我？” 尔岚定了定神，惨白一笑：“是我的不是。不过天色已晚，王爷不妨先用膳？” 梦心乘势就端着尔岚的藤椒鱼进来，蕊心和莲心忙和水榭的几个丫头一起整理桌案。 莲心非常适时地插话道：“王爷，您可一定要尝尝王妃的藤椒鱼。我们在厨房光闻着香味就食指大动了，您可是有口福呢。” 萧且抬眼看着尔岚，眼神晦暗不明：“王妃果然亲自下厨了？可有伤着？” 尔岚低头敛目道：“没。一点微不足道的技艺，还望王爷不要嫌弃。” 萧且深深看了一眼尔岚，并未说什么。他走到主桌坐下，想了想又伸手拉过尔岚：“王妃过来这么许久，倒是没有好好坐下来和王妃一起用过膳，是我的不是。” 尔岚本心并不觉得如何委屈，淡淡一笑，挨着萧且坐下：“其实王爷，不必如此在意。王爷自然有王爷应当做的事情，我自然明白。” 梦心蕊心布好了菜，放下了白玉雕琢的筷子。 “王爷，快尝尝吧。再不吃，可就凉了。”莲心看着，满心欢喜，抿着唇提醒道。 萧且尝了一口。入口即化，没有鱼腥味，只有藤椒清香。鲜嫩可口，回味无穷。 萧且自小在皇宫娇生惯养长大，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过，这样鲜美的藤椒鱼，他倒也是第一回吃到。 也不知道要多少功夫，才能把这一道菜做得如此好。 萧且心疼不已，不由自主拉住了尔岚的手。 尔岚的手柔滑细嫩，右手指尖有薄薄的一层茧。 萧且握着尔岚的手，抬眼看着尔岚：“王妃，以后这些事你都不用做的。” 尔岚一愣，微微笑道：“偶尔为之，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但我不愿你受累。”萧且性子直爽，想到什么，就说了出来。倒是让尔岚不好意思低下了头，红了脸。 “王爷既然不愿王妃劳累，更应该珍惜这道菜才是。”莲心捂着嘴笑道。 她早就看出来了，自家王爷对王妃，那可是十足上心的。他们两个人和睦，自己这些服侍的人看着也高兴。 萧且点了点头：“对，你说的对。王妃亲下厨，我应当吃完这道菜才是。” 尔岚看着萧且夹了一筷子鱼，忽然有些恍惚。 这道菜，原本是她小时候爱吃的。母亲还在世时，就常给自己做。自己最喜欢的，就是娘亲坐在自己旁边，帮自己剔去鱼刺的时候。那时候的娘亲总是笑得很温柔地看着自己，似乎天底下没有比这件事更重要的了。 自从……自从母亲离世后，自己在家又不受重视，章尤氏又厌恶吃鱼，加上也再没有人会为自己剔鱼刺，所以尔岚也就几乎没有再吃过。 等到后来稍微大了一些，尔岚开始绣一些手绢之类的得了些银钱，才会偶尔买一条鱼，在自己生灰的小厨房做一道藤椒鱼。 不过那样的日子终究过去了。 尔岚看着萧且，内心虽然还有些茫然，但是却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她可以信任的。 她眼眶不禁有些湿润。就算知道萧且还有很多事情瞒着自己，但是尔岚直觉感到，萧且是想护着自己，不是真的想瞒着自己什么事情。 正是这份隐瞒，让尔岚更加觉得可贵。 萧且几乎吃完了鱼，才意识到尔岚几乎没有动筷：“王妃，可是有何不适？怎么都没怎么吃？” 尔岚摇了摇头：“没。我本来用得少，王爷不用顾我。” 萧且皱起了眉头，心下有些埋怨秦卫办事不利。他在之前差秦卫去韩国公府打探过消息，尔岚的喜好偏爱，都基本了解了些。 怎么他就没打听到尔岚吃得这么少呢？ 萧且虽然对自己粗糙得很，但却对尔岚的事事无巨细，都记得清清楚楚。他想起新婚那天夜里，尔岚也是吃得极少。当时自己只当她紧张，也没多在意。 是得请个大夫好好看看了。萧且暗暗记着。 “王爷，明日我想去济医堂，不知可否？”尔岚忽然道。 萧且一愣：“去济医堂做什么？” 济医堂原本是朝廷设立，专门为了那些穷苦流民治病救人的。只是近些年来朝廷中的用度有些超支，拨给济医堂的银两也就少了很多，以至于现在的济医堂基本就是个空壳子。大多数没钱的 “王爷不是说，我可以随意行事吗？”尔岚垂着眼，柔声道。 她其实不是很有把握，但是有件事情，她想去确认。 萧且皱了皱眉头，刚要点头的时候，突然觉得腹中一阵绞痛，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 “王爷。”尔岚被吓了一跳，一把抓住了萧且。 萧且本想一笑，让尔岚安心，却实在腹痛难耐，表情控制不住，十分狰狞。 秦卫慌乱着就要去请太医，张福却阻止了他，让他赶紧把萧且抬到了卧房，自己去请大夫。 尔岚一时有些失措，抬眼看着蕊心。蕊心也是慌乱不已，看到尔岚的眼神，更显不安。 一个年轻的男子很快就赶了过来。萧且已经晕了过去，人事不省。 尔岚守在萧且的床边，担忧问道：“如何？王爷这是怎么了？” 张福适时道：“王妃请放心。姚大夫家学渊源，王爷定然不会有事的。” 姚青云闭眼把脉，眉头却越皱越深，看得尔岚心头一阵发虚。 “王爷，这是中毒了。”姚青云睁眼，语气肯定道。 “怎会！”众人都是一惊，几个人都看向了尔岚。尔岚抬眼看着蕊心，蕊心也是惊讶不已。 “如何，能解吗？”尔岚问道。 “解是能解，但繁琐些。”姚大夫洗了洗手。 秦卫问道：“可知王爷是如何中毒？” 姚大夫叹了口气，挥手写下了一个药方：“这秋枯草原是草原独有的一种草药，原本就和藿香长相相似。只是这药多服用，就有腹痛不止，四肢乏力之症。恐怕是后厨不慎，采买到了秋枯荣。” 尔岚脸色瞬时煞白。晚宴中唯一有藿香的，就是她的藤椒鱼。 她回头看着蕊心，蕊心已经腿软地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王妃，我不知道啊……我是从小菜园采的藿香……小菜园，小菜园怎么会有什么秋枯荣呢？王妃，我从没听闻过秋枯荣啊！” 秦卫抬眼看了看张福，张福摇了摇头，暗暗指了指尔岚。 “王妃，如何处置？”秦卫恨恨地看了一眼蕊心，转头行礼道。 尔岚脸色更差。其实，自己也只当了几日的王妃，萧且还是因为吃了自己做的藤椒鱼才中毒，张福和秦卫这些原本跟着萧且的人，应当连自己也一起防备着才是。但他们现在，显然是把自己当成了王府的主人。 是萧且的交代吗？ 尔岚手心出了一把汗，握着萧且的手，有些说不出话来。她定了定神，才道：“先把蕊心带下去看着吧。先等姚大夫把王爷唤醒，再做打算。” 秦卫一点头：“是！” 众人就要退下，尔岚却叫住了张福：“张公公，您请留一下。” 张福垂头，回身道：“王妃想问什么，不妨等王爷醒来了亲自问问王爷。” 尔岚摇了摇头：“我不愿为难他，也不愿为难张公公。只是有一句话要问，王爷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会有今日？” 张福眼观鼻鼻观心：“王爷未有那么大的神通。他只是交代老奴，若是他有什么意外，一切听王妃安排。若是可以，最好送王妃去江陵外祖家，不要再回京城了。” 尔岚愣住了。萧且……萧且这是什么交代？他在做什么事情，让他觉得如此不放心？ “什么时候？”尔岚好容易稳住了心神，问道。 “大约是太后懿旨下来之时。” 尔岚顿时有些恍惚。那个时候，萧且就已经如此信任自己了吗？ 自己和萧且，也不过见过那么一面，萧且，居然如此回护自己？ 尔岚拼命回想，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和萧且有什么交集。 她垂了眼：“多谢张公公。您先去休息吧。” 张福应了一声，又看了一眼昏睡中的萧且，轻声道：“还请王妃莫要自责。王爷若是醒着，也不愿王妃多心。真正应该受惩罚的，是背后下阴招的人。” 尔岚抿着唇，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有劳张公公。” 张福行礼，退出了卧房。 她侧头看着萧且，心头又酸又涩。萧且他，究竟还有多少瞒着自己的事情？ 正在这时，一只鸽子忽然停在了窗边，抬眼看着尔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信鸽 月色凉薄如水，竹影落在窗户上，斑驳参差，明明灭灭。 那只鸽子抬起腿，优雅地走了两步，露出脚上绑着的一根竹管，管壁上似乎还刻着暗纹。 它咕咕叫了两声，催促尔岚快取下信。 尔岚侧头看了眼双眼紧闭的萧且，抿了抿唇。 虽说如今萧且对自己不错，但今日出了中毒一事，尔岚一时有些惶惶。 若是萧且醒来后，突然想算账呢？ 那只信鸽等不到尔岚取下他的信，干脆飞了过来，跳到了尔岚的肩上，咕咕叫着。 尔岚轻轻摸了摸那只信鸽，低头看着双唇紫青的萧且。 她其实并不怎么明白萧且，不是吗？ 萧且在想什么，想做什么，她又有几分了解？ 尔岚想起了京城里的那些传闻。 杀人如麻，嗜杀成性，喜怒无常。 她本来已经不相信这些了，可今日，也许是受了惊吓，一时间居然会想，如果那才是真正的萧且呢？ 鸽子咕咕叫了叫，拉了拉尔岚的衣角。 “王妃，王爷的药熬好了。”莲心端着药走了进来，担忧地看着尔岚。 鸽子见有人来，跳回了窗台。 尔岚起身，接过了药：“莲心，你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莲心却没有应。“王妃，您别多心。王爷定然不会怪您的。姚大夫说了，吃了这剂药，大约明日王爷就能醒来了。王妃不必担忧。” 尔岚垂手，盯着手里的药，低声道：“是吗？王爷，真不会怪我吗？” 莲心有些焦急：“王妃，您想什么呢？您还没过门的时候，王爷就心心念念，还指派秦侍卫去打听您喜好……” 莲心慌忙住了口，咬着唇看着尔岚。 心心念念？ 尔岚脑子里更乱，似乎有很多问题，却一个都抓不住。 莲心忽然跪下，垂首道：“王妃，请您不要怪王爷。莲心在王府十几年，第一次见王爷对人这么上心。自从……自从先皇去后，王爷就一直沉迷于练武练兵，对自己也不甚上心。但自从接到懿旨后，王爷费了好大心力收拾王府，又亲力亲为筹划婚礼，也不过想让王妃舒心……王妃，王爷对您是真心的呀。” 尔岚一时有些愣住。 萧且，居然做了这么多吗？ 他一个自己出汗都只会往身上擦的人，居然能为自己细心到如此地步？ 尔岚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莲心说了这一通，有些紧张：“这些话莲心不说，王爷永远也不会告诉王妃。莲心只是觉得应该告诉王妃。王爷对王妃，是真心实意的。” 尔岚终于缓过神来，勉强笑道：“我知道了，多谢你。你先下去吧。” 莲心担忧着，正要退下之时，尔岚忽然道：“等等。莲心，劳烦你去找秦侍卫。我有件事，想拜托他。” 昨日钟星河 尔岚小心翼翼地用勺子把药喂给了萧且，又仔细地用手绢把萧且嘴角的药擦去。 放下药碗，尔岚回头看着萧且，心里各色情绪翻涌不定。 她想了想，转身走到了窗台边，伸手解下了鸽子身上的信件，放在了萧且的床头下。 给萧且掖了掖被角，尔岚走到了外间的床上躺下，却迟迟不能入睡。 但愿萧且能平安无事。 早晨的阳光从窗户透了进来，照在窗边的青釉花瓶上，折射出明亮的光。 尔岚皱了皱眉头，缓缓睁开眼，看到眼前一张俊俏但是带些苍白的脸。 “王爷？”尔岚翻身坐了起来，担忧道：“您醒了？可还有何不适？” 萧且摇了摇头，在尔岚窗边坐下：“让王妃担心了，是我的不是。” 尔岚鼻头一酸。在这个时候，萧且居然想着的是让自己担心了，而不是追究自己是否图谋不轨。 萧且见尔岚神色有异，紧张了起来：“王妃，你怎么了？” 尔岚摇了摇头：“王爷没事就好。是我不察，让王爷平白遭罪。” 萧且刚已经召过秦卫问过情况，安排了秦卫好好查查蕊心和那些秋枯草的来源。萧且轻轻叹了口气：“王府人多，混入一两个贼人实太容易，王妃不要自责。是我疏忽了。” 尔岚抿着唇点了点头，想起昨日的那封信，犹豫道：“王爷，昨日有信鸽来，我把信放到了您枕头下。” 萧且几步走到了床边，摸出了那个小小的竹管， 火漆完好，尔岚分明没有拆开过。 萧且拆开一看，顿时咬了咬牙。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正对上尔岚明亮的眼神。 尔岚抿了抿唇，看着萧且：“王爷，可是要出去？” 萧且心里有些烦闷。若是可以，他也不想每日都四处奔波。只是，有太多他不得不做的事情。 他抬眼看着尔岚。 尔岚今日并未梳妆，却更显肤白如雪，乌发如墨。 尤其是一双眼睛明亮如洗，却又没有任何的杂念。眼波流转，温柔缱绻，带着淡然的清明。 萧且忽然就明白了。尔岚不是不想知道自己在忙什么，她只是不愿让自己为难，所以干脆就不问。 萧且心头暖暖地，拉过了尔岚的手：“王妃，我只是去钟公子府上，今日必归。王妃不必担心。” 尔岚把手抽了出来，垂着眼轻声道：“王爷，自然有王爷要做的事情。尔岚已经说过了，王爷只管去做。不过，王爷，我昨日已经派人传信，请钟公子今日前来别院一叙。王爷也不必奔波劳苦了。” 萧且眉头皱起。尔岚是是什么时候安排的？她怎么知道要让钟星河过来。 尔岚抬起了眼，正视萧且：“还有一事。王爷，我想清查别院众人。” 萧且一愣，高声道：“张福！” 张福走了进来，行礼道：“王爷，王妃。” 萧且道：“找几个人来协助王妃排查。凡王妃所需，都给王妃送来。” 张福稍微愣了一下。 萧且这意思，基本是把别院给了尔岚管理。只是，这别院虽然不算大，若真要论起来，上下有三四百人，而且还流民居多。王妃就算是为了秋枯草一事，要盘查别院的人，也是个繁重的工作。 萧且坚定地点了点头，看着尔岚：“我信王妃。” 尔岚心头一热。 姚大夫来给萧且诊过脉，表示毒去了大半，这几日注意饮食就好。 尔岚终于放下心来。 钟星河在正午之前赶了过来，见萧且唇色苍白，顿时吓了一跳：“王爷，你这是怎么了？” 萧且摆了摆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是我疏忽了，不过没大事。” 钟星河眉头皱了起来。 在这个节骨眼上，萧且突然被人下毒了？ 只是巧合吗？还是，有人知道了什么？ 钟星河抬眼看着一边的尔岚，顿时有些不安起来。 虽然说，自己已经调查过尔岚的背景，但万一是有心伪造…… 可那也说不准。尔岚本来就是韩国公府的嫡小姐，生活自然优渥，实在没有什么能让她处心积虑接近萧且的理由。 尔岚见钟星河沉默不语，起身想要借口去后厨。 萧且犹豫了一下，没有拦住尔岚。 “王爷，怎么不让王妃知道？”钟星河问道。难不成，萧且也对尔岚产生了什么怀疑？ “本就与她无关，不要让她平白费神了。”萧且淡淡道，转身坐下。 钟星河噎了一下。 “来说说你得到的消息吧。皇帝已经启程了？”萧且皱着眉头。 “可是随行大军，后日才出发。”萧且轻轻敲着桌子，皱着眉。 钟星河终于找到了一个反击点：“王爷这么聪慧，怎么会想不明白？皇上瞒着众人先回来，难道是想念京城了吗？” 萧且咬了咬牙。 萧平忌惮自己，已经不是一两日的事情。 只是他这模糊回京时间，又是个什么打算呢？ 萧且摇了摇头：“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军饷的事情。” 钟星河眼前一亮：“我倒是有个更好的主意。只是要王爷辛苦。” 萧且看向了钟星河。 那边尔岚来到了后厨，却没再动手了，只是看着厨娘们忙上忙下。 尔岚本来想让姚大夫过来一一查验食物是否有问题，却发现原来别院有专人试毒。 所以，昨日萧且中毒，全是因为自己心血来潮亲自下厨。又因为是自己亲手做的菜，所以，试毒的人也没敢尝试。 倒真是……环环相扣。 可是背后之人如此精于算计是为了什么？有如此良机，怎么不直接下剧毒呢？ 而且，能精确知道这道菜不会被试毒，可想而知，幕后主使在别院的眼线不弱……甚至有可能是就是自己身边人…… 尔岚盯着锅里的热气升腾，思绪不经有些飘远。 如此费尽心机，却又不致人死命，看起来更像是想阻止萧且做什么。 所以萧且……究竟是在筹谋什么？ 又是谁想对他不利呢？如此大费周章，却又得之甚少，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尔岚正出神之时，果儿急匆匆地跑过来：“小姐，不好了。王爷在前院晕倒了！” 尔岚一惊。不是说萧且中的毒已无大碍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又受伤。 尔岚尽量平静地小步走到了萧且的卧房，只见钟星河皱着眉头，在门外数着蚂蚁。 “钟公子，王爷怎么样了？”尔岚行礼道。 钟星河平静地抬起头，语气很是寻常：“姚大夫也不知道是何毒，说是凶险得很。” 尔岚藏在袖子下的手猛然握紧了。 她正准备推门进去，姚大夫从里面打开了门。 尔岚还没开口，姚大夫深深叹了口气道：“我这就去写信请我师父出山。王妃……还请早做打算。” 尔岚顿觉晴空霹雳，脑中一片混沌。 萧且，居然病得这么重？ 她想过到吴王府后不受宠，或者是萧且故意冷待自己，却从未想过，萧且会病重。 