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还不是小公主了》 第1章 第一章 古朴静谧的院落里，有片池塘，池中倒了棵巨大的枯木，三个总角的孩子合抱大小的躯干彰显着老树不下百年的年龄，池子在这座府邸偏远的院落，没人打理，所以池中水草茂盛，这棵倒下的老树，有新的根茎从枝丫处伸到池底的脏水里，所以主干虽然枯萎，但枝丫却越发茂盛，生在此处，倒是别是一番风景。 池塘边有站着一位婢女，此刻正左右踱步，目光时不时落在院落的门上，焦急之色很是浓郁。 “他还好吗？”问话的女子才过了院门，就;开口询问。她穿着一身青白相见的长裙，长发在头上堆了个斜月状，步摇插在其间，随着她的步伐轻轻的摇曳。她的身后跟着两个婢女，款款而来，体态柔美，俨然豪门贵女。 “回郡主的话，府医才来看过，怕是熬不过今夜了。”婢女扯着手中的帕子，声音里带了几分惶恐，毕竟主子的交代没有完成，是她的失职。 “你带我，去看看吧。”女子眨了眨眸子，声音轻轻的，像是雨打芭蕉，有几分不明的情愫从其中流出。 “郡主，那人已然毁了容颜，听说极吓人的，还是不去了吧。”跟在女子身后左侧的婢女开口劝了一句，她一身幽兰色的衣裳，发髻间有支缀了宝石的簪子，看得出来很是受宠的。 “走吧。”女子权当没听到她的话，径直往内院走去。 这座府邸里头，就没有不精美别致之地，绕过池塘便是一片清幽的竹林，此间有个亭子，到底是先人静修之地，很是清静。 “咳咳咳……”绕过那片翠林便能听到一阵无休止的咳嗽声，这声音连续不断，听的人都觉得不舒服，更何况咳的人。 婢女推开门，女子站立在门口。 陆炎松开捂在唇边的帕子，瞥了一眼便丢在地上，上面又是一滩污秽，依稀可见他今晨吃的清粥影子，带着丝丝猩红，他头晕脑胀，双目之间一片辛酸，听得开门声才艰难的抬头去望。 当他费力的从逆光之人的身形辨得一二此人的身份时，不由的低下了头，灰白的发纷乱遮挡在他脸上，也叫人看不清他的脸。 “你们先下去。”他闭了闭眼，听到女子冷静的声音，然后是婢女应答之后，远离的脚步声。 “多谢郡主出手相助，留我苟活至今，咳咳咳……”他好不容易说出一句连贯的话，就引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 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背上，然后放在床边桌上的水壶被提起，倒水的声音清泠入耳，带着暖暖水温的杯子被凑到他的面前。 他抬起头，看向坐在自己床边的女子，对方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安宁，在看向他的时候，眼睛平静的如同无风的湖面，不泛起丝毫的波浪。 他忽然笑了起来，咳的身体都不自觉的颤动。 女子站起身，将他扶了起来，再次将水杯放在了他的唇边。 陆炎张开嘴，喝了一口，这是上好的山泉水，甘甜解渴，可是不管是从前的他，还是现在的他，都尝不出和普通的水有什么区别，毕竟，他是个粗人。 “为什么要救我……咳咳咳……”他的声音沙哑，一开口便是不停的咳嗽声。 “别说了，让我多陪你一会儿。”女子终于开口，语气不冷不淡，她放下水杯，抬手撩开他的发，露出他那张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容颜。 陆炎沉默了，咽喉里有沉重的喘息声，但他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他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她。 比如说，她为什么要救他，她有没有救王府中的其他人，她身为郡主，救了他以后，又该怎么面对那些想置他于死地的人？ 可他也知道，他都要死了，这些并不是很重要。 她曾经提醒过他，功过盖主，出了京城便别回来了，可他偏偏不听，为了家族能够名扬青史，为了被软禁在京中的父母，他还是回来了。 “陆炎，你生的那样好看，所以命才这么短吗？”女子看了他半刻钟，才扭头望向窗外，低低的开口。 陆炎没有回答，他和陶洛水并不熟悉，她是乐平长公主的嫡次女，传闻乐平长公主生她时早产，故而陶洛水自小就格外娇弱，四岁有余才会说简单的话语，所以到了十岁之际，她还是童稚天真的模样，也就有了他们的相遇。 思及此处，他费力的睁开眼睛抬头，想看清楚眼前人的脸庞，却感到有水渍跌落在自己脸上，一滴，两滴，像久旱之后闷热的一天，有暴雨倾盆而来的前奏，带着一股低沉的氛围，充斥满整个房间。有酸酸楚楚的滋味弥漫胸膛，陆炎很是惊讶，因为这个自幼心智不全，无法无天的郡主，竟然在哭。 为他而哭。 他想说话，但一张口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所以他只能什么都不说，安静的看着她哭。 陆炎从前桀骜不驯，得罪的人有很多，但他的能力很强，所以早些年用人之际，便有了他的青云直上了，但是这会儿新皇继位，老皇帝为了平衡皇权，卸磨杀驴，寻了个贪污的罪名，将他家给抄了，全家上下五百多口人，都斩首了。 他往年得罪了许多人，所以到了最后人人落井下石，他的脸便是在地牢里被人用热铁烫的。 他一生未有婚，母亲是继母，不敢对他的婚事插手，唯恐他不满意以后责怪于她，而他的父亲，行军打仗可以，给他选妻子是不可能会的，于是他便拖到了如今，他想，要是当年他娶了她，是不是结局就不一样了。 他的思绪越发遥远，胸口忽然传来剧痛，他低头看了一眼，包裹在胸膛上的布料已经晕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色，他这才想在地牢时，他的旧部来看他，顺便捅了他一刀，虽然伤口包扎的很好，可是也耐不住他这么撕心裂肺的咳，想必又裂开了。 太疼了。 视线越渐模糊，陆炎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手无力的跌落，渐渐失去知觉，只有脑海里，忽然划过当年他父亲外出之际，叛逆的他背着父亲前往边疆之时，那个拦下他马的女童，湿漉漉的目光，像是玉杯里恰好满了的水，他可以从她眼中，看到另一个自己，少年意气风华，容颜绝色。 他是死了吧？ 陆炎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他站在陶洛水身边，看着她缓缓松开床榻上的那个躯体，安静的看着了许久，最后按着自己的额头，栽倒在了地上。 他看着门口的婢女将她背在身后，带着她离开这儿，他跟了上去，从周围的布局，依稀可见是乐平公主的公主府。 她才被扶上床，下一刻变有人通禀长公主来了。 继位的并非公主同母而生的皇子，但也是一位厚道之人，所以乐平长公主顺利的被封为长公主，。 “死了？”她听到公主询问伺候在陶洛水身边的婢女声音冷漠。 “嗯。”那婢女态度不卑不亢，回答的沉稳。 “你们去寻个地方，把他埋了。”乐平公主的声音有些鄙夷，仿佛口中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什么肮脏的东西。 陆炎有些好奇，乐平长公主是个强势的人，怎么会让自己女儿收留他这么久？ “公主，此事还是郡主醒了再说吧。”陆炎还未深思，就听到那名婢女说话。 陆炎有些惊奇的看着那名婢女，站的笔直，就算低着头也是有股不屈的傲气，怎么看着，也不像一般的婢女，他围着此女绕了一圈，还想着看出点不一样，就看到乐平公主面色变了变。 “也好。”然后，她就转身离开。 就这么走了，不进去看看？陆炎惊讶的看着她的背影，转身飘进屋子里。 陶洛水就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目，眉宇之间的哀色没了遮掩，全流露了出来。 他站在床边，安静的看着她。 他不明白这位郡主是怎么对他这么上心的，他很感激她，但是他对她没有丝毫的男女之情。 他曾有一个喜欢的女子，脾气不好，任意妄为，还总是被人欺负，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她就失踪在战场，找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床上的人眉梢动了动，睁开了眸子，他第一次看到永和郡主露出悲伤的情绪，她呆呆的看着自己头顶，泪水不断的涌出，不一会儿便打湿了枕巾。 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手指穿过她的面颊，什么感觉也没有。 “郡主，逝者已逝，节哀吧。”站在门口的婢女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进来，站在她身边轻声安慰。 “寒烟，他为什么那么傻？”陶洛水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哭腔，听着让人心怜。 寒烟没有开口，她不敢随意议论主子心上的人。 “公主，奴婢已经吩咐人将王爷搬进了您备好的棺木里了。”幽兰衣裳的婢女从外头走进来，轻声说。 “更衣，入宫。”陆炎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低头看着坐起身的陶洛水，她此时已经恢复了冷静，若非双眸边缘有微微泛红，没人能看出来她曾那样哭过，不愧行事端庄的永和郡主之名。 当今天子，乃是先帝第七子，太后的第二个儿子。 占嫡不占长，他性子温顺，行事温吞，没有自己的势力，恰好因为这一点，在前太子他的亲哥哥因争斗而被废了以后，他被先帝护着，看着其他兄弟争斗至死，最后登上了帝位。 郡主虽有爵位也有封地，但是作为公主之女，她去见皇帝做什么？ 陆炎看着她取出那张如朕亲临的令牌，畅通无阻的进了宫廷，终于察觉自己应该是要发现什么秘密了。 “郡主这边请，陛下就在前头等你。”刚被提拔为总管的祝公公领着陶洛水往前走，到了地方再转身离开。 陆炎认识这位皇帝，皇帝曾为皇子的时候，两人关系还不错，一起喝过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二章 “永和见过陛下。”陶洛水行礼的姿态很端庄，陆炎站在一边，看着她的动作。 虽然这位郡主自幼体弱，到了十岁之际还行事迷迷蒙蒙的，但是如今，就连见识过她心智不全时期的陆炎都不得不承认，她已经是一位大家闺秀了。 “永和来了，坐这儿吧。”皇帝坐在凉亭下的椅子上，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开口道，他的声音和缓，待眼前之人时态度很温柔。 “震宁王什么时候翻案？”陶洛水毫不客气的坐下，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捧在手中，问的认真。 陆炎还来不及深思她的这般姿态就被她的话语吸引了过去，他凯旋而归之时，所封爵位便是震宁王。 这个称谓，是因他亲自带兵，灭了企图叛逆的宁王所得，只可惜，才不过月余，他就被抄家灭族了。 “先帝驾崩才过一个月，朕至少得守孝三月，翻案之事，三月后才行。”皇帝看着她，声音放缓了几分。 “可他已经死了。”陶洛水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有些尖锐，她握着杯子的手在微微颤抖，虽然她的面色如常，但不难听出她的悲伤。 “你明明说过，可以护他周全的！”陆炎从未见过这般咄咄逼人的郡主，他瞥了一眼坐在一边的皇帝，对方面色虽不虞，但是眼中更多的是心疼。 “我尽力了，”皇帝的声音很无奈，“他攻打宁国之时，粮草受阻，我替他借了粮，还将督军给他换了个懦弱的，他被人暗算酒宴上差点撞见皇子妃更衣，我拦住了他，父皇想换掉领军的将领，我变着法的替他说好话……” 陆炎从来不知道自己身边曾经有那么多暗算。 最后，他看到皇帝重重的叹息，语气很是恨铁不成钢：“凉儿，陆炎太蠢了。” 陆炎动了动唇，忽略了皇帝对陶洛水的称呼，只听到了他说自己蠢的话，不由得心塞。 他知道这位皇帝从前多次提醒自己不要跟荣国公次子交好，也提醒过他不要把兵权轻易上交，更提醒过他最好不要在京城久呆，可是他通通都只当做耳旁风。 也不是耳旁风，而是，他们之间的交情，不足以让他撇下家族去听从。 “他不肯娶我。”陶洛水放下茶杯，看着亭外的花卉，平静如潭水的目光涌动着几分癫狂，乍一看，让人畏惧。 陆炎听到这句话，所有的思绪都停了下来，他看着她失落的模样，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他一生也是有过追求者的，只是都没有眼前这个人这样的恩情，先帝曾问他要不要赐婚，他否决了，因为他喜欢的那一个人，已经死了。 “我原以为，他是心悦我的。”陶洛水看着皇帝，一字一句的说，这时候她的声音很清亮，没有了先前的温润，带着一股子蛮横，简直判若两人。 陆炎自动忽略了她的声音，只关注她说的话，他的眼中是难以言喻的震惊，他们见面的次数，林林总总加起来，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怎么会给她这样的认知。 “他确实是心悦你的。”皇帝按着自己的额头，有几分烦躁。 陆炎更加困惑了。 “你诱惑我的，你说他那么喜欢我，若是我嫁给他，会过得很幸福。”陶洛水哽咽道，她双手紧握成拳，她在忍耐。 皇帝低着头，看起来有点萎缩。 陆炎很莫名其妙，他什么时候给这个皇帝这种认知了？ “祝公公。”陶洛水抬高了声音，看向不远处望风的太监。 “郡主有何吩咐？”祝公公匆匆而来，看了一眼皇帝，恭恭敬敬的询问。 “搬一坛酒过来，越烈越好。”陶洛水站起身，看着皇帝的目光带着几分凶狠，陆炎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皇帝，两人眉宇之间的神情竟有几分相似。 “凉儿，别冲动。”皇帝叹了口气，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喝了。 凉儿？ 陆炎眯了眯眼，这个昵称有些熟悉，仿佛在哪儿听过。 “我已经冷静够久了。”她的手掌按在石桌上，声音冰冷。 “还得等等，等到朕孝期过了，你要做什么，我都替你做。”皇帝语气轻柔，这姿态，到不像是在哄外甥女，倒像是在哄亲生女儿。 陆炎为自己的猜测震惊了，他冥思苦想，也想不出名讳里带有凉字的皇室子弟来，毕竟他对皇家的这些皇子真的知之甚少。 “郡主，酒来了。”祝公公抱着一坛酒，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偷偷瞄了一眼一边皇帝的脸色，对方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他连忙点头哈腰，匆匆离开。 “凉儿啊，喝酒伤身。”皇帝象征性的劝了一句，但是一边的陆炎竟然看出了他眼中的无可奈何，那种神情，他在自己母亲脸上看到过，他立志要从军的时候，将军夫人就是用那样看着他，最后，她放他出了祠堂，开始了他跌宕起伏的一生。 他看着眼前那个抱着酒坛，仰头喝酒的女子，酒水从她的唇角滑落，打湿了她的衣裳，顺着流下来的，还有她的泪水，他离得很近，可以清晰看到她的脸，她生的极美，相传永和郡主肖似她早亡的父亲，那位名极一时的探花郎，但是探花郎死于她出生后的那一年，除却熟悉之人，委实无人知晓两人到底长得像不像了。 陆炎若是真的蠢，也就不会在边疆杀敌这么多年，还活着了，曾经，他以为，先皇圣明，在他行军打仗之时，从来都是向着他的，一个能够在臣子外出打仗，手握强兵之时也不猜忌的皇帝，又怎么会不是个好皇帝，只是没想到，他战场上的顺利，竟然皆是眼前这两人暗中相助的。 “碰！”酒坛落地的声音吸引了他的视线，他看着地上的破碎的酒坛，抬头看着趴在桌上的昏睡不醒的陶洛水。 “祝嘉，找人抬顶软轿，送到皇后那里去，就说皇后喜爱永和郡主，留她在宫中住两天。”陆炎看着眼前这个松了口气的皇帝，对他和陶洛水之间的关系越发好奇了。 陆炎无意去皇帝的后宫，于是他跟上了皇帝。 皇姓为唐，帝王名讳乃是唐荣彦，他是先帝的第七子，皇后次子。 陆炎性格豪爽，有许多酒桌上的朋友，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他们就是这样的关系。 皇帝一个人，走到了一处偏远的宫殿，四周环树，树木高大显得此地很是僻静，但这个地界一看就是宫门禁地，因为门口站着禁军，禁军看到皇帝，跪下行了礼。 进了宫门才发现，这儿虽处皇宫，可是与外面大不相同，外头是与四周大径相同的富丽堂皇，但里头却是处理的干干净净的平地，院落中原本应该摆放花坛，栽种花卉之地，全是光秃秃的。 陆炎感觉到有凉风从开合的门内吹出来，他现在能看到别人，别人却看不到他，而且从方才到如今，他从来没有任何感觉，这时候突然有股风吹过来，他有了困惑。 里头什么人也没有。 但有摆满了首饰的梳妆台，有绣着红梅的屏风，有床榻精致典雅，就连窗棂之上的纹路，也是很漂亮的枝叶纹路，不难看出，这是一个女子的闺房。 梳妆台上有一面镜子，那是商人远洋出海带回来的，里头可以清晰的看出人影，比国内的那些铜镜好许多，陆炎以为这位皇帝要做什么，没想到他只是打了盆水，仔仔细细的擦拭着这一切。 哦，痴情的皇帝陛下。 陆炎摸了摸自己的下颚，想起心中的那个人，悲伤的情绪涌了上来。 皇帝好歹还有一屋子可以念旧，他呢？ 那丫头的尸体，他都只能匆匆掩埋在荒郊野外，回了京都多年，他都没有去看她一眼。 他眯了眯有些酸涩的眼，心底一阵失落，汹涌的悲伤几乎将他淹没，他有自己的父母，有自己的家族要守护，那时候他总是在劝自己，逝者已逝，生者得好好照顾。 只可惜，后来，他连活着的都没有保护好。 “阿栎啊，凉儿长大了，我不知道怎么教她。”陆炎看着皇帝坐在床边，抱着一个墨色的小坛子，语气悲伤。 “若是你在便好了，”他低低的叹息了一句，“陆炎死了，凉儿那个性子，也不知道像谁，你说明日，我会不会听到凉儿的死讯？” 陆炎有些愧疚的看着皇帝，他对郡主真的不熟，不知道她哪来的痴情。 京中的人都知道，这位郡主从小长得慢，心智不怎么健全，自小被公主养在深闺里，直到成年了才被放出来，所以他也只有在宴会上隔了老远才能见到几面。 直到最后，他也没清楚她将他从牢狱里解救出来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她十岁那年，心智不全的时候，当街强吻了他一下？ 可是那时候她的模样，怎么看也是懵懵懂懂的。 “皇上，大事不好了。”人未到，声先闻，门被推开，祝公公匆匆的跑了进来，跪在了地上。 “永和郡主，跌落在了御花园池子里头，人没了。”祝公公忐忑不安的跪在地上，这位郡主有多受宠，他是知道的。 “我知道，你先下去吧。”皇帝的声音很平静，他摸了摸手中的罐子，低垂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炎想跟着祝公公出去，却发现他出不了这个门，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止了他的外出，每当他想要跨过那道门的时候，就会感觉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倒。 “凉儿这性子应当是随你了。”良久，皇帝才抬起头，声音低低的，宠溺又无奈。 陆炎看着他的表情，皇帝给他的感觉，很阴郁。陆炎从前以为，他是个性情温和的人，但现在看来，是个伪装很深的人啊。 他从前最不喜欢这样的人，可是到了如今，却也说不出什么感觉。 “了无牵挂的感觉，真的是轻松啊。”陆炎听到皇帝的笑声，像是濒死的人，声嘶力竭，苦不堪言。 他被不知名的屏障反弹到了地上，清晰的感受到那股凉飕飕的风，他抬起头，顺着风的方向。 梳妆台上的镜子里，有个女人的身影，眉眼如画，唇色如霜，不似世间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三章 陆炎瞪大眼睛，看着镜中女子的脸，只觉得有什么即将从心中破土而出。 那个女人，生了一张和他心上人一摸一样的脸。 这太奇怪了，陆炎站起身，靠近镜子，镜中的女子面色宁静目不转睛的盯着床榻上的人，直到那个人站起身，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罐子放在床榻里头，她才收回视线，转向陆炎。 “你这么蠢，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女子的声音清亮，有着一股豪气，看着他的视线也是蔑视。 “你是？”陆炎看着那张脸，整个人很迷茫，他的心不自觉的剧烈跳动起来，总感觉即将知道的事情会颠覆他的从前的想法。 “何栎。”女子的声音很冷漠，看得出她不喜欢陆炎。 这个名字陆炎并不觉得陌生，相反如雷贯耳，何栎，大将军之女，当今圣上发妻，喜欢随其父出征，她是个巾帼英雄。 当年大将军在军中遇敌偷袭重伤，身为独女的她才嫁给当今圣上不久便请旨去了战场，大将军死后，她临危不惧，将边塞大军安置的有条有序，不幸的是，她怀孕了，且生了病不宜奔波，只能留在边塞养胎，生产那天遇到敌袭，母子都没保住。 那时候陆炎才四岁，也是听到父亲叹息这位女中豪杰的。 “你当年生的，是公主而非皇子？”一切都很明了，陆炎想起那个惨死于边塞的女子，整个人的动作都僵硬了，他只恨那时候，他没能早点带兵去救她。 “本来，阿彦只想当个闲散王爷，不料机缘巧合遇到我，父亲权利甚大，那个狗皇帝不放心，所以他派人暗中杀了我父亲，后来又见我能掌控大军，想顺带把我也杀了，沾了腹中孩子的光，他留我多活了几个月，本想去母留子，未曾想那日恰好外敌入侵，扰乱了他的计划。”何栎的声音很平淡，就像在说与自己不相关的事情，她已经死了许多年了，这些事情于她而言都早已看淡了。 “你猜的没错，你在南塞遇到的，是我的女儿，”何栎抬眼看了一眼他，看到他满脸痛苦，嗤笑了一声，“阿彦是个男子，管不了后宅，孩子绝对不能让他养着，所以我留给了心腹，但是她越来越像我，无奈之下，他们带她去了南塞。” 陆炎知道，虽然大将军镇守东海，可是他的势力，却是遍及各地的，南塞有大将军的养子，此子骁勇善战，但是谋略不够，威望不足，所以老皇帝就放任自流。 “陆炎，眼睛会骗人，很多事情，你要用心去感受。”何栎最后抬眼看了一眼他，语重心长的说。 然后她消失了，铜镜光滑如初。 陆炎站起身，他犹豫了一下，往门外走去，果不其然，这道门现在没有屏障拦着他了。 他想去看看陶洛水。 她也死了，不知道会不会跟他一样。 皇后的寝宫里头，人人自危，乐平公主面色阴郁的站在乔然殿内，她手里握着一根鞭子，那是陶洛水用来教训下人的，陶洛水幼时心智不全，稍有不顺心便对下人一顿抽，这鞭子乃是先帝因见到她被人嘲笑而赐下来的，如此一来，倒给她添了个凶神恶煞的名声。 但他记得，他回京以后，陶洛水的名声都是极好的。 皇帝坐在上头，面色平静看不出悲喜，帝王的心思向来是遮掩的严严实实的，陆炎看不出来，就瞥向跪在乐平公主身旁的皇后。 皇后是丞相的女儿，先帝临死前几日，才被赐给皇帝的，只是个不过十九的女子，生得绝色，哭的梨花带雨。 “陛下，你要相信臣妾，郡主之事与我真的毫无关系。”皇后入宫不过几日，见识过太多宫中女人的沉浮，所以她很惧怕自己从皇后之位上掉下来的那一天，生不如死。 “朕知道，”皇帝声音淡淡的，先帝掌控欲太强，容不得一丝超脱自己范围的事情出现，所以但凡有点能力继位的皇子，都被打入尘埃，一个不剩，唯独他，发妻死了以后，无心朝政，直到如今都没有一个孩子。 因为他无子，又因为愧疚，先帝待他极好，以至于到了先帝行将就木之际，有能力稳定朝局的皇子，也就只剩下他一个。 他看着下头那个比自己女儿还小的皇后，摸了摸自己拇指上的扳指，低着头面色严谨。 “即日起，你就在宫中闭门思过吧。”良久，他开口。 “陛下，我家洛水，本宫可以带回去吗？”乐平公主面色不善的看着皇帝，声音里也没多少尊卑之意。 “嗯。”皇帝应了一声，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后宫于他而言，就是一个囚笼，只是从前他是笼中人，现在他是握着笼子钥匙的人。 陆炎跟着棺木，一直往外走去。 他以为，她会和他一样，只是直到她的棺木埋在了地底，他也没有发现她的灵魂，像他一样从身体里漂浮起来的灵魂。他有些迷茫的站在陶洛水的坟前，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于是，他决定跟着皇帝。 第一年，皇后闭宫思过，无人主持选秀，皇帝无子。 第二年，皇后与外男苟合，被皇帝发现了，继续关着，照样无子。 第三年，皇后无子，帝深感如此不妥，从宗亲之中，挑选了几个合适的孩子，记在名下，认真教养。 … … 许多年以后，皇帝躺在病床上，还是那所宫殿里，他又看到了镜中的那个女子。 她从镜子里走了出来，像一缕青烟漂浮在皇帝面前，她安静的看着皇帝，就像从前数年间一样，只要皇帝进入这座宫殿，她就这样看着他。 时光流逝，青丝变成了白发，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唯独女子眸中的情绪，以及皇帝看着这座宫殿的时候，眼里的思念。 “你知道坛子里装着什么吗？”床上的老皇帝又睡着了，何栎难得有闲心跟陆炎说话。 “您的骨灰？”陆炎回答，她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不，不是我的，是太后娘娘的。”何栎难得的露出几分悲伤。 陆炎并不知道太后娘娘是怎么死的，那时候，他早已离开京都。他心中疑惑，但是何栎不再言语，他也不可能再问出什么。 “人死了以后，都会变成我们这样吗？”陆炎看着皇帝咽下最后一口气，转头问何栎。 “不会。”何栎眯着眼看了一眼他。 “那为何？”陆炎疑惑不解。 “我们是含冤而死的。”何栎最后看了一眼皇帝的躯体，声音低沉。 “只有被许多人寄予厚望的死人，才能生成这样的亡魂，我死的时候，东海爆发了一场大战，死了二十万人，他们都希望我活着，也相信我若是活着，便可以带他们走向胜利。”何栎走出这座宫殿，站在门口，夜色之下，星光璀璨。 陆炎想起自己入狱的时候，陆家上下三百八十一口人，然后又想起自己杀敌时候，跟在自己身后往前冲的士兵，他抿了抿唇，心中酸楚。 “可是，即便弥留在这世间，也无法做任何事情，那些想复的仇，想见的人，想做的事，都不能实现。”何栎的声音很沉重，她本是个豪爽的性格，硬生生被岁月打磨成了一块圆滑的石头，生硬而淡漠。