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梗驸马》 第1章 契约驸马上线 “慕轻尘被雷劈了” 大华嘉盛二十九年,七月初一。一则最新的皇家八卦,沸腾全帝京。 一队胡商验过通关文牒后,进入西市,他们日夜兼程,颇为疲累,进到一小摊,要了数碗羊杂汤,问摊主“慕轻尘穆宁长公主的驸马慕轻尘” 摊主点点头,乐呵呵地掀开锅盖,滚滚蒸雾瞬间腾起。 一新罗人也负手进来“被圣上钦封为十九学士的慕轻尘” 摊主又点点头,说,正是。 霎时,胡商也好,新罗人也罢,俱都拔高声线齐声发问“就是那个人送外号老虎屁股的慕轻尘” 一个你敢招惹她,她就敢在三天之内刨你家祖坟,把里头十八位老祖宗拖出来鞭尸,以至于你家老祖宗给你托梦的慕轻尘 她的心中没有人伦,是丧尽天良的代表。 京城、皇城、宫城,但凡有生命体出没的地方,都把“看到慕轻尘绕道走”,奉为金科玉律。 两人唏嘘不已,喟叹说“果然,作恶自有天来收” 哐当。 摊主的锅盖吓得掉到地上,他比出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们切莫口无遮拦。岂料一回头,摊内已经挤满客人,来自拂林的、波斯的、大秦的、小勃律的纷纷操着异国口音,让他说说这个百年难得一遇的“雷劈门”。 摊主没辙,猜想他们大都是今日才抵京,只好把昨日传开的八卦说与他们听“这事说来话长,我就与各位长话短说。主要是我这小摊还要做生意” 几个人等的不耐烦,吆喝几句,让他快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讲出来。 摊主讪讪地摸摸鼻子,认真道“起因是昨日慕轻尘要休妻,休掉长公主”他怕自己说得不够清楚,强调道,“休掉穆宁长公主常淑” “啊” 众人惊骇。 大华朝的公主们地位尊贵,只有她们休驸马的份,万万没有哪个驸马敢休公主的。 摊主做出夸张的表情“结果可想而知,龙颜震怒啊这叫什么天子之怒,天怒啊所以呀,”他惋惜道,“酉时三刻,她刚出朱雀门就被从天而降的一道惊雷,劈了个正着巡逻的金吾卫吓得都摔下马了” “嗦嘎” 一倭国人甩开扇子,用蹩脚的汉话好奇地问“穆宁长公主高尚娴雅,才貌无双,与慕驸马素来恩爱,况且慕驸马颖悟绝伦,怎会做出休妻这等行差踏错之事” 其中必有猫腻。 “这就不得而知了。皇家秘事,岂是我等小民可以窥探的不过,慕轻尘怕是活不成了。”这一道雷劈下来,定然把人劈得外焦里嫩。摊主耸耸肩,转过脸遥望瓦蓝瓦蓝的天际,眸光深远,举手托腮,作沉思状 众人跟随他的指引,神思也一阵飘忽,于骄阳热浪中飘忽出西市坊门,飘向东北方,飘进十六王宅。 十六王宅,穆宁长公主府,郁华斋。 灰白的地砖。偌大的院子。院内纷乱且杂沓的脚步,医徒、宦官、宫婢、嬷嬷、府兵似陀螺般来回穿梭。 右侧游廊下,一身穿天青色衣裙的女子立在微风中,细纱的衣料薄如蝉翼,衬得她犹如一只轻巧的蝴蝶。 她右手执一把粉色绢面折扇,桃花扇坠的丝绦因她颤抖的身体而阵阵摇晃,左右则跪满宫婢,每个人都蜷缩着身子,豆大的汗珠糊住脸上的面脂,顺着眉骨滴落在地。 鼻息间全是生熟药材的味道,味道愈来愈浓烈,像急促响起的离丧铃。 前头屋子的门打开,门轴“嘎吱”一声。 太医署的白胡子老头们踉踉跄跄的出来,一副三魂七魄丢到大半的模样。 太医令林渊哽咽道“长公主殿下,请恕老臣无能为力啊”他声泪俱下,携众人拱手磕头,“下官术业浅薄,实在不知什么药能治得住天打雷劈。” 常淑捏住桃花扇的手指渐渐用力,骨节透出狰狞的苍白。 好一会,她泠泠音色微微发颤“驸马现在如何了” “弥留之际,已入式微。” 常淑闻言,当即晃了一个趔趄,跌坐于栏沿上。 宫婢们的嘤嘤哭声霎时响起,慢慢的,慢慢的汇聚成流,于院间回荡,仿若僧侣们的梵语唱诵,余音缭绕。 慕轻尘的眉间微微一皱,只觉有什么声音打扰她的清梦。她的梦境一片漆黑,隐隐有薄雾笼罩在身旁。 它们化作渔网,将她困在其中,令她动弹不得,网身逐渐绞紧,几乎勒断她的胸腔,她痛苦的挣扎和大喊,渔网突然就崩断了。 额头渗满冷汗,她猛地坐起身来,大口大口的喘i息。 眼前的一切都很熟悉,熟悉的波斯钩花地毯,熟悉的鎏金六角香炉,熟悉的狮子压帘。 慕轻尘稍稍安心,拍拍胸口,以示安慰,可拍着拍着就觉得不对劲。 我的裹胸布呢 她兀自低头揉揉胸,虽然很平,但还是有裹一下的必要。 等等,我为什么要裹胸以前有裹吗是为了隐藏我的女子身份吗 嘶 脑子咋不好使了 她抬手摁住太阳穴,努力回想。一抬头便看见常淑立在门口。 常淑的嘴唇翕动半晌,眼底的激动和欣喜不言而喻,忙不迭扑来,扑进她里,半嗔半怨道“你吓死我了你” 她香喷喷的身子软软的,逗得慕轻尘心头一动,正欲抬手圈住她时,脖颈却感到一瞬冰凉。那是常淑的眼泪,其一路向下,滑至她的锁骨、第一肋骨、胸口 胸口 慕轻尘大惊失色,一把推开常淑,捞过锦被抱在怀中。 常淑没多想,坐回身子,担心地捧住她的脸“是不舒服吗” 她不等慕轻尘回答,急匆匆的原路离开,回来时,身后跟了一片乌泱泱的糟老头。为首的那位是个大脑袋,慕轻尘认识,是太医令林渊,皇子皇女们私底下都叫他“渊大头”。 他和众太医们对视一眼,似是难以相信慕轻尘能从鬼门关前收回脚,上前两步,打量慕轻尘的面色,病中的慕轻尘和往日一样,眉目清冷,眼眸里藏有两分讥诮“慕驸马,请您探出手腕,下官为您诊脉。” 慕轻尘突然一记眼刀杀向他。 林渊见她目露凶光,学王八缩缩脖子,心说,完了完了,要刨我家祖坟了。 常淑隔着被子拍拍慕轻尘,示意她别闹,遂又说了几句宽慰林渊的话。 林渊有常淑袒护,胆子稍稍大了点,从药箱里取出小枕囊,捧至慕轻尘跟前,请她将手腕搁上去。 慕轻尘如临大敌。 呵,把脉 岂不是会识破我的女儿身。 林渊年纪大了,受不住慕轻尘给予他的心理折磨,只觉如芒在背。他收回枕囊,向常淑解释说,驸马心神恍惚,怕是受到了惊吓,下官先开帖安神药吧。 常淑也发现慕轻尘不大对劲,唤来初月姑姑,吩咐她先将林渊领取去昭蓬阁。 众太医见状,相继向常淑行礼,争相恐后的尾随而去,好似晚上一步,慕轻尘便要将他们生吞活剥似的。 常淑毫不在意,一颗心全悬在慕轻尘身上,用衣袖为她拭掉额头的冷汗“怎么不让林渊给你瞧瞧是不是饿了我让膳房给你做些吃食来,可好”。 慕轻尘往后一缩,双掌横向交叠,向她行礼,一本正经道“公主的心意,微臣心领了,你我毕竟只是名义上的假夫妻,如此亲昵,大有不妥。” 言罢,张望四周,加了一句,今日是微臣逾越了。 说完便跳下床,直挺挺的睡到地上,临了还不忘用怀中的锦被把自己裹成一条大长虫。 她扭过头,向常淑乖巧的眨巴眨巴眼,眼里写着“说好三年为期分开睡,我却突然上你的床,实在不好意思”。 常淑的手还维持着擦汗的动作,什么假夫妻她神色一沉,愠怒道“慕轻尘,你有不痛快就说出来。” 先是跑到父皇面前闹和离,现在又要分开睡,小肚鸡肠的样子,一点不像个耶主。 慕轻尘语重心长地说“公主误会了,微臣没有不痛快。” “昨日我打你是我不对,”常淑顾念慕轻尘还病着,步到她身边蹲下,温热的手掌贴上她的右脸颊,心疼道,“打疼了吧。” “微臣做的不对,公主教训微臣是应该的。” 常淑疑惑着,奇怪她为何与自己生分了倏然又听她补了一句“驸马历来是公主的奴才,主子教训奴才更是情理之中。” “你” 常淑冷着脸,唰地站起身“好,慕轻尘你好样的”她气咻咻的,头也不回的走了,走到门口时,顿了下身子,似乎是在等慕轻尘挽留。 慕轻尘恍然大悟,赶忙掀开被子,起身跪坐,腰身一弯向她恭敬一拜“恭送殿下。” 常淑气得差点晕厥。 云袖一拂,跨出门槛,拾级而下。 恰逢一阵热浪吹过,廊角的风铃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忽远又忽近,听得常淑微微舒心了些,她展开桃花扇,遮挡头顶的烈日。 游廊下的宫婢们由初月姑姑领着,两人一排,井然有序的缀到常淑身后,她们皆穿墨蓝襦裙,远远望去,像用羊毫笔勾出的一抹尾巴。跟随常淑绕过院中央的小池,绕出月门,绕上碎石小径。 “公主,奴婢已把林渊带去昭蓬阁候着了。”初月姑姑回禀道。 常淑没做回答,吩咐说,赶紧让牛菊花回驸马身边伺候着。 初月应了一声,低眉颔首,退到一边,往反方向走去。 牛菊花是公主府内的小宦官,个子不高,一身肥肉,不过皮肤雪白,人送外号“白雪公公”。 慕轻尘遭雷劈时他正巧缩在角落撑伞,遂得了个护主不力的罪名,眼下正在前院罚跪。 听初月说慕轻尘醒了,忙哭哭啼啼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往郁华斋跑,笨手笨脚的,中途摔了好几跤。 等跑到慕轻尘跟前,胖胖的脸已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把眼泪鼻涕胡乱一抹,哭着对慕轻尘说“驸马,您没事就好,您若有个三长两短,长公主非让奴才陪葬不可。” 慕轻尘和他感情深厚,为他擦脸,问他“公主罚你了” 牛菊花摆摆手“奴才没把您护好,公主惩罚奴才是应该的。” 他抽泣得厉害,脸颊两坨肥肉抽得直打颤。遂即疑惑道“您怎的睡在地上” 慕轻尘随口说“天太热了,地上凉快。” 牛菊花憨憨点头,觉得她说得在理,这地上铺有柏木,温度十分适宜。盛夏时分,的确是个睡觉的好去处。 “那奴才给您铺床褥子。”他止住哭泣,绕过镂空石屏,跑进左厢房,不一会儿又屁颠颠地跑回来,彼时手里多了床褥子。 他将其熟练的往地上一铺,扯平四个脚“地上硬,奴才怕您膈着,给您铺床厚的,库房新采买了些一品的牧沉芸香,共二十封,一会我让他们送些来,驱驱地上的虫蚂” 慕轻尘翻了个白眼,只道他唠叨的毛病又犯了,寻个由头把他打发出去。 牛菊花对她恋恋不舍,重重磕了一头后,这才起身走到盆架前,端起水盆往外走,顺带还把横搭在上头的白色棉帕甩上肩头,打算一并带走。 慕轻尘登时两眼放光,觉得这帕子用来裹胸正好,当即喊住他“菊花,把帕子给我。” 牛菊花扭捏几下,把蓄满水的脸盆搁到地上,将帕子捧给她。 慕轻尘提起帕子的两个角,将其展开左右翻看,又用手指充当尺子,在帕子边缘丈量尺寸。 嗯,长度合适,我身形消瘦,约莫可以围上一圈半复又把脸埋进去深吸一口气。 牛菊花大惊,吓得成都府口音直往外冒“驸马,那是擦脚jio帕” 慕轻尘僵成石雕我日i你仙人板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契约驸马上线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牛菊花砰砰磕头,把水盆推到慕轻尘身前,请她清洗。 水面清澈,借着屋内亮堂的光,能映照出慕轻尘愠怒的眉眼。她狐疑地瞄了眼水中的自己,问说,这不会是洗脚水吧。 牛菊花晓得她喜净,麻利的重新打了盆水来,待到她洗漱过后,又让候在门外的侍婢将帕子拿出去烧掉,免得慕轻尘心里膈应。 等一切妥当后,膳房的饭食也送到了,都是清淡的小菜,慕轻尘大病初愈,颇为疲乏,没甚胃口,只尝了几口樱桃毕罗便草草作罢。 牛菊花央她再吃些温热的,哪怕呷口米粥他也算对长公主有个交代。 慕轻尘并不理会,故作不经意地吩咐他“你重新找条帕子来,宽度跟刚才的那条差不多,不过还得再长些,像白绫那么长最好。”我要用来裹个胸。 牛菊花的双眼瞪得老大,好似两个车轱辘,他胸膛剧烈起伏,连滚带爬趴到门框上,用宦官独有的尖锐男高音喊说“快去通传长公主殿下,驸马要用擦脚jio帕上吊。” 慕轻尘我日i你仙人板板。 她捂住牛菊花的嘴,把他拖回来,心说,好险,差点暴露我的女儿身“裹帕子我不要,你乖乖的,不吵不闹行吗”边说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是要摘他脑袋啊。 牛菊花点头如捣蒜,从慕轻尘的手中解救出自己的嘴,然后噗通一跪,恳求她莫要和长公主置气,毕竟“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天下公主千千万万,你要高兴天天换”。 犯不着为了长公主自杀。 昨日慕轻尘和长公主吵架,他可是目睹全过程的,向来端淑的长公主竟打了慕轻尘一巴掌,吓得他们这些侍婢齐刷刷的往下跪。 慕轻尘嫌他话太多,无趣地摆摆手,绕到屏风后换衣服。 天气愈发炎热,衣料自然得轻薄,她换上件月白圆领袍,外罩苍青色的长坎肩,腰带系成双股结,其间还别香囊和算袋。复又担心不妥,双手贴在胸前若有所思“菊花,在给我拿件中衣来。” 中衣以白色为主,是穿在最里头的贴身衣物。 牛菊花没多想,只以为她是出了汗,想要换件新的。打开衣橱捧出两件,一件素白一件印有细密的暗纹,将它们小心搭在屏风顶上“奴才给您备了两件,您挑挑。” 两件中衣“咻”的被慕轻尘扯落。 少顷,她从屏风后绕出来,整个人看上去端端的温润如玉,清爽雅致,一头乌亮青丝垂在身后,在一束束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 帝京人人都说慕轻尘是一等一的美人,以至于穆宁长公主当年在映红殿内,于七十七名乌衣子弟中一眼相中她,赐镂空玉雕比翼鸟,以作定情信物。 牛菊花见机,水桶腰灵活一闪,扶着慕轻尘在铜镜前落坐,为她梳上一个发髻,又为她戴上一顶镂空璞头,突然,他发现不对劲看看铜镜里的慕轻尘,又转头看看慕轻尘本人,视线趁势下移,移到慕轻尘的领口处。 一、二、三 妈呀,怎么会有三层交领,是把三件中衣都穿在身上了吗。 “您,您,穿这么多不热吗” 要不是你,我能出次下策吗慕轻尘眼风扫向他,眸底掺有警告“我冷。” “可您刚刚还说天热要打地铺呀。” “雷劈后遗症,忽冷忽热不行吗” 这理由倒是说得通。牛菊花单纯的小脑袋很受用吗“那您直接穿件夹衣吧,里头填有丝棉,大抵能暖和一些。” 这烈日炎炎的,怕是把我热不死吧慕轻尘起身掸掸衣袖,没好气的觑着牛菊花。她身形欣长,比牛菊花要高出半个头,居高临下的,很有压迫感。 牛菊花没骨气的瑟缩着,换了个话题“您要出府吗,还是别了,大病初愈需再休养几日,若长公主知道奴才任由您胡闹,又要责罚奴才了。”他垂眸,看向自己还在发疼的膝盖。 慕轻尘不以为意,踱步到窗边,葱白的指节往窗沿懒懒一搭“没看到三驸马在等我救命吗” 牛菊花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东南方向,一只燕子风筝正跌跌撞撞的飞,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这姿态,颇有点鸟儿麻痹症的意思。 此乃三驸马的求救信号 大华三驸马亦小白,身姿俊俏,风流无限,号称帝京第一纨绔子弟。不是在逛青楼,就是在去逛青楼的路上。 而三公主常鸢,不是在青楼抓驸马,就是在去抓驸马的路上。 慕轻尘和亦小白同岁,自幼一起长大,感情亲厚,慕轻尘曾跟她许诺,若遇到三公主为难,便在东南角放风筝,届时,她定会出面相救。 而亦小白向她的求救的原因永远只有一个逛青楼被三公主发现了 “三驸马可真是顽皮贼骨啊”牛菊花钦佩着,同慕轻尘一道出了房门,扎进热浪里。 唉哟我去,太热了,热得浑身发烫 慕轻尘猛地缩回脚,疾步绕进左侧游廊,她立在廊柱投下的阴影处,以手作扇,替自己扇风。 哎 做人难,做驸马更难,做一个女扮男装的驸马更是难上加难。 牛菊花追上来,继续喋喋不休“求您了,咱回去吧。” “再唠叨我就撕烂你的嘴” 牛菊花围着廊柱跑了一圈,胖脸皱出包子褶。 慕轻尘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带上他一起七拐八绕的踏出府门。 车夫鱼伯在车前搭好小梯子,恭候慕轻尘上车,但牛菊花似是不太乐意“怎是四望马车这大热天的,马车四面都通风,不怕把我们驸马冷着吗” 鱼伯“” 大热天冷他脑子有点转不过弯,笃定是自己读书少的缘故,应了声,说,奴才这就牵回马厩去换。 换回来的是辆拱厢马车,除了厢门就只剩两个狭小的窗口,而且还悬有细竹帘。 慕轻尘狠狠地瞪了牛菊花一眼,撕烂他嘴的冲动越发强烈。 牛菊花对慕轻尘的心里活动全然不知,狗腿子似的为她撩起车帘,服务好评度达到五星。 慕轻尘鲜少吃闷亏,掐住他的脸,夸他贴心小棉袄,直掐得他泛眼泪。 等到慕轻尘上车后,牛菊花揉着青紫的脸蛋跃到鱼伯身边,同他一起驾马,那一身肥肉,把马儿震了个趔趄,其不乐意地嘶鸣一声,以示抗议。 紧接着牛菊花的后腰便结实的挨了一脚,飞身而下,砸得满地尘土飞扬。 他唉哟两声,吃力地爬起来跪好“驸马,你怎的突然踢奴才,奴才是做错什么了吗”从昨夜到现在,又是罚跪又是挨踢的。 慕轻尘懒得搭理他,吩咐鱼伯启程。 车辕缓缓滚动。 慕轻尘在车内闭目养神,又说“先别出坊门,在十六王宅里溜达溜达。”让那些蠢蠢欲动,巴不得她一命呜呼的人“安安心”。 十六王宅最早称“十王宅”,本身住着十位王爷,往后又添了六位,几辈下来,倒成了皇子皇女们的住宅区,紧邻太极宫和大明宫,华帝管束起来很是方便。 慕轻尘卷起细竹帘,把脑袋从窗口探出去,正巧看见路口前一队黑衣府兵,簇拥着一骑马的粉衣女子,发足狂奔着。 女子挥舞着马鞭,狠狠抽在马肚上,鞭尾割裂空气,呲啦一声响。 他们的速度太快,在路口一闪而过。 牛菊花提醒她,驸马,是三公主。慕轻尘应了一声,让鱼伯速速跟上。 无奈牛菊花太沉,严重拖慢了车速,等一路追到西市时,府兵已经封锁了所有出口,慕轻尘跳下车,被眼前的阵仗惊了惊。除去三公主的府兵,还有里坊的里卫、街铺的武侯和京兆府的不良人。 四队人马在西市内来回穿梭,把市里市外封锁的密不透风。 “啧啧啧,”牛菊花一手揉腰,一手捂脸,“三驸马这回,怕是要被三公主给抽成失心疯。” 慕轻尘忍俊不禁,斥他没大没小。 昭蓬阁。 常淑端坐在矮榻之上,手肘支在榻中央的小方桌上。她推开初月姑姑递来的茶盏,目光落在柏木地上的雕花,花式是并蒂芙蓉,花身张扬,作徐徐盛开之状。 “林渊,驸马究竟如何了。”她收回目光,扫过眼前众人。 林渊顶着那颗大脑袋,行上一礼“微臣以为,慕驸马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 “没有只是”常淑打断他,不怒自威道,“把后半句给本宫烂在肚子里。” 渊大头胆小懦弱,最经不住吓,连连哈腰“请殿下放心,微臣这就重改医案。”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竖掌立誓言,绝不对外透露半分慕轻尘的事。 常淑眼里的愁绪散了一两分,指尖抬了抬,示意他们退下。 初月厉声呵斥他们赶紧谢恩,唤来侍女,带他们领赏钱去。 桃花扇就搁在小方桌一角,扇身仅五寸长短,共四十二根窄而薄的竹质扇骨,雪白的真丝扇面上绣有灼灼桃花。初月姑姑将扇子小心展开,为常淑轻轻抚开热意。 常淑的额头沁出一层薄汗,轻风拂来,显出丝丝凉意。她回过神,将桃花扇接过,贴在衣襟处。 初月姑姑知道她素来宝贝这扇子,莞尔一笑“郁华斋的小管事方才来了一趟,说驸马带着牛菊花出府了” 出府常淑焦急起身“她刚醒,又往哪里去,快派人把她给我追回” 忽尔欲言又止,笑自己忙糊涂了,缓了口气道“旺财做事素来稳妥,定是有打算的。” 旺财是慕轻尘的小名。 初月姑姑认同的接话“驸马虽然和您吵架,但心里还是有您,出门逛一逛,让二皇子三皇子看到她安然无恙,自然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是啊,昨日她出事,我这一派都乱成一锅粥了,幸好是一场虚惊,”常淑言罢,又补了一句,“多派几个人跟着她。” 初月姑姑领命退了出去,一盏茶后才回来,说是办妥了,她陪常淑在屋里散步“您一夜没睡,可要小憩再过一会咱们府上就要热闹起来了。”皇子公主们定都收到慕轻尘醒来的消息,估计现如今正在准备拜帖,要来探个虚实。 常淑觉得她说得有理,由她陪着回了郁华斋,一进屋,就因地上的被褥生起闷气。 初月欲要让人进来收拾,被常淑叫住,她柔声说“由她闹,闹过就好了。” 她合衣睡下,发泄似地拍了拍旁边的枕头,像是打在慕轻尘身上似的。 她想不通,以往和慕轻尘吵架,两人顶多是互不理睬,隔日就能和好如初,怎么这次慕轻尘偏偏对她礼遇有佳,显得很是生分 难不成是冷战新招数 还是她那一巴掌打得慕轻尘心灰意冷了 她把手掌摊开,举到眼前,摇曳的烛光中,修长的手指泛着莹莹白光,光芒四溢中,她的面容显出颓败,酸涩的情绪,在胸口滋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契约驸马上线 西市,帝京最热闹的的地段之一,这里以兜买舶来品和大宗货物而闻名,是各国商客的聚集地,口音最是繁杂,大秦、拂林、新罗、天竺应有尽有。 “三驸马换地方了,以前都是在平康坊里风流的。”牛菊花偷着乐。 平康坊里满是秦楼楚馆、乐坊舞肆,亦小白每每风流都是选在那,偶尔也会在曲江池畔瞎晃,倒还从没来过西市。 听闻上月来了一队波斯舞娘,高鼻深目,妍姿妖艳,跳起胡旋舞来更是婀娜妩媚。其舞肆就开在西市。想来亦小白是纨绔性子作祟,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来一睹这些胡姬的风采。 西市人头攒动,高声吆喝的里卫、武侯和不良人在其中横冲直撞,像是一池清水里丢进了数尾鱼,搅得无波无澜的水面急急晃荡起来。 商客们都避之不及,三三两两的拥在一起,议论着是出了何事。 西市署的署丞跑出来查看,跌跌撞撞的跑到坊门前一瞧,方才发现高头大马上的粉衣女子。 “三公主”署长向她磕头行礼。 常鸢把马鞭蜷在手里,灵巧一跃,从马背上跳下,根本不搭理脚边跪着的人,径自往坊内张望,厉声对身后的府兵命令道“务必封锁所有出口,也别总在街上找,这些商客鬼机灵,把屋顶都改成的了平顶,用来堆放货物,藏个人甚是方便,让兵卫们也窜到屋顶找找看。” 末了加了句,我还不信找不到了 颇有把西市翻个底朝天的架势。 她横眉倒竖,朝地上猛甩了一鞭子,抽得尘土四溅,手腕的清风铃也随之发出急促的脆响。 府兵领尉忙行叉手礼,称了声“是”,他右手握住腰间悬着的铁尺,往外疾步狂奔。 署丞也算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久跪不起,实在吃不消,他撑着地,试探性地爬起身,见常鸢并未斥责,胆子不免大了些,又道“三公主坊内鱼龙混杂,您金枝玉叶小心伤到自己。是哪个不开眼的刁民冲撞了您,您说于微臣,微臣立刻派人捉拿。恳请您开恩,将人马都撤回去吧” 西市繁华,那么多带刀带剑的兵卫在里头乱窜,倘若出个什么事,他定得吃上头的罚。 常鸢不等他说完,呵斥道“说谁刁民呢,你才刁民,你全家都刁民” 哼,敢说本宫的小白是刁民,讨厌 署丞见她发怒,惊慌的想要求她宽恕,话刚及舌尖,就被走到跟前的人吓了回去老天爷呀,慕轻尘,居然是慕轻尘这身子骨可真好,天打雷劈都能没事 署丞连退两步,退到人堆里不再言语。 “常鸢。” 常鸢应声回头,喜不自胜“轻尘,你怎的在这什么时候醒的” 她声音高了一个八度,围着慕轻尘足足绕了三圈,提起慕轻尘的两条胳膊打量“还以为你会一命呜呼,没想到今儿就醒了。” 她好奇心起,抓住慕轻尘不停地问“被雷劈是啥感觉”“是疼是痒”。 说着像是想起什么,脸色一变,话锋突转“说,你为啥休我皇姐本宫告诉你,你若敢欺负她,我定让父皇做主” 她的曾祖母是胡人,到她这一辈,五官已然汉化,但睫毛又长又密,鼻梁挺翘,右眼角还挂有一颗莹莹泪痣,即使生着气,也带有少许独属于异域美人的娇媚。 慕轻尘答非所问“我四下闲晃,散散心,从昨晚一直躺到现在,乏累得很。你到这处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抓负心汉呗” 慕轻尘装作恍然大悟,眼风扫过一旁脸色煞白的署丞“你这么闹,小心父皇责罚你。” “怕什么,都是亦小白的错,父皇要怪也是怪她。” “说的也是。”慕轻尘啧啧两声,抬手指向西北边,“天热,我身子还没恢复,便不多做耽搁,先回府了。” 临上车时,常鸢却突然喊住她,眼角眉梢满是狐疑。 慕轻尘似笑非笑的回身看她,静待她下一步动作。 常鸢倒也不跟她多废口舌,上前两步,用鞭柄一把掀开马车的车帘。 里头的牛菊花吓了一跳,一咕噜的滚下地,向她请安。 常鸢随口“嗯”了一个字,挥手招来两名府兵。府兵们会意,将马车里里外外,连带车底都用铁尺捅过。没有,连亦小白的头发丝都没有。 常鸢微一迟疑,笑眯眯的跟慕轻尘道歉,像是拿准了慕轻尘不会生气。为何因为她有常淑撑腰 “我可以走了吧。”慕轻尘逗她。 “可以可以。”常鸢亲自扶她上车,还一口一个“小心”“别磕到头”,言罢,十分殷勤的目送其远去。 周遭的百姓们都驻足停留,窃窃私语着,说到兴头上,还要对逐渐消失在路口的马车指指点点。 车速不急不慢,优哉游哉的像个漫步青山绿水的游子,一路北去,车辕一拐,上了大街。 慕轻尘到底是撑不住了,肩头一斜,倒在软垫上。太热了,太热了,真的是太热了看来是高估了自己,三件中衣什么的实在吃不消,早知道就把那条擦脚jio帕将就着用了。 “鱼伯,速度快些。”慕轻尘虚弱一句。 牛菊花挠挠脸,从车帘一角探进脑袋“驸马,就这么回去吗咱们才刚到西市呢三驸马还等着您救命呢哟,您这是怎么了” 慕轻尘热得像片晒脱水的芭蕉叶,硬生生地挤出一句“口渴。” “要不找间茶肆坐一会” 慕轻尘微抬眼皮“也好。” “不过三驸马还没” “我是你主子,还是她是你主子”慕轻尘嗓音嘶哑。 牛菊花的腰还疼着呢,放下帘子,和鱼伯絮叨了一句。 鱼伯呵呵笑着,拍拍马屁i股,马儿随之甩了个响鼻,拖着车厢加快了脚程。 与此同时,在西市坊门前的常鸢于漫长的等待中慢慢变了脸色,四路人马相继来报,说是搜查亦小白无果。 难不成人早跑了不会,自己速度那般快,根本不可能有人先一步通风报信 不对,她脑中闪过一道白光,回忆起慕轻尘与她说话的种种她记得很清楚,慕轻尘在说“天热,我身子还没恢复,便不多做耽搁,先回府了”的时候,抬手指了一下西北方。 穆宁长公主府明明在东北方呀是不小心指错了吗不,绝对不会,人说话时肢体的动作是下意识的,嘴上说谎,身体是无法配合的。 也就是说,慕轻尘在说谎,她要去的分明是西北边,原因只有一个,亦小白往那个方向跑了 常鸢眼眸霎时清明,天杀的慕轻尘,居然敢哄骗我她因怒火烧红了脸,又甩了一记响亮的鞭子,鞭音刺耳尖锐,惊得众人心尖发颤。 常鸢翻身上马,握紧缰绳,带领所有人往西北方疾驰而去。 署丞死死掐住自己的人中,缓过呼吸,揪住被汗水濡湿的领口,蹬蹬蹬地跑回西市署,他推开署吏和通传,穿过前院和内厅,进到一间耳室。 室内狭小,长宽不过十步,堆放着货架、木箱等物什。这里终年阴暗潮湿,空气里满是霉腥味。 署丞捏住嗓子“三驸马三驸马” 哗啦,阴黑的角落里,一生着玄色窄袖长袍的女子,从堆满书册卷轴的角落里站起来,带起的尘埃在阳光里翻滚奔腾。 “咳咳,”亦小白呛得直咳嗽,她扬手挥了挥,“我家母老虎走啦” 她似乎很是担心,猫着腰凑到署丞跟前,等得到想要的答案后,才潇洒的挺起腰杆。 “您可折煞微臣啊,一见到三公主,微臣这双腿嘿嘿,直打颤。” 亦小白夸他聪明有胆识,居然能把常鸢给支走,还把人马都撤了,实在是人不可貌相大方地塞给他两条银铤。 署长把银铤揣进怀里“微臣哪有那个本事,多亏慕驸马,三言两语便把三公主骗得晕头转向,带着一帮府兵,往西北方去了。” 慕驸马 亦小白咧出个大大的笑脸“旺财醒啦” 慕轻尘在见到署丞第一眼时,便猜出亦小白躲在西市署。亦氏是皇商,主供盐和香料,货物入京必先经过西市署勘验,需由署吏在过所上批个“听”字,这才能入市行销。倘若出了问题,自然由亦小白来打点疏通,日子久了,亦小白与西市署便熟络起来。 出了事体,找熟人帮忙才稳妥,所以西市署是最好的选择。另外,谁也不会想到,她会躲到这里头去。 因此,慕轻尘只需要做一件事引开常鸢,为亦小白的顺利逃脱,打下坚实基础。 回到公主府时,正值日落,第一波暮鼓咚咚咚的敲响,慕轻尘踩着鼓点,踏上抄手游廊,绕过嶙峋的假山,进到昭蓬阁。 万万没想到,在里头遇上了尚寝局的女司。 慕轻尘微微一震,唤了声“淑儿”。常淑嘴角含有一抹淡淡的笑,提起裙角走向她。 女司上了年纪,两鬓上有几根银白的发丝,宫里的人都喊她“女司嬷嬷”,主职是听房听皇子皇女们行i房。 慕轻尘一看到她,就有一种要被公主宠i幸的不祥预感。 天哪,女扮男装咋就那么累呢 她贴到桌边坐下。牛菊花记挂着她口渴的事,取了桌中央的茶壶,为她连斟两杯。 女司嬷嬷双手叠在腰前,眼冒精光“听闻驸马去了西市,婢子起先还不信呢,现下眼见为实了。” 喝水都咕咚咕咚的,看来身体并无大碍,她又道“婢子这就回去把长公主府的名籍加上,明日的听房尚寝局会按时派人来。” 慕轻尘花容失色,被茶水呛岔了气,连咳好几声,常淑忙为她拍背顺气,动作温柔轻巧,像是软绵绵的云在背心挠痒痒。 “嬷嬷,实不相瞒,我这身子还发着虚。” 牛菊花附和,竖起三根手指“对对对,您看看,大热天的,驸马却怕冷,中衣足足穿了三件。” 女司嬷嬷讶然,抿嘴皱眉,似是为难,这听房是先祖爷定下的,为的是常氏一族子嗣昌盛。规矩定得很死,若有哪位皇子公主因事告缺,还需通过尚宫往上报,一路报到内侍省去,过程繁琐,耗时耗力。 昨夜一收到慕轻尘被雷劈的消息,她就和尚寝局的人商量着,擅自做主为长公主府告了缺,报到尚宫那,如今流程才走到三分之一,这还是看在慕轻尘情况特殊的份上加急办的。 要说慕轻尘昏睡不醒也就算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醒来,还跟个没事人一样晃去西市看热闹,弄得全帝京的人都知道她安然无恙,明日若不听房,实在说不过去。 常淑在慕轻尘身旁坐下,垂眸一看,还真见到贴在她脖颈处的三层衣襟,紧张的去探她的额头,不想摸了一手的汗“怕冷怎的还出这么多汗。” 慕轻尘“那是冷汗。” 常淑压根没想到她会撒谎,信以为真,转头对初月姑姑焦灼道“再传太医对了,今晚给驸马换床厚点的被子,再加床狐裘” 慕轻尘 初月姑姑也像是被慕轻尘的病吓着了,匆匆领命,走到门口突然停下,问说“驸马是否冷得厉害,婢子一会儿给您烧个炭炉子可好” 慕轻尘“” 大热天的,你怕是要把我热死 “殿下明晚的听房可要告缺”女司嬷嬷见她们发起慌,怕耽误自个儿回宫的时间。细听暮鼓,这已敲到第四波了,大华朝实行宵禁,五波鼓声后,一百零八坊的坊门会同时关闭,她总不能在宫外歇脚吧,于是趁着空档插话。 慕轻尘就等她这句话,正欲开口时,猝不及防被常淑抢了话头“不用” 慕轻尘僵了一瞬,心道,说好的三年为期,你却突然要睡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契约驸马上线 盛夏的夜晚,刺耳的蝉鸣像个聒噪的老女人。 慕轻尘回房,发现地铺已经铺好,加厚的被褥上盖有一床雪白的狐裘,被褥中还塞有两个汤婆子。她嘴角一抽,直夸初月姑姑手脚麻利。 哎,愁人。 她想不明白,自己以前也算是叱咤风云,怎的被雷劈之后脑子就不够用了,处处被人牵制,因一裹胸布搞得头昏脑涨,连牛菊花都骑到她脖子上撒野了。更惨的是常淑还想与她行i房,简直是要她的命真是一波未破,一波又起。 不行,必须和常淑秉烛夜谈一番,说好三年为期就三年为期,哪能出尔反尔。不过常淑出尔反尔的理由是什么难不曾是爱上我了 啊,我这该死,无处安放的魅力啊 想到这,慕轻尘扯出一丝苦笑,假凤虚凰哪有资格谈说儿女情长。公主啊,你这一腔爱恋,终究是错付了呀。 常淑和初月姑姑在游廊下站定,两人说过几句话后,常淑吩咐她早些回去歇着,今晚不用她伺候了。 初月瞥了眼半敞的房门,心里跟明镜似的,含笑退下,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游廊最远处,常淑才疲倦地阖上那双晶亮玉润的眼睛。 折腾了一天,可真累,平端起的肩头往下塌了塌,常淑带上门,绕出木屏风,却并未在帐幔深处,见到心爱之人的身影。 设在屋中央的六角鎏金香炉燃着牧沉芸香,颗粒细腻,香味幽幽脉脉,常淑的疲累重了两分。 卧房极大,长一百步宽六十步,一点不比宫内的寝殿逊色,分前寝、中寝、后寝,常淑晕晕乎乎的在房内走了走,方才在后寝的翘头桌案后找到慕轻尘。 “怎的在这”常淑一改白日的威仪,孩子气的圈住慕轻尘欣长的脖颈,像只意懒心慵的御猫坐到她腿上,窝进她怀里。 慕轻尘讶然,警惕地眯起双眼,果然,长公主是对我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她沉声提醒道“殿下,请自重。” 言语呼吸间,常淑肌肤上的清新香味沁入心肺。 “初月姑姑被我支走了,”有什么好自重的。常淑的胳膊紧了紧,与慕轻尘愈发靠近,柔软的唇瓣几乎贴在慕轻尘脸上,“午后你不在,二妹、四妹过来拜会,二皇兄和三皇兄也递了拜帖,常笙也来了,没见到你他还有些不高兴。” 常笙是华帝的第六个儿子,与常淑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常淑现年二十四岁,常笙足足小她十岁,所以总是有些孩子气。 如今太子被废,四皇子受到牵连,入了大理寺,五皇子又无心党争,皇子中较为成气候的便是二皇子,朝堂内外皆在言说,他极有可能是新的太子人选,不过六皇子常笙天资聪慧,又有穆宁长公主这位长姐撑腰,帝位的天平指不定偏向谁呢。 最重要的是,长公主还有慕轻尘,这厮虽然只是弘文馆小小的九品校正,但却是华帝最信赖的谋士,钦封的“十九学士”,生性乖戾,手段狠辣。其“老虎屁股”的名号能令听者色变,闻者切齿。长公主有她,一如锦上添花、如虎添翼。 “殿下可是忘记了你我的约定” 常淑听出她口气不善,疑惑的看着她。慕轻尘讥诮的笑着,从算袋里的抽出一根算筹。算筹只一指长短,薄而窄,竹质,于慕轻尘葱白的指尖来回翻转。 这是慕轻尘的习惯,每每遇到难解的问题,便会把玩它。 常淑语态轻松,含笑道“什么约定” 装蒜慕轻尘对这样的行为非常不齿,话锋一转,开门见山道“明晚,我是不会跟你行i房的。” 想睡我,没那么容易。 常淑对她的拒绝很意外,以前的慕轻尘不是很中意此事的吗自己当然考虑过她大病初愈,可能吃不消,但又想借着明晚的机会与她和好如初。同床共枕五年,她们都深喑耳鬓厮磨、鱼水之欢的好处。 好似突然想到什么,常淑拉开与慕轻尘的距离,目光沿着她的眉眼一路往下,滑过下巴、胸口最终停留在小腹处,该不会是被雷劈废了吧所以才如此抗拒 她沉吟半晌,想起渊大头的话“微臣以为,慕驸马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 天哪,她还让渊大头把后半句话烂在肚子里,不会耽误了慕轻尘的最佳治疗时间吧。要不释放点信息素试试,看看慕轻尘有没有反应 “咳咳,”慕轻尘很不喜常淑的心不在焉,清清嗓子,拉回她的注意力,“既然有过约定,殿下便要一言九鼎,”她推开常淑,站起身,走到博古架前停下,窄袖一甩,姿态毅然又潇洒,“殿下当年为了六皇子的帝位之争,下嫁于我,洞房之日与我定下契约,许诺三年为期,期满后放我自由如今六皇子端敏聪慧,已乃陛下心中新帝的不二人选,微臣别无所求,只望殿下念在微臣没有功劳有苦劳的份上,信守承诺,于微臣一封休书” 她话吐露的一气呵成,腰板儿挺得笔直,比朱雀大道上的老榆树还直。 常淑怔住了,足足怔了一个弹指、两个弹指、三个弹指 十个弹指后,常淑“哈” 契约三年为期休书自己何时许下过这样的承诺常淑稳住心神,后退两步,从头到脚细细观察起慕轻尘来,正思量着,就听慕轻尘蓦又补了一句“公主,不要因寂寞爱上我,我心怀天下,注定不会被儿女情长所束缚。” 说这话时,她语气哀戚,清冷的面容隐在温柔的夜色中,若细细去瞧,还能瞧见她攥紧的双拳,没错,她的心在疼。 可疼又能如何,以女儿身混迹朝堂已然是欺君大罪,她唯一能为常淑做的,就是远离她,将她对自己爱恋掐死在襁褓中。 常淑天青色的云纱裙衫微微一动,一阵难以言喻的委屈迅速涌进胸臆,明明前晚还甜言蜜语,央她生个孩子,现在突然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来伤她的心莫不是,还在为那一耳光置气。 常淑自知理亏,慕轻尘多好强的一个人,受她一巴掌,定是伤了自尊,她揪住慕轻尘的袖口“我与向子屹真不是你所想那样,昨日与你话赶话吵架,才会失了分寸” “不必多言了,”慕轻尘忍泪甩开常淑的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当年的约定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还望公主不要食言。” 居然还有白纸黑字 常淑伸出的手顿了顿,半是疑惑半是犹豫的将信接到手里,打开封口,抽出其中的白麻信纸展开,霎时,明润的眼眸颤了颤。 这这哪是“契约书”,分明是慕轻尘的“小金库清单”。 “嘉盛二十六年五月初三,藏银铤一条于昭篷阁屋顶脊兽底座。” “嘉盛二十六年七月,乞巧日,藏蓝田玉牒一枚于书房桃花石笔筒下。” “嘉盛二十九年,六月廿一,于西市承天金银铺,汇兑金银钱币,藏于郁华斋芙蓉小池内。” 常淑一字不落的默念下来,暗自算了算,从存第一笔私房钱至今,正好三年,眉梢一挑,夸了一句“真是清楚明了啊” 每一笔钱的存入日期、藏匿地点、具体数目,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 好你个慕轻尘,居然偷偷摸摸的存钱想去干什么和亦小白去平康坊鬼混吗 世人都说,自从长公主下嫁于慕轻尘后,对其有方,令其洁身自好,慕轻尘再也不曾踏足平康坊等腌臜之地,然而他们哪里知道,其实是慕轻尘没有钱。 “清楚就好,”慕轻尘自信一笑,“那还请公主予在下休书一封。” “休书”常淑看看手里的信纸,又看看杵在那的慕轻尘,美丽的面容渐渐笼上一层薄薄的夜色,她终于发现了慕轻尘是真的脑子不对劲。 她走到慕轻尘身前,于袖中抽出桃花扇展开,扇面上的一树盛放到粉色桃花,在明亮的烛火中,散发出绚丽的光“这是什么” “桃花扇,我的。”慕轻尘不以为意,随口回答。 “那它是怎么到我手里的” “嘉盛二十六年,你在紫瑶殿内择选驸马,于七十七名乌衣子弟里相中我,交换庚贴时,你赠我镂空玉雕比翼鸟,我赠你这把桃花扇,以作定情之物。” 错了 慕轻尘其他答案都对,唯独时间错了她明明是嘉盛二十四年择选的驸马。 常淑一时心惊,担心和害怕纠缠在一起,促使她呼吸发颤,她回过神,指着书案上的物事一一提问“这又是什么” “紫豪宣笔。” “这个呢” “刻花铜羊纸镇。” “这个” “澄泥砚。上月最后一天,亦小白送给我的。” 全对,包括时间在内。常淑的心中渐渐有了答案,这个答案呼之欲出慕轻尘只对她出现了记忆的偏差和缺失由此影响了对自我的认知。 “这在华坨的素问临兰秘典论里有过一小段记载,”深夜,太医令林渊被急召入长公主府,“说是燕朝令和帝年间,西边小境内曾有一人与慕驸马有过相似症状,华坨将其命名为认知觉障碍,不过并未说明此人是因何发病,又该如何用药” 常淑抿紧唇线,再也无法安坐,她问林渊“该病是否会随时间愈发严重可有痊愈的可能” “公主莫急,华坨有言明,此病性较为隐蔽,对日常生活不会有任何影响,唯有患者的至爱亲朋才可发觉,想来也无恶化的可能,只是这痊愈嘛请殿下宽恕微臣术业不精,实在不敢妄言。”林渊的大脑袋磕在地上。 常淑命他起来回话,悠悠叹息一声“那本宫可以为驸马做些什么” “如往日那般就好,莫要让慕驸马感觉不自在,”林渊爬起身子,调整药箱的背带,“微臣定当竭尽所能为慕驸马医治,也会为驸马特意整理一本病册,册名叫做” 他很是费劲的想了想,突然豁然开朗,说,叫做疯子在左,驸马在右 常淑很是满意的点点,准他退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契约驸马上线 长公主府很大,十进的院落,兼有含霜池和竹林。林渊由侍婢引着,穿过重重屋檐。 他跟的很紧,生怕自己掉队,一直到府门前才缓了口气。 门房为他推出一条两人宽的缝隙,请他慢走。 林渊谦虚一笑,闪身出门,拾级而下,借着稀薄的月色踩着石板路,一步步往前,却在拐弯处被一把鱼肠短剑刺中胸口,他吓得脸色惨白,惊声尖叫,腮边的肌肉抽搐扭曲着。 “别出声。”持剑者冷冷道。 “慕,慕驸马。”林渊剧烈的喘气,垂下那颗硕大的脑袋,看着自己的胸口,还好还好,没见血,只是剑尖刺破衣服而已。 眼下正值宵禁,武侯会在街上巡逻,帝京的东北方是天潢贵胄和达官显贵的住所,是巡逻的重中之重,人守布防很是严密。 林渊本能的左右张望,他寻思着自己喊救命的速度,能否快过慕轻尘刺破他心脏的速度,估计是不能的。仅仅思考一个弹指后,他放弃了挣扎。 “慕驸马,有话好好说。”林渊哭丧道。 “自然是有话好好说,”慕轻尘提着林渊的衣领,将他往前带了几步,直到把他抵在大榆树下,牛菊花已在这早早候着了,正竖起耳朵听四下的动静,警防着武侯们,慕轻尘踹踹他的屁i股,示意他往旁边挪一挪,“渊大头我就问你一个问题,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就不为难你,要不然” 她故作停顿,眼里蜷着狠绝。 “要不然,我家驸马挖你家祖坟”牛菊花附和道。 “别别别,微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别怪林渊怂,夜幕四合,寂静无人之地,一心狠手辣的美人对他家祖坟跃跃欲试,换谁都发怵。 “这么晚了,公主宣你何事”慕轻尘问。 林渊眨眨被汗濡湿的眼眶,老实道“公主觉得你有病” 你才有病 慕轻尘把鱼肠剑比划到林渊的咽喉处,他奶奶的,竟然拐着弯骂我。 牛菊花怕慕轻尘下真狠手,麻溜地拉住她的胳膊,笑说,您息怒,息怒。 慕轻尘推开他“渊大头,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我问你,公主是不是因为明晚行i房一事找你我听说,太医署这月新做了一批春i药,名为伟鸽,你是不是来给公主送药的” “不,不是啊。”林渊感觉到脖子上的剑贴近了几分,惊慌失措的往后躲,可身后是坚实的老榆树,往哪躲啊。 慕轻尘轻蔑一笑,心说,尚寝局的女司嬷嬷刚走你就来了,不是送“伟鸽”是什么 “微臣说的都是真的,公主觉得您脑子不正常。” 脑子不正常 慕轻眯起双眼冷笑,我不过要与她和离她就觉得我不正常呵,真是个自恋的女人 牛菊花佩服林渊“死鸭子嘴硬”的精神,挺挺肥肚腩,一脸的痛心疾首“林大人,您就招了吧,我家驸马的手段您是知道的,专刨祖坟十八年,还顺带赠送鞭尸服务” 慕轻尘嫌牛菊花多嘴,又踹了他屁i股一脚,打了个眼色,让他别磨叽,搜搜林渊的药箱。 林渊把药箱死死护在怀里,却在见到慕轻尘眼底的警告后撒开了手。这一撒,撒出了撒手人寰的既视感。 “找到了”牛菊花搂住衣摆,蹲在地上于一堆瓶瓶罐罐里找出一枣色药瓶,约摸手心大小。 慕轻尘将其拿到手里掂了掂,听出里头的颗数还不少。她收了剑,一脸玩味的让林渊解释解释,为何这瓶身的上贴着“伟鸽”字样。 林渊两股战战,说“慕驸马您真误会了,这东西是三驸马要的,三驸马今日和三公主在西市闹得不愉快,想借明晚听房的机会和三公主修好,让微臣替她准备点小玩意儿,增添房中情趣。正好长公主今夜传召微臣,微臣就想顺带把东西给三驸马带来,毕竟三公主府就在邻街,省得三驸马明日往太医署跑一趟。” “编,编,接着编,”慕轻尘好整以暇,抱臂而立,“机智的我,早已看穿一切” 林渊老泪纵横,你看穿个屁 牛菊花心细,担心有漏网之鱼,继续在药箱里仔细翻找,来来回回好几遍,这才捂住隐隐泛疼的腰站起来,把药箱还给林渊。他警惕性很高,回到刚才的位置,继续放哨,竖起耳朵听了听,紧张的提醒道“驸马,有人来了。” 来人只能有两种,要么是打更的,要么是武侯,声音越来越近,间或嘚嘚马蹄声,定是武侯无疑了。 慕轻尘笑容里的不怀好意渐渐加重,林渊一看她这幅模样,便怕得厉害,抱着药箱的胳膊不停地发抖。 他胆小懦弱惯了,但眼下慕轻尘的鱼肠剑已收,武侯就在不远处,当真是狗急跳墙的好时机。他趁慕轻尘不注意,撒开脚丫跑出大榆树,还差点被树根拌了一脚,嘴上不闲着,高喊“武侯救命啊”。 等附近的武侯赶到时,他的乌纱璞头已经歪在一边,药箱里的东西摔出来不少。他顾不得拾捡,扑倒在马前,抱着武侯的腿,说,慕驸马要杀我。 武侯门听到他的话,俱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心说,慕轻尘要杀你,你他么还有机会喊救命 为首的人阴沉着脸,翻身下马“你的允书呢” 大华的宵禁口号是“半夜闲晃,非奸即盗”,若被武侯发现你晚上出门,就算你是皇太子,也得被拖到武侯铺挨上几十板子。 而允书就是“免打金券”,宵禁时的通行证。 林渊从地上爬起来,翻开药箱,却死活翻不出允书,他后背冷汗涔涔,嘀咕说完了完了,复回头张望来时的路,也并未发现有允书掉落在地上。 他忙不迭地抬眼,盯向那棵老榆树看慕轻尘和牛菊花不见了 他明白了,定是方才牛菊花找“伟鸽”时,将他的允书偷走了。 “刚才,刚才慕驸马就在那我是太医,是长公主请我来为慕驸马瞧病的慕驸马疯了你们知道吗”林渊语无伦次。 武侯们“” 我看是你疯了 “驸马,您的伟鸽。”牛菊花的后腰越发的疼,估摸是慕轻尘踹他时,让他闪了腰,眼下定是充了血,疼得都直不起身了,“还有您让我偷的允书。” 慕轻尘合上府门,从他两只手里接过东西,看他疼得龇牙咧嘴的,心生不忍,说,明日你就别应卯了,休息两天,我给初月姑姑说一声便是。 跪了一晚上,还挨她一脚,确实吃不消。 牛菊花一听,感动的稀里哗啦,抽搐着被慕轻尘白日掐肿的脸,扯出一菊花疼般的笑容“奴才没事,想伺候您,换了旁人奴不放心” “嘴巴倒是甜。”慕轻尘用允书打打他的脸,让他马不停蹄的滚回房去。 牛菊花憨憨的笑,一手捂腰,一手捂膝盖,一瘸一拐的去了,边走边唱道“菊花残,满身伤,我的笑容已泛黄” 慕轻尘“” 路过拱桥时,她把允文撕碎,随手洒进池子里,一片一片,像细碎的雪。夜风拂过,她的衣摆随风摇曳,抬头望向天空,想不到竟是星罗漫天。 真美慕轻尘感怀着,停下脚步仔细欣赏。朦胧夜光中,她的侧面轮廓,像一线条流畅的剪影。 她缓缓的,缓缓的,抬上胳膊,将伟鸽举到眉眼前,挡住清泠的皎月“呵,得不到我的心,就想先得到我的人痴心妄想” “阿嚏” 常淑打了个哆嗦。 她有些意外,天如此炎热,为何自己冷飕飕的。 放下手中的书卷,掀被下床,欲要将花窗合上,正巧看在右侧游廊下的慕轻尘,她心欢喜,去到门边为慕轻尘开门。 对于慕轻尘她是爱极了,可眼下她还生出一层愧疚。林渊虽没有明说慕轻尘因为何故生病,但想来也和那道劈来的雷,脱不了关系这都是因她而起。 “这么晚了,去哪了。” 慕轻尘向她行礼,恭敬道“微臣去竹林散了散步。” 常淑翻了个白眼,忽略她对自己刻意的生分,捧住她的脸,在她嘴角落下一吻“这般怕冷,还去竹林做甚,我刚召了林渊来给你瞧病,你非要躲走。” 慕轻尘随意搪塞道“一点冷而已。” “那快休息吧,汤婆子都给你备好了,还烫着手呢。” 慕轻尘“” 常淑步到十六连枝灯边,用小锤将蜡烛一一揿灭,然后和慕轻尘道了晚安,回床歇息了。 慕轻尘确保她呼吸均匀后,才进到屏风,解开衣服。脱下衣裳的一刹那,一股汗馊味儿直往她鼻子里窜,差点没把她呛着。 啊,慕轻尘在心底咆哮,女扮男装就这么累吗 怎么办要不要溜去浴汤洗个澡 不妥不妥,太危险了,这寝殿在府东侧,浴汤在府西侧,中间有各种大小花园、石径、廊道夜巡的府兵数不胜数,她很容易被发现。 还是算了吧。 慕轻尘耷拉着耳朵。 女扮男装的驸马不配洗澡 她愤愤地咬牙,出了屏风,躺进“火热”的被窝。 却在下一瞬被常淑压在了身下。 慕轻尘骇然,紧紧护住胸口,看吧看吧,迫不及待想拥有我了。她冷静几分后,质问道“公主,你为何藏在微臣的被褥里。” 常淑撑起身子,跨坐于她的腰间,慢慢的、慢慢地褪下薄透的纱衣,只留下石榴红的抹胸。 她裸i露出的肌肤,宛若饱满的荔枝,晶莹透亮,如脂如玉,在漆黑的暗夜里,散发着夺目的。 慕轻尘不禁晃神,只怨常淑风姿迤逶、眉目含情,搅得她的春心都有些荡漾。 “公主,千万自重” 常淑俯下身,含住她耳垂,以舌尖挑弄“你不是冷吗,我给你暖暖。” 慕轻尘白皙的面颊红彤彤的,气息略喘,用手抵住常淑的肩头“我有汤婆子就够了” “轻尘,以前是我太任性,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我给你生一个。” 真的不用慕轻尘转动起被雷劈过的脑袋,寻找拒绝的理由“今晚怕是不行。” “为何” “因为,”她佯装出为难的模样,忽尔沉痛且忧郁地说,“因为,微臣不举” 常淑“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契约驸马上线 夏季的夜晚不算长,五更点卯时天隐隐透出曙光,漆黑的天空褪了颜色,显出靛蓝。 十六王宅里更夫正在敲梆。 初月姑姑和牛菊花一同进了郁华斋,在门外请安,说是时辰到了,驸马该上朝了。 经他们提醒,常淑这才想起今日是初一。大华三品以下的官员,每月逢一、五才能上朝,初一、初五、十一、十五、二十一、二十五,一月六日。 对皇家来说,尤其以每月初一最为隆重,皇子驸马们上朝,公主们要入宫拜见母妃,晚上尚寝局的嬷嬷还要前来听房,所有的事都累在这日操办。 她笑自己定是被慕轻尘给气糊涂了,才会把这么重要的日子都给忘了。 想想又觉得好笑,笑慕轻尘这厮居然能编出“不举”的理由敷衍她。 常淑体谅她还“病”着,不与她计较。 掀开床帘,发现慕轻尘正从衣橱里翻出三件新的中衣,进到屏风更衣时,不忘警惕地看她一眼。 常淑摇摇头,朝门外唤了一声,初月姑姑和牛菊花这才推门而进,身后还跟了一帮侍婢。 “不是让你今日休息吗”慕轻尘向牛菊花发问。 牛菊花把绿袍官服捧上来,向常淑请安,待到常淑将袍子接在手里,方开口回答“奴才好多了,再说了,您向来都是奴才陪着的。” 慕轻尘瞪他一眼,展开双臂,任由常淑为她将官服穿上。 