尔岚差点站不稳，幸亏果儿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尔岚回头看了眼果儿，推开了她，脚下虚浮地往屋里走去。 香炉里的香早就灭了，雕花的紫檀窗户大开着，吹得床帘起起伏伏。 尔岚快步走到了床边，就见萧且闭着眼躺在那里，嘴唇青紫。 她坐在了床边，颤抖着手，拉过了萧且的大手。平日总是温热的手掌，如今却带着冰凉。 尔岚手指发抖，按住了萧且的脉。微弱，而且很不连续。 尔岚虽然不太懂医术，但这样的脉象，无疑是病重了。 她的脸色不受控制地逐渐苍白起来。 自从嫁过来，虽然与萧且的相处时间不多，但萧且对自己的态度，尔岚是看在眼里的。 会记着自己的喜好，会为自己出头，会怕自己担心而瞒着不好的事情。 可如今他躺在这里，生死未卜。 尔岚的心慢慢沉了下去。若是他真的离开自己了呢？ 难道自己还要回到韩国公府那个地方？ 尔岚握紧了萧且的手，也不知道是给谁力量：“王爷，你可一定要好起来呀。” 姚大夫拎着木箱子走了进来，见状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王妃，小民要给王爷施针了，还请王妃移步。” 尔岚回头看了看萧且，萧且的眉头依然紧皱着。她想了想，伸出手轻轻抚平了萧且的额头，放下了萧且的手。 她刚要走到屏风后时，忽然问道：“姚大夫，王爷这症状您可有何猜想？” 姚大夫沉默了片刻，才道：“不知王妃可有听过苗疆蛊毒？” 苗疆？ 尔岚点了点头。苗疆蛊毒闻名于世，她自然也是听过的。不过传闻说苗疆蛊毒能控制人言行，尔岚觉得总还是有夸张的成分。 “我对蛊毒所知甚少。只是从医术来看，王爷这极有可能，是中了一种名为寒梦惊的蛊毒。此蛊毒能让人陷入长久的昏迷之中，让人沉醉在最美好的回忆里，再也无法醒来。” 尔岚听得心惊。 “这蛊毒可有法解？” 姚大夫低了头，叹息道：“我所知有限，只能尽力让王爷保持神智。至于如何解，恐怕只有我师父边疆客才能解。” 他回头看了眼萧且，欠了欠身：“抱歉，王妃，我需尽快。您请去前厅稍等。” 尔岚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眼萧且，转出了屏风。 南疆的蛊毒之法向来不传授外人，难道这真是南疆人所为？他们如何能下了蛊毒？又所求为何？ 尔岚迷迷糊糊想着这些，没留神，已经把手里的手绢搅得一团乱。 张福亲自端着一盏茶恭敬地走了进来，放在了尔岚的手边。 “王妃，请用茶。” 尔岚抬眼看着张福：“张公公，王爷中毒的事情，还请您约束众人，不要传出去。” 张福垂着眼，恭敬道：“恐怕已经晚了。钟公子已经让人出去四处宣扬了。” “什么？”尔岚一惊。若是让人知道萧且病重难治，那些对吴王府心怀不轨的人，还说不准要作出什么样的事情。 “钟公子这也太莽撞了。”尔岚皱着眉头，就想起身去找钟星河。 张福却抬眼看着尔岚：“王妃，王爷说过，他信您。他不在的时候，您就是吴王府的主人。” 尔岚稍微想了想，才明白张福的意思。萧且居然把吴王府交到自己手上？这是在给自己留后路吗？ 尔岚回头看着屏风后的人影，眼眶忽然有些红。 萧且就算自己倒下了，都不忘记给尔岚铺平路。 尔岚自从母亲去世后，再也没有人这么关心她的感受了。 她抿了抿唇，饮了口茶，终于下定了决心：“王爷既然把王府交到我手上，那么首要就是想办法治好王爷。再者，给秦侍卫调派人手，让他查出王爷是怎么中毒的。” 张福应了一声，又问道：“那么钟公子呢？他还在门口等着。” 尔岚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站了起来：“我去请他回府，改日再回请吧。” 说罢，她深深看了眼屏风后的萧且，走了出去。 * 官道两边白杨高高耸立，一列马车静悄悄地行走其间。 萧平坐在宽阔舒适的马车里，轻轻皱了皱眉头，掀起了帘子，招了招手。 侍卫秦韶见状，迅速勒令马队停了下来，自己翻身下马，恭敬地立在萧平的马车前。 “陛下有何吩咐？” 萧平扶着内侍王公公的手，从车上走了下来，抬眼看着四周的树林。 “此地，离京城还有多远？” 秦韶恭顺道：“大约还有五十里。应当明日就可以回宫。” 萧平没有说话，回头看了看队伍最后方的马车，微微皱了皱眉。 左相也从马车里走了出来，站在了萧平的身后：“陛下在担心什么？” 萧平挥挥手让众人退远了，才抚着一株高大的白杨树道：“左相真觉得此计可行？” 左相恭敬地行礼道：“陛下，若无万全之策，臣怎敢呈给陛下？何况，太后亲自挑选的人，自然不会有问题。” 萧平苦笑道：“可是这么多年了，母后和萧且斗，也没能把他名正言顺地赶出京城。朕……朕是怕这计谋不成，反而让萧且起了异心。” 左相垂着眼道：“陛下难道真以为，如今的吴王，就没有异心吗？” 萧平猛然抬眼看着左相，指尖微微颤抖。 “陛下难道不知道天香楼和城南别院的事吗？若吴王没有异心，就分明应该避嫌。他却在此时去了城南别院，这可不是忤逆太后吗？他今日敢忤逆太后，明日就敢对陛下不敬。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萧平深深地看了眼左相，半晌忽然开口道：“我倒是听闻另一件趣事。听闻左相的孙女对吴王很是看重，却不知左相意下如何？” 左相闻言，轻轻笑了笑：“小孩儿家的话怎能当真？陛下多虑了。” 萧平平视前方，叹气道：“母后将韩国公的女儿赐给了萧且，听闻两人感情甚笃，恐怕左相的孙女要落空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从小丘上望出去：“其实京中王孙公子何其多，左相若有看上的孙女婿，只管和朕提。” 这相当于是给了赐婚的许可了。 左相垂眼行礼：“谢陛下恩赐。其实只要吴王不在京城了，小儿女的心思，总是能收起来的。” 萧平没有说话，回头又看了一眼末尾的马车，深深吸了口气。 “罢了，走吧。”萧平在王公公的搀扶下重新上了马车，闭目养神。 左相嘴角微微勾出一线微笑，也上了马车。 等马车过去许久，树林里的枯叶下忽然有了些动静。 一身落叶色衣服的人从枯叶层下蹦了出来，在原地的树上做了个六棱的记好，而后几个起落，消失在更远处的树林里。 * 钟星河被尔岚请到了前厅。他饮了一口茶，先道：“是王爷让我先宣扬出去的。他病重，那些图谋不轨的小人总会露出马脚。王爷说，他信王妃自然会找出那些人的。” 尔岚微微眯了眯眼，分辨了一下钟星河所言的真假。 钟星河无奈地笑了笑：“王妃不必怀疑了。我与王爷总是同心的。我自当协助王妃查出真相，救醒王爷。” 尔岚抬眼看着钟星河，点了点头：“辛苦钟先生。不知钟先生对此有何头绪？” 钟星河又饮了一口茶，闭着眼轻轻敲着桌子：“据我所知，寒梦惊乃是一种慢性毒，必须常年累月服用才能见效。王爷平日饮食不定，实在看不出是什么的问题。” 尔岚微微皱起了眉头。钟星河居然连萧且吃什么都知道，可见这王府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她略略一笑，点了点头：“那么王爷的近侍都需要排查。这我会让秦卫去办。只是，听闻苗疆蛊毒一向得来不易，不知可否从苗疆这条线查起？” 钟星河摇了摇头：“恐怕不行。王妃有所不知，自从上次王爷平定了南疆的叛乱后，一部分苗疆的人就同江湖人士有所联系，以蛊毒交换武功秘籍，所以如今江湖上会蛊毒的人实在不在少数。” 尔岚立即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一看就是武林中人的人。她会知道些什么吗？ 钟星河让众人都退了下去，才轻声叹道：“其实眼前还有一件极紧要的事情，需要拨兵三百。然而王爷……王妃，您能调用兵符吗？” 尔岚看着钟星河，沉默许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计谋 茶盏中的水汽氤氲而上，模糊了尔岚的面容。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低声对秦卫耳语了两句。秦卫一脸惊异地看着尔岚，尔岚点了点头。秦卫就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钟星河，退了下去。 钟星河莫名有点不详的预感。 尔岚挥了挥手，让左右都退了下去，才低声问道：“钟公子，恕我冒昧。我能知道王爷和你的真实计划吗？” 钟星河犹豫了一下。他本来只是试探尔岚是否有其他图谋，却不想尔岚居然尽心尽力为萧且考虑着。 他皱着眉头：“这……不妨等王爷醒了……” “钟公子不用以此作为借口。”尔岚忽然站了起来，耳边的海棠耳坠一晃一晃，明媚耀眼。“我已经让秦卫带人把这里围住了。钟公子若愿意说出来就罢了，若不能，就留下来照看王爷吧。” 钟星河目瞪口呆。 说好的王妃温柔，善解人意呢？ 尔岚好整以暇地看着钟星河面色阴晴不定。她虽然直觉知道钟星河是可信赖之人，但是她总隐隐觉得，萧且和钟星河所谋的大事，恐怕不会顺利。 兵符，她是可以担着风险给钟星河。就算是萧且醒来，大概也不会责怪自己。但是她不想因此让萧且陷入险境。 萧且倒下了，吴王府，她就要撑起来。 钟星河回头，看到了窗户上隐隐的人影晃动。他皱着眉头，看着这位和萧且所说大相径庭的王妃，终于妥协：“王妃，这真不是我想瞒着您，实在是王爷的意思。” 说罢，他一五一十交代了和萧且商议之事。 原来，萧且认为军饷绝不可消减。而正好江南有一笔赋税，要运到京城用于修行宫，钟星河就认为可以半路接走这些赋税，再放出风去，说是太后皇帝体恤将士们守边辛苦，故而省下了那些赋税，用来犒劳将士。 太后要仁慈，皇帝要当明君。百姓感恩戴德，想必也无法追究萧且的责任。大不了就是小小惩戒一下。如此，军饷没有削减，只不过萧且可能要吃点苦头。 尔岚看着钟星河，难以相信钟星河居然在萧且这里扮演的是军师的角色。 这个计划简直漏洞百出，而且若真的实施，萧且恐怕不用等毒解开，就可以直接被皇帝太后暗下杀手了。 太后和皇帝是要仁慈，但是他们此举无意于挟持民意来逼宫。但凡太后和皇帝带点脑子，都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何况，增加军饷提高将士的生活状况，如何能让百姓们觉得是个好事呢？百姓只会觉得军饷增加，赋税加重，又恐怕是要增兵开战，反而会导致人心惶惶，谁来配合萧且的计划？ 尔岚轻轻叹了口气：“钟公子，此举未免太过莽撞。我恐怕，不能将兵符给你。” 钟星河没想到自己讲明了，尔岚却忽然不配合了，有些困惑：“可是，这是王爷的意思。” 尔岚坐下，饮了一口茶：“王爷久在边塞，体恤将士，这些我自然明白。可是王爷不甚清楚这京中的局势，难道钟公子也不明白吗？” 钟星河被人成为京城第一公子，向来被人夸赞智谋无双，如今却被尔岚指为不懂朝局，他立即就搁下了这个计划，冷笑一声道：“哦，不知王妃有什么见解？” 尔岚也知道自己说话重了些。可是事关萧且，她不想有什么差池。 她顿了顿，抬眼看着钟星河：“我想先问钟公子，宫中几位，对王爷态度如何？” 钟星河冷笑：“自然是不待见的。王爷手握重兵，又有些名望，皇上和太后自然是忌惮的。” 尔岚点了点头：“既然忌惮，钟公子为何会觉得，若王爷真如计划这般做了后，皇上和太后不会因为忌惮而对王爷下手？” 钟星河哂笑道：“王妃恐怕才是不懂京中局势吧。皇上要当仁君，自然不能落下手刃亲第的口实。而太后为了皇上，也不能做这个恶人。” 尔岚摇了摇头：“钟公子，要对付一个人，远远不止亲自动手一种选择。” 钟星河愣了愣。 尔岚站了起来，微微摇头道：“太后将我指婚给吴王，表面看是顺了吴王的意思，其实太后已经在准备对王爷下手了。第一个就是剪除了王爷可能的靠山。毕竟，韩国公府只是空有虚职，并没有权势。” 钟星河没想到尔岚居然直接说出了自己对萧且而言不算好的选择，顿时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了：“王妃切莫妄自菲薄……” 尔岚轻轻笑了笑：“这原本就是事实。太后这一赐婚，可是断了左丞相成为王爷靠山的可能性。而且近日天香楼和城南别院相继事发，背后太后做了多少尚未查清，王爷突然中毒了，这可不是说太后若想动手，总归是有别的方法的？” 钟星河沉思许久，才终于开口道：“是我一叶障目了。王妃所言极是，却不知道如今该如何行事？王爷的毒不知到底如何，也没查出下毒人。可这银子就要进京了，实在耽误不得呀。” 尔岚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忽然问道：“当初，王爷为何会去天香楼？” 钟星河一愣：“不是去见北漠来的林副将吗？王妃您不知道？” 尔岚摇了摇头：“只是有些许猜测，不曾问过王爷。北漠守边将士前来，恐怕是北漠有新军情了？怎么不报给朝廷？” 钟星河闻言长长叹了一口气：“问题就麻烦在，这些消息无法说明什么，只是王爷下了判断，认为北漠应当会有动作。而且，林副将乃是北漠人，无法御前奏对。故而这军情，也只能当作不知道。” “北漠人？”尔岚有些惊讶。 “原是受了王爷恩惠，又不忍见两边交战，所以才会为王爷报信。”钟星河轻轻叹气。“所以，若是王妃想要军情紧急来制止削减军饷，恐怕是行不通的。” 尔岚轻轻按着眉头，仔细思索了许久。 虽然吴王府有封地产业，手头钱不少，但要拿出一百万两军饷，也是十分不够的。何况，这军饷绝不能从吴王府出。 若是从民间募集呢？但如今又没有真正兴兵，恐怕无人愿意拿出银两来帮朝廷养军队。 尔岚忽然灵光一闪：“这些军饷是急需的吗？是都以银两的方式运往前线，还是粮草之类的？” 钟星河道：“急需倒不是急需。这批军饷是年关左右用的。因为守边也用不上多少银两，大约二分会以银两运往边塞，给将士们发俸禄，其余八分，都会以粮草和棉衣铠甲等物品的方式运往前线。” 尔岚眼中闪过一线光：“粮草占几成？” “大概六成。”钟星河有些不解。知道了这些，难道能有什么用吗？ 尔岚轻轻笑了笑：“恐怕如今，北漠和朝中没有联络了吧。” 钟星河更是莫名其妙：“自然没有。虽然已经休战，但是北漠如今朝局紧张，随时可能变天，因此也顾不上和朝廷修好，所以两边并没有什么联络。” “既然要年关左近才用，算上路程，大约腊月朝廷下拨军饷也就够用了。”尔岚终于展开了眉头，笑了起来。“只不过，要请钟公子想法拖延行宫的建设了。” 钟星河茫然地看着尔岚。尔岚低声讲了几句，钟星河先是一愣，而后立即面露喜色。 “好！果然好计谋！我这就去办！”说着就急匆匆地走出了屋子，这才发现，刚刚晃动的人影不过是一些丫鬟小厮。 钟星河顿时对尔岚极为敬佩。如此聪慧，又如此大胆，放眼京城，能与王妃匹敌的男儿都没有，何况女子？ 钟星河之前还觉得萧且娶了尔岚，有些不太合适，此时却觉得，萧且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才能娶到尔岚这么好的王妃。 这么好的女子，怎么京城里就一点消息都没有呢？真是明珠蒙尘。 钟星河叹息着，走出了别院。 尔岚送走了钟星河后，回到了萧且的床前。姚大夫已经收了针，坐在桌边写着方子。 “姚大夫，王爷如今怎样？”尔岚轻轻坐到床边，握了握萧且的手，觉得越发冰凉了，心头很是混乱。 姚大夫吹了吹写好的方子，把方子递给了莲心：“我已经施针将毒素尽力克制住了，只是王爷如此沉睡，体温会越来越低。即便有药吊着，恐怕也撑不过两日……我已经飞了十只鸽子通知我师父，只愿他就在左近，能救王爷一命。” 尔岚抿着唇，眼眶有些微红。她还没有好好地看过萧且，难道萧且就要这样离自己而去了吗？ 半晌，她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敢问姚大夫，苗疆圣水族对于寒梦惊，可有办法？” 姚大夫一喜：“圣水族？怎会没有办法？他们可是苗疆最擅长用药用蛊的一支，若能遇到他们族人，势必能救王爷！只是这京城里，怎么会有圣水族的人？” 尔岚站起了身，深深看了一眼萧且：“我恰巧认识两个圣水族的人。” 她转头看着果儿；“果儿，去把我放手帕的盒子拿来。我们去绣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阿勒泰 日头白晃晃的，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空气里却泛起了凉意，有些说不出的萧瑟之感。 尔岚闭目坐在马车上，一一理清思路。 萧且的毒能解吗？那些人，真的有办法解救吗？ 尔岚不自觉皱起了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搅起了手帕，一团乱麻。 