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撩完就想踹人跑》 第1章 第1章 山里的雪极大。 被裹挟在风雪中的马车时隐时现,脚程怎么也赶不快。 车里并不暖和,坐在符念念身边的软软一直缩着脖子。白茶只能尽量堵着车窗上的厚帘,不让多一丝寒意会透进马车来,免得符念念和小少爷着凉。白茶比坐在旁边的符念念大三四岁,自符念念的母亲离世之后,就一直伺候着符念念和小少爷软软,是符念念最贴身的婢女。 而另一边的符念念下意识攥着手里的包袱,一度捏地指节发白。她鸦色的睫毛轻垂着,樱唇轻抿,显然是心里有些发慌,面上却还强装出镇定的样子来。 白茶回头望着符念念,心下难免跟着一道儿担忧,她迎着符念念的视线轻轻开口:“小姐,这雪太大了,咱们一定要这么急着走吗?” 马车硌着山路上的土坡,将几个人重重颠了一下,符念念却依然在发呆。 坐在一旁的软软拽着符念念的袖子,仰着头用糯糯的嗓音说:“姐姐,白茶姐姐在问你话呢。” 飘远的神思这才总算是归位,符念念缓缓抬起眼看着白茶,安慰似得拍拍她的背。 急着走?这路赶得的确仓促。 主仆几个从昨天半夜就开始草草收拾行李打算一早离开,偏生清晨下起大雪,层峦堆白,一下搞得山路湿滑难行又极度危险。可饶是这样,符念念还是毅然决然地赶路,得费了好一番功夫找到这辆肯收重金冒雪出京的马车。 “软软别怕。”符念念笃定地点下头,又看着白茶道:“他说留在京里不安全,要我们出去避一避。” 白茶和软软都知道符念念话里的“他”便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镇抚使苏暄。 “他说的总不会有错,咱们先将就将就。”符念念又补充道,“他答应过,等风头过了,我们就成婚,所以你也不要怕。” 白茶闻言,只好点点头不再言语,心里却未全然放下担忧。 符念念和软软都是英国公正儿八经的子嗣,虽是庶出,到底也是英国公府的小姐和少爷。他们自幼长在京城中,在符念念成婚前连英国公府的大门都甚少踏出去,更遑论是京城之外的地方。 如今贸然出行,一行人该去何处落脚?草草离开带着的金银细软又是否够用?他们主仆两个女流带着小少爷一个七岁的孩子会不会出别的问题?既然是苏暄让他们离开,那事情会不会已经被他安排妥当? 白茶心里没谱,只好又偷偷看一眼符念念。只见符念念靠在车窗边,神色郁郁,一时竟让白茶也不知该不该问。她只好迅速朝有些冻僵的手呵两口气,又专心将帘布捂紧。 透过帘缝,外面还是茫茫的大雪。 和七年前一样的大雪。 符念念的思绪被骤然拉回那个和今天极其相似的雪天。 苏家本也是显赫的世家,苏暄与符家嫡女符燕燕曾有过婚约。可惜朝堂之事波云诡谲,一场政变之后苏家随即败落,符家便忙慌慌退掉婚事,转而攀了冉家的高枝。符念念就是在那时候第一次见到苏暄,他相貌出众气质不凡,即便被符家的同辈语出不敬,苏暄仍旧不卑不亢淡然以对。此般风范,在符念念几个哥哥的衬托下实在高下立现。 十岁的符念念第一次有了心动的感觉。 符念念是国公府里长相最出众的女儿,这得益于她的生母。然生母早年去世,作为府中的庶女,符念念因为一张脸招过家人的无数明里暗里的讥讽谩骂。而同母的弟弟软软又始终被怀疑不是国公爷的血脉,姐弟两个在府中卑微的如同外人。这世上最大的恶意,往往来自身边之人,而他们却还要打着“忠言逆耳”的幌子,肆无忌惮地展露那份坏心。 符念念仿佛看到了被哥哥姐姐们欺辱的自己,她第一次斗着胆子推开哥哥们,把最宝贝的钗子交给苏暄。 “你不要理他们,你没有配不上符家的姑娘。” 苏暄不置一语,只是静静凝视着才长到自己半高的符念念。小姑娘圆腮微鼓,杏眼含光,朱唇也轻轻嘟着,显然是在等苏暄予以回复。 “等及笄之后,我嫁给你好不好?” 少年的眸子里仿佛盛着柔柔的三月桃花水,让人不知不觉就沉溺在甘甜之中。他的唇角微微扬起,嘴边轻轻冒出一声,“好。” 只为这一个字,符念念等了七年。 苏家在被符家退婚之后不久就遭到充军流放的刑罚,苏暄自那之后便再也没了音讯。符念念虽为庶女,但凭着不落凡响的相貌,多年来找符家提亲的人不在少数,其中不乏京中勋贵,是别人提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夫婿。 可是这些人都一一被她拒绝,符念念心里只有那场雪,和站在雪里的苏暄。 然而直到符念念意外被迫嫁为人妇,苏暄也没有出现,连白茶都劝她说,苏暄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只不过符念念还没有死心,总盼着万一某天苏暄就会回来。 后来,苏暄真的回来了,可是他容貌尽毁,性情大变,与昔日那个少年相较早已是天翻地覆。只是于符念念而言,她的一颗心都拴在苏暄身上,无论苏暄变成什么样,她从未生出嫌隙。 而苏暄的归来,无疑让她冰凉的心却重新焕发出生意,余生只愿伴此一良人。 只要是苏暄让她去做的,符念念万死不辞,只要是苏暄说过的,符念念句句都听。如今终于能换得一纸休书重获自由,她心中含着无限的欢喜。 外面的风小了些,雪还没有停,山上的天色闷沉沉的。行进中的马车毫无征兆地朝一边倾倒过去,符念念连忙扶住车壁,一把将跌过来的软软搂住。 车随即停下来,厚厚的车帘外传来赶车人的声音:“姑娘,车轮陷了,走不成了。” 白茶扶着符念念走下车,果然见车轮陷在一个深坑里。风卷着雪渣打在符念念脸上,有些微疼,她伸手挡挡,低头打量起车轮来。这个坑很深,覆上雪之后全然看不出端倪,马车这才会着了道。 “走不成了,得找人把车拖出来。” 赶车人蹲下身子,又补了一句。 他的声音散在风雪里,符念念听不清,可是从他脸上的表情能看出来,之后的路途大概会更加艰辛。 日头已经是正午,阳光慢慢从云层里倾泻而出。 他们得赶在天黑之前翻过这座山去。 符念念拢拢包袱,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走。白茶一手拉着软软,另一只手撑起油纸伞为软软略避风雪,好在走出不到一个时辰,飘洒的雪终于停滞下来。太阳照着雪堆,散发出晶莹的色泽。 她们已经翻过了山顶,符念念松了一口气,正想回头对白茶说一句就快能下山了。 可是身后是茫茫一片,白茶和软软都没了踪影。 符念念眉头微皱,连忙朝四周搜寻起来。 她大声呼喊着白茶的名字,可却只能听到山间荡着的回声,符念念越发着急,张望地越发频繁。她没有料到山间的地形复杂多变,只一脚踩空,便顺着落满雪的坡滚落下去。 符念念想爬起来,却觉得没有任何力气。 良久良久,她终于听到了有人踏着雪朝她走来。 “白茶,我在这……”符念念用力叫了一声。 找来的人并不是白茶。 映入符念念眼中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具,那人只露一双眸子,整张脸悉数被面具掩盖住。漆乌的兽面带着金色的獠牙,乍看之下着实恐怖。但符念念一点也不怕,她只觉得眼中忽然多了些暖暖的热流,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就知道苏暄肯定会来救她的,她忙慌慌叫道:“白茶和软软不见了。” “在我那里。”苏暄说着拔出了自己手里的刀,“我送你去见他们。” 刀锋在雪地上映出一抹寒光,符念念顿时愣住,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苏暄……” 张开口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她心里不停的回荡着一个声音,苏暄疯了吗? 符念念好想这样问,可是整个人却像是冻僵似得,动弹得十足困难。 这些年她虽然已经嫁给冉至,可是她的心没有一时一刻不在苏暄身上。她从未嫌弃过苏暄被毁的容貌,从未嫌弃跟着他颠沛流离,从未嫌弃苏暄瞒着她诸多事情。她为苏暄求来了休书,为苏暄偷过冉至的东西,为苏暄得罪了无数人。 她想要的只不过是陪在苏暄身边而已。 结果到头来,苏暄只想要杀她? 符念念实在不愿相信,苏暄是这么一个寡恩薄情的人。 “你已经没有用了。” 苏暄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明明是活生生的人,话里却听不出半丝温度。 至此,符念念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脸上却不知怎么得挂上了释然的笑容。 她说:“苏暄,你答应过要娶我的。” 面具下传来一声冷笑,听着比这山上的雪还令人遍体生寒。苏暄的声音低沉混沌,此时更是如同冰凌刺在身上,毫无保留地朝符念念袭来,“蠢货。” 原来他护着自己,屡次救自己的性命不过是为了骗她。如今家破人亡,无处可归,竟然是为了这样一个人,竟然全都是因为自己一厢情愿。 符念念,你这一辈子活得好傻呀。 泪珠还挂在腮上,仿佛已经被山风吹得凝固了,符念念闭上眼,嗤嗤笑出声来。 “我恨你。” “你太吵了。”苏暄冷冷道:“女人,全都是蠢货。” 苏暄提刀的手顺势落下,温热的血溅在冰冷的雪上,像冬日里盛开的一簇梅花。 …… …… 符念念的眼前只剩下满目猩红,可是意识却久久没有断绝。 难道苏暄还没有落刀? 符念念缓缓睁开眼,入目是周围充斥着的红色,她不禁有些生奇,难道这就是死去之后的世界?她又缓缓抬高了视线,就见帐子上贴着一对红双喜。 屋中灯火通明,对面的桌上摆着一双喜烛,正掬着盈盈半汪蜡油燃地赤焰火舞。 符念念小时候听老人们说过,喜烛旺盛,这是极好的兆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2章 符念念拍拍还有些发昏的脑袋,肘着胳膊慢慢爬起来打量,这才发现自己是躺在一张床上。而喜果堆盘,头顶红帐,脚下也铺着小红毯,这屋子里的布置俨然就是结婚时候的样子。 再仔细瞧瞧,除过喜烛上的火苗,别的一切都没有变化。没有雪天,没有苏暄,更没有人要杀她。符念念又用力揉揉额角,有些搞不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白茶?”她轻轻叫了一声,“软软?” 细微的动静惊动了周围的下人,众人一时簇拥上来。 “快,快,新娘子醒了,快替新娘子收拾收拾。”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把符念念吓了一跳,她几乎是本能的缩回床上,眼中满是敌意和惊恐,盯着这些人好半天都不愿意放松,“你们是谁?” “姑娘,这堂都拜完了,你可不能不等新郎官挑帕就一个人睡。” 这些人都穿着艳丽的衣裳,还有些头上簪着红花。符念念低下头看看身着大红喜服的自己,这才明白这些人口中的新娘子正是她。 “这是什么地方?” “还能是什么地方,自然是你和新郎官圆房的地方。”下人们笑作一团,“新娘子莫再耽搁,这翟冠未戴,盖头也没盖,若是冉少傅在前厅吃完酒回来可怎么得了?” 符念念从这句话里总算是听出些子丑寅卯来。周围的一切慢慢与记忆融合,她又仔细看看绕在床边的下人们,果见有两个眼熟的在跟前,这分明就是两年前嫁给冉至时候的场景。 符念念对这一切难以置信,可是却依然不得不承认—— 她似乎并没有死,而是回到了两年之前。 两年前的符念念虽没有见过冉至,却也早已听说过他的大名。 这位出自官宦世家的青年才俊是有明以来最年轻的阁臣,在别人还纠于科举会试的年纪,冉至早已循例入阁,成了朝中人人交口称赞的可畏后生。不仅如此,冉至一表人才,性格温吞,待人和善,故而在朝中的人缘极好,更是成了京中淑媛们梦中的情郎,有些胆大的甚至连礼法也不顾,公然托家中为官的父兄将手书的情诗递在冉至手上。 而这样优秀的人,本该是要成为符念念姐夫的。 要嫁给他的人原是符念念的三姐,嫡女符燕燕。为了这门亲事,英国公府费尽了功夫,外加上先前嫁入冉家的嫡女符莺莺牵线搭桥,这才算是堪堪作下定数。 英国公府因着这门亲事好不得意,符燕燕更是风头无两,谁知等嫁过来才发现这天大的好事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女符念念顶了包。 符念念一直没搞懂,本该是冉至和符燕燕成婚的日子,她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晕倒在府里,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就成了冉至明媒正娶的夫人。和冉至拜堂是谁?从符家接出来的又是谁?符念念什么都不知道。 上辈子她只想嫁给苏暄,故而大闹了一夜,冉少傅的新婚夜成了京里人人传言的八卦,仿佛成了他完美人生上的第一个污点。 这一次符念念只懵了片刻便回过神来,只要她乖乖做冉夫人,躲着苏暄,总不至于还会像上辈子那样凄惨收场。想到这,符念念越发笃定,她浅浅朝着下人们点了点头。 见符念念尚算配合,下人们纷纷忙碌起来,急着为符念念梳妆打扮。 符念念本就姿色出众,淡白梨花面平日里不着妆容也是一副楚楚可人的样子,如今点脂描眉,越发闭月羞花,美得不可方物。再戴上早先为她准备好的翟冠,顿如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众人扶着她缓步坐回床上,又替她遮上搁在旁边的提花织金红盖头,便接连着退了出去。 符念念静静坐着,她还没有从这过□□速的转变中彻底回过神来。临死前的景象仿佛还在眼前,她扣着床上的褥子,不知道等一下又该怎么面对冉至。 上辈子,符念念做了两年的冉夫人。 她不得不承认,结婚后的两年,冉至无可挑剔。他给了符念念想要的休书,他从来没有跟符念念红过脸,甚至给了她足够的尊重,两年来他们未曾同房过。 但这些好,不是因为他喜欢符念念。对冉至来说,朝堂比府邸更像他的家,他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夫人来打发英国公府的纠缠,而不是一个携手相伴一生的人,所以嫁给他的人究竟是谁,并没有那么重要。 如今情势明了,符念念心中很明白这些利害关系。 活下去,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屋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透了些许风进来,符念念隔着盖头能看到烛光摇曳。紧接着,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符念念提着口气不敢长出,整个人都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冉至手持秤杆,撩着帕角一抬,便将红盖头挑落了。花容始露,冉至这才发觉空中弥漫着浅浅的香气,这味道极为特殊,似鲜桃,又带着雨后青草的芬芳,和冉至曾经闻过的都不一样。 这味道就和主人一样,只遇到一次就会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 符念念只有十七岁,肌肤莹泽如玉,仿佛吹弹可破。她双颊染着红晕,一时让人分不清是涂了胭脂还是因为害羞。符念念的手紧紧蜷在袖子里,一与冉至四目相对,便连忙低下头,似乎是在躲避冉至局促逼仄的视线。 冉至见过符燕燕,骤然见到要和自己洞房的是另一个人,符念念不知道冉至会有什么反应。然而冉至只是笑颜一展,径自坐在符念念身边看她,随即又问:“你饿吗?” 符念念愣了愣,便偷偷抬眼去瞥他。冉至一直都很平易近人,即便不识他,也能认出他总挂在的脸上的三分笑。两年来符念念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近距离看过冉至,近到连他鬓角的发丝都根根可见,近到能望见他眼中的波光流转。半晌,符念念才堪堪回神,见冉至还看着她,羞涩间连忙转过头去,甩得挑牌左右摇摆。 “你别怕,我让人端碗阳春面来。”冉至的声音像二月风拂柳梢,像玉石钟磬汀汀淙淙。 符念念的确很饿,无论是在大雪中赶了一天山路的她,还是被莫名其妙带来冉府顶替符燕燕完婚的她。 “我……”符念念抿抿唇,连忙解释说:“我不知道姐姐去了哪,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出现在……” 冉至仍旧笑着,盯着下人把阳春面放在符念念面前的桌上,又听下人耳语两句才挥挥手让人出去。 “吃吧。”看样子,冉至对符念念顶替了符燕燕的事情并算不上惊奇。 符念念接过冉至递来的筷子,视线却一直萦绕在冉至周身,迟迟不敢落筷。 “怎么?念念要人喂着才肯吃?”冉至玩笑上一句。 他见符念念神色未改,便又微微一笑,“英国公府方才来人,说是把你和你姐姐搞错了,如今你姐姐方才回府,你却已入洞房,我若是将你退回去,你还怎么自处?” 冉至还说:“不过我听说过,你有个喜欢的男儿郎,为他拒过不少提亲的人。夺人所好非君子所为,我自然不碰你,待过些时日你若是想和离……” 原来冉至本就打算放她自由的,符念念心里五味杂陈,忽觉得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眼下她莫名其妙顶替了符燕燕,她虽不知是为何,但却明白自己已然成了英国公府的眼中刺。软软和白茶还都在英国公府,就这样和离,之后怕是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都是别人乱说的,我不曾有过。”做足了思想准备,符念念连忙开始解释,她轻轻拉住冉至的袖角,眉头微促,薄唇浅抿,“凭念念的身份本配不上少傅的,都是因为少傅善气迎人为念念着想才能留下。如今能蒙少傅不弃,念念已然是交了天大的好运气,实在是不敢再有什么非分之想。” 少女娇嫩的如同春发海棠,让人不得不平白生出一番怜惜之心。 冉至不置可否,转而撇开了眼下的话题,“你在冉家不能没人伺候,明早我找个妥帖丫头跟着你。” 符念念闻言连忙蹲下身俯在冉至膝边,“多谢少傅为念念思虑,只是念念尚余一个贴身婢女和弟弟在英国公府,可否……请少傅一同接来,念念不胜感激。” “婢女倒无妨,只是英国公府的小公子我暂时不大适合出面要人,得等个机会。”冉至坦言道,“眼下若是英国公府肯把人送来,留在府上也可。” 冉至虽然没同意,但也没有把话说绝。符念念不再应声,心下已经细细盘算起该想个什么法子把软软从符家接出来。 “明日你还要见府上的其他人,若是不吃,就早些安歇吧。”冉至随即起身,打算安步去帘后的贵妃榻。 符念念紧跟着站起身一起到贵妃榻边,自觉环住冉至的腰替他摘了腰带。 冉至是没料到符念念会有这样的举动,会意之后便抬起胳膊,低下头盯着符念念的一举一动。 “念……念念没有非分只想……”符念念一慌,怕冉至会错意,连忙低声道:“只是今日没有下人伺候,怕您不习惯。” “我明白。”冉至勾勾唇角,“你很善解人意。” 待到冉至洗漱安歇,符念念才自己拆了发髻。 喜烛还燃着,符念念觉得自己极困,却怎么都睡不着。她每一闭眼,苏暄那张令人恐惧的面具和他落下的刀就会出现在眼前。 符念念拳拳手,仿佛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上辈子她只想着如何从冉至身边逃开,却从未细细思量过为什么会错嫁。符念念联想起冉至挑盖头的时候,满脸都是得体的笑容。可是新娘换了人,冉至还能淡然至此,即便是他有波澜不惊的性子,眼中也不该连一丝诧异也没有。 符念念隔着帘子的缝隙偷偷瞥一眼冉至,他背对自己躺着,大约已经入眠。符念念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她难掩自己的惊诧,在床上微抽了一下。 