常淑修润的手指抚平她的衣襟,扣上圆领处的攀扣,又从初月姑姑手里拿过腰带,为慕轻尘系上,当两手环绕上慕轻尘的腰肢时,她的唇贴到慕轻尘耳边,小声道“今晚,可不能拿不举来敷衍我。” 言罢,就见慕轻尘的耳朵渐渐充血,颜色由浅变深。 害羞了她的驸马居然会害羞 常淑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又惊又喜。 这也太可爱了叭 她玩心大起,偏过脑袋用鼻尖轻擦慕轻尘的脸颊。 慕轻尘羞涩难当,分开与她的距离,眼眸一垂,羞赧道“别,这么多人在呢。” 常淑忍俊不禁“那晚上没有人时就可以吗” 咚咚咚,心跳为何快得像打鼓 慕轻尘眼跳耳热,小媳妇似地搅搅手指,没言语。 牛菊花抖了个哆嗦,妈呀,我家驸马是不是吃错了药,叱咤风云的雄风死哪去了 莫说是他,一屋子的侍婢也都吓了一跳,齐齐往后趔了一步。 常淑见天色不早,收起逗弄慕轻尘的心思,给她戴上乌纱璞头,说,时间来不及了,带几样糕点路上吃。 慕轻尘摆摆手,示意不用,理了理宽大的广袖,带着牛菊花跨出房门,上了游廊。她走得很快,像是在逃避什么。牛菊花捂住腰,放着小跑,央她慢点。 行至游廊拐角时,慕轻尘忽然停下,牛菊花猝不及防地撞上她,撞歪了她头上的乌纱“奴才该死。” 他仓皇请罪,小心翼翼的将其扶正。 慕轻尘却一脸茫然的挡开他的小胖手,眼底蕴着无限惆怅,负手而立,遥望波光粼粼的含霜池,池中央一尾红色的锦鲤悄然跃出 “我好似对公主,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她捂住还在小鹿乱撞的胸口,那里,正因常淑方才的撩拨悸动不已。 话本子说,这种感觉叫怦然心动。 有了不该有的心思牛菊花揉揉脸,未几,恍然大悟道“您该不会又想与公主和离吧。万万不可呀,皇上正生着您的气呢,要不是看在您大病一场的份上,定会降旨责怪您” 慕轻尘刚酝酿出的忧郁就这样被牛菊花毁得支离破碎,用“你不知道我女扮男装的苦楚,所以我不怪你”的眼神看他。 直看得牛菊花发毛。 亦小白在长公主府的府门前等了许久,眼下正蹲在石狮子旁啃胡饼,油亮亮的芝麻和酥皮掉得满地都是。 小宦官白莲花将马牵到一边,跑上前来,躬着身子劝道“我的好主子,您别吃了,万一被御史台的那些大人们看见,又要到皇上面前说您的不对了。” 亦小白用袖子擦擦嘴“怕什么,他们告我状又不是一回两回了,多这一次不多,少这一次不少” “唉哟,您可真真是要急死奴才。”白莲花长了一张小白脸,身形单薄如纸,被亦小白这般回怼,当即急得抖若筛糠。 慕轻尘一出来,就见到某个熟悉的背影“亦小白,你下次再敢在我府门前吃东西,我就把你舌头割了。” 亦小白听闻,倒吸一口凉气,把剩下的小半块胡饼塞进怀里,又从袖子里掏出另一块,笑嘻嘻地递给慕轻尘“府上刚请的波斯大厨,特地带来给你尝尝。” “我今早不打算吃早食。”慕轻尘见鱼伯已将马儿牵来,迈出几步,踩着马镫上了马。亦小白生怕掉队,骑马追上去,与她并辔而行。 “那帮老臣唠叨死了,早朝没有两三个时辰是下不来的,你大病初愈身子虚弱,不吃早食哪行。” “就是要让父皇看到我弱不禁风,对我生出点怜悯,免得看到我气不打一出来,指不定怎么收拾我呢。” 亦小白眼睛像两颗黑葡萄似的,骨碌一转“那我也不吃了,昨日鸢鸢把西市折腾出那么大动静,父皇肯定已经知晓我也得让他看到我弱不禁风的一面” “父皇是不会罚你的。” “为何”亦小白眨眨眼。 “因为他压根儿就不想看到你。” “噗” “噗” 各自牵马的牛菊花和白莲花,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亦小白气鼓鼓的,威胁白莲花说,再笑我就把你卖去做小倌儿。白莲花跟她求饶,理由是,若没了奴才,就没人在您逛青楼被发现时,冒着生命危险给慕驸马放风筝求救了。 还敢威胁我。 亦小白不愿受这窝囊气,把那半块胡饼砸到白莲花脑袋上 就在二人打闹间,东方的曙光渐渐揭去夜幕的轻纱,旭日东升,朝霞灿烂。 慕轻尘喟然长叹,哎,又是女伴男装的一天。 宣辕殿。威严肃穆。 华帝一身九龙衮衣,于丹陛之上威仪端坐,安如盘石。 慕轻尘只说对了一半,他不光不想看见亦小白,连慕轻尘也一并不想看见。 尤其在看到她俩,一个没吃早食般的无精打采,一个摇摇晃晃的直打瞌睡后,更是恼怒,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 好在有冕冠上的十二珠帘挡着脸,否则满朝文武都会发现他在初一这日翻了个白眼。回过神,捻捻唇下的胡须,继续听着底下两位老不死的相爷喋喋不休。 一直到日正当中,这早朝才算是散了。 官员们三三两两的凑到一起,前来和慕轻尘寒暄。慕轻尘拱拱手,与他们一道行至殿外,中途还和二皇子互相鄙视一眼。 一群人出了承天门抵达皇城地界,这处约莫六个里坊大小,是百官们的办公地,中心处是公厨,即食堂。 今日天热,午食是用冰块镇过的冷面和粉粥,还有柿子和石榴水。 慕轻尘和亦小白是娇生惯养的主,哪能吃得惯这些,商量着去外头寻间食肆,不料将将走到朱雀门前,就迎面遇上一七香宝辇,车壁绘有鸾凤,车顶四帷还垂有青色丝绦。 一桃花扇从里头挑开窗帘子,露出常淑那张绚丽不可方物的脸“可又是嫌公厨的饭食不合胃口了” 话音刚落,身穿红色衣裙的三公主常鸢,便急不可耐地跳下车,揪住亦小白的耳朵“哼,我看是想去平康坊鬼混吧你们两个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她还在为昨日慕轻尘忽悠她的事生气。 亦小白求饶似的喊着“鸢鸢”,从她的魔爪里挣脱,转身往回跑,常鸢提起裙摆在后头追赶。 常淑无奈地摇摇头,吩咐车前的侍女和小太监们跟上去,护住这二人。 遂搭了只手给慕轻尘,由她扶着下车,站直身子,静静地看向她,眼神清澈温柔“就知道你嘴叼,特意提前来和母妃问安,走吧,带你一起去呼兰殿,那的饭菜定能合你心意。” 呼兰殿的主位是常淑的生母慧翼皇贵妃,其魅惑妖冶,无限风情,即使年近不惑,举手投足也仍是倾倒众生的风采。 慕轻尘和亦小白端站在水榭一角,被她满头的金簪,闪瞎了眼。 惠翼不以为意,举起一方小铜镜,照照点缀在眉心处的花钿,自顾自的和常淑常鸢说话。 她脾气不算温和,情见于色,记恨慕轻尘欲要休掉常淑的事,也记恨亦小白三天两头逛青楼,只骂自己当年猪油蒙了心,将女儿们嫁给她俩。 “坐吧。”她将小铜镜扔到一边,语气不善。 终于可以吃饭了慕轻尘和亦小白紧赶着在自家公主身边落坐。 还没坐稳,就听呼兰殿的主事太监,扯着嗓子喊说“皇上驾到”,忙搁下筷子起身行礼,二人忐忑地对视一眼,心说“完了完了,一个丈母娘还不算,又来个老丈人”。 “皇上来晚了”惠翼娇滴滴的撒娇,挽着华帝的胳膊坐下。 华帝已换下朝服,一身褐色蜀锦缎袍,发束金冠,呵呵一笑,并未解释。 常淑捻住袖口,唤他父皇,执起白瓷酒壶,为他添上一杯酒水,华帝一饮而尽,夸赞这琼浆玉液清冽爽口,一抬眼,远远瞧见一小太监引着京兆府尹穿过花i径,正向他这处来。 常淑微微皱眉京兆府尹向遒是向子屹的父亲。 她转过脸,佯装不经意地看了慕轻尘一眼,在确保她没有任何发火迹象后,稍稍安了安心。 向遒拱手叩拜,请华帝宽恕他的打扰。 华帝见他满头大汗,猜想是急报,面色凝重,让他说下去。 向遒禀明道“微臣刚刚得到消息,十六王宅出了个变态” “变态”慧翼惊呼出声,“那可是皇子公主们的住所,怎会出这种事” 事关皇家子嗣安危,可大可小,万万不能怠慢。 “昨夜太医令林渊离开穆宁长公主府后,遭到那变态的持剑威胁,被抢走了允书和和”向遒忌讳二位公主在场,迟迟不肯说出后两个字,怕脏污了公主们的耳朵。 “和什么”华帝显然动了怒。 “和一瓶伟鸽”向遒一脸深恶痛绝 慕轻尘“” “这么变态”亦小白惊得跳起身,那可是她偷偷让林渊为她和三公主准备的。她惊觉失礼,双掌一搭,诚然道,“父皇,在十六王宅行这等龌蹉之事一定要严惩不戴。” 什么都不抢,就抢伟鸽,简直龌蹉至极 常淑和常鸢也是惊愕失色,奇闻异事听得不少,但还从未近距离感受过。 “是啊,皇上,这莫不是哪个采花大盗吧,听得臣妾害怕极了,”惠翼饱满的胸脯剧烈起伏,“今夜就让常淑和常鸢留宿呼兰殿吧,也把二公主和四公主都接进宫来。” 华帝抿紧唇线“也好。至于皇子们朕调拨一队千牛卫贴身保护他们。” 他略作沉吟,又觉得不妥,问道“轻尘,你对这事有何看法” 慕变态轻尘表面镇定自若“儿臣以为,千牛卫为皇家禁军,若公然派入十六王宅,恐有监视皇子之嫌,怕会引起非议。” “那你的意思是” “交由不良帅向子屹便可。” 向子屹 常淑眉间的皱痕深了几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契约驸马上线 在帝京十二卫中,武侯和金吾卫的街使共同担任巡逻职责,现又加入捕贼缉盗的不良人,三卫合力,相信定能确保十六王宅的安全。 华帝又饮下一杯酒,思量少顷,下了口谕,命不良帅向子屹即刻迁入十六王宅,另还叮嘱向遒切莫张扬此事,免得扰乱民心。 惠翼缓过心神,重新摇起团扇,观赏起不远处悬于水面的廊桥,其勾栏雕有密密匝匝的莲花纹饰,工匠们还刷上了金漆,灼灼烈日之下,漆面亮起细碎的光。 待到向遒告退后,宫婢们放下悬于四帷的轻纱,遮挡跃进水榭的阳光,隔出一隅阴凉。 常淑在桌下扯扯慕轻尘的袖子,微微仰了仰下巴,慕轻尘明白她的意思,捧起酒杯,步到华帝身边,撩衣下跪,说“儿臣自知有罪,请父皇、母妃宽宥”。 华帝冷哼一声,偏开头,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样子。常淑见状,也起身叩了一礼,央求华帝宽宥慕轻尘。 华帝叹息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胳膊肘往外拐。自斟自饮数杯后,开始数落慕轻尘,大意是“大华建朝至今三百余年,公主七十二位,从未出过敢休她们的驸马,你这样做,天家颜面何存呐” 常淑赶忙接话,将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 华帝不忍,妥协地甩甩袖子,言了句罢了罢了。 常淑欣喜,拉着慕轻尘向他谢恩。 亦小白机灵,打算浑水摸鱼,滑下圆凳,跪在慕轻尘身后,一道叩谢隆恩。 华帝一看到她吊儿郎当的模样,刚消下去的怒气,当即蹭蹭的往回窜,可又无可奈何。他是天子,肚子需比宰相们还能撑船,连慕轻尘休妻都能原谅,难道还不能原谅亦小白逛青楼吗再说,大华国风开化,文人雅士们俱都喜欢往那处去,他总不能妨碍亦小白陶冶情操吧。 没好气地瞪了亦小白一眼,令她们都起来说话,不一会,以政事为由,退了这场宴席。 虽说成亲已有五年,但慕轻尘还是第一次留宿在常淑的寝殿。 她在宽敞明亮的殿内晃荡来晃荡去,沉下的面容藏着心事。 怎么办,今晚尚寝局的女司们就要来听房了。若在公主府,她尚且能找个理由搪塞,或干脆夜不归宿,可眼下却被困在呼兰殿里,根本无法蒙混过关。 她懊恼不已,埋怨自己抢那瓶伟鸽干什么 常淑斜卧在凉榻上,神色慵懒的支颐着头颅,展开桃花扇,将其举到眼前,目光透过轻薄的绢面,盯着慕轻尘模糊的身影看。 疑惑这人为何一会眉头紧锁,一会迷起眼睛,手里还不停地转弄算筹,难道又遇上难题了 她朝慕轻尘招招手,等人来到跟前,与之十指紧扣,笑意纯净亲切“陪我小憩,等日头消散些,再陪我去琼林宫拜谒皇祖母。” 大华朝的驸马向来官职低微。慕轻尘身居弘文馆校正,也不过是修订文书卷轴罢了,一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总是有大把时间陪着常淑玩乐。 要换做以前她肯定答应,只是眼下,她是断然拒绝的。 拒绝的话刚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吐露,便恰逢亦小白来敲门。 这厮一点不客气,不请自入,嘴里嚼着薄荷叶,一开口,空气里满是清清凉凉的香气,在这炎热的夏天,宜人心气得很。 慕轻尘心底的焦灼渐渐消散几许,看着她那满是铜钱纹的赭色衣裳,只觉一股土豪之气扑面而来,调侃她手脚麻利,眨眼的功夫都换上便装了。 亦小白猛吸了一口气,口腔里的凉意直往咽喉里灌,她看了看常淑,把慕轻尘拉到绿绸帷幔后,压低音色道“要不要去香烛铺” “不去。”好端端的去香烛铺做甚,又没到清明。 “诶,”亦小白见她要走,抬脚挡住她的去路,“听我说完,西市开了家天竺香烛铺,听说里头的天竺神油可是房i事必备良品哦。”她没了伟鸽,只能从这歪门邪道上找方法。 慕轻尘登时挑挑眉。 帝京百姓大都笃信佛教,天竺香烛更是备受佛教徒的青睐,这些商人利字当头,都会暗地里再做些其它买卖,譬如天竺神油。 这天竺一向邪乎的很,说不定能找到无法行i房的东西呢。 慕轻尘打了个响指,铿锵道“事不宜迟,走” “去哪”常淑冷不丁的插话,言语里尽是戒备。哼,好你个亦小白,一进屋就偷偷摸摸的,定是想带坏我家驸马。 亦小白惶惶的,这才发现常淑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跟前,实话实说道,去西市逛逛。 西市 去看胡姬袒露肚皮跳胡旋舞吗 常淑狐疑着“正好,本宫闲着也是闲着,同你们一道去。” 言毕,两眼闪过狡桧的光芒,吩咐身旁的宫婢去请三公主一起。 亦小白慌了手脚,奈何常淑不等她开口,便牵起慕轻尘,去到殿后换衣服。 于是一炷香后,一辆七香宝辇在重重府兵的前呼后拥下,驶出朱雀门,沿朱雀大街徐徐向前,借道善和坊、太平坊、严寿坊,抵达西市东门。 常淑和常鸢已换下繁复的宫裙,眼下皆穿清爽的裙衫。她们二人率先下车,死死盯着端坐在软垫上的两只驸马。 慕轻尘由衷地钦佩这两位公主的粘人劲儿,叹息一声,举双手投降,钻出马车后,回身劝亦小白赶紧跟上。 西市是处繁华地,食肆、客栈、饼铺杂列其间,车水马龙,一片人声鼎沸之景。常淑担心太过招摇,命府兵们在坊内寻一曲巷等候,只留下牛菊花和白莲花,以及几名长随在身边。 这里是消磨时光的好去处,总有许多来自异域的小玩意,常淑携手慕轻尘,在人来人往中穿梭。她是金枝玉叶,又是长姐,行事处处小心谨慎,鲜少到东西两市游逛。 想不到许久不来,竟开了许多新铺面,绸缎庄、银器铺、文书用品店人最多的,当属西市北坊的一卖面药口脂的铺子。贵家小姐们打扮得精致华美,正由丫鬟们陪着,在里头弄粉调脂,挑选花钿纹样。 常淑于货柜前站定,选出一手脂,询问小厮其中的配方,掌柜见她们衣品不凡,脸上堆笑的插话说“小娘子好眼力,这手脂是大秦货,今早刚到,不仅滋润还清香四溢,香味啊经久不散,最适合这炎炎盛夏。” 而最让常淑青睐的,事手脂盒上绘有精巧的花纹,她爱不释手,掀开盒盖轻嗅,觉得香味淡淡的,像茶,使人神清气爽。她很是欢喜,让慕轻尘也闻闻,一回头,发现慕轻尘压根儿不在身旁。 惊了一惊,环顾四下,也并未发现亦小白的身影,心道不好,忙把手脂还给掌柜,沿着货架绕到常鸢身边,告知她慕轻尘和亦小白不见了,随即又问长随们,可有主意到驸马们去向。 牛菊花抬手指向对面“奴才看到她们进了香烛铺。” 好好的,怎么晃到香烛铺去了。常淑怨自己疑神疑鬼,纤指优雅,在眉骨处搭了一个棚,带着常鸢径自穿过街道,却在香烛铺门前嘴角一抽,停下了脚步。 白皙如雪的脸顷刻间红得能滴出血来。 常鸢也好不到哪里去,指着门口悬挂的桃木牌啐骂,越骂声音越小,到最后竟和那蚊子差不了多少,扭捏出女儿家的娇羞之态。 风吹日炙,热浪滚滚中,那桃木拍牌好似被赋予了生命,像个小精灵似的摇摇摆摆,磕打着门板,哐当哐当的响。 上头形如鸡爪的字体仿若火焰舞动一般,明亮的跳跃着。 天竺神油,耶主持久的秘密。 真品特价直销,今日到货,买三送一。 纯植物提取,滴滴精华,横空上市,保密派送。 常淑捂捂发烫的脸,勉强恢复以往的从容镇定,须臾,心底又生出一丝感伤和自责原来我的轻尘没有骗我,她是真的不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契约驸马上线 香烛铺子并不大,长宽不过两三丈,但里头的东西倒是不少,竹质的货架还特地用彩绸包缠了一圈,香蜡在上头均匀的铺开。 最里头,一包着红头巾的天竺人正坐在炉火前筑制蜡烛。他听闻门下风铃响动,撑着膝盖起身,朝慕轻尘她们问了一句“可是要买神油。” 慕轻尘有几许意外,一言未发竟能被人瞧出意图,抬眸对上天竺人眼底的精明,了然一笑。想来也对,清明早就过了,这月也并无庙会,两个年纪轻轻的耶主突然造访,不是买神油是什么。 亦小白紧张的背过身张望一瞬,竖起三根手指,开门见山道“三盒。” 天竺人的红头巾被额头的汗水润湿,边缘的颜色深一块浅一块,他搓了搓手,去了后院,回来时捧了四盒,说是买三送一。 亦小白出身商贾世家,最不惜金钱,也不问价钱,直接抛出一块银铤,急慌慌地接过神油,对慕轻尘说“嘿嘿,刚好咱俩平分。” 说着,不顾慕轻尘神色里的嫌弃,硬是给她塞了两盒。 慕轻尘翻看手里的东西,见天竺人准备离开,忙叫住他,凑到他耳边,难为情道“有没有无法行i房的东西” 无法“起床”的东西 天竺人来帝京开铺不过五年,汉话不算精通,常有听错或听不明白的时候。 他退开一步,黝黑的面庞蒙有一层汗水,显得油亮亮的。他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慕轻尘,忽然拍了一个巴掌,眉飞色舞的请她稍等。 他小跑进火炉子后头,很是神秘的抱出一不大不小的木匣子,上有老旧的铜片小锁和精致螺钿纹饰,他粗糙的手掌,小心抚开上头的灰尘“这个,就是你想要的东西” 果然有。 慕轻尘大喜。 亦小白被这两人的故弄玄虚勾得心痒痒,拧开锁扣,掀开一瞧“我的妈呀,轻尘你深藏不露啊” 小皮鞭、小脚镣、羊毛圈应有尽有。 这都是些什么 慕轻尘气不打一处来,刚跃上天堂的小心脏,瞬间摔进十八层地狱。 “你不够意思啊,我也要我也要。”亦小白瘪瘪嘴,向天竺人摊开手。 天竺人为难说“没有了。” 慕轻尘懒得听他俩聒噪,一把将木匣塞给亦小白,转身掀开门帘,却不小心撞到一软软香香的身子。 是常淑。 其正用怜悯且心疼的眼神看着自己,尤其是在看到她手里的天竺神油后,那股怜悯、心疼之意便加重了几分。 这是怎么个意思 慕轻尘不自在的将东西收进袖子,少顷,把抱着木匣子的亦小白喊出来,陪常淑和常鸢去到拱桥下看龟兹艺人耍火棍。 常鸢好似很喜欢,为那上下翻滚旋转的火木棍惊叹连连,同周围百姓一起不时的喝彩鼓掌,手腕的清风铃,随着她的动作,铃铃铃,铃铃铃,铃声清泠,在喧闹的广场里回响。 看完这场又去看波斯人玩绳技,一根麻绳往天上一抛,人顺着绳子往上爬,直爬进一朵白云里消失不见,一眨眼,那人却在对面的屋檐上出现。 所有人都惊呼不已,赢了个满堂彩。 回宫的马车上,常鸢还津津乐道着,和亦小白换了个位置,凑到慕轻尘身边问“轻尘,你说那波斯人是如何做到攀绳而上的” “方术。”慕轻尘还在为今晚的房i事操心,无心与她玩乐,敷衍道,“类似于催眠或障眼法,利用语言或动作,让人不知不觉间被迷惑。我们看到的和感受到的,实则都是幻觉,在此期间,那人趁机窜上对面的屋檐。” “原来如此。”常鸢如梦方醒。 常淑也正陷在这疑惑中,听慕轻尘一番解释后,更是来了兴致,想开口问问波斯的方术和道教的凝神练气有何不同,还没把话说出口,顿觉马车停了下来。 她透过竹帘半卷的小窗往外望,发现此刻正行至光德坊内,四下人头攒动,实在不适宜停车。 “发生何事了”常淑柔声道。 牛菊花的声音在车外响起“禀公主,不良帅向子屹求见。” 京兆府的公廨就在光德坊的东北角。不良人受京兆府管派,向子屹出现在此,想必是来商量缉拿十六王宅的变态一事。 常淑矜持的抚平裙摆上的皱痕,问慕轻尘的意思“可要见” 她俩才因向子屹拌了嘴,还是谨慎些为好。 向子屹 慕轻尘从心不在焉中回神。 对哦,他是常淑的青梅竹马,两人十四岁那年还曾互赠香囊,私定终身。要不是当年我横插一脚,以绝世容颜惊艳了常淑的时光,温柔了常淑的岁月,这驸马的位置就该是向子屹的。 哎,怪我魅力无限啊 不过女扮男装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终有一天要离常淑而去的,在此期间,还是该多给这二人制造见面的机会,等我离开的那一日,这驸马之位,也不至于后继无人。 慕轻尘打定主意,看向常淑,其面容还是一贯的温婉雍容,那一颦一笑,就像是迷蒙的江南烟雨。 一想到她以后是别人的媳妇,慕轻尘的眼眶就酸涩不已,心里也酸酸胀胀的。 罢了,终究是自己对不起人家,让他们破镜重圆,也算是种补偿吧 她将细竹帘往上卷了两分,探出半颗脑袋,扬起笑脸“向大人,打哪来啊” 这一声自来熟,颇有点青楼老鸨的抑扬顿挫。 向子屹起了身鸡皮疙瘩,哆嗦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七香宝辇是华帝的御座,后赏赐给穆宁长公主府,向子屹见到此辇时喜不自胜。他是个老实人,没做他想,兀自上前拦住去路,想和常淑寒暄几句。 谁成想慕轻尘也在里头。 向子屹充满了惊疑,要知道慕轻尘是个醋坛子,总是不待见他,今儿个是被烈日晒糊涂了吧,为何突然对自己和颜悦色起来。 有诈,肯定有诈。 不单是他这么想,连驾马的牛菊花和白莲花也这么想,更别说车内的常淑、常鸢和亦小白。 车周围的府兵们,更是用“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眼神盯着慕轻尘。 “慕驸马,”向子屹身姿俊逸挺拔,整日于坊间奔波操劳,皮肤晒出小麦色,整个人看上去刚毅又俊朗,“我刚从京兆府出来,准备调拨不良人驻守十六王宅,对了,劳烦你护好淑儿护好长公主殿下,不要给变态可乘之机。” 慕轻尘“” 那名变态就在你眼前,而且今晚长公主还想玷污她的清白。 “正好顺路,要不你上车,我们捎你一段”慕轻尘转了话茬。 众人又惊又喜,妈呀,真是活久见,长公主即将与前任、现任同乘一车继慕轻尘被雷劈后,帝京第二大八卦终于新鲜出炉,即将引爆盛夏 常鸢和亦小白,一脸期待的看向常淑,却被常淑杀了一记眼刀。 “谢向大人挂念。”常淑拔高音色言语一句,手指拼命戳着慕轻尘的腰。 向子屹听出常淑的话外音,知她是不想与自己有瓜葛,苦涩地扯扯嘴角,跟慕轻尘道谢“多谢慕驸马好意,我一友人刚入帝京,我还要先带他入宫面圣。” 他边说,边往侧方的茶肆望去,旗幡之下,一金发碧眼的老人,身穿曳地立领白袍,正和蔼地站在那同路人微笑,笑容像吹遍四野的春风。 慕轻尘注意到他悬于肩头的两条金色绸带,复又盯着他胸前的十字架 瞧这装扮该是景教的大主教吧。 慕轻尘恍惚中,福至心灵,脑中闪过一道白光 有主意了一个不与常淑行i房的好主意。 她眼眸晶晶亮,提起衣摆下车,步到旗幡下,精明一笑,对大主持说“我的弥施诃啊” 大主教愕然得说不出话,弥施诃是景教的主神,是所有教徒的信仰。他这次来帝京求见华帝,就是为了能够得到准予,在这块福地上,传递弥施诃的信念,修建景教寺。 没想到眼前这位耶主,竟对他和他的信仰如此热情亲切,着实让人感动。 慕轻尘得知他的来意后,表明自己的身份,盛情邀请他一道入宫,承诺说会帮他在华帝和工部尚书面前美言。 大主教求之不得,喜极而泣的与她相拥,亲吻她的额头“主与你同在” 他无法言说内心的激动,紧紧握住向子屹的手,和他道别,感谢他为自己引荐慕轻尘。遂即上了七香宝辇,在车内向二位公主行大华朝的叩拜礼。 那头磕得,比牛菊花响多了 常淑在他的感激声中明白过来,原来是慕轻尘将他忽悠上车,并且要带他觐见父皇。 真是奇了怪了。 常淑仔细回想,愣是想不起慕轻尘何时对景教感兴趣过,平时不是最反感鬼神之说的吗 “您请起。”常淑摆出大国公主的威仪。正准备给他赐坐时,发现车内已没有空位,只好任由年事已高的大主教跪在那 慕轻尘从软垫上滑下来,盘坐在他对面,眉角眼梢满是诚恳,请他为自己讲讲教义,导她向善。 大主教浑浊的目光立马重焕清明,用苍老的痰音淡淡的讲述着弥施诃被钉在十字架上,又于三日后重生的故事。 故事悲伤曲折,大家都被弥施诃的善良大义感动,以至于入了宫门都不曾发觉。 下车后,慕轻尘让她们先回呼兰殿,她自己则带大主教去求见父皇。 常淑没反驳,应了一声,领着众人往东去,走到宫道中央,不放心的回望慕轻尘渐行渐远背影 “公主,尚寝局的嬷嬷们来了许久了。”初月在打点好府内的事物后,才入的宫,“奴婢差人去找找驸马吧。” 听房是大事,出了差池太后可是要怪罪的。 常淑在屏风后沐浴,水面粼粼,水声清亮,空气氤氲间,她的肌肤像喝醉酒般红彤彤的,红色花瓣的芳香浓浓郁郁。 她从洁白的水中站起身,身旁的宫婢们,忙为她罩上轻薄的衣物,走出屏风,见初月正在吩咐人放下三重帷幔和床间纱帘。 女司嬷嬷掌着宫灯迈进殿内,蹲了一个礼,又命令身后的小奴婢们赶紧请安,说“这些是新来的宫女,不懂规矩,你别介意。” 然后补充道“三公主那已经开始了。”意思是,恳请您依照初月姑姑的意思,派人去把慕驸马找回来。 常鸢的寝殿就在隔壁,两殿之间仅隔了一个院子,眼下已是戌时,夜幕像泼了墨似的。 