萧且征战四方，得罪的人自然不算少数。只是，用苗疆蛊毒的人一定是苗疆的吗？ 欲盖弥彰，倒是越发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尔岚轻轻揉了揉眉心，按耐住心下的不安，轻轻掀起帘子往外面看去。 “小姐，我们到了。”果儿凑了过来，低声道。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小姐，非去不可吗？若是王爷知道……” 尔岚摇了摇头，在莲心的搀扶下走了下来。她抬眼看着“锦绣山庄”的匾额，轻声对果儿道：“若是我不去，王爷可能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果儿抿了抿唇，跟了上去。梦心看着几人，微微眯起了眼。 “锦绣山庄”原本开门做生意，本来客如云来，如今却大门紧闭。 莲心上前一步，敲了敲门，门里并无动静。 尔岚心头不禁跳了一下。难道，圣水族的人不在这里了吗？若是这样，萧且该怎么办？ 莲心再要敲门的时候，门忽然被从里面打开了。一个苗疆打扮的女子笑道：“是尔岚啊，快进来吧。” 跟在尔岚身后的刘五不禁皱起了眉头。他居然都没听出来步伐，何况她身上银饰不少，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人的武功，恐怕深不可测。 他不动声色地往尔岚身前站了站。 “这位公子不必紧张，不过是我圣水族的独门轻功而已，算不得什么本事。何况，尔岚算是我的朋友，圣水族的人自然不会伤害朋友。”没想到面前的女子居然直接道破了刘五的心思。 刘五并没有退让，倒是尔岚轻轻笑了笑，拉住了刘五：“刘五，没事的。” 她转头看向女子：“好久不见，阿尔瓦。” 阿尔瓦领着众人进了前厅，招呼人泡茶，自己坐了下来：“你也有些日子没来了。我倒是忘记恭贺你成亲了。” 刘五不肯退让，非要站在尔岚的身前。尔岚也就随他去了，侧头示意果儿：“事急从权，本来你族中事情也不少。我今日来带了些以往绣好的手帕，日后恐怕也没空再绣了。” 果儿把一个木匣子递了过去。阿尔瓦打开，拿出了一条手帕，桃花栩栩如生。 阿尔瓦把手帕放了进去：“多谢你费心了。不知尔岚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尔岚示意众人退下，除了刘五，前厅就剩下了尔岚和阿尔瓦：“阿尔瓦，我们也是旧相识了，我如今也就长话短说。吴王，他如今中了‘寒梦惊’的毒，我实在不知怎么办，只能请你前去看看了。” 阿尔瓦一惊：“寒梦惊？王爷怎么会中这毒？” 尔岚轻轻摇了摇头，抿了抿唇：“还在查证。当务之急，还是先救回王爷。不知你可有办法？” 阿尔瓦皱着眉头，站了起来：“我在族中只修习了祭祀，蛊毒一事，我兄长倒是精通，只不过……” 她有些忧郁地看着尔岚，欲言又止。 尔岚也顾不上尴尬，急道：“阿勒泰在何地？我去请他。” 阿尔瓦摇了摇头：“他就在后院。只是，听闻京中大事，有些心绪不佳……” 尔岚明白了阿尔瓦的意思。阿勒泰本来对自己有意，却偏偏前段时间回了苗疆，如今再回京城，听闻自己大婚，恐怕…… 只是萧且，实在不能再等了。 多等一刻，尔岚都觉得不安心。 “那么，我能见他吗？”尔岚攥紧了手。 阿尔瓦犹豫道：“可是，你……” 尔岚摇了摇头，站了起来：“如果不是萧且，我恐怕难有离开府里的机会。阿尔瓦，你带我去吧。” 阿尔瓦叹了口气，领着尔岚走到了后院。 还没走到阿勒泰的小院，尔岚就差点被一个酒坛子给绊倒。她顿住了脚步，侧头道：“刘五，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刘五却固执得很：“不行，王爷说了，无论何时，我们都要护住王妃。” 尔岚心头又是暖，又是无奈，也就只能推门进去。 一身红色苗绣衣服的男子坐在银杏树下，手里还拿着一个酒坛子，口中喃喃道：“怎么不能等等我……就三天，我就回来了……” 阿尔瓦有些尴尬，走到了男子身边，拿走了他怀里的酒坛子：“兄长，尔岚来了。” 阿勒泰迷离的眼中忽然清明起来，他踉跄着扶着树站了起来，死死盯着尔岚，声音沙哑：“尔岚……” 尔岚垂了眼，心中有些愧疚：“阿勒泰公子，以后还是叫我吴王妃吧。” 尔岚在明面拒绝阿勒泰的心思。 阿勒泰闻言，张了张口，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阿尔瓦见状，叹了口气，扶着阿勒泰到一边的石桌坐了下来：“兄长，尔……吴王妃此次前来，是想请你救人的。吴王中了‘寒梦惊’，兄长，你随王妃去看看吧。” 阿勒泰心中苦闷，抬眼看着尔岚，似乎怎么也看不够，对阿尔瓦的话置若罔闻：“他也太不尽心了，就让你穿这么素净的衣服？” 阿尔瓦皱了皱眉头，拉了拉阿勒泰的衣袖：“兄长！” 阿勒泰回头，眼神有些迷惘。 尔岚低了头，看了眼自己因为无心打扮而随意穿的一件南海进贡的粉色凌波衣，微微叹了口气：“他对我很好。阿勒泰公子……还请阿勒泰公子能救王爷。” 阿勒泰盯着尔岚看了许久，露出了一个苦笑：“你明知道我不会拒绝你。” 尔岚行了一礼：“多谢阿勒泰公子。还请公子即刻随我去城南别院吧。” 阿勒泰闭了闭眼，而后才缓缓睁开了眼：“好。” 尔岚担心着萧且，弃了更慢的马车，和阿尔瓦同乘一匹马，一路狂奔，回到了城南别院。 尔岚从未经历过如此颠簸，从马上下来时，几乎有些站不住，两腿也是一片青乌。 但她并没有停下来，反而急忙带着几人来到了萧且的卧房。 阿勒泰几次想开口，都被阿尔瓦用眼神制止了。 姚大夫刚给萧且又施了针，正准备出门，就见到一行人走了进来。 “王妃？这就是你说的圣水族的人吗？”姚大夫看着阿勒泰和阿尔瓦的眼神都带着期盼。 尔岚点了点头：“阿勒泰公子，请。” 阿勒泰深深看了一眼尔岚，才走到了萧且的床边坐下，伸手按住了萧且的脉，眼中带着怒火，死死盯着昏睡的萧且，几乎要把萧且的手腕握出瘀痕。 “阿勒泰公子！” “兄长！” 阿尔瓦和尔岚几乎同时惊呼，才让阿勒泰回神。他站了起来，轻声道：“不知道哪个半吊子学的‘寒梦惊’，并未有‘寒梦惊’令人沉醉美梦的效用，只是能让人陷入沉睡罢了。” 他提笔写下了一个方子，递给了尔岚：“每日两次，煎服就行。不出两日就会醒来了。” 尔岚扫了一眼单子，却发现上面赫然写着“金丝蚕蜕”“玉山雪莲”这等可以而不可求的珍贵药材。 尔岚递给了站在一边的张福：“张公公，这些府里可有？” 张福仔细一看，也是皱起了眉头：“这……恐怕一时难以备齐……这位公子，可有别的解法？” 阿勒泰冷冷一笑：“堂堂吴王府这点药材都准备不出来？恐怕也太寒酸了些。这蛊毒就这一个方子可以解，别无他法。” 张福不知何故，以为阿勒泰是高人脾气怪，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头，就道谢下去准备了。 尔岚见阿勒泰又拿出一只虫子，略有些紧张问道：“这是……？” 阿勒泰的手顿了顿，抬眼看着尔岚：“这是百蛊王。它能吸出王爷体内大多数蛊毒。王妃以为是什么？” 尔岚抿了抿唇。她当然不能说是怕阿勒泰下蛊，只是行了一礼：“多谢阿勒泰公子。” 阿勒泰深深看了一眼尔岚，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但尔岚没有心绪去区分是什么。 她只是盯着嘴唇乌青的萧且，柔白的手在袖子下紧张地握紧着。 萧且，你可一定要撑住。 与此同时，萧且似乎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极长极真实的梦，真实到他觉得浑身冰凉，还无法呼吸。 他看到皇帝在大殿上居高临下看着自己，面无表情地斥责了几句劫银车的事情，而后很轻很轻道：“既然军饷充足，北漠未定，阿且就去平定了北漠吧。” 萧且还未想出对策，眼前天旋地转，转眼自己就站在长亭，尔岚穿着一身红衣，遥遥送别。 萧且脑中忽然就有个强烈的声音。这一去，恐怕永不能再见了。 他拼命想要拉住尔岚，然而怎么也触摸不到尔岚，他急得满头大汗，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眼睁睁看着尔岚消失在军队的末尾，然而自己眼中似乎总有一道红色，轻轻握着他的手，眼中似有千言万语，但他却一句都没有听到。 又一次的天旋地转，在一片白茫茫的北漠风光中，他看到刘五跪在自己面前，声泪俱下，说着尔岚因难产而死。 萧且脑中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抓住，心忽然一下就空了。身边冷得快要结冰了，而自己却一步也挪动不了。 后来的画面几乎是一闪而过，他看到了尔岚躺在棺材里，依然如旧时美丽，却没有了血色。他又看到了钟星河被从钟府押走，宣旨的太监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他还看到了吴王府一片萧条，他茫然走在其间，喊着尔岚，又喊着秦卫。前面的树丛动了动，他一喜，走了过去，却只看到了数不清的拿着刀剑的北漠人正在冷笑着看着自己。 萧且拼命奔跑起来，却怎么也跑不动，也发不出声音，一身冷汗淋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进宫 床边的香炉缭缭绕绕地升腾起烟雾，飘向窗外，越发显得飘忽不定。 那只蛊虫顺着萧且的手指钻了进去，过了许久，才从他的指尖钻了出来。原本只有蚊子大小的黑色蛊虫，钻出来后居然变成了小指粗细，泛着暗红色。 尔岚嘴唇抖了抖，盯着虫子看了许久，才稳定了情绪问道：“如何？” 阿勒泰把虫子重新放回了一个小木盒里，抬眼看着尔岚：“已经吸去了大部分蛊毒，用方子调理就好了。” 姚大夫一个箭步走到了床前，把了把脉，脸上逐渐展开了笑容，站起来行礼道：“恭喜王妃。王爷的脉象已经平稳许多了，看来阿勒泰公子果然医术高超。” 闻言，尔岚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阿勒泰却冷冷道：“别高兴太早。若是不能尽早让他服用药，蛊王所带的毒性和残留在他体内的毒素，迟早会要了他的命。尔……” 阿尔瓦拉了拉阿勒泰的衣袖，阿勒泰住了口，垂着眼不再说话。 尔岚的心又悬了起来。 她当然还记得那些稀罕的药材。 张福还没有回来，恐怕这些药材并不容易取得。若是……若是没能找到药材呢？ 尔岚微微皱起了眉头，担忧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萧且。 阿勒泰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尔岚，就被阿尔瓦拉着衣袖，跟着梦心到了客房休息。 尔岚坐在床边，握着萧且的手，不由回想这几日的相处。萧且他……是有些鲁莽不解人意，但他对自己的好，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呢？ 就算是为了离开那个所谓的“家”，尔岚也绝对不能让萧且出什么事。 窗边忽然飞来了一只白色的信鸽，停在窗台上看着尔岚。 尔岚起身，看到了信鸽腿上的竹筒，似乎很是眼熟。 她回头看了看萧且，深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了信。 漂亮的簪花小楷，花草信笺，显然是个姑娘送来的。 信上很是简短，就一句话： “朱墙宫深，紫薇长明藏仙草。” 这句话说是隐晦，却又直接点出了宫深和紫薇，似乎指代又过于明显。 尔岚几乎是瞬间就猜出了送信人——戚姑娘。 她隐隐觉得戚姑娘背后还有许多秘密，但此时也顾不上思考那么多了。 戚姑娘这是在提醒自己，皇宫里有自己想要的草药。 尔岚抿了抿唇，推开了房门：“来人，备轿。我要进宫。” 戚姑娘到底是何方势力的？三番两次帮助吴王，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有些理不清思路，干脆不再去想，掀起了车帘。 路边的小摊依然繁华如旧，尔岚却看不到，她只看到了街角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叫花子，衣不蔽体，骨瘦如柴，瑟缩在墙角，面前连一个要饭的破碗都没有。 尔岚平日不太招惹这些事，今日却有些松动了。 “停车。” 众人忙停了下来，莲心搀扶着尔岚从马车中走了出来，有些不解：“王妃，怎么了？” 尔岚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果儿，走到了小叫花子的面前，蹲了下来：“你几岁了呀？” 小叫花子抬起了头，嘴唇干裂：“六岁。” 尔岚愣了愣。实在是因为太瘦骨嶙峋了，小叫花子看起来像是三四岁的样子。 六岁。自己也是在六岁上，失去了自己的母亲。虽然还算过得去，其实和这个小叫花子，有什么分别呢？ 不过都是身如浮萍罢了。 小叫花子忽然伸出了自己芦柴棒一样的手，拉住了尔岚的衣角：“夫人，赏点吃的吧。我爷爷还等着我回去呢。” 尔岚心头动容了一下。 她把果儿买来的馒头都递给了小叫花子,又留下了梦心,对小叫花子道：“你先回去把吃的给你爷爷吧。若是你能撑得下去，不妨去城南别院，找一个叫秦卫的人，他会安顿你和你爷爷的。” 小叫花子眼中一亮，忍不住跪下要给尔岚磕头。 尔岚侧身闪过，看着小叫花子，轻轻道：“我也不知是对是错，既然相遇，便有缘法，且看日后吧。” 说着，她也不再耽误，转身又上了马车，只留下了小叫花子抱着馒头，在马车后面不住感谢：“祝贵人福寿安康，富贵绵长！” 尔岚远远听到这句话，心头一酸。 一个七岁的小叫花子，大字都不识一个，居然能说出这么堂皇的祝贺语来，不知道是暗中观察了谁多少次。 她轻轻放下了帘子，转过了头。也罢，就当是为萧且行善积德了。 很快，马车在朱红色的宫墙外面停了下来。尔岚让侍卫递了自己的白玉牌进去，求见太后。 夜色已经完全覆盖了天地，绵绵实实，让人有些透不过气。两边的宫灯已经被点亮，明明灭灭闪着。 过了许久，太后身边的刘姑姑才走了出来，有些抱歉道：“王妃，实在抱歉，太后已经歇下了，王妃有什么事，还请明日再来吧。” 尔岚也知道自己这次有些心急。可她实在有些担忧萧且，只是若是让太后知道了真相，恐怕又有许多想不到的是非呢…… 尔岚抿了抿唇，垂眼道：“让姑姑费心了。我也是惦念太后，所以才……” 一阵急促的鹅叫声忽然传来，打断了尔岚的话。刘姑姑听到，微微皱起了眉头，转身对着来人行礼：“太子殿下。” 萧谦没料想到会在此处遇到刘姑姑，忙不迭把手上的白鹅递给了身后人：“刘姑姑，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在宫门口？” 尔岚从刘姑姑身后走了出来，行礼道：“太子殿下。” 萧谦更是迷茫：“王妃？您怎么也在这里？” 刘姑姑眼神落在萧谦身后小太监抱着的那只白鹅上，轻轻叹口气道：“太子殿下，您忘了您上次是如何向太后保证的……” 萧谦不耐烦听这些，他转了转视线，忙上前一步：“王妃从别院过来劳累了吧。这时候宫外都快宵禁了，回去也不方便，王妃不妨就留在宫里歇息一宿？” 尔岚自然看出来萧谦想要摆脱刘姑姑的意思。她想了想，微微笑道：“太子好意，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刘姑姑还想说什么，萧谦忙示意他身后一个宫女过去扶着尔岚就往后面走去：“正巧，东宫那边正好有几间屋子空着，王妃不嫌弃，我这就让收拾去。” 尔岚点了点头，向刘姑姑行了一礼，就跟着宫女走了。 小白忽然大声嚷叫起来，似乎很是满意的样子。抱着他的小太监手忙脚乱想要捂住它的嘴，却差点被咬了一口。小太监无法，只能拿了自己的衣角，让小白咬住了，才阻止了小白的高歌。 萧谦退后一步，向刘姑姑行了一礼，嘴角带着笑：“刘姑姑，我先回了。明日再去请太后安。” 刘姑姑看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眼神中闪过凌厉。 且说萧谦这边先让人收拾了屋子，自己却没有过来，只是派了四个小宫女过来服侍尔岚。尔岚也乐得不在这些事情上花心思，洗漱过，就走到了院子里，抬头看着月亮。 按照戚姑娘给的信息，宫中有那些药材是真的，只是恐怕是为了给太医院炼什么长生药用的。太后想必不会轻易给出，而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能说出萧且中毒的事情。 尔岚心绪烦闷，转到了一棵花树下，正好看到萧谦派来的一个小宫女蹲在树根处，似乎在哭着。 