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如果心愿满足了，或许你可以安安稳稳的投胎了。”何栎看着他，目光已经没了初见时候的锋芒毕露。 陆炎跟着她，跟着死去帝王的遗体，到了皇陵，这是历代被废弃的皇子最好的归宿，此时守皇陵的，是先帝的长子，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哥哥。 守陵人所居之地，是山下的宫殿，此时还没到入殓的时刻，作为和帝王一母所出的皇子，老太子并不参与祭礼。 他闭上了大门，安安心心的在里头呆着。 时年已久，他早已是白发皑皑的老人了，病痛缠身也是极其正常的。 “小不点儿，你不去看看你父亲吗？”他在躺椅上眯着眼睛看透过树隙的阳光，问身边的人。 被他称为小不点儿的人，一点也不小，是个头发花白，双眸混沌的中年女子，她穿着一身漆黑的长裙，面无表情的看着院子里的池塘，即便容颜不再，却依旧有着自己的傲气，高高在上，令人敬畏。 陆炎抬头看着她，平静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抬起手，想去触碰她的脸颊，手指穿过她的肌肤，如穿过一阵风，只有丝丝凉意。 “她是谁？”他喃喃自语，脑海里像是有人放了一簇烟花，炸开了，便是耀眼璀璨的光芒。 何栎看着眼前的女子，目光里有慈爱闪烁，她轻轻笑了笑，转过身，离开了这儿。 其实一切都很明白，陆炎看着女子一举一动流露出来的习惯，目光里有种痛苦的满足在蔓延。 她喜欢吃甜的，却又不能吃太多，因为那会很腻。 她喜欢窝在一个角落，安静的盯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发呆，树上飘下的落叶，花丛里盛开的话，天空飘过的浮云。 她困了的时候，喜欢眯着眼睛回答人的问题。 … … 她是他在西塞认识的那个姑娘，也是在京城里救了他的那个郡主，其实他早就能发现，只是他一直守着那个永远只爱小悠的诺言，从来不正眼去看其他人罢了。 他给自己下了一个咒，只有生着那张脸，做了那些事的女孩，才是他一生的挚爱。 所以他宁愿忽略其他人，只要记忆里的她。 可当那张脸和那样的神情与记忆里重合的时候，他一瞬间便认出了她。 他呆呆的看着她，就像从前他出征的时候，她站在城墙上呆呆看着他一样。 从前他看不到她在哪，却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她的存在。 如今她看不到他在哪，再也感受不到这世间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我喜欢的你，多想拥入怀里。 他伸出手，心脏所在的地方突然剧烈的痛了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四章 陆炎醒来的时候，腰酸腿痛，他稍微睁开了眼睛，看到的便是自己躺在床上，母亲身边的大丫鬟香玉在给自己的腿上上药，而他的母亲，则是坐在一边的梨花木凳上，拎着一方手帕，默默地抹眼泪。 环顾了一眼四周，房间简单大方，兵器架子上还是他早年父亲让人给他做的佩剑，那挂在剑柄上有些泛白的平安结都还没掉，他屋子里的那张大桌子还在，博古架上摆放着琳琅的新鲜玩意，也不知道是他爱逛街的母亲从哪条巷子里搜出来的。 这是什么个情况？ 他眨了眨眼，缓和了下视线。 “炎儿啊，你说你何必去从军呢，战场之上刀剑无言，我们陆家，也就你一个独苗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娘可怎么活啊……”陆炎的母亲，是个商贩家的女子，他爹是个粗鲁的武将，他娘是个市井妇人，天生一对，当年，京城里头的那些人便是这样说的，那时候他还小，受不得气，每次跟那些贵人家的孩子玩，听到的，都是这些鄙夷的字眼。 以至于，他听到有人说，男子建功立业，方可封王侯爵，为了赌这一口气，他瞒着父亲，去了战场。 “娘，别哭了，吵。”陆炎张开口，说。 也许是他的声音难得那么轻，语气又虚弱，少了往日的不耐烦，陆夫人倒是真的安静了下来。 “爹在哪？”陆炎问她。 “昨日知府大人查案，向他的兵营借几个兵用用，这会儿案情有了新进展，他去看看，过两日才回来。”陆炎他娘话语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要逃跑，也就这两日有机会。 陆炎看着房梁，眨了眨眼睛，这对话，他记得，是在他十四岁离家出走的前几日。 那时候他被他爹揍了一顿，在祠堂跪了两日，浑身上下都是伤，他爹嘴硬心软，寻了个借口离开家，就等着他娘将他放出来，好好养伤，只是没想到，这便成了他离家出走的方便。 “娘，叫人给我的追风喂些马草。”他说。追风是他年幼的时候，父亲送他的生辰礼物，是一匹塞外血统的良驹。 “已经喂了，你好好休息。”将军夫人甩了甩手帕，声音里添了几分不满。 “今日是何日？”他的手按在床边，触及冰冷的木料，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如今所处的局面，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激动的问。 给他擦药的婢女一个手抖，药汁散落在了床铺上，她悄悄抬头瞧见陆炎的脸色异样严肃，像是千钧一发之刻发现了的一丝希望，她立刻低下头，惶恐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怎么了？”将军夫人不以为然，“不着急，你爹不在家，你要做什么都可以去做。” “今日是几日！”陆炎吼了一声，战场之上的暴戾显露在他脸上，房间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宣化六年春，二月初九。”将军夫人忙说到，看着儿子的脸，只当是他的急脾气又上来了，语气不虞，陆将军是个暴脾气，他的儿子，自然也是个暴脾气。 陆炎扣在床边的手缓缓松开，他看着他母亲那张表情丰富的脸，将激动得马上就要脱口而出的话一句句咽了回去。 “你们先出去，我一个人静一会儿。”他的娘，很多嘴，不能让她知道任何事情，走漏了风声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 二月初九，那是他刚从祠堂里出来的那一日，父亲不愿意他从军，是因为他深知战场混乱，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所以希望他的儿子可以好好的活着。 明日，他若是离开将军府，去了西域，那么就会走上一条和前世一样的道路。他的母亲会重病而亡，父亲娶了一个温柔的继母，他们受挟于京都，最后一家被他牵连落狱。 陆炎艰难的坐起身，这些痛苦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但是这句身体还没有受过那么多磨难，他看着窗外，有成群的下人在谈论，将军府有许多下人，母亲出身市井，祖母早逝，府邸管理的一塌糊涂。 好在下人大多是父亲从前的老部下，都是重情重义的人，所以才一直没有出乱子。 他现在有些混乱，距离他离开将军府，只剩下一天的时间，如果不离开，他可能这一辈子，都遇不到那个人了。 他沉默了许久。 二月初十，是个极好的日子，天朗气清，宜出行。 京都城门口，少年郎骑着白色的马驹，背着行囊，正在往前走。 陆炎左右望了望，终于前方城墙边的一个角落，看到了正在盯着路边小摊做包子的小丫头。 富贵人家的闺女，白白嫩嫩的，穿着一身喜气的红色衣裳，手里抓着个白白的包子正在啃，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小贩的手，圆润的小包子正在成型。 她身边站着一溜的随从，都盯着那个小贩，故而这个制作过程有些不顺利，小贩手抖，有个包子落到了地上。 小丫头惊呼了一下，弯下腰蹲下身去捡。 面团糅合而成的白包子，沾了一身的灰，她面色一下子就黯了下来，抬嘴吹了吹，发现完全没用，她抬起头，望向四周，下意识的想寻求帮助。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嚯的一下亮了起来，她扔下包子，提着碍脚的裙子，奔了过来。陆炎紧了紧手中的缰绳，稳住自己的心神，暗自告诉自己不能被她这般模样糊弄了。 “你下来。”她的声音蛮横无理。 陆炎停下了马，翻身下来，因为膝上的伤还未好全，所以他下马的时候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上辈子他没有下马。 他眯了眯眼，想起从前。 那时候他浑身不舒服，只想着过了城门赶往西郊征兵之地，所以也不管站在下头的是个小丫头，语气极端的恶劣。 “你拦老子马干嘛！”他记得那个时候气急败坏的说。 “让我亲一下嘛。”那是小丫头亮晶晶的眸子，充满期待。 “滚！”他耐心不够，吼了她一句。 然后，被她身后跟着的人押下来，跪在她面前，让她亲了一下。 “大哥哥你生得真好看。”稚嫩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他低头看着她，唇边浮起丝丝笑意。 “能让我亲一下嘛？”小丫头见着他脸上的笑，小手揪着自己的裙子，脸上浮现了朵朵红晕，哪里还有方才的气势。 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的？ “好啊。”他低下头，凑到她面前，清楚的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愕然，他握着缰绳的手松了松，又紧了紧，忍住抬手摸摸她头的冲动，算了，她还那么小，还是不戳穿了。 小丫头咬着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踮起脚，在他额头轻轻的碰了一下，迅速的后退了两步，目光怔怔的。 “还要不要再亲一下？”软软的触觉一点即过，却让他的胸口仿佛有暖流冲过，他看着她，问。 “不要。”小丫头冷哼了一声。 “亲过了就不稀罕了。”她转过身，就这样走了。 陆炎看着她的背影，抑制住自己的冲动，长大以后的小丫头，神情内敛自如，全然不是这个样子的了，但他现在还不能和她有过多的交集，因为这是，十岁的她。 他骑上马，继续往城外走去，再来一次，他的决定还是不会改变，只有有足够的能力，他才有与那些人相抵抗的权利，而且，他回头看了一眼小丫头离开的地方，要配上她，他要比上辈子，更加努力才行。 京都是世家大族所在之地，这儿的子弟要入军中，大多都是受着祖上荫庇，皇帝校考皇子之时，拉到皇帝面前过目一番，随便给个适当的职位，哪里还用得着从头做起。 他也是靠着父亲的荫庇进去的，他看着长长的队伍，骑着马径直的走到了前头，虽然他才是十四岁，身量未长全，但他穿着一身父亲放在家中的盔甲，威风凛凛，看上去俨然有小将的风姿。 征兵处的官员是父亲的旧友，看到他来，很热情的让他进去了。 “你们家就你一根独苗了，你爹也舍得？”张大人心头奇怪，但凡熟悉的人，都知道陆将军对儿子的看重，虽然表面上经常责骂，可是暗地里都是看护有加，唯恐他磕着碰着了。 “男儿当自强，我志在疆场，有劳张伯伯了。”陆炎弯腰作揖，面色诚恳。 “如此也好，”张大人摸了摸自己的小黑胡子，“你，带他去领一份军备，以后他就是你们中的一员了。” “好的大人。”被点名了的人放下手中的笔，领着人往里头走。 陆炎识得这条路，虽然上辈子他在这儿，也就生活了不足一月，可是与家中翻天覆地的待遇，却是让他牢记心头了的。 这里的军资是最好的，因为在这儿的都是小官之子，大官的远方亲戚子弟，这些人虽然不能上场杀敌，但是圣贤之书，都是读过一些的，虽然是开后门进来，但是在军中的用处却是不可或缺的，粮草，装备，以及对平民的安抚，都是需要从这支队伍里头的人才能做的井井有条。 “以后你就住这儿了，军中每人会有两套衣裳，换着穿，等今日入夜人招完了，我们再来讨论要做的事情。”领着他的人指着一个小帐篷，里头有四个床位，恰好角落里的那个空着，上面堆着两套衣裳，一看就是给人留着的。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董昊，是你们百夫长。”少年露出自己洁白的牙齿，冲他笑了笑。 “陆炎。”陆炎不太记得这个人了，因为到了西塞，他就拼了命的往前线冲，这支部队，是做后勤的，但是那个地方，敌寇屡屡深入来犯，于是这些军中不大训练的文臣，都惨死铁蹄之下了。 “你先好好休息，可以四处逛逛，但是别迷路了。”董昊说完，便转身离开，毕竟他的主要任务是辅助张大人登记兵员。 陆炎坐在木板床上，冷硬的触觉让他整个人也冷静了下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五章 “小姐，我们要在这儿待多久？”巷角的小摊边，在挂着绸缎的架子边，有个小丫头正在探头望着不远处的城门，跟在她身侧的婢女见不得她这般模样，不耐烦的问。 “再等一会儿。”陶洛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继续看着城门的方向，那里有行人来来往往，只是刚刚骑马的少年郎，出去便再也没有回来过，她歪了歪头，合上眼帘，掩饰眼中的落寞。 她转过身，看向小摊上的一朵粉色的绢花。 “买这个。”她指了指，跟在她身后的婢女立刻抬手摸出荷包结账，将绢花拿起来放到自家小姐的手中。 “小姐，时辰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府了？”她身侧的婢女又开口问道，面色上没有丝毫的尊敬之色，问话虽然正常，可是语气却极差。 “留苒你好烦，再吵让母亲赶你出府。”陶洛水耐心不好，她双手叉腰，怒目瞪着那个婢女。 “公主不会赶我走的！”名叫留苒的婢女也不过才十岁幼龄，听到她这话，语气不满的嘟囔了一句，但当她注意到四周渐渐围拢来的侍卫们，收敛了下来，站在一边不说话了。 “我肚子饿了，我们回去吧。”陶洛水随手扯了扯手中的绢花，很快就觉得没意思，扔在一边侍卫抱着的一堆东西里头，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回走。 公主府坐落在正华街靠右的一条巷子里，因为这儿的府邸都是宫中所修建，所以坐落着的不是朝廷官员，便是皇孙贵胄。 正华街毗邻的乃是一条文人墨客聚集的街道，文房四宝，书香缭绕，很受当下的文人青睐，所以来来往往的大多是才子佳人，陶洛水从闹市出来，要回去的话，便需要路径此地。 “小姐又出去玩了呀？”文轩巷口，买文房四宝的阿才曾经是公主府的管事，陶洛水爱去闹市玩，每次出门都会途径此地，一来二去的两人还混熟了。 陶洛水眨眨眼看着他，在身后的侍卫怀里扯出一袋糖果，递给了他。 “多谢小姐了。”阿才笑的和善，他家中有年幼的孩子，想到回家之后孩子们的笑颜，他脸上的笑越发的和善了。 “不客气。”陶洛水说，她看着里头的笔墨纸砚，走过去抓了一只毛笔，便往外走了。阿才看了一眼，心有些抽疼，那可是上等的羊毛制成的，价值不菲。 看着陶洛水远去的背影，阿才掂量着手中的糖果，想说话的的嘴闭上了。这些吃食比起这么一只毛笔，价格只贵不便宜，如此算下来，倒是他赚到了。 陶洛水捏着毛笔一头的绳索，边走边甩，动作随意，姿态散漫。 “见过二小姐。”公主府的守卫见到她，连忙行礼。 “你们起来吧。”陶洛水停下脚步，目光又看向身后抱着侍卫怀里抱着的东西，琢磨着要送点什么，留苒见了一点苗头，立刻挡在侍卫面前。 “小姐，你不能再送了，他们站在这是是有月俸的。”留苒脾气不好，语气又恶劣了几分。 “哦。”陶洛水懒懒的应了一句，收回了视线，走了这么久，她也累了，还是快点回去休息吧，这么想着，她将手中的笔甩给守门的人，快步走了进去。 接过她的毛笔，守卫连忙道谢，却只能看到小丫头的背影。 陶洛水所在的地方是洛院，这里原本是供人赏花的小岛，入院便是翠竹幽深，石板路延续的不长，其后是偌大的一片湖，石桥直通湖心岛屿，岛上四方的院落环绕而建，映照着天圆地方的远古传说，此刻虽已是炎热之际，可岛屿四周栽种了柳树，近水楼台，自带着一股凉意。 到了岛上，陶洛水远远便看到了立在台下的女子，她眯了眯眼，扬起笑意，提着裙角奔了过去。 “小姐你慢点。”寒烟看着她那跌跌撞撞的模样，忙上前几步，将她搂在在怀里。 “寒烟寒烟。”陶洛水抱着她蹭了蹭，随后眼巴巴的望着她。 “小姐乖，午膳已经做好了，咱们快去吃吧，凉了就不好了。”寒烟比她年三岁，又因为从小照顾她长大，两人关系比起主仆更似姐妹，见惯了她撒娇的模样，只觉得心里软软的。 “好。”陶洛水点了点头，跟着她往里面走去。 侍卫是不能入姑娘们住的院子里，所以留苒就在外头监督着侍卫们将陶洛水买的东西都交给院子里的奴才，清点完毕给了侍卫些许赏银，她才算大功告成的领着奴才去洛院的库房。 虽然她不喜欢陶洛水一出门就胡乱买一堆东西，可是自己该做的事情，她向来能够公私分明，好好完成。 “小姐，下午您说什么也得去一次学堂了。”见她吃的开心，寒烟苦口婆心的劝道。 “那个夫子不喜欢我。”陶洛水撇了撇嘴角，语气十分不满意。 “可是你看县主也去了呀，您作为妹妹，自然也是得去的。”寒烟说。 “哦。”眼瞅着逃不掉，陶洛水懒洋洋的应了一句。 公主府的学堂在前院，过了垂花门的一片桂花林后，环绕着小池塘而建造的楼阁，楼下种着一片芭蕉，逢雨来时，便有雨打芭蕉的清音，意境清朗。不过说是学堂，但驸马去的早，此时2只有四个学生，一个夫子，而此时主要教的，便是公主的长女，陶洛水的姐姐，和月县主。 陶洛水走在桂花林子里，随手折下一支枝丫，往前头走去，她从前也是有个夫子的，她才入学的时候，公主便找了个专门给孩子启蒙的夫子，慈眉善眼，名声远扬，但是陶洛水不喜欢他，不过月余那夫子便被她的蠢钝给气跑了。 后来她的呆傻之名便闻名远扬了。 陶洛水到学堂的时候，里头有少女的读诗的声音，温温柔柔，清雅悦耳，她站在楼下听了一会儿。 “这段念得是什么？”她问留苒。留苒是驸马的远方亲戚家的女儿，虽然为婢，但是身份却是比普通婢女高一截，所以这学堂读书，也是有她一份的。 “不知道。”留苒想了想，摇了摇头，看着前头的目光充满了崇拜。 陶洛水扬起傻笑，拾阶而上。 “洛洛来了。”她还没进门，脚步就被里头的捕捉到了，陶半月看到好几日没来学堂的妹妹，语气宠溺。陶洛水是早产儿，从小身体羸弱，对于许多事情反应迟钝，陶半月自知身为长姐，应该多加照顾，故而对妹妹很是宽容。 “阿姐。”陶洛水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抱着她的半条胳膊蹭了蹭，这是她撒娇的习惯，见到亲近之人都会如此，陶半月早已习惯。 “好了好了，夫子快来了，乖乖坐着，她便不会叫你回答问题了。”知晓她想赖着自己，好逃避夫子的提问，半月并没有拒绝，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脑袋，让她安分点。 “嗯嗯。”陶洛水端端正正的坐着，看着门口发呆。 陶半月替妹妹理了理蹭乱的头发，抚平衣上的皱褶，才重新拿起手中的书，看了起来。 这位夫子，是当年的榜眼夫人，榜眼与身为状元的驸马是知交，出身书香门第，才识渊博，当年名誉满京的才女，只是榜眼如今外放，其夫人要照顾家中年迈的婆婆，只能留在京城，因为家中拮据，又听闻公主在替女儿找夫子，于是便来了。 随她一同来的，是她的女儿，秦烟。 秦夫人一眼就看到了正盯着门口的陶洛水，她愣了愣，随后冲她笑了笑，从前她也想好好教导这位小姐，可是无论她解释再多次，她还是不懂，看着她为了背诵一首诗绞尽脑汁急哭的模样，她也是无可奈何。 但不可否认，这是个乖巧的孩子。 “夫子。”陶半月站起身，躬身行礼。 “嗯。”秦夫人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女儿坐下后，才走到前方开始授课，女子学习的，大多是些诗词歌赋，陶冶情操所用，秦夫人能够被请来，能教导的，自然不止这些，她是朝堂命妇，深谙为人处世之道。 陶洛水扣着桌子，目光怔怔的看着前方，听着夫子念诗的声音，头渐渐的垂落了下来，不一会儿便在桌前一点一点的了。 陶半月有所察觉，伸出手揽着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身侧，这是个好天气，无风无雨，这样小憩一会儿，她觉得应该是无碍的。 上头讲课的夫子见到了，也不忍心开口指责。 留苒上课从来就没认真过，她本就是好动的性子，这会儿左右看着，眼睛就瞅到了从楼下的长廊走来的一行人。 她伸出手，戳了戳正在睡觉的陶洛水。 “砰！”陶洛水一个激灵的站起身，因为桌子的阻碍，她没有站稳，头往前砸在了桌子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陶半月还在琢磨夫子拿来的诗集上的一句，回过神来就看着陶洛水捂着脑袋，目光怔怔的看着前方，显然是还没完全醒过来，她连忙站起身，拿开陶洛水的手，查看一下她的额头，确保没有磕着碰着，她才放下心来。 注意到留苒惶恐的模样，她挑挑眉，看向留苒。 “我只是想提醒小姐，公主来了。”留苒觉得很委屈，她的动作已经很轻了。 陶洛水连忙乖乖坐下，翻开搁在一边，给她准备的启蒙书，眨眨眼，装模作样的看了起来。 “好了好了，洛洛没事就好。”陶半月冷下来的眸子见她这般动作，重新扬起笑意，她低下头继续翻看着诗集，并轻声询问起来夫子，看上去极为认真。 乐平公主来的时候，在窗外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她常年冷漠的面上扬起一丝满意的笑，吩咐婢女将她准备给女儿们休憩时候用的甜点留下，才心满意足的离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六章 唐国的皇宫坐落在白岐山下，依山傍水，是当年开国皇帝寻到的一处宝地，水是引自长水河，河水入城形成湖泊，这便是日月湖，因其分割前朝后宫而称其为日月湖。 日月湖两侧分立两殿，其前乃是帝王的议政的朝阳殿，而后便是皇后所居的曦月殿。 白岐山下，光照最是充足，曦月殿傍水，四季温凉，是整个后宫最舒适的地方，亭台楼榭间分布有奇花异草，湖边有垂柳落花，景色宜人。 入了殿门，过了妃嫔请安的正厅，再往后便是皇后所居之地，有一青衣宫女端着一碗清粥，正从走廊外往里头走，还未入门，便听到了一阵咳嗽声，她整个人顿了顿，面色有一刻的慌乱，脚步也快了几分。 “娘娘怎么又咳起来了？”她停在门外，将手中的粥递给伺候在门口的老太监，压低声音，面色担忧的问了起来。 “适才还好好的，青玉还来问了些事情，娘娘看着神色不错，突然就这样了。”那老太监仔仔细细的检查了那碗粥，确定没有问题，才挪开脚步，放了她进去。 “娘娘万不可再劳心劳力了。”屋子里有宫女温和的劝慰声，才进来的宫女熟练的端着清粥，走到桌边，将碗端在手里，才往床榻边走。 “娘娘，用些清粥吧。”宫女弯下腰，将碗递过去。 倚靠这床榻的皇后满头黑银相间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一双丹凤眸早已失了从前的风采，其间精光流溢，散发着一股逼人的气势，虽然容颜衰老，但是面上隐约可见年轻时的绝色影子，她此时被身边的宫人轻抚着后背，正在不断的咳嗽。 听到宫人的话，摆了摆手，示意其退下。 “青莲，给我吧。”站在皇后身边的宫女开了口，唤住了端着粥正准备退出去的青莲，青莲连忙将粥递给她。 “娘娘，多少喝一些吧。”那宫女端着粥，劝慰道。 “先搁着吧，本宫过会儿再用。”皇后眯了眯眼，掩下喉咙里的咳嗽，轻轻的叹了口气。 “娘娘，清粥刚煮好，喝了会舒服一些的，你已经半日未曾进食了。”青霖面色端着粥，又劝了劝。 “今儿个，是几日了？”皇后突然问她。 “二月有半了。”青霖看了一眼递了粥就站在不远处的青莲，对方张了张口，暗示了青霖，青霖这才回答。 “拿来我喝些吧。”皇后突然来了精神，她看着那碗粥，说。 “去唤青玉来，过些日子，这宫里该热闹热闹了。”喝了半碗，皇后擦了擦嘴，面容更祥和了些，似乎想到了些好事。 三月初，惠风和煦，皇宫里的太监带来了皇后的吩咐，大抵是各位皇子公主久久未聚，让他们带上孩子进宫聚一聚，联络联络感情，话是依照皇后的名义传达的，看着就是个普通的皇宫家宴，没人猜得出其间奥秘。 但像这种在皇帝面前露面的机会，是个人都知道应该好好把握，于是一时之间各府的皇子公主都打起了各自的主意。 乐平公主得了消息，第一件事便是去了洛院找自己的小女儿。 陶洛水正在院子里紫藤下玩秋千，春光明媚，女孩欢声笑语传入耳畔，让乐平公主的脚步放缓了些，十岁的孩子开心的面容对于为人母的乐平公主而言，是一幅正规的画面。 “洛洛，三日后宫中宴请，你可要一同去？”乐平公主唐荣语走到小女儿身后，替她推了推秋千，动作如沐春风。 “姐姐去吗，姐姐去我也去。”陶洛水握着两头的绳子，眨了眨眼睛，回头看着乐平公主。 “也好，你们姐妹两多少有个照应，不过，宫里头不像外面，一定要跟着姐姐，不准到处闲逛，不准多管闲事，不准大呼小叫，可记住了？”唐荣语想到平日这个女儿的行事，叮嘱道。 “不会的，女儿最乖了。”陶洛水跳下秋千，抱着母亲的手臂便是一阵乱蹭，直把她皱着的眉头给蹭出笑意，才弯着眉眼，笑眯眯的看着她。 “真是个小淘气。”唐荣语笑着，无可奈何的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事，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我去看看给你们姐妹两备下的新衣裳怎么还未送来，再玩半个时辰便去练字帖，记住了吗？”唐荣语得了答案，便想着去准备，皇帝子女众多，各宫各府的皇子公主早已成家立业，这样的宴会很少了。 她走到桥边，遇到了端着一盆瓜果的寒烟。 “公主。”寒烟屈膝行礼。 “这是今早庄上送来的瓜果，路上遇到县主正在查验，顺道吩咐奴婢给小姐拿一些过来。”见到唐荣语的目光落在盆里，寒烟回答道。 “嗯，你看着点，别让洛洛吃太多了。”唐荣语本打算转身离开，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 “公主放心，奴婢定会盯着小姐的。”寒烟扬起笑，点头应了。 陶洛水还在那片紫藤环绕之地荡秋千，只是她一只脚落在地上，另一只脚随风晃动，手握着绳索，整个人显得漫不经心。 “奴婢在外头遇见了公主，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寒烟端着瓜果，往紫藤下的石桌边走去，边走边问。 “母亲要带我和姐姐入宫参加家宴。”陶洛水收敛起一脸天真无邪，斜着眼看了一眼院子的垂花门，站起身，走了过来，她拿起一颗葡萄，塞进自己嘴巴里。 下一秒被她吐了出来。 “呸呸呸，酸死了，”陶洛水苦着一张脸，委屈巴巴的看着寒烟，“我觉得姐姐是故意玩我。” “县主应该不会如此……”寒烟自己拿了一颗吃，才抬头便看到陶洛水笑嘻嘻的脸，嘴巴里是酸甜可口的味道。 又被骗了。寒烟在心底默默的想。 三日转瞬即过，陶洛水穿着新做出来的衣裳，跟着寒烟一起出了洛院，由于这是场家宴，皇子公主们的孩子大到十几岁，小至几岁的都有，所以皇后特地恩准了可以带个婢女，方便照顾。 “洛洛穿上这身衣裳倒是显得文雅了许多。”陶半月正站在马车前，看到她出来，眉眼亮了亮，陶洛水喜欢紫藤，所以洛院傍水之地种了许多紫藤，这次家宴的衣裳，公主选用了淡紫色锦缎，绣上了紫藤，裁剪得体，远远看着很是秀丽。 “哪能跟姐姐相比啊。”陶洛水皱着眉头，不满的看了一眼上衣绣着的花藤，然后眼巴巴的看着陶半月上衣上的木槿花，因为是姐妹，乐平公主向来照顾着点陶洛水，在选花色上，也是先紧着陶洛水，所以两姐妹的衣裳，颜色差不多，只是绣的花不同。 可陶洛水是谁啊，别管衣服上的花色如何，对于好看的，那就是见着一个爱一个，眼瞅着姐姐身上的木槿也娇翠欲滴，立刻就看上了。 陶半月看到她的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没在意这些，拉着妹妹的手，坐进了马车里。 “今儿个可是三月三，上祀节啊，我还想着出去玩玩呢，宫里的宴会来的真不是时候。”陶洛水关注衣裳上的花就跟看见新鲜事物的孩子一般，陶半月不接话就没有继续下去的欲望，坐在陶半月身边，陶洛水闲得无聊，便抱着姐姐抱怨起来。 这是家宴，不同于宫中平时宴请各府家眷，身为子女的皇子公主需得早早入宫，去看望各自的生母的，乐平公主生母是贤妃，惦念着贤妃娘娘，乐平公主用了早膳便出了门，嘱咐管家将两个女儿随后送进宫里。 所以，这会儿春日不过枝头，她们便得坐车入宫了。 但这是上祀节，往日陶洛水都要跟着姐姐和别家小姐一起去京郊踏青，对关在公主府里一月出不去一次的陶洛水而言，出去玩她惦念已久的事情，谁知道宴会偏偏安排在今日，简直是跟她作对一般。 “好了好了，别难过了，听闻日月湖畔风和日丽四季如春，是整个京都景色最好的地方，去京郊游玩之事可以有下次，去宫里头看风景可就难得一见了。”陶半月看着趴在怀里的妹妹，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循循善诱。 陶半月抬起头，靠着身后的靠枕，满脸的笑意，她对皇宫很是向往，她喜爱珍宝，对宫里头赏给母亲的珍宝眼馋已久，所以有此机会参加宴会，她很是期待。 “真的吗？”陶洛水猛的抬起头，她最是喜欢游山玩水，听姐姐这样说，心情立刻平复了许多，好奇的看着她。 “真是莽撞！”陶半月看了一眼自己被甩到一边的手，轻轻的呵斥了一句。 “姐姐？真的吗真的吗？”陶洛水可不管这些，大声的询问起来。 “假的。”陶半月瞥了她一眼，不满的冷哼了一声。 “啊？”陶洛水委屈的看着她，瞳孔里满满的全是难过。 陶半月见不得妹妹这般模样，才想开口安慰，就感觉马车停了下来，两姐妹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向车门。 “前方有车驾堵了路口，奴才先去问问情况。”门外传来车夫的声音。 陶半月应了一声，正准备叫妹妹好好呆着，陶洛水已经蹭蹭的跳下座椅，推开了小窗，窗外日头高照，往前左侧是市门，立着两个守卫，市集人来人往，为防意外不允马车牛车入内，不过，到了这儿，那前头不远应该就是宫门了才对。 窗子小，看不清外头的全貌，但还是可见前头有车马拦路，陶洛水眨了眨眼睛，收回了视线。 “县主，咱们遇到了七皇子的车驾，奴才问了车夫，七皇子去市集有事要办，耽搁一会儿。”车夫问明了情况，这才来禀明。 七皇叔，唐荣彦吗？ “那就等等吧。”陶半月看了一眼窗外，重华街乃是早年所修，本就是条旧街，只能通一辆车驾，如今正是烈日当头之际，路上鲜少行人，到底是长辈，等等也无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七章 想来是七皇子惦念着自己的车驾拦路，所以并未在市集逗留，不一会儿便匆匆赶来，唐荣彦看着自家车驾后的马车，愣了愣，脸上显出了几分歉意。 “里头的，是哪位公主？”唐国公主低嫁，车驾仍旧是公主的仪仗，只是不会在仪仗前做标记，以示对夫家的敬意，所以唐荣彦空识得这是公主府的，却不知是哪位公主的。 毕竟皇帝的几位公主，都成了亲。 “回王爷，这是乐平公主府的车驾，里头的是公主府两位小姐。”唐荣彦的车夫回答道。 乐平公主府，那不就是…… 唐荣彦站在车驾前，看着从里头走出来的两个少女，整个人愣了愣。 “半月见过临海王。”陶半月先行礼，皇家子嗣，及冠封王，唐荣彦如今已年过三十，早已封了王，他是嫡子，乐平公主虽为贤妃所生，可说到底不过是个庶女，陶半月初次遇到他，不知母亲与此人关系如何，只能按着尊卑来。 “即是皇姐之女，当唤本王一声舅舅。”唐荣彦看着两姐妹，满面红光。 “舅舅，能让道吗，你挡路了。”陶洛水站在姐姐身边，这会儿看着他好说话，开了口。 “本王这就走，修通，赶马。”唐荣彦当即转身，进了自己的马车。 “洛洛！”陶半月瞪着妹妹。 “嗯？”陶洛水迷茫的看着她，不明白她怎么这么生气。 “这可是当今的临海王，备受皇上宠爱！”陶半月拉着妹妹坐进马车里，开始又一次教诲。 “他都说了是舅舅了，那有什么好怕的。”无怪乎陶洛水态度随意，实在是因为有两个个好榜样。 乐平公主也有个舅舅，当朝给事中独孤明歌，给事中是门下省重职，平时不拘言笑的一个人，到了乐平公主面前，那就是个言听计从的妹控。 陶半月想到的，却不是母亲的舅舅，而是她们两姐妹的亲舅舅，当朝二皇子唐荣穆，她面色僵硬的收了声，不想开口了。 朝野上下谁不知道，二皇子喜好古籍，痴迷编写古史，恰好有个任职于给事中的舅舅，两个人在一起，那就是两个老学究，天天痴迷于天下书籍，独孤明歌还好，朝中重职，要去门下办公，整日收拾的妥妥帖帖的，可她们那个舅舅就不同了，唐荣穆虽封了王，但是身上挂着的是闲职，不管事，所以天天沉浸在书海里，衣不解带，食不沾寝，整个人比起皇城里的乞丐好不了多少，简直是陶半月的噩梦。 想到那个舅舅，陶半月只觉得颜面全无，每次姐妹间的宴会，这个舅舅都会变成她被取笑的由头，她气愤的坐在马车里，不言不语，陶洛水见着姐姐真的气着了，也不敢再开口打扰。 过了宫门，便不能再坐马车了，跟着姐姐下了马车，坐上早已备好的轿子，陶洛水扯着轿子上的开的窗，好奇的打量着四周，寒烟跟着软轿，见她探出头来，不安的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注意，才稍稍放下心来，替她将帘子盖上，隔绝了陶洛水的视线。 她们去的是后宫，所以走的也是偏门，宫门前是上朝的地方，自然是得绕上一圈，这儿是日月湖在宫里头的下游，沿着引水而成的浅浅河水，一行人直接往日月湖走。 过了日月湖口的金阙门，轿子停了下来，这儿以内便是后宫，作为没有爵位的皇孙贵胄，只能步行。 唐荣彦站在阙门之下，看到她们两姐妹，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两位侄女随本王一同去看看母后吧。”唐荣彦走过来，说。 他是嫡子，口中的母后，自然是皇后娘娘，陶半月有些犹豫，但是这种邀请若是不去，似乎是对皇后的不敬，所以点了点头，同意了。 陶洛水看了一眼远方的风景，难得安分的跟在姐姐身边，不言不语。 曦月宫外有个圆弧形的水潭，水潭前后以水榭为桥，要到皇后宫里，走这儿是个捷径，唐荣彦带着两姐妹从这上头走，这儿风光亮丽，水中种有奇花异草，是个赏景的好地方，陶洛水到了这地界，本性就露了出来，奴婢们拉不住，陶半月管不了，那就是只脱缰的野马，左边摸摸，右边瞅瞅，甚至还想着到石阶下头去摸鱼。 “哗！”摸鱼不成，滑落到了水里。 陶半月连忙跑过去拉起她，好在这儿已经是岸边了，水浅，才过膝，陶洛水站起来便可以了，她看着自己的裙角，湿漉漉的粘在脚上，很不舒服。 “今日宴会，母后应当会备用的衣裳，走吧。”唐荣彦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催促着，径直往前走。 寒烟贴心的扶着陶洛水跟了上去，陶半月搀扶着妹妹另一只手，不满的看着她，碍于这儿是皇宫，她也不好直接骂人，只能在面色上显露一二。 陶洛水烦躁的踢了踢脚，今日天色不错，这儿临岸，水凉凉的，打湿了并不会有不适，反而很舒服，只是她穿着的锦缎吸水之后便显得厚重，走了几步才显露出来。 “王爷，娘娘在里头等着您呢。”唐荣彦是成年男子，自然不能再皇后内点里见面，知道他回来，早早便有人守在门口等着他，带他去外厅等候皇后召见。 “这两位是？”青玉是皇后宫里的女官，辅佐皇后管理后宫许多年，知道来的是七皇子，她才亲自来接见，不曾想他会带两个人来。 她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年纪太小，不可能是府中女眷，想来，也只有公主的孩子了。 “这是二皇姐的两个女儿，小侄女不小心落了水，你带她去找件衣裳换了吧。”唐荣彦不着急着见皇后，而是先提了陶洛水的事。 “县主先在这儿稍等片刻，小姐随奴婢来吧。”青玉对陶半月行了礼，转身对陶洛水说，她看了一眼跟在一边的寒烟，没有说什么。 她时常处理宫务，乐平公主府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些的，各皇子公主生下的第一个孩子，皇帝都会亲自册封，故而陶半月是县主，而陶洛水则无爵位。 从前厅走过一个小廊道，走过栽了花草树木的抄手廊道，便是垂挂着珠翠的皇后闺房，回廊左右皆有屋子，青玉带着陶洛水去的是左侧的那间屋子。 屋子极宽敞，早前是才生下的皇子公主居所，如今皇子们早已出宫开府，皇后年纪大了又多病烦扰，为了方便照顾，住在这儿的便是皇后的贴身女官了，因是婢女的屋子，床榻边上屏风，屏风旁有箱子，里头便是她们常穿戴的衣物，一侧放着办公用的桌椅，笔墨皆全，还有个靠着墙的书架，显然是为了方便帮着皇后处理宫务而备下的。 “小姐可换下衣裳，奴婢这便去库房拿件备用的衣裳。”青玉指了指床榻上的被子，对陶洛水说到，见她点了头，才转身离开，后宫里头这些备用的衣物是必不可少的，只是都在皇后存放衣物的库房里，需要她去查找一番才行。 陶洛水站直身体，抬起双手，让寒烟将自己的衣裳解开，这里是皇后寝宫，没人敢随意进来。 “吱嘎——”门被推开的声音传入耳畔。 陶洛水拉着被子，盖在了自己身上，隔着屏风看着推门而入的人。 “你们先退下吧。”略显沙哑的苍老女声从那道身影传了出来，陶洛水对着正看着自己的寒烟点了点头，寒烟便出了屏风，路过站在屋子里的人是，恭敬的行了礼，才出了门。 门被轻轻的关上，只发出了一丝细微的声响。 重而缓的步伐在房间里响起，陶洛水将身子埋在被子里，仰着脑袋的看着走到身边的人，弯了弯眉眼。 “皇祖母。”她开口唤了一声。 “我的凉儿啊。”老人抬手抚上陶洛水的脸，枯瘦的指节愣了愣，缓缓的移到她的小肩上，轻轻的拍了拍。 “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皇后感慨道，面容里满满的全是愧疚。 “祖母还和当年一样和蔼可亲。”陶洛水伸出手扶着老人家坐在榻边，窝在她身边，语气天真烂漫，笑颜如花。 “本宫已经老了，看不到你们长大了。”皇后声音里带了几分失落，她看着怀里娇小可爱的孙女，想到的，确实她的亲生父亲。 “凉儿啊，替祖母，劝劝你父王吧，祖母老了，以后你父王便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皇后轻柔的摸了摸陶洛水的后背，语气悲伤。 “祖母可以长命百岁的，父王有祖母在，有大伯在，有我在不会孤零零的。”陶洛水拽着皇后的衣角，眨了眨眼，目光真挚，绝口不提她的请求，显然是拒绝了。 皇后眯着眼睛看着陶洛水，她本就生了一张端庄大方的模样，即便容颜不再，可皇家威严，却是刻在骨子里的，前一秒她还是满身亲切慈爱，后一刻便是满身荣华，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而陶洛水，便是那个跪在下方的臣子。 渺小，卑微，只能言听计从。 但陶洛水恍若未觉，她乖巧的看着皇后，眼眸清澈，和普通人家的孩子并无什么不同。 对视的时间不长，可是青玉取衣物的时间却是有限的。 “娘娘，小姐的衣裳奴婢已经取来了。”门外传来青玉温和的嗓音，打破了这一刻屋子里的冷凝。 “凉儿快穿上试试，那是你父王特地让本宫替你留着贡品所织，轻盈如纱，入手舒适，是难得一见的珍品。”皇后收敛了神情，站起身，摸了摸她的头。 陶洛水不过十岁，头上扎着两个讨喜的小丸子，用上好的淡紫色锦缎捆起，其间用细绳串起了两串珍珠点缀在发隙，看上去活泼可爱。 “把前些日子彦儿送来的那盒珍珠拿来给小丫头玩玩吧。”皇后有些疲惫，让宫婢挽着她的手，往外走去。 寒烟捧着青玉拿来的新衣裳，给陶洛水换上，这件衣裳出自宫中绣娘，做工端庄，因着是给小姑娘做的衣裳，艳红色的衣裳上绣着含苞待放的月季花，穿在身上看着娇艳明媚，却又因着款式周正，透露出一股高贵的气质。 这套衣裳，专为贵族小姐所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八章 陶半月坐在厅里，脑袋却频频往里头张望，听到脚步声，她眼眸亮了亮，立刻站了起来，下一刻，她面色僵了一瞬。 “和月见过皇后娘娘。”陶半月跪在地上，恭敬的行礼，她年幼之时，被皇帝封为和月县主，论起尊卑来，自是爵位在前。 “免礼，你妹妹正在换衣裳呢，待她换好了本宫便让人领你们去找乐平，可好？”皇后笑容和蔼，毕竟是孙女辈的人，身为长辈自然是宠着的。 “多谢皇后娘娘。”陶半月忙笑着道谢。 “母后，今日看着气色不错啊，待会儿儿子陪您去外头走走？”唐荣彦比起陶半月，那可就随意多了，走上前搀扶着皇后的一只手，开口便问。 “也好，母后老了，你不能总是这样一个人……”皇后见到次子，回回念叨的，都是让他再娶一门王妃，临海王唐荣彦早年在封地，邂逅了镇国公独女，当年一场婚礼举国欢庆，可惜后来国公战死，王妃去了沙场，不幸一尸两命，惦念着王妃，唐荣彦再没娶妻纳妾过。 给他娶妻这事情皇帝惦记着，皇后惦念着，但是唐荣彦不松口，两人也没办法，镇国公满门忠烈，唐荣彦这样做，彰显了皇室的有情有义。 唐荣彦沉默不语，到底是自己亲生母亲，他也不好直接反驳。 “也不知道母后西归之际能不能看到你孩子喊一句皇祖母。”皇后看着他态度软下来，继续装着可怜，叹了口气，继续道。 哗啦—— 珍珠跌落在木板上，声音清晰悦耳，皇后转过身，看到的便是一身娇艳月季色的少女正蹲在地上，一手端着匣子，另一手捡起地上散落的珠子放进匣子里，亮白色的珍珠即便在地板上也散发着耀眼的光泽，和陶洛水白白嫩嫩的手放在一块多了几分可爱。 “怎么这么不小心。”陶半月小声的埋怨了一句，话虽这么说，但还是蹲下身来帮她捡。 唐荣彦松开皇后的手就要向前，却被拉住。 “你们几个，还不帮这丫头捡起来，主子不小心，也不知道帮衬着点！”皇后指了指伺候在一旁的宫婢，面色不善。 这珍珠本就硕大圆润，有人帮忙，立刻便被捡完了。 “多谢皇后娘娘赏赐。”陶洛水声音清脆。 “这些玩意，本宫也用不着了，给你们这些小丫头玩玩正好。”皇后慈爱的说。 她走了两步，看了看窗外。 “如今天色不早了，再留你们两姐妹乐平该担忧了，青玉，带她们去见贤妃妹妹吧。”皇后抓着儿子手臂的手用了几分力，声音放轻了许多。 看着两姐妹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她才走到凳子边坐下，按着额头，低低的咳嗽起来。 “快倒杯水来，母后，感觉如何？”唐荣彦将手按上了皇后头上的穴位，见得多了，他也会一二，这会儿皇后头晕，该按哪个穴位来减轻痛苦，他是知道的。 皇后看着他担忧的面容，唇角动了动，最后闭上眼，一句话也没有说。 劝儿子再娶，她劝了十年了，那孩子都那么大了，他还是没有改变主意，她不能逼着他去做不情愿的事情了，她已经逼迫了一个儿子，又如何狠得下心去对另一个儿子。 出了曦月宫，陶半月才敢跟妹妹说话。 “这匣珍珠都是皇后娘娘送的吗？”陶半月眼馋的看着匣子，天知道她有多喜欢这些亮晶晶的珍宝。 “姐姐要吗？”陶洛水捧着匣子，在陶半月眼前晃了一下。 “给我一颗就好了。”陶半月眨了眨眸子，笑眯眯的说。 “都给你，抱着好沉。”陶洛水毫不犹豫的递给她，蹦蹦跳跳的往前走，为了和衣裳搭配，她头上换了月季色的头绳，垂落下来的那一小节上点缀着三颗颗小小的红色珍珠，晃起来很好玩。 陶半月看着走在前头的妹妹，又看了看怀里的珍珠，开心的跟了上去。 乐平公主嫁出去以后常带着两姐妹看望贤妃，对于这儿，两人都是熟悉的，青玉与宫门的婢女打了个照面便转身离开，身为皇后娘娘跟前的婢女，宫里头的首屈一指的女官，被唤来送乐平公主的两个女儿，便说明了皇后的看重。 “母亲。”跨入门，看着正在和贤妃闲聊的乐平公主，陶洛水便一路跑了过去，抱着她的蹭了蹭。 “这个小淘气，真是一点王孙贵女的礼仪都没有！”贤妃挑了挑眉，笑骂了一句，当今圣上年纪将过花甲，贤妃是宫里头的老人了，年纪自然也是大了，怎么会不喜欢这样活泼些的孩子，这番话虽然是骂人，可语气里的宠溺可是显露无疑的。 “外祖母，你又骂我。”陶洛水皱着眉头，揪着乐平公主的衣裳语气很不满。 “怎么，还骂不得你了？”贤妃轻笑道。 “半月见过外祖母。”陶半月落在后头，将匣子给了婢女放好，这会儿才进来，果不其然见到自家妹妹又窝在母亲怀里，她抬起手，将她扯了出来，看着她不满意的站直身体，这才礼仪得体的对着贤妃行礼。 “瞅瞅，你要是有你姐姐一半的礼仪，你母亲以后就不用愁你的亲事了。”宫里头这些颐养天年的妃嫔们，皇帝健在不宜讨论朝堂之争，所以目光也只能转向皇子公主们的后院，不是想着怎么给儿子添一房妻妾，就是想着给孙子孙女选一门好亲事。 陶半月有个县主的封号，封地虽小可是以后是不愁的，可是陶洛水就不同了，她是公主之女，二皇子一看就不堪大用，高嫁不易，低嫁难容，贤妃很是操心。 陶洛水握着姐姐的手，低着头，暗地里嘴巴翘得老高，一看就是不满她们的说教。 “这般性子，以后嫁出去，可是要受到一番欺负了。”贤妃还在絮絮叨叨，乐平公主向来孝顺，她说什么她也就跟着应，两母女坐在椅子上谈的兴起，两姐妹手牵手并排站在一边，看上去倒也很和谐。 没过多久，便有宫女来传话，二皇子一家也到了。 陶洛水明显感到身边的姐姐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她扭头看了一眼，果然看到姐姐明媚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厌恶，出于教养不愿被人看到立刻低下了头。 她拉着姐姐在一边坐下，先进来的是二皇子唐荣穆，陶洛水眼中的舅舅和姐姐眼中的完全不一样，在她心里，舅舅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以前她去城阳王府玩的时候，她把舅舅的书拿来烤蚂蚱，最后被发现了也没有责怪她，反而让舅母拿了糕点招待她。 “舅舅。”陶洛水喊了一声。 “洛洛乖。”唐荣穆高兴的答应了一声，抬手就要摸她的头，余光却看到一边陶半月抬起头嫌弃的眼神，有些窘迫的收回手。 正在与女儿说话的贤妃看见了，她抬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舅舅有没有给我带好看的画本？”陶洛水伸出手握住了他即将收回去的手，撒娇的晃了晃。 唐荣穆识得一名画师，喜好游历山水，并将沿途风光画在纸上，收录成册，本是朋友间相传的信件，结果有一次被陶洛水见着了，便缠着他讨要，唐荣穆只有两个儿子，对于活泼可爱的侄女喜欢的紧，见她喜欢特地临摹了给她，没想到这会儿她又惦记着了。 “洛洛，规矩点。”唐荣语看着兄长脸上的尴尬之色，站起身训斥了一句。 “这次的还在书房里，等舅舅得空了就画给你。”唐荣穆冲妹妹罢了罢手，对侄女说。 “谢谢舅舅。”陶洛水开心的点了点头，大声的说，坐在上头的贤妃看了她一眼，温和的笑了。 “外祖母，我和姐姐要去找表哥玩。”陶洛水牵着姐姐的手，冲贤妃撒娇道。 唐荣穆的两个儿子年纪大了些，这儿到底是后宫，所以还是拘谨了些，他们只能在外头请安，说是请安，也就是在外头闲坐，毕竟贤妃这儿也就这么大点。 “去吧去吧。”贤妃冲她点了点头。 看着两姐妹出门身影在拐弯处消失了，贤妃才收回脸上的笑意，面色不善的看着乐平公主。 “半月是怎么回事？”贤妃看了一眼身边的婢女，那婢子领着伺候的人，退了下去。 “半月怎么了？”唐荣语有些困惑，她刚才听了贤妃的话，正在脑子里想着京城里头各府公子，所以没怎么留心女儿的举动。 “你瞅见她方才的神色了吗，这分明是怨上穆儿这个舅舅了，你回去好好查查，到底是哪个在她耳边嚼舌根！”贤妃看着站在一边的傻儿子，心中一阵心疼，后宫里头本就生存不易，为了让这个儿子一生无忧，她耗费了多少气力，让他无心朝政，专研书册，儿子虽然养成了呆子，可是女儿却是聪慧的，若是有人让儿女不和，贤妃狠狠地咬了一口牙，眼中露出狠戾的光来。 “女儿知道的。”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她想到刚才陶洛水大声的谢谢，分明就是在提醒她。 “姐姐，你不喜欢舅舅吗？”在距离前院隔了个假山水池的院子里，陶洛水和陶半月站在一丛翠竹下。 “喜欢。”陶半月脸色恹恹的，看不出丝毫喜欢。 “舅舅很好的，我上次在城阳王府拿舅舅的书烤蚂蚱，舅舅都没有责怪我。”陶洛水告诉了姐姐自己的小秘密，虽为姐妹，但是两姐妹的交集圈子还是略有不同，陶半月喜好与皇宫贵族家的姐妹们一起玩耍，陶洛水喜欢一个人到处瞎逛。 “你为何拿书烤蚂蚱？”陶半月被引起了好奇心，疑惑不解的问她。 “因为表哥说蚂蚱烤过很好吃。”陶洛水咧开嘴笑了。 “是唐华翼吗？”陶半月怒气冲冲的问，竟然这么糊弄自己妹妹，真是过分，她手握成拳，面色隐隐不满。 “嗯，是二表哥，大表哥很忙的，不跟我玩。”陶洛水点了点头，对自己姐姐一语道破很是开心。 “傻洛洛，你吃了吗？”陶半月想到小虫子，口里直犯恶心，担忧的问。 “没有啊，二表哥说他想吃烤的，所以让我把舅舅书房里那几本书拿来烤了。”陶洛水笑嘻嘻的说。 “啊？”陶半月愣了愣，想到平日里无法无天的二表哥，有点不敢相信他会吃蚂蚱这件事情。 “瞎说什么呢，那日父王布置的课业本公子不想做，所以出了个主意让你毁尸灭迹，什么吃蚂蚱，你还真相信啊！”假山后头蹿出个脑袋，城阳王二儿子遗传了城阳王的浓眉，王妃的细眼，整个人看上去秀气有余而阳刚之气不足，好在他唇色单薄，看上去还算是个俊公子，这也是为何，陶洛水愿意跟他一块玩的原因。 “可是我喂你，你吃了呀。”陶洛水歪了歪脑袋，笑眯眯的说。 唐华翼闭上了嘴，沉默不语，他本来只是不想要表妹误会自己，可是没想过要揭自己的短，那件事情本来就是个意外。 那日本来书都烧了，他正开心之际，父亲来了，谁知道陶洛水这丫头趁他不备，直接抓起地上烤焦的蚂蚱就丢进自己嘴巴里，那一刻，他急着跟父亲解释自己为何没有做功课，就这么……咽下去了。 他低下头，果不其然，陶半月嫌弃的退后了一步。 他瞪了陶洛水一眼，都怪她。 “你还瞪我妹妹，我要告诉舅母，让她好好管教你。”陶半月将妹妹拉到自己的身后，生气的说。 唐华翼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低着头呆在一边没说话。 “怎么在这儿站着，前方有凉亭，祖母给咱们留了贡梨，不一起来尝尝？”许是见着弟弟走了许久还没回来，唐华续也走了过来。 “大表哥。”陶洛水甜甜的唤了一声，获得了唐华续一个温暖的笑。 “表哥。”陶半月也喊了一声，在她心中，对这个表哥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他通古晓今，律学学的尤其好，听闻还曾帮京城府衙破过案件，是个能人。 但唐华续只是看着自己的弟弟，并没有说话，这让她有些尴尬。 “姐姐，姐姐，走啦。”陶洛水可不管那么多，听到有梨吃，见她说完了话，拉着她便往前走，留下两兄弟面对着面。 “我听见了。”唐华续看着弟弟，收起脸上的笑，严肃极了。 “大哥。”唐华翼抬头看着兄长，神情慌乱。 “洛洛是女子，你怎么能带着她胡闹？”唐华续训斥了一句弟弟。 她哪有一点女子的端庄模样。唐华翼面上点了点头，心里不情愿的想着。 “走吧。”顾及着这儿是宫里，唐华续不敢多言，扯着弟弟往前头走去，等他们都离开，翠竹墙后一袭宫装的婢女继续打扫着，仿佛刚刚停在那里仔细聆听的人不是她一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九章 进贡而来的梨，果皮大多很硬，所以宫里头的孩子，一整个的梨，大多是拿来玩的，看着果盘里一整个的梨，陶洛水松开了姐姐的手，跑过去挑了个小巧可爱的。 虽然不能吃，但既然是贤妃特地准备的，那么便有必要拿一个。 “都不知道让着点。”唐华翼远远看到了，不满的说，然后就被自家哥哥拍了一下肩膀，他很自觉的闭上了嘴，再不吭声。 “我是最小的，所以拿最小的这个。”陶洛水坐在亭下，晃了晃手里的梨，可不，四个贡梨里头，就属她拿的那个最小。 “表哥们先拿吧。”陶半月站在一边，等着他们走过来，开口道。 “你是妹妹，自然是你先拿。”唐华翼看着陶半月，笑着说，唐华续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那姿态分明是默认。 “谢谢表哥。”陶半月拿了一个小的，道了谢，看上去礼仪周到，很是文雅。 夜幕降临，前往丹楹宫的道路灯火通明，丹楹宫乃是后宫宴会之地，后宫宴会不同于前廷那般庄严肃穆，丹楹宫中处处花树，四季皆有，如今正是二月，花树之间多有含苞待放的花，人从树下走过，芳香馥郁，经久不衰。 如今皇室子嗣人丁兴旺，丹楹宫内是装不下的，只能移至宫外头的园子里，陶洛水跟着母亲到的时候，宴会才布置好不久，座椅摆放整齐，门口等着一众婢女，引着到来的贵人们入座。 虽然是家宴，但是坐次也是很重要的，不容混乱。 上方位置是帝后的，帝后左右各两位那是四妃的，四妃之下，左侧是皇子，右侧为公主，其后的位置是各府的儿女位置，依着年龄排序，至于其他妃嫔，那都是没有资格来的。 