常淑的目光,借着冷白的月色跃出窗棂,看向对面,方知女司嬷嬷所言不假,因为对面殿内的烛火已熄下一半,窗纸上跳跃着微弱的暧昧光芒 “初月,命牛菊花带人去找。”她的声音有几分愠怒。 皇家规矩繁琐,极重视这一夜,若是此事传到皇祖母耳朵里,慕轻尘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况且,也真真是不在乎她独守空房的感受 “来了,驸马回来了。”刚离开的牛菊花屁颠颠地跑回来,反手指着门外,喜出望外道。 常淑沿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身穿立领白袍的慕景教徒轻尘,大步流星的走进来,许是衣服不合身的缘故,抬脚跨门时,还被门槛磕了一下脚。 她姿态潇洒的高举一串念珠,念珠的末端悬着一把十字架。 常淑的嘴角沉了沉“你穿成这样干什么” 慕景教徒轻尘“我顿悟了” 她一副大彻大悟的模样,铿锵有力的回答“从现在起,做一个不近女色的人,清心、寡欲,周游世界。从现在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帝京,春暖花开。” 言罢,开始哼唱“我用尽一生一世来将你供养,人世间有太多烦恼要忘,请赐予我无限爱与被爱的力量,让我能安心在十字架下,静静的观想” 常淑“” 我真的好想再给你一巴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契约驸马上线 女司嬷嬷也算是尚寝局的老人了,听房之夜,驸马临时出家,还真真是头一回见。 她手腕颤了颤,手里的宫灯摔在地毯上,毯中央绘有“九羊启泰”,寓意福星高照,百事顺遂。 可眼下一点不顺遂啊。 身旁的小宫婢莽撞,矮身下去,将宫灯拾捡回来,局局促促毛手毛脚的,女司嬷嬷暗骂她放肆,这个节骨眼上,稍微大点的动静,都可能冲撞到长公主殿下。 空气焦灼,她偷偷拽着小宫婢的衣袖,将她藏到身后。 与此同时,常淑不带一点温度的声音于头顶响起“慕轻尘,本宫给你一盏茶的时间,把这身衣服脱了,有多远扔多远” 她刚出浴,柔顺的长发尽数舒展在肩头,流泻至腰间,散出一层温温润润的光泽。 她是真的动了怒,侧开身子闭上双眼,调整混乱的呼吸。 初月姑姑是常淑的身边人,伺候常淑多年,晓得她是矜持儒雅惯了,若真生了气,便很是难哄。眼珠在眼底一晃,绽出个笑“驸马,您又出歪主意逗公主开心了,不过这次咱们公主可不买账呀。” 她寻了个台阶给慕轻尘下。 怎奈慕轻尘那颗被雷劈过的脑袋并不买账“初月姑姑,您不必再劝了,凡尘俗世都是羁绊,红尘万里都是欲念,我的灵魂满是罪恶,若任它继续沉沦堕落,我将永世不得超生请放任我自由,让我清净我的心灵,寻找安宁与解脱诶,公主,淑儿,等等,等等自重啊,淑儿” 常淑揪住慕轻尘的领口,将她往里拽,伺候在两侧的宫婢们抖了个激灵,警醒着为她们掀开绿绸帷幔,末了又赶紧放下,将一室春光紧掩在内。 慕轻尘被推入床间,下一瞬,常淑滚烫的身子便压了下来。她挣扎着,想要躲开常淑柔软而细密的吻。 常淑怎肯遂了她的心意,捧住她的脸,令她动弹不得,舌尖轻巧一探,挑逗着她的唇齿。 “淑,淑儿”慕轻尘理智尚存,仍然高举十字架,“弥施诃在看着你” 正说着,鼻息和口腔忽然灌满馨香,淡淡的,甜甜的,味道很清新,就像一只手在心尖挠痒痒,四肢百骸都跟着麻酥酥的。 这香味、这感觉,很熟悉,非常熟悉。它让人迷醉,让人忘乎所以。 “什么味道” “我的信息素。” “信息素是什么东西” “让你意乱情迷的东西。” 常淑松开她红肿的双唇,满意的看着她眼底的迷蒙还有眸心深处强烈且炙热的欲望。 也就是在这一刻,慕轻尘最后一丝理智被常淑的热情吞噬,耶主的本能驱使她去迎合信息素。她反客为主,一个翻身,将常淑压在身下,亲吻她,啃噬她,恨不得将她揉进骨子里。 常淑勾住她的脖子,褪下一件件衣衫,莹白细腻的皮肤像水莲花似的。眼波流转。粉颊晕红 任由慕轻尘如浪花一般,一遍遍的有节奏的拍打她。 “嗯嗯哈” 喘i息声与抽泣声透出层层帷幔,女司嬷嬷赶忙揿灭烛火,只留下角落的几盏。殿内霎时暗了下来,所有的物什都影影绰绰起来。 每个人都不自觉的放慢脚步,生怕惊动了主子们的温存,初月姑姑招了招手,带领闲杂人等徐徐的退了出去。 女司嬷嬷连忙吩咐小宫婢们去准备了事帕。 了事帕浸在热水盆里,旁边浸有一小药包,水汽飘渺间,朴素寡淡的药香味,在殿内晃晃悠悠的散开。 小宫婢们到底是第一次来伺候,听着那鱼水之欢的靡靡之音,双颊红得宛若落霞。动作仓皇,像四散奔逃的雏鸟。 女司嬷嬷急得咬牙切齿,打定主意回去好好教训教训这些丫头,示意方才为她拾捡宫灯的小宫婢赶紧端着水盆去伺候。 小宫婢当即没了主意,她不知绿绸帷幔后是怎样一副光景,紧缩着肩头,不敢动作。 女司嬷嬷恨铁不成钢,亲自领着她,钻了进去。但见红花梨色床前后颠簸晃动,床帘罗账仿若被风吹皱的一池春水,泛起层层涟漪 “轻尘旺财” “慢些” 小宫婢哪见过这等场面,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好在床里头的人没被惊动,床身的晃动渐渐快了起来。 仿若一匹疾驰的楼宛马。 “啊” “啊” 两声压抑的低吼后,昏暗的寝殿变得无比安静, 小宫婢在女司嬷嬷的授意下,将膝盖往前挪了几寸,怀里的热水随着动作撒出些许,溅湿了襦裙。 一只白皙匀称的手臂从账内探出,堪堪是玉骨冰肌,即使灯色微弱昏黄,也能感受到这只手臂的温暖和柔软。 小宫婢心下一阵悸动,讷讷的愣在那。女司嬷嬷手脚麻利,捞出了事帕拧了拧,双手奉上去。 “本宫和驸马乏了,你们先退下吧。”常淑声音沙哑干涩,接过帕子。 女司嬷嬷带着小宫婢称了一个“是”,原路退回,中途未曾歇脚,其余宫婢悉数缀在她们身后,尾随而出,轻轻阖上房门 小宫婢们如释重负,俱都捂住心口,深吸一口气,重重呼出。 “嬷嬷您可真厉害,奴婢们眼跳耳热的,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女司嬷嬷得意的哼哼一声,眉飞色悦道“我只关注听房,所以我很专业” 小宫婢们艳羡地看着她,顿悟了。 寝殿内。 常淑简单拾掇好身下的污秽后,把了事帕搁在一边。身旁的慕轻尘已在枕间酣然入梦,呼吸均匀,眉眼安稳。 她侧卧着身子,胳膊撑着半边头颅,懒懒地搭出手,捏住慕轻尘的鼻尖。 一声低笑从她喉咙溢出“你不是不i举吗骗子不过你脑子坏掉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慕轻尘只觉鼻尖吃疼,憋闷地嘟囔一句,下意识地抚开常淑的手,滚进常淑的臂弯里。 常淑顺势搂住她,在她发顶落下一吻“下次行i房记得洗澡,臭得像个馊馒头。” 言罢,又落下一吻。 她慢慢闭上眼睛,勾起的唇角掩藏一丝笑意。 又是晴空万里的一天。瞧这天色,定和昨日一样,烈日炎炎,无风无雨。 内侍省差了一波人到御膳房和尚食局,叮嘱奴才们取些冰块给各宫主子们送去,另外还得在往日的份例多给主子们一份。理由是十六王宅出了个变态,到现在都还没抓住,公主们近日都会留宿各宫,尤其是呼兰殿,那有最得圣宠的长公主,万万不能怠慢。 所有人齐齐应和,擦擦额头的汗,鱼贯而出,把准备好的早膳和冰块送往各宫。 整个宫城在这一刻,又忙碌了起来,太监宫婢们在数条宫道内穿梭,脚步声声 慕轻尘热得出汗,脑袋也热得昏昏沉沉,勉强睁开酸涩的眼睛,疲累地坐起身。 “怎么腰酸腿软的”她嘀咕着,替自己捶了捶。 霎时,瞪大了眼,低头一瞧,惊觉自己,胸口和腰腹间还有密密匝匝的吻痕,其颜色鲜丽,像一颗颗挂在枝头的草莓,红艳艳的。 啊 是谁。 玷污了我的清白 慕轻尘想起什么似的,回身望去,就见常淑也和她一样未着寸缕,裸露在锦被外的锁骨精致平整,金色的阳光洒照在上头,明晃晃的亮人眼。 完了女儿身暴露了马上就要被抄家灭族了该怎么办 慕轻尘心头小鹿乱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要不,杀人灭口吧 她张望左右,觉得搁在床缘处的了事帕不错,纹理紧实,一看就能把常淑给捂死 不行不行。 她收回触及了事帕的手。 我是爱公主的,我深爱她到无可自拔,决不能做出伤害她的事 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聪慧无双的慕轻尘没有想到任何好办法,在发出第十次叹气后,常淑渐渐从睡梦中苏醒。 白烂的阳光灼得她眼皮发烫,她抬手盖住眼睛,唤了声软软糯糯的“旺财”。 慕轻尘怔了怔,生无可恋地捧住脸,静静等待命运的宣判。 “不多睡会儿吗”常淑从后圈住她的腰,如蜻蜓点水般浅啄她的肩头。见她不为所动,又勾勾她的手指,有少许撒娇的意味在里头。蹭蹭她的脖子,让她将肚兜递过来。 慕轻尘找了找,好一会才在被褥里发现这小物事的踪影,其鹅黄的缎面上绣的是鸳鸯戏莲。 常淑将其贴上身,在脖颈和背上先后系了一个结。 慕轻尘听着身旁窸窸窣窣的响动,终于鼓足勇气颓然道“我的真实身份,公主您都知道了吧。” 常淑不知她在说什么,不以为意的“嗯”了声。 “既然如此,”慕轻尘抱了一个礼,沉痛道,“微臣斗胆恳求公主,不要牵连慕国公府,一切惩罚由臣一人承担” 常淑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搞不清她那一身悲壮凄凉之感哪来的。大概是又要开始作妖了吧。 旋即就听慕轻尘狠心地说“微臣对公主,只是姐妹之情,昨夜是一个错,请公主忘了吧。” 后三个字,她的尾音颤巍巍的。 姐妹之情 常淑的眼梢藏有某种不知名的情绪“你,再说一次。” “微臣对公主只是姐妹之情” 常淑恍然,明白了那不知名的情绪是什么是酸,在明知道慕轻尘脑子糊涂的情况下,还是酸,酸得直冒白泡泡。 共覆云雨之后,被心爱之人这样数落,搁谁谁不酸 常淑的目光钉在慕轻尘脸上,恨不得把她看出两个窟窿,赌气道“慕轻尘,本宫要休了你” 慕轻尘先是一愣,紧接着眼眸一亮,激动的小星星在眸心跳跃,她绽出大大的笑脸,拔高声线惊喜地问“真的吗” 三年为期的休书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来了吗 常淑“” 假的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契约驸马上线 殿角的水漏滴答滴答,常淑张望一眼,发现已过辰时,懒得和慕轻尘多费口舌,唤了初月姑姑进来伺候。 等穿戴妥当,她搭着初月姑姑的胳膊跨出门槛,自始至终没和慕轻尘说过一个字。 初月姑姑瞧出她的情绪,问,可是驸马又惹您不高兴了 常淑答非所问,纤手一抬,往西北方指了指,说,去望月池边走走吧。 初月姑姑微微惊讶,劝说,您还没用早膳呢,奴婢让御膳房的人送来可好。 “你安排吧。”常淑心不在焉道。抬脚踩上廊芜下的条石,上了白色碎石子铺就的小径,小径弯弯曲曲,素净纯雅,像山水墨画里的留白。 两旁绿草芳香,其间的九里香竞相开放,花瓣白的如冰雪。她拢住腕上的披帛,伏底腰身,摘下一朵,轻嗅花i蕊处淡淡的香气。 “对了,林渊可好些了” “奴婢差人去看望过了,武侯只让他挨了二十杖,伤得不重,晨鼓刚响他就入宫应了卯。到底是太医院的主事,没了他不行的。”初月引她入了八角凉亭,那已备好桌案和软垫,其后还置有一矮屏。 常淑在软垫上跪坐,执起竹箸,盯着桌上的菜色一动不动,眼珠在灿烂的阳光下,宛若琉璃珠子般透明“再让他将养一日吧,明日唤他来呼兰殿”替慕轻尘看看脑子。 初月姑姑答说,奴婢明白。说到一半,忽尔领着一帮宫婢们屈膝下跪,匍匐在地。 常淑忙抬眼,只见皇太后她老人家一脸雍容华贵,正朝自己走来,那摄人的气势扑簌簌的往外透。 “淑儿给皇祖母请安。”常淑不急不忙的起身,轻轻颔首,蹲了一个福。 太后扶起她,笑呵呵地唤她名字。松弛的脸蛋被面脂敷得雪白,皱纹随着笑容深刻了几分“淑儿昨日进宫,怎么不来和皇祖母请安呐。” “皇祖母恕罪。”常淑担心的回答,“昨日淑儿本想午后向您请安,未曾想有事耽搁了。” 太后生性古板,又是做过后宫之主的人,最在乎老祖宗的纲纪礼制,见都说到这了,便不再寒暄,声色愠怒道“本宫听说昨晚驸马闹出家。” 常淑猛觉身上一紧,对上她犀利的眼神,心中直跳。 而这边的慕轻尘依然惆怅地坐于床间,眉头微微皱起,忧伤缱绻在心头。 她本以为常淑会因她女儿身的事发疯、叫骂,谁成想,竟然如此理智,看来是已爱她到骨子里了,不惜与世俗伦理为敌,也要和她这个女伴男装的驸马在一起。 哎 淑儿啊,向子屹才该是你真正的归宿呐 她苦笑着,捞过躺在角落里的十字架,蓦地轻声哼唱“有一种爱叫做放手,为爱放弃天长地久。” 叩叩。 敲门声响。 牛菊花在外头紧张道“驸马,不好了,太后宣您去兴师问罪呢” 慕轻尘霎时瞪大双眼,倏地站起身,什么兴师问罪 在这一刹那,她感觉到心脏剧烈的跳动,连带着耳膜都在急促鼓动。身子就像被抽干力气与血液一般,冰凉彻骨。 原以为公主是爱我的,没想到,终究是我自作多情了。她怨我、恨我、厌我甚至不惜搭上我慕国公府二百三十七条人命 牛菊花见她好半天没动静,心像油煎一般焦急,大起胆子推门而进“驸马,咱们赶紧去吧,纵然您是摸不得的老虎屁股,但太后她老人家咱还是惹不起的” 他哆嗦着小短腿,为她捧来一件黄栌圆领袍和三件中衣,恳求她赶紧换上。 慕轻尘好像想通了一般,不再磨蹭,取过衣服,绕进屏风。 出来时已恢复以往的从容不迫,神情淡漠和气,嘴角还是那般,挂有两分讥诮和不屑。 牛菊花当即敬佩得五体投地,只差道一句,壮士珍重 他们一同行至殿外,在小雏菊渐次凋谢的花圃旁,慕轻尘突然停下步伐,一把抓住牛菊花的双手。 她抓得很紧,甚至还微微颤抖。 牛菊花被她惨白的面色吓坏了,哽咽道“您您放心吧,不论发生何事,奴才都陪着您,您对奴才的好,奴才记一辈子” “不,菊花,你若真的想报答我,就为我做一件事。” 牛菊花鼻翼发酸,重重点头“您说,只要是您的吩咐,奴才一定办到。” 慕轻尘眸底浮出一线温柔,想不到落入这般田地还有人守在她身边,真好。她眉宇夹有忧郁,拍拍牛菊花的包子脸,幽幽道“去慕国公府,给我爹娘带一句话。” “您说,我记着。” “跑赶紧跑一刻也不要耽搁” 牛菊花眨眨单纯的眼“” 您行i房出了错,跟他们有何关系。 “拜托你了菊花”慕轻尘一字一顿,铿锵有力道。 牛菊花反应不及,猜想慕轻尘做事向来叫人捉摸不透,自个儿乖乖照办便是“嗯奴才奴才这就出宫。” 他说着,撒开脚丫往月门处狂奔 “菊花”慕轻尘如鲠在喉,不舍地喊住他。她承认情况迫在眉睫,她不应该任性,但是,就让她为自己活一次吧,再看一看这个与她同甘共苦多年的小胖子,让她将他的音容刻在脑海里,“活下去” 牛菊花“” 啥玩意儿 慕轻尘又道“你要好好活下去” 算了,还是先去慕国公府吧。牛菊花敷衍的“嗯”了一声,扭动灵活的肥肚腩,一溜烟地跑远了。 慕轻尘苦涩的笑笑,都安排好了,我可以放心上黄泉路了。她阖上双眼,缓缓仰起头,泪水从眼角滑落,一路滑过面庞,滑到脖颈,再次睁开眼时妈呀,太阳好刺眼 她揉揉被刺疼的眼球,想了想,转身回了趟寝殿,出来的那一刻,她若有所思的捂了捂住腰间,再度恢复了从容。 呼兰殿。前殿。 一派富丽堂皇之感。 桂嬷嬷目光炯炯,站在高大的蟠龙柱前,等待着慕轻尘,左右还垂立有两个小太监。 她是宫里年纪最大嬷嬷,两鬓已经斑白,伺候太后三十余年,地位颇高。说起来,她已经许久没见过慕轻尘了,在见其绕出偏殿时,老脸不禁一红。 她游走后宫多年,什么娇艳的美人见过,唯独慕轻尘这样容颜明媚,宛如初夏朝阳的,还是头一次见。 慕轻尘身姿挺拔,步态稳健,路过她时并未停留,只轻飘飘的吐了两个字“走吧。” 桂嬷嬷盯着她的背影,觉得有些奇怪,为何瞧出一种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大概是年纪大了,心神恍惚所致。 “尘儿给皇祖母请安,”慕轻尘不敢看常淑,只将目光歇在她青色的裙裾处,心痛如绞。 太后安坐于桌案后,不经意地瞥了眼站在身侧的常淑。扶扶头上金灿灿的发簪,神情暗藏汹涌“哼,好你个慕轻尘啊,胆大妄为,如此戏耍我天家公主,天家颜面何存呐” 行i房之夜闹出家,真是反了 常淑紧皱的眉宇锁着焦急,想为慕轻尘开脱,却见对面的桂嬷嬷向她打了个眼色,示意她切莫轻举妄动。 无奈之下,只好忍下话头,水晶般的双眸夹杂愁意。 慕轻尘撩开衣摆,跪在凉亭的石阶下,叩头道“尘儿是有苦衷的。” 哟呵,这都能有苦衷 老太后怒了,我家淑儿端慧淑雅,让你和她困觉还委屈你了不成 “尘儿自知罪无可恕,不求皇祖母饶恕,只是此事我父亲并不知情,求您宽宥慕国公府上下,绕他们一条性命” 常淑“” 怎都扯上性命了戏是不是有点过 太后冷哼一声,训斥说“绕了他们若真如此,其它驸马岂不是日日儿戏,往后再出一个你又当如何啊” “请太后放心,”慕轻尘越说越高声,眼底闪过狠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腰间拔出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抵在咽喉处,“我以死谢罪便是” “阿” 宫人们大惊失色,下意识的往后瑟缩,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哭喊着“驸马别做傻事啊”“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有话好好说”。 场面登时乱作一锅粥。 太后跌跌撞撞地爬起身,差点因脚下不稳摔跤,幸得桂嬷嬷眼尖手快,冲上前扶住她。 常淑如花的面容失了颜色,惊慌失措地喊道“轻尘,快将匕首扔了” 她提起裙摆,作势上前。初月姑姑同婢女慌乱地扑来,抱住她的腰,劝她莫要去,惨叫说,万一驸马爷伤着您可如何是好呀 “公主,”慕轻尘看向常淑的目光充满怜惜,“答应我,好好活着” 常淑“” 不愧是被雷劈过的脑子 “皇祖母”常淑担心极了,生怕慕轻尘弄伤自己,二话不说,跪倒在太后脚边,拽住她老人家宽大的衣袖,“淑儿求您,饶恕驸马吧,她是淑儿的驸马,她有错,淑儿也难辞其咎。若您要罚,就连同淑儿一道惩罚了吧。” 慕轻尘感动不已,种种情绪触及心湖,不禁热泪盈眶。我的公主还是舍不得我的,此生能与她相遇,了然无憾了 “太后,事到如今,你先息怒,”桂嬷嬷恳切的帮腔,“驸马虽有错,但罪不至死啊。” 太后吓得三魂七魄都散了,捂住噗通噗通跳的心口。 “本宫何,何时说过要她取性命了” 这孩子也太彪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契约驸马上线 她们这方的动静闹得不小,惊动了金吾卫,各个手持长矛,跃身冲了过来。 常淑断喝道“不可轻举妄动” 下一个弹指,老太后却白眼一翻,晕了过去。发顶的金簪颤了颤,从发间滑落,砸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太后太后”桂嬷嬷死死掐住她的人中,喊说,“快宣御医,太后晕倒了” “皇祖母。”常淑冲到太后身边。 场面的混乱在这一瞬间,达到鼎沸。 慕轻尘吓了一跳,丢掉手上的匕首,正欲拾级而上,就见一个黑影迅疾如电向她飞奔而来,她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已经被其狠狠一撞 撞击只发生在一刹那。 慕轻尘措手不及,只觉五脏六腑都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给震出嗡鸣。 脚步往后虚浮数步,一个腾空,栽进望月池。 池水清澈,在盛夏的清晨里,甚是凉爽怡人。慕轻尘不会水,身子被水中漩涡蜷紧,耳朵闷闷的,在水底本能的挣扎。 常淑失去颜色的脸又平添几分惨白,她惊呼一声,不顾初月姑姑的阻拦,擀下披帛,“噗通”一声跃进池水,拼命地游到慕轻尘身边,钳住她的手腕“轻尘。” 岸上的金吾卫神色一变,扔下手里的长矛,争相恐后的往池水里扎猛子,就连方才的黑影,也跟随他们一起。 黑影唤了一声“淑儿” 常淑听出这是向子屹的声音,可情况紧急,她一颗心全悬在慕轻尘身上,根本顾不上回应,吩咐游至身边的金吾卫带慕轻尘上岸。 岸边的太监们,都小心翼翼地伸着手,想要帮扶他们一把。 大华嘉盛二十九年,七月初六。新的皇家八卦诞生了慕轻尘在行i房之夜出家后幡然醒悟,决定自刎于望月池畔。 寝殿。 常淑焦急地询问林渊“驸马怎么样了” 林渊揉揉因挨了板子而皮开肉绽的后臀,虚弱道“公主放心,驸马只是呛了水,一会便能醒。” 他言罢,不由地想起前夜慕轻尘拿鱼肠剑威胁他的事,忙不迭的收回为慕轻尘诊脉的手,却反被抓住。 他迅速抬头,对上慕轻尘不知几时睁开的眼睛,其眸光盈盈闪动,射出一道杀气。 “慕慕驸马醒了”他挣脱开她的桎梏,喊了声公主,抱起药箱就跑。 常淑顾不上他,满心欣喜,提起裙摆坐上床,仔细打量慕轻尘苍白的面色。 初月姑姑情见于色,眉宇处的阴霾散了散,从侍婢手里捧过姜汤,央求常淑喝点。这夏日虽然炎热,可望月池里的水也是真凉,子珺的身子不比耶主,需喝点姜糖去去寒,方才稳妥。 常淑没心思,抽出手绢为慕轻尘擦拭额角的汗,未及,心里的石头落了地,问初月“皇祖母怎么样了” 她紧抿唇线,扶着床栏杆慢慢起身,朝外走了几步,避开慕轻尘。 “桂嬷嬷叫人来传过话了,说太后已经醒了,除了受到点惊吓外,并无大碍,只是”初月姑姑变得严肃。 “只是什么” “只是皇上气得不轻” 这也是常淑所担心的。她的父皇至纯至孝,定会迁怒慕轻尘,要换做以前,倒不用她操心,慕轻尘耍耍花招便能蒙混过去,可是眼下慕轻尘根本不知自己在干什么 “还有一事,”初月姑姑欲言又止,特意瞄了眼红花梨色床,“向子屹向大人一直在呼兰殿外,想要见您一面。” 不良帅是外放官,平日不用入宫,今日向子屹得华帝突然召见,也只是因十六王宅的安危一事。 方才他正由小太监引着去面圣,路过望月池时,瞅见金吾卫杀气腾腾的围攻拿着明晃晃匕首的慕轻尘。 他当了多年不良帅,身体的反应快过脑袋,本能的跃过池畔,趁慕轻尘晃神之际,推她下了水。 “后宫不问前朝,你让他走吧。”宫外已有太多她和向子屹的流言蜚语,向子屹怎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呼兰殿外。 “驸马因他落水,估摸是想来赔礼的。” “你转告他,这事不怪他。” 慕轻尘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床顶,车轱辘似的转,脑子有些发懵,无数画面在眼前闪过。 殿下当年为了六皇子的帝位之争,下嫁于我,洞房之日与我定下契约,许诺三年为期,期满后放我自由 呵,得不到我的心,就想先得到我的人痴心妄想 公主,不要因寂寞爱上我 从现在起,做一个不近女色的人。 我以死谢罪便是 天哪,这些都是我干的 我都干了些什么 慕轻尘隐去瞳仁深处的杀气,双目渐渐变得呆滞,明媚如春日的脸庞,像冬日的阳光,绵软无力。 她冷不丁的坐起身,怔了须臾,回忆起之前的种种翻身下床,夺过初月姑姑手里的姜汤,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到底。 印象里的慕轻尘大都是临危不乱的,即使近日坏了脑子,也是从容如水,温润如玉,鲜少像现在这样。常淑狐疑少顷,好似明白过来。 “我刚才是不是差点自刎了” 常淑与她四目相接,点点头。 “那太后没大碍吧。” 常淑拿过她手里的碗“刚醒。” “父皇是何态度” “正准备将你抽筋扒皮。” 慕轻尘头皮一阵发麻,倒吸一口凉气,倏然瘪起了嘴,那模样,活像一只委屈的小白兔。 “呜呜呜,”她突然捂住脸,扑进花窗边的凉榻,“我都干了些什么呀蠢透了” 十九学士的荣耀,老虎屁i股的尊严,全都毁于一旦了。 初月姑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不敢相信慕轻尘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她机敏,寻了个由头,退了下去。 “呵,”果然是清醒了,常淑姿态翩翩,在她身旁落了坐,轻轻摇起桃花扇,“现在知道无地自容了前几天牛上天的劲头哪去了” 总是一身傲骨的慕轻尘憋红了脸。 妻妻二人独处,是恬不知耻的好时机。她自知这几日犯浑得厉害,不敢狡辩,只将头搁到常淑的腿上,把脸埋进其腰间“再牛也不能在你面前牛啊。” 她的鼻息穿过轻薄的衣料,喷洒在常淑的小腹,暖暖的。 常淑的脸顿时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心也跟着快了一拍,嘴角扬起弧度,调侃道“这可不见得,不是打算把我休了吗” “我气糊涂了。你看看你一巴掌给我打的,”慕轻尘转过脸,让她瞧瞧,“现在还疼呢。” “你还有理了,”常淑按捺下心底的愧疚,点点她挺翘的鼻尖,“我本就和向子屹无瓜葛,你非要和我吵,还砸了我送你玉雕比翼鸟,我不打你打谁那可是咱们的定情信物” “我把它黏好。” “不稀罕,”常淑气咻咻的,奈何慕轻尘又哭哭啼啼起来。