尔岚稍微回想了一下，这个宫女似乎叫做小篱，是个会察言观色的机灵人。 若在平日，尔岚自然不会搭理这些事情，可是如今萧且病重，尔岚总是觉得，见不平事，就力所能及帮帮他人，也好为萧且积福。 她走了过去，温柔道：“小篱，你怎么了？” 小篱转过头来，尔岚顿时一惊。居然是戚言心！ 尔岚一眼就看出来眼前人是戚言心，而不是戚姑娘，实在是因为她的眼神太过冷静，不似戚姑娘，似乎永远藏着什么东西。 她有些紧张地四下一看，才上前一步，低声道：“言心，你怎么过来了？” 戚言心舒展了一下被宫女衣服束缚着的手臂，抬眼看着尔岚：“我来帮帮你。” “帮我？”尔岚瞬间闪过了七八个年头。戚言心和戚姑娘如此相似，想必应该有联系。应该是戚姑娘告诉她的。可是，自己不就帮了戚言心一次，还是件小事，值得戚言心这么三番两次相助吗？ 她摇了摇头：“戚姑娘，这太危险了。若是让人发现了，你恐怕会有危险！还是快快出宫去吧！” 戚言心却只是盯着尔岚的眼睛，没有动作，略有些不解地皱起了眉头：“你不想救吴王了吗？” 尔岚一惊，忙四下一看，只见四周寂静无人，才放下心来：“戚姑娘，我不管有谁对你说了什么，这本来就是吴王府的事情，我不想连累他人。” 戚言心闻言，思考了一会儿，才淡然道：“哦，我其实也算不得他人。我来，是为了吴王，不是为了别的。” 尔岚眼神猛然睁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醒来 月色冷冷如霜，直接倾注到尔岚的心里，一片冰凉。 戚言心看到尔岚的神色有异，才回过神来似乎自己说的话有歧义，找补了一句：“王爷在我幼时对我有恩，我不能看着他陷入危机，什么都不做。” 尔岚轻轻皱了皱眉头，这才明白自己心思用得太多了。戚言心本来就是心思澄澈之人，倒是自己多心了。 她微微摇了摇头：“戚姑娘，你实在不必这样。我想王爷当初也没想过要你报答什么。何况，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她怎会不明白？以戚言心的单纯心思，恐怕想着去太医院或者太后的小金库里盗取这些东西。这么大的风险，她不能让戚言心去。 戚言心自负地一笑：“太医院的护卫实在不值得担忧，何况，我又不是第一次出入。” 尔岚敏锐地抓住了戚言心的话：“戚姑娘来过？” 戚言心神色忽然落寞了起来，低声道：“是啊，来过。” 尔岚见状，也不好再问，只是这盗取药材之事，也实在不能让戚言心去做。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么戚姑娘，叫你来的人，告诉你那些药材叫什么，长什么样，要从那里拿了吗？” 戚言心顿了一下，轻声笑道：“不知道又怎么样？抓个太医来问问，不就好了？” 事实上她此来也是瞒着戚言卿的。戚言卿总是瞻前顾后，走一步倒要看十步，戚言心实在担心萧且挨不过，又担心尔岚不能顺利取回药材，这才潜入宫中，伺机相助尔岚。 尔岚闭了闭眼，无可奈何道：“戚姑娘不可。且不说随便一个太医很可能不知道这些珍贵药材放在何处，我们首先决不能让太后知道王爷中毒一事。否则传扬出去，多生出许多是非。” 戚言心看着尔岚：“那你打算怎么办？” 尔岚看着戚言心，忽然心生一计：“戚姑娘能入宫，自然也能出宫？” 戚言心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那如果我想请戚姑娘出宫为我传个信，不知可否？”尔岚眼中闪着光芒。早知道她就不进宫来了，在外面操作起来实在要容易很多。 戚言心依然没有明白尔岚的意思：“自然可以。只是我不明白，光传个信，就能让太后甘心拿出药材救吴王吗？” 尔岚又想到了什么，有点迟疑起来：“虽然不能十分确定，总还是有一线希望。只是……罢了，还请戚姑娘要快，在子时前请戚姑娘传两个口信。成与不成，都看明日了。” 戚言心看着尔岚。她身上的那种淡然的气质，让戚言心觉得她与戚言卿很像，但是却比戚言心更加果决。 戚言心点了点头：“你说，我去。” 尔岚交代完戚言心后，才回到了里屋，躺倒睡下，心头却始终惦记着萧且，久久不能入睡。 却说萧且这边，子时的时候，萧且动了动手指，终于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姚大夫在他面前打着瞌睡，听到动静忙跑了过来：“王爷，切莫多动，我先为你诊脉。” 脉象已经平稳了许多，只是相比较常日而言，还有略微的虚弱。他看着萧且：“王爷体内的毒已经去了大半了，只要等再吃点药，应当就可以大好了。” 萧且很是费力地适应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然而梦里的情形似乎还在眼前，让他心绪难平。他一把抓住了姚大夫：“尔岚呢？王妃呢？她去哪里了？” 姚大夫被萧且抓得有些疼，咧着嘴道：“王妃去宫里为王爷求药了。王爷，您快松手……” “宫里？”萧且的瞳孔瞬间放大。在梦里，尔岚可不就是因为宫里那几位，才香消玉殒了吗？ 萧且撑着床就要起身，吓得姚大夫一连声地喊人：“来人，来人！王爷，您不要乱动，您才醒来，还需要静养……” 萧且又急又气，还对自己不能保护尔岚的无能为力感到了悲哀：“静养？王妃若是有什么事，我还养什么？” 姚大夫一愣，感觉自己不能理解萧且的意思，茫然地看着他。王妃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去一趟宫里而已。就算太后不待见王爷，也不见得会明着对王妃做什么。毕竟王妃，只是王妃。没有什么手握重兵的父亲，也没有权倾朝野的哥哥。 王爷，这是在担心什么？ 萧且看着姚大夫的眼神，也不想多解释，只是推开姚大夫下床 ，自己四肢却软弱无力，稍微动一下就感觉一阵冒汗，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 正在这时，门被从外面打开了。 阿勒泰逆着月光，看着萧且，冷冷道：“终于醒了？” 姚大夫帮着萧且顺气，忙对阿勒泰道：“公子，你快来看看王爷，他一醒来说着些听不懂的胡话，还非要去找王妃，您看这……” 他本来想说萧且是不是因为中毒醒来后有些神志不清，没想到阿勒泰只是看着萧且，声音很是不屑：“懦夫自然有懦夫害怕的东西，你怎么会理解呢？” “公子！”姚大夫一惊。 从来没有人敢说征战四方的吴王萧且是个懦夫。 萧且也不是个能听人当面讲坏话，还能笑脸相对的人。 姚大夫忙给阿勒泰解释：“王爷，阿勒泰公子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萧且好容易才顺过气，抬眼看着阿勒泰，注意到他的苗疆打扮，微微皱着眉头，咳嗽着道：“这位是？” “哦，这位是王妃找来为王爷解毒的高人。阿勒泰公子，苗疆圣水族人。” “哦，是你救了我吗？多谢……”萧且刚刚咳嗽得厉害，其实没听清阿勒泰说了什么。 阿勒泰却皱着眉头，有些不悦地打断了萧且：“你梦到什么了？” 萧且一愣：“你如果知道？” 阿勒泰摇了摇头，冷笑道：“王爷以为‘寒梦惊’是什么？就算是劣品，也足以激发起你内心最强烈的想法了。王爷看到了什么？” 萧且其实并不了解寒梦惊这种蛊毒，当即觉得阿勒泰所言不假，只是梦里太过于真实的感觉，实在让萧且难以释怀：“可是，太真实了……” 阿勒泰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身准备离开：“王爷若是体恤王妃，还请不要让王妃劳心奔波了吧。让一个弱女子在外为王爷费心，怎么说也不好看吧。” 说罢，阿勒泰不再理睬萧且，大踏步离开了。 至于什么‘寒梦惊’的副作用，阿勒泰并不想提醒萧且。况且他自己也不是十分确定，这个不成型的‘寒梦惊’到底有多强的作用。 萧且在阿勒泰走后，才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了一下，抬眼看着姚大夫问道：“我昏睡了几天？” 姚大夫道：“只是第二日。王爷怎么了？” 萧且稍微皱起了眉头：“王妃何时动身的？怎还未回来？” 姚大夫听了刚才阿勒泰的话，大致也是觉得萧且大概是梦到了什么对尔岚不好的事情，劝解道：“王妃大约三个时辰前才去皇宫，想必宵禁了，就歇息在宫里。王爷，那都是梦，不是真的。您也不必太过忧虑了。王妃吉人自有天相，又聪慧，必然不会有什么的。” 萧且还是有些放不下心。太后什么人？笑面虎一只。自家的王妃如此温柔，若是中了太后的什么圈套，可如何是好？ 他还是挣扎着下了床：“备车，我去宫里。” 太后本是个早睡早起之人。天还未亮，就已经起身了。 尔岚特意留意，让果儿收买了一个太后宫里的小宫女，太后一醒就让她来通知自己。如今得知这个消息，尔岚忙整理了一番仪容，往太后住处去了。 太后从刘姑姑口里得知了尔岚进宫的消息，十分诧异：“谦儿什么时候同吴王这般要好了？这个吴王妃进宫，恐怕没有什么好事。” 刘姑姑给太后挽发髻的手一点都没抖，低眉顺眼道：“太后担心什么。左右人还在宫里，还怕她翻出天去？不过，我倒是觉得吴王妃确实不是个省事的。再有，您也该再管管太子了。我昨日见他时，他还抱着鹅呢，指不定是找谁斗鹅去了。” 太后闻言，眉头深深皱起。这个萧谦，总对这些玩物丧志的玩意儿这么上心，也不知道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若是萧且不除，他这如今的太子，以后的皇帝，能当得舒心么？ 正在这时，宫女进来传报：“吴王妃求见太后。” “这么早？”太后和刘姑姑对视了一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坐到了上位，才道：“宣。” 这个吴王妃，显然是掐着自己醒来的时间过来的。如此看来，她必然有十分要紧的事情。可惜上次对萧且打压太狠了，如今吴王府和城南别院是一个人都塞不进去，也收买不了，倒是让自己的消息落后了许多。 她上次倒是小看了这个吴王妃，没想到还是有点能耐的。 不过，再怎么有能耐，也是个无依无靠的韩国公嫡女而已。 太后冷冷一笑。 大殿外，尔岚握着一个低眉垂眼的小宫女递过来的信，愣愣出神，直到刘姑姑喊她第二次，才回神跟着走了进去，偷偷把信藏到了袖子里。 萧且，终于醒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又见太子 太后的宫殿一如尔岚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两边的柱子粗大，撑起了高远空阔的屋顶。 尔岚只觉得自己比第一次来的时候，更多了一份安心和焦虑 。安心的是，她知道萧且会一直在自己的身后。焦虑的是，如果萧且的毒无法除去怎么办？ 她站在殿门口的香炉前，深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总是要尽力才行。 尔岚想了想，停下了脚步，低声交代了果儿几句。果儿抬眼，尔岚点了点头。 果儿就不再说话，留在了原地。 刘姑姑见状，有些不解：“吴王妃这是何意？” 尔岚轻轻笑了笑：“家里带来的小丫头，没见过世面，怕惊扰了太后。刘姑姑，我们还是快些进去吧，别让太后久等了。” 刘姑姑看着尔岚脸上的笑容，有些恍惚。昨日尚且不觉得什么，今日一见，却明显觉察尔岚与头次进宫的时候差别极大。 新婚第二日进宫的时候，尔岚虽然一身盛装，却敛着气息。整个人显出一种柔弱的无害感。也许是自己先入为主，觉得韩国公那个性格软弱的人，教出来的女儿也该是一般的性格。 而如今的尔岚，一身水红色的海棠绣花衣服，下摆一圈锦鲤活灵活现，把尔岚整个人都衬得明艳而不张扬。 而尔岚的神色，也不再是低眉顺眼的，反而落落大方，颇有些大家闺秀的风范了。而且她本来就生得极好，皮肤白皙，眼睛如同乌墨一般，流转生辉。 纵然是刘姑姑见过宫中那么多莺莺燕燕，依然不得不承认，尔岚实在担当得起一句倾城倾国。 不过再好，也是韩国公府的。 刘姑姑眼观鼻鼻观心，丝毫看不出来心里已经流转过这许多的念头。她恭恭敬敬地把尔岚领到了大殿，小步走到了太后的身边：“太后，吴王妃来了。” 太后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抬眼看着尔岚：“尔岚这么早就来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呢？” 尔岚行礼道：“原本是应该常进宫陪陪太后的，只是最近庄子上有些事，耽误了。是儿臣失礼了，还望母后赎罪。” 太后眼神轻轻眯了起来。 上次尔岚来见自己，并未说几句话，倒是自己那时候看走眼了，不想这还是个厉害的人物。 太后在刘姑姑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傻孩子，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失礼不失礼的事情。萧且那小子也是是，上次不过是有了些误会，他就五日不来宫里，和谁赌气呢？” 尔岚微微楞了一下。原来，那可以致命的谋反罪责，在太后口中，也就是误会一场吗？ 这天家的亲情，实在是太凉薄了。 尔岚轻轻抿唇一笑：“哪儿能呢。王爷在庄园日日惦记着母后，只是王爷下决心要把庄子好好整顿整顿，不能再让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惊扰了母后，这才几日不能进宫的。母后可别怪吴王。” 太后走到了尔岚面前，亲自拉起了她：“亏你知道他心思。你若不来说，哀家可是要冤枉他了。不过庄子大了，总会有照看不到的时候。皇宫守卫那么多，还常常出些什么杂七杂八的人混进来的事情，何况一个别院呢。” 尔岚扶着太后走到一边坐下：“可不是？儿臣也是这么和王爷说的，您猜王爷怎么回我？他沉了脸，说，别人家出事是别人家的事情，我总要遵从我意愿，不能让母后操心！” 尔岚模仿起萧且的神色，倒有三四分相似，太后忍不住乐道：“萧且若知道你在他背后编排他，指不定要说什么呢！快别说了。” 尔岚笑了起来：“不也是博太后一乐？王爷就算知道了，也是开心的。” 太后如今真是对尔岚刮目相看。最初只是画像，太后也就是觉得眼前一亮，不过看到画像旁边写着的“韩国公之女”，就失了兴致。 后来尔岚觐见，自己更是有意给她下马威。她也似乎真是被吓到了，全程几乎都躲在萧且的身后，极少开口。 如今的尔岚，却似乎换了一个样子。明媚，温和，总给人不可忽视的感觉。 萧且，就那么宠尔岚？ 能让她从小心翼翼，变得如此明亮飞扬？ 太后看了看尔岚，越过她看向更远的窗外：“你回去后也让萧且早日进宫，他的心意哀家知道了，别把那些糟心事放在心上。” 尔岚敛目垂首：“是。” 若不是她知晓太后做了什么，她大概也要信太后演出来的慈祥了。 可惜了，太后终究是容不下萧且的。 尔岚忽然就有些心疼萧且。父皇母后双双离世，那时他也不过才十四五岁，怎么在伪善的太后和懦弱的皇帝手里艰难生存下来的？ 尽管当年皇后的娘家还在朝中有一些故旧拼命维护萧且，但萧且若是只能靠别人帮助，恐怕早就没命了。 就是这样的萧且，回到王府什么都不说，总想着不让自己担心。 尔岚心中有些涩涩，忍不住鼻头有些酸。 太后注意到了尔岚的异样，问道：“尔岚怎么了？可是萧且欺负你了？” 尔岚忙努力稳定了心神，低着头没看太后：“没……就是有些想母亲了。小时候她对我很好很好，可惜……” 尔岚适时抬起了头，眼眶已经微微红了：“母后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若是她还在，想必也能常来陪陪母后的。” 太后叹了一口气，把尔岚拉到身边：“傻丫头，你既然嫁给了吴王，也就是我的孩子了。你母亲去得早，以后我就是你的母亲。你有什么不如意的，就来和我说，我一定帮你主持公道。” 尔岚抿着唇，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刘姑姑皱着眉头，大步走了进来。尔岚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注意到刘姑姑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不禁心头一震。 在她的认知里，能做到这种无声无息进出的人，只有秦卫和戚言心。 她原本以为刘姑姑只是太后身边旧人，却不想刘姑姑居然有如此武功。 尔岚总觉得自己似乎离某件事特别近了，却怎么也想不破。 刘姑姑站定，抬眼看着太后：“太后，有密奏，紫色印信。” “什么？”