难道,冉至一早就知道嫁过来的人不是符燕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3章 莫非是冉至把她跟符燕燕给换了? 符念念不敢再想下去了,她觉得自己脑子里乱乱的。 她只是符家的庶女,母亲又早逝,在府里一直不受待见。可冉至是高高在上的阁臣,祖父冉敬臣更是先任首辅,冉至家世显赫,少年英才,想嫁给他的女子千千万万。何况上辈子他并谈不上喜欢自己,何必要费工夫把符燕燕换成自己? 符念念拢拢被子,将整个身子蜷在一起。 烛光慢慢摇曳,仿佛带有着什么频率,望得久了,人便会生困。 符念念知道,冉至并不喜欢自己,所有的温柔以待大概都是出于他出众的品行。若不是因为上辈子满心满眼都是苏暄,符念念觉得自己也许可以对冉至好一点,至少算是投桃报李,她也不该像块冰似的冷冷淡淡地和冉至度过两年时光。 她又想起喜帕被掀开时撞入她眼中的冉至,眉目含情,谦逊随和,仿佛耀满了一屋子光。冉至笑着的时候格外儒雅,他也常将笑挂在脸上,少有女子一见之后不对他倾心。 “念念,我会对你好。” 梦里的冉至笑着朝她走过来。 符念念愣了愣,躺在床上不敢动。 可是他的笑容随着步子逐渐狰狞,随后对着符念念抽出刀来。 符念念想躲,可是她已经被逼仄到墙边,刀刃上的寒光照在她脸上,连发丝都清晰可见。 “念念,我会对你好。” 符念念一惊就醒了,坐起身来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她又从缝隙里望望帘子那边,只见人去榻空,冉至已然起床上朝去了。 符念念擦擦汗,长出了一口气。 还好,只是一场梦。 紧接着有人挑起帘子,“夫人,我叫茉莉,是来伺候您梳洗的。” 茉莉挑起帘子,对符念念解释道:“少傅今日早朝,吩咐我来伺候夫人,夫人梳洗过后便可去同长辈们请安。” 茉莉个子高,长得细细瘦瘦,总像是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跑。但是作为侍女,她既不唯诺也不凌人,只是恭恭敬敬地对符念念说话,顿时让独自一人的符念念多少定了些心下来。 符念念点点头,茉莉便端着水到床边,替符念念仔细整理起来。 要论起冉家的关系,符念念是再清楚不过的,若是再细究,冉家和苏家还是表亲。 先首辅冉敬臣共有四子一女,长子便是冉至的生父,他是唯一的嫡子,又是子女中读书最争气的一个,可惜未曾娶妻就和婢女生子,后来又英年早逝,一直让冉老爷子又气又无奈。次子和三子念书不及老大有天赋,但熬些年头也算是有看得过眼去的官职在身。四子只比冉至大三岁,和冉至同科入仕,可惜官运不如冉至这般亨通,现下还在翰林院熬着。而冉老爷子唯一的那个女儿,便是苏夫人,也就是苏暄的母亲。 冉敬臣辞官之后就一直住在京郊的别庄里,冉至自小是他带大的。冉至的身份本尴尬,但是谁都没想到一个婢女的儿子会成为冉家最光宗耀祖的孙辈,所以冉至入仕后就由二叔做主迁回冉府居住,过世的生母也抬了做夫人,如今已是有好些年头了。 要请安这事并不足以让符念念困扰。 她隐隐发愁的是该怎么面对已经嫁给四爷的符莺莺,未出阁的时候符莺莺是符家的嫡长女,如今在冉家,她更升了辈分,做了符念念的四婶。符莺莺和符燕燕同母嫡出,如今符念念成了冉夫人,符莺莺肯定会明里暗里给自己找不痛快。 “夫人?”茉莉轻轻叫道。 符念念这才回过神,后知后觉应了一声。 “今日见长辈,您要不要穿戴隆重些?也显得对长辈尊敬。”茉莉又问,“您的陪嫁首饰里有一套赤金头面,正适合这样的场合。” “只戴些通花绢草,不失礼数便好。”符念念心下知道那些贵重首饰自然都是符夫人精心替符燕燕掌眼的,冉至不退亲已经是万万大吉,她若是带着这些首饰招摇过市,那不就是自寻烦恼? 稍后再让符莺莺看见,免不得又生事端。 茉莉按照符念念的话很快替她绾发插花,符念念略施粉黛,铜镜中便映出个秀丽端庄的佳人来,而素净的衣裙和头饰越发衬得符念念皎若明月舒其光。临走之前,符念念又望了屋里一眼,趁着茉莉不注意,把果盒里用来削皮的小匕首塞进怀里。 主仆两个穿过几进院落,就到了冉府的主屋。众人都围坐在屋中准备用早膳,冉至昨夜错妻的事在冉府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原本嗡嗡嘤嘤的众人见符念念进来,顿时没了声。坐在四爷身边的符莺莺更是狠狠剜了她一眼,恨不得从符念念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堂堂国公府,竟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塞个庶女进来,似乎就是摆明了在羞冉家的面子。如今冉至上朝,此事没个说法,这位冉夫人该不该认,谁都说不出个定数。 骤然出现在屋中的符念念只做了简单的打扮,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冉家众人的视线难免纷纷落在她身上,有些是好奇,有些是羡慕,不过最多的还要数明知不敌还要自命不凡的清高。 “昨夜府中是未点灯,什么苍蝇蚊子都飞进来了。”还是符莺莺先调笑一声,语罢了却未见有人搭话,连几个孩子都愣愣望着不似平日那样叫嚷,屋中的气氛便越发尴尬起来。 符念念见状,径自俯身行礼道:“苍蝇蚊子扰人清眠,可昨夜房中吟闹……故睡得迟,倒也未曾注意……”符念念像说错话似得红了脸,连忙又跟上一句:“早晨耽搁了给各位长辈请安,还望原宥海涵。” 她这一番话说得恭恭敬敬,意思却很通达明了。冉至与她昨夜已经行好,那退亲显然已经是不可能的事,否则冉家失了气度,回头再让言官拿捏一通,谁知道又会出什么意外?所以现在无论他们愿不愿意,她符念念这冉夫人都是做定了。 一句话就断了符莺莺最后的那么一点念想,她的脸色越发难看,又无法发作,只好坐在边上不正眼瞧人。 最后还得数冉至的三叔冉莛反应最快,他板正的脸上忽然露笑,朝符念念点点头。 茉莉连忙上前为符念念一一介绍,符念念则跟着茉莉缓步施礼,除过和冉至一道去上朝的二房冉苁,符念念挨个问候过两位叔叔和冉至的堂兄弟妹。她行事稳重,举止端庄,礼仪更是连一点错缝都没有。 符莺莺本还想借机再刺她两句,没成想非但没挑出错来,反而在被符念念叫了声“四婶”之后来了股别扭劲,愣是吱不出声来,自己失了礼数。还是四爷冉茗客客气气赶着回话,才没让符莺莺丢更大的面子。 这样的符念念看着便不像是个惹是生非的,可有冉至的面子,也不随便好欺负。亲眷们心中纷纷有了定数,又热络地拉着她寒暄几句,便迎符念念坐下用早膳。 符莺莺心中不爽利,现下吃了哑巴亏,有苦说不出,草草几口便停箸,再吃不下什么去了。 符念念不紧不慢落座,她昨日虽饿了一天,但还是吃得慢条斯理。先喝掉一小碗仔姜乌鸡粥,又小口吞下两块穰松卷,看长辈们开始陆续离席,她才擦擦嘴放下手中的小勺。符莺莺一抬眼,便正对上符念念平视的目光,符念念对她微微一笑,她却没给这个妹妹什么好脸色,转而起身离开。 “茉莉。”符念念回过头,“咱们也走吧?” 她虽这样说,却并没有往回去的路上走,茉莉不声不响地跟在符念念身后,只见她踩着符莺莺离开的路越走越远。 符莺莺心里吃火,一路走得步履生风,身边的婢女跟得相当不容易。 待到进了院子,她才见符念念缓步往她这来,符莺莺嘴边霎时传来一阵冷笑,“哟,我当是谁呢?你这是做筏子给我瞧来了。” “念念不敢。”符念念恭敬道。 “我从前倒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还有这等瞒天过海的本事。”符莺莺径自坐下,“你这一招玩的可是炉火纯青,我和母亲替燕燕忙前忙后,没想到是为她人做嫁衣裳,好啊,我们符家的人真是好极了。” “人人都觉得觉得是念念从中作梗替三姐婚嫁,可念念当真是冤枉的。”愁容顿时爬上她娇俏的脸颊,她连说话似乎都有些哽咽起来,“念念想嫁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我等他七年了,还怕再等些年头吗?念念以为姐姐该再清楚不过的。” “你少在这装模作样。”符莺莺愣了片刻,又很快回过神来,“谁知道苏暄是活着还是死了?就算他能回来,一个充军烟瘴地面的庶人,自然是没有少傅吸引力更大的,是不是?” 面对符莺莺的诘责,符念念没了后话,径自从怀里将小匕首拿出来。 符莺莺一惊,刚要呼救,便见符念念转而把匕首依柄放在她面前。 符念念的眼角已经掬上盈盈泪水,她皱着眉头满脸委屈,连符莺莺看着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当真把话说得太重。 “念念不过一个庶女,岂会不知抢夺三姐夫君是何后果?念念怎么会傻到与夫人和两位姐姐为敌呢?”符念念的眼睛红红的,看着真挚又可怜,“念念从来没有动过这等心思,只怕有人看不得三姐嫁入冉家,拿我坏你们好事,最后还能免得引火烧身。” 符念念此话不假,看不得符燕燕好的,确有其人。 符夫人本生有一男两女,除过符莺莺符燕燕,还有儿子符堇固,而袭爵的本也该是这位嫡子。可惜几年前符堇固意外身亡,爵位便落在了庶长子符堇千头上,如今符堇千是英国公,这些年来,大夫人和生了符堇千的二娘在英国公府里势同水火,符莺莺又怎么会不知道。 “姐姐若还是不信念念清白,索性一刀刺死念念算了,念念才疏学浅却也知道做人要光明磊落,我不愿背这莫须有的骂名。”符念念湿漉漉的眼中透出几分倔强。 符莺莺先前是气急了,如今听符念念这样说,她也觉得这事情蹊跷的很。 凭符念念这么一个无依无靠的庶女,怎么能不着痕迹地顶了符燕燕?她如何能把燕燕一个大活人带走?又如何能有银钱置办和燕燕一样的行头?可如果是符堇千出手,那要做到这些便是轻而易举的事。 符念念看符莺莺换了脸色,便知道怀疑的种子已经扎根,她连忙又说:“姐姐动手吧,念念与其去死,也不愿让人说我们符家出了个心术不正的贱胚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4章 符莺莺是符家的嫡长女,有气度可也有脾气,眼里揉不得沙子。 想把软软接来冉家,这是第一步,符念念赌的就是自己有没有摸对这位嫡姐的脾性。 持刀伤人的事符莺莺绝不会做,但是要她好声好气对符念念说话,那也是不可能的。符念念斟酌着时机,看符莺莺眼中已然露出些为难,便拱手替她搭好台阶。 “姐姐,咱们在这里内讧,不是称了别人的意?没有姐姐在府中坐镇,国公时时给大娘甩脸子看。只三姐姐一个人在大娘身边,念念看着都于心不忍。”符念念低声道,“念念不想白白被别人利用,更不想浑浑噩噩的去死。可是念念愚钝,连书都没读过几本,只盼着姐姐为念念做主。” 符莺莺闻言冷笑一声,只觉得符念念这话倒还算中听。 冉至以如此年轻之纪入阁,正是朝中新秀,又是冉家的嫡长孙,若不是符莺莺从中谋划牵线,符燕燕都不见得能攀上这门亲事,何况符念念一个贱婢之女?这事是断断不能这样结束的,说不定过了风头,纳符念念做个妾再将符燕燕迎过来,还有转圜之机。 眼下符念念梨花带雨,看着已经是被吓破了胆,符念念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这么多年翻不起风掀不起浪,还能一朝脑瓜子开了窍? 符莺莺拢拢袖子,语气终于缓和一些,“起来吧,别做你那副样子给人看,倒像是我欺负了你似的。” “姐姐向来刀子嘴豆腐心,在府中就最照顾我们姐弟,念念是知道的。”符念念连忙抹抹眼泪,乖巧道:“念念就算名义上是少傅的夫人,可地位有别,念念不敢越矩。” “把你这刀收回去。”符莺莺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碗,“要是让谁传出去,指不定又说什么符家的闲话。你嫁到冉家来,顶的可就是我们英国公府的脸面。” 符念念连忙点头,又压低声音听着像是有些底气不足似得,结结巴巴道:“其实……早上对长辈们讲的话都是婢女教我的,昨夜……念念并未与少傅圆房,念念本就想着待事情查清,将三姐姐的夫君还给三姐姐。” 符莺莺的手一顿,心中窃喜,只道符念念真是个傻子,让人拿捏住这种事,以后说出来不得贻笑大方?但符念念如何,符莺莺并不关心,她只觉得冉至许是也未将符念念看上眼,又不好直接退亲驳英国公府的面子,这么一来重迎符燕燕的可能就又大了一些。 未免横生枝节,她连忙敛住神色,语重心长对符念念道:“此事你该顾及少傅的颜面,咱们自家姐妹也就罢了,旁的人你断不可乱讲。” 符念念当然不会乱讲,而事关冉至颜面,符莺莺当然也会守口如瓶。否则断了冉至的君子之相,伤及冉至颜面,冉至自然也不可能在迎他符家女儿。 “是,念念都听姐姐的。”符念念低着头,“还请姐姐替我在夫人和三姐姐面前说些好话。” 符莺莺轻轻瞥她一眼,漫不经心道:“我会的。” “念念……念念还想求姐姐一件事。”符念念又憋出一句。 “嗯?”符莺莺抬起头,脸上带些疑惑的神色。 “软软还在府中,如今有人利用念念行此人神共愤之事,保不住下次就会用软软。”符念念扑通一声跪在符莺莺面前,“姐姐运筹帷幄,胸有城府,念念不敢劳烦夫人,还请姐姐替我多看顾软软,照料探望他。” 符莺莺不假思索道:“照顾你弟弟?符念念,你这是要蹬鼻子上脸?” “念念不敢……如今念念的命都捏在姐姐手上,念念万万不敢见罪姐姐的。”符念念连忙磕头,“是……念念冒昧了,可软软年幼,念念实在不忍心让软软再给符家,给夫人和三姐姐添麻烦。” “你说的倒也是。”符莺莺撇撇嘴,“我得想想。” “不知……”符念念将头埋得越发低了,“不知……可否请姐姐做主,将软软接来冉家,别人鞭长莫及,我们姐弟也能得姐姐庇护……以后定然都是万事听您做主。” “我倒是好说。”符莺莺想了想,把两个都捏在自己手里,比交给心志单纯的符燕燕靠谱些,何况她帮了符念念,符念念日后会对自己更唯命是从。想到这,她斟酌一句,“话我好说,可是冉家同不同意,我做不得主。” 符念念脸上顿时一急,仿佛又要哭出来,“念念愚钝,还请姐姐指点。” “别哭了。”符莺莺搁下杯子,“你同少傅亲热些,看他心情好的时候便问,多养个孩子而已,冉家应当不会吝啬。” “谢谢长姐。”符念念轻轻拂面,随即掩去蓄下的泪水。 窗外清风幽幽,屋中则是姐妹情深的画面。 “冉家只有我们两个,你若乖巧,我不照顾你又能照顾谁?”符莺莺面上带笑,眼中却看不出几分真诚来。 符念念并未多做耽搁,与符莺莺再未多说,便告辞离开。 只是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在她背过身出门的瞬间,符念念脸上悲戚又委屈的神色顿时消弭于无形。 ———————— “你是说并未有人为难她?”冉至看着面前的茉莉,伸开胳膊任婢女脱去袍服。 “是。”茉莉回答道:“夫人举止得体,早晨未出任何事端。只是早膳过后去四爷房中与四夫人叙了叙话。” 冉至没有再多话,他套上婢女们捧来的深衣 ,自行整理着衣袖上的褶子,“日后府中的事你多提点夫人一些,她胆子小,别让人欺她。” 茉莉点点头,起来正要躬身离开,却在门口碰到端着托盘的符念念,茉莉连忙接过托盘,“夫人若有事,吩咐茉莉做便好了,不必亲力亲为的。” “是我听闻少傅下朝归来,故而专程看着厨房炖了鲜汤。”符念念迈过门坎,“少傅未用早膳,喝些汤也好调养脾胃。” 冉至斥退几名婢女,看着茉莉将托盘搁在桌上。 符念念揭开汤盅,顿时香气扑鼻,随着消散的水汽在四周氤氲弥漫,她趁热用小碗盛了放在冉至面前,而后便站在冉至身边一动不动,样子十分乖巧。 冉至笑得和煦,“念念不走,看来是有话要对我说?” “没有……没有……”符念念连忙将碗端起来捧在冉至面前,“不知道您习不习惯这味道,念念只是想请少傅尝一尝。” 这汤方从滚烫的砂锅里煲出来,符念念心里没沉住气,将碗囫囵端起才骤然觉得烫手。可是冉至没有立即来接,她又不能就这样放下,只好偷偷皱眉头,想换根指头垫着。可惜符念念心急,方才舀了满满一碗,如此汤水充足,只需要微微倾斜就会悉数淌出来。 也就是在不经意之间,这汤便从碗中流洒而出,毫无悬念地滴在符念念手背上。 痛感随即传来,快得来不及让人反应。符念念下意识缩了缩手,便将汤连着碗一道打翻在地,汤水四溢,不免得溅在冉至衣摆上。眼见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符念念一慌,连忙俯下身子去拣碎掉的瓷片。 “少傅恕罪。”符念念只觉得这事发展到这种程度,冉至怕是不会高兴。 可入目之处忽见冉至朝她伸出手来,“别拣了,仔细再伤着手,让茉莉带你去涂些烫伤的药。” 符念念轻轻抬头,只见冉至脸上未有丝毫怒意,反而对她这个“罪魁祸首”温和有加。她恍惚了片刻,忽然觉得冉至这笑容有些刺眼。上辈子她满心满眼都是苏暄,从来没有这样花心思与冉至打过交道。 苏暄,又想起了苏暄。符念念皱皱眉头,苏暄也曾对自己千好万好,她上辈子恨不得要把心掏给他,可最后的结果又是什么?也许苏暄起初真的有想过要娶自己,可是人都是会变的,谁都没办法保证日后会变成什么样。苏暄变了,符念念自己也变了,冉至难道就不会变吗? 符念念低低地叹了口气,心下仿佛有些迷茫。 “不起来吗?”冉至的手又朝她伸地更近些,“你心下有事,直言便是,你我既是夫妻,我自然会坦言答复你。” 冉至拉着符念念起身,又叫下人来收拾掉地上狼藉的碎片。 “说吧。”冉至还是一向温吞的语气。 “念念只是想问,少傅今夜……”符念念将头越埋越低,“今夜宿在何处?” 冉至嗤笑一声,“念念是要我今晚还卧在榻上?” 符念念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念念只是害怕,怕人言畏耳,怕被指指点点,更怕坏了少傅的名声。念念万万不敢让少傅再纡尊降贵,若是少傅驾临,您在床上安枕,念念睡在榻上便好。” 冉至不置可否,只是叫茉莉带符念念回屋去涂药。 符念念回身看了冉至一眼,眸光中带着些许盼望。 “回去上药吧,你辛苦炖一遭,若是不领情,岂不是太为难人了些?”冉至回过身去换衣服,并未多看符念念一眼。 见冉至答应,符念念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少傅……” “还有事吗?” “这汤,你也要小心烫。”符念念声如蚊蝇,话音还没落,便忙慌慌走掉了。 冉至回到桌边,打开汤盅看了看,汤色澄黄,香溢明透,显然是有人花过功夫瓢去上面的浮油,怕凉了这才忙慌慌端来。 早晨也没惹出什么情况,更是没有哭哭啼啼地找自己诉苦,比起旁的女子,符念念这个国公府小姐的确算得上乖巧懂事。 有意思。 冉至拿着勺子轻轻舀一点尝了尝,果然滋味浓郁,他看着窗外的眼上带了几分笑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5章 软软自小没有离开过符念念,直到她上辈子嫁给冉至之后。 符念念的母亲怀有身孕时,老英国公符兆已经缠绵于病榻,父亲活着时符念念还算是他最喜欢的小女儿,而老英国公一过世之后,符念念母女就成了众矢之的,母亲生下软软不久就莫名溺水身亡,府中还不知从哪里传起软软是野种的谣传。 软软自小身份尴尬,连一些夫人小姐们贴身的仆婢都敢将他不放在眼中,这个国公子嗣做的名不副实,软软已经六岁了,至今却连个大名都没有。而这个弟弟虽然年幼,却懂事,乖巧,让符念念越想便越发心疼。 有了这样的过往,符念念自小便深知流言蜚语的厉害,她坚定了信念,一定要把软软接到自己身边,带着软软永远离开符家那个令人生厌的地方。她的亲人只剩下软软一个,只要能看着软软健康长大,符念念便觉得这些都值得。 上辈子没能照顾好软软,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任着其他人随便欺负自己和软软。 她离开符家已经两天了,也不知道软软有没有好好吃饭,晚上睡得好不好。 