陶洛水第一次来参加这般的宴会，毕竟是皇室宴会，未满十岁的孩子是不能来参加宴会的，不然宴中突然哭起来，那可就尴尬了。 宫里头的人都有自己的一套算计，哪个宫里头的人出了门，自己该何时出门都是有数的，所以乐平公主才坐下，三公主便带着儿女来了。 二公主早年便和亲了，故而这儿虽留了一席之地，却是无人来坐的。 “姐姐，那个表哥生的真好看。”陶洛水好好颜色，打小见着谁家的闺女儿子生的好看，都忍不住去亲近，小时候还好，都赞一句她活波可爱，可如今大了，再这样便是不知廉耻了，故而乐平公主时常再三叮嘱。 但这场宴会是家宴，太过拘礼了，皇帝面子上也不好看，所以乐平公主也没怎么提醒她要守着规矩。 陶半月也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她正觉得新鲜，更加没注意自家妹妹原形毕露了，抬头就向着妹妹指着的地方望了过去。 那是当朝太子，正领着两个儿子来赴宴，陶半月时常参加贵女间的宴会，对各府的孩子都了解一些，太子有三个儿子，最小的八岁，想来还在东宫里头呆着，陶洛水指着的，不是已经就坐了的长子，那便只能是次子唐华希了。 唐华希的容颜是贵女圈子里出了名的貌美，是的，美。他和他那个当年名誉满京第一美人的母亲，生得一模一样，他的唇生来娇艳，似寒山上的红梅花色，他的肌肤胜雪，曾经和他那爱好骑马打猎的父亲一起出去晒过，晒伤了也愣是没黑一点，细长的眉如二月才抽枝的柳叶，又细又长，一双明眸若潭中月影，明亮清澈。 无怪乎陶洛水觉得好看，就连陶半月也目不转睛。 唐华希握着父亲的手，整个人颤抖了一下，躲到了父亲身后。 “怎么了？”太子还没落座，作为除了帝后外最尊贵的人，他可是姗姗来迟，难免要和兄弟们客套一下，这会儿儿子拉了他一下，他也难免没反应过来。 “没什么。”唐华希小声回答。 太子眯了眯眼，环顾左右，乐平公主是长女，本就坐在对面，他一眼就看到公主身后的两个小丫头。 “那是你表妹。”太子摸了摸儿子的头，笑着说。 “哦。”唐华希松开父亲的手，坐在了自己哥哥旁边，他小时候遇难被人拐走，回来便养成这幅懦弱胆小的模样，偏生他生得如太子妃一般模样，太子对他也狠不下心来，只能好好宠着。 “哥哥，她们望着我，我害怕。”唐华希拉着兄长的手，轻轻说。 “别怕，我在这儿。”唐华瑞拍拍弟弟的肩膀，抬起头瞪向陶半月，太子长子肖父，太子生得像皇帝，这一眼的威力不可谓不大，陶半月迅速低下了头，装作看着桌上的茶水。他又看向陶洛水，对方的目光已经从自己弟弟脸上移开，最后他满意的低下头，安慰着自家弟弟。 陶洛水撑着下巴，懒洋洋的看着皇子们身后的乐师，酒宴少不了乐师助兴，也不知道这会儿弹得是什么曲子，听起来清脆悦耳，很是恰意，她的余光瞄了瞄太子身后的位置，在心里默默地算计着，过一会儿再去找表哥玩吧。 待人齐了，帝后和四妃才来。 霎时所有人都站起来，朝拜之声恭敬顺从，无一丝一毫不妥。 礼成之后，诸皇子公主都坐下，这场宴会才算真正开始，说是家宴，那么能谈论的只有私事，陶洛水窝在角落里喝水吃菜，听着此起彼伏的关怀声音。 对面的皇子邻座的公主，都在问候皇后娘娘的身体，毕竟少了朝堂上的事情，除了关心身体送上礼品，根本没什么好说的。 不只是谁起了个头，让自家的女儿来表演一段舞蹈，让皇后开心开心，于是整个宴会瞬间变了味道，变成了小一辈的比拼才艺了。 陶洛水窝在角落，她是出了名的贪玩，才艺一窍不通，想着前头坐着姐姐，怎么着也轮不到自个，优哉游哉的隔岸观火。 乐平公主向来擅长中庸之道，自家女儿不能太出彩，但是也不能落人后，所以在看到四五个孩子都露了一手才艺以后，她扭过头看了陶半月一眼。 陶半月擅琴，她收藏有出自名家之手的焦尾琴，存放在公主府里头，贤妃也没有准备趁手的琴，一时之间她有些迷茫。 “皇祖父，孙儿有青玉琴，不知可否邀一位表妹同奏？”唐华瑞等着一个表妹表演完了，自己站了起来，向上方的皇帝拱手。 “允了。”皇帝难得从朝堂上的事务之中得此休闲，这些孩子说什么他都了得允许。 太子困惑的看着长子的动作，转动着空了的酒杯，默不作声。 唐华瑞转了身目光落到对面，正要开口，就看着乐平公主身后的陶洛水站了起来，他本就是睚眦必报的心，对于让他弟弟不自在的人，都想着要报复，看到站起来的是陶洛水，想了想没有开口，等着她自投罗网。 “外祖父，洛洛也想邀请一个表哥一同作画。”陶洛水眨了眨眸子，身子虽然向着皇帝的方向，头却已经偏到了唐华瑞的身旁，太子次子慌乱的低下头，不敢说话。 唐华瑞的愣了一下，面色不变，放在两侧的手却握成了拳头。 坐在他身后的太子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酒杯，抬头望了一眼坐在上方的皇后，皇后垂下眼帘。 “哥。”听到弟弟惧怕的声音，唐华瑞再抬手，准备开口，就看到自己父王突然站了起来，他合上了张开的嘴，退后一步，规矩的站在了父亲身后。 “父皇，母后看着像是头又晕了，儿臣先带母后回宫了。”皇帝闻言立即扭过头，果然见皇后面色苍白，一手按着额头，另一只手捂着唇，眉眼半眯着，几近昏阙，他连忙站起身，扶住了皇后。 “传御医。”皇帝喊了一声，和坐在一旁的淑妃一同搀扶着皇后起来。 轿辇早已备好，皇后走了，这场宴会也接近了尾声，毕竟，本就是皇后病重，才有的宴会。 皇帝搀扶着皇后和太子一同离开，留下的事便只能由着份位最高的贤妃来主持，好在贤妃也不是第一次主持这样的事情，皇后病重不能再欢歌载舞，撤了酒宴，便让大家各自回府。 既然接手了这个烂摊子，贤妃便只得最后走，身为其女儿，乐平公主站起身跟在母亲身后，陶洛水便跟着姐姐站在贤妃位置的台阶下方，等着其他人离开。 “你叫什么名字？”有个低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陶洛水转过头，就看到唐华瑞站在她身后，冷冷的看着她，他身后，还跟着唐华希。 这模样，可不像来问好的。 “哥哥。”陶洛水向前一步，踩着一旁的台阶，在他还没来得及退后之时按住他的肩胛，凑到他耳边，软软的喊了一句，她的声音很轻，即便是站在她旁边的陶半月，也没有听见，但站在他身后的唐华希却是可以看到的。 唐华希眨了眨清亮的眸子，懵懂的看着她。 唐华瑞抬手准备推开她，被陶洛水提前退后一步，他错愕的看着她，下意识抬手摸上自己的耳朵，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抬头扫了一眼四周，对上不知何时走过来的七皇叔温润的笑，这才回过神来。 他注意到七皇叔站的位置极巧，可以遮挡住所有人看过来的视线，紧绷的神经放松开来，七皇叔和父王都是皇后所生，自然是不会害他的。 “皇兄大抵没空来接你们了，跟皇叔一块儿走吧。”唐荣彦抬手放在唐华瑞肩上，声音里满满的笑意，显然是看到刚才的场景。 “多谢皇叔。”唐华瑞点了点头。 “希儿走，皇叔带你去找你们母妃。”唐荣彦摸了摸躲在哥哥身后久久不出来的唐华希的脑袋，宽慰了一句。 见到熟悉的人，唐华希乖巧的点了点头。 那声哥哥，到底是为什么？ 唐华瑞牵着弟弟的手，跟着七皇叔走了，脑子里却一直困惑陶洛水在他耳边喊的那声哥哥，按照位置来看，她该是公主之女，合该喊一声表哥，这般亲密无间的称呼，不应该的。 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他不知道的！ 唐华瑞回头看了一眼，隔得远，灯火阑珊的丹楹宫庭院渐渐模糊，看不清楚人影了。 “皇叔，为什么她要叫我哥哥？”唐华瑞最后经不住困惑，看向牵着自己的七皇叔。 “她叫你哥哥？”唐荣彦低下头看着侄子，目光里划过一丝错愕。 “对啊，按着规矩，她该称我一声表哥才对，父王也没说咱们王府和乐平公主关系很好啊？”唐华瑞潜意识里觉得，只有关系极好的人，才可以这样称呼自己。 “她在跟你撒娇呢。”唐荣彦想了想，认真的回答。 “你在宴会上，可是想着要对她们姐妹两做什么？”唐荣彦问。 “她们吓着希儿了，所以我想让她们当众出丑。”左右都是亲信，唐华瑞没有遮掩，语气虽还有些恶劣，但心里却已经没有感觉了，他差异了一下，心里越发困惑了。 “你这脾气，该收收了。”唐荣彦看着前方曦月宫熟悉的楼阁，叹了口气。 “为了不让你做傻事，母后都装病了，待会儿什么都别说，好好听话，乖乖道歉。”唐荣彦低头看了一眼侄子。 “我知道。”唐华瑞点了点头，他除了在对待弟弟的事情上固执了些，其他事情都是很规矩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十章 另一头，陶洛水跟着母亲告别了贤妃，准备打道回府，一路上，乐平公主都端庄礼仪，一丝不苟，直到上了公主的车驾，她才拉下脸来。 “说说，今日宫中宴上，你站出来做什么？”乐平公主冷凝的看着陶洛水，想到宴中对面的唐华瑞毫不遮掩恶意的眼神，她的心紧了紧。 “我什么都没做，最多多看了几眼对面那个生得极好看的表哥。”陶洛水坐在椅子上，思考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什么人都是你能惦记的吗？那小子可是太子府的宝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搁着了。”乐平公主发了火。 “母亲，是女儿失了分寸。”陶半月握着妹妹的手，先一步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你，你先给我到一边反省，你今日看到你舅舅是什么态度？”乐平公主瞪了一眼向来乖巧的大女儿，心情又郁闷了几分。 “回去之后，去祠堂，”乐平公主看着小女儿，说到一半顿了顿，“算了，你就在洛院好好呆着，没我的允许哪儿都不准去！” “哦。”陶洛水懒懒的应了一句，打了个哈欠，此时已经入夜许久了，她也不过十岁的年纪，还是习惯早睡，陶半月看着妹妹的模样，挪了挪位置，将她揽到怀里。 乐平公主还想说点什么，看到她昏昏欲睡的模样，叹了口气，没有再开口。 马车停了下来，寒烟从后头婢女乘坐的马车上下来，和婢女们等候在公主车驾外头。 “寒烟，将洛洛抱回去，你们几个搀扶着些，别让她磕着碰着了。”几个婢女得了命令，跟着寒烟到了洛院才转身离开，她们皆是公主贴身婢女，负责料理府中庶务，得知公主归府，特来迎接，这会儿虽然得了令来照顾陶洛水，但公主只交待了护送之事，自然是不会在这儿久呆的。 照顾陶洛水的人并不多，入夜的洛院很安静，风从湖面上吹拂而过，带来阵阵凉意，寒烟在凉亭边停了下来，看着怀里睁开眼的陶洛水，缓缓的将人放下。 “洛院的门都关好了吧？”陶洛水看了寒烟一眼，声音轻柔。 “关好了，除非公主的亲自来，否则无论是谁，都不能进来。”寒烟回答。 乐平公主自然是不可能来的，陶洛水点了点头。 “那我们走吧。”从桥上横穿过湖心院落，便是洛院的后院，后院有翠竹假山。 寒烟提着灯笼照明，两人进了翠竹林，走到竹林的假山之后，假山后头便是院子的围墙，只不过墙上开了一道木门，门虽然老旧，但是锁是新的，看得出来，时常有人出入。 寒烟开了门，引陶洛水往外走，外面是一片荒废的园子，百草茂盛，只有一条石板路将野草隔绝开来，院子中间有个湖泊，是有洛院引水进来的，不过这儿只是个水潭，平平静静的，宛如死潭，水潭边有棵参天大树，本是休闲遮阳之用，可惜院子荒废许久了。 陶洛水跟着寒烟，走的散漫，这儿曾经是一家之主静修的地方，是公主府最偏远的地方，院子后头那面墙，便是公主府后暗巷所在之地。 要悄无声息的出府，便只有走这儿翻墙出去。 陶洛水不是第一次翻墙了，她熟练的踩在寒烟的肩上，扒着墙上的砖瓦，翻了上去。寒烟可就厉害多了，她脚尖抵着墙，手贴在墙上，像壁虎一般，两三下便爬了上来，完全不用靠着外力。 “凉儿，跳下来，我接住你。”墙的另一头站着一个风华正茂的男子，一身深紫色的常服，白玉发冠束发，腰间佩有长剑，看上去威风凛凛。 这是今日在市集前遇到的皇七子，临海王。 陶洛水安静的看着他，犹豫了一下，站起身，跳了下去，被他张开手揽在怀里，除了冲撞上去有些力道以外，倒是没什么感觉。 一边停了辆马车，赶车的是临海王府的管家，今日还见过一次。 “走吧。”陶洛水面不改色的从唐荣彦怀里走出来，上了马车，寒烟对着唐荣彦双手抱拳，行了个礼，才跟了上去。 他们要去的地方，自然是临海王府。 “这些日子过的可还好？”两府相距不远，下了马车，进了王府，唐荣彦才关心的问。 “很好。”陶洛水径直往前走，她甚至连路也没怎么仔细看，可见对着府邸的各处都是深知的，绕过梅林花苑，最后在檀香清幽的一处院落缓下了脚步。 祠堂很空旷，只贡着两个牌位。 油灯在上方燃烧着，香炉里的香烟雾缭绕，陶洛水站在那里呆愣了许久，才跪了下去。 她的脊梁笔直，目光里有着超脱这个年纪的坚毅与决绝，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压抑的悲凉气息，唐荣彦站在她身后，一手扣在门上，看着她的背影，始终没有跨过那道门槛。 许久，有沉重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小姐，来吃碗面吧。”老妪的声音沙哑而低低的，但带着点点关怀，唐荣彦转过身，给身后的人让了一条路。 那是个穿了件粗布衣裳，头发斑白的老妇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面是素面，上面漂浮着两片波棱菜叶子，带着清香，引人胃口。 陶洛水转过头，看向了来人。 “荣妈。”她唤了一声，目光才落到荣妈抬着的那碗面上。 她知道，这是碗长寿面。 她没有起身，就这么跪着，端起那碗面，吃了起来，膝上是跪久了的疼痛，捧着的是香气四溢的长寿面，她每一年都会吃一碗，她吃了一口菜，看了一眼一边关切的荣妈，没有开口，一言不发的吃完了整碗面。 很咸，去年放多了糖，今年放多了盐。 “谢谢荣妈，很好吃。”她笑着看着面前这个年迈的老人，笑容诚恳真挚。 “小姐喜欢就好，我也就没有辜负王妃的遗愿了。”荣妈宽慰的笑了，心满意足的端着空碗离开。 “凉儿，上柱香就起来吧，跪久了，你母妃会心疼的。”唐荣彦跨过门槛，缓缓道。 陶洛水站起身，取了一边的香点燃，拿在手里，她深深的拜了拜，看着中央的那个牌位，沉默了许久。 那是临海王妃的牌位。 香燃了一半，她才将其插入了供香台里，目光看向临海王妃身边的那个牌位。 唐荣彦之女唐悠凉。 她抿了抿唇，转过身，往外走去。 今日，是她的生日，也是她亲生母亲的祭日。 她曾经的名字，叫唐悠凉，是当朝临海王唯一的女儿，皇后嫡亲的孙女，只可惜，这是个不能言明于世的身份。 她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喝了一口寒烟端上来的茶水，味蕾已经被盐味淹没到没有任何感觉了，但是喉咙干的厉害。 她从前不大喜欢这个亲生父亲，就像当年她不喜欢生母一样，父亲让她一生下来就失去了母亲，母亲让她一出身便不能光明正大的和父亲相认。 直到后来她知晓一些事情，在东海，被逼着看了妇人生产，血腥凶险的场面和那些为了孩子拼了命的母亲，才让她扭转了对生母的怨恨，到了京城，皇权之下残酷的事实，又让她见识到了臣子的不易。 她有着最光鲜亮丽的出生，其后掩藏着最肮脏血腥的交易。 唐荣彦看着她困倦的趴在桌子上，抬手抱起了她。 “她被禁足了？”唐荣彦看向寒烟，字句虽然带着疑问，但是这语气显然是提前知道的。 “是的，一个月。”寒烟点了点头。 “那就，呆到父王寿辰再回去吧。”唐荣彦开口，抱着怀里的陶洛水往另一侧的庭院走去，他的府邸里，自然是时时备着让女儿住的地方。 “是。”寒烟跟了上去，洛院有陶洛水的心腹，完全不用担忧，再不济还有乐平公主，自会有人处理好一切。 唐荣彦替陶洛水盖好薄被，关好门，才转身离开。 第二日清晨，太子便协着长子上门了。 临海王身为皇后次子，王府自然是极大的，陶洛水住了最大的观风院，唐国京城冬暖夏炎热，所以京城住宅里头最好的院子，大多是傍水而居的。 比如说，乐平公主府的洛院，又比如说，临海王府的观风院。 太子带着长子来的时候，陶洛水正在临摹字帖，这儿不是乐平公主府，她也不需要丝毫的遮掩，端端正正的坐在观风院的书房里，就着窗外清晨明媚而不刺眼的阳光，看着唐荣彦不知从何处寻来的名家字帖，认认真真的练了起来。 她从前藏拙，这会儿无人管辖，没了约束心情好了许多，写出来的字也是龙飞凤舞，别有一番气势。 “小姐，太子来了。”寒烟抬头看向门外，轻声道。 陶洛水收了笔，转了身，就看到昨日宴上的太子，以及站在太子身侧的唐华瑞。 “皇伯父。”陶洛水并未遮掩，有些人是知道这些事情的，如若不然，她就不安全了。 “昨日宴会上，这小子胡来，今日伯父带过来，给你赔个罪。”太子殿下素来随心，他说的赔罪，那么，便是真心实意的赔罪，况且太子和临海王兄弟情义真实可靠，自然不会害她。 “哥哥很好。”陶洛水甜甜的笑了。 这一声哥哥和昨夜那一句并没什么不同，唐华瑞觉得心头软软的，生不起怒意，昨日他到了曦月宫，皇祖母耳提面命，让他要好好照顾妹妹，不可生了间隙。回去还被父亲提点了许久，旁的姐姐妹妹都可以不用管，只这一个，要好好相处。 作为太子长子，他也是按着储君来培养的，其间的私密，也大约能猜测一二。 现在看来，能够称呼父亲为皇伯父，能够被皇祖母称为妹妹，能够秘密住进临海王府邸最好院落的人，想来也只有一个人了。 那个难产而死的临海王妃，以及那个一尸两命的传言。 眼前这个乖巧可爱的妹妹，便是他那个应该胎死腹中的堂妹了，自家的妹妹，怎么看怎么好，唐华瑞这么想着，目光里暖意融融。 “昨日是我莽撞了，以后妹妹有什么难事，都可以来找我。”唐华瑞认真的道歉，说话的时候昂首挺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靠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十一章 “你和凉儿玩会儿，孤有事要与你皇叔商量。”太子看着儿子的模样，确保不会出乱子，交代了一句，转身离开。 “好。”唐华瑞点了点头，目送着父王离开。 他转身看向陶洛水，作为主人，接下来做什么自然是她说了算。 “等我临摹完这一页，我们一块儿去游园。”陶洛水说完，坐回位置上，抬笔继续临摹，她早已过了描红之时，如今正在空白的纸张上练字，寒烟搬了椅子过来，唐华瑞就坐在一旁看着她写。 唐荣瑞有些诧异，他见过母妃娘家那些姑娘，哪一个不是家中有客便丢下课业一起出来玩的，这位妹妹，可真是不一般。 和昨日看到的那个小姑娘不同，眼前的少女浑身上下透露出的，是一股干练的风采，她坐姿端端正正，手指很有技巧的握着毛笔，神情专注而认真，一看便是从小教养极好的姑娘。 自己这么盯着看，太过放肆了，唐华瑞环顾左右，这儿是临海王专门给女儿备的书房，书架上放着从各地收罗来孤本，他站起身，取了一本乐谱，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换了一本花草集，坐在椅子上看了起来。 那本乐谱，乃是琵琶谱，对于这种女子才修习的乐器，他是一窍不通的。 他也是静得下心看书的，翻了两页，察觉到其中乐趣便沉浸在书海里。 半个时辰之后，陶洛水看着满满一页的字，心满意足的放下笔，用镇纸压好，才站起身，看向坐在一边的唐荣瑞。 “哥哥若是喜欢，便拿回去看吧，不过这会儿得陪妹妹我游园了。”陶洛水见着他看完一页，正要翻下一页，抬起手按在了书页上，打断了他的动作。 唐华瑞抬头便看到她的脸，对方满脸的理所当然，他笑了笑合上手里的书。 “走吧。”唐华瑞站起身，跟着她往门外走去，来别人家里头，自然是不能拘在书房里头看书。 “观风院乃是从前皇上赐下来以后，工部特地从远山之上引水而来建造的，不过因为父王年幼时掉到水里过，所以皇祖母便叮嘱了不准住宅临水，于是便有了观风之称。”陶洛水介绍道，她带着唐华瑞绕过观风院靠右侧的花丛，一条自南往北的渠道便出现在眼前，渠边古树参天，遮阳挡雨，渠中水流清澈，显得宁静而清幽，无怪乎这风从这边吹拂而过，总是清凉的。 陶洛水带着自家堂兄，往临海王府的花园走去。 “寒烟，你先去准备糕点吧。”这儿极幽静，陶洛水对着寒烟吩咐道。 唐华瑞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堂妹，对方面容娴雅，步履款款，比起久居深宫的宫娥，不逞多让。 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尤其是寒烟走了，这儿便只有他们两兄妹了。 “哥哥，以后我能去王府找二堂兄玩吗？”陶洛水眨了眨眸子，问，她还在惦记着容颜绝美的另一个堂兄。 唐华瑞愣了一下，刚想开口应允，突然想到昨日重病的祖母，他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二皇叔这样很好，乐平公主不宜与太子府靠得太近，所以你往常时候还是不要来太子府最好。”唐华瑞斟酌着回答，如今皇帝年纪越发大了，这会儿看着精神，可谁知道会不会病来如山倒，陶洛水既然养在乐平公主名下，那么就是二皇子一派的，二皇子向来不理朝中事情，痴迷古经典籍，若是陶洛水来了太子府玩，打破了其中立的局势，就不安全了。 看到陶洛水失望的神情，唐华瑞心中升起一丝不忍。 “再过不久便是皇祖父寿辰，到那时我会带着希儿来找你玩。”唐华瑞安慰道，皇帝寿辰即至，到时候他们都会到宫里祝寿，肯定能遇到的。 “好啊，不过，二堂兄是不是，太过胆怯了一些？”陶洛水不参加京中贵女们的宴会，她是公主之女，自然是不知晓那些只在贵胄间才通传一二的消息。 唐华瑞背在身后的手紧了紧，他抬头，前方花丛间有处凉亭。 “我们不妨去那里坐会儿，我再细细跟你说。”唐华瑞指了指前方的凉亭，以后也是要见面的，倒不如说清楚，让自家弟弟多一个人护着。 临海王府伺候的都是心腹，所以人不多，偌大一个花园，隔三差五才打理一次，以至于有一根枝丫已经伸到了亭子里头，有几片落叶落在了长椅上。 陶洛水取出贴身带着的小帕子，擦了擦才坐下，至于唐华瑞，他一个男子，自然是不拘小节，直接坐了下去。 “当年之事，是我的错。”唐华瑞看着亭外风光，声音低沉。 “那年我十岁，也就和你一般大小，我有一个至交好友钱成，是东宫左清道率府副率之子，那时他与我一同习武。”唐华瑞收回目光，看到陶洛水皎洁的面容微微愣了愣，没有继续说下去。 “然后呢？”陶洛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那日我们照常习武完，带着希儿出宫去玩，”唐华瑞回过神来，开始回想起那一天的事情，“那一日我们虽然是偷偷出的门，但是按着往日的惯例，不应该没人跟着。” 陶洛水看到了从远处走过来的寒烟，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婢女，端着茶水，她抬起手，挥了挥，寒烟照顾她这么多年，自然明白其中意味，带了人转身离开。 “那一日，我照常带着弟弟去糕点铺子买了他最喜欢吃的千层糕，然后又去了韬乐园看世家子弟习武练剑，在回东宫的时候，路过永安巷，遇到一群醉汉，那时候，钱成跑了，他告诉我，去搬救兵，让我坚持住。”唐华瑞说起这件往事，面上尽悔恨之色。 莫非，那个钱成死在了那天夜晚？ “他们抓我，追着我打，我跑出了巷子，却把弟弟落下了。”唐华瑞的声音有些绝望，他看着坐在眼前的少女，压抑着胸口的暴躁之意。 “等我找到巡逻的卫士，赶过去的时候，已经很迟了，自那以后，希儿便成了这副模样。” “你以后，要学会提防身边的人，再信任的人，在利益诱惑之下，都会变成仇人。”唐华瑞一字一句的说，眼神冰冷的可以将水冻出寒冰来。 陶洛水知道，这不是在面对着她的，但是她有一点点心疼，许是她脸上的心疼太过明显，唐华瑞倒是冷静了许多，他抿了抿唇。 “东宫左清道率府副率，背叛了父亲，那一日，我手刃了钱成，但是至今，也没有找到真凶。”唐华瑞看着自己的双手，他不敢回想那一天找回来之时弟弟的模样，那是他一生的梦魇。 “我会好好和哥哥相处的。”陶洛水收起笑颜，认真的说。 “哥哥，走吧，朝食想来已经备好了。”陶洛水说。 两人起身往外走去，绕过花园便是临海王府的前院，这儿乃是宴客之处，刚才寒烟前来，便是请他们两人去前院用膳的。 陶洛水环顾左右花园的景色，心思却飘了很远，当年之事，意在毁了太子子嗣，继承大统，子嗣自然是最重要的，这样一来，针对的人基本上也就那几位了。 她既然能记在乐平公主名下，贤妃与皇后自然是同一阵营的，所以此事，应当与贤妃无关。 良妃所生皇三子与皇六子皆有能力争夺王储之位，很有嫌疑。 淑妃虽然只生了公主，可是她向来和皇后不和，其家族扎根军中，所以她的嫌疑也很大。 德妃无皇子，可是她抱养了四皇子。 剩下的五皇子，出身极低，且整日与娼优娈童厮混，想来应该不可能是他了。 有嫌疑的权势都不低，难怪探查至今也无所获，陶洛水叹了口气，一时不查踩空了一块石板，脚崴了一下，差点跌倒，幸好唐华瑞站在她身边，早已察觉了她的走神，抬手拉了她一把。 “多谢哥哥了。”陶洛水宛然一笑，两人之间的倒是亲近了一些。 “不用，下次走路仔细看路，千万别走神了。”唐华瑞叮嘱道，她在想什么，他大概是知道的。 “看到你们两兄妹感情这样好，我就放心了。”太子跟着唐荣彦一同从另一处院落走过来，正好见到了这一幕，相视一笑，感觉到欣慰。 “皇叔，父亲。”唐华瑞唤了人。 太子点了点头，在桌边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他随性惯了，再说这儿是他弟弟府上，他根本就不会拘礼。 “先用膳吧。”唐荣彦点了点头，拍了拍侄子的肩。 “怎么样，又没有崴到？”看着唐华瑞就坐了，唐荣彦低头看向自己女儿，关心的问。 “没事，踩空了而已，多亏了哥哥反应快。”陶洛水摇了摇头，感激的说道。 “没事就好，肚子饿了吧，今日我特地吩咐厨房给你做了红枣桂圆粥。”唐荣彦看了两眼她的脚，确定她走路姿势一如既往端正，没有丝毫影响，才继续开口。 陶洛水打小随母，喜欢喝带着甜味的粥，清甜可口，却吃不了太多，这一点唐荣彦深知，所以每次接她来临海王府的时候，都会让厨娘依照她的喜好煮些好吃的给她。 陶洛水拿着勺子，舀了一勺，满怀期待的放进嘴里，下一刻，她的手颤抖了一下，抿了一点粥，面不改色的放下还有半勺粥的勺子。 “这粥，是谁煮的？”她看向一边伺候的婢女。 “荣妈知道小姐喜欢喝粥，所以亲自下厨煮了一碗。”那婢女老老实实的回答。 因为只有她一人喜欢甜食，故而红枣桂圆粥也只端到了她面前。 红枣桂圆本就是甜品，所以这粥只需加上少许糖煮着便好了，可是，这里头放得足量的，分明是盐，不禁放错了调料，还放得多了，舌尖甚至还能触碰到颗粒的盐。 好难吃。 