她最受不了慕轻尘这套,在外凶得像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一到她跟前就变身撒娇的猫,“好啦好啦,你若把它黏好,我原谅你便是。” 慕轻尘并不满足,蹭了蹭她“还有呢” 常淑垂下脸,笑颜宛若一朵盛放的蔷薇花,显出浓厚的夏意“帮你向父皇和皇祖母求情。” 慕轻尘喜笑颜开,勾下她的脖子,亲吻她的唇角。 常淑眉梢流泻出浅浅的无奈,牵她到铜镜前,为她重新梳理松散的发髻,以一根桐木簪固定。 好容易和好如初了,慕轻尘甚是黏人,一会搂搂她的腰,一会又趁她不注意偷个香。 二人携手走出寝殿,跨出月门,在前殿遇上跌跌撞撞跑回来的牛菊花,他上气不接下气,豆大的汗珠打在黑曜石地砖上。 在见到慕轻尘的那一刻,他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哎呦一声倒了下去,却仍不死心地爬到慕轻尘脚边,紧紧抱着她的腿。 因脱水而干裂的唇哆哆嗦嗦“奴才终不负您的重托将话带到了” 慕轻尘“” “你让他带什么话了”常淑问道。她庆幸林渊并未离开,正在柳枝飘荡的树下同向子屹说话。她下巴微扬,喊着林渊的名字,命他为牛菊花诊诊脉。 林渊躬身鞠了一礼,从树荫下跑出来,药箱里也不知放了些什么东西,乒乒乓乓的响。 他官居太医令,是御前医官,断没有自降身份为小宦官瞧病的道理。可又不敢忤逆长公主,只好乖乖照办。 “见过公主殿下,见过驸马。”向子屹前来问候,他的眼睛幽沉深邃,比任何时候都明亮。 气氛有一些尴尬。 慕轻尘还记恨着因他和常淑吵架的事,无谓地摸摸耳朵,退开几步,蹲到牛菊花身边。 “我是来”向你赔礼道歉的。 向子屹把想说的话咽回去“我在这等林渊大人,问问他关于十六王宅变态的事。” 呃 慕轻尘身形不稳,差点崴了脚脖子。 她凛冽的目光如疾风般扫向林渊,林渊狂甩大脑袋,好似在说,下官一个字也没透露。 孺子可教也。 慕轻尘眯眯眼睛,稍稍安心。 牛菊花嘴里发出嗬嗬声,虚弱地抬起胳膊,缓缓伸出一指,手指尽头,一姿容秀美的半老徐娘踉跄的奔来 “旺财啊你可别吓娘啊”慕国公夫人哭喊着扑跪在常淑身前,泪水挂在脸上,模糊了精致的妆容,“公主,呜呜呜,旺财纵然有千般不好,也求你念在一日夫妻百日恩的份上,放她一马,放过我慕国公府上下吧” 她本在自家院子晒着太阳,吃着腌梅子,优哉游哉间牛菊花连滚带爬的冲到她跟前,啥也没说,只说了句“跑赶紧跑一刻也不要耽搁”。 她惊得差点被梅核给噎死。以为慕轻尘在外养了小的,被长公主发现了。否则何来这抄家灭族的阵仗。 常淑“” 她茫然不解,这事怎么就闹到慕国公府了偏过脸,向慕轻尘投去问询的目光。 慕轻尘清清嗓子,双手负后,故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常淑心里跟明镜似的,猜想定和她脱不了关系。 刚想扶自家婆婆起来,就见一身披黑甲的御前禁军千牛卫单膝跪地,行叉手礼“长公主殿下,皇上宣驸马即可觐见。” 紧接着金吾卫都尉也领着一対人马来了“公主殿下,属下在御花园的假山里,发现一名景僧。昨日傍晚,他在离宫途中被一蒙面人袭击,让其扒去了僧袍,而后被绑至假山。皇上震怒,下令搜查各宫,将贼人缉拿归案” 常淑噎得说不出话,斜睨了慕轻尘一眼。你个混蛋,到底背着我干了多少事 慕厚脸皮轻尘竭力淡定的笑,沉声道“事态严重,还是移交刑部吧。” 常淑蜷了蜷手指,突然觉得头有点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契约驸马上线 常淑暗暗思忖,故意抚了抚额头,欣白的手往慕轻尘怀里一搭,顺势靠上她的肩头。 “淑儿”慕轻尘语速急促。 常淑眨眨眼,浓密的睫羽像两把小扇,一开一阖,剐蹭着慕轻尘的脖子。她的身子还是那般香软,为这炎炎夏日,装添一抹柔若无骨之感,像柳条随风飘扬。 原来是装病。 慕轻尘回过神配合她,搂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身,心疼地扶她回寝殿,另还不忘叫上母亲慕国公夫人和林渊。 千牛卫和金吾卫在殿前面面相觑,互相摊摊手,不知如何是好,遂朝向子屹看过去。 向子屹讪讪地挠挠脸,并不打算掺和这皇家家务事,抱了抱拳,算作告辞。 千牛卫没辙,他总不能在长公主病倒时将慕轻尘强压着去面圣吧,推推笨重的头盔,决定先回枫和宫复命。 金吾卫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脑瓜好用,思索一阵,终于想起这呼兰殿是惠翼皇贵妃做主,要搜宫也是请示她老人家才对。 “瞧你做的好事”常淑二十余年的端慧自持,在这一天,为慕轻尘毁于一旦。 堂堂大华朝穆宁长公主居然装病这和宫外的浮浪无赖有什么两样。 她嘴里虽抱怨,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将叠在床头的白色景袍塞进被褥,随后人也跟着躺进去。 慕轻尘由她抱怨,上前为她掖紧被角,确保看不出任何破绽后,掀开帷幔步出内寝。 慕国公夫人本姓嘉,单名一个禾字,有“家和万事兴”之意,可今日种种直叫她心神不宁,彷徨上前,想要拉住慕轻尘问个明白,却在半途犹豫的收回了手。 她很怕慕轻尘,这孩子自小不近人情,更不愿与她亲近,说到底,终究不是自己的亲骨肉生分一点也难免。 慕轻尘将她的动作收进眼底,一点没放心上,侧头看看林渊,笑意不明地说,天热,公主应该是中暍之症吧。 “是是是,”林渊接住话茬,摘下肩头的药箱搁上圆桌,从皮褡裢里取出黄棉纸和小狼毫笔,“微臣这就开方子,这就开” 紧接着就听殿外传来数声喧闹,阵仗不大,不过是些不经世故的小宫婢被突然闯进的金吾卫吓着了。 他们沿抄手游廊左右散开,脚步重重,身上的甲胄发出笨拙的摩擦声,惊醒了还在酣睡的亦小白和常鸢。 慕轻尘临危不惧,好整以暇的为自己斟了杯茶水,刚将茶杯斟满,殿门就被推开,金吾卫们鱼贯而入。 还是那名都尉,他向慕轻尘拱手,说着恕罪的话,随后左手抬至耳边,分开的五指紧紧一握,发出一道命令。身后的卫兵们训练有素,四散开去就像一片墨色的云,被狂风撕碎一般。 他们不放过任何一个的角落,衣橱里、矮桌下、帷幔后就连花瓶也被仔细翻找。 慕轻尘料定他们不敢搜查常淑的卧榻。 抿下一口温度适宜的茶水,整个身心都分外舒适。 待到金吾卫走后,一杯茶也喝到了底。她穿过帷幔,掀开床账,一个枕头迎面而来 常淑忿忿不平,抱着枕头砸她,力道很小枕心处还有她独特的发香,是皂角、茶籽和木槿叶混合的香气。 “都怪你。”本长公主的威仪荡然无存了。欺上瞒下,像什么样子。我可是长姐,以后还有何颜面在弟弟妹妹面前立威。 “就当是为了我呗,”慕轻尘歪歪脑袋,将枕头搁回原处,十分殷勤地扶常淑下床,“你装病装到底,拖着病体到父皇和皇祖母面前哭一场,求他们饶了我。” 还要哭一场 “不去,你自己桶的篓子自己解决。”常淑跨不过心里那道坎儿,不乐意地嘟囔一句。 “你答应替我求情的。” “可我没答应欺瞒他们呀。”求情和装病求情是两码事。 “我的好公主,人心都是肉长的,苦肉计才好用啊” “不,本宫不去。”长公主的尊严牵绊着常淑。 “去不去” “不去。” “到底去不去” “不去” 两刻钟后。 富丽堂皇的枫和宫内。 穆宁戏精长公主拖着“病体残躯”,在前来探望皇祖母的皇弟皇妹面前,哭得梨花带雨,被敷得毫无一丝血气的面容宛若一片枯叶,憔悴得一丝生气也无。 “好了好了,”太后在罗汉榻上由桂嬷嬷扶坐起身,手肘斜支着一方枕囊,声音喑哑道,“本宫老了,不中用了,都退下吧。” 她早已不是那个执掌凤印的后宫之主了,疲惫地抬抬手,吩咐众人离开。一大早就闹得鸡飞狗跳的,她很是吃不消。 慕轻尘见她老人家没有再追究的意思,乖巧的磕头谢恩。 可华帝的脸色依旧阴沉,惠翼看得明白,一甩帕子,倨傲的开口“太后宽宏大量,可臣妾不得不追究,”自从皇后于前年薨逝,她便荣升皇贵妃,打理后宫事宜,虽说有心包庇慕轻尘,但合该做做样子,“慕轻尘,本宫罚你” “罚你滚回呼兰殿,面壁思过十日,没有朕旨意,不准踏出房门半步”华帝抢话道。 常淑适才的眼泪可是哭到他心里的,他心疼常淑,不忍她伤心,纠结几个来回,终究强忍下把慕轻尘押出午门行笞刑的心思。 常淑还是生了气,离开枫和宫后,便不再与慕轻尘说话,脚步也迈得奇快,恨不得将慕轻尘远远甩开。 回到呼兰殿,发现嘉禾还在等候她们的消息。常淑晓得慕轻尘自幼与她疏离,一直有心撮合,便邀她同用午膳,以便她们三人唠唠家常。 嘉禾欣喜的答应了,但语气有点不确定,她怕慕轻尘不乐意,快速扫了她一眼,继而又吞吞吐吐的拒绝了常淑的好意。 常淑不多做勉强,差人护送她回府。 临走时,嘉禾喏喏的和慕轻尘言语了一句告别,见其不为所动,兀自抿抿嘴,眼梢泛着几许苦涩。 常淑唇角渐渐下弯,隐约流露出一丝无奈,想说叨慕轻尘几句,又想起自己还在与她置气。 她澄净如清空的明眸望向天穹,那里,一朵朵棉花般的云,正跟随微风缓缓的、缓缓的飘动,飘过殿前的柳树、飘过抄手游廊、飘过呼兰殿。 呼出胸口的闷气,她叹息说,好在都是虚惊一场。 为了安抚大主教,华帝特地急召工部尚书,命他三日之内选定景教主寺的修址。 工部连夜商讨,于第二日呈了奏章,选定了义宁坊东十字街的西北角。 该坊仅与西市一街之隔,有诸多胡人在此落脚,其间庙宇林立鼎盛,拜火教、摩尼教的庙祠都在这,教众也是最多的 华帝甚为满意,当即下旨,嘱托工部拟订名单,配合大主教设计一座恢弘的景寺。 如此一来,大主教也算是因祸得福。 慕轻尘被禁足的第六天,亦小白在廊芜下一边告诉她这则消息,一边磕着瓜子。 彼时,慕轻尘正趴在窗台边,看牛菊花和白莲花翻花绳,两人在花圃旁盘腿而坐,一胖一瘦的身影,像两根炸得扭曲的油条。 她懒懒地抬起眼皮,视线落在亦小白那一捧瓜子上“大华四方来朝,光帝京的外籍人口就超过十万人,其中不乏大秦的子民,他们信仰深重,要是知道自家大主教在宫内蒙了羞,肯定会闹事,父皇也是没辙。你还记得三年前废太子的事吗” 废太子常峻,当年酒后失德,醉酒驰马,在朱雀大道撞伤了一名袄教徒,致使此人当场死亡。 惹得教众们群情激奋,聚集到大理寺前,要求严惩太子,后在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助力下,事件持续发酵。 迫使华帝不得不下旨废掉太子,交由三司会审,罢黜为庶民,幽禁大理寺。 他的生母孝古皇后本就羸弱,此事之后,身子更是一落千丈,一年之后,人便没了。 “噗呸,”亦小白吐掉黏在唇上的瓜子皮,“你说僧袍有啥好偷的,要偷也是偷我呀,我件件都是蜀锦,绣线是金的,手工一等一的好,都是江南上等绣娘织造诶,轻尘,你说会不会是那变态干的,他连十六王宅都敢下手,宫城肯定也不在话下” 慕轻尘“” 我头一回见你这么聪明 亦小白越说越害怕“这会不会是某神秘组织,酝酿出的一颠覆我朝的计划话本子里都这么写。” “噗呸”,她又吐出一瓜子皮,脸上满是惊骇,仿佛那阴谋已经扑面而来似的。 慕轻尘的嘴角抽了一下,岔开话题“你这几日怎的安分了日日都来窗前陪我说话” 亦小白嘿嘿一笑,神秘兮兮的“你被禁足了,我不敢去逛青楼。”到时被常鸢发现,没人相救呀。 “你就不能寻个别的耍处”慕轻尘斥她。去寺庙里看看戏,去茶肆看斗茶,再不济还可以混进诗社,陪哪些酸书生吟诗作画。 “食色,性也,你不懂,”最后一粒瓜子吃完了,亦小白拍掉手心的碎屑,“太无聊了,我去小儿坊找只兔子回来玩儿。” “站住。”慕轻尘吹了一声口哨。 亦小白撑撑懒腰,斜过身子问她“何事嘛” “想去平康坊吗” 亦小白如一阵风般,“咻”的跨回来,明眸里闪烁奇异的光,挑眉道“尘尘,怎么个意思” “我带你去” “你”亦小白好似不敢相信,要知道慕轻尘可五年没去过那种地方了,况且当下还被华帝禁了足,“你戏耍我吧。” 她鼓起腮帮子,不耐烦地摆摆手。 慕轻尘不跟她废话,单手撑住窗台,巧笑嫣然,一个跃身跳了出来。 亦小白好似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原地蹦跶着,催促她赶快回房“父皇可让你面壁思过十日呢,他说了,十日内你都不能踏出房门半步,你这是抗旨抗旨” 她担心地张望左右,庆幸身后只有牛菊花和白莲花两人,他们已结束了翻花绳的游戏,玩起了抓羊拐。 “我没踏出房门呀,我出的是窗门”慕轻尘云淡风轻地回答,取下腰间的算袋,往右移了少许,又重新系上,“半年前步鲁可汗去世了,新的突厥王阿史那铁真继位,听说已于昨日抵达帝京,三日后将入宫觐见” “那又如何” 慕轻尘抱臂而立,热浪从天际袭来,将她墨绿衣衫向后扬起“三日后父皇将在宫内大开宴席,咱们的丈母娘近日忙得不可开交,方才将常淑常鸢唤走,定是想让她们帮把手,这可是咱们开溜的好时机。她们一忙便是三日,不会在意我们的。” “可”亦小白有一点点心动,“这都快卯时了,咱们现在开溜,回来赶不上关宫门的。” “赶不上就赶不上。” 亦小白心痒痒,却仍旧不放心道“你有把握吗” 慕轻尘嘴角弯出一个轻蔑的弧度,脸上洋溢出一种笑傲天下、睥睨群雄的霸气“呵,不用怕,行走江湖,我自带主角光环” “可是轻尘” “不要叫我轻尘,”她抬手打断亦小白,仰头深呼吸,“叫我的小名,傻白甜” 亦小白愣了半晌,冒昧的问了一句“你的小名不是叫旺财吗” 慕轻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傻白甜驸马上线 偷溜出宫不是难事。亦小白身兼光禄寺膳监一职,日日都要督促御膳房的买卖走货。 慕轻尘从白莲花那借了身衣裳,青绿方领的衫袍,间有田字暗纹,再配上她那张白里透红的小脸,远远望去,比小太监还小太监。 她含着腰,垂着头,和白莲花并肩而行,跟着亦小白进到御膳房的后门,那里,几个小太监正从板车上卸货,见到亦小白都齐齐的笑脸相迎。 亦小白性子不错,又出手大方,平日里对他们不论是精神上还是物质都颇为照顾,他们自然以她马首是瞻,其中一人随口道了句,咱哥几个刚从东市回来,这些都是新采买的,您过过目。 说罢,放下扛在肩头的一鼓囊囊的麻袋,麻溜地解下栓口的红绳,撑开袋子口。 亦小白的眉眼处有刻意佯装出的严肃,探头过去,发现里头尽是骆驼蹄,毛茸茸血淋淋的。她脸上没有显出不适,做膳监多年,什么开膛破肚的鸡鸭鱼没见过。 倒是素来喜净的慕轻尘,不经意扫过一眼后,忍不住皱皱眉,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倒是引起了那几人的注意,说着这位小哥甚是眼生的话。 亦小白打了个哈哈,随意捏造了个名字,说她叫来福,一直在三公主府里伺候,这几日迁进宫,身旁人手不够,特地把她召来。随即故作烦躁地咂咂嘴,催促他们手脚麻利点, 那几人殷勤的点头,将笨重的麻袋一一卸下后,又将几只高大的圆木桶搬上了车。里头装着的都是些废弃的菜帮子和泔水。 夏季闷热,这些东西沤在桶里,又酸又臭。所以必须赶在酉时之前运出宫城,宫外头自有收受的人在等着。 亦小白等的就是这一刻,潇洒的一挥手“你们也累一天了,休息去吧,让我这俩狗东西替你们运出去,哎,天天呆在这宫里,什么玩乐的都没有,无聊死了。”她不满地啐了一口,说出了这次帮忙的动机。 慕轻尘杀气腾腾的瞥她一眼,好你个亦小白敢骂我狗东西。 那几个小太监乐坏了,搓搓手,一个劲儿的拱手哈腰,与亦小白作别。 亦小白目送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脸上的镇定自若忽然崩得稀里哗啦,紧张又兴奋的让慕轻尘和白莲花推着泔水赶紧走。 慕轻尘想不通,逛个青楼咋就这么累,又是被骂狗东西,又是推泔水,试问谁家傻白甜干这个 一路向南,在安上门检查竹籍,守门的金吾卫对这辆车再熟悉不过,凑近时,都屏住呼吸,怕被馊臭味呛着,加之有亦小白当阵,简单的走走过场,便放了行,连竹籍都没查验完。 对街就是兴道坊,坊墙拐角处停有一辆牛车,车前头站了一精瘦的小男人,他把衣袖挽至手肘处,正斜依在牛背边打盹。 听闻有吱吱呀呀的车辕声,疲惫地睁开眼,抬手挡住头顶的太阳,眯起眼睛看着来人“原来是三驸马,小的给您请安。” 亦小白提提领口,为自己散热,和他心不在焉的寒暄几句。 小男人个子看起来小,手臂却很有力量,将半人高的木桶一个个挪到自家的牛车里,又将运来的空木桶挪上板车 他拍拍桶边,笑说“明个儿,小的还在这处等您。” 回头时,撞见一位面生的小太监,其正摘着头顶的纱帽,手指皎白,白得发亮,近乎透明。 “他”将纱帽抛到白莲花手中,又迅速解开领口的攀扣,脱掉那件田字纹的青绿衣袍,露出里头的墨绿衫子,衫子的胸口处绣有大面积的精巧花纹,白烂的阳光在上头跳跃,一时灵动非常 小男人眨巴眨巴眼,视线渐渐上移,偷瞧“他”的脸。 长得可真好看,就像阳春三月,骊山脚下盛放的粉色桃花。 他从没见过这般好看的人,一时发愣,舍不得移开眼。 慕轻尘整理片刻,一切妥当后,眼珠突然滑向他,恶狠狠道,再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小男人毛骨悚然,热乎乎的身子腾出一股冷意,瑟缩着偏过头,不敢再造次。 亦小白急不可耐,叮嘱白莲花说,板车上都是空桶,你一个人推着不吃力,路上别耽搁,推回方才那地儿就行。然后乖乖回呼兰殿,该干嘛干嘛,如果三公主问起,就说我在御花园,反正啊,扯个慌。公主们忙得很,不会刨根问底的。 白莲花甚是为难“主子们,要不你们别去了,还有一个时辰就敲暮鼓了。” “放心,我们一定在宫门落锁前回来”亦小白去意已决,将他发凉的手摁在车杆上,“乖,有十九学士在,你还不放心吶。” 最后一句话说得挺在理的,白莲花想了想,脸上的焦虑缓和了些。 平康坊和兴道坊挨得极近,中间只隔了一务本坊,这也是为什么慕轻尘敢担保能及时回宫的原因。 这里是个通宵达旦的玩耍地,人来人往,一派热闹兴盛的景象,不过最热闹的还当属夜晚,届时灯火通明且亮如白昼,艺妓们会在丝竹管乐的旋律里,轻盈着舞步,曼妙着舞姿,纤细的腰肢像妖娆的蛇,蜿蜒出动人的风韵。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欢声笑语、忘乎所以 有多久没来了慕轻尘像一只久未归巢的离鸟,她站在街心,慢慢舒展自己的手臂,闭目深呼吸,将空气中浓烈的脂粉味吸进胸腔。 亦小白看着她瞳仁中跳跃的火花,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在骨子里激荡“五年了,整整五年了,轻尘,你知道这五年我怎么过的吗独自浪迹青楼的心酸你不会懂,现在好了,你重出江湖,我们平康坊双煞又回来了,哈哈哈哈” “淡定,”慕轻尘抽一根算筹捏在指尖,“如今生意最红火的是哪家” “还是南曲的鸾风楼呀” 平康坊里有南曲、中曲、北曲之分。前两者往来的多是王公贵族、达官显贵,最优质的艺妓都在里头。 鸾风楼里。 满脸横肉的风妈妈一眼就认出了阔别五年的慕轻尘,她挤开亦小白,扑进慕轻尘怀里,喊着“我的十九学士啊” 几个落了空的姑娘瞧见她,都提着裙摆齐刷刷的跑来,一口一口尘尘,语调软糯,听得慕轻尘浑身荡漾。 慕轻尘拥住风妈妈,问说“现在的都知是哪位啊” 风妈妈神色一变,再次勾起笑“咱们这的姑娘多的是,您五年没来,来了许多新人儿,保准您喜欢。” “不,我就要都知。” 一个地界一种规矩,平康坊的规矩就是都知。 各家青楼每隔一年便会以赛制评选新的都知,其不止是有才有貌,就连琴棋书画也是一等一的好,地位更甚,几乎与妈妈们平起平坐。 “您来晚了,花辞姑娘刚被人点了。”风妈妈从慕轻尘怀里出来,瞥了眼二楼的天字号房。 “被人点了”亦小白不服气,掏出一枚银铤塞到她手里,风妈妈眼里闪过一道金光,复又摇了摇头,恋恋不舍的把银铤还给亦小白。 “花辞姑娘好大的脸面。”一脆生生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 亦小白和慕轻尘推开挡在身前的姑娘们,循声望去,就见一女耶主气呼呼地夺回小厮手里的银票“是看不起我的银票,还是看不起我啊” 她穿着一身绯衣,身影鲜艳,与这鸾风楼里悬着的数十盏红灯笼斗丽争妍,宛若烈火绽放。 “她不是耶主,”亦小白狗似地吸吸鼻子,“是子珺,我能闻见她身上的味道。”她是各大秦楼楚馆的熟客,放眼帝京,无人比她更熟悉子珺们的味道了。 经亦小白这么一说,慕轻尘方才注意到其身后还站着两个男人,肤色黝黑,身形高大,厚实的肌肉将衣料撑得鼓鼓的。再看他们的脸,眉骨前凸,鼻梁仿佛一条扭曲的蜈蚣这不是中原的长相,更像是突厥人。 突厥人做汉人打扮在帝京并不稀奇,可子珺打扮成耶主逛青楼就很是有趣了。 “滚开”绯衣女子踹开小厮,三步并作两步的上了楼,猛地推开天字号的房门。 堂内的客人都被这热闹吸引了去,纷纷放下酒杯,仰头看着她。 闹事的人风妈妈遇过不少,但却是头一次遇上如此凶神恶煞的,心说难办,嘱托身旁的姑娘赶紧去后院叫人。 “哟呵,这泼辣劲儿可跟我家母老虎有一拼呢。”亦小白伸长脖子张望。 “噼噼啪啪” 一串巨大的响声从天字号房内传出。 客人们成团,兴奋地说,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风妈妈呜呼哀哉,迈着小碎步,蹬蹬蹬跑上二楼,扯着喉咙喊,别打别打,打坏了东西可不得了。 紧接着,门口突然涌进数名长随模样的人,他们拔出长剑,几个跨步,跃过风妈妈,进了天字号房。 打斗声骤然发酵 啪嗒,一木屏风被砸了出来。 哐当,一裂釉青瓷宝瓶被砸了出来。 轰隆,一突厥人被砸了出来。 间或有暴喝和哀嚎 吵吵闹闹一阵,屋内的阵仗小了一半,混乱中一位清润如玉的耶主由长随护送出来。 其举手投足间是清雅到极致的风韵,慕轻尘双肩一震,觉得这人甚是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不禁聚精会神,细细打量 奈何场面混乱,眼前人头攒动,她与那人又楼上楼下的隔着,实在瞧不清楚。正欲收回目光时,瞥见了其悬在腰间的扇子桃花扇。 妈呀,是常淑 慕轻尘大惊失色,来不及多想,也顾不得亦小白,转身挤开人群,二话不说就往外跑。 亦小白忙不迭地去追她,缀在她身后,骂骂咧咧的让她停下“你跑什么” “想活命就赶紧跑”慕轻尘钳住她的手腕,七拐八绕的将她带进一条曲巷。 “你到底跑什么”亦小白被她一惊一乍的给弄糊涂了,揉揉自己发疼的腕骨,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慕轻尘比她好不了多少,用手背擦擦下巴的汗,心想,真是没想到,逛个青楼都能遇上自家媳妇儿。 好险,红杏出墙差点被抓住 她惊魂甫定,靠到墙上,捂住剧烈起伏的心口,忽尔又觉后背一凉凉意从脚心窜至四肢百骸。 亦小白也察觉到不对劲,讷讷的和慕轻尘对视一眼。 就在此刻,酉时三刻的暮鼓咚咚敲响,如彩绸般的晚霞在西山头倏然落下。 月亮东升,天色暗沉。 一蒙面人从屋檐跃下,他手里握着一把大刀,刀锋凛冽,直向慕轻尘的脑袋砍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傻白甜驸马上线 慕轻尘下意识侧开身,刀刃贴着她耳朵劈进墙面。慕轻尘喊了声“小白小心”。 不过,蒙面刺客显然不是冲着亦小白来的,将刀一把拔出,又迅速出击。 墙头有钉有数枚长钉,上悬挂着簸箕、蓑衣、竹篓,不远处还有一用黄土砌的石台,上头放有大大小小的瓦罐和酒坛。这地方像是谁家的后院围墙。 慕轻尘把这些物什摘在手里,朝刺客胡乱地砸过去,刺客来者不拒,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风,将“暗器”一一劈碎。 逼仄的曲巷一时乒乒乓乓的响,可没人在意。眼下正值平康坊最热闹的时刻,艺妓都忙着陪客人们玩乐,隐隐还有胡琴的靡靡之声隐约传来。 也就是在这时,刺客回过神,发现慕轻尘和亦小白不见了。 他握住刀把的手紧了紧,手背青筋狰狞的凸起。他将另一只手抬到唇边,胡了一声号子,号声尖锐响亮,仿佛能刮破人的耳膜。 很快,藏在暗处的手下都听到他发出的信号,并且获得了慕轻尘逃亡的方向。 他们戴上蒙脸的面巾,互相点点头,朝平康坊北曲奔去。 “轻尘,他就一个人,咱们是两个人,不用怕,咱们干翻他”亦小白由慕轻尘领着,躲进一方阴影里。 北曲的客人都是些平头百姓。楼馆排列错综复杂,还有一条曲水盘踞其中,地形的杂乱预示着此地是和刺客斡旋的好地方。 慕轻尘调整紊乱的气息,语态恢复以往的镇定,伸出一指,指向对面“从那条小道直直往里奔,是一染布坊,那里更易于躲藏不过跑过去需要横穿街心,很容易暴露,咱们先喘口气,一会儿卯足了劲儿跑,不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回头和停歇。” “哎呀,你到底听没听到我说的,咱们是二对一,还怕打不过他吗” 亦小白说完,撸了撸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莹莹月辉下,肌肤如玉胜雪。 