夜幕之下越发显得院中空旷,倾泻而下的光亮像奶雾似得笼着小院,将暗处的边角都隐去了,顺道把上等的细银纱落在符念念头上。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她的笑恍如一道月光能照进人心扉里。 可这怡人的画面挡不住夜晚的寒凉,冉至看着她身影单薄,由是吩咐茉莉去拿件衣裳给符念念。 “夫人,仔细着凉。”茉莉的视线朝后扫扫。 符念念随着望过去,便见到冉至已然站在她身后,惊慌之余,符念念连忙起身,“您来了。” 冉至身穿深色直裰,头束小冠,气质甚是优雅。贸然撇去只觉得他如谪仙人似得,不带丝毫这人间的烟火气。冉至有双桃花眼,眸中总是温情满满,可是四目相对时,符念念却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对着一口幽深的井,未知的深处隐隐散发着令人恐惧的气息。她不禁觉得失神,久久地愣在原地。 冉至朝符念念走过去,轻声道:“早些安置。” “是,沐浴的水已经准备好了,念念这就回屋替少傅更衣。”符念念连忙低下头,快步回屋,跟茉莉一同将烛火点燃。本来伸手不见五指的居室顿时亮堂起来,符念念举着灯走进里屋,将灯搁在昨日自己醒来的床头边上。 冉至进来时,只见茉莉已经替符念念在贵妃榻上铺叠好被褥。 符念念守在床边,还像昨天晚上似得替冉至更衣。冉至并不反对,抬起胳膊任她剥去外面的直裰,他只觉得昨夜那种熟悉的,专属于符念念的香气又萦绕过来。这味道淡雅清新,不俗不熏,恰到好处,不似一般的味道。 他轻轻埋头,味道便越发浓郁起来。 埋着头专注于手头事物的符念念却没发现自己吸引了冉至的注意,她脑海里还担心着软软,只想回去看看弟弟。毕竟在符莺莺面前卖乖才是第一步,除过早早被排挤出京的三哥符堇年,符家没一个好人。 如今符燕燕在府中没能出阁,还不知会怎么拿软软和白茶撒气。 “念念,系带没有解开,你这样扯是扯不下来的。”冉至温声道。 符念念这才回神,伸手轻轻抽开冉至腰间的系带,“抱歉。” “想你弟弟了?”冉至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符念念一怔,没有回话,冉至也不追问,只是静静等她替自己换完衣裳。 “软软离不开我,他晚上总喜欢听我给他讲故事。”符念念自顾自笑了笑,“少傅,后天可不可以让我带着茉莉出冉府一趟?” 三日后本就该是回门的日子,上辈子符莺莺压根没让她出冉家的门,但是这次不一样。只是眼下符念念还捉摸不清冉至究竟拿自己当什么,所以也不敢贸然央求冉至和自己回府。何况这一下回去让符燕燕见到,依着符燕燕的性子,非得闹翻了天。 所以符念念是计划着跟符莺莺一道回去的,最好这次就能把软软接来。 “好。”冉至并未多问,“茉莉已经指过去伺候你,凡事就不用再来过问我。念念,与我有婚约的人虽不是你,但你既然嫁进了冉家,那你就是冉夫人,不必总是小心翼翼地拘着自己。” “是,念念都听少傅的。” “也不要怕什么人言畏耳,该听的我一句都不会漏,不该听的到不了我耳边。你若是受了委屈,对我说便是,想做什么也可以说,我会帮你。”冉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径自去了搁着浴桶的小间。 符念念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上辈子过得真是浑浑噩噩。 为什么留着这样的冉至视而不见,却非要去讨苏暄的喜欢?如此温文尔雅,善解人意的冉至,浑身上下都是君子风范。符念念忽然觉得上辈子竟还从冉至这里盗取过信件给苏暄,简直就是枉做小人,还好,这辈子她不会再做这样的错事。 但是冉至真的会帮她吗? 冉至对她亲和温厚,多加照顾,符念念本不该疑他。可是上辈子究竟是怎么死的,符念念还历历在目,所以冉至对她越好,她便越怕,尤其是这种毫无原因的善待,更让她怀疑冉至究竟是不是对她有所图谋。 虽然她暂时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图的。 符念念暗自想着,事情还是要靠自己来。 在冉家,符莺莺只不过是个四夫人,而冉家众亲的关系也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和顺。何况冉至对自己并不介怀,只符念念小心经营,那么必然不会再做回那个任人欺凌的世家庶女。而她只要能在两年里寻到个出路,哪怕是攒些体己去开个小铺子,来日冉至是和离也好,休妻也罢,对符念念来说都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再也不用看着别人的脸色行事。 ———————— 两天后,阳光和煦,天朗气清。 符念念一早起来穿戴整齐便去符莺莺院里候着,谁知符莺莺忽然被别人唤去游山,就把回门这事给搁下了。她还劝符念念也别回去,毕竟她这门回得名不正言不顺。 “夫人,您看……”茉莉靠在符念念身边低声请示。 “轿撵可备好?” “昨晚就吩咐过的。” 符念念稍加思索,随即便道:“咱们自己回去。” “是。” 茉莉替符念念备好了回门的薄礼,两个人轻装简行,朝着符家所在的街巷而去。 回门本是新婚夫妇们欢欢喜喜的事,可是在符念念却莫名觉得自己像是做贼一般古怪。若不是想着软软和白茶,她死也不想再踏进符家的门。她虽怀疑错嫁是冉至做了手脚,可又不敢断定。她对符莺莺说的不全是假话,符家也是个烂摊子,夫人和二娘谁都不让谁,只有符念念姐弟无依无靠,保不齐就会被谁拽了来当替罪羊。 符念念神色郁郁,一路上都未多言。 她有三个姐姐,符莺莺已经出嫁,符燕燕心思单纯自恃清高。大姐符鸢鸢早年外嫁,守寡之后便带着自己的儿子一同回了符家,她与国公爷符堇千皆是二娘所出,心思比符燕燕要深沉的多。 英国公府门朝外街,门口的两只石狮瞪着眼珠子望外人,乍看之下实在是气派无比。 可是谁又知道这里头都烂透了呢? 茉莉上前替符念念叫门,轻扣几下门环,门房才从里面开了条缝。 “贵府新妇回门,烦请开门相迎。”茉莉欠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新妇?四小姐回来了?”门房朝外张望张望,“夫人和三小姐说,不准四小姐再进这大门一步,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实在不敢违抗。” “小德,我知道你为难。”符念念回到门边上,“我不走大门,你替我开开厨房婆姨们进出的后门,这可行?” 门房有些犹豫,“这……” “我只想回去看看软软。”符念念皱皱眉头,“小德,我不为难你,你也别为难我,好吗?” 小德本是老三符堇年屋里伺候的,符堇年在锦衣卫里谋职,被符堇千借故调去京外任职,他房里的下人们也悉数遣散了,这其中的小德就被指过来做了门房。 符堇年还在京中的时候最照顾符念念和软软,小德也因此常常往来他们之间跑腿,送些东西,和符念念算得上熟悉。 如今物是人非,小德想保着符家的一碗饭,这边又觉得自己愧对四小姐符念念,两边僵持不下,难得符念念愿意自降身份走下人们进出的小门。 “委屈四小姐了,我这就替您去开。”小德叹口气,忙将大门重新关住。 本来央求符莺莺一道回来也是料到了这种可能,符家果然恨不得要把自己除了名。 “让你见笑了。”符念念从门口退回来,“咱们绕去后面进门。” 茉莉并未多言语,默默跟在符念念身后去了下人们进出的后门。 进了府的符念念快步走着,可还没进院子,主仆两个就听见一阵嘈杂的声响。符念念连忙透过廊上的花窗往里望,只见符燕燕看着下人们用藤条抽打白茶,软软则被白茶紧紧护着。 “三小姐误会了,我家姑娘肯定是冤枉的。”白茶强忍着疼痛,“三小姐别伤着小公子。” “姑娘?”符燕燕一把将藤条夺过来,狠狠地抽了几下,“她都爬到男人床上去了,骚货,贱蹄子,她还有脸叫姑娘?” 白茶知道任何解释此时都是杯水车薪了,只好把软软越抱越紧。 “别打了。”符念念连忙冲过去抓住符燕燕的手,“三姐姐快住手。” 院中的人们皆是一惊,符燕燕一把甩开被符念念钳制住的手,冷笑道:“你居然还敢回来?你是被冉家赶回来了吧?” “三姐姐,这事你听我……”符念念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符燕燕反手送来一巴掌。 白茶连忙扑过去抱着符燕燕,“三小姐要打就打我吧,别打我家小姐。” “符三小姐。”茉莉福了一福,“您冷静些。” “你算个什么东西?帮着符念念这个贱货说话?”符燕燕又举起藤条朝着茉莉劈打过去。 符念念一把将符燕燕推了个趔趄,“三姐姐,你要闹也该有个限度,你要打我随意,可茉莉是冉府的人,你多少也该顾及着国公的面子。” “冉府的人?如今你要拿冉府的人来压我了?”符燕燕嗤笑起来,双目瞪得浑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符念念,你要不要脸?你别忘了,你这个下作货色是怎么嫁到冉家的。” 符燕燕叫粗使的下人们将茉莉和白茶挡开,只留下符念念和自己站在院中。 “念念没做过对不起良心的事。”符念念郑重其事地说道,“你要怎么想,那是你的事。” “冉府的人打不得,教训你总可以吧?”符燕燕说着又随即甩给符念念一巴掌。 这一巴掌抽得实在是重,符念念只觉得脑子一懵,什么都反应不过来了。 茉莉和白茶都被人死死挡住,符燕燕的第三巴掌眼见的要落下来,月亮门外忽然有人出声喝止。 “燕燕,你太不像话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6章 “表哥?”符燕燕一惊,手悬在半空中忘了放下。 来人是颖王世子朱宁棹,他的生母与老英国公一奶同胞,故而他也是符念念和符燕燕的表哥。 朱宁棹随即挡在符念念身前,“念念是你妹妹,这么多下人看着,你再气也该给念念留三分薄面。” 符燕燕气滞,将手里的藤条狠狠丢在地上。 “她抢别人的未婚夫,她……趁着我婚礼爬了冉至的床,她这么下作,你还护着她。” 朱宁棹神情严肃,目光直直落在符燕燕身上,看得符燕燕顿觉得底气不足。符燕燕由是又嚷道:“不信你自己问她,我说的可有一句假话?” 朱宁棹终是被符燕燕这番话给说动了,他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念念……” 身后的符念念脸色通红,却始终不置一语。对于朱宁棹这个表哥,符念念并没有什么太多情感。朱宁棹是世子,是将来要继承王位的人,虽然大家都是表妹,但是表妹和表妹也是不同的,多年来符念念并不愿意和这位表哥有什么太多的接触。 他今天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行为,也实在是因为符燕燕的举动太过激,撕破了一位国公府小姐的体面。若说真正对符念念的关心,那怕是没有几分。 “燕燕她说的……是真的吗?”朱宁棹的话还有些迟疑。 “没有的事,我们姑娘才不是那种人。”白茶大叫,“世子您是看着我们姑娘长大的,姑娘的为人,您再清楚不过,这事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朱宁棹皱皱眉头,脸色也阴沉下来。 符燕燕对符念念冷哼一声,“你早些滚蛋,别脏了英国公府的地方,过些日子国公找了冉少傅说话,再慢慢跟你算账。” 转而又攀着朱宁棹的胳膊换上笑脸,“表哥,你怎么来了?外面热不热?去厅里喝口茶吧?” 朱宁棹回头瞟着符念念,脸上说不出是个什么神情。符念念看着他的嘴唇翕动,仿佛是对自己还有些担心,但是被符燕燕和下人们簇拥着,他也只好朝外走去。 可惜符念念最终也没听到朱宁棹究竟说了什么。 人群终于散去了。 软软一直没有哭,但是此刻他跑过来抱着符念念的腰,说什么都不愿意再放开。 符念念忙将软软抱在怀里,轻声安慰他几句。 白茶也疾步道符念念身边,满脸都是担忧的神色,“小姐,疼吗?疼不疼?” “又不是第一次。”符念念苦笑着,转头给白茶介绍道,“这是茉莉,这几天在冉府贴身伺候的。” 白茶看着茉莉点点头。 符念念哄着软软,“院子里日头高照的,咱们先进去说吧。” “是,咱们进去说吧。”白茶连忙挑起帘子,把符念念和茉莉迎进屋子。 这屋子不大,但好歹算是落脚的地方。茉莉正想帮符念念把软软接过来,就听墙角传来几声尖利的叫声。她有些疑惑地投去视线,白茶方把笼子从墙角提溜出来,“别怕,是我家小公子以前捡回来的鹅。” 符念念连忙揭开竹笼盖子,摸了摸啾啾的白毛。 是活着的,有温度的大白鹅。 是上辈子被符燕燕摧残致死的啾啾。 茉莉笑了笑并未说话,就见白茶忙活一阵,拿着一块毛巾出来给符念念冷敷。如今再见着白茶,符念念面上虽不大显,心中却已是万分激动。白茶一直对她和软软忠心耿耿,上辈子若不是因为自己,白茶和软软也不会命丧在苏暄手上。 太多的人,只有失去之后才发现他们对自己是如此的重要。这辈子就算是为了这些亲人,她也不能再像上辈子那样愚蠢地活一回。 主仆总算是能坐下好好叙话,白茶连忙问道:“小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知道,好好的就晕倒了,再醒来已经身在洞房。”符念念略加思索,“白茶,这三天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也就是小姐看到的,三小姐日日来撒气,不过好在没伤到小公子。”白茶轻轻叹口气,“前日被啾啾咬了一口,三小姐差些扭断啾啾的脖子,我便将啾啾关在笼子里不敢再放出来。” 符念念听着不禁有些失神,她喃喃道:“苦了你了。” “不苦的。”白茶摇摇头,“只要小姐好好的……对了,小姐你在冉家……”白茶瞥着一边的茉莉,声音缓缓低下去。 “不妨事,我在冉家很好,你不用担心我。”符念念朝白茶凑近一些,“你再忍一忍,照顾好软软,我尽快想法子把你们从符家接出去。” 白茶看着符念念,她神情坚定,不像是在胡乱说话。不知怎么的,只是三天不见,她总觉得符念念不大一样了。 “小姐只要照顾好自己,白茶一定拼死护着小公子。”白茶点点头,“小公子说到底也是国公爷的子嗣,哪里能说出去就出去?小姐千万不要为难自己。” 符念念低下头,不再吱声。 “白茶姑娘不必介意。”茉莉脸上神色如常,“虽是错嫁,如今却也已成定局。少傅不是始乱终弃的人,自会真心待夫人,夫人在冉家不会受什么委屈。” 白茶点点头,“有劳你。” 符念念连忙将茉莉带来的东西交给白茶,“三姐的嫁妆我不敢动,这些东西虽值不了太多钱,可你要照顾软软,这些留在身边必要时候也可以拿来应应急。” 白茶连忙推了几下,“不行的,小姐自己留着。” 软软也满脸的不情愿,低声道:“姐姐是不是又要走了?姐姐不会不要软软了吧?” 符念念皱皱眉头,伸手摸了摸软软的脑门,她这个姐姐实在是做得不够称职。早些时候她还替软软取过名字,可是谁也没有当回事。六岁已经是别家孩子开蒙入学的年纪了,可是符家自然不会有人将这事放在心上。 年华易逝,这事绝不能耽搁。 符念念一把将东西塞进白茶怀里,“留着,我去找国公说说,要给软软找夫子,日后拿去给夫子买茶的钱少不得。” 白茶眉头一攥,也觉得符念念说的是一件顶顶重要的事情。 两个人正筹划着此事,忽听得有下人通传说是颖王世子来了。符念念本以为早晨闹了那么一出,朱宁棹跟着符燕燕不会再来的,可是没成想朱宁棹杀了个回马枪。她忙叫白茶把东西收起来,自己草草理理衣裳和头发,才去见朱宁棹的面。 符念念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轻声唤道:“世子。” “念念,你怎么又叫我世子了?”朱宁棹大步走进屋中,“你姐姐她们都管我叫表哥,你也叫我表哥就好。” 符念念低着头淡淡笑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念念不敢越矩的。” 朱宁棹没接她的茬,话题一转又说:“你错嫁的事情燕燕方才跟我细细说过。” 一听到这里,符念念面无表情地敛起笑容,站在原地无话可说。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对朱宁棹好说的。 “念念,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我知道这事定然不是你的本意。”朱宁棹抿抿嘴,“我专程过来找你,就是想劝你不要太失落。” “多谢世子。”符念念气若幽兰。 朱宁棹愣了愣,连忙又说:“况且我还有些话要跟你说的,是你一直关心的事,你让白茶他们先出去。” 符念念闻言,只好轻轻撒出个眼神,白茶就带着软软和茉莉一起到侧屋去整理东西。朱宁棹坐在符念念身边,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念念,他回来了。” “他?”符念念听得一知半解,眉梢轻轻一挑。 “没错。”朱宁棹点点头,“你不用瞒着我,我知道你一直在等苏暄。” 符念念心下一凉,顿时感到头昏脑沉。 “苏暄就在锦衣卫任职,据说是为太子救驾有功,才破格封官归京的。”朱宁棹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桌上轻轻扣着,“可惜眼下又是这样的情况,你要是有什么话,不若我替你传给他?” 符念念倒吸一口凉气,不知道朱宁棹安了个什么心。朱宁棹若是真像自己说的那样对她存了一份好意,凭他颖王世子能做的难道只有带话? 她望着朱宁棹的眸子里隔着一层戒备,让人无法轻易看透。 朱宁棹见符念念犹豫,连忙将身上的玉佩解下,搁在符念念面前,“你自己去找比我去更合适,冉家人要是不同意,你就拿着这个震一震他们。” “世子唐突了。”符念念眉头一皱,把玉佩推了回去。 她的声音很和顺,语气却不容置喙,“念念如今已嫁为人妇,怎么敢公然勾三搭四?世子的东西自然更是不能收的。” “念念,我对你只有一番好意,你不要多想。”朱宁棹又推了推,“我就是怕有人欺负你。” 世子的这一番话说得如此情真意切,恍惚间就让人觉得是真的,仿佛方才质疑符念念故意替嫁的人根本不是他。 符念念脸上出现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欺负她的人还少吗? 她索引将玉佩塞回朱宁棹手里,丝毫没有要收他东西的意思。 朱宁棹也正苦恼符念念不肯收他东西,就见门帘被挑起来,符燕燕错愕地望着屋里的两个人,“符念念,你这个贱货。” 她说着一把将朱宁棹的手拉过去道:“你居然还在府里和表哥勾勾搭搭?真是贱皮子,下等货色。” 与此同时,玉佩从朱宁棹指尖骤然滑落,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三个人几乎是同时愣住,符念念顿觉得又是一场祸事要起,她微微颔首,一语不发。 “符念念,东西被你砸了,你是不是还指望着我们替你赔?”符燕燕眉梢一吊,骂骂咧咧道。 “不是我砸的。”符念念的声音不大,语气却很坚定。 朱宁棹眼见冲突又起,连忙横在姐妹两人中间摆手,“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符燕燕松开拉住朱宁棹的手,径自站在符念念面前,又扬起手来,“我这个姐姐今天就治治你这下等人的毛病。” “三姐姐,凡事点到为止。” 她话音没落,却被符念念抓住了胳膊,符念念虽然不高,力气却不小。符燕燕怎么都挣脱不开,无奈之下只好趁着符念念不注意,重重地推她一把。 符念念毫无预料,忽然被符燕燕推这一下,整个人都失衡向后跌落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她只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人的怀里。