昨夜的长寿面，以及今晨的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十二章 宣化二年，五月初一，乃是当今皇帝的寿辰。 帝王诞辰，向来是举国欢庆的，京城里头立即繁忙了起来，唐国近来安稳，国泰民安之下，那么皇帝的寿辰便变得举足轻重了，特别是如今帝王年纪渐长，新旧交替正是青黄不接之际，朝堂上暗涌不断，这时候皇帝的一举一动，都引人瞩目。 “姐姐这时候把它搬出来做什么？”陶洛水坐在陶半月娴静阁的庭院里头，一手撑着下巴，另一手捏了颗葡萄塞在嘴巴里，庭院的凳子设计的挺高的，她坐上去脚都不沾地，所以她晃动着脚丫，很悠闲。 陶半月就坐在她身边，两人左右的丫鬟拉开一张绣图，给她们展示上面的针脚。陶半月正要回答她，就看到她吃了一颗葡萄，还伸出舌头舔了舔手上的汁水，动作极其不雅。 陶半月瞪了她一眼，她摸出自己的小帕子，擦了擦，还准备拿起一颗来吃，结果打了个嗝，又被瞪了一眼，只得老老实实的放下果盘里的水果。 “好了好了，我不吃就是了。”陶洛水眨了眨眸子，安安静静的等着自家姐姐详解。 “皇上马上六十大寿了，这是母亲让我们准备的寿礼。”陶洛水看了一眼，可不是嘛，大大方方的绣布上头，只有一个寿字，寓意满满。 “此乃前朝太傅龚宇静的墨宝，母亲从外祖母处得知皇上喜欢其的字迹，特地吩咐我临摹了，然后绣了出来，到时候送礼就说是我们两姐妹一起绣的。”陶半月细细叮嘱妹妹，毕竟要是事先没说好，要是有人问起妹妹可有什么寿礼，她信口开河，那可就糟了。 “整个京城，恐怕没人不知道不是姐姐绣的，说了也白说。”陶洛水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所以要你记好针脚，这几处，和这几处是不一样的，你要记得。”陶半月吩咐婢女将绣品拿近点，细细指着寿字的各处，跟她说了起来，这次宫廷宴会，肯定会讨论各家送去的寿礼，有备无患。 “哦。”陶洛水看了一眼姐姐认真的模样，只好跟着她说的看过去，她女红照样一塌糊涂，公主并未强求，但是给皇帝送礼不能马虎，送贵了，那就是外露了钱财，平白惹了关注，送轻了，便是孝心不到，思来想去，只有这些亲自做的，才能两者兼顾，不轻不重。 陶洛水认真不过三分钟，就不耐烦的收回视线。 “阿姐，我想出去玩。”陶洛水手按在石桌上，脑袋放在手背上，眼巴巴的看着陶半月。 “我都被母亲关了一月的禁闭了，你就带我出去玩会儿吧，反正皇帝大寿还有一个月呢！”这会儿才四月多，确实还有一个月。 陶半月犹豫了，为了绣皇帝寿辰的礼品，她在公主府忙活了一月，府中呆着确实挺闷的，乐平公主不太管女儿们的交际圈，准确来说，除却贤妃娘家的那几户亲戚，其他的，两个女儿爱去便去，不去就算了。 有人邀请公主府，乐平公主都会知会两个女儿一声，陶半月为了寿礼，这个月京城里头各府的邀请，她都拒绝了。 “你想去哪儿玩？”陶半月不太爱出门，便是出去，也都是随着母亲去别人府中的宴会。 “先去珍品阁买上次店家说的黑珍珠，再去玲珑斋吃小糖酥，还要去京华园里头听曲儿……”提及京城里头好玩的去处，陶洛水简直数不胜数。 “寒烟，你把绣品收好，待我们回来再看。”陶半月见到妹妹兴高采烈的模样，也兴起了几分兴趣，叮嘱了妹妹身边的主事几句，才跟着妹妹一起离开。 寒烟向来细心认真，忙着管理着洛院大大小小的事务，而留苒脾气大，性子活跃，所以一直以来跟着陶洛水出门的都是留苒。 身为公主府的小姐，两人出门明里跟了六个侍卫，两个婢女，至于暗地里，也就无从而知了。 陶洛水所说的都在市集里，京城的市集分位东西南北四个位置，皇宫位于正北方向，离着公主府最近的乃是东市，东市横纵各四条街交杂在一起，很是繁华。 珍品阁里头出来的大多是珍品，毕竟这儿的店铺，大都是京城里头贵胄子弟家里的，不可能拿出一些残次品来糊弄人，像珍品阁背后的便是在湖泊地带的官员，掌管了一湖安危，有了权利便方便了珍品的来源。 “陶二小姐，你可来，上次我们说好的那颗黑珍珠，我给你留着呢。”还没到珍品阁里头，店主便迎了出来，像陶洛水这种从不讲价的顾客，他最是喜欢了。 “那你拿给我看看吧。”陶洛水挽着姐姐的手进了店铺里头，陶半月鲜少出门，所以这儿的店主是认不出来的，但他也是点头哈腰的将人迎了进去。 珍宝阁来的都是些富家子弟，所以楼下陈列着珍宝，而楼上则是一间间的雅间，专供客人赏宝。 陶洛水径直走到左边第一间房间里，她平时来也都是待在这个房间，宽敞明亮，一眼就可以看到斜对面那家玲珑斋前头人来人往，这时候还没到正午，但是已经过了早膳时间，所以出来买玲珑斋糕点的人还是不少的。 “这是今年找遍了整个临湖之地，才得的一颗，极其稀有，您看看。”店家拿了个上好的红木盒子，盒身雕刻精细，打开来里头还放着柔软的白色兔绒，他口中的黑珍珠就放在其上，只有拇指大小，极小的一颗，在阳光下反着光，透着圆润大气。 “好小。”陶洛水嫌弃的说，抬起自己的手戳了戳，她的手白白胖胖的一根，这颗珍珠，也就比她的大拇指在稍微大上一圈，比起她往日在库房里见到的许多珍珠都要小得多。 “黑色珍珠本就少见，很是精贵的，且它在阳光下会有不同的光泽，远非普通珍珠可以比拟的，小姐你再仔细看看。”店主将盒子递了过来，这间屋子采光极好，陶洛水听他的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确实，借着光照，黑珍珠上的散发出了它独特的魅力，流光溢彩，交相辉映这是普通珍珠所没有的。 “这么小一颗，你买回去做什么？”坐在一旁喝茶的陶半月看着妹妹那有点心动的模样，开了口。 “也是哦。”陶洛水看着珍珠，有些迷茫。 “黑色的，也不适合和其他放在一处，若是做了项链，那也不好陪衬衣裳。”陶半月本来挺喜欢珍宝阁的，毕竟她是喜欢珍宝的，可是自家妹妹看的这玩意，比起楼下那些架子上摆放的，简直太难看了。 姑娘家家，怎么不选些娇艳点的。 “掌柜的，有事找您。”陶洛水还在犯难，门被敲响，开了门便看到一个穿着干净的管事等候在门口。 “两位小姐好好考虑考虑，我先下去了。”掌柜的对着陶洛水两姐妹笑了笑，转身走出了门外。 “什么事？”他问。 “隔壁那位公子说了那颗大的他是要了，可是给他家老夫人做的佛珠串上，还少了两颗小的点缀，您看？”管事小声道，他们这一行最恐的便是客人争夺，这儿卖的虽是珍宝，可是讲的是和气买卖，要是两方因为争夺而抬高价格，那他们也无法在京城里头立足了。 “等等，我去问问两位小姐考虑的怎么样，若是她们不喜，那便转让给另一位客人也无妨，你去给隔壁客人上壶好茶。”上了好茶，便表示，这事情有得商量了，管事眼前亮了亮，兴高采烈的转身离开，这笔买卖若是成了，那他可就功居第一了。 “陶二小姐考虑的如何了？”掌柜的问。 “我可都听见了，你们隔壁还有颗大的，怎么，这不是独一颗吗？”陶洛水面色不善的看着她，别看她人小，可是瞪人的时候气势却是十足的。 “这确实是今年的独一颗，还有那颗，是前些年压箱底的，那位客人重金相求，一片孝心，我也不好拒绝他。”掌柜的自是不敢得罪，心中暗暗埋怨站在门口的管事方才声音过大，态度放得极低。 “不行，我得去看看那颗长什么样，”陶洛水哼哼两声，就要往外走，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过身看了一眼窗外，手就扒拉住坐着的陶半月，“阿姐，玲珑斋没人了，你先去帮我买小甜酥，我看看就来。” 陶半月坐了许久，正无聊呢，点了点头，正好她可以趁机去看看楼下那些珍品，刚刚被妹妹拉着上来，她也没看仔细，左右这店家也是京城里头有头有脸的，不怕发生意外。 陶半月站起身领着婢女就要往下走，陶洛水连忙给留苒使了个眼色，平日里外出买糕点，都是留苒的活计，这会儿留苒再明白不过了，她嫌弃的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走走走，我要去看看另一颗。”陶洛水说走就走，掌柜的是拦不住的，毕竟他理亏在先。 打头第二间布置比第一间要幽静一些，毕竟有些宝贝，是要放在暗处才能看出价值，这件屋子还在窗边设了帘子，一拉下来便是满屋漆黑，不过这会儿看的是个珍珠，也就拉开了窗户。 里头也就一主一仆，珍宝阁规矩，只能带一仆进来，人多了太过拥挤，倒失了观赏宝物的心了。 坐着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容颜俊美，皮肤不若京城里头的贵胄子弟那般白，带了几分久经烈阳的光泽，想来应该是位武将之后。 他端着一直与方才陶洛水见到无二般的盒子，兴致盎然的打量着盒子里头的珍珠，见有人推门而入，抬起了头。 陶洛水的目光第一眼是放在了盒子里头，那是颗很大的黑珍珠，这样大颗的珍珠，哪里是她适才那颗能比的，陶洛水抬起自己的小胖手，握成了拳头。 “这都有小半个拳头大小了。”陶洛水简直不能再气愤了，给她一颗拇指大小的糊弄她，然后给别的客人这么大颗的，真的当她是傻子吗？ “这位是？”少年面色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少女，不过十岁的陶洛水脸上还有着未完全褪去的稚气，看上去生动可爱，可是他完全无视了这个人，转头问起了掌柜身边的管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十三章 “这位是乐平公主府上二小姐，她看上的也是颗黑珍珠，听闻公子这儿有颗大的，想来看看。”掌柜的端着那只盒子，放在了桌上。 “这颗小的单从成色来看这颗是要比公子手上的那颗要好上许多，毕竟公子这颗颗粒过大，便有了瑕疵，此处有些凹凸不平，故而才会被送到我们手中。”成色最好的都是直接送进宫里头，他们敢拿出来买卖的，虽然是上品，但却不是最好的。 这点小瑕疵并不算什么，左右都是拿回府中作为点缀，有了瑕疵正好可以不用烦恼从哪里动手，少年看了一眼，不以为然。 “这颗你要吗？”少年将目光移到桌上那颗，看了两眼，抬起头，看着陶洛水。 “要，怎么不要，”陶洛水将视线从珍珠上移向开口问自己的人，杏瞳张大微微愣住，“不过既然这位公子喜欢，我还是可以割爱的。” 陶洛水惯来喜欢这些容颜俊美的少年少女，每次遇到了，都很好说话，掌柜的深知这一点，所以才让她跟了过来，毕竟这位公子，本就生得玉树临风，黑了一点的皮肤给他添了几分气宇轩昂，是个姑娘家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更何况乐平公主府的这位。 少年皱了皱眉，站起身径直离开。留下他身后的下人很有礼貌的跟陶洛水道了谢，然后吩咐掌柜将两颗黑珍珠包起来，付了钱才转身离开。 陶洛水看着掌柜领着那位下人的远去，眨了眨眼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小主子。”管事看了一眼敞开的大门，躬下身，缓缓行礼。 “刚刚那个，真是宁王的儿子？”陶洛水晃了晃脚，漫不经心的问。 “是的。”管事点了点头。 “他买的，别是送给皇上的寿礼吧，啧啧，一地之主，竟只送颗珠子，真是掉价。”陶洛水感慨了一句，站起了身。 “我见过宁王世子的事儿，别跟父王提及。”陶洛水走到门口，歪了歪头，斜了管事一眼。 “是。”管事点了点头。 她之所以选了今日来，就是跟这位宁王世子认识一下，只是，太不好相处啊。 陶洛水下了楼梯，站在一尊白玉像面前，心中感慨万分。 “洛洛。”陶洛水正在沉思怎么拉近下跟这位世子爷的关系，就听到自家姐姐的呼唤，她转过身，脸上已经习惯性的带上了欢悦的神情。 只是下一刻，她就呆愣在原地了。 陶半月身后跟了两位婢女，婢女手里提着玲珑斋包好的点心，婢女身后，还跟着太子府的两兄弟，太子府两兄弟身边，站着的，不正是才走出去的宁王世子吗？ 这是，什么情况？ “阿姐，买到了吗？”陶洛水走上前，开口问。 “买是买到了，只是太子府的两位也要给家中幼弟买，可这是最后一份了，所以他们想问我能不能卖给他们，这是你的点心，自然是要问你的意见。”虽然陶半月不喜欢唐华瑞，可是今天唐华瑞出门带着的唐华希，那可是个少女杀器，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模样，陶半月本来想拒绝的心松动了。 “表哥，你们真的要从我口中夺食吗？”陶洛水装模作样失望的看着唐华瑞，声情并茂的开口。 唐华瑞知道堂妹在外，惯来是装出来的，但是这般随意的演技，还是让他下巴跌到了地上，他看了一眼弟弟，出门前他才跟弟弟千叮咛万嘱咐，让弟弟别害怕这个妹妹，可是堂妹这样子，会不会吓到弟弟？ 唐华希握着哥哥的手，他对人的善恶之意很敏锐，注意到眼前的人没有恶意，又有父亲哥哥的叮嘱，他倒是不怎么怕，只是有些新奇的看着陶洛水。 “府上幼弟吵着要吃，这会儿便得买回去，还望表妹可以割爱。”唐华瑞温声道，皇室教养出来的公子，风度翩翩的时候，还是让人如沐春风的。 但念及上次宫宴上他的争锋相对，陶半月并不买账。 “你为什么在这儿？”陶洛水好奇的看向站在一边的宁王世子。 “行知，把那颗猫眼石取出来。”少年握着腰上佩剑，字词之间若寒冰落地，声音清冷，但语气似乎有所缓和。 他身后的仆人从袖中取出一盒，呈了上来。 “此乃家父从海外购得的一颗宝石，适才多谢小姐让了珍宝，无以言表只有以此相赠。”少年语气无波无痕，抬手打开盒子，他口中的宝石就躺在盒子中央，幽绿的色泽随着阳光而变得深浅不一，如同从外邦上贡的猫儿眼睛，煞是讨人喜欢。 陶洛水并不是很喜欢这些珠宝，但陶半月喜欢，几乎是盒子刚打开，陶半月眼睛就已经盯上了。 “这般珍贵的宝石，哪里是方才那颗珍珠可以比拟的，这是小事，公子不必放在心上，这猫眼石，还是收回去吧。”陶洛水本来就想着怎么跟这位宁王世子攀关系，结果他自己就送上门来了，这可真是打了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但这份礼物太过贵了，她笑眯眯的拒绝了。 宁王世子看了一眼身侧的仆人，行知向来了解主子的意思，将盒子收了回去。 “我初来京城，恐迷了路，还望姑娘指引一番。”他继续开口，虽然他极力想要和陶洛水寒暄一番，但怎乃天性凉薄，说得再多，语气也是极其冷漠的，站在一边的人都没有跟他开口的欲望。 “好啊。”但陶洛水是谁呀，无论对方说什么，只要她想搭上关系，无论对方态度如何，她都可以继续下去。 “表哥快把糕点给弟弟送回去吧。”陶洛水伸手将留苒手中的糕点接过，递给唐华瑞，东市的商贩大多知道乐平公主家闺女的行事作风，这会儿有人见到了，也只会以为是她大大咧咧的本性。 但宁王世子不一样，他看了一眼唐华瑞毫无芥蒂的接过，余光微微下倾，望向了站在唐华瑞身后的唐华希，他握着佩剑的手摩挲着剑柄，眼底划过几分暗色。 “你要带着他在京城里头闲逛？”唐华瑞看着宁王世子，他并不知晓这人的身份。 “是的，没人比我更清楚这东市了。”陶洛水点了点头，自夸道。 “你们把糕点给三弟送去，”唐华瑞将点心递给身后的随从，想到父王的叮嘱，转身看向陶洛水，“你们两个姑娘家带着人游玩终是不妥的，我们跟你们一起。” “表哥真好。”陶洛水满脸感激的看着唐华瑞和唐华希。 唐华瑞在家被两个弟弟夸得多了，眼神亮了亮，不显丝毫骄傲。 唐华希就不一样了，他眨了眨琉璃般水澈的眸子，紧紧的靠着兄长，羞涩的笑了，他虽然已经十三岁，可是神态情绪还如同小孩子一般单纯。 “不知这位兄台怎么称呼？”有唐华瑞在，跟宁王世子交谈这种事情自然是轮不到陶洛水。 “在下曲宁，曲笛之曲，安宁之宁。”赵韶没有丝毫犹豫，开口回答。 陶洛水眨了眨眼眸，宁王封地曲承，曲宁之称，简直不要太好理解，唐华瑞在与赵韶闲聊东市的各处，陶洛水跟着姐姐和唐华希并排走在两人后面。 “表哥往常在府中喜欢做什么？”唐华希就站在身边，陶洛水开始的时候害怕吓着这位自幼被吓成这样的堂兄，这会儿见他已然熟悉了自己，才站在他身边，问道。 “读书写字，习武。”唐华希听到她询问，习惯性的想去看自家哥哥，可是唐华瑞正和旁边的人聊得兴起，完全没有注意到弟弟的眼神，他只好用平日回答其他亲戚时的答案来回答。 “这样啊，不会很无聊吗？”陶洛水想着自己每日被逼着做的那些事情，疑惑不解的问道。 “不会，太傅说过，学无止境，穷其一生，是看不完那些书的。”鲜少有人能跟自己聊天，唐华希不是个寡言的人，在父王兄长叮嘱之下，知道这是个信任的人之后，唐华希还是愿意跟她说话的。 “我每日要做的事情可多了，要去听夫子讲课，学习处事之道，还得跟着母亲学些公主府的庶务，还得学女工，陪母亲去鉴宝……”陶洛水小声的抱怨着，“这些可不能让我姐姐知道了，不然她又得凶我了。” 陶半月就站在她身旁岂会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当即便扯了扯陶洛水的袖子，瞪了她一眼。 “唉，”陶洛水叹了口气，一副老气横生的模样，“瞅见没，我姐姐，就像个老妈子一样，管的可多了。” 唐华希弯了弯眉毛，被她的装模作样逗笑了，都是上头有人宠着的，有了共同语言之后，相处起来自然是容易多了。 不一会儿，唐华瑞在太子府的那些底细，都被陶洛水套了出来。 什么为了给弟弟抓鱼，跑到自家水池里头闹腾了一上午，什么为了给弟弟抓鸟，爬到东宫御林的树上摸鸟蛋差点摔下来，还有为了帮弟弟写先生布置的课业苦练书法之类的，简直可以谱写一本东宫宠弟记了。 “有哥哥真好，我阿姐就会欺负我。”到了京华园门口，陶洛水羡慕的看着二表哥，叹了口气，唐华希前头站着的是温润如玉的哥哥唐华瑞，她的一边站着的则是是因为她走路歪来扭去而怒目而视的陶半月。 简直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日头已很高了，不若去京华园喝杯茶再走吧。”京华园里，有来自高昌的乐人，高昌的人在音乐上的造诣极高，经常出入宫廷为皇宫宴会演奏，因此，许多官员若是有事相商议也会来此一聚。 “不了，家父让我来京是为了拜见故人，这会儿天色不早了。”赵韶微微颔首，视线在眼前几人之间一晃而过，只是看到唐华希的时候，停顿了片刻，这也难怪，唐华希貌美那是出了名的，所以几人也没有意外。 赵韶收回视线，带着自己的随从，转身离开。 “我们也该回府了，今日多谢表哥了。”陶半月抬脚挡在了自己还兴致勃勃的妹妹前，制止了她还想继续玩的心思。 “既如此，那便改日再见了。”唐华瑞没有挽留，和太子府走太近并不是什么好事。 陶洛水跟着姐姐往回走，文轩巷口的市门前，有守卫拦了路，成群结队骑着马的官员从巷口前经过，大多都是骑于马上的，只有少许是坐了马车的，陶洛水看了一眼，这样的情形她都习惯了，想来现在该是下朝的时间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十四章 千秋，有长寿之意，在唐国，每任皇帝的生辰便是每一年的千秋节，千秋节至，帝王寿辰，普天同庆。 从皇宫正门陵光门前的正华大街到城郭前，街道两侧，张灯结彩，就连巡逻的士兵，也换上了新的衣裳，看上去一派欣欣向荣。 这一日，皇帝会大赦天下，许多犯了事的人都会被免罪出狱，以昭皇帝圣明。 陵光门前的街道最是宽广，这时还未到正午，但是宫人来来往往，座椅菜肴早已布置妥当，这一日，京中凡是与皇帝同龄的老人，都可以在这儿饱餐一顿。 赵韶扶着一位老人，安静的站在人群里，皇帝今年六十大寿，这般年纪的老人，京城里头有不少，但大多都是病怏怏的，所以他身边围绕着一股药味，若是娇养的世家子弟只怕是要嫌弃这股子味道了，但是赵韶面不改色，只是好好的扶着那位老人。 在这个王权争夺的紧要关头，其实他并不想来京城插一脚，宁王本就势大，身为宁王世子，他若是秘密来京是件很不妥当的事情。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老人，冷淡的转过头看着前方，他有个愚忠的爷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洛洛，你来这儿做什么？”陶半月看着下方宫人来往有序的安排着万寿宴，疑惑不解的看向自家妹妹。 皇帝大寿，白日宴请的皆是当朝官员，到了夜晚才在后宫设家宴，乐平公主早年寡居，白日里府中无人赴宴，故而这会儿他们很悠闲。 “听说可以沾沾喜气，长命百岁。”陶洛水看着下方，摸了摸挂在房檐上的飘过来的红绸。 万寿宴如其名，会宴请一万个人吃，陵光门前的街道摆了满满一百桌，每桌十人，从正午开一直开始，轮上十次，圆圆满满，恰好万人。 而正华街两侧的楼阁都是敞开了的，专门设了位置，一来是为了彰显皇恩浩荡，二来也是为了这些老人的照顾方便。乐平公主在此处有座宅院，此刻两姐妹便是站在上头观看。 “我想回去看看今日母亲给我们备的衣裳。”陶半月打起精神看了会儿，帝王逢十而大办也是今年才开始的事情，这事虽是第一次，可是比起这些宴会，她更喜欢回自己阁楼里看看自己的宝贝。 特别是这会皇上寿宴，母亲肯定会给她们备新的衣裳首饰，一想到可以美美的去赴宴，她就有些迫不及待了，看了一眼还在东张西望的妹妹，她左右望了一眼，没有熟人，没有认识的贵女朋友，很好。 相处久了，陶洛水自然知道姐姐在想什么，她望着下方，这会儿虽未开宴可是冷菜已经端了上去，香飘十里，虽然不知道好不好吃，但是用料却是极好的。 她得到的消息是，宁王世子就在这些人里头。 宁王乃是当今唯一的外姓王爷，世袭罔替，开国十二位功臣里头，他排在第一位，当年十二开国功臣六位封王，驻守四方，六位封侯，留守京城，高祖征战沙场久病缠身，建国不久便病逝，留下幼子继位。 皇子年幼无法掌权，便由六位开国元勋摄政，然而时过境迁，六里头有四位因为见惯了荣华而变了心，把控了年幼的皇帝，而六位封疆之王也有三位生了异心，关键时刻，幼帝娶了宁王之女，两姓之好，盟约由此而成。 宁王掌皇帝岳父之名，攘外安内，帝王亲政，拉开了唐国的盛世序幕。 高祖曾谓这十二人为国之中流砥柱，于是这场内乱，被称为七柱国之乱。 代价便是六位异姓之王，只剩下一位，传言宁王之所以长盛不衰，历代皇帝无人撼动，皆是因为当年宁王为了救皇帝而放弃了王府，致使宁王子嗣皆被叛军杀害，而后来继承宁王之位的，是皇后所生的孩子。 陶洛水对这段历史不怎么感兴趣，对宁王世子也没感兴趣。但让她感兴趣的，是宁王的权利，宁王世代拥兵，虽然历代皇帝一削再削，但是他还是有府兵万余，再加上封地靠近西南，依着西南各部和宁王世代的交情，要借兵显然是容易的，这些兵力造反不足，但是救驾却是有余的。 要改变一个君王之位，东海的旧部，加上宁王府的兵力，应当是够了的。 陶洛水手无知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触及到肌肤的时候，她骤然回神，放下了手。 “洛洛怎么了？”陶半月疑惑不解的看着妹妹的动作，眨了眨眼睛从陶洛水脸上扫过，皮肤光滑水润，没什么问题啊。 “阿姐，我们回去吧。”陶洛水看了一眼楼下的人山人海，转移了话题。 “脸上也没有痘痘啊，手怎么了吗？”陶半月看着妹妹不同平时的模样，担心的抓着她的手看了看，十个指头白白嫩嫩的，没有丝毫损伤。 “我饿了，想回洛院吃点心。”陶洛水可怜兮兮的看着姐姐，扒着窗，有气无力。 “走吧，真是的，自己要来，看饿了又要马上走，唉。”果不其然，陶半月见到妹妹这副模样，立马不追究她方才的异样动作，她老成的叹了口气，拖着陶洛水往楼下走去。 楼下停着马车，毕竟这儿离着公主府还有些距离，所以两姐妹是坐了马车来的。 “阿姐，我睡一会儿，到了叫我。”陶洛水上了马车便脱了鞋，不顾陶半月反对，便窝在车里的位置上，靠着陶半月闭上了眼。 “你在这样，我便告诉母亲了！”可把陶半月给气得。 “阿姐，不要告诉母亲。”陶洛水轻声说了一句，闭上了眼睛。 陶半月还想吓唬吓唬她，低下头看到她已经闭上了眼睛，她撇了撇嘴，手轻轻搭在妹妹背上，安静了下来，今夜有宴会，肯定要忙到很迟才能睡觉，先让妹妹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两姐妹外出的时间是算计好了的，回到家中，还有两个多的时辰收拾衣物，皇帝寿宴，官员放了四天假，皇帝自然也要放松四日，所以今日宴会会到很迟，以至于皇子公主们今日入了宫，便会直接住在宫里头了。 陶洛水迷迷糊糊的被姐姐拖着下了马车，下来之际还差点踩空跌倒，陶半月只得唤了留苒并一个力气大些的婢女背了她回洛院，陶洛水才十岁，她要带的衣物寒烟请示了乐平公主便收拾妥当了，但陶半月却不同，她得回自己的院子里收拾。 陶半月才进自己的院子，就看到乐平公主坐在娴雅阁前喝茶，公主府大大小小的院落有七个，陶半月这个在其中算是中上的了，本来还有更好的，但是都没有这个离乐平公主近。 对此，乐平公主给她解释过，是因为她是府中长女，以后要照顾妹妹，管理公主府，所以才让她住这儿，方便乐平公主教养。 “母亲。”陶半月走过去，就看到站在桌边的两个婢女悄无声息的退却，她愣了愣，转身让身边的婢女也离家。 “母亲可有什么要叮嘱的？”陶半月从前也在宫里头住过，每次宴会前母亲的千叮咛万嘱咐她都是知道的。 “今日入宫同往日一样，先顾好自己，你妹妹那边有我在。”乐平公主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牵着她的手，跟她说。 “可是妹妹也大了，若是再和从前一般胡闹，皇上不会怪罪吗？”陶半月担忧的看着母亲，陶洛水闯祸的能力，那可是有目共睹的。 “不会，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就好了，在宫中头尽量跟着我，若是我不在，你就跟着母妃，记住了。”唐荣语看着陶半月关心妹妹的模样，面色越发慈爱，只是说出的话确实不容置疑的。 “看到你妹妹闯祸了别去给她收拾烂摊子，她自个做错了事，那就是年纪小不懂事，若是你掺和，那可就复杂多了。”唐荣语细细的叮嘱，到了宫里头，她也不知道那几位是什么想法，但是先把大女儿撇清是最重要的。 陶半月抿了抿唇，面色疑惑不解，还是不肯答应。 “这样吧，我让寒烟把洛洛的鞭子带上，这下你该放心了吧。”唐荣语看着女儿的模样，按了按额头，无奈的开口。 果不其然，看到了陶半月点了头。 “那你记住了，入了宫别管洛洛，让她自个去玩。”唐荣语站起身，准备再去检查一遍寿礼，走了两步，又回头叮嘱了一句。 “若是洛洛求我帮忙，那我就帮她。”陶半月面不改色的回答了唐荣语。 “行，她要是闯了祸知道来求母亲，母亲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都给她收烂尾。”这一点，唐荣语从来不担心，因为陶洛水，根本就不会求她。 陶半月看着母亲离开的身影，有些困惑，洛洛最爱撒娇了，若是闯了祸，怎么可呢不来求助她？ 不过她转念一想，有了那根鞭子，想来，也是无人能够惹他们家这位小霸王了。 陶洛水才被寒烟从床上扒拉起来换上一身新装，就看到公主身边的大丫鬟捧着鞭子过来了。 