慕轻尘却不自在地皱皱鼻子,细细看去,双颊还有几分忸怩之态。 亦小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戳戳她,烦躁地问“到底干干不干” 慕轻尘继续忸怩,摇摇头。 说话间,两名刺客已经发现她们的踪迹,腾空一翻,跃到她们跟前,左边那人亦小白认得,因为只有他不光蒙面,还裹有黑色头巾,是先前偷袭她们的男人。 她双手叉腰,雄赳赳气昂昂的拔高声音“呵,有帮手了不起吗二对二我们也不怕” 她双脚分开,作出随时战斗的动作。 然后朝慕轻尘挤挤眼,示意她赶紧和自己一起并肩作战。 下一个瞬间,两名黑衣人齐齐飞出一脚,踹中亦小白的肚子。亦小白只觉胃部的食物翻江倒海,身子往后重重一撞,复又沿着墙面滑落,跌倒地上。 她只觉浑身的骨头都散了架,哀嚎着呕出一口酸水,痛苦的蜷缩成一团。 慕轻尘蹲到她身边,查看她的伤势,眼底满是愧疚和自责“小白你没事吧” “你,”亦小白痛得涨红了脸,脖颈处的动脉胀鼓鼓的,怨怼道,“你为什么不出手” 凭慕轻尘的身手,阻止刺客们对她的偷袭绝非难事。 “我”慕轻尘忸怩之意更重,压低声音神秘道,“我是傻白甜,不能会武功” 亦小白“” 你他么脑子坏了是不是 生死关头科普傻白甜干什么 她疼痛难忍,在地上呻i吟几声,打了个滚。 刺客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眉宇间杀气横生,一步步逼近慕轻尘。 包有黑色头巾的男人,显然是他们的首领,突然向他打了个手势,缓缓摇头“慕轻尘诡计多端,小心中了她的圈套。” 明明会功夫却迟迟不肯反抗,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小心些为好。 “咚咚咚” “咚咚咚” 最后两声暮鼓敲过,这方偏僻的角落,终于坠入了无边的寂静。 所有的刺客相继抵达,粗略算算,约有二十余人,他们或蹲在歇山屋顶上,或站在水井边,或像只猴子悬在鼓楼一侧 他们漆黑的衣料,浓重了这个深夜 慕轻尘缓缓抬头,仰望星光点点的夜空,半圆的月亮散发着冰冷的光,光芒照耀着她的眸子,眸心处有丝丝凉意。 “你们是二皇子派来的” “慕轻尘,你还有什么遗言吗”为首的男人刻意压低嗓音,答非所问。 “你们死定了。”慕轻尘微微扬起的下巴,透着一股自信。 男人眼睛一眯,深思熟虑着,他好似很怕慕轻尘,在她面前,行事处处小心,但又揣测她在故弄玄虚“哦” 他拖了个长音,似疑惑也似试探。 慕轻尘斜睨着他,面露讥讽与轻蔑“每个傻白甜,都有一个盲目爱她,甚至不惜为她舍去生命的英雄,在这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我知道,她就要来了” 语毕,一阵闷热的晚风徐徐吹来,吹起她散在鬓角的一缕发丝,衬得她身姿飘逸 众人虽不知她在说什么,但仍被她的那股自信所震慑,纷纷像猫一样躬下腰身,耳朵警觉的颤动。 就连为首的男人也不禁胆寒,嘴上却呵斥她是在拖延时间。他有点气急败坏,上前一把拖过亦小白,将长刀横亘在她咽喉处。 他叫骂着“我现在就送她去见阎王,下一个就是你” 慕轻尘没想到他性格如此急躁,面色一沉,紧抿起唇角,手伸进袖口,唰地掏出一沓银票“这是五万两,你们拿着这笔钱,离我家小白远一点” “收起你的臭钱,我们可都是死士” “不够我可以再加”慕轻尘中气十足的打断他。 她好整以暇踱步到男人身前,继续掏出一张洒金宣和一支小狼毫,将其拍到他胸口。 “写吧。”慕轻尘微微一笑。 那人架在亦小白脖子上的刀,有几许松懈。他惊讶于自己的恍惚。是啊,眼前的这位可是叱咤风云的老虎屁i股,在四面楚歌的境地里,依然神色沉寂且坦然任凭他这样刀剑舔血的人,也不得不为之仰慕。 “写什么”他问。 “写出你索要的价钱,我会为你兑现。但你必需遵守承诺,离开亦小白,永远不要来打扰她的生活。” 亦小白顿时热泪盈眶,虽然慕轻尘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沙雕气,但是她真的好感动。 五万两呀,那可是慕轻尘私房钱的一大半。 躲在角落里常淑一直紧张地盯着慕轻尘那方的情况,她头皮阵阵发麻,几乎忘记了眨眼。 她的身后,是适才在鸾风楼里,为她护驾的长随。他们本是长公主府的府兵,因常淑气呼呼要来平康坊捉拿逛青楼的慕轻尘,所以特地换下甲胄,换上皂衣。 不过他们人数并不多,算上常淑刚好十人。 府兵领尉将佩剑换进另一只手,悄声道“公主莫急,慕驸马临危不乱,我们只需瞅准时间便可。” 常淑沉吟片刻,解下腰间的桃花扇,蓄势待发。府兵们见她的模样,也俱都悄悄的拔剑出鞘。 他们屏息凝神,静静地等待着,就像猎人等待猎物自投罗网,很快,他们期待的时刻来临了,那名刺客收回了欲要杀掉亦小白的长刀,犹豫地拿过慕轻尘递给他的纸笔。 “就是现在”常淑发号施令,率先冲了出去。 她身材窈窕,像燕子展翅一般展开双臂,足尖轻点,轻巧的跃到半空,后又翩然落下。动作轻灵优美,仿佛含霜池里半开半合的菡萏,清丽出尘。 她的身后,是紧紧跟随的府兵。 “你使诈”男人暴喝一声,狠狠甩开手里的东西,再次握住长刀,朝慕轻尘劈面砍来。这次的刀风比之前更毒辣狠绝,直取慕轻尘的性命。 刀刃砍裂空气,传处呼啸般的声响。 亦小白眼见着刀面闪过寒冷的光,刹那间,便与慕轻尘的面庞仅一丝之隔。 她惊呼出声,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可慕轻尘嘴角的讥诮没有任何松动。也仍然如琼枝玉树那般,岿然而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常淑一个闪身,在她身旁落定,掌风如刃,竖劈在男人的手肘处。 男人吃疼,怒不可遏的收回刀,还来不及看清常淑的样貌,就见其手里的桃花扇“哗啦”一展,向他猛地扫来,他躲闪不及,鼻梁处被割出一道极深的伤口,深可见骨。 真是个棘手的对手 他咬紧后槽牙,连退数步,这才发觉自己的手下已与一帮长随打扮的人厮打起来。 “你怎的不知道躲”常淑趁空喘口气,搀住慕轻尘,愤懑的斥责她。 刚才的场面太过惊险,若自己晚来一个弹指,慕轻尘就将与她天人永隔了。想到这,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一偏头,冷不丁的对上慕轻尘那双深邃的眼睛,其正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她,眸底闪烁着诡异的光,怎么说呢,含有三分倾慕、三分爱恋和三分火热。 常淑的心头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但听慕轻尘深情道“你不懂,这是傻白甜的品格” 不论何时何地,都要坚信意中人就在身后默默的守护着自己,所以,就算是万不得已,也不能显露出自己的独立自主,否则,就不“傻”了。 常淑嘴角一抽,果然,脑子又坏了 末了,慕轻尘又补了一句“你就是我要等的意中人,这五万两银票你拿好,算作我俩的定情信物。” 亦小白欲哭无泪,尘尘,私房钱上交的这般爽快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傻白甜驸马上线 常淑将信将疑的把东西接过,定睛一瞧,发现还真是银票,沉甸甸的一沓。 好你个慕轻尘真是狡兔两窟啊,小金库一个接一个的。 她严重怀疑还有第三窟。 只是眼下不是计较此事的时候。她扶起趴在地上的亦小白,将她塞给慕轻尘,叮嘱她们找个地方躲起来。 慕傻白甜轻尘深情款款地凝望她,坚定道“不,要走一起走。” “一个都别想跑”男人重新调整姿势,挽了个腕花,长刀在空气中纵横开阖。 常淑来不及回应慕轻尘,向后一仰躲开男人的攻击。 男人的招式没有花架子,干净利落,一招一式都直击要害。 常淑见招拆招,体力终于有些不支。她很清楚,和这些作战经验丰富的亡命徒硬碰硬,无疑于以卵击石。 她退回原处稍作休息,身子一个腾跃,翻身上了屋顶,男人却并不中计,他此次的目标是慕轻尘,杀了她,穆宁长公主府的天就塌了,二皇子便可一家独大。 慕轻尘带着亦小白走不了太远,她的脚边袭来一阵凌厉的冷风,扬起漫天尘土,回头一看,男人正朝她狂奔而来。她忙不迭的推开小白,躲开了一刀。 男人不含糊,速度快如闪电,刺出有力的第二刀 “你用不惯大刀。”慕轻尘冷笑着,一语道破天机。 男人握刀的手突然不稳,手臂小幅度的轻晃。 树上的蝉呲啦地聒噪起来,使他焦急中又增加几分烦躁。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头巾被汗濡湿,软塌塌的耷拉在发顶,看起来颓然又狼狈。 常淑伺机而动,她眉梢禁不住杀意,运了一掌,直击在他的背心。 这一掌实打实的十层力。 男人喉咙一动,顷刻间,腥甜在口腔散开,他强压下身体的不适,欲要和常淑缠斗。 不料两队新的人马从队街窜了出来,一队是里卫,一队是街铺武侯,他们仰声高呼“伏低不杀伏低不杀” 形势在此刻扭转,男人虚晃几步,闪身到一口轱辘井边,再次呼了一声号子。 号声两短两长。 刺客们收到信号,俱都停下和府兵的纠缠,像突然散开的鱼群,一个摆尾,游弋进屋檐下的阴影里,扔出数颗弹丸,一团团黄烟瞬间腾起,似一道屏障,将他们与众人隔开。 黄烟渐渐散开,空气中满是硫磺的味道,刺得人鼻子发痒。烟雾消散后,人也消失殆尽。 常淑并没有乘胜追击的意思,一来,平康坊百姓众多,怕引起无端伤亡。二来,她已经猜到幕后主使是谁 两队人马的首领由一年纪不大的小府兵领着,他们单膝跪地,埋下脑袋向常淑说着救驾来迟,请长公主恕罪的场面话。 小府兵是方才被常淑支使去搬救兵的,他捧出一枚鱼符,呈还给常淑。 大华官员,五品以上佩戴银鱼符,三品以上佩戴金鱼符,此乃身份的象征。而在公主中,只有常淑得华帝钦赐金鱼符,可以号令十二司,甚至皇城甲士和禁军。 人在大悲大喜大惊大恐后,总是容易疲累,常淑有点犯困,微抬指尖,示意他们免了这套客气。 她命人把马车迁来,携着慕轻尘的手,带上拖油瓶亦小白,钻进车厢。由府兵、里卫、武侯一路护送,浩浩荡荡的回了宫。 安上门前的金吾卫,没料到长公主回来的如此之晚,当下酉时已过,宫门早已关闭。常淑递了允书,金吾卫们忙呈报给门官,与其一起把门契合二为一,方才摇动门轴,开了宫门。 牛菊花和白莲花在呼兰殿外眼巴巴的张望,,一口一个完了完了,驸马们到现在都没回来,公主们指定都在气头上,长公主还亲自去拿人了,也不知道慕驸马怎么样了怕是没死也残了吧 言罢,都捂了捂自己的屁墩,心知离挨板子不远了。 二人商量着,这么干等着不是办法,不如先回寝院跪着,兴许公主们能网开一面。 怎料刚回寝院,便撞见常鸢挥舞着软鞭,将花圃里的雏菊抽得七零八落,一鞭又一鞭,鞭身割裂空气,呼呼的响“等那负心汉回来,看我不把她抽筋扒皮” 牛菊花和白莲花对视一眼,咱们还是去寻死吧 常淑和慕轻尘踏入呼兰殿,是亥时三刻的事了,惠翼皇贵妃今夜侍寝,去了福遥宫。她们绕上廊道,不禁瞥见湖心亭里两个熟悉的人影牛菊花和白莲花。 他们正往对方脖子上套白绫,然后互勒,时不时气喘吁吁的飘出一句“加油用力”“咱们生死相随” 这是在打架,还是约好的共赴黄泉 常淑无奈地揉揉太阳穴,吩咐身后的人将亦小白扶回三公主的寝殿。 那人应了一声,搀着亦小白去了。 少顷,静谧而悠长的廊道上,便只剩下常淑和慕轻尘两人。悬在廊下的红色宫灯,为她们的面庞罩上一层迷蒙和暧昧。 常淑拔下锁住发髻的桐木簪,气咻咻地丢给慕轻尘。慕轻尘反应不及,簪子从指缝间滑过,砸在六合靴上。 与此同时,常淑那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也从发顶倾泻而下,发丝柔顺,反射出的光芒宛若朗朗星月。 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娇媚俏美,惹人垂怜。 扑通扑通。 慕傻白甜轻尘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急促且有力。她看向常淑的眼睛重焕深情,甚至还带有几分痴缠。 “啊公主”慕轻尘温情脉脉的捧起常淑的手。 “你柔嫩的手指,就像一根擀面杖,搅乱了我的心湖” “我好想带你往湖中扎个猛子,哦对了,我不会水,那就让我溺死在湖底吧” “哦不,不要任由我孤独的死去,用擀面杖怼我,怼我,怼醒我吧让我脱离这场爱而不得的苦海” 常淑“” “慕轻尘,你背着本宫逛青楼,以为做首诗就能蒙混过关吗” “淑淑。”慕轻尘一把揽她入怀。双方的呼吸在空气中交混。 常淑抵着慕轻尘的双肩,在她怀里挣扎,却敌不过她力量坚定的双臂“你还偷藏私房钱,你说,还有没有剩余的” “嘘,”慕轻尘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她唇中央,“别说话,吻我。” 旋即慢慢的、慢慢的倾下身,吻上常淑 常淑两手并用,推开她的脸“逛完青楼,还想回来占本宫的便宜,你如意算盘打错了。” 她身上的衣裳是慕轻尘的,不太合身,松松垮垮着。一番打闹下来,衣襟松散开来,露出微微泛红的脖颈和精巧的锁骨窝。 慕轻尘的目光落在她裸露出的位置,羞羞答答道“死鬼,原来你要的远不止一个吻。” 她矮下身,不顾常淑的惊呼,将她拦腰抱起,径自回了寝殿。 “你放我下来”常淑再也无法端庄娴雅了,她扑腾着两只脚,拼命挣扎。 中途遇上初月姑姑和一众宫婢,她们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忙不迭的请安蹲福。 慕轻尘踹开房门,像丢一只小白兔一般,把常淑丢进床榻。常淑的衣裳又凌乱了几许,长发也失去条理,微微散乱,为她平添一抹媚气。她一骨碌地翻过身“你敢对本宫用强试试看” 慕轻尘不耐烦地打断她,直挺挺的仰倒在她身边“来吧,攻我吧” 常淑“” 慕轻尘见她还愣着,催促道“五万两不够买你一夜吗” 常淑面上起了薄怒“你能别像个嫖客吗” “那你赶紧呀。” “不要,”常淑孩子气地瘪瘪嘴,粉面泛红,“本宫要,要在下面。” 她是长公主,理应雍容稳重,即使是房i事也不可太过孟浪,从来都没骑在慕轻尘身上过。 慕轻尘一脸不解,撑坐起身子,字字铿锵道“今晚只能你攻我” “为为什么”常淑不乐意了。 一定要刨根问底吗 慕轻尘烦躁的搓搓脸,稍整思绪,却又因答案难以启齿而显出不安,好一会儿才软软糯糯道“傻白甜要受受的才可爱。” 常淑翻了个白眼,默默拿过枕头,猛地摁到她脸上。 慕轻尘没有丝毫挣扎的迹象,只是紧紧地捏起两个小拳头,贴在腰侧。 常淑不放心,拿下枕头,问憋气憋得一脸通红的慕轻尘“你在干什么” “不好,我的发i情期来了。” “你是耶主,哪来的发i情期”常淑有些火冒三丈。 “哼,看我唤醒我的腺体,用信息素勾引你” “你又哪来的腺体” 常淑一个头两个大,再次拿过枕头,心说,我还捂死这个驸马算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傻白甜驸马上线 “嗯哈” 慕轻尘仰在枕间,呼吸急促。 她面色绯红,腰背躬起,配合着骑坐在腰间的常淑的动作。 她们都有些汗流浃背。 汗水顺着肌肤的纹理,一滴滴滑落,滴进褥子,浸润出一朵朵盛开的花。 被床帘隔出的空间里,满是常淑信息素的味道,像夏夜里夜来香的香气,令人神清气爽,每一个毛孔都在舒张。 常淑从没见过如此模样的慕轻尘,妩媚、艳丽、娇俏,在她的身下像一漫彩霞,光晕朦胧,迷离恍惚。 她喜欢极了,甚至舍不得眨眼,想要将慕轻尘每一个表情都收进眼底,刻在心上。 欢i爱一场又一场,常淑很累,双手撑在慕轻尘的两侧,重重的喘i息,忽然全身肌肉紧绷,喉间溢出一声十分压抑的呻i吟。 只一瞬间,她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骨头和力气,软软地跌进慕轻尘怀里。 慕轻尘能感受到她喷洒在自己劲窝的呼吸,又湿又烫,眼梢满是自信“呵,我的信息素就这般让你着迷吗” 常淑还在心醉神迷中,阖上眼皮,不打算理会她的胡言乱语。 蹭蹭慕轻尘平整的锁骨,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哼哼两声,睡着了。一头乌发散落,铺了一枕,睡颜安详又静谧。 慕轻尘用下巴点点她的额头,慢慢收紧双臂搂住她。 第二日,依然是天朗气清。常淑没由来的睡过了头。 她宛如一只小猫崽,懒洋洋的趴在床间,浓密的睫羽微微发颤,刮痧着枕头。 衣衫半裸,雪嫩的肩头从敞开的领口里冒出来。 “旺财”常淑嘟囔一声,睡眼惺忪的缓了好一会,才抬起软绵绵的身子,掀开床帘。 她只掀开一角,没来得及搜寻慕轻尘的身影,白烂的阳光就刺疼了眼睛。 可真亮。她腹诽着翻了个身, 被子里的气息也随之偷溜而出,在鼻息处萦绕。满满都是昨晚欢愉的味道。 常淑一下子就醒了个彻底,脸蛋发烫,连带眼睛都烫得水汪汪的,整理好凌乱的衣衫,下了床。 她未穿鞋履,圆润的脚后跟莹莹发亮,一步一步,走出后寝,在靠窗的凉榻上找到了盘腿而坐的慕轻尘。 “怎的不叫醒我”常淑语带哀怨。以往每每温存后,慕轻尘都要与她温情密意一阵,说两句甜言蜜语哄她开心的。 “忙。”慕轻尘往前递了递手里那碗黑乎乎的汤药。 常淑弯下腰,发泄似地咬了咬她的耳朵,转身执起小方桌上的圆嘴茶壶,为自己斟上一杯“喝的什么” “避子药。” “噗”常淑没忍住,喷出了刚入嘴的茶水。 她止不住的咳嗽,茶水呛在咽喉处,致使她呼吸困难,眼角也泛起泪花。 “你喝它作甚”要喝也是我喝呀。 慕轻尘声色从容,并不着急回答她,捏住鼻子,把剩下的半碗一口气喝下去。 汤药很苦,苦涩充斥在口腔,震得慕轻尘抖了个激灵,五官都皱到一起“不都说了吗,我正处于发i情期,很容易怀孕的。” 常淑“” “对了,”慕轻尘把碗搁到一边,“今天你得陪着我,我的信息素太香甜,发i情期又总忍不住释放,肯定会有耶主被我吸引” 她边说,边用手紧紧揪住领口,满脸的忧心忡忡。 常淑终于停下咳嗽,稍加整理呼吸,瞪了慕轻尘一眼。打开门,唤来初月姑姑伺候。她今日还要帮衬母妃打点宫内诸多事宜,毕竟突厥可汗还有两日就要入宫了。 时间紧迫,她没闲工夫陪慕轻尘瞎耗。 “呼兰殿不是宫婢就是太监,哪来的耶主谁能被你吸引” “亦小白啊” “她昨晚被踹得站都站不起来”常淑坐在铜镜前,压抑着火气。甫地看到镜子里耷拉着耳朵的慕轻尘,那委屈劲儿,像谁欺负了她似的。 常淑心底生愧,回过头,柔声道“那你就离她远点。” 慕轻尘不高兴常淑凶巴巴的,手指扣在凉榻边缘,一动不动。常淑走到她身边坐下,亲吻她的眉心“父皇罚你禁足,你却偷偷跑出去,还在平康坊弄出那么大动静,趁消息还没传进父皇耳中,我得去通络通络,不然,御史台那头定参你一本。” 抗旨不遵,的确是重罪。慕轻尘点了点头。 “另外,你这两日清闲,用脑袋瓜想想如何对付刺杀你的幕后主使。” “你是说二皇子”慕轻尘摆摆手,“我倒是想先会一会那用大刀的刺客。” “你已经知道他是谁了”常淑面露惊诧。她可真佩服慕轻尘,脑袋瓜到底是什么做的,遭雷劈后都这般好用。 “第一,你在与他对峙的过程中,有没有注意到,他挥刀时,手腕和手肘过于僵硬” 常淑若有所思,垂下眼眸,淡淡的“嗯”了一声“刀本笨重,既要求使用者有超于常人的臂力,又要求其手腕、手肘、肩膀具有高度灵活性你是说,这人惯用的不是笨重的武器,而是小巧的” “没错,”慕轻尘兴奋地插话,继续将常淑引入真相,“第二,他把自己捂得很严实,是所有刺客中,既蒙了面巾,又蒙了头巾的人,说明他很怕被我认出来。为了确认这一猜想,我借机说了一句你用不惯大刀,没想到他就慌了” 常淑恍然大悟“所以他不光认识你,还和你是熟识” 慕轻尘打了个响指“第三,在遇刺时,我特地往平康坊的北曲跑,那里楼馆交错,街道曲巷错综复杂,我轻松的甩掉了其他刺客,却独独甩不掉他。” “也就是说,他非常擅长追踪,且对路线十分熟悉”常淑兴致渐浓。 “使用小型武器、和我熟识、善于追踪,以上三点加起来你能想到谁”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常淑似是难以置信,素来寡淡的面容浮现出震惊,嘴唇渐渐发白“向子屹” 不良人惯用的武器是小巧的手i弩,且负责捕贼捉盗,整日穿梭于帝京各处,擅追踪,对大小街巷更是熟记于心。 慕轻尘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嫌弃道“我与他并不是熟识。” 顶多算情敌。 她不打算卖关子了,诚然道“是另一名不良帅,林品如” 常淑一听,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当即落了回去,柳眉倒竖,粉面生威道“你故意捉弄我是吧” 帝京以朱雀大道为中轴线,一分为二。左侧称行安县,由行安不良帅林品如管辖。右侧称万年县,由万年不良帅向子屹管辖。 慕轻尘十六岁那年,因聪颖过人,破格入国子监太学院,亦小白入算学院,林品如则入律学院。 大家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林品如脑筋直,看不惯世家子弟的陋习,其中最看不惯的就是慕轻尘和亦小白,逮住机会便恶语相向。 那时,常淑和常鸢扮作耶主,混入国子监,成为一千三百名学子中的一员。对这三人的过节也是了解一二的。 慕轻尘答非所问,起了个新话头“想不到他竟投靠到了二皇子麾下,有意思。” “不管多有意思,你都得在这屋子里再呆三天,等禁足一过,你想怎么折腾他都行。”常淑看到慕轻尘眼底有光略过,其中饱含惊喜和新鲜。她禁不住担心,生怕这厮又折腾出事体。 慕轻尘眉飞色舞“可我现在就想去折腾他” “忍着”常淑毫不留情,重新坐回铜镜前。 初月姑姑已从亦小白那获悉了昨晚发生的事,但竟不知如此凶险,也惊讶于此事竟然牵连进行安县的不良帅,往深了说还极有可能牵连京兆府。 她愣了半晌,好不容易回过神,问“公主,今日疏何种发髻凌云髻如何” 常淑张望天色,见火红的太阳往空中跃了两分“时间来不及了,单螺髻便可。” 初月应了一声,将侍立在外的一众宫婢都唤进来。 她们恭敬得体,动作熟练轻柔,三两下便助常淑收拾妥当。 临出门前,常淑戴上缠臂金,上嵌有数颗珍珠,颗颗圆润、雪白,璀璨夺目。 她像是不放心,刚跨出门槛,又忍不住回头盯着慕轻尘看。 慕轻尘把她的心思猜得七七八八,摊摊手,装出一副“我是乖宝宝”的样子。 “抽调几名金吾卫,把寝殿前后都围起来。”常淑靠到初月姑姑耳边说话,复从袖中取出金鱼符,交给她,命她即可去办。 目送她走远后,方才沿着花圃穿过院子,欲要去寻常鸢一道。将将踩上檐下的石阶,常鸢寝殿的房门便开了,一宫婢正送林渊出来。 想必他是来为亦小白瞧病的。 两人都没看到她,互相倚了一个礼,就此分别。 常淑轻唤林渊的名字,请他留步。 林渊近日总得常淑召见,对她的声音熟悉了几许,没有丝毫犹豫,转过脚,向她哈哈腰。 常淑跟宫婢们吩咐了一声,嘱她们呆在原地,莫要跟上来。 然后示意林渊同自己一起,往墙边挪几步。 那里有一方阴凉,清爽怡人。 “三驸马如何了” “只是皮外伤,以三驸马的体格,明日就能活蹦乱跳。长公主殿下不必劳心。” 常淑稍稍安慰,嘴角扬起美好的弧度。 林渊瞧出她的来意,自顾自地问“是慕驸马又有什么问题了吗” 他匆忙地打开背在身侧的药箱,从里头取出一本病册,册封上书有疯子在左,驸马在右几个大字。 他已经密密匝匝的写了好几页,提着笔,翻到空白处,请常淑慢点说,他好将病情记录清楚。 常淑颔首谢过“有劳了。” 她放缓音线,把慕轻尘落水后神智恢复的事说于他。 林渊提了几问,思索片刻,回答道“微臣以为此病痊愈的关键,或许在于刺激” 刺激 常鸢似懂非懂,淡淡扫了他一眼,皱起眉头“何解” “慕驸马发病是由于一道天雷,短暂痊愈是因意外落水。天雷和落水的共同点就是刺激,致使慕驸马受到惊吓,所以,公主您不妨从此处着手。” “刺激。惊吓。”常淑喃喃自语。 林渊再次提点道“敢问长公主,慕驸马平日最怕什么” 常淑水漾的眸子里,闪过清亮,几乎是脱口而出“怕鬼。” “那就”林渊捻捻山羊胡,眯起双眼,意味深长道,“扮鬼吓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傻白甜驸马上线 “本宫这就去准备”常淑右手握拳,敲击左手心。 准备工作并不复杂,常淑全权交由初月姑姑,自己则和常鸢一起帮衬母妃,鞭打内侍省。 宫城皇城霎时就热闹起来,上上下下俱都严阵以待,势必要在突厥可汗面前显显大华的威风。这样的爱国情怀一蹦跶出来,腰板儿都挺直不少,个个走起路来神气十足。 两日下来,整个皇宫大内装点一新,一路披红挂彩,素来冷酷生硬的亭台楼阙仿若被太阳晒出温度,染上些许热闹。 