符念念还没来得及回头,身后的人便搂着她一个侧身,符燕燕推了个空,自己反而重重跌在地上。 熟悉的声音紧接着从符念念耳后传来。 “你们英国公府这待人的礼仪还真是特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7章 符念念连忙回头,这种可能她不是没想过,只是一直在用理智劝服自己,然而情况往往还是出乎意料之外,冉至真的来了。 符燕燕从小到大没有出过这样的洋相,如今当着表哥朱宁棹的面,又忽然看到冉至出现在面前,整个人扑在地上半天没回过神来,只有她贴身的婢女连忙上前将她扶起,却还白白糟了符燕燕几句斥责。 冉至丢开手朝前几步,站在符念念身侧,他只着深衣幅巾,却掩不住温其如玉的相貌。站在边上的朱宁棹也看得愣神,堂堂颖王世子,自然气质非凡,可朱宁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竟隐隐有些自惭形秽。两个人同时站在屋里,一个锦衣华服,一个简衣素饰,骤然形成了最极致的对比,仿佛也是云泥之间的差别。 听着响动的白茶和茉莉这才带着软软出来,白茶刚要捡起地上的碎玉,被茉莉轻轻一挡,替了她。 茉莉将碎玉奉在朱宁棹面前。 “世子,这是您的东西。” “茉莉,玉都碎了,去夫人回门的物件里挑块最好的拿给世子吧。”冉至淡淡说了一句,听不出是个什么语气。 朱宁棹又摆摆手,“不妨事,妹妹们也不是故意的,若我揪着不放,那倒是小家子气得很。” 他嘴上说这话,眼中还在不断的打量着冉至。原来这就是这两年在朝上如鱼得水的冉至,是那个年纪轻轻就加封三孤的状元郎,是大明唯一一个破格没有从翰林院熬起便直接入阁的大学士。 符家攀上的亲果然是不同凡响。 被扶起来的符燕燕又急又气,望着冉至轻轻瞥她的眼神,满腔的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她目中的冉至明明是笑着的,笑容挂在他脸上那么和谐,可偏偏只用一眼,符燕燕就觉得自己冷汗直冒。 她在害怕。 怕的竟然是这个原本会成为她夫君的男人。 朱宁棹和冉至正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英国公符堇千也到了。 符念念的小屋顿时局促起来,没想到今天一下能招来这么多人。符堇千显然也觉得如此行径不合待客之道,连忙给冉至做出个“请”的姿势,“还请世子和冉少傅到正厅喝茶叙话,若不嫌弃,稍后便可以在府中用午饭。” 符堇千说着给符燕燕的婢女使了个眼色,小婢子连忙带着符燕燕回屋,另一边的下人们也将朱宁棹迎走。 国公府的女儿错嫁,这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符堇千只怕亲家变冤家,那就未免得不偿失了些。日前派去冉家传话的人都被冉至打发了回来,符堇千摸不准冉至究竟是什么态度,故而一听说冉至和符念念回门,这就上赶着来找人。 符念念总不会凭空出现在符燕燕的花轿里,这事国公府脱不了干系,故而符堇千这几日将事情压着细细盘查了好几遍,偏生就是找不出任何破绽来。 符堇千心里觉得这事情背后一定有个详密的计划,凭符念念一个人,不可能完成。 若说是冉家做的,那费事费力只为了和英国公府交恶,那未免也太得不偿失。眼下符燕燕被替婚,谁也怀疑不到她头上,但符老夫人却未必不会想出这种点子,一方面可以让他这个英国公颜面扫地,一方面又能让符念念嫁个下辈子都求不到的好夫婿,把符念念拉拢到他们身边去。 符堇千怀疑过,但他有些不确定。毕竟符老夫人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幼女符燕燕被人指指点点?除非她们早就已经给符燕燕盘算好了下一门婚事,这样一来,如果冉至看不上符念念是个庶女,符燕燕便可以抬进冉家,若是冉至不愿意,那符燕燕转头就可以嫁给别人,反正对她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善后都是他这个英国公的事。 而后,符堇千就看到在符念念屋里拉拉扯扯的符燕燕和朱宁棹。 一切都顺理成章了,符堇千有一瞬间失神,发觉自己好像暗戳戳叫人摆了一道。 “少傅和念念回门,未能出门相迎,是我招待不周。”他苦笑起来。 “原来国公爷还知道今日是我和念念回门的日子?”冉至笑容未减,“冉至还以为国公爷日理万机,浑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少傅说笑了,如此重要的事情,我怎么会不记得?”符堇千连忙赔笑,“少傅是我们府上的座上宾,念念又是我的幼妹,于情于理,也不能怠慢你们。” “可我却瞧着已经怠慢了。”冉至神色依旧,语气不咸不淡,“国公爷原是说好将三小姐嫁予冉至,可偏偏将四小姐送过来,看眼下场景,难不成国公是把冉至当成了轻浮孟浪之徒随便打发?” 符堇千一愣,心想着主场已到,冉至果然提起了这茬。 符念念就站在边上,冷眼看着。 符堇千拱手行了个礼,“少傅玩笑话,念念乃是家父最疼的幼妹,少傅何许人也?英国公府怎敢糊弄少傅?只是错嫁这事,实在是我疏忽,不知哪里出了错,误将念念抬到冉府。如今国公府只愿能弥补过失,若是少傅不嫌,我们再赔八抬大轿,将燕燕也送去。” “送来?拿什么名分送来?”冉至问得谦恭有礼,符堇千却只觉得为难。 “这……” “你们想让我纳念念做小,再娶一个符三小姐当正妻?那你们把念念当什么?别人又该怎么看我冉至?”冉至的语速不疾不徐,声调也极为温吞,“这究竟是在弥补过失?还是想让人看我们冉家的笑话?国公爷犯了错反倒要为难我?” “少傅思虑周祥,堇千惭愧。”如意算盘没能拨转,符堇千只好不动声色地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走一步看一步。 自苏家倒后,符家皆是依附着冉家才能好好坐着这个国公爷爵位。冉至性子虽好,可能有如今的本事,符堇千也知道他绝不是个好惹的人,这样的人他断断不敢轻易得罪。 不过也好在冉至并未刻意为难,只是符堇千心中顿时明了,话说到这个份上,想让冉家把符燕燕娶走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符堇千又客气了几句,最后只能没趣的离开。 软软这才跑到冉至面前,抬头打量他,像看着什么新奇的宝物,半晌终于张口问道:“哥哥,你是谁呀?” 符念念连忙蹲下身对软软说:“软软,不要没礼貌,这是少傅大人。” 软软对符念念点点头,又抬头问冉至,“哥哥,少傅是什么?” “少傅,就是很大很大的官。” “比咱们府上的国公还大吗?” 符念念一时被软软问得语塞,这其中关系错综复杂,符念念竟也不知该怎么对软软解释,她正有些犯愁,冉至便顺势蹲在符念念身边冲着软软笑,温声对他说:“少傅不是什么大官,姐姐只是想告诉你‘敬人者人恒敬之’,软软敬别人,别人也自会来敬你。” 软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仔细看着冉至,只觉得面前的大哥哥又亲切又温柔,故而也朝冉至咧着嘴笑起来。 他轻轻拉着冉至的袖角说:“少傅哥哥,你以后可不可以常常来我们府上玩?” “软软……”符念念暗自朝软软摇头,告诫他不要失礼。在符念念的记忆中,冉至向来尊礼重法,虽然性子温和,却也没见过他和谁过分亲切。软软贸然与他亲近,搞不好会惹得冉至不快。 然而冉至却并不介意,他脸上的笑意更甚了,随即便说:“那软软想不想去我府上作客?” 此话一出,站在边上的符念念和白茶接连愣住。主仆两有些错愕的望着对方,心中皆是思绪万千。 白茶自打见到冉至就已感叹他惊为天人的相貌,眼下短短接触之后才发现,冉至的性子更是温润如玉,就连方才同符堇千对话也是不卑不亢彬彬有礼,不动声色之间就替符念念撑了一把腰。 “真的可以去少傅哥哥家玩吗?”软软一脸欣喜,但是又很快扭过头去打量符念念的神色,眼神中满含着期望。 “当然可以。”冉至伸手拖着软软将他抱起,“少傅是很大很大的官,你姐姐也要听我的。” 冉至说话间顺着软软的视线一同望向符念念,不知怎么的,符念念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她便别过脸偷偷勾起嘴角笑。 冉至眼中透出一种慰然之色。 他说:“念念,把你的东西都带走吧。” 符念念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冉至,只觉得他这话说得似是发自内心,没有高高在上的态度,更没有事不关己的漠然。符念念一直觉得冉至性子虽好,但打起交道来却总像是隔着一层什么,让人猜不透,摸不着。可是现下冉至说得很认真,一瞬间让符念念有了这是什么头等大事的错觉。 “国公方才说府中备了午膳,既然是回门,按着规矩,念念是不是也该见过夫人?”符念念忽然觉得自己多了些底气,便又说:“我还想……再替母亲种在后院的鸢尾话培培土。” “那咱们一件一件来。”冉至没有反对。 符念念抿着嘴点点头,眼中带着掩不住的欢喜。 虽都是上辈子经历过的事,但不同的抉择又让一切多多少少发生了变化。符念念上辈子和冉至的接触有限,死在苏暄手中后又总是担惊受怕,故而自错嫁进冉府的这几日来,她未曾真正放下心。只是虽为错嫁,冉至依然认真待她,这几日同冉至相处下来,符念念隐隐觉得他似乎真的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现下冉至是摆明要做她的靠山,符念念便自觉又乖巧地跟在他身后。 午膳设在正厅,除过已经离开的朱宁棹,符家人已经悉数到齐,符堇千和自己的母亲正说着什么,符鸢鸢哄着尚在襁褓的幼子顾不上其他。老夫人坐在符堇千左侧,而方才为难过符念念的符燕燕则专程重新打扮过,换了件明亮鲜艳的新衣裳,坐在屋里最是点眼。 婢女们才一替冉至打起帘子,厅里便顿时静下来。 “冉少傅来了。”符老夫人连忙笑脸相迎,请冉至落座,又很周到的叫人将软软抱去另一边的位子上,这才热络地问候起冉至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8章 符鸢鸢也把孩子交给身后的奶妈子,脸上立时带了三分笑,只是这笑却不是冲着冉至,而是冲着冉至后面的符念念,她颇是亲切地问候道:“念念这几日可还舒心?没受什么委屈吧。” 她想了想,似乎又觉得自己有些失言,这才咬咬下唇缓缓道:“是我木头脑子,念念在少傅身边又怎么会受委屈?还请少傅纯当听个笑话,别跟我们这些妇道人家计较。” 只是这一切的一切,落在冉至眼里都带了几分刻意的味道,冉至转而对符鸢鸢淡淡一笑。 “您是关心念念,姊妹情深着实难得,冉至又怎么会计较?” 本与冉至相谈甚欢的符老夫人冷着眼瞥瞥符鸢鸢,转而对众人扬扬手,“既然大家已然到齐,那咱们这就开宴吧。” 符念念知道自己只是个配角,故而自始至终都不曾多话,只是认真地替软软夹菜,又帮软软剔鱼刺,把软软照顾得无微不至。软软也只是规规矩矩地吃饭,一点也不胡闹。 这顿饭起初开始得还算正常,但是别有心思的符老夫人和符燕燕很快就将正事提上了日程。只见符燕燕端着酒杯忽然起身,绕着众人走到冉至身边举起杯子。如今两人身份微妙,符燕燕全然没有避嫌的想法,公然主动给冉至敬酒,哪里看着都怪怪的。 符念念知道符老夫人还想让符燕燕如冉府,借着敬酒试探冉至,故而刻意纵着她行这不规之举。而桌上人人各有心思,一时竟都不做声响,只静静地看冉至会有何回应,更想知道这场错嫁的风波还会拉起一场什么样的大戏。 “少傅来符家是燕燕莫大的荣幸,虽不知怎的让四妹妹错嫁过去,我在这里给您陪个不是,燕燕知道少傅一定不计前嫌……” 然而面对这样一番慷慨陈词,冉至看都没看她。 场面尴尬至此,符堇千的脸色越来越黑。他一早就知道冉至的打算,故而冲符燕燕使了眼色免得再让符燕燕在冉至面前丢什么英国公府的人,谁知符燕燕对这一切熟视无睹,照样我行我素,而符老夫人对这种越矩之事竟也不加以阻止。 符堇千不得不出言提醒。 “燕燕,这酒得我来亲自赔给少傅,回你的座位去。” “哪里就多我这一杯?”符燕燕扶了扶鬓边的钗环。 符鸢鸢见状也帮腔道:“燕燕,人活个面子,念念和少傅好好回门,下脸子闹人心情。” “我谁的脸子都不下。”符燕燕一扭头,把酒杯递到冉至眼前,“我是来替哥哥圆面子的。” 冉至这才搁下手里的筷子,泰然自若地擦擦嘴,对符燕燕笑起来。 符燕燕一见到冉至笑,心头便是一颤,整个人都有些把持不住地微微发抖。 然而紧接着便听到冉至对她说:“三小姐尚未出阁,如此做法,怕是不合礼数。” “少傅果然不愧是恪守礼法的真君子,但是早早晚晚的事……” “三小姐身份贵重,要给冉至做妾怕是不合适吧?”冉至慢慢喝了一口面前的茶,“何况冉家长辈各个刻板教条,三小姐性格潇洒不羁,恐怕也不大习惯。” 事情发展得和预料中大相径庭,符燕燕轻轻侧目瞥一眼符老夫人,却发现母亲眼中似乎也正酝着和自己一样的吃惊。 符堇千闭上眼捏捏额角,符鸢鸢和二夫人也都默不作声。 符燕燕和老夫人看重嫡出的身份,便料着人人皆会和他们一样,可惜冉至并不吃这套,回话的时候甚至对符燕燕一通明夸暗贬。事已至此,符老夫人连忙起身,“燕燕自小天真烂漫,让少傅你见笑了。” “三小姐是英国公府嫡出的千金,又如此平易近人,求亲的贵胄弟子一定络绎不绝,个个都是百里挑一。” “还得请少傅替燕燕介绍些合适的青年才俊。”符老夫人强颜欢笑。 冉至脸上挂着得体的笑,让人骤然摸不清他是个什么态度,紧接着便听他浅声说:“如今事情已经阴差阳错到此般地步,冉至不好再多做计较。但是念念总说三小姐的彩礼她是万不敢占的,求我今日回去就找人算清账目,拉回英国公府来。” 符老夫人的笑容僵在脸上。符燕燕是她最宠爱的幼女,这笔嫁妆不仅价格不菲,更是费足了她的心思,满含着她的希冀,让她拱手不要,那她绝舍不得,但若是就这样答应,那她在冉至面前还有什么可言?这一下不仅得罪人,若是传出去,更是折了整个英国公府的面子。 正厅里静静的,老夫人脸上难掩犹豫的神色,局面就这样晾着。 “区区彩礼而已,我们国公府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符燕燕轻蔑地笑笑,“妹妹就是全数拿走,我也不会舍不得。” 冉至笑意更浓,“三小姐果然慷慨大方。” 话已出口,符老夫人也不好再将彩礼收回,东西就这样稀里糊涂归了符念念。老夫人吃了哑巴亏却说不出,只好狠狠白一眼符燕燕,用稍重些的语气对她说:“杵在那做什么?还不听你哥哥说的,乖乖回来坐着。” 未几,这一顿心猿意马的午饭才算是草草结束。 冉至又跟符念念回到了她那间不大的小屋子。 “少傅若是觉得疲倦,还请不要嫌弃,在我床上略眠一眠。”符念念语气轻快,“我去后院伺弄花草,不消一个时辰便好,等您醒来,日头不那么稍息些,念念就跟您回府去。” “去吧。”冉至点头,又转而对茉莉吩咐说:“你同白茶一起送软软去午睡。” 听过了吩咐的两个人也带着软软离开了。 冉至打量着这间不大的屋子,知道这里是符念念自幼长大的地方。小小的一方窗边有个书架,冉至随手翻翻,见到上面搁着几本琴谱。冉至觉得符念念也不过是个胆小怯懦的庶女,只会躲在别人的羽翼下委曲求全,眼下符念念见他总是唯唯诺诺,冉至知道自小的经历到底还是对符念念有不可抹去的影响。 不过,这些对冉至来说倒是无甚么所谓,毕竟乖巧的女子更让人省心,比起符燕燕,符念念的确更适合生活在冉家。他心不在焉地翻了几页手中的琴谱。然而冉至只粗通音律,对于这些详细的曲谱却并没有有什么研究,于是他又将书原模原样的塞了回去。 后院的鸢尾花是符念念的生母谭诗韵生前种下的,符念念时常去对着花说体己话,所以每每她去翻花的时候从不叫人陪着。 符念念记得母亲还在世的日子,每天都要花很多时间在后院,还时常教符念念怎么照顾鸢尾。无论是母亲的容貌还是母亲的声音,符念念都记得一清二楚。只要符念念在后院的花丛里照顾这些鸢尾,一切就仿佛母亲还在世一样。 但是今天会来培土,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母亲离世前总是有意无意地私下嘱咐她不能让别人平了这块花地,如果实在是要挖,也要符念念自己动手。 后来没过多久,母亲便在同几位夫人去寺中进香的时候失足落进了庙里的放生池。那日除了贴身的丫鬟,英国公府的下人都等在山下,放生池边人虽多,可大都是老幼妇孺,没人敢贸然去捞。等到寺院中的僧侣们赶来时,水面上连水花都已不得见。 堂堂英国公府的一个侧室,就这样呛水溺毕,待到捞上来的时候,已然成了冰凉的尸身。 符家做了场大法事,说谭氏这是得了永生,符念念却觉得她们嘴里念着佛们经,心里却藏着杀人刀。 好在三娘心思不坏,多年来还对符念念姐弟拉扯照顾,可惜前些年符堇年又被借故调去京外,三娘便跟着一道过去了。临走前符念念又问三娘当年夫人带着极为妾室去上香的细节,可三娘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谁也不知道谭氏究竟为何落水。 上辈子符念念总盼着苏暄带她离开,她要在彻底告别符家之前亲手挖走这片母亲留下的鸢尾。但是她没能看出苏暄的本性,白白害了周围人的性命。 这片鸢尾本来占着很大的地方,但是总有一小块的花多年来怎么都长不好,符念念知道,玄机也 许就在那里,她仔细地开始翻土。 这世上充满虚伪和狡诈,她必须每一步都小心。 符念念抹抹额角沁出的汗,手里的话却没有减慢,在她翻完第八株花后,花杵果然碰到了什么东西,土里埋着东西。 符念念心下一惊,连忙将土刨开,果见花下埋着个盒子,应该是埋得年头良久,盒子已然被花的根茎包住,费了她好一番功夫才把东西拿出来。 想来这几株花也说是因为这盒子挡着它们向下伸展的根系,所以才会一直长势不佳。符念念顾不上挂念这个,她连忙打开盒子,只见到里面放着一块玉牌。 上好的白玉挂着青色丝绦,玉牌正面刻了桃花,背面雕着三个字—— 漪鹤馆。 这地方符念念小时候听说过,在她印象中是个闲人雅士论经喝茶的去处,但是近些年似乎已经没落,不知道这地方还在不在。符念念连忙将玉牌收进袖子,又把盒子搁回去才继续若无其事地翻土,将这一片花悉数都翻整过来,她才拎着小花杵离开。 冉至正伏在案上小憩,符念念只好轻手轻脚地进屋,生怕吵着对方。 她心里还想着那块挖出来的牌子,那一定是母亲专程留给自己的东西,可是母亲留下这东西又是什么意思?母亲会和这个漪鹤馆有什么瓜葛?这个漪鹤馆现在还存不存在? 符念念心中满是疑惑,不由走得愣神,不慎踢在圈椅上。 感应到这动静的冉至果然幽幽转醒,符念念倒吸了一口凉气,抿了抿下唇,定定地望着冉至,虽然从道理上来讲冉至从来都不会生气,可是符念念还是觉得抱歉又无奈。 冉至回过头,正对上符念念畏畏缩缩的目光,她像只兔子,一双眼藏不住心里的情绪。 冉至不禁笑出声来,像是看穿符念念心思似得问道:“我有那么可怕?” 符念念埋下头,连忙解释道:“是念念不小心,所以……” “别怕,我又不会吃人。”冉至还是一贯和善的表情,也还是温温柔柔的语气。 他望着符念念,认真地问道:“天底下哪有夫人怕自己夫君的道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9章 符念念骤然不知该怎么回答冉至,只能扯着一丝笑不作声。 冉至也并不多加追问,他拨了拨符念念额边的碎发,“去领软软,咱们回府。” 一切都顺利的超乎符念念的想象,她跟着上了马车,不禁又偷偷侧目去瞥冉至。冉至正垂着头闭目养神,看着还是一副宸宁之貌,就连他的轮廓仿佛也像玉石那样有人专门精雕细琢过。冉家人的长相大都不落俗样,只不过众多后辈中唯有冉至性格样貌个个出挑,故而他能在朝中平步青云,似乎也是顺理成章。 