她看着那根只在皇帝赐下来才见过一次的鞭子，有些困惑的拿了起来。 “公主吩咐了，小姐要带在身边，若是遇到不长眼的，只管挥鞭子就好了。”那丫鬟恭恭敬敬的说。 鞭柄镶了颗蓝宝石，握起来防滑，鞭子很轻，但是长长的鞭身镶嵌了细小的贴刺，一边下去皮开肉绽都是轻的，打起人来很痛的。 陶洛水突然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事情，那时候她约摸六七岁，不大理事，才被秘密护送到宫里，她打小礼仪皆无，甩开了看管自己的婢女，遇上了正匆匆来宫中替女求医的乐平公主。 那时候，京城突然爆发了一场疾病，染上的皆是孩童，不幸的是，公主府的两个孩子一同染上了，而当时最先调配出良药的，是宫中的太医。 她遇到乐平公主的时候，乐平公主与舞阳公主正在争一位太医，良药需要配上太医家传的针法才可救人，宫中太医只有那么几位，另外几位不是被皇帝派出去教习更多医者，就是被各府的皇子喊走了，那日得闲的，只有那一位。 陶半月不大记得当时的情形，但她记得，她只是路过，便被舞阳公主身边的婢女故意绊倒，挡了乐平公主的路。 舞阳公主嫁的乃是开国功臣荣国公府的世子爷，世袭的国公爷，权利巨大，连带着舞阳公主在宫里头也横行霸道起来，而乐平公主却是下嫁给了当朝状元，状元早逝，兄长不理事，很是低调。为了孩子，两个人在皇宫内苑争吵了起来。 事关两家子嗣，最后吵到了皇帝跟前，皇帝处死了推她的婢女，赐了她这根鞭子，又将太医给了舞阳公主，算是打一棒给颗甜枣了，只是没想到，乐平公主府里的陶洛水，因未及时得到诊治夭折。 陶洛水握着手中的鞭子，坐在秋千上，安静的看着远方，平心而论，乐平公主待她很好，吃穿用住都紧着她来，待她如亲生一般，极少会偏心陶半月，可是，她们到底不是亲生母女，再如何也不可能像母女那般亲密无间。 从七岁到公主府开始，身边的人就告诉她，不能暴露了自己，于是年幼的她被逼着成长起来，渐渐学会了伪装成另一个人的模样，学会了违心的笑，学会了放肆的行事。 可是那些都不是真正的她，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开始想着东海的船只，母亲的旧部，那些马匹上驰骋的身影，以及她自由自在的灵魂。 她恨这个皇朝，恨自己身上流着的血脉，恨那个高高在上，主掌一切的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十五章 白日里的宴会，是按着历代皇帝的规矩来的，完全是为了应付祖制，而夜间的宴席，才是皇帝尽享安伦之乐的时候，家宴不拘礼，也没有严格的规矩，享受着儿女们的祝寿，算是皇帝较为放松的时候了。 坐在马车里，陶洛水照例窝在姐姐怀里，难得安分一次，闭着眼睛好好的睡觉。 “宫里头不同别处，切记谨言慎行。”乐平公主小声的叮嘱了一句，倚靠着软软的靠枕，打算眯一会儿，要应付这样的宴会，还是需要养精蓄锐的。 陶半月看着妹妹皎洁的容颜，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若无其事的又放了下来，看着车壁上的花纹，发起了呆来。 马车停在了宫门内，乐平公主先下了马车，吩咐宫人将寿礼先送进宫，随后软轿抬着她们到了后宫的门口，这场宴会之前，还是得先与贤妃见一面。 一来是因为这场宴会是贤妃协同操办的，需要先通个气，二来，这会儿还没有到宴会开始的时候。 贤妃宫前有个凉亭，树荫庇护，即便是这般炎热的天气，依旧凉爽，二皇子唐荣穆带着自己的王妃进了里头在被贤妃指点今夜之事，留了两个儿子在凉亭里吃点心。 “大表哥，二表哥。”陶洛水跟在陶半月身侧，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 “姑姑，表妹。”两兄弟看到乐平公主在，忙站起身，规规矩矩站好，喊了一声。 “我先进去和母妃聊聊，你们跟着表哥们在这儿吃些点心，填填肚子。”乐平公主叮嘱了一句，便走了进去，这般宴会，小一辈的都不是主角，该担忧的是她这一辈的。 “表妹坐。”唐荣续最年长，先开口。 “谢谢表哥了。”陶洛水一如既往抢先开口，拉着姐姐坐下，惹来一旁的唐华翼的一个白眼。 点心是御膳房做的，别致典雅，花样精巧，陶洛水不喜欢吃贤妃处的点心，贤妃喜咸，点心也没有丝毫甜味，但却是陶半月的心头好。 陶洛水捧着宫婢刚端上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撑着下颚，看着亭外落日余晖，宴会设在月出之际，日月湖畔，陶洛水没有看过那样的景色，但是想来不会差的。 “表妹准备了什么寿礼？”往日陶洛水一聚在一起便叽叽喳喳，今日她一安静下来，三人一时之间也无话可说，于是唐华翼开口问起了陶半月，试图打破僵局。 “听闻皇上喜爱前朝太傅龚宇静的亲笔墨宝，我和洛洛临摹了，绣了出来，是份薄礼，聊表心意罢了。”陶半月抬手掩唇，咽下嘴里的半块糕点，拿了手帕擦了擦嘴角，才轻声开口。 “肯定是表妹你一个人绣的吧。”唐华翼小声的夸赞了陶半月，他可不相信陶洛水会绣。 陶半月知道这位表兄的脾性，她装作没有听见，又拿了一块糕点，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她是很喜欢贤妃宫里的点心的，可惜不能常来。 “洛洛，今日怎么这么安静，是有心事吗？”唐华续好奇的看着安安静静的陶洛水。 “没有。”陶洛水靠着亭子的一根柱子，闻言抬起了头，懒懒的回答，回答完了还打了个哈欠，看上去有些疲累。 “洛洛今日一大早就出府玩去了，也没有午睡，这会儿有点困了。”陶半月看了一眼面色困惑的大表哥，开口解释道。 唐华续点了点头，收回了视线。 事实证明，陶洛水也就是困倦的时候才会安静几分，一听说要开宴了，立即站起身，挽着姐姐的胳膊蹦蹦跳跳的跟着乐平公主往前走。 “洛洛，安静些。”乐平公主转身瞪了她一眼，看着她缓下步子，乐平公主才松了口气，转身继续往前走。 陶洛水低着头，看上去很沮丧，像个被母亲抛弃的孩子，陶半月悄悄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面不改色的继续往前走。 别人只觉得她莫名其妙，可是只有陶洛水自己才知道，她今日想多了，这会儿心绪不宁，难以平静下来，她只有十岁，一旦心乱了，就再难伪装成平静时候的模样。 “姐姐。”陶洛水紧握着陶半月的手，声音低低的，带着这几分无助。 “不要怕，低着头，一切有我。”陶半月看了她一眼，低下头，轻轻叮嘱，她一直跟在妹妹身旁，自然早就发现她的不对劲，虽然不明白妹妹为何突然如此，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对妹妹的关心。 日月湖畔的丹楹宫依旧花香四溢，只是今日的宴会并不在丹楹宫前，而在丹楹宫中的斜月阁上，阁楼虽大，但是皇帝来赴宴的子女甚多，地方太小根本装不下，于是皇子公主们在上，而如陶洛水这般的王孙子弟，都被安排在下方阁楼下方的平台上。 依着旧例，每个人的位置都是安排好了的，陶洛水跟着婢女就坐，坐下之后才发现，左边坐着的便是太子的三个儿子，右边坐着的，是方才一起吃点心的两位兄长，陶半月看了一眼左右，大概了解了下。 今日的位置，是按照母亲份位高低而分的。 陶洛水也发现了这一点，这一日乃是皇帝寿辰，按照妃嫔份位高低来排列，显然有些不对劲，上一次即便是皇后病重召开家宴，也都是按着年龄来排序的。 山雨欲来的感觉，让本就心绪不宁的陶洛水更加坐立难安。 这一点，陶半月看出来了，坐在她左边的太子次子唐华希也看出来了。 唐华希有着与其母太子妃几乎一模一样的容颜，他的一举一动每次宴会都十分惹人注目，所以他只是看了一眼，就继续照顾起坐在中间的弟弟，再也没看过来一眼。 咚—— 鼓点的声音响起，霎时间万般音律浮现在空气之中，这是一曲开宴的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陶洛水看着踩着鼓点走到宴席中央的舞女们，焦灼的心渐渐安静了下来。 越是慌乱，越要冷静。 她想起父亲的告诫，握着筷子，夹起桌上的菜肴，吃了起来，贵女们有着良好的娇养，往日是绝对不允许吃这么多的，但是今日不同，倒是可以放肆一回。 陶洛水往日什么模样大家都有目共睹，所以今日她埋头苦吃，并没有引起多少注意。 待到司礼官唱完了所有的寿礼，皇帝赏赐的声音一次又一次的由太监传达出完以后，他们外头的宴会，便基本上算是完了。 “大哥，你先送三弟回东宫吧，我去找表妹玩。”唐华瑞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陶洛水，低下头看着吊着自己大腿的三弟，缓缓点了点头。 左右这儿都是宫里头，难得弟弟愿意离开自己去找其他人玩，他并不想拒绝。 陶洛水想一个人静静，所以出了丹楹宫大门便没让人跟着，沿着一条小路往回走，这条虽然是小道，可是比邻的便是金吾卫巡逻的地方，稍微声音大一些都会引来金吾卫，看着幽深，实际上很安全。 “表妹。”陶洛水还在漫无目的的闲逛，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少年清脆的嗓音。 唐华希和太子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同之处，但是眉宇之间的那分英气与当今皇上神似，所以他虽然容颜美丽，却不会让人生出他是女子的念头。 陶洛水第一次见到唐华希是一个人，很意外，要知道以往见面，他都是和唐华瑞黏在一块儿的。 但转念一想，这儿是皇宫，皇后治理的后宫向来如铁桶一般，在这儿，她嫡亲的孙子自然是不会出意外的。 “表哥怎么一个人来了？”陶洛水疑惑不解。 “我们一块儿去万寿园摘寿桃吧。”唐华希开口，他记得这位表妹性子活泼，想来应该会喜欢这些事情的。 陶洛水本想拒绝，但她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唐华希，点了点头，这个哥哥自幼遭遇悲惨，若是可以多让他开心一会儿，也未尝不可。 万寿园取自长寿寓意，本是建成之后用以给太后养老之用，可惜先帝不喜女色，偌大后宫只有一位皇后，帝崩之后，后也随之而去，留下了当今唯一的皇子。 也正因为如此，当今圣上初掌权时人小言微，为了巩固皇权选了联姻这一条道路，除却皇后乃是逝去的的太后所定下的，其他宫妃大多来源于巩固朝政。 唐华希边走边看着陶洛水，也许是身边的人是唐华希，陶洛水并未遮掩自己如今心事重重的模样，一眼就被看了出来，她也没有留心到，唐华希眯着眼睛，勾起唇角，面上浮现的那抹诡异的笑。 万寿园离得并不远，甚至还从日月湖里头引了一条支流而来，小桥流水，园中种了水杉，雪松之类的常青树木，这边巡逻的人较少，月色皎洁，修筑在路边的宫灯散发着清幽的光芒，仅能照清道路，多余的便看不真切了。 “往这边走。”唐华希并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东宫本就是皇宫的一部分，离得并不远，他有时候还得到宫中上学，他年纪小的时候也没人拘着他不能到处跑，所以这些地方他都是熟悉的。 “等等，前头有人。”唐华希看着密林深处，轻声开口，他虽然看着软弱，可是到底是跟着父亲习武多年了的，前方的动静根本逃不出他的耳目。 陶洛水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腰间的鞭子，唐国官员大多会些武，所以历来都是佩剑出入宫廷，她带个鞭子并不稀奇。 唐华希牵着她的手，从正路上进了林间，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陶洛水低着头，虽然看不见，但可以感觉到不断有草从鞋边划过，有的还划到了她的袜上，脚腕上感觉痒痒的。 好在唐华希没有走多远，停了下来，还按着她的肩，让她蹲了下来，这怎么看，也不像一个性子懦弱胆小的人啊。 他没有开口，陶洛水也没有开口，这种时候，安静才是最妥当的。 直到前方有脚步传来，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漆夜晚之中，石板路上的人在宫灯的照耀下显露出了蔷色的衣角，是个女人，前方有枯枝挡了道路上另一个人的身影，陶洛水不敢动，自然是看不见另一个人，但唐华希比她高一些，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她感受着唐华希在自己手背上滑动的笔画，微微愣了一下。 怎么可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十六章 唐华希写的，是一个帝字。 皇帝是寿星，怎么会在这儿？ 不对劲啊，陶洛水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的路径，万寿园本就偏僻，夜里虽然按制点了宫灯，可是也不会全点，自然没有外头明亮，再加上树影斑驳，也有可能是唐华希认错了说不定。 但她心中已经相信了他的话，在宫中行走这么久，每个人都有自己一套分辨的能力。 待到脚步声缓缓而来，陶洛水看清了那两个暴露在灯光下的人，唐国并未在服饰上有太过严格的规定，但龙袍的色泽确实是有金银黑三色构成的，再加上穿着的人站得笔直，头发花白，远远望着和从前见过的皇上身形一模一样，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当今圣上无疑了。 另一个是个女子，她穿了一身蔷色宫装，后宫里头，分位向来明确，若是按照她的穿着，陶洛水便可以推测一二她的身份了，大约是个宫婢。 之所以加上大约二字，是因为那衣服有些陈旧，不似这几日看到的款式，再说了，能和皇帝谈笑风生的，怎么可能会是个婢女。 可惜离得远，听不真切他们再说什么。 陶洛水蹲的有些脚麻，可是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伸出小手按了按腿，她这样一伸出来，就露出了手背。 这儿到底是草丛里头，蚊虫许多，才一小会儿，陶洛水便感觉手背上痒痒的了，她无法，只能将注意力集中在不远处的人身上，虽然听不见声音，可她看得真切，那个女人递了一块帕子给皇帝，想来，是要互诉离别了。 待到那两人彻底离开，陶洛水才想着站起身，因为腿麻了，她一个踉跄，扶着树，才站起来，好容易缓了一会儿，她的手背又很痒，只好用手抓着手背，缓解一下，这时候她只想着回母亲身边擦药。 “刚刚那个女子，是虞美人。”唐华希开口说。 虞美人在宫中的份位不高，因为她本身便是从伺候人的宫婢提拔上来的，皇后治理后宫严谨，尽管虞美人生的公主备受宠爱，但还是死死压着她的份位。 陶洛水听说这个美人，舞阳公主的生母，但更多的，她就不知道了，但唐华希却是知道的。 “她曾是伺候皇上的宫婢，跟皇上一块儿长大的。”唐华希看着远处，给陶洛水讲了虞美人的经历，所以这位虞美人别看着份位地，连宴会上席之地都没有，但是在皇帝心中的分量还是有的。 “如今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宫去吧。”陶洛水抓了抓手背，虽然看不清，但是想来应该已经红肿了。 “我们先去摘桃子吧，既然出来了，怎么能无功而返。”唐华希看了她一眼，拒接了她的提议。 万寿园确实是有桃子的，但是这等地方的桃子，最要紧的，是图个吉利，那就和吉祥物一样贡着，时时刻刻有人看守的。 陶洛水跟上唐华希的脚步，她并不想去，但是唐华希说的不错，师出有名很重要，既然他们出来过，那么总得带些什么回去才行，如若不然，若是今日宴上发生了意外，他们根本无法证明自个去了哪儿。 万寿园的桃子在主院的左右皆有，唐华希来过这儿许多次，早就跟巡逻的禁军混熟了，这些桃子一年四季都在结果，迟早也要掉到地下烂光，让他们这些皇孙子弟讨个乐子并无什么不妥。 所以唐华希先领着陶洛水跟巡逻的禁军说了来意，要了一盏灯笼，才走进了林子里。 此时才是五月初，这儿的桃子还未熟透，虽然一个个又圆又大，可还是青红不接的。 陶洛水手痒得厉害，心情有些烦躁，点儿都不想爬树，便站在树下看着唐华希在树枝间来回走动，不时拣选着上头的桃子。 她看着在树枝间来去自如的人，总觉的有些不对劲。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一直畏畏缩缩的躲在兄长后面，面容羞涩连人都不敢正眼看，可是今日，他的所作所为，分明不是个胆小的人，而且，能够面不改色带着她偷看后妃和皇帝约会，怎么看，也不像他表面上这般无害。 “表妹，接着。”唐华希看了一眼下头胡思乱想的表妹，摘了个桃子，对着陶洛水晃了晃，作势要丢过来。 陶洛水双手捧着，对准他扔的地方。 没接准。 她提着灯笼，蹲下身，除了杂草的地面清晰可见，找到那个桃子很容易，但是它砸到了一个烂桃子里头，那个桃子上头早已被侵蚀一空，砸下来便到处都是汁液，但陶洛水并不嫌弃，将它捡了起来，在杂草上刷了刷，放进了袖子里头。 唐华希看到了这一幕，愣了愣。 但在陶洛水抬头的时候，他又转过身，继续去摘桃子了，不一会儿，便捧了许多桃子，跳下了树干。 “走吧，如今，我们满载而归了。”唐华希对陶洛水说。 “我先送你回贤妃宫里，再回东宫。”唐华希看了一眼月色，说。 “我可以自己回去。”陶洛水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和他一块玩是一件事，可是和他一同回去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哦，那你选几个吧。”唐华希大概是知道她的意思，没有勉强，将手中的桃子捧到她面前，让她选几个。 “那便多谢表兄了。”陶洛水拿了几个小小的，放在袖中。 两人是悄悄溜出来玩的，回去却不能再偷偷的溜回去，唐华希找了在巡逻的禁军，让他们派了两个人护送陶洛水去贤妃宫前，自个才往东宫走。 禁军是不能进妃嫔住的地方的，但是送到外头还是可以的。 陶洛水捧着几个桃子，回了贤妃宫里，各妃宫殿有的是屋子给儿子女儿住，乐平公主母女向来是住在偏殿，离贤妃极近，而二皇子一家就住在远些的另一处，宫中惯来是女儿住的近，儿子离得远些的。 “洛洛，你去哪儿玩了？”乐平公主宴上喝了酒，这会儿已经睡着了，只有陶半月还坐在屋子里等着她，寒烟喝陶半月的贴身婢女站在一旁，显然都是在等她的。 “我去万寿园摘桃子了。”陶洛水轻声说。 乐平公主以为她每次到宫里头来，皇帝或者皇后都会跟她说些话，其实并不然，她只是他们其中一个儿子的孩子，虽然是唯一一个，可在皇帝眼里，孙子孙女多了去了，能不能想起来都是个问题。 “万寿园的桃子？”陶半月走过来，看着她怀里抱着的脏兮兮的桃子，皱起了眉头。 “寒烟，快带上洛洛换洗的衣裳，带她去沐浴，怎么玩得这么脏？”陶半月嫌弃的看着那几个桃子，但抬起妹妹的手看到上头的红痕，她还是将她怀里的桃子一个个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吩咐宫女拿去洗洗。 “洛洛快去洗洗，洗好了我给你上药。”陶半月推搡着妹妹往外头走，沐浴之地乃是在向右走的偏殿里头，要沐浴，只有去那边才行。 这处沐浴之地的水，乃是宫殿之后现烧热的水透过管道送进来的，因为宴会，宫中时时备有热水，通禀了有人要沐浴，池中的热水很快便备好了。 陶洛水脱了衣裳，扶着两旁的扶手缓缓走了进去，她才十岁，这个池子的热水都可以淹到她的肩上了。 “感觉比府中方便多了。”陶洛水看向寒烟，寒烟拿着柔软的帕子，抓着她的手，给她清晰手指，贵女们的手指自幼便得好好养着，务必养得十指葱葱，若白玉无暇才行。 陶洛水虽然自幼不长在深闺里，可是她的手指也是白白嫩嫩的，而今美中不足的便是她手背上被叮了的几个大包，还有几道她自己抓出来的伤痕，红痕在嫩白的肌肤上显眼极了。 “怎么被咬得这般厉害？”寒烟小心拭擦，将帕子沾了一旁的特制的消肿药水，给她涂了涂。 “因为不识路，掉到草堆里去了。”陶洛水抬起另一只手往自己身上浇了浇水，撇了撇嘴，懒懒的回答。 “小姐这般娇贵，下次可别一个人走远了。”寒烟替她擦洗干净，扶着陶洛水离了池水。 陶洛水看着肩头，上头有狰狞的伤口，一道青筋突兀的显露出来，这是她自小就有的，她摸了摸，有点痛。 “待小姐再长大些，这道疤痕也该散了。”寒烟察觉她的视线，笑着回答。 这是她出生的时候，稳婆突然被杀了，母亲握不稳剪子，不小心划的，这些年随着她长大，已经消散了许多，只是这道疤痕一直在她的肩上，每次沐浴之时，她总是忍不住看两眼。 “我知道的。”陶洛水收回了视线，小时候，她不喜欢这条伤疤，因为这是她的缺陷，可是如今，也谈不上喜欢与不喜欢了，再丑，那也是她身体的一部分，身体发肤，无法改变。 她穿好寝衣，披上外衫，回了与姐姐同住的殿宇里，陶半月已经靠着软枕睡着了，手里还握着一盒打开了的药膏，显然是等了有一会儿了。 陶洛水小心翼翼的从她手中拿走了药膏递给寒烟，脱了外衫，爬上了床，将陶半月的睡姿搬正，靠着她，闭上了眼睛。 陶半月迷迷蒙蒙的张开眼，看着身侧妹妹的容颜，抬手摸了摸，眨了眨眼睛，沉默的看了好一会儿，才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睡了过去。 有些事情，可以知道，但不能说出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十七章 帝王大寿，举国欢庆，千秋节官员会有三日的假期，帝王也有三日的时间不用上朝。 第一日乃是大庆，唐国前几代皇帝励精图治，周边臣服之国众多，所以外来使臣朝贺，上下官员齐聚的宴会足足进行了一日。 第二日乃是番邦与唐国之间的国之较量，邦交之道，不仅在外，且在内。这日晌午，惠风和畅，京都最大的击鞠场外围满了禁军，皇宫之中也修建了击鞠场，但那只是供禁军训练之用。 帝王千秋，场面何等辉煌，浴室这场击鞠比赛所在之地，选了整个国都城最大的广场。 这一日，高台之上，围满了人，击鞠台上无尊卑，除却皇帝左右有随侍在的人，以及坐在皇帝不远处的各国使臣们有固定位置之分，围观的人上至皇宫贵族，下至黎明百姓，人山人海。 这是一场国与国之间的较量，各国使臣带了自己国家的击鞠队伍，打着给唐国皇帝祝寿的名头，势必要在这场比赛中夺回些许在战场上失去的颜面，而皇帝，自然也不想在自己的寿辰之上失了脸面丝毫脸面，派遣了训练有素的击鞠队参赛。 高台逐层而上，站在越上方，越是清晰明了。 而为了防止有人从马上摔下去，击鞠场上特地铺了一层沙砾，一开场便是尘土飞扬，所以越是下方的看台，越是飞沙走石，看不清楚也不甚安全。 虽然无尊卑，但是为了防止来的人过多，入场与到台上看，都是要支付一笔费用的，越是往上要价越是高，这日乃是皇帝寿辰，官方经营的击鞠场为了确保满座，取了个吉利而又便宜的价格，这一日，风和日丽，场内人声鼎沸，场外的街道，车水马龙，皆是为了这场比赛。 陶洛水不喜这样的比赛，但是皇帝寿辰，乐平公主身为子女自然得在这儿看着的，所以她们是一同从宫里出来的。 她坐在姐姐身边，看着下面的两支队伍，恹恹欲睡，昨日被草丛里头，不知何种虫咬了，现在手上还有些红肿，很不舒服，她总忍不住去看两眼，看了之后忍不住摸一摸，摸了之后便会挠一下，如此下来，整只手都是红肿的了。 陶半月关注着四周并没有注意到妹妹的小动作，这一日高台之上围观的大多数的人都是京城里头有实力的官宦子弟，而其中有可能有她未来的夫婿。 所以相较于男子们关注的是击鞠的选手，夫人小姐们关注的则是高台之上的人群，女子婚假。 陶洛水双手交叠在膝上，看着坐的端端正正，实际上手指在不停的抓着手背，击鞠共分为上半场和下半场，虽然没有严格规定一定要看完，但是既然坐下了，那么必定得等半场看完了才可以离去。 乐平公主关注的是礼部尚书家的那两位公子，陶半月喜好珍奇异宝是出了名的，而礼部尚书家的两位公子自幼随父，出了名的见多识广，想来是能够和陶半月有共同话题的。 礼部在唐国是个清廉高贵的官位，任职者是出了名的遵守礼法，绝不会掺和到皇位之争里头去，而且这种官位虽然实权不大，但是掌管着礼仪德行，颇受人尊敬，这样的人家，正是乐平公主眼中的好人家，只是，不知这礼部暗地里有没有投靠哪位皇子。 看来还需要找个日子宴请礼部尚书家的夫人，乐平公主眯了眯眼，心中暗暗想着。 看台左右撑伞遮阳的都是亲近的婢女，乐平公主悄悄的跟陶半月说了自己的看法，毕竟是给女儿找夫君，自然是得让她喜爱才行，驸马早已去世，如今她也只能和女儿商议。 “等女儿有空便去跟他接触接触。”陶半月抬了头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些不好意思的往母亲身边靠了靠。 “如此自然是最好了，”乐平公主点了点头，环顾四周一圈，上头的皇帝面容温和，下方的百姓井然有序，没有出乱子，她闭上眼，靠着身后的靠背，假寐起来。 这场击鞠比赛，于她而言没什么意义，她的哥哥爱文不喜武，这等马上功夫，危险而艰难，自然轮不上他的。 上半场很快过去了，陶洛水给姐姐说了一声，便带着留苒往外头走了。 这会儿都是跟着皇帝来的，自然不会额外跟着侍卫，陶洛水出了击鞠场，四周便空旷起来，她现在着急着处理手上的伤口，她没料到，宫中的虫子竟然这般狠毒，她不过是在草丛里路过，就被咬成这样。 “济世堂就在前头，别挠了，怎么会这么严重？”留苒胆颤心惊的看着她的手，见她还想挠，迅速拉住了她的另一只手，贵女都留了指甲，虽然被修剪的乖巧可爱，可是挠起来还是有些力道的。 这要是留了疤痕，公主绝对会惩罚自己照顾不周，留苒心中着急，拉着陶洛水便往济世堂走去。 击鞠向来容易受伤，所以附近便有医者开的济世堂，专为伤员治疗，陶洛水来的时候，上半场受伤的队员也正在医治，她是个女子，济世堂这会儿还没有医女能抽出空来，替她看诊，只能去找买药的大夫。 济世堂医女极少，一来是因为贵胄家中都会养着医女，专为小姐夫人们调理身子，没什么大家闺秀会来外头找医女，二来则是因为济世堂是个医学世家所开设，惯来只收男弟子，医女收了也只是打打下手的。 击鞠场上下来的伤员，不是禁军便是官宦子弟，非富即贵，济世堂自然是拿出了所有的人手前去照顾。 陶洛水和留苒来的时候，只有一位年过花甲的白发老者守着药铺。 “大夫可知道，这样的伤得用什么药吗？”陶洛水拉起袖口，露出左手手背，上面红色的浮肿了一大片，甚至还有些许地方破了皮。 “这是被你自个抓的吧？”老大夫眯了眯眼，面色微沉，他看了一眼陶洛水小小的身子，叹了口气，眼中划过几分不自然，收回了视线。 “昨日不小心跌入草丛，不知被什么东西咬了，很难受。”陶洛水看着那些红痕，又有些忍不住要伸手去挠，被老大夫一掌拍开。 “还挠，女娃你这手是想要留疤吧！”老大夫面色不善。 “不行，绝对不能留疤。”陶洛水没开口，留苒便激动的喊到。 “既然不想留疤，怎么不拉着她不让她挠？”老大夫最是见不得这般自讨苦吃的病人，忍不住开口斥责了一句。 留苒悄悄的瞪了陶洛水一眼，这还是在外人跟前，她并不敢过分，摸出揣着银两的荷包，从里头掏出一锭银子。 “大夫，无论花多少钱，只求你治好小姐的手，千万不能留疤。”留苒见过乐平公主凶的模样，她可不敢体会第二次。 “行。”老大夫抬手接过银子，唇角微微扬起，点了点头，转过身去拿药。 “表妹也在这儿？”陶洛水正站在门口等着，从医馆侧院走出来一个人，见着了陶洛水走了过来，又看到她还未放下来的手，眉头皱了皱，“表妹这是怎么伤着了？” 来人一袭松色衣衫，头佩白玉冠，眉眼顺畅，神情紧张，正是太子的长子，唐华瑞。 “被林间的虫咬伤了，无碍的。”陶洛水愣了愣，将袖口放下，遮掩住伤口。 “你稍等片刻，昨夜二弟也是被虫咬伤，太医开了药，我去将他的药膏拿来给你。”唐华瑞听她这么一说，恍然想起她昨夜是和自家弟弟一同出去玩的，想来太医开的药，都是可以用的。 陶洛水还来不及开口，唐华瑞便已经转身离开。 “太子府的皇孙，为什么你们那么熟？”留苒看着唐华瑞离开的背影，才开口小声问道。 “就是上次买糕点的时候认识的，你忘了吗？”陶洛水看了一眼留苒，提醒道。 “对哦，我忘了。”留苒摸了摸头，想了起来。 大夫给的药是煮到水里头，再将药水用来泡手，可以去毒消肿止痒，唐华瑞递过来的，是宫中太医研制出来的药膏，被蚊虫叮咬了涂抹一些便可止痒消肿。 留苒取了水，给陶洛水洗了洗手，擦干净才讲药膏小心翼翼的涂抹了上去。 唐华瑞就站在一边，身边跟着唐华希。 “这种膏药极有效，我昨日涂了便好了。唐华希怯生生的跟在哥哥后头，小声说道，仿佛昨日那个躲到草丛里偷听，爬到树上摘桃子的人不是他一般。 “果然舒服多了，多谢两位表哥了。”陶洛水甩了甩手，那种痒痒的感觉被一股清凉所替代，果然是舒服多了。 “表妹还要去看击鞠吗？”唐华瑞问道。 “自然是要去的，母亲和姐姐都还在那里等着。”陶洛水毫不犹豫的回答。 “如此，那我们先走一步了。”太子身份尊贵，自然不会掺和击鞠的事，他们两兄弟留在那里也没必要了。 “今日运气真好，来看看表哥伤势就遇到了表妹，还好你带了药膏来。”唐华瑞心中满满的成就感，笑意温和。 “大哥，我们快回去吧，免得三弟又要念叨了。”唐华希转了转眼珠，看着地面，漫不经心的说。 “也对，先去将小弟叮嘱要买的糕点给他买了。”唐华瑞一如既往的被转移话题，想到了另一方面，唐华希揪着自己的袖口，跟着哥哥的脚步继续往前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十八章 千秋节第三日，乃是皇帝游街的日子，随同受万人敬仰的是皇后和太子，帝后同体，太子乃是下一任正统，旁的皇室子弟都回了各自的府邸里。 可惜今日天色有些昏暗，空气中闷闷的，想来是要下雨了，陶洛水坐在院子的秋千上，看着眼前恹恹的紫藤叶子，心情也和这日的天气一般。 “奴婢把点心端过来了，小姐别吃多了。”寒烟端了一碟点心放在旁边的石桌上，叮嘱道，她知道陶洛水在这儿玩的时候不喜人打扰，所以放下了点心便离开。 “这一日过了，宁王世子就该走了。”陶洛水看着天空，她都还没跟这位宁王世子搭上话呢，怎么共商国家大事？ 唉。 陶洛水苦着一张脸，站起身，坐在石桌旁。 她要做的事情，向来是无人知晓的，这儿又是京城，很多事情她根本不方便，她捏着一块糕点，打开糖纸，这是玲珑斋买的糕点，软糯香甜，因为方方正正的，容易散开，所以每一块都是用了油纸包裹起来的，纸上盖了玲珑斋的印记，看上去很是精美。 她低下头，就着油纸咬了一口，没了糕点遮掩，露出来一张纸，上有清晰的字因为沾了油而透了出来，她放下糕点，用手指将这张纸条夹了出来。 “今夜亥时，枯岁院后巷见。” 枯岁院乃是洛院隔壁的那个院落，院落之后便是另一个宅院的墙，这般的地方，乃是佣人房堆砌柴火的地方，入了夜便无人在，但公主府后的这个巷口，虽然没有堆着柴火，可却是无人巡逻的，乃是陶洛水和亲生父亲常相约之地。 这个人，会是谁呢？ 糕点是留苒买的，留苒虽然不以婢女自称，待她也没有主仆之分，但是关乎职责她向来做的极好，所以这张纸条，该是从玲珑斋传过来的。 玲珑斋，会是谁？ 陶洛水想了想，决定去赴约，反正也就是乐平公主府后院，安全得很。 亥时才到，夜幕降临，天色一片漆黑。 陶洛水并不是第一次来枯岁院，但这一次，她连寒烟都没有叫上，枯荣院的屋子里，有梯子，她搬到墙角，爬了上去。 墙外头站着一个人影，借着清幽的月光，依稀可见是个佩了剑的少年郎，陶洛水趴在绿瓦上，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起来，是太子的二儿子，美艳不可方物的唐华希。 “表哥？”她疑惑不解的开口。 “表妹。”唐华希听见声音，扬起头，开心的回了一句。 陶洛水看了一眼身后的枯荣院，有两个身影从暗处走了出来，一身漆黑的劲装，蒙了面看不出面容，她摆了摆手，两个人退后，又渐渐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这是她父亲安排在她身边的暗卫，长年隐于枯荣院，专用于护她周全。 “表哥找我所谓何事？”这大半夜的，这位堂兄是怎么溜达出来的，按说他自幼有那般的遭遇，不是应该被太子府的人牢牢看好吗？ “母妃最近在给兄长物色各府姑娘，我想问问表妹有没有心上人？”唐华希看着坐在墙上乖巧可爱的少女，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啊？ 陶洛水愣了，她扶着公主府墙上装潢华丽的绿瓦，感受着手上实实在在的砖瓦，她才安心了两分，她刚刚，整个人都懵了。 有些人，从一出生便是同一个阵营的人，比如太子和临海王，也比如她和太子的孩子们，所以她向来是以看亲人的态度来对待的，而婚姻，乃是利益的交换，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中，更何况，她还小，真的不懂这些。 “表哥为何这么问我？”陶洛水看着下头站着的人，纠结的问。 “当然是表妹你生得乖巧可爱，讨人欢心啊，父亲和哥哥都喜欢你，所以我想娶你为妻。”唐华希顶着一张如花似玉的面容，虽然夜色浓郁看不清脸，可是谁都听得出他的声音里是满满的期望。 “我已经有心上人了。”陶洛水说的煞有其事，势必要将唐华希这个念头粉碎在萌芽里，有些事情，太子不想让这个次子知道，她自然也不能说破。 “是大哥吗？”唐华希突然低下头，声音轻了许多，像只蛰伏于暗处的小兽，声音里充斥着妒意。 “怎么会是表哥，母亲没有给我生下兄长，我一直把你们都当做亲兄长对待。”陶洛水察觉到了他的变化，连忙开口。 这两兄弟，是生了间隙吧？ 陶洛水苦恼的想着，眼角忽然看到唐华希拔出佩剑，她瞪大眼睛，耳畔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人还没从巷口过来，唐华希手中的剑就已经挥了出去。 来人比唐华希高半个脑袋，陶洛水并不担心京城出现歹徒，毕竟这外头时时刻刻巡逻了禁军，她倒是有些担心是自己父亲，这会儿确认了来人是个年纪不大的，才松了一口气。 “是你？”唐华希看着被自己划伤了的人，看到对方腰间佩剑未出鞘，不慌不忙的将剑收了回去。 陶洛水有点好奇，她扒拉这梯子，将它从枯荣院这头转移到巷口，小心翼翼的爬了下去，才看清了在靠着墙，捂着伤口的人。 宁王世子！ 这都大半夜了，不是应该离开了吗？ 唐华希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的身份，但是有过一面之缘，这会他先出手伤了人，心中有愧，但是他面上不显，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 赵韶捂着伤口，看着眼前的少年，少年已经没了那日在市集看到的谨慎小心，容颜在月色下仿佛度上了一层光辉，越发美若天仙，只是他此刻才收了剑，面上还有几分肃杀之气，看上去有种惊心动魄的魅力，他按着伤口的手多用了几分力道，强迫自己将视线转向了才下梯子的陶洛水。 “你不是那个曲什么来着？”陶洛水想着前几日见面之时这位宁王世子的假名字，张口念叨起来。 “在下曲宁，曲笛之曲，安宁之宁。”赵韶沉声开口，他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唐华希，声音不自觉的放柔了几分，泠泠若山涧清泉击于石上，好听极了。 陶洛水看了一眼左侧表哥的绝色容颜，又看了一眼右侧宁王世子俊朗的面容，只觉得心跳的越发快了一些。 “曲公子怎么会在这儿？”陶洛水问。 “盘缠被偷光了，如今无处落脚，不想被禁军抓起来，所以躲到此处来了。”赵韶睁着眼睛说瞎话，语气十分无奈。 “我可以给你银两。”陶洛水还没开口，唐华希就开了口，他话音才落，赵韶已经踩着梯子，一跃进了枯荣院。 陶洛水眨了眨眼睛，惊讶的看着赵韶消失的地方，巷口外传来轻微的声响，陶洛水连忙靠着墙，捂上了脸，透过指缝，陶洛水看到了来人。 一堆人突兀的出现在了巷口，墨色的黑铁盔看上去威风凛凛，这是皇帝的亲卫，专门负责替皇帝处理事情的，陶洛水见过，她当年就是被这样的队伍护送回京城的，唐华希也见过，他是太子之子，正儿八经的嫡系皇孙，这些人，他见得不少。 巧的是，这支队伍领头的便是当年照顾陶洛水的人。 他没认出来陶洛水，也没认出来唐华希。 唐华希摸出东宫的令牌，对方紧绷的面容稍稍放松，立刻下了命令，让身旁的人都放下了武器。 “可有见过一个人从此处经过？”队长询问道。 “没有。”陶洛水靠着墙，捂着脸，低着头一言不发，这也难怪，就算没有犯法，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即便是年纪还小，那也是于名声有碍的。 “走吧。”要追的乃是一名男子，陶洛水这样的小丫头，自然不在他们追踪范围内，念着唐华希乃是东宫中人，那队长也不敢多加询问，观察了左右一番，确定不会藏人，带了人便转身离开。 “好蠢。”唐华希对皇帝亲卫这般模样看不上眼，忍不住嘲讽了一句。 “表哥你快些回去吧，夜深了。”陶洛水松开手，开口制止了唐华希还想要嘲讽的话。 “你这样一个人会不会不安全，要不去叫禁军送你回东宫？”眼见着唐华希要开口，陶洛水提心他提及跳进院子里的宁王世子，连忙说。 皇帝的亲卫哪有那么好骗，万一还没有走远，那可就糟了，唐华希猜出了她的想法，想到父亲的叮嘱，他按捺下将此事透露出去的心思。 “表妹的心上人是谁？”唐华希问。 陶洛水望着天，脑海里划过无数个人，从街口文轩店里头管事的儿子，到皇宫里头来朝的番邦小王子，最后想起了那日到南市去闲逛，路过城门口的时候，看到那个打马而过的少年。 她咬了咬唇，扬起一抹恬美的笑。 唐华希没少见过女子这般的笑颜，每次宴会有的是待嫁姑娘望着他们兄弟两露出这样的笑容。 竟然真的有心上人？ 唐华希有些失落，难得碰到一个有点意思的表妹，这么就有心上人了呢？ “表哥在我心中就像亲哥哥一样。”最后，陶洛水这么来了一句，目送着唐华希离开的背影。 她转过身，摸出袖子里的帕子，擦了擦身后的墙，上头的血迹，眼瞅着擦不干净，她敲了敲墙，有人影从院子里一跃而出，站在了她身后。 “把血迹擦干净。”她有条不紊的下了命令，攀着梯子，熟练的翻过围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十九章 陶洛水才落地，就看着宁王世子趴在地上，保护她的其中一个暗卫抬脚踩着他的脊背，不准他动弹分毫。 “你先下去。”陶洛水快步走过来，对暗卫说，暗卫点了点头，转过身，隐藏在了暗处。 “枯荣院惯来没人来，你就留在这儿养伤吧。”陶洛水蹲下身，开口道，这儿是陶洛水秘密约见临海王这个亲生父亲的地方，乐平公主早已知晓，为了给她方便，故意封锁了院门，除了洛院的小门以外，没人能进来。 “多谢。”赵韶看着手上的伤口，这一剑的力道确实不轻，这会儿已经流了许多血了。 “你等一会儿，我去给你拿药。”陶洛水有自己的库房，里头珍贵药材不少，也没有记入公主府的账目里，她想怎么用都是可以的。 陶洛水轻车熟路的跑回自己的房间，拿了钥匙。 转身去了隔壁的库房取药，能放在她的库房里的，最多的都是润肤去疤的珍贵药膏，库房陈列的架子上，写了大概的说明，她提着灯笼，照亮了库房。 “小姐，你在做什么？”有声音从身后响起，差点吓到了陶洛水。 “寒烟，快帮我找找，有治疗剑伤的药吗？”陶洛水抬起灯笼，照亮了门口站着的人，确定是寒烟，她松了口气，问道。 “小姐受伤了？”寒烟才睡醒，还有些迷糊，听她这么一说，连忙打量了陶洛水一番，确定她没伤着，才转过身去给她拿药。 “这些都是，小姐怎么想起要寻药了？”寒烟指着一个角落，对陶洛水道，她时常处理洛院的事情，哪里有哪些药，她都是知晓的。 “救人。”陶洛水揉了揉眼睛，睡眼朦胧，真是困得不行。 “小姐先去休息，奴婢来处理这件事，可好？”陶洛水睡觉的规律最是规矩，寒烟见不得她这困倦的模样，劝道。 “好，人在枯荣院。”陶洛水点了点头，提着灯笼便往寝室里头走，寒烟身为打小照顾她长大的婢女，陶洛水自然是不怕她知道这些秘密的。 第二日，陶洛水照例和姐姐一同去了学堂被夫子授课，回来便放了留苒一日的假，悄悄的去了枯荣院。 彼时的赵韶正拿了一本放在枯荣院厢房里压箱底的书在翻看，那本书不知搁在那里多少年了，书页虽然整齐，可是一翻开基本上就要散架了。 “这是我父亲的写的书。”陶洛水看了一眼署名，想起了这是某位状元郎，乐平公主驸马爷的著作。 “忧国忧民，很有才华。”赵韶给了个中肯的夸赞。 陶洛水没有回答他的话，坐在寒烟半夜收拾好的屋子里，给自己倒了杯茶，她那个名义上的父亲，她还是有所耳闻的，文采不错，对朝政见解也不凡，可惜就是家境贫困，早些年间劳累不已，旧疾缠身，才当了驸马没几年便病逝了。 “还未请教小姐名讳？”赵韶并不是多话的人，但是这个时候他觉得他要是不开口，眼前这姑娘能一直不说话。 “乐平公主第二女，陶洛水。”陶洛水回答。 “多了陶小姐救命之恩。”赵韶看着端着热茶吹了吹的小姑娘，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上的伤口，心中有了思量，昨日追的这般紧，想来这几日是不能出城了，倒不如在这儿多待几日，等风头过了再离开。 “这几日便叨扰了。”赵韶尽可能的让自己的态度看起来好一些，虽然他自小生于军营之中，染了父亲不拘言笑的性格，但是为人之道，他多多少少是跟着军师学了的。 “昨日那些人为何追你？”陶洛水等着他说完，没有急着回答他，反问道。 “那可是皇上的亲卫，满京城里头，没人不给几分薄面的。”看着赵韶想要立刻回答，陶洛水又加了一句，随口的答案自然是糊弄不到她的。 “昨日，多谢小姐和那位小少爷了。”赵韶没有回答，绕开了问题。 “不用谢我，表哥乃是皇孙，即便是皇上的亲卫，也不敢动分毫的。”陶洛水放下茶杯，不以为然的开口。 原来如此，赵韶昨夜并不知道唐华希的动作。 “你就在此好好休息几日吧，病愈再走也不迟。”陶洛水看了一眼门外，寒烟推开了那道简陋的院门，正走过来，想来是有人来找她了。 她站起身，转身离开，反正人在这儿，也跑不掉，明日再来就是了。 只是她没料到，第二日乐平公主拉了两姐妹一同去离京城不远处的某位郡守夫人处鉴赏名画，在外头住了一夜，再回来的时候，已是第三日了。 宣化六年，五月初四，皇后殡天。 全城戒严，乐平公主带着两位女儿紧赶慢赶，终于在戒严之前赶回了公主府。 皇后近年来都是卧病在床，后宫宫务都是皇后贴身宫女与贤妃协同处理的，所以皇后虽然离开的突然，但各府库房里都提早采购了丧事的用品的。 乐平公主一入府，便叮嘱了两姐妹各自回自己的院子里，吩咐了婢女将库房里早已备好的白色生绢都拿出来做衣裳，唐国皇后，乃是当朝左相之女，已逝的太后替皇帝指的婚，虽然后宫佳丽三千，可是帝后之间向来琴瑟和鸣，少不得皇帝一个念旧，他们守孝的日子就得大大延长。 陶洛水再次来枯荣院的时候，赵韶正坐在院子里的池塘边煮茶，唐国的茶道有简有繁，也不知道是不是寒烟看他无聊，给他拿了套工序最繁多的。 她想了想，去隔间抱了那张本来用来垫书房躺椅的羊毛毯子，放在池塘边的杂草上，脱了鞋子，就随随便便的坐了上去。 赵韶没见过这般行为举止的大家闺秀，眉毛抽了抽，选择了忽视。 “你为什么不难过。”他问陶洛水。 “不知道。”陶洛水捋了捋边上的软软的毛，安静的看着池塘里的水草，她半眯着眼睛，看上去乖巧可爱，和上一次见面看起来，不过是多了几分平静。 赵韶和陶洛水见过几面了以后，才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是个冷淡的小姑娘，他可真想知道，要是有一日她遇到了一个打破了她这副清冷面容的人会是怎样？ “全城戒严了，想来这些日子，又要麻烦小姐了。”寒烟并没有隐瞒这些事情，赵韶也能够溜到隔壁院子里去偷听一些，以他的功夫，随意出入几个院子还不是问题，毕竟乐平公主的暗卫们看着是从枯荣院来的，都不会多加在意。 “不麻烦，宁王世子乐意住多久，我都无所谓。”陶洛水撑着下颚，拿了矮桌上干果碟里头的一颗葡萄粒，放进嘴里嚼了嚼。 赵韶碾碎茶饼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起头，面色不善的看着陶洛水，这会儿他终于察觉出来，这不是一个因为好奇江湖侠士而收留他的大家闺秀，而是一个有所图谋的，无利不起早的世家贵女。 “你，所图何事？”他挪开面前的茶壶，坐直身体，问。 “你身上有什么值得我图谋的吗？”陶洛水见他这般端正，想了想觉得自己也不能拉了下风，便端正了坐姿。 “宁王府的兵权？”赵韶不可置信的开口，眼前这个少女，不过十岁的幼龄，若是放在那些成年的皇子身上，他或许觉得正常些。 陶洛水点了点头，见他沉默了下来，转过身看向池水，池边有棵百年大树，枝繁叶茂，因着这儿曾是男主人隐居的院落，故而这树也代表着一个家宅的繁荣。 过了好一会儿。 “你考虑得怎么样？”陶洛水扭头看着他，用他的命，换帮她带兵谋反，这笔买卖，不算很亏。 “不行。”赵韶摇头拒绝，他只是个世子，而且，兵权虽然在宁王手中，但是这些年皇帝盯得很紧，任命的僚属地位不高不低，难以掌控，宁王府的一点风吹草动都是报给了中央听。 “这件事情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等到过几年，你会改变主意的。”陶洛水不咸不淡的回答他一句，继续盯着池水，不说话。 宁王无反意，可是当今圣上有剿灭之心。 她需要这一笔助力，如今已经见过面了，那么这股助力到达她手上，也只是时间问题。 “你想用宁王府的兵力做什么？”赵韶见她胸有成竹的模样，疑惑不解。 “谋反。”陶洛水看了他一眼，轻声开口。 “你不过一个公主之女，即便是你母亲，唐国历来也没有公主能成大事的。”赵韶觉得不可思议，他想，也许是乐平公主支持了哪一位皇子，需要借到他宁王府的兵力，但他面上并不显露，认真的问了起来。 “反正我肯定是能成功的。”陶洛水斜了一眼他，露出了几分女孩的天真烂漫。 一时之间，赵韶有些分辨不清真假。 陶洛水没有待多久便离开了，身为公主之女，皇后殡天乃是大事，隔日便会降下圣旨，到时候，就会很忙，她需要好好休息。 枯荣院在入夜之前，来了个不速之客，还没跨过墙便被人踢了一脚，摔到了地上，他想爬起来，但是被人踩着了脊背，动弹不得。 来的是行知，赵韶的下属，自幼跟他一块儿长大的。 “劳烦高抬贵脚。”赵韶看着自己的属下和自己当初一模一样的惨不忍睹的落地姿势，很有主子气概的没有嘲讽，而是出来解围。 他在巷子外留了记号，若是行知仔细探查一定会有所发现，从而赶过来。暗卫还是那一日那个，保护陶洛水的暗卫是两批，白日一队，入了夜则是另一队。 那暗卫看了一眼他，脚挪开了，但是人却没有离开，显而易见，是要听他们要说些什么。 “少爷没事吧？”行知紧张的问道，他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暗卫，目光担忧。 “无事，你先回去告知父亲，我恐怕得等到京城的戒严解除了才能回去。”赵韶开口。 “不必多问，我自会安全回来。”看着行知还想问话，赵韶面色严肃了几分，再次开口，断绝了行知开口的念头。 “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二十章 皇后乃是中宫嫡妻，她殡天，凡是皇嗣，除却远嫁外邦的公主，其余人都是要去宫里头送终的，礼部拟定的章程一大清早便发布了出来，这种先见之明虽然众人不会明面上备好，可是暗地里都是操练过无数遍的，所以虽然皇后殡天的突然，但唐国上下依然是井然有序，没出一点乱子。 一个国家，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去就混乱，尽管那是一个皇后。 陶洛水和陶半月乃是公主的女儿，乃是五服之内，是要守孝的，礼部拟好了章程确定了守孝的亲疏远近，宫中的孝服也赶制出来，连同皇帝的圣旨，一同送完各府邸。 麻布制成的衣裳，经过宫廷的加工，穿在身上除却不如平日的衣裳精美，并没有其他不同，对于陶洛水而言，逝去的，无论是她嫡亲的祖母，还是名义上的外祖母，都没什么感觉。 条条宫规阻碍了她对自己祖母的了解，也让她没办法体验到一个祖母的慈爱，她对那个老妇人的印象，还只是停留在那年她初入宫廷，看到的那些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面容。 皇后惋惜她是个女孩，又怜惜她是临海王唯一的孩子，最后为了护儿子的周全，放弃了让她认祖归宗的想法，只因为她有一个权倾天下的母亲。 陶洛水低头看着枯荣院中绿意盎然的浮萍，想起了生母的故事。 何栎，乃是她的生母，当今七皇子临海王的王妃，驻守东海，征战沙场一生的镇国公唯一的女儿。 东海敌寇来势汹汹，鏖战数十年，兵力源源不断的扩充，一直到她生母成婚的那一年达到了顶峰，足足八十万的兵力，比驻守其他边疆的，多了一半有余。 更何况，原本前去东海督军的临海王，竟然娶了镇国公的女儿，这样一来，皇帝猜忌之心愈发不可收拾，镇国公突然重病身亡，东海□□，为了稳定了局面，身为临海王妃的镇国公女儿新婚不久便亲自上了战场。 作为国公的女儿，自幼在战场上长大的人，临海王妃在战场之上，所向披靡，受万人敬仰。 然后，她怀孕了，发现的时候，她昏倒在了战场上，从此身体每况愈下，直到最后，一尸两命。 其实哪里是一尸两命，所有的人都想要她死，因为只有她死了，东海卫的那些兵力，才能分散开来，只有她死了，争夺皇位的路上，才能少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 陶洛水知道许多事情，譬如当年接生的稳婆，是皇帝派去的，但皇后却在中途多塞了两个。 又比如那批突如其来的暗杀者，在生父派去保护王妃的时候，拼死一搏，还是漏了两个。 再比如那日突然暴起的俘虏。 还有平息良久攻过来的海寇。 一桩桩一件件，全是这些人的手笔，陶洛水眨了眨眸子，有泪水从眼眶滑落了下来，她哽咽了一下，趴在池水边，安静的看着水中的倒影，突然抬起手，伸向了耳后，薄如蝉翼的一张容颜突兀的被撕了下来，露出其后晶莹剔透的肌肤。 水中的倒影，少女有着秀丽的柳叶眉，明亮的杏眸，高挑的鼻梁，以及轻薄而苍白的唇色，这是一张少了女子娇柔而多了几分异域的容颜，因为她生母的母亲，不过是个外邦的舞女。 赵韶被拦在门内，他看得到陶洛水趴在池边，却看不清她的动作，眼见着不能出去，他只好坐回椅子上，安静了下来。 啧，还以为是来找他商议事情的，没想到竟然在孤芳自赏。 “小姐，你……”寒烟正准备叫陶洛水去前院，乐平公主府的三个主子已经安排了要入宫守灵。突见她这个模样，她有些紧张的望了望四周，匆忙的走了过来。 “奴婢去跟公主说您卧病在床？”寒烟看着她落泪，小心翼翼的开口。 “不用。”陶洛水看着水池，摸出随身带着的帕子擦了擦泪水，她站起身，将手中薄如蝉翼的面具递给了寒烟，她自小面容就和平常贵女不同，若是没有这易容之术，根本就不可能瞒过众人。 “再给我贴上去吧。”她低下头仔仔细细的擦了擦面容，对寒烟说。 她和生母极其相似，这易容之术并没有完全改变她的容颜，只是抹去了她脸上的菱角将显眼的眉眼柔和化一些，显得更加温润，这样子就和京城里贵女们一样。 无人记得一个早逝的驸马爷，也无从探究她的容颜问题。 守灵乃是男人们的事情，但是身为子女，必须要去皇后灵前跪拜一番才行，陶洛水跟着姐姐母穿着一身孝服，坐在马车里安安静静的看着窗外的景象，前些日子千秋节的灯笼和象征着鸿禧的丝带已经被取了下来，全部换上了白色的绢布，路上行走的人也不见了娇艳的颜色，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片死寂，黯淡无光。 真好，整个唐国都会记得，皇后是昨日离开的。 陶洛水在心里轻声说。 如果她死去了，会不会有人像这样记得她呢？ “洛洛，你在想什么？”陶半月摇了摇陶洛水的手，轻声询问。 “我们待会儿，要哭出来吗？”陶洛水问。 “不用。”乐平公主随口道，不过是个半大的女孩子，只要不出大差错，没人会怪罪。 今日该忧心的，是那几位争夺皇位的皇子们，皇后一死，太子和临海王便少了个强大的盟友，再加上今儿个走的是皇后，谁都想借着这个太子生母去世的机会去给那两兄弟找找不痛快，要是太子没忍住，大发雷霆，给皇帝心头留了疙瘩，那可就麻烦了。 “没有母亲罩着的孩子，唉。”乐平公主叹了口气，想到了陶洛水，感慨了一句，等她反应过来说错话了，看了一眼坐在陶半月身边乖巧的陶洛水，闭上嘴，不再开口。 街道上的变化很大，但是到了富丽堂皇的皇宫，才能够发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门口站着的禁军身上的统一的盔甲，到宫女发际戴着的白色绢花，从移走了争奇斗艳花卉的宫殿花坛，到宫墙上挂满了的缟素，这里仿佛变成了一片白与黑的世界，亡者早登极乐，生者哀痛不已。 陶洛水看着身后的宫门，从皇后十七岁入宫，距今已经四十二年。她从宫外出生，这一辈子，也只有死后才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一辈子待在这儿，掌控天下，真的值得吗？ 她低下头，有些迷茫。 “洛洛，跟紧我。”陶半月看着发呆的妹妹，皱了皱眉，伸出手拉了拉陶洛水的袖口。 “好。”陶洛水点了点头，抬起头看向了四周，原来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了。 皇后殡天于曦月宫，灵堂自然也设在这个地方。 