太后心头一跳。 本朝的密奏本分五色，红绿黄橙蓝，这是天下的驿站都知道的事情。然而在这五色之上，还有一种紫色密奏，专人护送，一般只有亡国之危的时候才会出现。 尔岚并不知道紫色密折，但是看到太后的神色，也猜了七七八八：“母后，儿臣先行告退。” 太后捏着手中的紫色印信奏章，点了点头。 尔岚便从宫殿走了出来，看到了等在门口的果儿。果儿点了点头，尔岚轻轻叹了口气，准备先回王府一趟，再让刘五去传信。 毕竟到别院太远了，一来一回，很多事情都可以变了。 而尔岚身后的宫殿里，啪地一声，紫色奏章落到了地上，滚了几圈。 “太后？”刘姑姑从未见太后如此失态，不禁心头也有了不祥的预感。 “怎会……谁？是谁？”太后忽然站了起来，大口喘着气。 刘姑姑低头，正巧看到了跌落的奏章上一行小字：“帝危，不知所踪……” 刘姑姑心头顿时一跳：“皇上？” 太后挥了挥手，示意刘姑姑自己看。刘姑姑拿起来，越看越是心惊。 原来，一日前萧平就快到京城了，然而直到今日尚未露面，禁卫军立即去沿路搜寻，却见皇帝乘坐的马车停在树林里，周边死了好些侍卫，一片凌乱狼藉。 禁卫军统领不敢大意，又不敢大肆宣扬，一面派人在周边搜寻，一面让人急传了一封紫色密信给太后，请示如何处理。 刘姑姑心头一阵惊慌：“秦韶武艺在江湖上排的上号，若是他都不能护住皇上，恐怕对方纠结了不少江湖高手。太后，您看要不要让京城的驻军去搜寻……” “不可。”太后想都没想，直接否认：“驻军都是萧且管辖，若是让他知道皇帝被挟持，不知道能翻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她皱着眉头想了片刻：“宣太子。” 刘姑姑一惊：“太后，这……” 太后摇了摇头：“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你去宣太子，再让如意阁去查查太子最近的动向。” 刘姑姑不敢多说什么。太后这是连太子都怀疑上了。她当然也知道太后的心思。萧平毕竟亲生的，性格又软弱，好拿捏。但是萧谦却正是少年心性，颇有些阳奉阴违的意味。 太后不满太子已久，如今却不知道叫太子来是福是祸。 尔岚绕道去了昨日的寝宫，拿了自己拉下的手帕，正准备去东宫感谢太子之时，恰巧遇到太子丧着脸往太后宫里走。 “太子？您这是要去见太后吗？”尔岚行了一礼，笑道。 萧谦看到尔岚，眼前忽然一亮，但是听到尔岚所言，又面色灰败了下去：“祖母今日找我，定是昨日刘姑姑回去说我坏话了。也不知道这次是要关一月的紧闭，还是抄一百遍论语。” 他看了看尔岚，忽然眼睛一转：“要不然，王妃你带我出宫吧，就说你请我回去做客，这样我就不用过去了！” 尔岚皱着眉头，抬眼看着太后宫殿的方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太子 萧谦是少年心性，可他背后却是太后和皇帝。带他出去本不要紧，可在这种非常时期，一旦太后知道，谁知道会闹出什么风波来。 心思一转，尔岚直接拒绝了他：“这么行？你堂堂太子，岂是能随意出宫的，若是伤着了哪儿，我可担当不起。” 萧谦苦着脸，可怜巴巴地望着她：“求求你了！关一个月的禁闭，我真的会闷死的！” 尔岚此时满心都是刚醒的萧且，对着萧谦的哀求完全无动于衷，正色道：“你是堂堂太子，怎么能畏惧一点小小的惩罚呢？” 萧谦还待再说，尔岚却已经没了耐心，应付他两句，急匆匆地上了马车。 萧谦看着她的背影，神情沮丧，可他眼睛转了转，眸中忽然一亮。 “让再快一点。”尔岚急着去见萧且，她甚至暗暗懊恼自己贸然去了皇宫，萧且从昏睡中醒来后，第一眼见不到她，会不会觉得失望？会不会觉得难过？ 这样一想，更如万蚁在心头，难抑相思。 然而有人比她更急。 马车刚刚停下，尔岚起身，正准备下车。帘子却突然被掀开，一个高大的身影一下子抱住了她。 原来萧且因为“寒梦惊”的原因，做了许多与尔岚有关的噩梦，加上醒来后见不到尔岚，心中更是焦虑，不顾姚大夫说的初醒要静养，挣扎着了床，想要去宫里陪尔岚。 殊料刚刚到了门口，便听小厮说，王妃已经回来了。 爱人就在眼前，萧且哪里还耐得住，一时冲动，直接闯进了尔岚的马车。 尔岚未料到一贯沉稳的萧且会这么干，一时不由得吓了一跳，可男人熟悉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又瞬间令她无比安心。 她下意识地弯了唇，抬手也拥住了萧且，声音又软又糯：“你……你怎么来了。” 萧且本想说寒梦惊中梦到的事情，可转念一想，梦终究是梦，若是说出来，吓到尔岚了可就不好了。 反正有他在，无论如何都会护住她的，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像梦中一样。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他的紧张和不安，尔岚此时在他怀中，是从未有过的温顺和乖巧。萧且本只想确保尔岚无恙，可此时佳人在怀中，他在觉得无比安心的同时，竟然也觉得一阵心猿意马，一时不免有些微微的囧，轻咳一声，道：“本王想王妃了，不可以吗。” 尔岚心中一跳，经历这样一场危机后，过往她心中隐秘的想法，在此时再也无法掩饰。她抬起头，望向萧且，正打算说话。 说时迟那时快，萧且拥着尔岚，面上的神色本是温柔的，但在那一刻，他目光忽然凝住了，面色瞬间冷厉如刀，他一边抱着尔岚飞身出了马车，一边怀剑毫不留情地抛出，厉喝一声：“谁在那里！” 华丽的马车在那一瞬间四分五裂。 尔岚未料到还有这样的变故，一时错愕地睁大双眼。好在萧且早已拂袖将她全身护住，破裂的马车没有伤到她半分。 “啊……”一声少年的闷哼响起，衣着华丽的少年有点懵圈地从马车的废墟中站起来，半晌后才反应过来，愤怒地道，“萧且，你想弑君吗！” 此人不是萧谦又是何人？ 众人懵了，谁都没想到，一国太子，会从自家王妃的马车后面钻出来。 萧且一时也有些错愕，可他神色素来冷淡，此时脸色也不大看得出来，轻咳一声，他冷冷道：“你可还算不上君。” 任谁，看到一个男人从自己媳妇马车后面爬出来，语气都好不起来。就算那人是自己侄子。 尔岚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你怎么在我马车后头？” 萧谦本是气急了，还要和萧且理论，可这时尔岚开口了，他的声音不自觉软了下来了：“我怕皇祖母惩罚我，王妃你又不肯带我出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上药 原本准备对着不速之客下手的刘五，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默默地放下刀，本来已经觉得很不可思议了，结果听了萧谦这番话，一时没忍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一国太子，因为怕被祖母责罚，跑去钻马车？ 果儿在尔岚身后，忍不住噗通一声笑出了声。 秦卫默默转过头去，不忍直视。 萧且眼角也跳了跳，默默抱住了怀中的王妃，离萧谦又远了三分。 他才没有这么笨的侄子，他们萧家的孩子，可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将来他和尔岚的孩子，一定个个聪明又漂亮，可爱又伶俐…… 萧且这样想着，不自觉弯了唇角。 尔岚一时也不知如何评价，只得劝道：“太子别任性了，你贸然出宫，太后必然焦急得很……” 萧谦眼见着萧且美人在怀，却是愈加不满了。方才萧且怀剑刺出的一瞬间，其实正刺伤了他的胳膊，尔岚一提起太后，他瞬间就想起来了，捂住受伤的胳膊，咬牙切齿：“好你个萧且！连我都敢伤！我……我这就告诉祖母去！” 萧且下手有分寸，他伤口其实不深，只有极少的血迹渗出，所以方才众人都没有察觉，此时萧谦嚷出来了，大家才发觉他胳膊上的伤势。 尔岚脸色变了，太子千金之躯，堪称是太后的命根子，若是传到了宫中，只怕…… 萧且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但面色仍是冷淡，凉凉扫了萧谦一眼：“你要告就告吧。” “你！”萧谦手指着他，气得发抖。 尔岚忙安抚：“太子伤势要紧，王府正好有位名医在这儿，太子不如先在王府住下，待伤势好了，再去见太后。也免得太后担心挂念。” 萧谦眼珠一转，这话其实正和他意，他正好不想回宫去。可手上的伤口疼得慌，他瞥一眼萧且那丝毫不为所动的冷面，只觉一股闷气涌上心头，闷哼一声，不做回答。 尔岚心头无声地叹了口气，她想了想，尽量放柔了语气：“太子身上带伤，正需要进补，若是不嫌弃，不如让臣妾做几道美食给您，也好养养伤？” 萧谦眼睛亮了，忙道：“好！” 语气像是生怕尔岚后悔了。 果儿好奇地看了太子一眼，对方这个语气……难道皇宫里还会短了他的吃的吗？ 其实这也是旁人有所不知了，太子是秦皇后的嫡子，一出生就是太后的命根子眼珠子，事事都仔细得不得了。可越是珍视，也就对他越是苛刻，平时饮食皆有规矩，每一筷子都要讲究养生助体，处处都要受管辖，根本不可能让他尽情地吃自己想吃的东西。 萧且皱了眉头，望向尔岚，欲言又止。 萧谦一改方才握着胳膊的伤痛姿态，神清气爽地跨步进了王府，想到马上能吃到尔岚做的美食，他只觉得心情愉快，连萧且的冷面看着都不那么讨厌了。 路过萧且身前时，他仰起脖子，得意地撇了萧且一眼，施施然走了进去。 萧且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忍不住出声：“王妃，你大可不必亲自下厨，不过一个毛头小子而已……” 他自然有办法让萧谦的状告不到太后面前去，何须尔岚亲自下厨安抚。 王妃的手艺，他都只吃过一次，萧谦怎么配尝，萧且不忿地想着。——这其实才是他的真实想法。 尔岚笑了笑，“没事，不过是做几道美食而已，我过去在国公府，经常自己做菜。” 萧且闻言更是心疼，尔岚明明是嫡出大小姐，却做菜做得如此娴熟精妙，可以料想，过去她吃了多少苦！ 萧且心中默默地给国公府又记了一账。 其实尔岚心中还有别的想法，上一次她做菜，就有人偷偷把紫苏换成了毒草来害萧且，那么这一次，又会不会有人再下手呢？ 尔岚的眼底掠过一丝寒光。 萧谦的伤只是皮外伤，并没有伤到骨头筋脉，姚大夫很快就给他包扎好了。 只是包扎之前，为了防止伤口感染，姚大夫给萧谦的伤口用烈酒消了毒。萧谦从小娇生惯养长大，蹭破皮都很少，哪里受过这个苦，烈酒泼上去，他嚎得鬼哭狼嚎，把院子里的阿雪都惊得跳了起来。 刘五在军营中待惯了，没料到这么小的伤，萧谦能嚎成这样，一时没耐住，冷嘲了一句：“太子可知道，平民百姓，就是断了腿，也未必能得到大夫救治。太子身为一国储君，背负了黎明百姓的重任，怎能连这样的痛都受不住？” 萧谦疼的龇牙咧嘴：“我是太子，天生贵胄，怎么能和那些贱民相比！” 秦卫听得皱眉：“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太子今天之所以能是太子，也是因为那些平民百姓的存在啊。” 萧谦撇了撇嘴，有点不耐烦：“我父皇是天子，我是天子的儿子，那些贱民如何，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刘五一时愤怒，张口就要和他理论，却被秦卫拦了下来。 秦卫和他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刘五却怔住了，半晌，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秦卫眼神沉了下来，吴王被圣上猜忌，被太后试图把控军权，却仍然出力安置受害的老弱病残，为她们提供安身之所和食物。可太子身为一国储君，却如此不体谅民情，如何不让人寒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蕊心 此时尔岚正在厨房中，准备做鱼香肉丝、鹿肉饺子和鸽子汤。 笋丝、木耳丝、肉丝都被仔细地切好，热油烧开，蒜姜爆开，一阵难以言喻的鲜香溢满整个厨房。 尔岚翻炒着锅中的肉丝，心中却在想别的事情。 她不着痕迹地扫视了周围一眼，和上一次给萧且做藤椒鱼的模样别无两样，但她的心情却已经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看起来再温情普通的地方，都可能暗藏杀机。如今她已经不止是国公府无人在意的尔岚了，她是吴王妃，荣华之下，她也有自己必须承担的责任。 一盘鲜香扑鼻的鱼香肉丝很快出了锅，蕊心在她身后，道：“王妃的手艺可真好，这王府里头，过去从来没哪个主子会做菜。” 这话看似在夸尔岚厨艺好，实际上却是在嘲笑她身为主子，却在做这些下人做的事。 尔岚目光闪了闪，低头笑了笑，道：“你帮我看一下鱼香肉丝，别让飞虫叮上来了，我去外面拿秦卫他们送过来的鹿肉。” 蕊心怔了一下，目光闪烁，有窃喜的神色一闪而过，她道：“好啊。” 尔岚笑了笑，转身出了厨房。 蕊心伸长脖子，往前看了看，确定尔岚已经出去了，她撇了撇嘴，暗笑这吴王妃太没头脑，吃过一次亏还不够，怎么可能能斗过侧妃娘娘。 嘲笑归嘲笑，她还是警惕地四下望了一望，确定四下无人后，她从背后偷偷摸摸地逃出一个小瓷瓶，她先把自己的鼻子捏住，然后才一只手打开瓶塞，将其中的液体倒入。 无色无味的透明粘稠液体滴入，蕊心松了口气，赶紧把瓶盖重新拧住，然后取了筷子，将液体和鱼香肉丝搅拌在一起，再小心翼翼地把搅拌好的鱼香肉丝恢复到正常的样子，然后洗净筷子，把它放在原来的地方。 一切看起来丝毫没有破绽。 蕊心这才真正施施然起来，她俯视着这盘鱼香肉丝，美美的幻想着，太子吃下它之后的情形。 当朝太子在吴王府中毒，这消息若是传出去…… 然而她的美梦才刚刚开始就被打断了。 不知从哪儿来的暗卫从窗户飞身出来，飞快地把她制服住，然后卸了她的下巴，防止她自尽或对王妃不敬，做完这一切后，暗卫抱拳，恭敬地对尔岚行礼，道：“还请王妃指示。” 原来方才尔岚根本就没有走远，她屏住呼吸，隐匿了自己的气息，然后在窗外，将蕊心所做的一切尽收眼底。 想到上一次，可能就是蕊心这样下毒，害得萧且昏迷不醒，她就觉得一股从未有过的怒意涌上心头，愤怒、自责、愧疚接连涌上心头。 此时她冷冷地盯着蕊心，恨不得在她身上盯出个洞来，可事情还没有查清楚，蕊心在尔岚给太子做的事物中下毒，并不能证明上一次萧且的毒也是她下的，更何况，上次萧且中的是蛊毒，蕊心一个小小侍女，怎么可能接触到这样的毒，她背后大概率是有人指使的。 背后的人还没有查清楚，此时不能打草惊蛇。 尔岚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想了一想，道：“先赏她三十鞭子，然后把她关在柴房里，派人看守，等我之后再去做定夺。” 暗卫俯身，恭敬地道：“是。” 尔岚之前早有防备，所以早早让侍女在另一个厨房备好了菜，只待她端给萧谦就是。 她真正要做的，可不是给萧谦的。 杏仁细细地磨碎，上好的香油与鸡蛋搅拌好，再加入上好的白糖，充分搅拌匀。 面粉用网子细细过筛，只留下最细腻柔滑的，将其和杏仁碎一起搅拌均匀。 想起萧且见到这道菜的表情，尔岚不自觉弯起了唇角。 她本就生得好看，今日为了见太后，更是精心打扮了一番，整个人宛如春日里盛开得最明艳的一株桃花，在阳光下美不胜收。 萧且在窗外，不自觉看的呆了。 他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萧谦那个小兔崽子不配吃尔岚做的菜，于是到厨房来，准备劝尔岚不动手，让下人们做就好了，可没想到，还没进来，就先见到了尔岚这样的笑容。 阳光下，她整个人美好得令人无法收回目光。身材高大的男子在窗外看着自己的王妃，目光如痴如醉。 本想进去通报的小厮被萧且拉着了，小厮回头看着自家主人，暗自纳罕，王爷平日里多威武冷淡的一个人，怎么如今见了王妃……整个人看起来都不一样了。 他面上的表情，完全就是个痴汉。 被窗户阻挡，萧且看不到尔岚手中做的是什么，他下意识地以为是做给萧谦吃的，虽然心底泛酸，可见尔岚做的如此开心，阻拦劝告的话都被他吞回了肚子里，他痴痴地看着自己的王妃，好像一辈子都看不够。 王妃既然喜欢，就让他做吧。 萧且默默地又走了，没有告诉任何人。 “王妃的手艺真好！”萧谦的胳膊被姚大夫捆成了个粽子，可伤口实在不深，如今已是不怎么疼了，他一见端着美食过来的尔岚就目光发亮，王妃居然知道自己最喜欢吃什么！ 