符念念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惊觉自己想得太多。她连忙敛敛思绪,见软软睡着似乎是有些热,便又替他摇摇扇子。 冉府中的居处比英国公府是要大上许多。白茶一路跟着茉莉和符念念,心下也不免得惊叹。 符念念带来的东西不多,白茶很快就把东西安排地妥妥当当。正要回去找符念念回话,符念念就回了屋来找她。 白茶难掩脸上的欣喜,忙走到符念念身边去了。 符念念一看四下无人,便压低声音伏在白茶耳边道:“你平日出去的时候替我打听个叫漪鹤馆的地方。” “小姐……” “这事情不急,但不要引别人注意。”符念念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此事只你一个人知道就好。” 白茶看着符念念讳莫如深的表情,连忙点点头,又对着即将转身的符念念道:“小姐还要去哪?” “我去厨房炖些银耳百合莲子汤。”符念念说着眼前一亮,“你以前炖过的对不对?去厨房教我吧?” “小姐是想喝冰羹?炖汤这些事白茶来做就好了。”白茶笑道。 谁知符念念立即摇头否认,白茶又问了几句才搞清楚,原来符念念是想炖汤送去给冉至,为的就是特地感谢冉至上午去符家帮她接软软。白茶心下明了,便跟着符念念一起朝厨房走。 冉府的下人在符念念和白茶跟前并不算怠慢,所以炖汤要用的食材很快就被盛好送来。新鲜的莲子色白味淡,白茶很快就挑掉莲心,又用水浸过银耳。百合蒜也个大洁白,拆开则状如莲花,是上等的食材。 银耳和莲子在小火上炖至软糯,百合清甜,汤中不用再格外放糖,只要出锅之后加些冰块,就会冰凉适口,令人回味无穷。 符念念看着白茶熟练的动作,学地极为仔细,食材一一被搁在砂锅中,符念念又迅速扣上锅盖,现下只等时间为食材慢慢包裹上特殊的味道。 白茶将余下的莲子放锅蒸煮,准备晾凉之后撵成莲蓉,还可以做别的点心来吃。 见符念念闲了手,白茶忽然问道:“小姐,你不再等苏公子吗?” 符念念盯着砂锅的视线没转,她也没有立即回白茶的话,只是时不时拎起盖子来看看汤汁里需不需要添水。 “你等了那么久……”白茶摇摇头,“不过少傅也是难得的佳偶,今日在国公府,我看得出来,少傅是真心帮着小姐的。他对小姐这样好,若是小姐决定留在冉府跟着少傅,那日后也一定不会再吃那么多苦了。” 符念念淡淡一笑,“白茶,这世上谁都靠不住,别人对你好,未必就是真的。他今日对你好,明日也可以对你不好,这种好对别人来说也许只是一种施舍,也或许只是一种带着目的手段,对他们来说,少了这些也不过就像菜里少些盐罢了。如果我把这种好当做日后赖以为生的东西,那便早晚会吃苦头,就算赔上性命也不无可能。” 她还说:“不等了,谁都不值得我赔上自己的一辈子。” “小姐专门为了少傅学炖汤,难道不是因为倾心少傅?”白茶有些不解。 “少傅是何等身份,我怎么能痴心妄想?如今虽是冉夫人,日后是什么,谁又知道呢?”符念念语气不温不火,就像灶被小火炖着的汤。 白茶一愣,她没想到三天不见,她好像变了个人,可是符念念依然那么倔,又好像没有变。白茶比符念念年长,从前总是她劝着符念念不要那么执着,苏暄也许是符念念最好的归宿,但世上总是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事。 在阴差阳错嫁入冉家之前,符念念对苏暄的执念极深。白茶真的很怕她到头来会失望,却又不忍弗了她的意,故而也从未说过重话。但是眼下符念念自己突然将苏暄全然放下,白茶觉得符念念像是忽然间换了个人,但是细想想,这种突变未尝就是坏事。 她也不再言语,专心地将糖和油拌进莲蓉里。 炉上的汤炖了大一个时辰。 待到简单用过晚膳,银耳百合莲子汤也已经炖好。符念念这才把汤盛出来,撸着袖子将冰块夹了进去,然后又将新出锅的莲蓉包挑了三个品相极佳的仔细搁在小瓷碟里。临走时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对白茶嘱咐道:“咱们将这汤送给少傅,等一下再准备几份给四婶。” 东西这样随便一分,反倒没剩什么给符念念自己,不过她浑不在意,只低着头将莲蓉包又数了数,有些惊喜地说:“还能留下四个给你和软软,只是这些甜食别让软软吃太多,要不然以后牙疼,你看着他些。” 白茶自然是谨遵着她吩咐去做的,主仆两个端着托盘去了冉至的书房,白茶在书房外通传了一声,冉至便允了两个人进门。 符念念轻轻推开门,入目便是冉至身边正坐着另一个男子,他眉宇间透着英气,身形也十分健硕,一看便是武家人。而符念念进门之前,认知似乎正在同他谈论什么。 符念念连忙低下头,她发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冉至起身望着符念念,为她引荐说:“念念,这位是锦衣卫南镇抚司的镇抚使闻苕。” 上辈子闻苕和冉至的私交就很密切,符念念见过他。想到这里,符念念连忙对闻苕福了福,她心里怕两个是在书房里谈什么重要的事,自己骤然打断,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闻苕对她抱了个拳,“见过夫人。” “是我打扰少傅和镇抚使大人谈事了。”符念念连忙接过托盘放在冉至面前,“我这就离开。” “夫人过谦,我和少傅也不过是话些家常。”闻苕笑得爽朗,“少傅从来不会在书房办什么要紧事。” 冉至轻轻瞥了闻苕一眼,闻苕脸上的笑容未减,只是再没了后话。 符念念听着这言语,忽然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低声道:“午后亲手煮的甜汤,又配白茶做的莲蓉包,送来为少傅做夜宵,只是没想到闻大人也在,东西准备少了。” 而后又顿了顿,“我这就去再准备些端过来。” “不忙。”冉至语气中满是体贴,“难为念念一份心意,今日我吃不下,你不用再劳烦。” 符念念也不争辩,就低头称是,而后乖乖地从书房退了出去。 她脑子里都是闻苕方才说的那句“少傅从来不会在书房办什么要紧事。” 上辈子冉至就是在书房里写文书太晚,早晨匆忙去上朝的时候才会把那些重要的东西丢在书房的桌上,也是借着这个机会,符念念才帮苏暄把东西偷出去。 冉至怎么可能不在书房办要紧事? 除非上辈子她偷走的东西是冉至故意丢下的,而一切都是源自冉至的安排。符念念想起了冉至瞥向闻苕的眼神,他难道是想告诉闻苕少说点话? 符念念眉头微皱,上辈子自苏暄回京后,他和冉至的确在朝中一直为敌,隐约是因为当年冉家对苏家的颓落有难以抹去的关联。而上辈子夹在这对表兄弟中间的符念念,一心向着苏暄,什么都肯帮他。早些时候苏暄并没有什么举动,可是后面两个人在朝中势同水火,苏暄也开始指使符念念去偷冉至的文书。 她以为这样能帮到苏暄。 结果到头来是苏暄和她都被冉至给玩了。 符念念怀疑得一点都没错,自己之所以会错嫁,会和符燕燕互换,冉至有摆脱不掉的关系。只是她先前不知道冉至费力气做这些是为了什么,现在一切忽然都通明起来。 冉至大抵一早就探知苏暄会回京,这才把心思都在苏暄身上的符念念抓到自己身边,以利用符念念来替苏暄传递些错误的消息。也难怪上辈子冉至最后愿意那么干脆利落地给她休书,毕竟她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 符念念心中无比震撼,若不是因为她重活了一辈子,谁又能发现冉至这样缜密的心思。她被玩弄在股掌之间,竟对此毫无察觉,还以为冉至真的就像他表面上一样是个温文尔雅的正人君子。 自然,京中不是没有他心狠手辣的传闻,但大多人听来都只会以为是污他名声的流言。毕竟,任谁见了冉至,都不会觉得他是那样的人。 夜色渐浓,月色染上符念念表情古怪的脸庞。 白茶瞧着她这样,不禁有些吃惊,“小姐,你怎么了?” 符念念摇摇头,并不作声,她心中五味杂陈,但终归落定下来。她终于明白冉至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对她好,所谓人品贵重都是幌子,只要她沉溺在冉至的关怀里,她就彻底踏入了这个圈套。即便如今她真的对苏暄无意,冉至是不是还会凭符念念对自己的倾心利用她去欺骗苏暄? 符念念攥了攥手,她不甘心。上辈子被苏暄愚弄,难道这辈子为了不死在苏暄刀下,她就要转而再被冉至利用吗? 绝不。 可是符念念心里清楚,只凭自己现在的能力,她掀不起任何浪花,既然冉至可以利用她,她为什么不能将计就计跟着冉至对付害死她娘的符家人?甚至是对付苏暄呢? 符念念打了个寒噤,莫名觉得自己好像吃了豹子胆,可是她又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怕。符念念咬着下唇,好不容易才抓住的机会,她绝不想再白白放掉。这辈子,她要搏一把。 符念念抬起头望着树梢头的月亮,只是接下来她又该怎么走?符念念心中依然有些迷茫。她不知道自己以后该做些什么,不过眼下她捏了符燕燕的这笔嫁妆,符家虽没有什么话说,但心里必然是不舒服的。想要妥妥帖帖的把这笔钱吞掉,现在火候还不到,她不吃个大亏,符老夫人始终是意难平。 “你叫茉莉来,让她把分好的汤和莲蓉包给四嫂送去。”符念念望着白茶,“我倒是有些困了,咱们早些回去歇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10章 国公府的事闹得不小,符莺莺自然一回来就听到了符家人捎来的口信。面对符燕燕这个妹妹,她气不打一处来,可是却又无话可说。早先年头英国公府为了急着攀冉家的高枝,草草就把符莺莺嫁给了庶出的四房冉茗,如今符莺莺和符老夫人绞尽脑汁想把符燕燕塞给冉至,没成想符燕燕自己把嫁到冉府来的后路给堵上了,还愣着脑子拱手赔上了嫁妆。先前的功夫一朝化成了泡影,日后符燕燕想再嫁给冉至更是没了可能。 不过还好在符念念是个没主见的憨货,胆子又不大,留着符家女儿总好过白白便宜别人。想到这,符莺莺总算觉得自己顺了些气,她夹起符念念叫人送来的莲蓉包,才送到嘴边,便见冉茗身边的小厮来回话说四爷今天不回了。 明明冉至是个小辈,明明符念念只是一个卑贱之人的女儿,为什么她可以做少傅夫人,而她符莺莺的夫君至今还是个翰林院的编修? 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无名火,符莺莺把莲蓉包重重丢在地上。 但归根到底,符念念终究是坐稳了冉家嫡孙夫人的位置,如今再想有什么大的变动,显然是不太可能。符莺莺恼归恼,但心下终究清楚日后自己少不得同符念念相处。 她恹恹地放下筷子,把符念念送来的东西拿去分给丫鬟们吃了。 ———————— 白茶做活向来利索。 符念念交给她去打听的事她一刻也不敢耽搁,结果还真的让白茶把这个地方打听了出来。漪鹤馆现在依然是个茶馆,只是门脸比之早先鼎盛时要小气很多。 符念念趁着外出的机会带白茶往这地方找,进去便见客人寥寥无几,这茶馆不大,小二尚算殷勤,一见客人进门便匆匆地赶过来问,“夫人要壶什么茶?” “你家老板在吗?”符念念并不准备唠叨,“劳小二哥找你老板出来,我有事对他说。” 小二抬着眼打量一阵,总觉得这是个生面孔,张口又要找老板,不禁难为情道:“我们老板这几天不在。” “那什么时候能找到他?”符念念不禁皱眉,“我下次再来。” “这我也说不清……”小二这头正犯难,门口忽进来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小二忙对着他点头,“您来了?” 符念念闻言便回过头去。说来也怪,这年轻人她不曾见过,可却觉得眼熟的很。那边的年轻人似乎也有同感,两只眼也愣愣打量着符念念。 白茶连忙上前问:“你是老板?” 年轻人摇摇头,“我不是,但这里是归我爹管着。” 符念念出于礼貌对他笑了笑,这便打算跟白茶离开,换个日子再来。两个人正要出门去,就听那年轻人试探着问道:“念念小姐?” 符念念一愣,又回头仔细打量了年轻人一番,“你是……逢崧哥?” “是我。”高逢崧连忙点头,脸上也笑起来,“这么多年了,念念小姐你怎么找过来的?” 他说着忙将符念念和白茶迎上二楼的雅间,又叫人端来点心茶水。 高逢崧是老高夫妇两的儿子,符念念还小的时候,母亲领着她见过这一家人,只是她不知道老高夫妇便是漪鹤馆的老板。如今高逢崧打理着漪鹤馆,符念念便掏出母亲留给她的玉牌,高逢崧翻来覆去打量了半天,依然认不得这是什么东西,但是看上面刻着的字,这的确是漪鹤馆的东西。 “还是等我爹回来吧,他指定认得。”高逢崧把玉牌还给符念念,“我爹三日后就回来,得劳烦念念小姐到时候再跑一趟。” 符念念点点头,又将玉牌仔细塞回袖子里。 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约定好了三日之后符念念再来的时辰,符念念便就此告辞。她不知道母亲和老高夫妇有什么渊源,正好也可以趁着三天之后的机会询问清楚。 来了一趟漪鹤馆,多少还算是有些收获,符念念心情不错。从前在英国公府的时候出门的机会也不多,故而她对街面上的事物还有些新鲜,便准备跟白茶稍逛一逛,只要不耽误回府的时辰就无甚影响。 主仆两个本逛得兴致高涨,然而总是有事出意外,刚从金器店出来的符念念见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符燕燕跟朱宁棹正有说有笑地进门,符念念愣了愣,连忙低下头只想快步离开。 然而朱宁棹还是跟她打了个照眼,紧接着,符燕燕也看到了符念念。 再想装作无事发生那样离开是不大可能了,符念念只好对他们点点头,“世子,三姐姐。” “哟,我以为是谁呢。”符燕燕翻了个白眼,“晦气。” “燕燕,你少说两句。”朱宁棹冲符燕燕使了个眼色,符燕燕于是不情不愿的噤了声。符燕燕小时候就喜欢缠着朱宁棹这个表哥,如今虽然早已及笄,她却一点都不介意两个人的身份,还时常跟朱宁棹拉拉扯扯。 朱宁棹转头对符念念露出个微笑,“念念,这些天你在冉府还好吧?” “多谢世子关心,念念一切都好。”符念念报以礼貌的微笑,“念念不打搅世子和三姐姐,这就告辞了。” “等一等,念念,你就这么不想见我?”朱宁棹心下一急,匆忙之间拉住符念念的胳膊。 “世子,念念已是人妇……”符念念狠狠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您别这样。” “表哥,你干嘛要和她废话?”符燕燕一脸不悦,“别理她,咱们走。” 朱宁棹却并不愿意放开手,他皱了皱眉头,将符念念带到一边的小巷里才停下步子,而后认真道:“念念,我有话跟你说。” 符念念满脸惆怅,一个有夫之妇公然在街上和颖王世子有这样亲密的动作,若是传出去不知又会有多少闲言碎语。何况,她和朱宁棹能有什么好说的? “世子,男女有别,谨言慎行,还请自重。”符念念不免得将语气加重了些。 站在对面的朱宁棹刚张开嘴又想说些什么,却忽然看着符念念发了愣,手也不知不觉地卸了劲,只是松松地挂在符念念衣袖上。符念念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跟在朱宁棹身边的符燕燕同样被吓得眼神发直,张开的嘴似乎是想尖叫,然而却忘记了出声。 “还请世子把念念松开。”熟悉的声音从符念念耳后传来,低沉混沌。 符念念连忙回过头,熟悉的面具又撞进她眼中,漆乌的兽面带着金色的獠牙,和她死前见到的一模一样。符念念下意识抖了抖,朝后退了几步,差些撞到白茶怀里。 符念念恨不得杀了他,可惜苏暄武功高强,就凭符念念如今的身板,硬碰硬只怕会出师未捷身先死。所以她只想先躲着,可是千躲万躲,为什么偏偏还是躲不开? 白茶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将符念念护在身后壮着胆子问道:“你是什么人?” “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苏暄。”苏暄冷声道。 “苏暄……你骗人……苏家人明明被充军烟瘴地面,你又怎么可能回京?”符燕燕总算是回过神来,拿出几分国公府小姐的气势厉声责问起来,“何况你若不是见不得人,为何要戴着面具装神弄鬼?” “为什么戴面具?”苏暄冷笑起来,低沉的声音听着越发渗人,“符家人难道不是最清楚不过?” 符念念心里自然知晓,苏暄被流放充军之前受过酷刑,面上刺字容貌尽毁,甚至被迫吞炭才致使嗓音成了如今这副样子。他若是不戴面具,指不定比这张骇人的兽面更加恐怖。 谁都没想到苏暄还会再回来。 可偏偏总有事出意外。 朱宁棹自然知道其中利害,连忙留着符念念和符燕燕迅速离开,符念念抓着白茶的手定了定心,却一时无言。 苏暄看了符念念半晌,才沉声道:“你不想见我?” “你应该知道,我已经嫁人了。”符念念还算镇定,“与你皆是幼时戏言,不可当真。” 苏暄眸中的神色倒是显得十分认真,“我知道,我现在已经成了这副样子,换成谁也不会想承认曾经的约定。” “苏公子,话不能这么说。”白茶愤愤不平,“我们小姐为你等了整整七年,如今就算嫁人也不是她自愿的,你怎么能把我们家小姐说成那样的人?” 符念念急忙扯扯白茶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言。 “七年?此话当真?”苏暄语气玩味,显然是故意发问。 “对,我等过七年,可是我等腻了,我不想再等了。”符念念皱皱眉头,“我不可能把大好年华都赔给你,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我也得活下去。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这样对我们都好。” 她这话说得倒是不假,如果无法避免继续接触,那符念念一定会想尽办法手刃苏暄,而苏暄也难免再打符念念的主意让她去偷冉至的东西,自此不见的确是对两个人都好。 苏暄的面具本就吓人,符念念的一番话更是听得白茶连大气也不敢再出,尤其是看着苏暄挂在手边的雁翎刀时,白茶真的很担心苏暄会被激怒继而拔刀相向。 还好,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面具下传来苏暄的冷笑,“冉夫人果然与众不同。” “我们不是一路人。”符念念一字一顿道,“我更不想掺和你的事。” “从今以后,离我远点。”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并不重,可是在白茶听来却顿时泛起一身鸡皮疙瘩,她从未见过符念念这样,不禁侧目仔细望着符念念。而这时白茶才发现符念念的眼神要利刃,仿佛是要把人的皮肉从身上刮下来的利刃。 苏暄什么也没再说,随即转身离开。 符念念这才长长出了口气,将攥到指节发白的手缓缓松开。她是怕狠了,指甲在手心里掐出几个红印来也没注意到。 白茶看得有些心疼,轻轻帮她吹了吹,便听符念念告诫她:“以后离苏暄远远的,越远越好,千万不要有什么瓜葛。” 毕竟,上辈子白茶也死在苏暄的刀下。 白茶看着符念念严肃的神情愣了愣,她从未见过符念念这副样子,于是连忙点头答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11章 符念念没料到出趟门能遇见那么多人和事,她心里是有些发慌的,但理智却总告诉她需要镇静下来,于是符念念只好带着白茶匆匆回府。 晚上早早歇下了,可她却怎么都睡不着。 忽而听着屋里传来什么东西轻微落地的声音,符念念索性起身,轻手轻脚的撩开帘子偷偷看。见是冉至的被子落了地,但榻上睡着的人却似乎并没有醒来,符念念权衡片刻便下床去替他拣被子。 即便冉至睡着了不知道,这些微末功夫只要多来几次别人也总会发现。有了各种小细节,冉至才会相信符念念已经倾心于他,他才会觉得自己的假情假意奏了效。 