就连不正经的亦小白,也下了病榻,在御膳房和尚食局两头跑,点货、清算、核对菜单 慕轻尘则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仿佛活在万丈红尘之外。 请来教坊的伶人入了呼兰殿,在前寝纵声歌舞。伶人们舞姿曼妙,腰肢灵活地一扭一扭,藕色的薄绡纱衣随身摇摆,彷如轻薄的莲莲荷叶。 丝竹遥遥,鼓乐喧天,慕轻尘端坐于矮桌后,自斟自饮。 伶人们眼波盈盈,瞳仁里皆是似笑非笑的暧昧。 常淑只求慕轻尘能安分守己,所以对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大管束。 时间漫长又短暂,很快来到了第三日,夜。 慕轻尘有些兴奋,因为今晚一过,她便能重获自由了。 一时兴起,坐到门槛上,一会抬头望望天上的皎月,一会又瞅瞅殿角的水漏,掰着手指数时辰,越数心里越荡漾。 常淑在她身旁落坐,将脑袋枕在她肩头,长发随着身子一斜,海藻般的散在腰间。 二人无言,沉默许久。 稳稳静静的一同沉溺在无边月色和爱人的体温里。慕轻尘变戏法似的,取出一块锦帕,帕身雪白,很是素净。 常淑伸手接过,发现里头沉甸甸的,像是包裹着什么东西,掀开边缘一看,发现竟是被慕轻尘砸碎的镂空玉雕比翼鸟,眼下已经恢复原样了。 常淑欣喜万分,将其捧近几分,借着银色的月光仔细端详。 这比翼鸟是由蓝田玉和岫玉衔拼而成的,她当年特请十三位玉匠赶工十日,为的就是择选驸马之时,赠给慕轻尘,以作信物。 “我答应过你,要把它黏好的。” 常淑心下感动,胸口仿若被塞进了饴糖,甜丝丝的。她把玉雕贴在离心脏最近的位置,下巴微仰,慢慢的阖上双眼,凑近慕轻尘。 不停轻颤的眼睫出卖了她的紧张和悸动。 “老妻老妻的,还这般害羞吗”慕轻尘调侃她,蜻蜓点水般轻啄她粉嘟嘟的双唇。 常淑的脸霎时红得像鲜榨出的石榴水,眉目的清恬温和也被羞意取代。 “你怎的总喜欢捉弄本宫,以前在国子监的时候便是如此。” “那会明明是你捉弄我多些,冒充耶主,胆大妄为。” 语毕,慕轻尘玩心大起,曲起手指,刮刮常淑的鼻子,却忽然察觉东北方的墙角旁,闪过一个红影。 距离很远,她瞧不真切。 “若不如此,怎能与你相识相知呢”常鸢圈住她的脖颈,与她相依相偎。 慕轻尘的目光闪烁,脸色变了变“淑儿,你有没有看到那边有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披头散发的。” 常淑微微一笑,唇角的弧度藏着狡黠“没有,本宫什么都没瞧见。” 为掩饰自己的谎言,她把脸埋进慕轻尘的胸膛。 慕轻尘被她分散了注意力,只当自己眼花了。 月亮从西边坠落,新一天的太阳冉冉升起,热烈的光芒向四周辐散。 慕轻尘携着常淑的手,蹦蹦哒哒的去向华帝和太后请安。行叩拜礼时,格外诚挚,头磕得砰砰响。 两位大华朝最有权势的人,显然气头还没过,嘴角一抽,摇摇手,示意常淑赶紧带人走。尤其是老太后,嘴巴撅得老高,挂在手腕上的念珠直哆嗦。 一点没有宫斗冠军该有的胸怀和气度。慕轻尘这般嘀咕。 幸而她的好心情尤在,悠悠地漫步到御花园里散心。意外的是,十日没来,红墙下竟新栽了迷迭香和几株芭蕉,叶色浓郁浑厚,味道辛烈,穿透力十足。 慕轻尘有点惊喜。 “嗯,镇神凝气,挺好的。” 常淑还是喜欢清香淡雅的花草多些,对它们兴趣寥寥,转了话头,说“突厥可汗入宫觐见推迟到了明日,正好,你可以赶赶热闹。等这事一过,咱们便回十六王宅,那已经太平了许久,不良人一直寻人未果” 慕轻尘的目光还停留在迷迭香上,伸手掐了一株,绕上指尖,把玩得不亦乐乎。 一路把玩回呼兰殿。 常淑照顾她,特定选在湖心亭里用午膳。 湖心亭又称自雨亭,顾名思义,屋檐四围有数条水柱流下,宛若雨帘,亭边立有一水车,转动间,能使水再循环至屋顶。 实乃避暑的好去处。 初月姑姑引着宫婢们将菜品一一摆放上桌,有羊羹、毕罗、和菓子、生鱼片和烤羊腿。都是慕轻尘的口味。 常淑为她夹了枚和菓子,其被尚食局的巧娘子们捏成金银花的模样,通体泛着淡淡的黄“你先尝尝,开开胃。” 慕轻尘爱吃甜食,乐滋滋地咬下一口,糖砂和豆沙馅当即在口中融化,甜香弥漫在舌尖的每一处味蕾上。 她很是满足,黑亮的眼睛里印有湖水的潋滟,笑意分明可眸心却在下一瞬骤然紧缩。 和菓子从竹箸里滑落,砸得碗勺哐当响。 常淑应声抬头,看向慕轻尘红白交杂的脸。 她的五官正抽搐扭曲着。 “淑儿,你,你身后” 常淑转过头,张望一眼“怎么了什么都没有啊。” 慕轻尘机警地竖起耳朵,扔下竹箸,颤巍巍的起身,一步步越过常淑,在其身后的阑干处驻足,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身子,打量亭下的湖面。 的确什么都没有,一如既往的波光粼粼,偶尔有锦鲤跃出,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又倏然落入水底。 常淑和初月姑姑对视一眼,挽上慕轻尘的胳膊,再次追问她。 “刚刚水下有一穿着红衣服的女人,嘴唇血红,她,她咧嘴对我笑,笑容好诡异你有看到吗嗯有看到吗” 常淑故作出有惊又恐的表情,茫然摇头,掏出手帕关切的为她擦汗,这才发现她额头一片冰凉。 “那你们呢”慕轻尘扫开常淑的手,目光扫过亭内,询问侍立在侧的宫婢们。 “奴婢没瞧见。” “奴婢也没有。” 答案都是否定的。 “明明就有的,红衣服,长头发,还有点胖。” 胖 不好牛菊花要暴露了 常淑赶忙混淆视听“大概是被水泡肿了。” 说完补充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别自己吓自己,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歪” 慕轻尘视线缓慢下移,落到地上,莫名觉得自己的影子有点歪。 “呕” 恐惧扩散到四肢百骸,胃部开始急剧痉挛,慕轻尘痛苦地捂住肚子。刚吃下的和菓子混合着胃液自下而上,冲破口腔,被吐进了湖水里。 常淑暗暗叫了声“好”。 看来刺激地很到位。 她捧过慕轻尘的脸,说,轻尘看着我,告诉我你是谁你是傻白甜吗 慕轻尘推开她,又呕了口酸水出来,双腿几乎虚脱,发软发酸。 “完了完了,”慕轻尘侧身,靠上亭柱,鼻关发酸,眼前模糊一片,“快,宣太医,宣林渊。” 常淑心揪成一团,担心这法子用力过猛,扶住她坐到地上,一遍遍喊她的名字。 但见其缓了口气,郑重其事的言语了一句“我精神恍惚、犯恶心肯定是怀孕了” 常淑“” 事后。 慕轻尘很纠结,用过午膳,她仍旧坐在亭里,双手撑着脸一动不动,谁说话都不理。 目光虚在半空,没有任何聚焦点。 常淑严重怀疑是不是把人给吓傻了。 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宣林渊来问问。 慕轻尘在见到林渊后,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撸起袖子,露出嶙峋的腕骨,让他赶紧给自己诊诊脉,看看是不是如珠滚盘。 如珠滚盘 林渊眨巴眨巴眼。 那不是喜脉的脉象吗。 他疑惑丛生,转身向常淑投以一探寻的目光。常淑一双明眸不再清澈,掺满忧伤,抬脚步出自雨亭。 林渊忙敷衍慕轻尘两句,跟上常淑。两人在十五步开外的地方停下。 “慕驸马她好似很纠结” 常淑将来龙去脉说给林渊听,半是无奈半是愠怒道“她在纠结要不要把孩子打掉” 林渊“” “依你之见,接下来该如何” 林渊深吸一口气,攥紧的拳头在空气中虚磕了一下“微臣以为,还得继续。药量加猛些,越猛越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傻白甜驸马上线 用力过猛不怕适得其反吗 常淑对林渊的提议将信将疑。 其实慕轻尘怕鬼是块心病,她也是偶然得知。 慕轻尘的父亲叫慕承平,曾任九军都督,后加封紫金光禄大夫,有一妻两妾,育有四个孩子,慕轻尘是最小的那一个。 但她既不是正房所生,也不是妾室所生。 她的阿娘是个通房丫鬟,并不得慕承平的喜欢,又因身份低微,得不到名分。 生下慕轻尘后,便被打发到国公府的一破败小院居住。 母女相依为命,日子勉强维持。 后来她阿娘沾了赌,领到的月钱都被赌坊骗了去,本就清贫的日子过得更加艰难。 每年冬天,慕轻尘连件夹衣都没有,小脸冻得通红,手脚都是冻疮,又红又肿,骨节都像变了形似的。 再后来,她阿娘的心肠越来越硬,跟一在赌坊认识的男人跑了。 那天是慕轻尘六岁的生辰。房里没有蜡烛,也没有油灯,她就在漆黑的院子里等她阿娘,等啊等,等到更夫敲过三更天的梆子,等到灰冷的残月被云层遮掩等到周围只剩冷涩的风 漆黑一片之下,什么都是未知的,人对未知的东西总是害怕,慕轻尘也不例外,黑夜里任何一点动静都能引得她不寒而栗,“怕鬼”便由此而生。 好在慕承平有一次吃醉了酒,在国公府里迷了路,晃晃悠悠的闯进了这间破败小院,并在枯草堆里“以天为盖地为庐”的睡了一晚。 醒来时,发现一小叫花子蹲在篱笆外盯着他看,面无表情,眼神里有两分狠辣,似乎正在盘算如何将他开膛破肚,然后丢进油锅里煎炸,再撒上胡椒末,饱餐一顿。 慕承平当即抖了个激灵,酒全醒了,因宿醉而隐隐发疼的脑袋还算好用,终于想起来小叫花子是自己女儿。 也不问她阿娘去哪了,牵着她出了小院,牵过碎石小径,牵过月门、牵过花园、牵过拱桥一路回到夫人嘉禾的房中,对她说“慕琼死了也一年了,你终日以泪洗面不是办法,我让轻尘来陪你,以后她就是你的女儿。” 慕琼是慕承平的长女,十四岁时因疟疾亡故。 自此慕轻尘的人生,奏响了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华美乐章,从一个连奴才都敢欺辱的小叫花子,变成了嘉禾的掌中宝。 美中不足的是,乖戾的性格已经养成,怕鬼一事也板上定钉。 常淑觉得,与其说慕轻尘怕鬼,不如说她怕直面自己孤苦的幼年。 故意叫人扮鬼恐吓她,实乃往其伤口上撒盐,一而再再而三的撒,病情愈演愈烈该如何是好毕竟,这都开始上演“怀孕”的戏码了 林渊看出常淑的犹豫,苦口婆心道“死马当活马” 常淑眸光霎时一凛,退开一步,目光死死锁着他。 四面的微风骤停,她手肘上的披帛纹丝不动,整个人宛若一尊威严的石像。 “微臣失言了”林渊急慌慌的把双膝磕在地上,肩头的药箱滑落下来,砸出一声巨响。 动静不大不小,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常淑暗斥林渊鲁莽,紧张的去看慕轻尘,生怕她瞧出端倪。 回眸间,瞥见了湖面上一具胖乎乎的红色浮尸。 不好 把牛菊花忘在水里了 常淑神色仓皇,朝迎面走来的慕轻尘,咧出个温和自然的笑,挽上她的胳膊,引着她一路向外“你在呼兰殿憋坏了吧,我带你出宫逛逛如何” 说着,趁慕轻尘不注意,回头给初月姑姑打了个眼色。 湖面一红衣飘飘的胖子实在太惹眼,在场的,除了沉浸在纠结中无法自拔的慕轻尘,俱都瞧得真真的。 初月姑姑对常淑的小动作心领神会,不留痕迹地点点头。 在目送她们的背影消失在花i径深处后,她的稳重之气崩得七零八落,提着裙摆小跑到湖岸边,伸长脖子,张望牛菊花可还有活着。 一众宫婢更是脚下生风,聚到她身边,踩着湖岸边的白色石阶往下两步,鞋履和裙裾皆被水濡出深沉的颜色。 林渊躲到她们身后,眼巴巴的看着。 初月姑姑的脸涨成猪肝色,大喊“有没有会水的有没有” 宫婢们齐刷刷的摇起脑袋,发髻中央的珠钗缀有粉白的珍珠,跟随她们的动作左右晃荡,直晃得初月姑姑头昏脑涨。 “那还愣着做甚,快叫金吾卫来救人啊”她的音线高了两个八度,堪比凄厉的长号。 险些刺破宫婢们的耳膜。 她们缩起脑袋,像树桠间骤然腾飞的鸟,朝每一个方向飞去。 场面乱哄哄的。 按常淑的意思,从延喜门出,折道大明宫,再借夹城直奔帝京最北端的曲江池,末了租艘船坊,观观山水景色 亦或是去荐福寺上上香,在神佛面前为慕轻尘求个平安符。 慕轻尘却不依,带她去了东市。 东市以汉商为主,大都兜售本土货品。 常淑没有任何异议,觉得两人像寻常百姓家的小夫妻那般也挺好,逛逛街,走走停停,走累了,寻家食肆吃点东西,再听说书先生天南地北侃大山,听听江湖新鲜事。 这一天也算过得甜蜜充实。 “就这家。”慕轻尘在拥挤喧闹中停下,抱臂而立。 常淑与她并肩而站,看着那块写有绸缎庄字样的门匾。 店面不大,客人稀薄,一戴折上巾的小厮,趴在柜台前打哈欠,眼泪亮亮的坠在眼角。 她俩抬脚进去,也不见他来招呼。 慕轻尘倒也不恼,优哉游哉的挑了件浅紫色的交领长袍递给常淑。 常淑犹豫的接过,问她何意。慕轻尘却卖起了关子,朝她身后努努嘴。 那处开了一道门,悬有半截门帘,常淑无可奈何,走过去把门帘一掀,闪身进去。 出来时,换了个新模样,清清秀秀的一位小耶主,黑白分明的眼眸如剪春风,倒影出慕轻尘的样貌。 “为何让我穿成这样”桃花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手心。常淑的声音轻巧悦耳,仿若泉水叮咚。 两刻钟后,在看到坊前那刻有“平康坊”三字的木牌时,常淑终于醍醐灌顶,这厮居然带她来嫖i妓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把长公主的威仪全然抛诸脑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两手并用,揪住慕轻尘的耳朵并且扭了个圈“死性不改” 慕轻尘疼得趔趄一步,一本正经的护住肚子,厉声批评常淑“孟浪小心动了我的胎气” 人家还怀着孩子呢。 常淑表情一滞,把慕轻尘的耳朵又扭了一圈。 直把慕轻尘疼出冷汗。 常淑咬紧后槽牙,警告道“别让本宫再听见任何有关你怀孕的事” “你果然,”伤心之意不受控制的涌上鼻尖,又烫又酸。慕轻尘眼眶泛红,语带幽怨,“你果然,不想要这个孩子是不是” 她摘下常淑地手,背过身去“为什么为什么你的眼里只有向子屹,我才是那个为你生儿育女的人呐” 说到最后,她身子竟簌簌抖着,像秋风里的一株枯萎的狗尾巴花。 老天爷呀 常淑平整的双肩颓然一垮,做出让步。 “好啦,”她牵住慕轻尘的手,揉捏她的指骨,“我不是那个意思。” 慕傻白甜轻尘傲娇地甩开她“你就是与向子屹暧昧不清。” 你哪知眼睛看到了 常淑压抑下这句驳斥的话,继续好言相劝。 “你想多了。” “没”慕轻尘鼓鼓腮帮子,“好吧,怀孕的人的确比较多疑。” 常淑“” 此时此刻,她终于体会到平日自己无理取闹,非要慕轻尘以甜言蜜语相哄时有多娇蛮。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一报还一报吧。 “你看这俩耶主,啧啧啧打情骂俏的”路过的一辆奚车里,一前一后地跪坐着两名女子,看样子像是主仆。小姐模样的人不温不火的言语一句。 丫鬟扭过脸来打量她们,也跟着“啧啧啧”,啧完还嘀嘀咕咕地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太辣眼睛” 常淑“” 我跟我家驸马亲昵,哪点辣眼睛了。 她深吸一口气,暂缓内心的憋闷,视线一瞬不瞬的盯着远去的奚车,觉得其四围的纱幔一晃一晃的,好似一得意女人扭来扭去的腰好生令人生厌。 甫一回神,惊觉四周多了些指指点点。大都和那主仆一样,说着有伤风化的话。 那又如何 常淑不管不顾,扯扯慕轻尘的袖子,露出浅浅的笑“走啊,不是说好一起去嫖i妓吗。” 所有路人“” 慕轻尘的脸甫然一红,跺跺脚,娇嗔道“你口味好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傻白甜驸马上线 平康坊实属夜夜笙歌,眼下青天白日倒显得清静,像只懒洋洋的小狗。 各家门前都倚着三三两两的俏娘子,绕着手绢,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手里的团扇像在打蚊子似的,晃晃悠悠的扑棱。 不过脂粉味依旧浓重,常淑被呛出两声喷嚏,以袖掩鼻,小声的阿嚏阿嚏。 双肩随着振动的胸腔微微轻颤。 她们进的是平康坊的北门,沿着柳树铺就的林荫道一路向前,是个四四方方的广场,场中央立有一牌坊。慕轻尘在牌坊下原地转了个圈,抬脚往左去了,去的方向是北曲。 常淑生怕掉队,加快脚程跟上她,一路七拐八绕的。 起先她以为慕轻尘是在寻找与林品如交战的地方,结果是她想岔了,慕轻尘步履不停,进到一幽深的巷子。 巷子很窄,容不下她们并肩而行,只能一前一后错开,两旁的明渠中是肆意堆放的垃圾,一堆接一堆,在干热的天气里散发出阵阵酸臭,兼杂腥腐之气,她们不约而同的把呼吸放浅。 越往前,臭气越浓,熏得人掉眼泪,苍蝇黑压压的环绕在左右,看得人头皮发麻。 常淑天之骄子,哪能受得了这个,双臂像两条藤蔓死死箍住慕轻尘的腰,把脸埋进她怀里,闷闷地说,回去。 慕轻尘对谁都心狠,偏偏对她不行,轻抚她的背心搂着她,又往前走了几步,遂把唇贴到她耳边,说,到了。 常淑如释重负,探出脑袋,左右看了看,问“哪一家” “右边。” 不等她话音落地,常淑麻溜跨进了右侧的那两人宽的窄门,入了院子。 说是院子其实就是一小天井,四面墙围出的地方实在小的可怜。 脚下的石砖铺得不算齐整,稀稀拉拉的,缝隙间长满青黄色的草,其中还有一两朵叫不出名字的小黄花,细长,却韧劲十足,如何踩踏都只弯不折。 “这是哪” 常淑四下打量,天井圈外的阳光,直照而下,柔和了她脸上的线条。 她却不大喜欢,觉得头顶烫呼呼的,展开桃花扇往发髻边一搭,将其遮了去。 慕轻尘指指门板上的字体,念道“醉梦楼。” “这字可真丑。” 歪歪扭扭的,像只抽筋的鬼爪。 穆宁长公主平心而论道。 慕轻尘对她的审美表示不敢苟同“不会啊,颇有丁真楷草的风采。” “就你嘴贫。” 慕轻尘顽皮地挑眉耸肩,目光扫过墙角的青苔,步到常淑的身后,双手搭上她的肩,将她一步步往前推。 只三两步便离了天井,入了小楼。 “妈妈,出来招呼贵客了,把最贵的小倌给我家小主请出来。”慕轻尘喊了一嗓子。 等等 小倌 常淑瞪圆双眼,内心警铃大作。 虽说大华国风开明,大都只是耶主与子珺的区隔,但这也不代表“男女有别”就此沦丧呀。 诱拐她来逛窑子就算了,还拐她来嫖小倌 长公主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常淑愤愤然,恨不得撂挑子,和慕轻尘就地理论理论。 最贵的小倌叫倾夏,别说,长得还真不赖,有种江南儿郎独有的细腻与干净,像雪一般,晶莹剔透,微微一沾热便化了。 迫使人与他说话时,会不自觉的放低音量。 这幅皮囊,怎的混迹在北曲若放在南曲和中曲,定是一等一的抢手货。 “你以为老子不想去撒”倾夏操i着蜀郡口音,也不知是不是成都府人士,说不定可以和牛菊花认个老乡。 他拍案而起,一只脚的踩在圆凳上,地痞流氓似的抖腿,手上还拿有半只烧鸡,十分没有吃相“还不是那龟儿子林品如,老子日i他仙人板板” 他破口大骂,骂得口水四溅。 常淑长这么大,头一回遇到敢在她面前大吼大叫的粗人,这一惊一乍的架势,差点把她吓着。她呛了口茶水,不自在的往旁挪挪。 慕轻尘好不容易打听到这人和林品如的关系,兴冲冲地的跑来,就是想听他二人的八卦,看看能否从中摸出个以牙还牙的办法。 见常淑不太适应,干脆和她换了位置,坐到倾夏身边,亲自为他斟酒,说了句从牛菊花那学来的方言“来,喝酒,我们三个摆哈龙门阵。” 倾夏的美眸里闪过一丝惊喜,执起酒杯一饮而尽,凸出的喉结上下滑动,说不出的性感“兄弟伙儿,你来评评礼嘛,我本来在南曲干得好好的,每月底薪一贯钱,提成最差都是七八十贯,更莫说客官们的打赏,销售业绩是那条gai的第一名,嗝” 他满饮一杯,打了个酒嗝,耳朵有少许泛红,估摸是喝酒上脸“人送外号人尽可夫,哦哟,名声大的不得了” 慕轻尘和常淑“” 这好像是个贬义词吧。 “但是,好死不死,三个月前的一天就遇上林品如了,真是流年不利闯到鬼他是来找工部尚书杜大人的,为得是是啥子,哦对,啥子契丹、耶律反正我听不懂。杜大人好似很不待见他,他那个人笨嘴拙舌,性子直,杜大人又喝得醉醺醺的,便推搡他,赶他走我怕砸了招牌,只好冲上去阻拦,谁知林品如就把我看对眼喽” 耶律 契丹族皇室姓。 慕轻尘捕捉到关键字,和常淑对视一眼。 “他就是个痴缠货,从此以后,每晚都抱着他那劳什子手i弩跟着我楼上楼下转悠,凶神恶煞的,哪个还敢来嫖我,业绩断崖式下跌,这不,连跌三月,就落魄到北曲来了” 他神情怏怏,又灌了一杯酒,一通聒噪随之歇下去,落寞抬头,看着悬在屋顶的蜘蛛网。脑门上写有四个大字生无可恋。 “你们也晓得,小倌是吃青春饭的我的饭碗啊,算是砸在他手里了,艹艹艹,连带老子的青春一起砸了” “那你就从了他呗。”慕轻尘话赶话。 “铲铲”倾夏吐出嘴里的鸡骨头,脸上还黏有两粒油亮亮的芝麻,“不良帅,说好听点是个帅,说白了只是个九品官,还是个从的,挣得还没我这个小倌儿多,以后他养我还是我养他” 慕从九品校正轻尘表示不服 “你看那慕轻尘,还老虎屁股呢,我呸,吃长公主的,住长公主的,还有脸休妻,不害臊吃软饭有理了” 简直不堪入耳 慕轻尘“蹭”地站起身,手背青筋暴起,狰狞一笑“敢问你家祖坟在哪” 我要去刨 倾夏“” 常淑连忙搭了只手在她胸口,为她顺气。兀自开口问“你说林品如每晚都跟着你,今晚也会来吗” “没,”倾夏没有多少花花肠子,嫌恶地摆摆手,照实说,“我搬到北曲来后,生意大不如前,他隔天才来一次,上次来是四日前,大半夜从窗户爬进来,吓死人,进来就呕一口血,乌漆麻黑的还不让点灯,脑壳儿有包” 四日前的晚上。 那不就是他刺杀慕轻尘那晚吗 常淑心下了然,醉梦楼正巧位于北曲,林品如中了他一掌,走不太远,所以翻窗进屋,求倾夏收留。 “这几日都没再来” “受那么重的伤哪能来啊这当不良人也太危险了,第二天醒来还非要去京兆府应卯,我劝他别去,他愣是不听。” 当然不会听了,若不照常应卯,定会引起怀疑。 常淑勾了抹浅浅的冷笑,把腰间的钱袋扔给倾夏“别告诉林品如我们来过。” 倾夏两眼放光,嘴巴张得能塞下一枚鸡蛋“您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他信誓旦旦,扯开钱袋,粗略一数,竟数出了十余枚银铤。祖老仙人啊,他人尽可夫这么多年,头一回遇见如此大手笔的人。 醉梦楼门前,苍蝇依旧扎堆,慕轻尘死死扒拉着门框。 “你放开我,我不走,今天非要把倾夏家的祖坟刨了不可。” 常淑与之纠缠不下,只好以退为进“你这样会动胎气” “哦对” 慕轻尘强压住心火,捏起小拳头,气呼呼的走了,穿过重重腐臭在巷口停下脚步。 “我咽不下这口气,什么叫吃软饭,谁吃软饭啦” 常淑神色淡定,专注向前,与她擦肩而过时,一把抓住她的领口,直把她往前拽,拽出平康坊,拽上大街。 “我还没受过这等窝囊气呢。”入了长乐门,踏上太极宫的地界,慕轻尘仍是念念不忘。 悠长的宫道上,她们的影子紧密相连,被落日拉得老长,颜色也渐渐变成灰白。 “你呀,跟一小倌计较什么”迈进呼兰殿,常淑调笑道。 “你听他说的什么话,摆明说我连他一当小倌的都不如”慕轻尘跟着跨过门槛,上了抄手游廊,在拐角处迎面撞到一个人。 此人是刚从“鬼门关”回来的牛菊花,他像是睡了一觉,红色裙衫皱巴巴的裹在身上,脸上还有面脂的残留,肤色很是不均匀。 唇上的口脂在唇外模糊出一个圈,像张开的血盆大口。 更重要的是,头发依旧披散,凌乱中带有油腻,整个人像只支棱起毛发的野猪。 这他i妈才叫“闯到鬼”。 慕轻尘几乎与他鼻尖相贴,只一瞬便吓破了胆。狠狠吸了口凉气,伴随这声吸气,脖颈处的皮肉深深凹陷 白眼一翻,直挺挺的向后一倒,倒在地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常淑反应不及,惊慌失措的往后退去,复又紧赶着上前蹲到她身旁,摇晃她的手臂。 “轻尘,轻尘。” “驸马,主子。”牛菊花笨拙的揉了揉塞在胸前的两坨菜包子,躲到廊柱后头,弱弱地喊她。 慕轻尘落下的一口气终于提了回来,失去血色的手在空中虚弱一抓“受惊过度我滑胎了” 轰隆 有惊雷轰了常淑的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傻白甜驸马上线 世事总是无常,常淑千方百计都没能把慕轻尘刺激出想要的效果,牛菊花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她有些欣喜,吩咐初月姑姑赶紧去把林渊请来。 太医院的人都私下嘀咕,呼兰殿近来是怎么了,一连三日差人来请院首。 院里的药童,百无聊赖的搭话说“对啊,光今日就请了两次。” 他衣袖挽至手肘,露出结实的手臂,端着簸箕颠颤,翻转被风干的金银花。 盛夏时节,天气越来越热,金银花清热解毒,太医署每年都会备上许多,给各宫送去。 司药鬼机灵,对他说“这天像个扣下的大锅,闷得人发慌,喘不上气,明日定要落雨。我瞧金银花也晾晒得差不多了,你带人收一收,明日我去各宫请平安脉时,顺带送过去,免得你们跑一趟。” 