在皇宫中，太后虽然对他千宠万宠，可在饮食方面，却从来不放纵他吃自己喜欢吃的东西，说什么“上位者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喜好，否则容易被人钻了空子”“为君者不能有所偏爱”……都是什么跟什么嘛！他就想吃个鱼香肉丝啊！ 此时从小山珍海味养着的太子萧谦，对着一盘鱼香肉丝，吃的狼吞虎咽，只有一只能活动的手都不够了，他看起来恨不得自己被捆成粽子的那只手也来帮自己夹菜。 太子年纪还小，又是少年心性，所以虽然尔岚年纪比他还小，可此时见他贪吃孩童一般的吃相，却莫名生出几分看小孩子的慈爱，伸手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慢些吃，别急，这鸽子汤，最是养伤口……” 尔岚本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奇怪，可转念一想，萧且是萧谦的叔叔，她可不正是萧谦的长辈吗。这想法压根就没错。 可怜萧谦，吃的不亦乐乎，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喜欢的人心里被下了“晚辈”“孩子”的定义。 不知怎的，看着萧谦，她心中忽然冒出个想法来，萧家人素来生的很好，萧且沉稳俊朗，萧谦清朗俊秀，风格虽迥异，但都是一脉相承的俊美，叔侄俩别的地方都不甚相似，唯独鼻子，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高挺精致，不知道是不是萧家人都有的特征，若是她和萧且有了孩子，是不是也会有这样漂亮的鼻子…… 尔岚忽然想起上次在天香楼附近听到的说法，男子鼻子高挺，说明…… 明明没好意思再深想下去，尔岚却已经绯了脸，低下头，暗骂自己好没羞耻。 萧且站在一边，看自己年轻貌美的王妃给侄子夹菜，两人年龄相当，看起来竟如一对般配的青梅竹马。他只觉得越看越不是滋味。 正在这时，尔岚居然对着萧谦红了脸，萧且的眉头越皱越紧，闷哼一声，手不自觉揽上了尔岚的腰。 尔岚正在胡思乱想着，冷不丁男子强健的气息涌入鼻腔，熟悉而又霸道。在萧且之前，尔岚从未与男子有过如此亲密的时候，又正是这种时候，她心中不免一阵慌乱，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试着想挣脱萧且的怀抱。 她的挣扎被萧且察觉，萧且更气了，还以为她是不想在萧谦面前与自己扯上关系，本想威胁警示她一番，可对着尔岚，他根本发不起脾气来，根本硬不下口气，最后想象中的威胁，居然变成了一种小狼般的委屈与失落：“萧谦哪配吃你做的东西。” 尔岚噗通一声笑出声来，真没想到，这对叔侄，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太子，幼稚起来，却是如出一辙的孩子气。她回首对萧且眨眨眼，笑道：“你看这是什么？” 她从旁边侍女手中拿出一盒糕点，盒中分明是萧且最爱吃的杏仁酥，旁边还配了一杯桃花酿。 馥郁纯正的香气飘了出来，从这香气中可见，这杏仁酥，绝对是刚刚才做成的。 萧且心头大震，看着尔岚，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说不出话来：“这是你做的？” 尔岚笑着点头。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杏仁酥和桃花酿？” 尔岚笑了起来，眨了眨眼睛，软软糯糯地道：“我是你的妻子啊。” 萧且在军中多少次刀山血海，生死关头，都未曾落泪，可此时阳光下，少女半侧着头，俏皮地对他说一句：“我是你的妻子啊。”他居然觉得眼眶酸胀，心脏有什么东西饱满得快要破土而出了。 好像又回到了许多年前，父皇母后都离他而去，他的整个世界轰然倒塌，生命中唯一的一束光，就是那个怯怯的小女孩，和她的一方手帕。 许多年前双亲离世，他就觉得自己在世上不再有亲人了，太后和萧平巴不得他死在战场上。可此时看着尔岚的脸，他忽然觉得，自己又有亲人了。 萧且极力抑制住眼眶的酸胀，一个大男人，因为妻子的一句话落泪算什么话。他喉咙酸涩，偏偏人这时候往往更想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他低下头，闷闷地道：“那萧谦也不配吃你做的东西。” 尔岚又笑了起来，冲萧且招了招手，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小声地道：“我骗他的，他吃的东西不是我做的。你的杏仁酥才是我做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 鸽子 萧且怔了一下，只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从未有过的感觉令他有种说不住的畅快。 万万没想到，尔岚的想法居然和他一模一样，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夫妻之间心有灵犀？ 萧谦眼见着这两人打情骂俏，心中不满许久了。他吃了半天，肚子饱了，注意力也就不完全在菜上了，见萧且搂着尔岚，撇了撇嘴，酸溜溜地嘲道：“王爷还真是宠王妃。” 萧且挑了挑眉，毫不客气：“本王的王妃，当然是要本王宠着了。” 正在这时，窗外忽然飞过来一只极漂亮的鸽子，这鸽子通体雪白，唯独左边的爪子，泛着浅浅的金色，远看看不出来，近看却是一看便知。 这鸽子体型较寻常鸽子更为矫健，个头也更大，堪称鸽子中的阿雪了，见了人也不多，反而直直地冲萧且飞了过来。 鸽子气势雄健，加上体型极大，不像是以温和著称鸽子，反倒像是一只老鹰了。 尔岚一惊，萧且的身体才好，她怕这鸽子冲撞了他。于是想也不想，上前就要拦住那鸽子。 但她却忘了，萧且可不是什么弱质女流，他是战无不胜的战神吴王！ 若是平常，萧且早把尔岚护在身后了，但这一次，他却没有动，反而笑眯眯地看着护住自己的妻子，只觉得心头一片温暖。 飞势极快的鸽子，在快要飞到萧且面前时，忽然极快地刹住了速度，缓缓地降落在了萧且的肩头，全身的羽毛都松垂了下去，不复方才的凶狠矫健之态，反而看上去异常的温和。 原来，这鸽子本就是萧且养的信鸽。 尔岚方才站出来时，只想着萧且的安慰，丝毫没有意识到身材娇小的自己挡在萧且面前看起来有多违和，此时危机解除，她才反应过来，讪讪地缩了回去，恼怒地看了萧且一眼。 萧且唇边笑容越跨越大，只觉得自家王妃的脾气简直不能更可爱。他拦住尔岚的腰，忽然低头，在额上落下轻轻一吻。 尔岚怔住了，片刻后，面色不变，耳垂却是渐渐红了起来。 萧且心中真如喝了蜜一样，这滋味比方才的杏仁酥还要美味。 他施施然地拆了鸽子腿上的信，本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但在看清纸上字条的一瞬间，他的脸色却是大变。 “王爷，怎么了？”尔岚敏锐地感觉到萧且神色的变化，有些紧张地问。 “没事。”萧且眉头仍是皱着的，但看到尔岚面上的担忧，他下意识地隐瞒了消息。“我有事要找钟星河，刘五秦卫，你们在这里，保护好王妃。” 无妨，无论如何，他都会护她周全，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梦中的一切变成现实。 这些事情不必告诉尔岚来让她担忧，反正，如果有人敢动尔岚，他必定会让对方后悔出生在这世上！ 萧且的眸中掠过一抹厉色。 刘五秦卫齐声道：“是！” 果儿也感觉到局面的不对，在尔岚身后低着头，一声不发。 唯独萧谦，孩子心性，丝毫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见萧且要走，不满地嚷嚷：“王爷真是大忙人，本太子还在这儿呢，王爷说走就走了。” 语气很有点酸溜溜的意思，说不出到底是不满萧且要走不陪他，还是萧且做什么他都不满意。——谁让萧且是尔岚的夫君呢。 萧且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目光却让萧谦凭空打了个寒颤。 明明是晴空万里盛世太平，但在萧且的目光落到他身上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却忽然如坠冰窟，遥遥能听得见战马的嘶鸣与俘虏的哀嚎。 太子爷萧谦全身都抖了一下，那种完全被压制的感觉，直到萧且彻底走出视线才消失。 彼时尔岚正担忧地望着萧且的背影，虽然萧且没有说，但她能感觉到，刚刚信鸽传来的消息，一定是一件很大的事情。 想必，接下来，又会有一场硬战要打。 尔岚从不觉得萧且会输，但萧且的身体刚刚才苏醒，这时候去处理那些事情，他的身体抗得住吗？ 萧且一走，萧谦就毫无顾忌了，而且因为方才被萧且压制得太惨，萧谦此时很有点要“找回场子”的心态，无事也要找点事来，见尔岚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萧且，他撇了撇嘴，凉凉道：“我皇叔素来百战百胜，什么妖魔鬼怪都近不了他的身，王妃与其担心他……还不如担心担心我的伤势呢。” 语气起初还听得到些嘲讽，到末了，却不自觉变成一种小孩子找存在感般的不满和委屈。 尔岚有些无奈，她此时其实不大想搭理对方，可萧谦到底是太子，不好凉着他，只好安抚道：“太子如今伤势如何了？” 萧谦眼睛一亮，献宝似的把自己包成个粽子的胳膊伸到尔岚面前，委屈道：“可疼呢，都怪萧且，王妃，你要不帮我吹吹？” 好家伙，萧且一走，他连皇叔都不叫了，直接直呼其名。 尔岚：“……” 她有点头疼地揉了揉额头，极力保持自己的笑容：“太子，这于理不合。” 萧谦失望地垂下手臂。 正在这时，一直栖在桌子上的鸽子忽然转过头来，横视了萧谦一眼，黑豆般的小眼睛，居然很有些轻蔑的意味。 鸽子喉咙里还发出奇怪的“咕咕”声，没人听得懂，可结合鸽子的眼神，萧谦认定对方是在嘲笑他。 萧谦气急了，一拍桌子：“好家伙，你一只鸽子也敢嘲笑我，我这就把你捉来煲汤！” 他一时激动，都忘记了自己手上有伤，这一拍，才包扎好的伤口被震裂开，殷红的鲜血从洁白的绷带渗了出来。 萧谦疼得嗷嗷直叫，抱着胳膊在屋子里转起圈来，好半晌，胳膊尖锐的疼痛才渐渐弱下来。 果儿一时没忍住，噗通一声笑出来。 萧谦怒瞪着她：“不许笑！” 果儿吓了一跳，忙捂住嘴，不敢再出声。 可他吓得住果儿，却吓不住战场出来的刘五与秦卫，此时两人看着他，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嘲讽与轻蔑。 刘五与秦卫是萧且的家臣，萧谦能骂他们，却没权利处罚他们。萧谦气急了，正在这时，背后的鸽子忽然“咕咕”地叫出声来，声音欢唱，听在萧谦耳里，却比恶魔还可恶。 他“啪嗒”一声，将一个哥窑瓷杯扔了出去，可惜没扔准，鸽子施施然地飞出了屋子。 萧谦怒上心头，竟然直接追了鸽子跑了出去，可这鸽子一飞冲天，哪是萧谦能追得上的？ 萧谦正愤怒地望着天空，四下寻找鸽子的痕迹，忽然听到一阵嘹亮的“嘎嘎”“嘎嘎”，一只通体雪白的巨大白鹅正不善地盯着他，双翅紧绷，摆出一副备战的姿势。 “阿雪？”萧谦爱鹅如命，见状，立刻欢快地向大白鹅扑了过去，把刚才的不愉快都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可大白鹅却正不善地盯着他，见萧谦主动扑了过来，当即羽毛炸起，直接毫不客气地跳起来在萧谦的脸上啄了一口。 原来，刚才萧谦出来抓鸽子，一时没注意，竟然踩到了大白鹅的食物，那是上次尔岚出门给阿雪买的菜叶子，阿雪很喜欢吃，这段时间一直把它珍藏在自己认为最隐蔽的地方，每天只舍得吃一小口，如今见自己的宝贝被萧谦踩了，哪里还忍得住。 堂堂太子爷，因为一口菜叶子，被一只鹅啄了一口，恐怕真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阿雪！”尔岚大惊，忙过去拦住阿雪。 太子来吴王府一场，又是胳膊受伤，又是脸被鹅啄了一口，这说出去叫什么事儿？何况，脸是人身上最不能受伤的地方，若是留了疤，可如何是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8章 尔琦 大白鹅阿雪一见尔岚，眼睛一亮，一边“嘎嘎”，一边欢快地左右摇摆着跑到尔岚身边，乖巧地在她身上蹭了蹭，神态比对萧谦不知道温顺了多少倍。 萧谦羡慕地看着被大白鹅依偎着的尔岚，忍不住又跑到阿雪旁边，可他不过来还好，他一过来，阿雪立马就改了之前的温顺乖巧，充满戒备地昂起脖子，发出短促高昂的“嘎嘎”声，神色充满了威胁与警告的意味。 堂堂太子爷，被一只鹅警告…… 脸上的伤还疼着，萧谦只得讪讪地停住步伐。 “阿雪！”尔岚皱起眉头，低声训斥了阿雪一声，“你不能这样！”语气像是训斥不听话的孩子。 阿雪极通人性，闻言，委委屈屈地望了尔岚一眼，不甘心地瞥了一眼萧谦，嫌弃地别过身，把屁股对着他。 萧谦如蒙大赦，小心翼翼地又靠近了一步。 阿雪双翅的肌肉瞬间紧绷，可抬头看了眼尔岚，只得不甘心地又松懈下来，嫌弃地看了萧谦一眼，这次，总算没有不让他过来了。 萧谦全然忘了方才的不虞，笑眯眯地蹲下身，极为狗腿地顺着大白鹅的毛，一边顺毛，一边夸：“阿雪可真漂亮！这皮毛，这身段，这体型，这姿态，古书中的凤凰也不过如此，咱们阿雪上辈子肯定是个星君，这辈子才会这么仙风道骨……” 他顺毛的姿势熟练，哪里像是处尊养优的太子，简直像个伺候惯了人的小太监。 只可惜，这小太监的伺候，只有大白鹅能享受，人可享受不到。 尔岚哭笑不得，夸也要讲究实际吧，这位太子夸的都是些什么！还星君转世，仙风道骨，他还真说得出口。 萧谦沉迷大白鹅，全身都无限倾向于阿雪，而阿雪又依偎着尔岚。两人并没有意识到，此时，在旁人的眼中，这姿势是有多么的亲密暧昧。 “这位小姐，你不能进去，你不能进去……”王府的小厮焦急地拦住正目露精光的黄衣女子，此人不是尔绮又是何人？ 原来，为了下次见到太子，能给他留个好印象，尔绮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去金缕楼挑选中意的首饰。 谁料到，她刚刚挑中了一个喜欢的金簪子，正得意地欣赏着自己镜中的容颜，却忽然听到一声跋扈的女声：“我家小姐要来选首饰，你把这里的无关人员都给清出去！” 尔绮正沉醉在太子爷对自己一眼钟情的美梦里，哪里料到还会有这茬，当下气得不轻，愤愤道：“你们给我出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这么不讲理！” 丫鬟也是愤愤：“是！” 但这愤愤的表情，在出去询问后变为了瑟缩：“小姐……是，是丞相府的左竹娴。” “左竹娴？”尔绮脸色变了，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神色掠过一丝恐惧，片刻后，咬了咬牙，不甘地道,“我们走。” 一次好好的挑选首饰，被这样狼狈的结束了，尔绮不甘心极了，在路边茶馆灌了好几杯茶气都没消下去。 可谁料到，正在这时，她听见茶馆有人在兴奋地低低耳语：“……你说的是真的？太子爷，真的吴王妃的轿子里？” “这还有假？我亲眼见的，吴王一刀把轿子给劈开了，对着太子爷就是一刀扎了下去，那场面，啧啧啧……” “这吴王妃，莫不是和太子……” “谁知道呢？” …… 太子爷在王府？尔绮面色一喜，那她岂不是可以向太子爷诉苦，让他帮自己撑腰？ 她理了理自己的发髻，急切地问身边的丫鬟：“我现在看上去好看吗？” 她的脸色从愤恨一下子变成了欣喜，丫鬟吓了一跳，看着她，愣愣地道：“好……好看。” 其实尔绮的眉毛都晕在了太阳穴上，但丫鬟没敢说。 尔绮大喜，就在此时，她听到那些尔岚和太子的流言蜚语，她皱起眉头，难以置信地道：“这些人在说什么？” 太子会看上尔岚那个土包子？怎么可能！ 一定是他们看错了，尔绮信心满满，太子怎么可能会喜欢尔岚呢，他当然应该喜欢自己这种被父母捧在掌心的小公主啊！ 话虽如此，但尔绮仍然是有一点心虚，太子喜不喜欢尔岚她不知道，但太子对她……就是尔绮再脸大，也只敢说不讨厌，未来可能会要好看。 没有想到，在她以“王妃的妹妹”的身份硬闯入王府后，见到的却是这样一番景象。 尔琦顿时一惊，双颊通红。 她没有想到自己平日逆来顺受的姐姐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明明已经嫁给了吴王做王妃，一面居然还和当朝太子拉拉扯扯。 她顿时大声道：“尔岚，你在干什么？” 