她将被子轻轻盖在冉至身上,抬头之间却发现冉至倏然睁开眼。 也许是目的不纯使然,符念念有一瞬间的心虚,她抿抿嘴镇定下来,“您醒了。” “你在干什么?” “我……”符念念声音一滞,“少傅的被子落了,念念怕您着凉。” 冉至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就那样望着符念念,仿佛能看穿符念念的心思。 很久很久之后,他才慢慢问:“我在问你为什么这么晚还没有睡。” 符念念顿时被问得有些尴尬,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便只好愣愣站着。 “有心事?”冉至又问。 见冉至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符念念连忙伸手扶上去,两个人四目相对,符念念终于缓缓点头。 她吞吞吐吐半天,终于对冉至讲起软软到了年纪需要请个夫子,可软软又连名字都没有,她心里担忧,可是又不好意思拿这么多杂事去打扰冉至。也就是这些事情扰地她丝毫无法入睡,所以才会一听到轻微的动静就发现是冉至被子落地的声音。 “就这么多?”冉至轻轻挑眉。 “就……就这么多。” 冉至笑了笑,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你不用担心,软软和临姐儿同岁,辉哥儿馨姐儿也差不多大,今日二叔还说起此事,府上请个夫子,这四个孩子就一道儿学。” 冉至说的都是和他平辈的弟妹,符念念知道的。 冉临和冉辉是三房所出,冉馨则是二房的幼女,是三房兄妹两个的堂姐。冉府给自家小辈们请来的夫子自然不会是等闲之辈,软软若是能跟他们一同开蒙念书那是再好不过的事,符念念顿觉心中搁下一块大石。 “至于软软的名字,我会细细考虑。”冉至打了个呵欠,“现在你能睡着了吗?” “多谢少傅。”符念念连忙答应。 “别总想那么多。”冉至语气中带着些笑意,“这世上的事未必都像你想的一样差。” 他说完自顾自躺回榻上,未再多看符念念一眼。符念念总觉得冉至话里有话,可是琢磨了半天也想不通冉至为什么会这样说,难不成他盯着别人的眼就能知道对方心里想什么?符念念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恼人,一股脑将这事和今日遇见了苏暄的经历统统丢开,回床睡去。 第二日一早,符念念和白茶还在帮冉至更衣,茉莉忽然前来通禀说符家人和颖王世子来府上看符莺莺。符念念本觉得这事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紧接着就听到茉莉说这两家已经订婚,今日是亲自来下喜帖的。 难怪昨日会在街上碰到符燕燕和朱宁棹成双入对的,原来是亲上加亲,符燕燕已经要嫁给朱宁棹了。 虽说他们这送帖的举动怎么看都不合规矩,但到底也是国公府小姐和亲王世子,冉府总不能不摆出一副待客的态度,故而才是一早要把各房都叫齐。 冉至和符念念到的挺早,厅里到处都还空着,便寻了位子来坐。半晌,人总算是三五成群的到齐,英国公和符鸢鸢都在,符燕燕正有说有笑地搀着符莺莺的手一同走来。她给冉家的各位长辈见了礼,而后视线才扫到符念念身上。 符燕燕眼中绝不含有丝毫好意,符念念自知与她亲热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故而只是点了点头。谁知符燕燕却并不准备罢休,她当着冉家众多人的面问符念念:“昨日那位叫苏暄的镇抚使大人当真是将我吓坏了,他没把妹妹怎么样吧?” 符念念知道符燕燕算是刻意为难自己,所以云淡风轻地笑笑:“未曾怎么样,多谢姐姐关心。” 言及此处,冉家人已经投来了怪异的目光。符念念既然已经是冉至的夫人,公然与外男勾搭,怎么也说不过去。 “怎么会没怎么样呢?你不是已经等他七年了吗?”符燕燕又故作惊讶。 身边的朱宁棹给符燕燕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住口,然而符燕燕却熟视无睹,生怕这一番话掀不起什么风浪似的。 “我记得你还送簪子给他,说要嫁给他呢。” 先前符念念和冉至回门时符燕燕现彩丢了大人,故而就把这笔账全然算在符念念头上。恰巧有了昨天遇见苏暄的事端,符燕燕这次就是摆明要把符念念的脸搁在地上踩。 符念念偷偷瞥一眼冉至,见他恍若未闻,还在神色如常地吃粥,不知怎么的心中的窘迫立时便少了大半。她摆出个笑脸正对着符燕燕,“念念小时候不懂,才会做了那些糊涂事,且不说一把钗子做不得数,如今碰不碰到也不是念念能左右的。这种事若都要仔细究起来,姐姐先前不是也同少傅有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日又安能不避嫌呢?” “你……”符燕燕被符念念怼地哑口无言,“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巧嘴,不要以为你仗着少傅性子温和就能只手遮天。” “念念哪里有这种胆子?姐姐真是冤枉念念了。”符念念顺势带上了哭音,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顿时又让人觉得她着实可怜。 事已至此,冉至搁下勺子,认真瞧着符念念,“昨日就告诉你谁来也不必害怕,怎么今天又哭了?” 符念念一顿,没想到冉至又会出言帮她,故而整个人都发起愣来。一场尴尬瞬间被化解,冉家人汇聚在符念念身上的视线也像融冰似得脱落下来,反而是出言奚落的符燕燕面子上开始挂不住。 符莺莺见状,连忙出声圆场道:“好了好了,都要嫁人了,怎么还闹小脾气?都和和气气的才好。” 事端似乎堪堪过去,众人入席用早饭,场面也热热闹闹的,仿佛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也没有发生过。饭吃罢了,符莺莺才跟着符家其他人一道儿离开,各人归了各屋,冉至留着和几位长辈谈请夫子的事情,符念念则先带着白茶离开。 谁知这风波尚余,符念念还没有走远,才拐过回廊,便听到后面有人唤着自己的名字。她回过头轻轻一瞥,就见朱宁棹快步追上她。 光柔柔地顺着屋檐撒在廊上,符念念眯了眯眼,终于适应下眼前的光线。 “恭贺世子。”符念念低头盯着柱子落在廊上的影子,并不去看朱宁棹。 朱宁棹想伸手去拉符念念,但终是发现这举动不大合适,他的手在半空中悬着,最后又默默收回去,“念念,你是真的为我开心吗?” “世子和三姐姐郎才女貌,青梅竹马。”符念念嘴角带笑,心下却不怎么想和他再多交谈,“世子能得佳偶,念念自然是开心的,只是如今成婚在即,世子该时时伴在三姐姐身边,否则姐姐会担心的。” 符念念福了一福,“多谢世子专程来知会我,念念告辞。” “不是我想娶她的。”朱宁棹皱皱眉头。 正要转身的符念念闻言产生了片刻的迟疑,她仿佛是没听懂似得挑挑眉毛,“您说什么?” “念念,我知道你怪我,可你才是我真真搁在心里的人。”朱宁棹说得很是认真,也不顾白茶就跟在边上。 符念念听懵了。 她以为符燕燕在冉家众人面前说起昨日偶遇苏暄的事就已经足够兴风掀浪,谁知朱宁棹还憋着个更大的招数。 从小到大,朱宁棹次次来英国公府好像是总向着她一点,但是这种一厢情愿的关心除了能感动朱宁棹自己以外毫无用处。大多时候就像回门那日,虽有朱宁棹在,可是符燕燕的巴掌依然没少落在符念念脸上。 他们身份有别,这符念念知道。 但是她怎么也想不到朱宁棹会跟自己没头没脑地说这么一句话,好在这里向来没什么人来往,有了昨日的经历,符念念一点也不想单独同这位世子待着,她不知朱宁棹打得又是什么主意,只能倒吸一口凉气。 “真的,我没有骗你。”朱宁棹却是满脸忧色,“燕燕今天公然那样说,冉家人肯定会找你的麻烦,苏暄……苏暄又毁了容貌,你若是在冉府待不下去,你就来找我。” 符念念的表情顿时僵住,谁知朱宁棹却还并不打算罢休,继续风风火火道:“四夫人说了,你根本就没有跟冉至圆房。念念,你不要怪我多言,冉至是少傅,虽口口声声说是君子不论贵贱,可他不碰你,定然是因为瞧不上你。若是你来日肯嫁给我,即便不能做正室,在我心里你也是唯一的。” 符念念眉心越发皱缩。 朱宁棹这是想让她放着冉夫人不做,去给颖王世子做侧妃? “世子唐突了,您今日一定是喜事临门高兴过甚才说这样的糊涂话,念念只当没有听过,还请世子早些回去吧。”符念念连忙掉头就走。 朱宁棹还想追,却被白茶挡住了去路。 “世子若是真想我们小姐好,那就该为小姐的名声想想。” 朱宁棹闻言一愣,忽然发觉自己是失态太甚,他心里虽想追,步子却怎么也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望着符念念匆匆离去的背影。 而花窗这边的符燕燕差些将一口银牙咬碎,若不是符鸢鸢拦着,她差些就要冲出去再扇符念念两个耳光。符念念先前就抢了她的冉至,如今还要来和朱宁棹勾勾搭搭,当真是个没脸没皮的狐狸精。 见着廊上的人都走了,符鸢鸢才摸摸符燕燕的头顶:“燕燕,我知道你向来不喜欢我这个姐姐,但我到底年长些,不能不提醒你,你该多动动脑子,凡事争个强有用吗?到头来反倒是你不占理。” “我……” “人要痛过才会长记性,对谁来说都一样。”符鸢鸢浅浅一笑,“痛过了,才能不再长什么歪心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12章 符鸢鸢靠在符燕燕身边耳语几句,符燕燕便骤然变了脸色。 “这……这能行吗?”符燕燕结结巴巴地问起来。 符鸢鸢脸上莫名掠过一抹嘲色,这么多年来,符夫人将符燕燕这个幼女捧在掌心里,连符莺莺那个姐姐也是多番呵护谦让,结果如今的符燕燕是只长了年岁丝毫不长城府。就连眼前和朱宁棹定下的婚约,也是符莺莺和符夫人暗自摆了颖王世子一道,才能有这样一个还算圆满的结果。 而被娇生惯养的符燕燕,却除开闯祸什么用也顶不上,满脑子只会争强好胜,实在是不堪大用。符鸢鸢敛起脸上的冷笑,神色变得认真起来。 “燕燕,以后可没有夫人和姐姐们帮你了,脑子和狠心,你总得占一样。” 符燕燕被符鸢鸢这突如其来的话震得愣神,她知道符鸢鸢和符堇千总是跟母亲不对盘,符莺莺在府的时候也最是瞧不上符鸢鸢这个大姐。可是她又不得不承认,符鸢鸢说得这些都是事实。 若说符鸢鸢安得不是什么好心,又何必来多费口舌说这些? 符鸢鸢叹了口气,“你别这样看我,你若是有起色,那就是给堇千长脸。如今你要嫁给表弟,就要在颖王府立足,现在这样可不行。王府不比家中有人疼你护你,什么还都要靠你自己来。” 符燕燕顿时语塞,因为符鸢鸢这话说得不无道理。老颖王的确不甚中意她这个外甥女,而朱宁棹这个表哥面上虽和她关系不错,可实际上还是符燕燕缠着朱宁棹的时候更多。偌大的颖王府里不止朱宁棹这一个子嗣,光是兄弟之间的相处,就足够符燕燕喝一壶的。何况眼下朱宁棹显然还吃着碗里想着锅里。 “好了。”符鸢鸢拍拍符燕燕的肩,“你也别怕,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要是真的有人欺负你,莺莺和夫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你早些跟世子回去吧。” 叙话的姐妹两个这才慢悠悠离开花窗。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切都落入冉至和闻苕眼中,他们站在远处不动声色地听着符氏姐妹的谈话,直到目送着她们走远,闻苕才勉为其难地摆出一副笑来。 “你府上的家事,真是比话本上还丰富。” 冉至侧过脸看他,目光在闻苕身上梭巡良久,才不温不火地问:“你想留下看看热闹?” 闻苕脑海中忽然勾勒出一个人影,他全身一滞,紧接着连忙摆手道:“别别别,我可一点都不想。” 冉至微微一笑,脸上全都是了然的表情。他不再多言,径自朝着书房步行而去。 闻苕见状也不再多言,连忙跟上他的步子。然而冉至一回书房便拿着几本书仔细地翻,多一句话也不跟他说,倒是闷得闻苕半晌无聊,他朝冉至凑凑,看了半天才算是看出些门道,“还给你那小叔子起名呢?如今朝上这形势,你倒是不着急。” “急有什么用?”冉至轻描淡写道,“闻苕,戒骄戒躁,我跟你说过多次的。” “好。”闻苕故意拖着尾音,把声调拉得很长。他闷闷地吞口茶,只见冉至还目不转睛地盯着书,他突发奇想道:“用‘勃’,前程远大,这字寓意好。” 冉至终于抬起头望了闻苕一眼。 符勃无异于福薄,给人家最看重的弟弟起这种名字,闻苕就不怕符念念拿小草人扎他? 冉至脸上的确是没有任何表情,但是被骤然这么一看,闻苕就生出些不好的预感。他这才后知后觉,连忙拍拍自己的脑勺,“你当我什么都没说。” 冉至笑了笑,没有说话,又低头翻起书来。 “说起来,现在北镇和南镇可是势同水火,某位可是一刻不消停地想把南镇打压下去。”闻苕撇撇嘴,“我好歹也算你的亲信吧?我被打压,你管不管?” “他如何回京,你心中有数,如今他为何势盛,你也不可能全无思绪。既然如此,你说我该不该管?”冉至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闻苕一早就知道,苏暄之所以能从烟瘴地面一举翻身回京,是因为攀上了太子这个靠山。眼下内阁和东厂皆办的是皇差,文人们向来瞧不上善于阿谀谄媚的阉人,两边也自然是面和心不和,而在这样的局势下,两边都怕对方乘虚上位,谁也顾不上响应太子“求贤若渴”的号召。太子急着想要扶植自己的羽翼,苏暄则一心要东山再起,岂能不一拍即合? 冉至身为阁臣,若是明面上和苏暄过不去,那就是自觉站在了太子的对立面上。闻苕碰了一鼻子灰,也知道冉至并不准备插手,索性胳膊肘一曲支在冉至面前的梧桐木书桌上,“难不成你还想他以后骑在你头上?” 一边的檀木架上鳞次栉比地挂着几支毛笔,被闻苕碰地左右摇摆。冉至伸手挡住乱晃的毛笔,锐利的眼神骤然划过闻苕的脸。闻苕打了个寒噤,还未及更多反应,就看到笑着的冉至薄唇翕张,嘴边冒出的几个字慢慢凑成一句完整的话。 “他骑在我头上?那你是已经死了吗?” 闻苕只觉得后颈发凉,浑身不由自主地抖上一下。 冉至脸上依然温和,仿佛前面的一切都是错觉,他笑道:“至于把你吓成这样吗?” “老子以后绝对再也不要跟你开玩笑了。”闻苕翻个白眼直起身子,转脸就要离开,“不然就是自己找死。” “这就要回你的镇抚司衙门?”冉至笑容不减。 “要不怎么办?让他作威作福?”闻苕定了步子回头看他,“这种事老子可看不惯。” ———————— 傍晚。 云霞瑰丽,夕阳给整个院子都镀上一层金色。 符念念正和软软在屋外聊聊笑笑,说得大概是要软软认字学书的事。夕阳的晖光忽然映出一个人影,符念念定睛一瞧,便见冉至朝她走来。 符念念连忙起身,“您来了,我让白茶和茉莉去准备晚饭。” 冉至笑着点点头,并未和符念念多言,反是俯下身子摸摸软软的头顶,“过几日要去读书了?” 软软仰起头,甜甜地笑着:“姐姐说如果软软认真读书,以后就可以像哥哥一样博学多才,软软也要像哥哥这样做少傅。” 冉至眼中的光芒忽然熄了,他嗤笑一声道:“这天底下有的是先贤可学,你记住,最学不得的人就是我。” 眼见软软有些不明所以,符念念又道:“您太过谦了。” “我替软软择好了名字。”冉至也不再继续纠结,转而谈起别的话题,“既然英国公这一辈从堇,符堇逸就很好。” 逸这个字既是超凡脱品又能隐逸安乐,是美意。冉至还说,要读书不能不练字,日后软软应该勤加练习,他会每三天查阅指点。 冉至是当过状元的人,他的一手行楷清新飘逸,向来人人称道。软软能在冉至的教授下习字,简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冉至留了软软吃饭,和他略说了些如何与冉家的几个哥姐们相处的事。 这些事符念念自然与软软教过,但冉至肯给软软细讲,也足以见他没什么坏心。 符念念的目光片刻不离的撒在冉至身上,她搞不懂,冉至究竟是想怎么样。如果真的只是利用,有必要花这样多的心思吗? 一旁的冉至正在和软软讲什么,逗得软软直笑,谁也没有注意到符念念充满疑惑的眼神。可是冉至这个人的心思那么细,考虑事情更是无比周全不留一丝瑕隙,符念念定定神,觉得自己绝不能动摇。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冉至习惯吃过晚饭之后自己在院里的廊上遛十个来回,而后再看看书才会沐浴更衣。他总在遛弯时低头沉思,故而别人向来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他,所以符念念在屋里泡好了茶,就耐心等他回来。 眼见得四下只剩两个人,符念念才低头奉上柏子仁,“今日多谢少傅为念念解围,但昨天真的只是恰好碰到,不是我要去找苏暄的。” “你晚上睡不着也是为了这事?”冉至托着茶船随手刮上几下,“你不必挂怀,我一早就说过,你若是想和离,一两年后我便可以允你。” “少傅为何不信念念?念念对少傅从未有过二心。”符念念皱着眉头,“念念也一早说过的,我从未恋过他人,念念虽和苏暄有些瓜葛,但绝不是别人想的那种亲密关系,念念从来没有欺骗过您。” 冉至轻抿一口茶,缓缓咽下,不置一言。 符念念见他态度模棱两可,顿时更加委屈,“我自幼时失了母亲,在府中便是人人欺凌的对象。只有见苏暄时他没有欺负我,我便以为他是我此生良人。可念念全然没有想到人是会变的,他如今冷漠阴郁,杀人如麻,念念见到他只会害怕,怎么可能还有心动一说?” 冉至瞧着她眼中蕴着泪,急得快要哭出声来,不得不搁下手里的茶船,“好了好了,不要哭。我虽未见三小姐几次,却也看得出来她和你过不去。你们又有先前的嫌隙,她说的话当然是不能全信的。”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符念念忽然牵住冉至的手,将自己的下颌贴了上去。 涟涟泪水顺着脸颊滴在冉至手上,他眯了眯眼,什么也没说。眼前带泪的符念念越发可人,她面色淡粉,泪珠剔透,有如清晨挂着露水的芙蓉花。 冉至又仔细瞧了瞧,符念念小鸟依人,这副娇羞温柔的样子果然是任谁见了都会轻易动凡心。 符念念忍不住自己的微微啜泣,断断续续道:“求您让念念越矩一回吧。” 她又说:“自母亲过世之后,从未有人像少傅这样关心过念念。少傅还为软软读书识字的事如此费心,念念实在是感激涕零,私下里……就连私下里都是把少傅当做最亲近的人,若是您再疑我,我心里当真是难过得很。” 冉至哂笑道:“你是我的发妻,我们本就是亲人,我不信你,又去信谁?” “多谢少傅,念念就知道您是天底下最好的人。”符念念破涕为笑,掩不去的是她脸上的那份惊喜。 贴着符念念下颌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冉至还是一如既往的儒雅随和,“乖,有我在,你什么也不必怕。” 符念念将冉至全须全尾地映在眸中,焕发出的则是如同星空般灿烂的光芒。 “念念只有少傅和软软两个亲人,念念会好好保护你们的。” 冉至弯弯唇,简简单单对符念念说了一声“好”。虽只有寥寥一个字,却半点也没有敷衍人的意思。 “柏子仁茶最能安神助眠,少傅别搁凉了,念念替您换换去。”符念念恭恭敬敬地端起茶船转身退出去,临出门时,她眸里的万丈光芒瞬间归于黯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13章 漪鹤馆为了应符念念的约,这一日直接将门关了。 符念念总算是见到了老高夫妇,岁月已经让他们与符念念幼时记忆中的模样大有不同。但他们依然能很快认出符念念,甚至要相互扶持着给符念念下跪。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当真是把符念念吓了一跳,她连忙阻止了夫妇两的行为,复又掏出先前挖出的那块玉牌给夫妇两个辨认。 “高大叔,漪鹤馆和我娘究竟有什么关系?”符念念一脸不解。 老高于是慢慢诉说起早年的往事来。 “不知小姐有没有听说过‘玄陵先生’?” 符念念细细回忆一阵,早些年是听过这个名号的。玄陵先生乃是京中负有盛名的琴师,当年为听他奏一曲而豪撒金钱的文人墨客闺秀小姐更是不知其数。 如今的漪鹤馆正是当年玄陵先生弹曲儿的地方。后来玄陵先生骤然隐退,从此漪鹤馆也没落下来,久而久之只能靠卖门面维持着,成了如今的模样。 符念念皱了皱眉头,“那这位先生,究竟去了哪?” “先生只是个名号。”老高叹了口气,“技惊四座的人其实是夫人,连这漪鹤馆也是夫人的自夫人走后这里一日不如一日,只能这样勉强维持,是我对不住夫人。” 一个女子在这种场合本就是多有不便的,何况谭诗韵的相貌还不落凡响,很容易招人惦记。故而谭诗韵才会化名先生,待人接物的事全都是由老高来出面应付。然而万事总有意外,也就是那之后,谭诗韵入英国公府做妾,自此京中也没了玄陵先生。 高大娘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高大叔挡了话。 “这漪鹤馆是夫人的,我们只是受夫人托照料着,如今小姐既然找来,如何处置合该归小姐决定。”他说着将符念念引进一间屋子,开门时还刻意扇了扇灰,显然是多年没有打开过。 这屋里存着母亲以前用过的东西,馆里的小二又抬上来一张古筝,面板发亮,是有人精心上过油的样子。 “这是夫人的琴。”老高叫人把秦搁在屋子里,“我时常上油,调弦,如今琴还是好好的。” 符念念摸了摸琴弦,轻轻一拨就像钟磬玉盘,余音绕梁不绝,是难得的好琴。她幼时从未听母亲讲过这些,如今见到,脑海中却顿时能够浮现出母亲抚琴的画面。 符念念一滞,万千思绪顿时全都涌进了她的脑海。符念念的母亲是老英国公的第三房妾室,父亲还在世时,符念念也曾是老英国公的掌上明珠,可是父亲一过世,一切就都变了。府中以符夫人为首的一众女眷,都嫌怨谭诗韵身份低微,动不动对符念念污言秽语相向。 她本以为是符家人侮辱母亲,原来母亲当真是他们口中的“琴伎”。难怪母亲会弹琴却从不愿教她,有一次闹急,符念念挨了打,母亲又垂泪对她说这些都是不入流的微末功夫,而符念念是英国公府的小姐,不该学这些。 供人玩乐的戏子琴伎天生就是卑贱的,即便有人愿意为了听玄陵先生弹一曲而挥金撒银,可他们却未必会将这个弹琴的玄陵先生看作和他们一样的人。 母亲是不想符念念和软软受到自己的拖累,处处遭人白眼。 可是母亲偏偏又留了玉牌让她找来,想来是怕自己身后,符念念和软软会被符家扫地出门会无处可去,这样漪鹤馆好歹也算是个容身之处。 “小姐如今……”高大娘脸上隐隐有些担心,“小姐既然找来,是不是府中有了什么变故?” 符念念摇摇头,又道:“尚未,可变故早晚会有的,到时候也许真的会无处容身。” “那小姐快快搬来吧?小公子可还好?”高大娘皱皱眉头,“夫人和……夫人对我们夫妇有救命之恩,我们夫妇定然会好好照料小姐和小公子。” “现在还不是时候。”符念念抿抿唇。 她发现了高大娘的话茬,也发现了老夫妇还瞒着些什么事情,可她没有急着追问。 眼下漪鹤馆是靠着以前的家底撑着,可这样谁又知道能维持多久? “能不能变卖漪鹤馆?”符念念鼓了口气,“高大叔高大娘劳苦功高,变卖之后所得的银钱分你们一半,可否?” “小姐,漪鹤馆不能卖。”高大娘连忙阻止。 “为何?”符念念疑惑。 眼见无法隐瞒,高大叔也只好和盘托出。倒不是两个人舍不得卖,只是这漪鹤馆当年是四个人一道儿买下的,谭诗韵之所以还要老高夫妇打理这,大抵为的就是等另外三个人回来。 老高夫妇并不是谭诗韵一个人救的。 那时与谭诗韵携手比翼的还有一位容公子,是他们两个救活了在逃荒途中差点饿死的老高夫妇,至于这位容公子是何许人,谭诗韵生前没有细说过,老高夫妇也说不清。后来也是容公子带着妹妹和另一位姑娘一同凑钱买下了漪鹤馆,谭诗韵这才能用玄陵先生的名号在京城里扬名。 早些时候四个人的关系十分亲密,常常在漪鹤馆聚首。可是自京中遭逢奉宫政变之后诸多纷扰,这些人是谁,他们去了哪?老高夫妇都说不上来。 他们只知道,谭诗韵总是说要等那几个人回来。 这些人就是母亲的至交吗?他们应当都是贵胄子女吧?他们一定都是在奉宫政变中受到了牵连,母亲才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他们回来。 至于奉宫政变,符念念上辈子就十分清楚。毕竟苏家之所以会遭受灭顶之灾,全都是拜这场政变所赐。 如今在位已七年的顺贞皇帝乃是先皇弘德帝的兄长,早先弘德皇帝在位时,一直重于国事,故而只有一个儿子,是为太子。可惜太子体弱,积病而亡,弘德皇帝心中郁愤,竟也病来山到,眼见得就要撒手人寰。 然江山不能后继无人,时为晟王的顺贞帝于是在心腹的应和下发动政变,自己登基,将时不久矣的弟弟立为太上皇。 可惜无巧不成书,弘德皇帝偏偏又病去如抽丝,硬生生挺了过来。 朝中不可能有两个皇帝,已经登基的顺贞皇帝自然不愿将皇位拱手相让。但是弑弟杀君的名声,顺贞皇帝一点也不想背,故而他只是将太上皇软禁在宫中,转而对弘德皇帝在位时,朝中的中坚力量来了一场巨大的清洗。 而弘德皇帝的苏贵妃,也就是苏暄的姑母,更是在政变之后不知所踪。自此,苏家顶着疑云,注定难逃一劫。如今七年过去,弘德皇帝还被软禁在宫里,可内有宫人监视,外无朝臣支持,他也只能做个太上皇。 世事总是让人扼腕叹息,母亲已经身故,这些旧人归来,又该作何感想? “那便不卖了。” 既是母亲的念想,又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符念念自然也不会再卖漪鹤馆。可是漪鹤馆不能就这样下去,若是不能重振,那早晚有兜不下去的一天。 “高叔,能不能找个别的人来,就宣称是玄陵先生的关门弟子?”符念念问道。 “会弹琴的人是好找。”老高的神色却并不轻松,“可这琴技却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来的。” “这样,高叔,我弹弹看。”符念念横下心。 母亲的确是不愿教她,可是却防不住她愿意偷学,何况母亲那里还有那么多琴谱,对符念念来说那些都是难得的财宝。 坐在母亲昔日的爱琴前,符念念有种不一样的感觉。她轻揉慢捻抹复挑,琴上便奏出音声来,十二三弦共五音,声声截得远人心。 老高夫妇脸上皆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惊,这筝鸣分明不是玄陵所奏,可却胜似玄陵妙曲。 天赋果然不容小觑,符念念就凭耳濡目染,和十分有限的摸琴机会将母亲的功夫学了七八分。 弹琴讲究个基本功,符念念眼下是疏于练习,若是再花些心思,大有青出于蓝的趋势。若是让符念念顶着玄陵先生的名号去指点别人,还真有几分可行性。 可是符念念觉得这样还不够。 要是能找人写些时兴的曲子,这样弹来才能算是如虎添翼。 高叔一早就想到了这些事,谭诗韵从前交好的人不在少数,如今有符念念坐镇,高叔也决计再找从前相熟的老主顾们帮帮忙,漪鹤馆若是能自此重新运作起来,老高夫妇自然是不胜欣喜的。 说定了这些,符念念才觉得事情都算是妥善安排,她转而问起先前托高逢崧帮自己准备的匕首。如今事事风云变幻,符念念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准备件拿来防身的东西,也不至于像上辈子那样束手无策地死在别人刀下。 高逢崧弄来的匕首很特殊,并没有寻常匕首那样的刀柄,而是可以用两根手指勾住,因此十分小巧。若是不知这其中巧技,要拔出刃来都绝非易事,更何况刀鞘上饰以金箔宝珞,像极了小女儿家的玩意,当成装饰来戴看不出任何端倪。 符念念打量着这把匕首,翻转的刀刃在她脸上闪过一道寒光。 当真锋利。 她连忙将匕首收好,又谢过了老高夫妇和高逢崧,这才离开漪鹤馆。上辈子要是没存那份虚荣的心,早些刨了鸢尾花找到这来,软软和白茶何至于把命送在山上? 符念念摇摇头,连忙带上白茶回府。毕竟她既怕像上次一样碰到不想见的人,又怕出府太久回去会遭人闲话。 谁知忙慌慌回了冉府,远远却听院中有嘈杂的吵闹声。 “没眼力见的东西,凭你也敢挡着我收拾下人?” 符念念认得出来,这是二房夫人孙氏的声音。 她连忙快步回院,就见到孙氏正对着婢女莹娘呼呼喝喝。莹娘年纪比符念念大,是别庄的冉敬臣送来的乡下丫头,据说她父母救过已故大爷冉荣的性命。早先符念念见过她,莹娘是个哑巴,脑子不大灵光。她在外院做些粗重活计,从来得罪不到什么人,不知今日缘何会被孙氏指着鼻子骂。 莹娘身边的橘彩正跪在孙氏脚下嘤嘤哭泣,看样子大抵是想求孙氏饶恕莹娘。 莹娘虽低着头,她出不了声,只能任着孙氏欺辱。可是符念念看得到,莹娘的手紧紧攥着衣角,仿佛隐着无数的愤怒。 孙氏不厌其烦,正准备抬脚踢开橘彩。 符念念连忙上前扶着孙氏将她往后拉了个趔趄,赔着笑问道:“二婶,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气着您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14章 孙氏定睛一瞧,看符念念恭恭敬敬的样子,这才抵着手咳嗽两声,语气也变得松快一些,“念念,不是二婶说你,大房带回来的人,也该教教规矩才是。” “还请二婶明示?”符念念故作糊涂,但是整个人就是乖乖巧巧,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来,她迟疑片刻,试探着问:“难道是莹娘?” 还不等孙氏回话,符念念又自顾自道:“二婶是知道的,莹娘进府早,虽是个婢女,可她父母救过大爷的命。若是她故意给二婶找不痛快,那实在是不该,还请二婶给细细讲讲,我一定禀给少傅,让少傅带着莹娘亲自到二房请罪去。” 孙氏闻言一窒,脸色顿时僵硬起来。这本是女眷之间鸡毛蒜皮的小事,要是真像符念念说得那样为了一个婢女劳冉至去赔罪,难免小题大做影响大房和二房的关系,岂不是卸了她这个长辈的面子。 跟在旁边的符莺莺见状,轻笑着出面替孙氏解围,“二嫂可别气坏身子,念念也是慌了神,这点小事哪里值得劳师动众地去跟少傅说?”她说着又瞥一眼符念念,“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孙氏听完这一番话,脸色总算是缓和下来。 “唉,这事都是我的错。”符莺莺摇摇头,“我若是不拉着二嫂来,也不会闹这不愉快了不是?二嫂消消气,咱们这就走。” 她说着瞟向符念念,“正巧,燕燕让我传句话,要你后天去东来楼见她。她如今要入颖王府,嘴上虽不说,心里也知道姐妹之间还是该互相帮衬着。她眼见地就要嫁人,关于世子的事你还是跟她说说清楚最好,免得日后伤了和气。” “多谢四婶,念念知道了。”符念念低眉顺目。 孙氏这才像是下了气,符莺莺又劝她几句,她方瞪着莹娘离开,那眼神仿佛就是在说让她等着,事情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过去。 符念念恭敬地送孙氏离开,见人走远,这才赶紧上去把橘彩扶起来。 橘彩的头都磕肿了,她比茉莉小,才不过十三四岁,和莹娘一起洒扫,也照顾莹娘。上辈子橘彩和莹娘待符念念和白茶都好,莹娘傻归傻,本心不坏,白茶偶尔送她们些点心,她便常帮白茶做些小活。 想到这,符念念连忙吩咐白茶去自己屋里拿东西,善良的人就该被良善以待。 “白茶,你去房里把跌打酒拿来,让橘彩抹一抹。” 白茶点头应是,转身就进屋去了。 茉莉给橘彩擦擦眼泪,“别哭,夫人就在这,你把事情说一说。” 结果说来也不过是小事,橘彩急着给莹娘端水,没料到孙氏她们会来院里,结果撞了个满怀。孙氏大抵原本就情绪不佳,这下猛然发作,非要狠狠教训橘彩一顿。 可是在屋里的莹娘听到了动静,冲出来挡着硬是不让。连一个哑巴也敢给自己找事,孙氏越发来火,索性连着莹娘一块收拾。 反正冉至不在,何况也只不过是个头脑不灵光婢女,冉家养着她这么久,也该还够了恩情。 孙氏想到这里,便越发毫无顾忌。 “二房是府里管事的,你何必非碰这个硬茬子?”符念念望着莹娘。她知道莹娘不爱见人,从前她一直以为莹娘胆子小,没想到今日还有这么一出。 莹娘伸手给她比划了些什么,符念念没看懂。 橘彩连忙解释:“莹娘说让夫人操心了。” “无妨……”符念念失笑,“以后见二房的人,躲着些就是了,早些和橘彩回去吧。” 莹娘点点头,拉着橘彩回了住处。 午后。 白茶领着下了课的软软回院子,软软一路小跑,从早上去见夫子之后就没看着啾啾,他心里着急。见鹅还悠悠闲闲地在院里晒太阳,他才安下心,蹲在地上跟啾啾说悄悄话。 “软软,今日见先生,你可还听话?”符念念拿出个小盒子来,里面盛着今天外出买的糖。 软软连连点头,“听,先生还夸了软软呢。” 啾啾也像是为软软骄傲似得梗着脖子叫了一声。 符念念看得好笑,转而把盒子里的虎眼窝丝糖掏出来塞一块给软软吃。软软像得了宝贝似得,笑得合不拢嘴,露出他缺了的门牙。 软软正在换牙,可若是一点糖也不叫他碰,多少夺了些孩子的天性。 “咱们说好的,先生夸你一次我就给你一块,余下的存在我这里。”符念念郑重其事地把盒子收好。 软软的眼睛像被糖盒子给粘住了似得,一直盯着看。直到符念念把盒子收好,他才恋恋不舍地回过头看自己手里那块。这虎眼窝丝糖可好吃了,可是只有一块,软软看了半天还是舍不得喂进嘴里。 符念念看着软软犹犹豫豫的样子,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软软还是没有决定好这块糖究竟该怎么吃,就见原本伏在他脚下的啾啾忽然尖叫一声,朝门口飞扑而去。鹅的领地意识向来很强,只要是有陌生人出现,啾啾就会十分戒备,甚至会咬人。 伏在月亮门边的小姑娘吓了一跳,转头就想跑,没料到脚下一绊,径直跌坐在地上。软软连忙从台阶上跳下去唤住啾啾,一道跟着的符念念和茉莉拐出去才见冉临摔倒在地,一抽一抽地却哭不出声,应该是吓坏了。 “临姐儿别怕。”茉莉连忙将小姑娘带回院里洗洗手。 符念念给她擦擦眼泪,“临姐儿怎么到这来了?” “今日堂姐他们说这里有大白鹅,毛茸茸的,摸着可舒服了……”她吸了吸鼻子,越说越委屈。 软软和临姐儿一道上过课,认得她。临姐儿和软软差不多大,她白日里穿着水红色的比甲,扎着小辫辫,跟在冉辉身后一直叫哥哥,不知道比现在这哭相要可爱多少。 一想到这,软软撇撇嘴把糖放在冉临手上,“这个给你吃,你别哭了,啾啾也不是故意要吓你的,它见谁都这样。” 冉临拿着糖打量了半天,才慢慢舔了一下。 甜的。 她破涕为笑,把糖塞进嘴里,鼓着腮乐呵起来。 见冉临不哭了,符念念提着唇角摸摸她的头,“临姐儿怎么一个人跑过来了?我送你回去找你爹爹和娘亲好不好?” 冉临点点头,视线却还落在一旁的啾啾身上。她觉得堂姐说的一点都没错,这个大白鹅有着蓬蓬的毛,要是不会咬人那该有多好? 她又试探着伸出了手。 啾啾见状,站起身子扑棱开翅膀。 冉临连忙把手缩回来,再也一动都不敢动,整个人的神色也变得紧张起来。 软软见状,索性抱住大鹅走到冉临面前,“只准摸一下。” 冉临看看软软,又看看鹅,这才怯生生的伸出手去,大鹅的毛是白色的,摸上去更是十分暖和。刚才还凶巴巴的啾啾卧在软软怀里不叫不闹相当乖巧,任着冉临揉来揉去也不反抗。 周氏找来的时候,冉临都还舍不得让软软把鹅抱走。 “再摸一下,就一下。” 周氏摇摇头,只好对符念念苦笑。 “三婶客气了。”符念念点头,“临姐儿若是喜欢,以后可以常来玩的。” “这孩子从小就一直说想养猫儿狗儿,可是我偏偏一见那些长毛就起疹子。”周氏解释道,“今日去先生那里学书,一听你这有只鹅,可不就找来了。” “小孩子总喜欢这些。”符念念叫茉莉给周氏端了茶。 周氏撇撇杯中的茶叶,刚喝上一口,又放下杯子,“我听说早些时候二嫂来发了脾气?” “都是些小事,惹着二婶是我不好。”符念念轻声道。 周氏想说什么,却又出了口长气把话咽回去,半晌才说:“软软和辉哥儿临姐儿一块读书,多少也算是个伴儿。” “三婶说的是。” “四房那个对你怎么样,我也瞧在眼里,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不好办的,跟我说也是个法子。”周氏拍拍符念念的手,“谁都有个委屈的时候,能找个人说说总好些。” 周氏又说了几句,另一边的临姐儿开始拉着软软要糖吃。 软软撇撇嘴,这糖他也才只有一块。 符念念见状,便将藏好的盒子掏出来送给周氏,周氏虽多番推辞,但架不住临姐儿软磨硬泡,还是把这盒虎眼窝丝糖收下离开了。 转眼才吃过饭,周氏就叫人送了一堆点心过来。本不大开心的软软见三房送来这么多好吃的,脸上高兴的神色怎么都藏不住。可惜符念念拍了拍他伸进食盒的手,告诫他晚上不准吃甜的。 软软噘着嘴,不情不愿地把手收了回去。 符念念叫白茶将点心分出一半,准备送去给莹娘。 莹娘和橘彩住在外院,主仆两慢慢踱着步往外院走,符念念恍惚间听到了莹娘屋后传来一声轻嗽。 是男人的声音。 符念念回头看看白茶,白茶有些莫名其妙。 “小姐?怎么忽然停了步子?”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白茶摇摇头,“不曾听到什么声音,小姐是不是听错了?” 听错?当真是听错了吗? 可那声音真真切切,分明就是从莹娘的房里传来的。难道有人趁着莹娘头脑不灵光便欺辱她?还是说…… 符念念把食盒往白茶手里一塞,连忙快步过去轻唤两声,“莹娘?橘彩?” 莹娘屋里还点着一盏昏暗的灯,窗前的光闪闪烁烁,莹娘披着衣裳出门看了看,不知道为何符念念会在这种时候过来。 “夫人?”橘彩也从隔壁屋子出来。 “你们睡下了?” 橘彩应道:“快该睡了,夫人有事吗?” “没出什么事吧?”符念念看着莹娘,没能从她脸上看出任何异常。 符念念愣了愣,随口应付道,“无事,路过来看看而已。” 她低着头顺着原路走回去,低着头若有所思,混把送点心的事忘了。白茶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能忙慌慌跟上符念念的步子往回走。 真的是听错了吗?符念念又回头望过去,月色撒在莹娘的窗下,亮得发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15章 撑起的小窗外吹来一阵幽幽的风,冉至迅速浏览完夹在书里的纸条,知晓是符燕燕要邀符念念去东来楼相见,这才把纸条搁在灯上烧成了灰。 符念念有三个姐姐,符鸢鸢,符莺莺,符燕燕,没一个好鸟。至于符燕燕究竟有几点本事,两家还未结秦晋之好的时候冉至就知道。他心里是很厌恶这个符家嫡女的,只不过面上从来不曾表现而已。如今符燕燕要约符念念见面,事出异常必有妖。 但是他也知道符念念不像看起来那样胆小怕事,她虽只是个小小的庶女,但一向镇定,只是嫁入冉府短短几天,冉至就能看出她做事步步为营很有成算。 这点程度,符念念不可能看不穿符燕燕的用心,自然也不会去赴什么约。 冉至翻了一页书,那边去找莹娘的符念念便回来了。 屋中的景象一如往常,冉至抬眼轻轻一瞥。 “太晚了,怕会打扰莹娘休息。”符念念让白茶收好点心,又嘱咐她送软软去睡觉。 她熟练地帮冉至添上灯,又盖好灯罩。 冉至也干脆把书搁在桌上,视线落在符念念身上好半天,才慢慢说:“以后不要常去找莹娘,她性子孤僻,敏感至极,你常去找她反倒会惹她厌恶。” 符念念愣了愣,心里本还想着那奇怪的声音,眼下也只好按下不发。 “三婶说今日二房和四房来过?” “不是什么大事。”符念念抿抿嘴,“不过是女眷之间闹些矛盾,不碍事的。” 符念念虽没有明说,冉至也知道她今日护着莹娘免了一场争端,他冲着符念念勾勾唇角,“念念,不用什么事都瞒着我,我说过,我会帮你,何况,你瞒不住我。” 