药童高兴坏了,嘴角咧到耳根,笑得像朵花。 第二日,果然落了雨。 多日来囤积的暑气消散了些许。 豆大的雨点哗啦啦的往屋檐上砸,在重重台阶上,砸出一片片小水洼。 常淑守在床边,白润的指尖捏起汤匙,为床上某位“痛失爱子”的人递去一勺清水。 慕轻尘视而不见,始终睁着空洞的眼睛,似乎在盯着床顶看,又似乎在盯着更遥远的地方,眸子里全是黑暗 喂到嘴边的水她也不咽,抿紧双唇,任由它沿着唇角滑落进枕头。 留下的痕迹,仿若一道狭长的泪痕 看来是喂不进去了。 挫败感油然而生,常淑把汤匙磕回碗中,交给初月姑姑。 她今日穿白,单丝碧罗笼裙上绣有白菊,一静一动间栩栩如生。 “你怀她一天都不到”感情有这么深吗 后半句常淑不敢说。 她本以为慕轻尘受牛菊花刺激能恢复如常,殊不知事与愿违,从昨日太阳落山到现在,愣是滴水不沾、滴米不进,而且还一宿不睡,非要给“亡故的爱子”守灵。 真够可以的。 常淑憋气又窝火,亏她之前还觉得慕轻尘傻乎乎的很可爱 “以前不愿生孩子是我任性,”她往里挪挪,揉揉慕轻尘的肚子,“我不都跟你倒过歉了吗那咱们从今晚开始努力,说不定下月我就怀上了” 慕轻尘忿然起身,推开她,讥笑道“说得轻松,你又没怀过孩子,怎能了解骨肉分离的痛苦” 一旁的初月姑姑腹诽道,说得跟你怀过似的。 常淑“” 本宫竟无力反驳。 这话好像戳到自己的伤心处,慕轻尘的气势软下来,吸吸鼻子,委屈道“可怜我的孩儿啊,还没来得及见见这世间的繁花似锦就去喝孟婆汤了我还费劲心思给她取了个名字呢” “叫什么”常淑来了兴致。 “慕、糖、醇” 你确定这是费尽心思取出来的 常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思忖再三,决定出去透透气,不然等慕轻尘好了,她差不多也疯了。 枫和宫这头,太后她老人家安坐在于罗汉榻中,一手拨弄念珠,一手斜搭在小方桌边。 司药搭了条锦帕在她手腕,四根手指摁在上头,细听血脉的鼓动。 “娘娘们可还安好”她老了,呼吸很慢,说话也慢,但身上的矜贵气势却随年月只增不减。 “都好着呢,只是” 太后睁开眼“只是什么” “只是呼兰殿一连三日都传了林渊大人微臣方才为皇贵妃娘娘请脉时,发现并无异象也不知是哪位公主病了,昨日甚至宣了两次。” “哦” 皇后薨逝走得急,惠翼临时接掌凤印,近来又忙活接待突厥可汗的事,难免有疏忽的地方。 是关皇家子嗣,太后不禁担心。 司药不便再多言,侧身问桂嬷嬷“太后脾胃虚弱,可是吃了太多寒凉之物。” 桂嬷嬷点头,看了看屋中央那方青铜冰鉴,里头铺有冰块,镇着和菓子与瓜果“今晨确有腹泻。” “微臣开副方子给太后,明日便能痊愈。不过切忌寒凉、辛辣之物,”他又唠叨一句,收好帕子起身,从药箱里捧出一摞被荷叶包裹好的金银花,“此物也需等痊愈后再喝。” 桂嬷嬷伸手接过“有劳了。” 宫婢一左一右,为常淑拉开门。 她这才真切感受到门外的雨势有多大,像有人躲在乌云后泼洒。 凉风裹挟细碎的雨丝,袭上她面容,她描了妆,很怕沾水,忙抬起衣袖遮了遮。 院子里有叮叮当当的脆响,像教坊里的伶人用琵琶奏出一曲悠扬。 她踏出两步,往前探探身子。 原来是常鸢腕上的清风铃。 这丫头就站在院中央,撑一把油纸伞,指挥白莲花和宫婢们往花圃上盖油纸。雏菊虽然将谢未谢,但多留些总归是好的。 常淑说“牛菊花快去帮忙。” 初月姑姑寻来一把伞为她撑开,答道“您忘了,他被驸马支到后院罚跪了,理由是公然在皇家重地穿奇装异服。” 常淑叹气“难为他被本宫拖累,让他回房歇着吧。等驸马缓过这两日再近前伺候。” “奴婢这就去办。”将雨伞交给身后的宫婢,出月姑姑顺着廊芜,拐去后院。 “皇姐,”常鸢听闻她们说话,笑嘻嘻的走来。她下襟沾了雨,湿了一大块,小跑着跃上石阶,在常淑身边站定。 常淑责备她毛毛躁躁的。 她们虽是同父异母,但却是所有皇女中感情最好的姐妹。常淑至今都记得,她母妃薨逝时,她被父皇从殿外一路迁来的场景,肥大的白色孝服套在五岁的身躯上,很不搭调。 步子很小,走路磕磕绊绊的,手背盖住脸,一直哭。 父皇蹲下身摸摸自己的头,说,淑儿,以后常鸢住在呼兰殿,你要照顾好她。 这事倒和慕轻尘的幼年很像。 “内侍省刚来传话,说雨太大,突厥可汗的迎典要往后延,不过父皇尽地主之谊,已经把可汗和突厥公主接进宫了,”常鸢抻抻懒腰,“就安置在香昀殿前头都忙坏了,估摸是母妃准备去拜谒。” 香昀殿在修建时以花椒入泥墙,时时刻刻都兜有一室馨香,亦有杀虫止痛的功效。 当下蚊蝇盛行,父皇这般安排,也是有心了。 常淑淡淡道“母妃理应去。” 说曹操,曹操到。惠翼皇贵妃在宫人的簇拥下,袅袅娜娜而来。 她宫裙繁复,梳飞仙髻,指尖的护甲雕有细密的花纹,即使在暗淡的阴雨下,亦透出沉静光泽。 整个人珠围翠绕。 常淑和常鸢向她请安。 惠翼不与她们客套,说“你们收拾收拾,随我去香昀殿,突厥公主远道而来,你们年纪相仿,与之熟络熟络。” 常鸢撅撅嘴“我不去。” 她向来讨厌那些虚情假意的场合,不自在。 一跃而下,落到最后一阶台阶,故意拔高音色,掩盖惠翼的苛责“油纸都铺好了吗那还漏了一角呢哎呀,你们要气死本宫。” 惠翼恨铁不成钢,想跺脚,又担心颠坏发髻“死丫头,都成亲五年了,还一点不本分。” 她换了口气,看向常淑,语气不容置喙“淑儿,你是长公主,必须去” 常淑推辞的话刚酝酿到嘴边,被这理由给剥除了个干净。 面露为难之色。 “另外叫上轻尘。” “她去弘文馆了。” “莫诓母妃,”惠翼没好气,“她纯属把校正当虚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她是你驸马,哪有不一道同去的道理。” 慕轻尘现在正处于“伤心欲绝、万念俱灰”的阶段,若真去了,在突厥可汗面前胡言乱语该如何是好 “母妃,轻尘她不大方便。” 惠翼失了耐心“有何不方便又不是子珺怀孩子。” 您别说,还真是,不光怀了,而且刚“滑胎”。 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的打太极,打得正起劲时,月门外的太监用破锣嗓子吼了一声“太后驾到” 院子里的人俱都停下活计,跪拜的跪拜,蹲福的蹲福。 太后和蔼可亲的扫了眼常淑和常鸢,客套两句后,切入正题“本宫听闻,呼兰殿近来时常传召太医院” 常淑心里咯噔一下,解释说“鸢儿请了一次,淑儿请了三次。” 常鸢不太会编谎话,担心太后多问问出亦小白在平康坊被刺客所伤,由此牵扯出慕轻尘抗旨不遵,偷溜出宫的丑事。 她惶惑的接话“天太热,小白整日在御膳房和尚食局里头泡着那晚像是中暑急症,鸢儿特地为她请林渊来。皇祖母,您怎的问这话” “没,”太后的语速还如往常那般,慢吞吞的,“你们啊,这两日忙,本宫担心忙出病来。” “多谢皇祖母关怀,”常淑借常鸢的话头往下,“轻尘也是中暑,比小白病得重些。” 太后再不提心吊胆,认同道“也对,天太热会热死人的。那她们可好些了” “好多了。”常鸢抢先常淑一步回答。 “既然如此,”惠翼就坡下驴,“便支会轻尘一声,咱们同太后一起,拜谒突厥可汗,皇上已在去香昀殿的路上了。” 言罢,身后的门开了。 慕轻尘身姿挺拔的立在门楣下。 气度沉稳,面色满是苍白。 太后何时见过她这幅模样,对她的怨气消了七七八八,眉头心疼的一拧“尘儿,身子可还撑的住” 慕轻尘嘴唇翕动,挂在眼睫上的泪珠落了下去,众人的视线也跟随这滴泪往下,发现慕轻尘竟然穿了一身黑。 黑色的镂空璞头,黑色的中衣,黑色的圆领衫子,黑色的乌皮靴,映得她的脸越发苍白。 “尘儿撑得住,”慕轻尘咽喉发颤,哭腔浓重,“话我都听到了,突厥可汗远道而来,尘儿理应相迎。” 她回到屋内,取了件黑斗篷披上。 众人用“大夏天的披斗篷做甚”的眼神看着她 慕轻尘读懂她们眼里的意思,上前一步,忧郁地仰望天空 “雨凉,风大,我”她双手交叠抚上小腹,念想起滑胎的危害,“我大病初愈,气血双亏,怕受寒。” 气血双亏 太后和惠翼面面相觑。 不就中个暑吗 咋还中出一种子珺滑胎的仪式感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傻白甜驸马 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亏慕轻尘说的出口。 常淑真想捂住脸,躲回寝殿谁也不见。 “事不宜迟,这便走吧。”惠翼再次催促,她如愿以偿,眉眼处凝着的焦灼散得不见踪影。 像个孝顺的儿媳,走到太后身侧,同桂嬷嬷一起,扶着她老人家往香昀殿去。 常鸢机灵的眼睛闪了闪,侧身微蹲,说“恭送皇祖母。” 她是打定主意不去的。 “你呀,”太后拿她没辙,转身点点她鼻子,“滑头。” 香昀殿在太极宫西侧,临近掖庭,从呼兰殿出发要斜贯御花园,需要费些时间。 路上,常淑故意放慢脚步,等拉开与太后和惠翼的距离后,凑到慕轻尘耳边小声道“一会到了香昀殿,你千万别说话。” 一张口定是些胡言乱语。 慕气血双亏轻尘还沉浸在悲伤中,讷讷的转过脸,眼神空洞“若突厥可汗主动与我说话呢我也不理会他们吗” 初次见面无非是些互相吹捧的场面话。常淑心想。 “你答个嗯字就成,”她惴惴不安,再次开口,“明白了吗” “嗯。”慕轻尘神情恹恹的。 很好,现学现卖。 常淑稍稍安心,分开她的五指,与她十指紧扣。 雨一点没见小,众人的鞋面和裙裾都被雨水溅湿,显得颇为狼狈。 雨点打在伞面上,乒乒乓乓的响,声音很亮也很密集。 她们要来香昀殿的消息,惠翼提早派人来通禀,华帝纯孝,担心这么大的雨太后吃不消,撑着伞一头扎进雨幕,到殿外等候。 突厥可汗也忙携了爱女一道跟上。 这不,刚到殿外,就见太后领着众人浩浩荡荡而来。仿若海水涨落,牵引出一道潮汐,由远及近,波浪壮阔。 华帝近前,说,儿子给母后请安。 突厥可汗右手握拳捶打左胸,行本国礼。 礼毕便是哈哈一笑,好不豪爽。 入了殿。宫人们舒了口气,这一路走来,他们都忙着照顾自家主子,倒把自个儿忽略了,没少吃那雨点子的苦。 等把主子们安排妥当后,俱都散开,贴到墙根和帷幔下侍立。 这雨天凉快是凉快,就是显冷清,眼下香昀殿不同,人挤得满满当当的。 桂嬷嬷是烹茶的好手,跪坐于角落的一方小几后,掰碎茶饼,用小火炙烤,再将其倒入茶碾子碾成茶末清绿的的茶水从小锅釜里倒出来,不多不少刚好六盏。 她用木盆托着它们,一一奉上。 华帝和突厥可汗坐于上首,太后、常淑、慕轻尘坐于左侧,右侧只突厥公主一人。 常淑眉心有一丝不可查的细纹。 方才还不觉得,眼下各自坐定,倒是瞧这这突厥公主有几分面熟。 啊,是在鸾凤楼里和她打架的那个小耶主 没错,是她。 浓眉大眼,任谁第一眼看到她,都会不不自觉的被她黑溜溜的眼珠吸引,里头好似藏有一个未知的神秘世界。 眉梢处还总挑有坏坏的不屑。 “我叫塔珊,”突厥公主与常淑四目相接,嘴角斜勾出淡淡的笑,“在突厥语里,是光明女神的意思。” 看来她同样也认出了自己。 常淑没慌,淡定自若地呷上一口茶。茶水苦涩,涩意回旋于唇齿,后化作甘甜“本宫单名一个淑字,端慧贤淑之意。” 说着,禁不住看了眼身旁的慕轻尘,眼里写着“都怪你,大华长公主被人抓住逛窑子的把柄了”。 其实那日慕轻尘和亦小白刚走她就回了呼兰殿,在院子里遇上牛菊花,他蹲在地上,抓耳又挠腮,挠腮又抓耳,嘴里还嘀咕说,完了完了,一会怎么跟长公主交代啊。 她把牛菊花唤到跟前,只三两下的功夫便把他吓破了胆,嘴也松成棉裤腰,实话跟竹筒倒豆子似的。 她心中涌出无名火,快马赶至平康坊。 寻人过程并不麻烦,慕轻尘她再了解不过,吃喝玩乐都要最好,一派世家子弟作风,遂带了便衣府兵去到南曲的鸾凤楼,点了都知花辞姑娘,等着慕轻尘自投罗网。 意料之外的是,慕轻尘没等到,塔珊先到一步,嚷嚷着要抢花辞姑娘作陪,狂傲得很。 常淑当然不允,两人没说上两句话,塔珊就踹了桌子,与她动手。 汉话博大精深,塔珊没大听懂常淑后半句的意思,歪歪脑袋,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 目光追随常淑,也落到慕轻尘身上。 觉得其就像一豆烛火,暗淡、脆弱,却拥有秀气的眉和忧郁的眼。 “这位是”突厥可汗也注意到慕轻尘,抓抓浓密络腮胡,向华帝发问。 华帝笑意分明,颧骨处的皱纹悄然加深,得意道“塔阿图,你猜猜。” “塔阿图愚笨,实在猜不出。” “是我大女儿的驸马。慕国公家的小女,慕轻尘。朕钦封的十九学士。这次若不是她用妙计离间契丹皇室,使他们手足相残,哪有你我连胜契丹十三仗的份啊。” 大华开国之初,有十八位学士为皇祖出谋划策,谋出了天下太平,谋出了国泰民安。 华帝赐封慕轻尘“十九学士”,正是因她 强学博览,聪慧无双,愿她也为自己谋出一个盛世来。 塔阿图面露惊喜,猛拍大腿,竖起拇指“小英雄,英雄啊,您好福气,有这等女婿哈哈哈。” “轻尘,还不快谢过可汗。”华帝提醒道。 慕轻尘念想起常淑不久前对她的叮嘱,起身向塔阿图行拱手礼“嗯。” 常淑“” 在场众人“” 这就完了 塔阿图对中原文化是个半吊子,没多想,学着慕轻尘的样子,双手抱拳也“嗯”了一个字,算作回礼。 常淑“” 在场众人“” 塔珊瞧着有趣,双腿一晃一晃的,浑身上下透出股兴奋。 这一兴奋,难免有些热。 突厥没有那么多管束子珺的规矩,她跳到地上,一点不避讳,脱去外罩的长衣,露出里头那件绯红裙衫。 和上次一样,红得像一朵怒放的火焰。常淑不以为意。 慕轻尘却出了幺蛾子。 红色红色 女,女鬼。 她心脏骤然收缩,四肢僵硬,冷汗不断涌出。 胃部也开始有熟悉的异样,是痉挛 “呕” 慕轻尘捂住嘴,强压下想要呕吐的不适感。 霎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她身上。 常淑心道不好,慌慌张张的上前扶住她,赔罪道“父皇,可汗,实在失礼,轻尘她大病初愈,怕是来的路上淋了雨,受了凉。” 太后面露不忍,把念珠拨得急“尘儿要不要紧啊,快,快扶回去歇息吧,桂嬷嬷快去趟太医院” 常淑顺水推舟,不等华帝和突厥发话,搀住慕轻尘便往外走。 离门只差一步之遥时,被一声娇喝打断“站住” 塔珊又羞又恼,慕轻尘分明是在她脱下衣裳后才突然不适的。 简直是奇耻大辱,她挡在慕轻尘身前,气势汹汹地问“本公主就这么让你恶心吗” 被自己媳妇儿要求不能说话的慕轻尘表示很心累“嗯。” 常淑“” “你”塔珊愤愤不平,胸脯好似风箱,忽胀忽平,喉间还有嗬嗬声。 “你很好,慕轻尘,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嗯。” “你只会说这一个字吗” “嗯。” 塔珊气的发抖,骄横性子暴露无疑,运了一掌,袭上慕轻尘的面门。 她今天非要给这不可一世的混蛋一点教训。 常淑哪能任由她胡作非为,伸出两指,敲点她手臂内侧,化了她的掌力。 塔珊吃疼,触电般收回手,不可置信地瞪向常淑。 真想不到,她们统共只见了两次面,便动了两次手。 那就破罐子破摔吧 塔珊双臂一展,向后一个跨步,跃出门去,淅淅沥沥的雨打在她发顶和肩头,又反溅出细碎的水花,像是为她罩上一件薄绡纱衣。 真是活久见,堂堂两国公主,于众目睽睽之下大打出手,大华今夏的八卦一个比一个劲爆。 宫人们生怕错过什么,踮起脚尖拼命往外张望。 瞧得真真的,绝对是塔珊公主先动的手。 塔阿土厉声呵斥“塔珊快住手” 塔珊哪里听得进去,脚背勾起花盆,一个旋身,将其踢向常淑。 常淑无心恋战,只守不攻,手臂蓄了力,以柔克刚,把花盆抚开。 刚抚开一个,又来一个。 悉数抚落到地上,摔出稀里哗啦的炸响,泥土迸溅,眨眼的功夫,香昀殿便失了本来面目,满地狼藉。 惠翼和太后哪见过这等场面,“唉哟唉哟”的惊呼,一口一个“别打了别打了”,心疼常淑,也心疼花盆。 金吾卫和宫人们没有华帝的命令,不敢上前阻拦,毕竟都是金枝玉叶,刀剑无眼,伤着谁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常淑有些吃不消,手臂的力量减弱,动作不再敏捷流畅。在最后一个花盆踢来时,她只能偏头躲过。 刚躲开,心头突然一凉 完了,轻尘就在我身后。 慕轻尘毫无察觉,兀自低头,怨怪自己魅力太大,引得两国公主争风吃醋。 哎,没办法,谁让我是傻白甜呢所有子珺都会不受控制的爱上我。 正自我陶醉的厉害呢,脸猝不及防挨了一撞,挨得十分结实 然后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傻白甜驸马上线 慕轻尘自幼习武,面骨还算抗砸,砸破了眉骨和颧骨,淌了两汩血,另外还砸青了鼻梁,青中带紫。 要不是宫规森严,林渊都打算带卷草席在呼兰殿的廊芜上打地铺了。反正他一天啥正事没干,光顾着给慕轻尘瞧病了。 完了慕轻尘还很不待见他,怪他把她的脑袋包得像个猪头。 其实根本没那么夸张,明明鼻子以下都还露着。 他这么想,便这么说,换来慕轻尘一记眼刀子,这刀子像是淬过麻沸散,割得他头皮发麻。 幸好太后她老人家在身旁,不然慕轻尘定把他那颗大脑袋拧下来当马球打不可。 “这不会破相吧。”太后毕竟是子珺,最关心的还是脸。 “回太后,伤口不深,处理也及时,驸马又是耶主,不会留疤的。” 太后欣慰的长吁一口气,撑住桌沿起身“那本宫便放心了。” 她由桂嬷嬷扶着,凑到慕轻尘跟前,脑袋微微往左偏,又微微往右偏,看了看慕轻尘“尘儿你且好生歇着,皇祖母乏了,这就回去了。” 慕轻尘听闻,欲要掀开锦被,下床送她。 “不必了,你也累了,”太后带有护甲的手抬了抬,复又对常淑说,“照顾好尘儿。明日是塔阿图的迎典,要折腾一天呢,若尘儿有不舒服的地方,去跟你父皇请道旨,迎典不去也罢。” 她说完,也不等常淑回复,兀自转身出了寝殿,嘴里嘀嘀咕咕的“这都是个什么事啊。” 两国公主大打出手,殿前失仪,殿前失仪啊 常淑赶忙领上一屋子宫人一路相送,一直送到呼兰殿的匾额下,见其上了步辇,才安安心心的原路折回。 刚回寝殿,就见慕轻尘一手抓住林渊不放,一手捂住小腹,神秘地问“砸得这般厉害,不影响生育吧” 常淑“” 林渊嘴角抽了抽“您放心,砸伤的是脸,不会有影响的。” 慕轻尘就此沉默,松开了他,拿过铜镜在手里,重新回床,盘腿坐好。 林渊如芒在背,不愿在此地久留,见常淑回来了,将开好的方子呈给常淑过目,得其首肯后,请了初月姑姑同自己一道回太医院拿药。 眼下时辰已是不早,雨停了,但天色依旧晦暗,零星夹杂几丝落霞,红灰交替,既不搭调也不均匀,别扭的很。 常淑叮嘱初月姑姑快去快回,然后独自跨进寝殿。 殿外凉爽,殿内却热乎乎的,还有点闷,常淑没有开窗的意思,反而将两扇开了一线的窗户给合上 她褪下外衣,搭在屏风顶。 “我的轻尘,怎么样都好看。”常淑步到床沿坐下,眉角眼梢都是笑。 铜镜下移两寸,露出慕轻尘的眼睛“长公主殿下可难得嘴甜呢。” “可有奖励吗”常淑喜欢她的调侃,眼眸里旋着光,期待流露而出。 慕轻尘不拂她心意,勾过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印上一吻,吻很轻,像蜻蜓点水,又像是初尝禁果的小娃娃,怕失了分寸似的。 “不够。”常淑圈上她的腰,脸埋在她肩头。 嗯 慕轻尘眉梢一挑。 从怀里捧出她的脸,再次印上一吻,这次可不似先前,带有两分蛮力。 常淑一路引着她,倒进枕头里,压她在身下说,眼神有恍惚的迷离“轻尘,我晓得你生我气” “哪有的事。”慕轻尘摸不清她的话。 常淑却自顾自道“我不会再喝避子药了,真的,我把它们都扔了你生我气应该的,但我保证再也不会了我做好准备了,要为你生个孩子。” 这是她第二次说这话。 慕轻尘近来的种种表现,从“喝避子药”到“怀孕”,再到“滑胎”,患得患失中,无非是对孩子的渴望和对她的愤慨。 慕轻尘一直央她生个孩子,但她一直犹豫,慢慢的、慢慢的,慕轻尘不知是失了耐心,还是失望,便不再说这话。 与此同时,对她的求欢少了许多。 她又总拉不下长公主的脸面主动迎合,两人便这么干耗着,加之外头总有她和向子屹的风言风语,日子一久,慕轻尘对她颇有微词,虽说表面仍恩爱如常,但到底如何,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其实说到底,不是她不愿意生,而是对慕轻尘没有信心。这人自小不近人情,心肠硬的像快铁板,她捂不热更融不化,有时她都怀疑慕轻尘心里是否真有她一个连养育自己十九年的母亲都可以漠视的人,心真的会被情i爱所动吗 即便嘉禾只是她的养母,但“养恩大于生恩”的道理任谁都懂。 所以她对慕轻尘是有怨的,怨她冷漠,怨她不体贴,若不是这次慕轻尘出了意外,她还会任由这股怨气在心底滋生蔓延。 可现在不会了,因为她发现,自己从没真正体会过慕轻尘的心情。 一个幼年孤苦,被亲生母亲抛弃的人,对亲情的渴望会比任何人都浓烈,与之有着相同血脉的小生命,或许会是这股浓烈的纾解口。 所以慕轻尘总是对孩子一事执着。 “好吗咱们今晚就要个孩子。”常淑紧张又期待,吻像今日的雨点般,密集的落在慕轻尘的腮边和耳廓,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甚是滚烫。 后颈的腺体也渐渐有些发涨。 指尖在慕轻尘的锁骨处摩挲,像一片柔润的羽毛,来来回回轻拂着,未几,熟练地挑开她领口的攀扣,未做停留,手掌探进去,一路向下,解开腰侧的中衣系带。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慕轻尘从恣意温存中回神,推开常淑的肩头,将她掀在一旁。 “好端端的,怎么了”常淑怔怔的,饱满的胸脯上下起伏,顿了顿,抬手贴上慕轻尘的脸,问,“可是我不小心,弄疼你脸上的伤” 慕轻尘瞪圆双眼,粗暴的打断她“要什么孩子” 常淑不解“我只是想哄你开心。” “我开心个屁糖醇头七都没过,你就打算再要一胎了” 糖醇 头七 哦,对,慕轻尘的爱子名叫慕糖醇,前晚刚“死”。 常淑像是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热情全散了。 无奈的坐起身,把脸埋进膝盖里,像只可怜巴巴的鸵鸟。 老天爷啊,再赐慕轻尘一道雷吧,把她的脑子给本宫劈回来 “差点忘了,”慕轻尘想起什么“明日迎典过后得把荐福寺的圆妙方丈请来,为糖醇超个度” 常淑听不下去,捞过被子蒙住脸,倒下睡了。 “听到没。”慕轻尘郑重道。 常淑闷闷的声音从被衾里传出来“本宫丑话说前头,咱们以后的孩子不可能叫慕糖醇。” 还学士呢,取个名字跟中草药似的。 被慕轻尘气得不轻,常淑晚间睡得不实,迷迷瞪瞪间醒了三次。 夜色还甚是浓重时,外头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窗纱上映出宫婢们的影子,也有初月姑姑的“公主驸马,四更已过,得紧赶着起,各宫都有动静了。” 今日可是迎典,事情繁琐得很。 常淑准了她们。 她们小意的推开门,红灯笼的光照亮小小的一圈,其中一人取出火折子吹出火苗,将屋内的烛台和壁灯一一点亮。 屋内霎时一片通明。 常淑没磨蹭,下了床榻,由她们伺候着沐浴洗漱、描妆着衣。 忙忙碌碌间,东边天际逐渐泛白,稀释了夜色的浓重。 未及,承天门的角楼敲响了第一声报晓鼓。 咚咚,咚咚。 鼓声沉而不闷,像是从时光深处传来。 遂即,所有宫门都以相同节奏的鼓声回应。朱雀门、安福门、景风门、顺义门 鼓声仿若一圈涟漪,于水面逐渐扩散,由内向外波及至帝京的每一座鼓楼整个城市开始苏醒。 初月姑姑因鼓声怔住,催促说“快都快点承天门开了” 这意味着天即将翻亮,届时突厥可汗会从驿站出发,领着突厥奴们一路歌舞,沿朱雀大街一路行入皇城,再入宫城。 此街宽约五十丈,长约一千五百丈,根本容不下帝京的百万人口。 华帝为此还特派行安不良帅林品如和万年不良帅向子屹,携帝京所有不良人,监护现场秩序。 “奴婢去看看步辇来了没,”初月已为常淑梳好发髻,把手中的八宝钗交于身旁的宫婢,“换你来伺候公主。” 小宫婢应了一声。 铜镜前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配饰,精致奢华,灼灼耀目。 小宫婢不急不躁,她知常淑喜欢素雅,将八宝钗上下打量一番,犹豫道“公主可要换只钗子” 常淑好似没听见,目光凝在水亮如光的铜镜上,其间一角,是睡眼惺忪呵欠连天的慕轻尘。 “今日不许穿黑衣。”她瞧着慕轻尘身上那件黑色中单,心里还记挂昨晚求欢被拒的事,语气多了两分锐利。 “为何穿黑色显忧郁。”可以彰显我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心情。 “今日的场合可由不得你任性,穿紫衣,紫色华贵,已经给你备好了。” 一小宫婢麻利的捧了衣服来。 慕轻尘看了看,眯起眼睛,很是不情愿。 “对了,尚食局的早膳送来了,你先去膳房用些,不必等我,我一会就来。” 慕轻尘嘴角微翘,兴致勃勃的问“早膳都有哪些是阿胶糕、何首乌紫米粥和当归乌鸡汤吗” 常淑狠狠剜了她一眼。 可真够补气血的 “驸马的话听到了吗”常淑对宫婢们说,“快让尚食局给她送俩窝窝头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