尔岚抬眼看着站在尔琦身后，一副来不及阻拦，满脸懊恼的秦卫和刘五，顿时明白了。 尔琦一定是听闻了什么，这才急吼吼的赶来，正巧碰见了自己和萧且逗鹅的时候。 她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距离萧谦的距离有点近了，就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抬眼看着尔琦，嘴角轻轻的勾出一个轻笑：“妹妹也太失礼了！太子在此还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萧谦此时也已经抬头看见了尔琦，眉头顿时又微微皱起——尔琦时不时就在自己面前献殷勤，存的什么心思不言而喻。这点萧谦还是知道的。而且尔琦又擅长花言巧语，倒是经常把皇祖母哄得团团转。 但萧谦并不太喜欢尔琦这样娇滴滴的贵族小姐。她背后又是没有什么权势的韩国公府。母亲和太后早就告诫过自己，离尔琦远一些。自己要娶来做王妃的，自然应该是左相家的孙女，或者是将军府上那位足不出户的病美人。 不管萧谦喜欢谁，或者不喜欢谁，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萧谦低头，把阿雪抱紧了些，抬眼看了看尔岚，随后转头看着尔琦，心下感叹——明明就是姐妹，姐姐肤如凝脂，人比花娇，那都是海棠花，鲜亮热烈。妹妹却像是一朵带刺的野花，虽然美，却觉得俗气了很多。 萧谦面上带着惋惜：“不知二小姐来此有何贵干？” 尔岚闻言，有些奇怪地看着萧谦。按说，这种话语应该是自己说的，萧谦这话，倒是显得有些奇怪了。 萧谦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避开了尔岚的视线，低头假装逗弄着阿雪。阿雪不堪萧谦的“折辱”，伸长了脖子试图逃离，却被萧谦紧紧抱住了。 尔琦被这么一问，满脸胀得通红，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她也看出来，是萧谦主动向尔岚的方向靠近的。然而萧谦能有错吗？错的一定是尔岚，一定是尔岚先勾引萧谦的！ 尔琦狠狠地瞪着尔岚，说话的时候都带着颤音：“我只是想来见见姐姐，却不想姐姐居然作出如此举动！太子殿下也算是你的晚辈。你这般算是什么体统？” 尔岚还没有说话，萧谦就已经皱起了眉头，看向尔琦：“二小姐慎言！王妃不过与本王在观鹅，二小姐想得太多了！” 萧谦本来最讨厌听到的就是有人说他是尔岚的晚辈，尔琦显然正踩在了雷区上。 “太子殿下息怒！”尔岚低声道，抬眼看着尔琦：“今日王府不宜待客，妹妹还是先回王府吧。” 尔琦没想到萧谦会一直向着尔岚说话。她看着萧谦看向尔岚的眼神，猛然拔高了声音：“可你已经是吴王妃了！” 萧谦的脸色顿时不好起来，他侧头看了一眼尔岚，一时手中不察，不小心弄疼了阿雪。阿雪猛的“嘎”了一声，叼了一口萧谦。 萧谦吃痛，只能放开了怀里的阿雪。 没想到阿雪一落地猛然朝着尔琦扑了过去，颇有种要与尔琦一决高下的阵仗。 尔琦吓得连连后退。同时大叫起来：“章尔岚！你要是再敢用这些畜生来吓唬我，我一定要告诉父亲……” 她话还没说完就意识到，尔岚已经不再是在韩国公府里那个任她欺负的姐姐了。 萧谦皱起了眉头，看向了尔岚。 尔琦见萧谦神色不对，忙一把抓住了萧谦的袖子：“太子殿下你可不要受她的蒙蔽！她以前在家的时候就可能装了，父亲、母亲都偏向她，我喜好什么，她就一定要抢去！您可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蒙蔽了！您可是太子呀！” 尔岚不是第一次领会章尔琦的指鹿为马功力，只是如今在太子面前，她代表的是吴王府，也不好同尔琦争论太多。 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对萧谦行礼道：“让太子见笑了。尔琦自幼娇宠惯了，不懂规矩，还望太子勿怪。” 萧谦本来就最讨厌那些太傅、太保用什么身份的话来劝他。太子，太子，萧谦从他出生来就没有任何的自由，一直被限定在各种条条框框里。尔琦再度成功踩到了萧谦的雷区。 萧谦并没有回答尔岚的话，反而一把打掉了尔琦的手，沉声道：“请二小姐自重。我如何行事，自然有我的规矩，就不劳二小姐费心了。” 尔琦没有想到自己会被这样拒绝，但她又不敢太有失自己的形象，咬了咬唇，转头看着尔岚说：“姐姐，您这么做，对得起吴王殿下吗？” 尔岚实在有些不想和尔琦一般见识，低声道：“你来吴王府到底是做什么的？如果是传信，大概有什么事说完也就罢了。至于我做了什么，这是吴王府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吧？” 尔琦不可置信的看着尔岚：“章尔岚！你就不怕吴王知道吗？！” “是谁在府上大声喧哗？”萧且走了出来，沉着脸，目光不善地看着尔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9章 失踪 尔琦看到萧且后，还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萧且在京中的名声向来不好，尔琦又只匆匆见过他一面，对他自然还是恐惧更甚。 萧且沉着脸，眼中似乎带着怒气。他大踏步地走了过来，一把将尔岚揽到了自己怀里。 萧且侧眼看着尔琦后面进退两难的刘五和秦卫，顿时语气中带了些不满：“你们是怎么看院子的？有客人来了也没有人通传一声？还不赶紧下去！” 两人对视了一眼，顿时松了一口气，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王爷今天的火气，看起来格外的大。他们还是早点远离这是非之地吧！ 萧且等两人走远，才侧头看向章尔琦，语气有些不耐：“哦，不知二小姐到我王府，有何贵干？” 尔琦吸了一口气，壮胆道：“贵干没有，只是不甚撞见了些不该看见的。不知道王妃和别的男子举止亲密，王爷应该如何处置？” 萧且看着尔琦的眼神几乎要冷得结冰，尔琦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强自支撑着和萧且对视。 尔岚早注意到了萧且今日的情绪似乎不太正常。她有些担心萧且会误会，便想要解释：“原本太子只是喜欢阿雪。我想着太子的手刚受伤不方便，就把阿雪抱了过去。王爷不要多心。” 萧且闻言，低头看着怀中娇小可人的尔岚，柔声道：“王妃不要多心。本王岂是那不明事理的人？王妃为人我是最清楚不过，不过，二小姐的为人嘛？” 萧且神色中带了一些鄙夷，似乎在责怪尔琦如此的不识礼数，擅自闯入别人的家里，还大呼小叫。 尔岚注意到萧且如此神色，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萧且这是真的没有生气了。其实尔岚一直都有些不明白，萧且究竟喜好什么，厌恶什么，经常莫名其妙的就沉了脸，却有的时候，怎么闹都不会恼。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愿意看到萧且得罪人太多，尤其是尔琦的心思重，恐怕日后会招惹想不到的是非。她便想早些打发了尔琦。 “妹妹还小，不懂事，王爷就别责怪她了吧。” 然而尔琦并不买账，她看着萧谦对尔岚的眼神温柔似水，心一横，有些疯了一般地咬牙切齿道：“我不要你假惺惺地做好人！你这个绵里藏针的人，好人都让你当完了，实际上做的那些事龌龊地根本无法没眼看！” 尔琦鼓足了勇气对萧且道：“吴王，我可是看在您的面上给您一个忠告——你可要把我姐姐给看好了，若是哪一天不甚让她出去招惹了什么想不到的桃花，您到时候后悔都没地哭去。” 萧且虽然一直羁旅在外，见惯了平民百姓，却还从未有人在他面前说过如此粗鄙之语。 他当即就沉下了脸，把尔岚揽在了自己的身后，生怕章尔琦的话脏了尔岚的耳朵。 “王妃如何行事，这是我吴王府的事，就不劳二小姐费心了。二小姐如无别的事，还是请回吧，我吴王府小，怕是留不住您这尊神。” 尔岚没想到尔琦会蠢到如此不顾脸面，心头本来还有些紧张，此刻听到萧且的话有些感动，又有些不知所措。 但无论如何她应该与萧且站在统一战线上。 尔岚从萧且的身后站出一步，对上了尔琦锋利的眼神：“你出门在外，可禀告了父亲母亲？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也不适宜在外逗留过久。若无要紧的事，我这边让刘五他们护送你回去吧。王爷说的是，我们吴王府小，容不下您。” 尔琦抬头看着萧谦，张了张口，却又碍于眼前的萧谦，不敢说出更粗鄙的话，抿着唇一言不发。 尔岚注意到尔琦的神色，便知道她肯定又在暗下坏心肠。虽然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她也未曾畏惧过，如今有了萧且做靠山，她更是不必畏惧。但她还是不由得多留了个心眼，低声交代了刘五两句。刘五领命，半强迫地把尔琦给送了出去。 尔岚明显的注意到尔琦在出门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萧谦。 尔岚在心头长长叹了口气。尔琦的心思她从小也是知道的，只怕世间的什么好的都想据为己有，如今仍惦念上的自然是天下最好的夫君——太子了，然而太子怎么会娶尔琦这样一个背后没有权势可依靠的女子呢？ 尔岚在心头暗暗想着，可千万不要让尔琦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连累了韩国公府，或者更甚，连累到吴王府。 萧且为尔岚理了理她的发簪，侧头扫到一边的萧谦，语气颇有些不耐：“太子殿下这是打算在我吴王府上赖上多久？” 尔岚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幕，顿时觉得不宜再留太子在府上，便轻声道：“太子殿下，您出宫时久，恐怕太后在宫里已经担心起来了，要不然还是让王爷送你回东宫吧。” 萧谦却并不乐意，他指了指手上的伤痕，提高了声音道：“本王手上的伤，难道就是王妃一顿饭就能打发的？” 尔岚心思机敏，大致也猜出了萧谦不乐意回宫受约束，然而，萧谦一日住在王府，吴王府就一日担着风险，若是太子真的在吴王府上出了什么事？ 尔岚抬眼看着萧且，拉了拉他的衣袖。 尔岚自然看能看出萧且早就不耐烦让萧谦住在府上。若不是之前尔岚拦着，恐怕他早就想把太子打包扔出去了。 果然萧且看着萧谦就不太满意：“太子，王妃所言有理，我这就去备马送你回去吧。” 萧谦也不知道是没有看出萧且的不满还是故意为之，反而别过头去：“我不走，阿雪在这里，我说什么也不走！” 说着，萧谦抬眼看了看尔岚，但是很快垂下了眼神，不敢让萧且发现了。 萧且眉头微微竖起，本来俊美的脸庞带上了一些怒气。吴王府毕竟还是萧且的地方，太子这么不讲道理，实在是有些无礼。他沉声道：“太子殿下，是让我叫人来把您带出去，还是您自己走出去？” 萧谦看着萧且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有些害怕，但是，他却想起了太后和母后对自己的叮嘱，不肯让步：“萧且你敢对我如何？等父王回来了我一定禀明他，让他严惩你！” 萧且闻言愣了一下，冷冷地一笑：“既然太子有如此雅兴，那么我也不好不成全你。秦卫！” 秦卫从房檐上翻腾而下，单膝跪在地上。 萧且看着萧谦就气不打一出来，如此懦弱，真是愧为一国太子。 萧且不再看萧谦，拉着尔岚的手就准备往里屋走，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送客。” 萧谦还在身后嚷着什么，然而萧且根本就没有留意了。 尔岚有些不放心，低声问道：“王爷这样对太子真的没关系吗？” 萧且低头看着怀中的王妃，轻轻叹了口气：“如今这宫里该担心的事情，可比对太子无礼这件事严重多了。” 尔岚的心头立即有了猜测：“难道是皇上那边有什么事？” 萧且低下了眉眼，似乎在犹豫着是不是应该说。 尔岚也不催。只是微微抿了抿唇，低头，看着萧且衣服上繁复的花纹。 对于萧且是如何想的，尔岚永远也弄不清楚。她总是觉得萧且对待自己是特殊的，是宽容的，但是，萧且总是会瞒着自己很多事情，让她有一些不安的感觉。 她想起了小时候，自己的母亲也是这样瞒着自己很多事情，然后有一天母亲突然就消失不见了，再后来，父亲就过来说，母亲病死了。 尔岚看着低着头思考的萧且，心下忽然有一些紧张，她一把拽住了萧且的手，抬眼认真的看着他。 “王爷，我已经是您的妻子了。我只想你知道，无论发生了什么，我永远会是在你身边的。 至于那些朝堂中的事情，尔岚作为一介女流，对朝中是不能那么了解，但是尔岚永远与你站在同一边。” 萧且手里握着尔岚柔软的小手，心中顿时一片激动——这是他自己的妻子呀。这么温柔体贴的妻子，自己怎能让她受委屈呢？ 萧且立即想到了这一世与梦中不同的变化，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他左右看了看，让人都退了下去拉着尔岚低声道：“王妃，是我不愿意你劳心费力，才会瞒着你。只是你聪慧，就算我不说，你大概也能知道——我告诉你倒也是无妨，但这件事实在关系太大了。” 他顿了顿，再次四下看了一眼，确认确实无人之后才低声道：“宫里传来消息，皇上失踪了。” “什么？”尔岚惊讶地呼吸一窒。 皇帝是否真的被绑架了？被谁绑架了这背后有什么样的筹谋，会是阴谋吗？针对谁，会是针对萧且吗？ 尔岚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了数十个念头，却哪一个都想不透。她抬眼看着萧且道：“王爷，消息从何得来，可属实？” 萧且知道尔岚在担心什么，轻轻摇了摇头：“是钟星河告诉我的。虽然不会有错，然而这消息也是跟随皇帝同去的侍卫传来的，究竟如何，钟星河也不清楚。我正准备进宫去面见皇太后。” 额岚想起了太后，心中有些警觉：“只是想必太后早知道了，王爷进宫要如何同太后说呢？” 萧且皱起了眉头：“尚且不知道，只是，若皇帝真的失踪了，恐怕朝堂要大乱。我总不能眼见着本朝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定毁于一旦吧？” 尔岚抿着唇，觉得这事情实在太过于异常。皇帝出行通常都带有大量的侍卫，如今皇帝轻装回宫已经实属异常，还好巧不巧，就在快要进京的时候偏偏失踪了。 尔岚不相信皇帝身边的人，竟然能弱到被普通的不入流之辈所劫杀，所以背后一定是有计划有筹谋的，可是背后到底是谁？皇宫中是有多少奸细？太后那边究竟对此如何看法？是会密而不宣，过几日宣告皇帝暴毙，从此以后利太子为皇上，还是会下令大肆搜寻皇上？ 萧且其实心头也没有什么打算。他想了一想。认真的看着尔岚道：“王妃，并非是本王多心，只是我此去恐怕有所危险，然而却不能不去。所以，我思量之后，还是将真相告知于你。只是，若我明日不能出宫或者明日皇上失踪的事情在京中大肆传扬开来，你就先去青州，去我外祖父家，他会好好安顿你的。” 尔岚这才明白了萧且的打算，顿时警觉起来。萧且什么意思？难道他明知陷阱，仍然要去跳进去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0章 谋划 深秋的阳光里带着寒意，让尔岚忍不住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萧且见状忙把自己披着的外套给脱了下来，披在她的身上。 深蓝色的锦绣袍子上还带着萧且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尔岚回过神来，忙把衣服解了下来，重新给萧且披上：“王爷的毒还没有去干净呢，怎么能让自己着凉？” 她略带些冰凉的手碰到了萧且的皮肤，带着酥酥麻麻的感觉。萧且一把拉过了尔岚柔软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怀里焐着：“王妃不必多心，无论如何我总能护你周全。” 尔岚终于轻轻皱起了眉头，低头道：“王爷，尔岚已经是你的妻子了。王爷无论做什么，都别忘了，我和王爷本是同进退，共荣辱的。若王爷真有什么好待，我又如何能周全呢？” 尔岚心下有些羞涩，这样直白的表达出来，更有些不好意思。她低下头，红着脸道：“王爷，我也是和您拜了天地的人，说好的要患难与共，生死相随，王爷却总想着把尔岚摘出去置身事外，自己一个人去孤身犯险。尔岚不愿意心安理得等王爷安排，也做不到。” 