符念念听着这话就觉得心虚,她低下头小步走到冉至身边,轻轻地替冉至捏肩。紧接着又像撒娇似得对冉至嗔道:“少傅日理万机,我不想拿这些小事烦您。我想帮您分忧,这些事情,早晚总要学着做的。” 她说着俯了俯身子,带着幽幽香气的鼻息便打在冉至后颈上。冉至早先沐浴过,鬓角的发丝尚未全干,符念念凑近之后才看到他几缕发丝还软软地贴在耳后,恍惚间能让人联想到白雾氤氲的画面来。 飘远的神思让她登时红了脸,一时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往后退一些。而熟悉的桃子和青草甜香此刻就萦绕在周围,冉至侧过脸,便看到符念念近在咫尺的面庞。白腮玉砌,粉唇点樱,美的不可方物。 她像是回过些神,轻笑着说:“念念不是故意的瞒着的,还请少傅莫怪。” 符念念说这话的时候,眉头微促,脸上带着几分委屈,倒像是冉至冤枉了她。可是她连委屈起来也是楚楚动人,谁见了都不会忍心责备。 “我心里是一直将少傅当作亲人的。” 冉至凌然一笑,双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只是摸了摸符念念的头,语气还是一如往常,“早些安歇,我明日还要早朝。” 符念念脸上也顿时散去乌云见月明,她眉眼一弯,“我替您更衣。” 冉至也没有说话,任着符念念端来水擦脸净手,又安安稳稳让符念念褪掉外裳换上寝衣。他本是要睡在榻上的,但符念念说他一连几天都未曾卧床休息,硬是占了贵妃榻,叫冉至睡在床上。 灯一熄,屋中便静静的。 冉至闭上了眼,但却并没有入睡。帘子那边忽然传来符念念微弱的声音,小的就像是蚊子的叫声,但冉至还是能听得清。 她说:“少傅,您可不可以抱抱我?” “您喜欢念念吗?哪怕是一点点?” 而后,便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冉至躺在床上勾着嘴角冷冷一笑,梦话也好,装出来的也罢,冉至觉得这个符念念和自己当初设想的不大一样。符念念等了苏暄七年,如今却能快刀斩乱麻地断掉这段感情,她绝不是个简简单单的小姑娘。 如今符念念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自己,手段虽略显稚嫩,但冉至知道,就算是幼狼不能伤人,也总有长出獠牙和爪子的那天。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给予她点滴希望,任由她在这条路上生长下去。 榻上已经传来符念念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冉至纵身下床,在榻边盯着看了半天。符念念睡颜安稳,一如她留给别人印象中那样乖巧。窗外的月光静静照在她脸上,像翳了一层银白的霜。 脸不像从前那么圆了,但是看着还是让人想捏一捏。冉至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可是这么一捏,她便会醒了吧?冉至的手悬着,转而抄底将她拦腰抱起,一路抱着她放在床上。 睡前拿来把玩的金钗“啪嗒”一声跌在床上。 冉至轻轻拿起的时候符念念并没有醒来,他不禁又细细打量起这钗来。东西实在算不得做工精良,说是金钗,也不过是鎏金包铜而已,钗头粗粗雕了只鹤的形状,嵌个绿豆大的蜜蜡做眼睛。不过他依稀记得符念念戴着却很是相称,这种首饰无法喧宾夺主,便越发显得她娇美可爱。 冉至将东西细细收好,又瞥了符念念一眼。 符念念长大了,也不再是曾经那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了。虽然她拙劣的小花招在冉至眼中如同无物,但冉至总还是有些怅然若失。人心是这世上最恶的东西,却也是这世上最美的东西,可惜冉至想守住的那份善良,终究还是在岁月中被消磨殆尽,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站在床边的冉至笑了笑,随即只身离开屋子。 ———————— 符念念只记得自己装作说梦话,问冉至喜不喜欢自己,可是冉至一直没有回话。她等了好久好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待到再醒来的时候,她只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冉至早已离去上朝。冉至昨晚的态度不冷不淡,也不知道自己的小把戏究竟有没有奏效。符念念撇撇嘴,才慢慢从床上爬起来。 符燕燕想见她,这的确很奇怪。符念念几乎可以断定符燕燕没安什么好心,至少也是要当着别人的面羞辱她一顿的,但是冉至帮她收了符燕燕的彩礼,她若是不吃一次亏,那符夫人她们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明亏总比暗亏来得好,想到这的时候,符念念便觉得就算硬着头皮也非去不可。 就这样,她略略梳洗之后带着白茶出了门。 符燕燕在东来楼包了个后山上的大雅间,这雅间是一间修在竹林中的小屋,环境清幽,鲜有人打扰,价格自然也不菲。在这种地方吵闹甚至是动手,几乎不会有别人听到,也免得在府中被人看到。符燕燕一定是做了充分的准备才选在这,若是要说朱宁棹的事情,那她绝不心虚,更不想任由符燕燕给自己泼脏水。 才一到,白茶就被符燕燕的婢女挡在了门外,白茶还想说什么,符燕燕便瞪着她:“这是我们姐妹间的私事,你一个下人掺和什么?” 见符燕燕带来的几个下人都同白茶站在一起不曾进门,符念念也只好同意不叫白茶跟她。 符念念本以为符燕燕会当众羞辱她,然而关上门的小屋里似乎只有她们两个,这又让她她一度怀疑符燕燕就是想撕着她打一架,可符燕燕整个人显得很平静,事情顿时又令她有些耐人寻味。 “我要嫁给表哥了。”符燕燕居高临下道,“就算你能爬冉至的床又怎么样?我是未来的颖王妃。” “恭喜三姐姐。”符念念面无表情,语气听不出是个什么态度。 这里只有她们两个,是非对错没人能说清,就算要逢场作戏,这里也不是最佳的场合。 “恭喜我?你应该给我奉茶。”符燕燕径自坐下,斜着眼看符念念。 她就是要折腾符念念,凭什么符念念长得比她好看,凭什么朱宁棹就总背着自己去找符念念,凭什么冉至就愿意接受这样一个卑微的庶女做夫人? 符燕燕嫉妒,她不甘心。 符念念端着茶碗奉在符燕燕跟前,“恭喜三姐姐。” 依然听不出是个什么态度。 “跪下。”符燕燕睨着她,像一只骄傲的花孔雀。 “三姐姐,莫欺人太甚。” 在符燕燕记忆中,符念念从来没有胆子顶撞她,可是先前回门时她就挡了自己一次,今天竟然还敢出言拒绝, “欺人太甚?”符燕燕冷笑起来,“二姐都说了,冉至根本就不喜欢你,他早晚会休了你。你不是还想进颖王府吗?跪下奉茶难道不是早早晚晚的事?” “如果姐姐叫我来就是为这般,那无论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对世子毫无非分之想。就算少傅来日休妻,天下之大,四海为家,我从不稀得进你鸟笼一般的颖王府。”符念念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谁知帘后还躲着四个婢女,她们忽然窜出来死死将符念念抓住。 “绑着,绑好了你们就赶紧回府去,一个人也不许留着。”符燕燕连忙起身吆喝,这举动她似乎预谋已久。 符念念想叫白茶,却听不到屋外有任何响动,随着婢女们纷纷离开,她皱起了眉头,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早被人抓走了,听不见。”符燕燕摇摇头,“你说你怎么这么讨人厌啊?府里要是没你这号人该有多好?” “你想杀我?”符念念话音还没落,就被符燕燕狠狠踢了一脚。 这不像符燕燕会做的事情,向来凡事逞强不计后果的符燕燕,怎么会忽然做这种需要周密安排的事情?符念念觉得事情大概被自己想得太过简单,她现在必须快些离开这里。她只觉得牙狠狠磕在下唇上,嘴中晕出一丝腥甜。符念念悄悄摸着腰间的小匕首,趁着符燕燕不注意,把刀□□在绳子上来回磨了几下。 绳子已经松了,这把刀很锋利。 符燕燕这才蹲下身子慢慢打量,地上的符念念蜷在一起,仿佛很痛很痛。 “你……”她迟疑了一下,脑海中忽然就浮现出符鸢鸢的话来。 脑子和狠心,总得占一样。 她知道符莺莺总瞧不起自己,连母亲也总说自己不如符莺莺,她就要证明给她们看,自己一点也不差。 “你就乖乖在这等着吧。”符燕燕冷冷一笑,“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等一下就会有人来疼惜你,我看到时候表哥和冉至还能看上你什么。” 符燕燕笑得像个恶鬼,屋门骤然被人一脚踢开。屋外的光很亮,符念念下意识侧侧脸,只隐约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 危机已经逼近。 符念念抓着匕首,毫不犹豫地朝那人捅过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16章 匕首刺得很快,符念念并顾不上再做太多反应,但也是在匕首逼近对方的瞬间,符念念的手被一阵力道生生截住,再也丝毫挥动不得。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人牢牢握着,而符燕燕似乎已经被人打晕在地上。 站在对面的苏暄放开符念念的胳膊,语气懒散道:“符念念,看清楚再动手。” “你怎么会知道……”符念念打量着四周,除过苏暄没有任何人,她将手里的刀攥地更紧了,沉着声音说:“你离我远点。” 苏暄的视线朝她手里的匕首挪了挪,语气中带着些嘲讽:“你就拿这东西感谢救你的人?” “我说过,离我远一点。”符念念的语气不容置喙,“我不需要你来救。” “你要不要是你的事,我救不救是我的事。” 苏暄的脸被面具覆着,看不出是什么表情,符念念只听到他说:“我是很知恩图报的人。” “我不曾记得我对你有过什么恩情。”符念念皱皱眉头,这辈子她分明不想跟苏暄有一丝瓜葛,可是苏暄偏又来救她,和上辈子如出一辙。 苏暄忽然笑了,混沌又低沉的笑声听来令人汗毛直竖心生恐惧。 他的视线悉数撒在符念念身上,淡淡地说:“七年前送钗的事情,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符念念,说要嫁给我的人是你,转头要我走的人也是你,你拿我当什么?” “你回京是为了报仇,是为了给苏家平反,不是为了我。”符念念神色自若,“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惺惺作态地来招惹我?你的那些事情我不会做,更帮不上你。”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从未想过将你搅进来。我不过是想还你雪天解围的情分,帮你离开符家,却没料到你一点也不像七年前那么乖巧听话。”苏暄的眼弯了弯,像是在笑,可是却并没有什么声响。 符念念只能盯着苏暄的眸子,试图判断他的情绪,却又莫名觉得他好像说得很认真。上辈子她以为苏暄也是喜欢自己的,她从没有问过苏暄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救她,可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原来苏暄只是觉得欠了自己恩情。 是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让苏暄厌烦了,所以苏暄最终才会举刀相向?还是说这也只是为了骗取她信任的说辞?归根到底,苏暄也不过是想利用她,在朝堂的斗争中,一个国公府的庶女是生还是死,都无足轻重。 “人都是会变的,你会,难道我不会吗?”符念念正色道,“我从不指望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会毫无条件地帮我,包括你。” “七年前符家退亲就让我厌恶透了这一家人,从我接过你那支钗的时候开始我就想带你离开,让你不用再受人欺辱。”苏暄说得不咸不淡,“你领不领情无所谓,既然我还能回来,我就不会放过符家人,只要是符家的事,我管定了。” 符家人,符念念低头看着不省人事的符燕燕。 除过早已离京的三哥,她又岂不是恨透了他们呢?可她不想再像上辈子那样把希望都寄托在苏暄的身上,等着苏暄帮自己摆平一切。 这世上,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只有自己才是能完全信任的人。 “你要怎么样我不管。”符念念的眉头往眉心一攥,“但你不要挑战我的底限,你要是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杀了你。” 苏暄冷笑一声,“还用你的小匕首?” “匕首不只有这一种。”符念念一字一顿,“你不要逼我。” “你在冉至面前也这么大胆子吗?”苏暄戏谑道,“苏家和冉家有抹不掉的仇,你和我有过往更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无论你怎么做,都会带着这些印记,冉家人永远也不可能相信你和我没关系。符念念,你不要以为冉至能一直护着你,人就是这么卑微,有时候只是想活着这么一点普普通通的愿望,都很难实现。”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符念念抿抿唇。 她当然知道冉至和苏暄一样无非是想利用自己,但是每每想到自己上一世死在苏暄刀下那种绝望又无助的心情时,符念念就会无端升起浓浓的恨意。 选择倾向谁,对付谁,是她的自由,何况眼下冉至应当还没有对自己产生防备。他们两个本就要为敌,符念念只想为这大火添一把柴。 “你贴身的婢女被人关在前面的杂物房里。”苏暄正回过身要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回过头来,“符念念,这世上没有什么永恒的好人或者坏人,一切都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我可以不找你,只要你能活着。” 这世上没有永恒的好人或是坏人,这话一点都不假。上辈子苏暄教了符念念同样的道理,不同的只是他采用的方式和方法。雪仿佛还打在她脸上,血和婚房里的喜字一样红,符念念一怔,忙将自己的神思从这段往事中剥离出来。 在她的记忆中,苏暄一直是个沉默寡言性情阴郁的人,符念念从来没有见过苏暄在自己面前说过这么多话。也许他现在所谓的还恩情都是真的,可是谁又能保证一个人会从一而终呢?她上辈子的确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以为苏暄会一直护她爱她,以为只要帮苏暄报了丧门之仇他们就能一生一世。 可是现实狠狠地打了符念念的脸,逼着她认清自己不过是这世上可有可无的一颗尘粒子,逼着她明白想要活着人的样子就必须每一步都细细考虑。 符念念的思绪有些纷杂,但眼下顾不得再计较这许多,她得先找到白茶离开这里。如今的意外在符念念的记忆中不曾发生过,上辈子的符燕燕嫁给朱宁棹之后没过多久便难产而亡,她本来是不想跟这个日薄西山的人多做计较的,可是眼下符燕燕却忽然来了这样一道,她理不清原因,但她知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谨慎些总是好的。 “小姐……”白茶听到紧跟着的门外传来符念念的声音,连忙起身询问:“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符念念拿匕首撬开门上的锁,才打开门见到一脸忧色的白茶,“她们有没有为难你?” 白茶忙牵着符念念的手上下打量,确认过符念念真的无事才略略收起担忧的神色,使劲对她摇摇头。 “小姐是怎么逃出来的?” 符念念对白茶笑笑,隐去了一些内情,只道:“咱们先离开这要紧,这里不安全。” 主仆两匆匆回府,正遇到茉莉朝两个人迎过来。 符念念连忙灌了三口茉莉递来的茶,这才算是稍稍稳下心思。她不禁端着茶杯仔细回想起来,符燕燕说会有人来疼惜自己,难道符燕燕还留了后手? 脑中不知怎么的又浮现出苏暄的眼神来,他说事情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虽然符燕燕这计划算不得周密,但总归还得费一番工夫来筹谋,以符燕燕的性子,她绝对做不出这事,一定还有什么人在她背后操持。 可这个人是谁,他的目的又是什么,符念念没有头绪。她太着急了,以为细细分辨就可以趋利避害,却没想到有些人动手根本不着一丝痕迹。只靠自己一个,果然还是有很多力所不能及的事情。 符念念看了看手里的茶碗,有些事得慢慢来。 ———————— 冉至一早被闻苕唤走,迟迟未归,符念念在屋中等得有些犯困,还是没等到他回来。烛火照得屋子晦暗不明,符念念也并没有执意要添,只在桌上撑着头微阖双目打盹。 约摸到子时,房门才被人缓缓推开。 符念念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慢慢睁开惺忪睡眼,“少傅……” 睡意醒了八分,她连忙起身,小心翼翼地踱到冉至身旁,欲要替他更衣。 “这么晚还不休息?” “少傅没只会下人说不回来,念念自然要等着您的。”符念念低着头乖乖巧巧,手自然而然地攀在冉至衣襟上替他解裳。 冉至一声不吭,低着头若有所思。 符念念凝着他,发现冉至脸上的确教平日多了些疲惫,许是因为在闻苕那里事物繁杂才会如此。她鼓起胆子握住冉至的手,语气里也不免带上些担忧,“少傅应当好好休息才是。” 冉至这才有了些反应,视线慢慢挪到两个人相扣的手上。 “念念见到您这样,真的很心疼。” 屋里依然很静,只有微弱的烛光摇曳。冉至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将自己的手从符念念掌心里抽出去,自顾自拽着衣服整理起来。 他说:“朝中诸事繁忙,这样就让念念心疼,那往后怕是没什么安生日子了。” 虽然冉至的语气仍然亲和,笑容依旧温润,但符念念却感到一种无声的回绝。她分明站在冉至身边,却觉得冉至将她拒于千里之外。冉至既没有接受,也没有责怪,符念念的试探全然落空,她既沮丧又尴尬,心里顿时只想逃离这个地方。 想到这里,符念念才低声开口,“念念小时候常常遭人欺负,心里只盼着能有人关心自己,哪怕是无助的时候有人抱一下也好。如今是猜想着少傅也心有不悦……是念念唐突了,还请少傅莫怪。” “唐突?何事唐突?”冉至忽然发问,倒是让符念念搞不清他是故作不懂还是当真未将之前的亲密动作放在心上。 符念念摇摇头,“念念替您打水,劳思伤身,少傅早些休息才是。” 冉至望着符念念的背影离开,才敛起脸上的笑。他抬起手细细端详着掌心里一条不长不短的伤口,显然是利器所伤,好在伤口不深,现在已经结了痂,像条蜈蚣似得趴着。若不是符念念抓了他的手,冉至都未曾注意到,更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在手上留下了这东西。冉至神思一滞,仿佛想起了什么,连忙扯着袖子挡了挡,试图不露出任何痕迹。 符念念回来得很快,只是她还未来得及再对冉至说什么,门外就传来茉莉的声音。茉莉的语速不疾不徐,但毫无疑问传递来一条重要的信息。 “少傅,夫人,英国公府好像出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