尔岚本来决计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但是今日她忽然有一种极其强烈的预感。如果今天自己不说出这些话，也许，萧且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 果然，听完她的话之后，萧且沉默了半晌才道：“其实，钟星河已经派人去皇上失踪的地方探查过了，却查到有些异样。附近打斗的痕迹非常的轻微，看得出来，两边的势力悬殊很大。如此看来，皇上应当是安全的。只是皇上为什么不和京城的军队联系，甚至还故意躲了起来呢？若不是有阴谋，就是有其他事情绊住了皇上。无论如何我也要进宫看一看。” 萧且叹了口气，抬眼望进尔岚的眼里，神色坚定：“我不愿告知王妃，实在是我也不知真相如何。我不信有人居然能胆大到如此，不把皇上的安危当一回事儿，让天下人担心。若真如此，恐怕这朝局又要动荡了。早知当初……” 萧且一不小心差点说出心中所想，忙住了嘴。 尔岚心头一惊。她的确是听闻过，当年先皇还在的时候，先皇是属意萧且继任大统，却没想…… 然而这都已经是十余年过去了，萧且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思？尔岚心头有些惶恐，却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然而当她想起太后的时候，尔岚又觉得萧且有如此心思似乎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即便是萧且自己想要安稳度日，太后等人也会不断揣测，反复试探，反而让萧且不得不步步为营，未雨绸缪，心永远放不下来。 所谓走狗烹良弓藏，古来如此。何况萧且还是个能继承大统的身份。 如此，若是皇上真有什么，萧且岂不是不用提心吊胆了？只是萧且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去宫里？ 尔岚是一点都不关心那些朝局里勾心斗角的勾当，以及那些明里暗里的阴谋。她嫁到吴王府，只想安安稳稳的过生活，自己的家人能够一辈子平安喜乐，也就足够了。她只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心愿而已。 所以尔岚其实有些理解萧且——她永远也不知道萧且在意什么，不在意什么。对于此事，萧且究竟是在意还是不在意，如果在意，他又何必要远离朝局纷争？如果不在意的话，那么他现在又何必急着进宫去见太后。 萧且低头看到了尔岚，微微叹了口气道：“王妃，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只是，这天下毕竟是萧家的天下，天下百姓，也是朝廷的百姓。所以无论如何，我也要守好这一方江山。” 尔岚愣着有些说不出话来。她终于明白，这大概就是萧且从小被当做太子培养，对黎民百姓有了一种认同感。他心里，总是装着百姓的。 i相比而言，如今的皇帝…… 尔岚终于下定了决心不再去劝，但无论如何她与萧且是一体的，总是共进退共荣辱。 尔岚抬起头，坚定了决心道：“如果王爷一定要进宫，请将我也带上吧。” 萧且没有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略有些惊异：“可是王妃，我这次去宫里……” 尔岚打断了萧且，轻轻摇了摇头道：“王爷也说了，为黎民百姓，哪敢惜身。既然这是王爷的愿望，我自然也会为王爷好好的筹谋。尔岚虽然不才，但是也希望能为王爷尽一份心力。” 萧且看着尔岚眼中的星光，心中无限感慨。 * 此时此刻，京郊一座别院里，皇上一身便服，正在和左相下棋：“左相你说，如今宫里如何？” 皇帝落下一枚白子，轻声问道。 “陛下，您此番兵行险招，也不知太后是否能理会您的意思。若是能里应外合最好，若是不能，陛下算无遗策，也不会出岔子的。” 左相下了一字，终究还是没有再开口。 如今天下已定，萧且却依然手握重兵，这对于皇帝而言显然是不能容忍的。然而吴王不可能上请削减军队，太后也不好从中下手，皇帝此次以失踪为局，必定要让勿忘分散兵力，也好弄清楚他在皇宫附近，究竟在手中藏了有多少底牌。若是萧且此时有了异心，萧平自可以号令御林军，将萧且捉拿处置。 萧平微微眯了眯眼，抬眼又落下一枚棋子。 萧且毕竟当年是父皇最喜欢的儿子，手中不可能没有底牌。毕竟父亲当年最得力的一支暗卫，在他离世之后了无踪迹。那也是支不可忽视的队伍。 萧平微微眯起了眼睛，打量着棋局。若不是心中有忌惮，早些年他早就让萧且外放出去了。 皇帝顿住了，轻轻敲了敲棋盘，落下一子：“左相，该你了。” 左相落下了一颗棋子，垂首道：“陛下也不必忧心，就算此次未能如意，吴王也已经中了苗疆的蛊毒。太后早已布下了万全之计，无论如何，吴王这件事总能解决了。” 皇帝轻轻叹气，忽然提到：“纵然如此，可是凡事总有意外。何况，萧且从来不按常理出牌。朕总是觉得会有有所纰漏……那些言官们也不是吃素的，若是集体为他争论起来，恐怕也是一件难事。” “陛下岂不知道防人之口甚于防川，然而，若是想要一个人身败名裂，也只需要一点小小的推手罢了。”左相微微颔首：“若陛下不弃，臣下这就去安排些。” 萧平点了点头，忽然又道：“我听闻最近左相孙女入宫频繁，看起来似乎还对吴王念念不忘。” 左相忙收了心神，低头道：“不过小孩子心性罢了，请皇上莫要多心。” 皇帝扶起左相，淡然笑道：“不过随意聊聊，左相不必多心。只是左相，朕有意让太子迎娶竹娴，不知你意下如何？” 左相忙跪了下来，行礼道：“臣受宠若惊！若皇上有此意，自然是左家天大的荣幸！” 皇帝起身扶起了左相：“爱卿同意自然最好。等此间事了，我就让太后办一个赏花会，也让他们年轻人联络联络感情，然后再赐婚，水到渠成。无论如何，左相需要先让也得让竹娴绝了这条心思才是。” 左相垂首，看不出神色。院子中忽然飞过了一只信鸽，落在了棋盘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1章 左竹娴 日渐西斜，街上渐渐起了风。乌云在天边阴沉沉坠着，似乎随时能砸下一场暴雨。空气中弥漫着燥热烦闷的气息。 为了尽快赶到皇宫，萧且和尔岚并没有乘坐马车，反而是换了软轿一路疾行到了宫门外。萧且先下轿，掀开软帘门，才发现尔岚因为近日操劳，有些困乏，已经睡着了。 萧且顿了一下，招呼过秦卫低声交代了两句，从莲心手里接过了披风给尔岚披上，忽然听到身后有人道：“吴王殿下。” 萧且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着桃红色衣服的女子款款走来，脸上尽是喜色：“殿下，真没想到能再此见到您。” 萧且微微眯起了眼。莲心适时提醒道：“王爷，这是左相家的左姑娘。” 萧且思考片刻，才想起来似乎不久之前，才有人说过，左相家的孙女似乎为难过尔岚。 他顿时正色，放下了轿帘，转身点头：“左姑娘。” 左竹娴近日听闻吴王府买了好些首饰布匹，便让人去打听，也买了许多同款的。此时她正戴了一支海棠步摇，低头羞怯笑道：“王爷您还记得我呢！不知王爷此时来宫里，是为了什么？” 萧且不是太想和左竹娴多聊，抬腿欲走：“一些小事，不劳左姑娘费心了。” 左竹娴吃了闭门羹也不觉得气恼，反而有些担心地回头看了看太后宫殿的方向，低声道：“王爷若是来找太后回事的，不妨改日再来。” 萧且心头顿了一下。看样子，太后那边心绪不高。难不成是她已经知道了萧平失踪的事情？那她有什么打算呢？ 萧且半晌没搭话，左竹娴以为萧且是不相信自己说的，略带些焦急：“我刚才太后那里回来，太后刚刚下旨，谁也不见。” 萧且点了点头道：“多谢左姑娘提醒。” 说着他低声交代了秦卫两句，就要往宫里去。 左竹娴一见，顿时焦急了起来：“吴王！您真的不能现在去！” 说着居然想要来拉着萧且。 萧且轻巧避开，带着点不满看着左竹娴。他想起来之前莲心说的是，这位左姑娘曾在胭脂铺里与王妃有所冲突，脸色越发难看：“左姑娘未免管得也太宽了些。我吴王府如何行事，似乎还轮不到你来指摘。” 左竹娴没有想到萧且会如此回复，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我不是这个意思……” “实在不好意思，只能辜负左姑娘的一片心意，本王此次入宫乃是求见太后，有要事相商，就不能同左竹娴姑娘闲聊了。”萧且说着这话，脸上虽然带着一丝笑意，语音却十分生硬。 “王爷！不管您信不信我，您今天真的不能去见太后！”左竹娴似乎下了狠心，高声道。 “王爷，我们到了吗？”尔岚终于被外面的动静吵醒，掀开了车帘，揉了揉眼睛道。 她今日为了进宫，也很是盛装打扮了一番。一身绸缎粉色袍子显得娇媚而不俗气。头上一对蝶戏海棠步摇随着她轻微的动作小小地碰撞着，发出极轻的声音。 萧且垂了垂眼，立在马车边伸出手来：“是，我们到了。王妃下来吧。” 左竹娴脸上顿时青红一片，眼睛几乎要出血。她眼见着尔岚穿着一身粉色的刺绣衣服，柔弱无骨的手搭上萧且的，从软轿中身姿柔软地走了出来。 萧且微微皱了皱眉头，从莲心手里拿过了一件香兰国进贡的月白色狐裘披风，毫不在意他人的眼光给尔岚披上。 尔岚垂了头，有些不好意思道：“王爷，有人看着呢。” 却不知萧且像是吃错什么药，或者是回忆起什么不愉快的往事，他并没有停下手头的动作，只是低眼含笑看着尔岚，替她理了理头上的两只蝶戏海棠步摇，柔声道：“旁人爱看那是旁人的事，我愿意对王妃如何，是我的事。谁还敢有什么意见不成？” 这话本来挺孩子气的，然而萧且却说得一本正经，似乎这件事情十分要紧。尔岚顿时觉得京中那些传言也并非空穴来风。这萧且若真是平日这般待人，很能显得有一些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毕竟，萧且这般不在意别人看法的行为，不是谁都敢做的。 左竹娴脸上早已挂不住，红一阵，紫一阵的。她咬了咬唇，唇色变得青白，最终还是绞紧了手指，低头行礼：“无论如何，王爷今日进宫不是时候。王爷若无十万火急的要事，还是改日等太后心情好些了，再去见太后吧。” 尔岚猜想到太后大概是已经知道了皇帝的事情，才会行为反常。 但太后会如此反应，想来应该是没有和皇帝计划好的，那么皇上现在是真的落入贼人之手了吗？到底会是谁？ 尔岚抬眼看着萧且，萧且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头，回头道：“多谢左姑娘提醒。本王，改日自当致谢。” 说罢萧且犹豫地看了一下尔岚：“王妃，不如你还是先回去等我吧。” 尔岚心头更加放心不下，摇了摇头：“王爷说哪里话，本来我作为王妃，就应该经常进宫给太后请安，隔了这么许久日子未曾拜见太后，已经是十分失礼了。怎么还能到了宫门口反而不进之理？” 尔岚一面说着，一面拉了拉萧且的衣袖。她这话是在提醒萧且，无论太后和皇帝他们在私底下有什么样的阴谋阳谋，明面上还是要做出太后慈善，王爷孝顺的表象。 尔岚只是知道左竹娴颇得太后喜欢，又对萧且情有独钟。尔岚克制了心头不舒服的感觉，努力想避免萧且有什么把柄落到左竹娴手里。毕竟，这样有能力的爱慕者，能做出的事最具有毁灭性。 萧且果然皱起了眉头，点头称是。两个人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左竹娴忽然道：“王妃，不知可否占用您片刻？” 尔岚稍稍顿了一下。自从从上次在胭脂铺见到左竹娴对戚言心如此蛮横无理之后，尔岚对她的印象十分不好。不过他平时也没有多留心打探他的消息，只是从莲心口中得知左竹娴这姑娘是对萧且情根深种。 尔岚也不知为何，左竹娴作为左丞相的孙女，富贵荣华无限，又有太后当靠山，京中多少王孙贵族争着娶她，她居然看上了萧且这样一个名声不好的王爷？ 她和自己有什么好聊的，难不成还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吗？ 左竹娴见尔岚不答话，迟疑了一下才道：“此事对王妃十分重要。王妃且听听，有何不可？” 尔岚轻轻皱起了眉头，问询似的看向了萧且。萧且低头道：“王妃想听便听，不想听我们便走就是。” 他这话刚好能让左竹娴听到。左竹娴低了头，鼻尖微微红着。 尔岚见状，心头有些动容。其实自从嫁入王府之后，她与外界鲜有联系，若是左竹娴真有要事？她思忖片刻，后退了一步：“左姑娘就在这里说罢。” 左竹娴抬眼看着萧且，摇了摇头：“此事，我只能和王妃一人说。” 萧且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想要发作，低头看着尔岚，又顿住了：“王妃，罢了。想必左姑娘也不过是故弄玄虚而已。” 尔岚却看到了左竹娴眼中的坚定和成竹在胸，摇了摇头：“无妨，请王爷等我片刻。” 说着她走到了一边道：“左姑娘，这边请。” 左竹娴施施然行了礼，跟着尔岚走到了一边，等到离几人都有些距离了，才道：“我可以解开吴王的蛊毒。” 尔岚心头一惊，表面却不动声色：“左姑娘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左竹娴回头看了一眼萧且，抿了抿唇，视线落在尔岚身上，似乎很不赖和她交流，低声道：“吴王如今身体状况如何，我想你也清楚。我不愿与你多言，我只能说我手上能有治疗吴王的药。若你肯答应，在此事之后与吴王和离，我就有办法救王爷。” “哈？”尔岚忍不住发出了一个可以被定义为讽刺的音节。这个左姑娘看起来不像是情根深种，倒像是失了智。 自己与吴王的婚事，那可是太后赐下的，虽说自己娘家无权无势，但这门婚事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关朝局平衡，岂是只能是她说和离就和离的？ 看起来太后简直是太宠左竹娴了，宠到了让她一点都认不清现实。 左竹娴见尔岚没有说话，便接着道：“我也不怕告诉你，这蛊毒若不能在三月之内解除，吴王的身体便会一日一日地衰退下去，到那时候，便是大罗金仙都救不了了。你若是答应了我的请求，我即刻便能替王爷治病。” 尔岚忍不住轻轻地笑了：“如果我不答应，你难道能眼睁睁的看着吴王病重吗？” 左竹娴没有想到尔岚会如此反应，愣了一下，才反问道：“可是吴王是你的夫君！” “如果我答应你的要求，他就不是了。一个和我没有关系的人，我做什么要担心他的死活？” 左竹娴被尔岚这么一反问，弄得有些措手不及，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可是，可是……” “何况，左姑娘，若你能找到治疗王爷的办法，王爷也能。多谢姑娘提醒。” 尔岚低头颔首，不再回头看左竹娴，走到了萧且的身边低声道：“王爷，我们进去吧。” 萧且回头看了一眼左竹娴，点了点头。他低声道：“王妃以后要是不想理，都让人挡了就是这点小事也就不必劳烦王妃了。” 尔岚摇了摇头，低声对秦卫交代了两句。萧且皱着眉头不再说话，只是给尔岚拢了拢披风，跟在尔岚的身后，一步一步往宫门里去了，徒留下了左竹娴站在两人身后，手指甲深深的嵌入到肉里。 尔岚自从离开后，其实心里一直在思忖。左竹娴对于吴王府发生的事情如此了解，看来王府也已经不安全了，而且左竹娴居然说她有解药，这可是连姚大夫都不知道的，她是如何得知？ 尔岚危险的眯起了眼睛，暗暗下了决心，握紧了拳头，却被另外一只宽大的手给包了。那只手掌粗糙，但是很小心地展开了尔岚的拳头。 “王妃可是劳累了？” 萧且低眼看着尔岚，眼神地余光却警觉的看着四周。 “不是，只是左姑娘告诉了我一些我不曾注意到的往事。”尔岚抬眼看着萧且，有许多的话想和萧且说，然而碍于宫中耳目甚多，也就沉默了下来。 萧且注意到她的沉默，轻轻的回握了她的手，低声道：“无妨，等我们出宫再慢慢说吧。” 尔岚点了点头，跟在萧且的身后，一步一步走上宫殿的汉白玉台阶，心下忽然有些异样的感觉。 就是眼前这个人可以为她挡下所有的风雨，似乎只要有他在，自己就什么都不怕，什么朝局动荡，什么皇位之争，他总能解决的，而自己要做的就是陪在她身边，陪着他一步一步的解决掉所有的事情。 尔岚心头有些动容。自从母亲去后，她时常觉得朝不保夕，未来渺茫，不曾想还有一日能有如此心安的时候。 她再清晰不过地认识到，萧且是自己的夫君，是自己要共度一生的人。 然而还未等几人走到太后的宫殿前，就已经听到太后宫殿里传来一阵高亢的鹅叫声。萧且和尔岚对视了一眼，顿时两人眼下一片了然——太后，必定是把太子叫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