皇后的贴身宫女引了路，让三人进去上了炷香，灵堂一片雪白，陶洛水没有抬头，只能看着前头乐平公主的裙边，她跪在蒲团之上，接过一边的礼部尚书递过来沉香，看着星火从头一点点开始烧。 昨日乐平公主特地叮嘱了上香的礼仪，跪的乃是牌位，要静待一根香燃烧至半余，心中默念对亡者的追思，直到礼部尚书说了礼成。 陶洛水不知道说什么，她安静的等着尚书的声音，时不时还能分出神瞄一眼乐平公主在做什么，死亡于她而言，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东海的战场上，从来没有平静过，海战死伤的人，早已在她幼年迷糊的记忆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死亡，本来就是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香并不长，都是皇孙贵胄养尊处优的，礼部也不肯让他们跪久了，没一会儿便是礼成。 乐平公主将香插好，一个踉跄，几乎摔倒，陶半月连忙上前扶住母亲的一只手，一抬头便看到乐平公主双目通红，眼睑还沾着泪水，满脸悲伤，显而易见是哭过了的。 她心下了然，咬了咬唇，虽然没有泪水，可是看上去也是面色悲伤的。 陶洛水最后看了一眼自己还剩下半截的香，跟着母亲和姐姐，转身离开。太子和临海王就站在门口，这是他们生母，他们夜晚是第一个要守灵的，两人都低着头不言不语，即便陶洛水从他们面前走过，也没有丝毫反应。 皇室的孩子，都是天生的演员。 乐平公主带着两个女儿去了贤妃宫里，井然有序的后果便是事事都是顺畅的，他们这些公主们也有了闲暇的时间。 贤妃乃是平辈，年纪也大了，昨夜主持宫中大局操劳了一夜，得了皇帝口谕，让她得以好好休息，也给了乐平公主探望生母的理由。 “母妃可还好？”乐平公主看着躺在床榻上的贤妃，接过婢女手中捧着的药，柔声问。 “无碍，不过是寻个由头避开罢了。”贤妃喝了口药，罢了罢手，示意她拿开。 这样的凶礼，向来容易出事，贤妃是能躲就躲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本来这种时候，皇帝应该亲自表彰一番这个陪了他多年的皇后，然后看看他那群孝顺的儿子的表现，那几位对皇位觊觎已久的皇子，也能乘机对着伤心的太子狠踩一脚。 但是，皇帝病倒了。 宫女来通报的时候，贤妃正喝了药睡下了，皇后殡天，皇帝病倒，这后宫里头，惯来被皇后委以重任的贤妃，便成了执掌宫务的第一人选，。 彼时乐平公主正伺候在左右，准备下去休息，她看着等候在门口，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以及帮着皇后管理宫务的女官青玉，犹豫了片刻，便允了婢女前去唤贤妃起来。 毕竟能够把握后宫权利，确实是个机遇。 贤妃想躲开祸端，可若是掌管了宫务，那就是把握住了各妃的命脉，多多少少，也可免些磨难。 乐平公主想得到，贤妃自然也知道，她安静的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不再年轻的容颜，叹了口气，在婢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陶洛水看了一眼宫门外，不远处有几个宫婢路过，状似无意的看了一眼这儿，渐渐走远，再不见踪迹。 这些宫女，闭着眼睛都可以知道是各处派过来的眼线，皇后才殡天，这些人就这样明目张胆，确实，是需要个人好好整治的。 “你们两好好待着，别到处乱跑。”乐平公主到底有个公主的身份在，跟着贤妃做事，无人敢多嘴，可她的两个女儿就不同了，到底是陶家的人，所以还是留在贤妃宫中较好。 “母亲放心，我会好好看着洛洛的。”陶半月知道乐平公主担忧什么，开口。 “我不会添乱的。”陶洛水轻声说，因着皇后殡天，她这时格外安静，也没有显得突兀。 “不要怕，生老病死乃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事。”乐平公主弯下腰，怜惜的拍了拍她的肩，替她将麻衣捋了捋，才转身离开。 “洛洛怕吗？”陶半月牵着妹妹的手，问道。 “不怕。”陶洛水抱着姐姐的胳膊蹭了蹭，丧服乃是麻布所制，料子自然比不上上好的绸缎，她蹭了一下便停了动作。 “小姐可要用些点心？”伺候在一边的宫婢见两人在庭院间的亭中坐下，讨好的问道。 “不必。”陶半月看了一眼妹妹，摇了摇头，婉拒了。 “姐姐去把昨日抄的佛经拿过来看看，你在这儿等我。”贤妃的庭院布置如宫中他处一般，固然典雅端庄，但看得多了，陶半月也提不起兴趣，便叮嘱了妹妹，带了自己的婢女，去了昨夜住的屋子。 “嗯。”陶洛水撑着脸颊，应了一声，头也不回的盯着亭外的风光，那里本该种着三色的芍药，可是因为皇后，昨夜已经剪了其中红色与粉色的，独留下白色在其间绽放。 “奴婢见过皇孙。”留苒看着跨过宫门的少年，皱起了眉，低下头行礼。 陶洛水转过头，就看到唐华希穿着一身丧服径直朝自己走过来。 “表哥怎么来了？”身为皇孙，唐华希这会儿应当极忙才对。 “曦月宫呆着太闷了，过来透透气。”唐华希手中捏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树枝，上面还飘着两片叶子，摇摇欲坠。 “表哥坐。”陶洛水习惯性的晃了晃脚，漫不经心的开口。 “皇祖母也走了。”唐华希坐在她身边的石凳上，轻声说，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丝毫悲伤。 陶洛水眨了眨眼睛，没开口。 “我很难过，表妹你不考虑安慰我吗？”唐华希折断手中的枝丫，随手扔进花丛里，可怜兮兮的看着陶洛水，他生了一张精美绝伦的脸，看着都让人膜拜，更何况他此刻皱着眉头，面色委屈，越发惹人心生怜惜。 怪怪的。 陶洛水忽略心中那丝不对劲，扬起坏笑，伸出手，抬手准备捏一捏他的脸，太好看了，忍不住捏捏。 “啪！”陶半月来的时候，就看到妹妹正伸出手，满脸坏笑的要去捏唐华希的脸，唐华希生的精致，惹人怜爱她是知道的，事实上她也有这样的想法。 只是她没想到，看似无害的唐华希一掌拍开了妹妹的手，力道之大，让人心惊，她皱起眉头，手中的落到了地上，提了裙角边大步走了过来，她看着妹妹垂落下来的手，她担忧的捧了起来。 “洛洛怎么样？痛不痛？”陶洛水的手外表看起来并没什么异常，但是刚刚听到的声响，绝对不可能是假的。 “疼……”陶洛水咬着唇，泪水从眼中滴落了下来，她咬着牙，想忍住，可是她到底太过年幼，根本压不下这样巨大的痛楚，脸色苍白，牙齿轻轻颤抖了起来。 陶半月哪里见过妹妹这个模样，她慌乱的捧着软绵绵的手，看着淤青从白稚的皮肤上显露出来，愈发的恐怖起来，她瞪着唐华希，想要破口大骂，但自幼的教养却让她无法这么做，只能捧着妹妹的手，焦急的吩咐婢女。 “快，去找找有什么止痛的药，去把太医请过来……” “你们这么多人，怎么看着洛洛的！” 陶洛水缓了好一会儿，才从手上的痛苦中回过神来，她抬头看向唐华希，陶半月忧心妹妹伤势，一时半会忽略了这个罪魁祸首，以至于没有看到，唐华希挥出来那一下之时，视死如归的动作。 “洛洛，你还疼吗？”陶半月看着妹妹怔怔的模样，双手不敢有丝毫动作，担忧的问。 “还疼。”陶洛水看着姐姐担忧的目光，泪水汹涌，越发止不住了，她将头埋进陶半月的怀里，痛哭了起来。 唐华希恍若才听到这个声音，他看了一眼眼前的两姐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迈开脚步转身离开了。 皇祖母昨日才殡天。 他手握成拳，加快了离开的步子，贤妃宫外不远处，乃是良妃的宫殿，四妃的宫殿都是傍水而居，良妃宫边，还有一个池塘。 他停在池塘的柳树边，因为皇后殡天，各妃开始争夺权利，导致后宫中出现一些失误，譬如说，他随意发了怒，就被放进来了。 他抬手抓着一根柳枝，狠狠用力，那根不算太粗也不算太细的柳枝便被直接拔了下来，他面色阴狠的抬手将其一点点折断，扔在了地上。在墙角池边安静的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拐角的地方，有脚步声传来，他才有了动作。 他毫不犹豫的跳进了湖里。 夏季温暖的天，衬托的湖水只有淡淡的凉意，但，他不会水，也没有挣扎，只是张开口，面无表情的被淹了进去。 陶洛水的手被太医涂满了药包扎了起来，因为伤及筋骨，所以需要好好护着，缠了夹板固定起来，吊在颈间，躺在床榻上，陶洛水沮丧的想，从前十年，她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严重的伤。 “小姐好好养着，不可沾水，等药力进去了，便好了。”太医看了一眼负责包扎伤口的医女，对方点了点头，确定包扎好了，他才沉声开口。 “多谢太医了。”陶半月看着妹妹安稳下来的模样，终于松了口气，等到太医离开，她站在床榻边，看着留苒，目光冰冷。 “你跪下，把这件事情经过说一遍！” 陶半月惯来高高在上，待人亲疏远近分的格外清楚，主是主，仆是仆。留苒对她不敢和陶洛水一般，老老实实的说出了整个过程。 唐华希幼年的经历都被封锁了起来，鲜少有人知晓，陶半月了解了自家妹妹受伤的过程，顾不上这儿是皇宫，也顾不得那个人是皇后的亲孙子，叫上了留苒及一众宫女，咬牙切齿的提着裙子便出门去找唐华希算账。 才出宫门，走到了花园的一个三岔路口，便见到一众太监抬了个人，急匆匆的从路上跑了过去。 “怎么回事？”陶半月拉了个跟在后头的宫婢，询问起来。 “东宫二皇孙在良妃宫门前溺水了。”那宫婢不过是良妃宫门口的洒水宫婢，这会儿一出事，都被良妃叫来伺候了。 唐华希溺水了？ 陶半月看着前方浩浩荡荡的队伍，又看了一眼后头远远跟上来的良妃，她低下头，退了回去，虽然不知道这两者有什么联系，但是，如今去找唐华希，定然会卷入一场风波里，她记得母亲曾说过，明哲保身，万不可冲动行事。 良妃是谁？ 她为当今生了两位皇子，排行第三的那位，乃是渤海王，排行第八的那位，乃是庐陵王。她是荣国公的嫡女，出身名门世家，其父管居高位，乃是当朝右相。 这要是卷入了皇子夺嫡的斗争里头，母亲会骂死我的吧？陶半月有些心悸的拍了拍胸口，看着良妃的背影渐渐远去，才长舒了口气。 “姐姐，你在这儿站着做什么？”陶洛水这会儿才缓过来，吊着自己的一只手，走了出来，好奇的看着自家姐姐。 “手还疼吗？”陶半月见着了妹妹，担忧的问。 “还疼，但是没那么疼了。”陶洛水看着手，回答道。 她忽然，想查清楚一件事，当年那个被困在巷子里年幼的唐华希，到底经历了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陶洛水所想的，便一定会努力做到，即便那是一件已经过去许多年的事情了，要调查起来并不轻松，当年之事，涉及到的应该有很多人，太子子嗣，听起来就很诱人。 当陶洛水有空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已是半月之后的事情了，这时候，皇帝大病还下不了床，太子监国，其间，因为唐华希溺水于良辰宫外，所以良妃被禁足于宫中，御医又言，皇上只是悲思过虑，只要好好静养即可康复，这让蠢蠢欲动的几位皇子都收敛了心思，按兵不动。 “你为何会兴起这个念头？”临海王在院子里遇到自己女儿的时候，还是很高兴的，可是听到她想知道的事情以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还小，再长大些就知道了。”唐荣彦皱起眉头，开始思索是不是让女儿离那几个小侄子远些，毕竟，虽然血缘至亲，可是难免会被带着卷入不必要的麻烦里。 “父王难道不知道真相吗？”陶洛水坐在临海王书房的椅子上，看着面色严肃的父王，动了动自己才拆了绷带的手，准备刨根问底。 “当时希儿受了刺激，几欲求死，被皇嫂救了回来便不让人近身了，下次遇到，万不可动手动脚。”临海王也不知道该怎么给年幼的女儿解释，他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打算糊弄过去。 “哦，那他平日里都没有人伺候吗？”陶洛水歪了歪脑袋，天真的询问。 “听说他的院子里，除了保护他的暗卫和打扫院子的人，确实没有伺候的人了。”唐荣彦皱起眉，这是个问题，改日他得给皇兄说说。 “这样啊，不过父王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二堂兄经历了什么吗？”陶洛水眼看着自己父王将话题往一边绕，开口扭回正轨。 “等你再大一些，就懂了。”唐荣彦按着脑袋，无奈的开口，女儿太过早熟很是伤脑筋啊。 “父王得去处理封地送过来的事务了，你一个人好好玩，若是银两不够用就去找管家要。”他看了一眼一边站着的老管家，看到对方机智的走上前来，唐荣彦立刻转身离开，衣袖间带着风，健步如飞。 过了垂花门，他停下脚步动了动唇，轻声唤了一个人名，有个一身劲装的暗卫站在了他面前，躬下身。 “若是凉儿真要知道，就带她去春意院的后巷。”他的面色冷凝，看不出丝毫方才的慈父模样。 暗卫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他，握成拳的手指紧了紧，点头应了。 春意院，乃是京城官方开设的娼寮，专门管理罪臣家眷子女之地。 陶洛水看着自家父王的背影，心知要从他这儿知晓答案，是不大可能的了。 太子监国，要寻一次大堂兄是不可能的事情，二堂兄自己是受害者，这样挖人痛处的蠢事，她是不会去做的，如今看来，就只能从暗地里入手了。 于是，陶洛水决定自己出门。 临海王府特地给她留了暗门，她从暗门走了出去，可以最快到达乐平公主府，枯荣院里的宁王世子早已离去，空留下两个暗卫守在这儿。 陶洛水也以为，只有两个暗卫，她没想到，被暗卫带着进了院子，会看到有人站在院子里。 那是个一身戎装的少年郎，手握着一把匕首，站在池边树下，正在与一名暗卫对峙，看到陶洛水，陆炎收了匕首入鞘。 脸上浮现一抹微笑。 陆将军生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不然也不会在一贫如洗的时候被家财万贯的将军夫人看上，违抗父命嫁给他为妻，陆炎继承了两位的容颜，剑眉带着威严，眼眸若星辰闪耀，鼻梁骨透着坚毅，唇色单薄带着冷凌，这分明是个不笑便风度不凡的将门子弟。 他一笑起来，四周的风光都变得黯然无光起来。 “你是什么人？”陶洛水并没有被他的笑蛊惑，抿了抿唇，神情警惕。 “你忘了吗？”陆炎有些不满的皱起眉头，但当他的目光触及她警惕的神情之时，收敛了。 陶洛水意识到这一点，她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终于想起来，这个人，她是见过的。 那日城门口，她只是想凸显一下自己的伪装出来的脾性，于是便随随便便寻了个人，她以为这般蛮横无礼，会遇到一个极力反抗的人，那样，她便可以展示一下自己的娇纵，未曾想，这个人竟是心甘情愿的听她的话。 “听闻你喜欢甜食，此乃南方一种甜而不腻的果子，每一片里头都有果实。”陆炎提起被他放在一边的亚达子，递给了陶洛水。 暗卫挡在了陶洛水前头，毕竟这种水果生得实在难看，一个巨大的球，上头布满了穿山甲一般的鳞片，看上去不像是果，倒像是一件武器。 陶洛水看了一眼，看了一眼暗卫，对方让开一条道，她伸出手，准备去接。 陆炎看着她纤细白嫩的手指，收回了这颗果子。 “你不懂食用的方法，不然，让你的婢女拿了果盘来，我给你取出来？”他的语气温和，没有丝毫勉强，客客气气的全然是商量的意思。 陶洛水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寒烟在洛院的紫藤林下备好了果盘，取了一把干净的匕首来，放在桌上。 “你叫什么名字？”寒烟虽然已经离开，但是陶洛水身后还站着虎视眈眈的暗卫。 “陆炎，家父忠武将军陆宁。”陆炎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道，他拿起匕首，试了试，这会儿他也不可能让陶洛水给他拿把斧头来，只能将就着用了。 忠武将军是个四品的散官，陆将军协同管理者京都安危，没什么大权。 陶洛水看着他熟练的将每一瓣果壳里包裹的晶莹剔透的果实抖落下来，看了一眼身后的暗卫，暗卫悄无声息的离开。 “你为何会在此处等我？”陶洛水看着盘中越来越多的果实，丝丝香味散发开来，她眨了眨眼，看向陆炎。 她的视线认真而执着，陆炎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动作，在心中好好的组织下语言。 “我是南巡将军身边的校尉，这次回京是为了递交公文，只能在京城待一日，今日路过城门，所以想见你一面。”陆炎看着小姑娘晃动的眼珠子，就知道她并没有放下戒心。 他捏了果盘中的一瓣，放进嘴里，咽了下去，陶洛水看着他咽下去，贝齿无意识的微微张开。 他只是想故地重游罢了，枯荣院乃是上一世他死的地方，那时候池边的大树已经枯死，只有下偌大的躯干斜躺在池水上，有绿叶长在其间，带来了一片生机。 他只顾着来见她一面，来看看这个上辈子因为病重无暇顾及的院落，忽略了眼前这个才十岁幼龄的陶洛水，并不只是乐平公主的小女儿。 她自幼便背负了许多，哪怕是这样的年纪，也不能有丝毫松懈。 “我该走了。”陆炎看着她，轻声说。 “一路顺风。”陶洛水看着桌上满满的果盘，以及放在一边还剩下一半的果子，回答道。 余光看到他翻墙而过的身影，陶洛水目光专注的看着盘子里新鲜的果肉，晶莹剔透，汁液饱满，她伸出手准备捏起一瓣，指尖在触上的那一刻收了回来。 “丢掉吧。”最后，她面无表情的站起身，转身进了屋子。 藏在墙边的暗卫松了口气，走了出来，将桌上的东西收拾的干干净净，除了那个果盘和匕首，没有留下一点东西。 陶洛水坐在自己的闺房的床榻便，低下头看着指腹，上面沾了晶莹剔透的汁水。 她脑海里划过他吃时的模样，眯了眯眼，伸出了舌头，舔了舔。 淡淡的甜，带着丝丝缕缕的香味，这种果子其实并没有多好吃，却因为她指尖上的一点，而扩大了其美味。 有点期待，下次再见到他了。 陶洛水摸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指，她看着窗外的紫藤树，默默地想着。 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自己要出门。 只是被这么一耽搁，这会儿正值烈日当头，要出门便只能等烈日下了树梢才行，世家贵女，出行之际必然要选个好的时辰。 陶洛水想了想，决定去看看姐姐。 陶半月正在学习女红，教导的绣娘乃是乐平公主绣庄上的一位妇人，这位妇人擅长在衣裳之上绣芍药，千姿百态，竞相争芳，很得人心。 “小姐要一块儿学吗？”守在绣楼门口的婢女看到了陶洛水过来，含笑上前问道，她们公主府的二小姐，向来是家中的宠儿，喜欢学什么从来不勉强。 换乐平公主的话来说，这会儿还没有定性，等她真正喜欢上一件事的时候，她再请名师教导，所以大小姐学着的时候，但凡陶洛水过来，婢女们都是极其欢迎的，唯恐扫了二小姐的兴致。 “要。”陶洛水点了点头。 绣楼高三层，开窗这会儿正是背阳方向，外头虽然热，可是高处凉爽，阳光遮挡在外，有暖风吹拂而来，不算很热，带着风意，很是舒适。 绣架很快摆好，担心影响陶半月，陶洛水的位置布置在她对面，一个在这一头，一个在那一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陶半月绣技不错，如今绣娘也只能在自己的长处之上指点她一番，这会儿见她一副绣品步入正轨，便走到陶洛水身边指点着她。 陶洛水拿着绣娘从庄子里拿来的绣样，饶有趣味的看了起来，她这些年虽然是两天打鱼三天嗮网，可是对于针脚绣样来说，还是略知一二的。 “小姐想好了要绣哪一种花样了吗？”按着陶洛水的水准，绣大幅画作是不可能的，但是绣些花花草草还是不在话下，婢女拿给陶洛水的花样，都是些简简单单的。 “没有。”陶洛水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的图样，她搬着小凳，挪到了陶半月身，安静的看着姐姐的动作，心中有事，自然不会放心思在这上面，不一会儿便神游天外了。 她想事情的时候惯来专注，不分心，某一点上，两姐妹出奇的相似，陶半月也专心致志的绣着那副芍药夺艳图，绣娘和一边的陶半月贴身婢女相顾一笑，各自寻了个地方歇了下来。 乐平公主处理完事情便来找陶半月，打算教导一番她的庶务，得了婢女解答，发现就两姐妹都在一处，便在门外望了望便离开了，难得两人都在专心致志，她也不想打搅了。 “洛洛，想什么呢？”陶半月绣完了一朵芍药，就看着妹妹撑着脸颊笑眯眯的望着自己的绣品，双目无神，一看就是在想别的事情，不由的开口发问。 “好吃的。”陶洛水眨了下眼睛，站了起来。 “就知道。”陶半月拿起绣品，递给了绣娘，对方早有准备，走上前接过，细细的观察起来。 “姐姐，要一起出去玩玩吗？”陶洛水看向正在琢磨花色的陶半月，问。 “我就不去了，我们还在孝期，洛洛你近来出府别太张扬了。”陶半月其实并不赞同洛水出门，但是她也知道陶洛水的性子，待在府邸里头，于洛水而言，确实太过闷了。 就连她也在府中呆了足足月余了，若非孝期，这会儿的她也该去参加小姐妹的聚会的。 陶半月有点儿羡慕的看着妹妹的背影，低下头继续看向握在绣娘手中的绣品，她是长姐，自幼就被教导着要加倍努力，照顾好妹妹，长大以后，要照料好乐平公主府，所以每一日，她都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陶洛水下了绣楼，就看到正站在树下的乐平公主，乐平公主一手拿了剪子，另一手拿着一支才从花丛里头剪下来的芍药在修剪，旁边的婢子怀抱了一个精致的花瓶，里头已经有了一支修剪完精美绝伦的芍药。 “这儿的芍药生得极好，洛洛觉得如何？”乐平公主看到她下来，冲她招了招手，唤她过来看看。 “很好看。”陶洛水不似陶半月，她对雍容华贵无法理解，这会儿见到瓶里的花，只觉得和旁边花丛里开的没什么区别。 “这是要去哪儿？”乐平公主看出了她的不感兴趣，问道。 “出门逛逛，一会儿就回来。”陶洛水回答道。 “路上小心些。”陶洛水逛的地方大多离公主府不远，每次出门除却会买一堆无用的玩意回来，并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乐平公主还是很放心的。 这一次，她没有让留苒跟着，而是让寒烟安排了一个听话的婢女，毕竟，今日她想做的事情，不同于往日。 打听消息最快捷的地方是茶馆，可是要知道皇宫贵胄之间的私密，最方便的地方，便是烟花柳巷，唐国的烟花柳巷如其名，在护城河内河边的巷子中的楼阁之中，繁花似锦，翠柳如烟。 这几条巷子从前头走过，皆是门庭若市，繁华异常，即便是白日里，也有丝竹管弦之声传入耳畔，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陶洛水走的是暗巷，那是连接着各个青楼的后院之所，也是这片地方用以培养新妓之地。 到底是大家闺秀，不可能正大光明的来，陶洛水面上蒙了轻纱，只露出一双眼眸在外，想起暗卫调查出来的结果，她站在深巷前头，停下脚步打量了四周，守在巷子小门前方的奴才见到她，停下了刷洗木桶的动作，卑躬屈膝的上前来。 “贵人怎么来这儿了，此地肮脏，恐污了您眼睛。”那奴才一身粗布衣裳，先瞅见陶洛水的衣角，眼神嗖的一下便亮了起来，而后注意到她身后跟着的侍卫，忙走上前，隔了五六步远，便跪在地上。 “这是春意院的后院？”陶洛水垂眸看了一眼那人，能被分到这种地方的人，自然生的不怎么样，陶洛水虽然不歧视生的丑的人，但是容颜本就是每个人最先看到的。 “是的，不知这位小姐来，所谓何事？”京城里头大户人家，家中大人出来厮混，若是被家中的儿女知晓了，是常有人来抓奸的，不过，鲜少有小姐亲自来。 “带我进去看看。”陶洛水开口，语气不容置疑。 这个男子低着头，不敢反驳一句，带着陶洛水往前走去，已是黄昏时分，巷子里很暗，明灭的灯火只照亮了一条路，这奴才不敢造次，点了只有高官来的时候才用的大灯笼，保证陶洛水可以看清前方。 后巷里头的人，都是些才送到的人选，春意院作为烟花柳巷里头专门收揽官妓的青楼，背后与官府精密相连，虽然官方的这种买卖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但是在这几条巷子中的青楼里，这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儿。 也正是因着这层关系，春意院在众多青楼之中，有着长盛不衰的名头，春意院最出名的，是高雅，高高在上的春意院官妓们，大多是卖艺不卖身的。 有些罪臣曾是高官，官官相护之下，这些子女大多有些人脉，管事的人并不敢逼得太过了，到时候若是狗急跳墙，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但有些罪臣之后，一经判罪，便是被打入深渊，一丝爬起来的能力都没有，这种人有许多，入了后巷等待他们的便是无穷尽的折磨。 陶洛水对这种地方，那是连听都没听说过，自然不会知道其中有什么，只是听闻这儿有线索，便想进去看看。 “你不能进去。”有人疾步走了过来，陶洛水扭过头，还没有看清人，就看到前头领路的奴才被一脚踢到了地上，灯笼滚落在一旁，火烧了油纸，照亮了四周的一切。 陶洛水他们前方便是开着的门，她一抬眼就能看到里面的景象。 因着是后巷，不用顾及颜面，所以乃是柴门，门开着，露出里面用绳子拴着的人，之所以说是栓，是因为绳索是系在他脖子上的，那人浑身肮脏，衣裳破烂不堪，看不清真实模样，可是露出来的肌肤，都是发青发紫的颜色，陶洛水眨了眨眼睛，还想看仔细一些，就被人挡住了视线。 “混账玩意，活腻了是不是，什么东西都拿来玷污人眼睛！”陆炎很想抬手去遮了陶洛水的眼，却又担心自个行为太过粗暴吓着小姑娘，他站在那奴才身前，挡着陶洛水的视线，一时没忍住，破口大骂了起来。 “你让开。”陶洛水咬着牙，说。 她只看了一点，这般凄惨的模样，莫不是堂兄也经历过？ “你是大家闺秀，怎么可以看这些。”陆炎不肯，他眼见着身后的人要绕开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砰的一声就把柴门关上。 陶洛水仰头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目光有些不善。 “这都入夜了，若是想看舞听曲，就去京华园，这儿不是你能来的。”陆炎曾经跟着兄弟来过几回，但那都是为了查找那些兄弟的亲人，战场上有些兄弟，就是罪臣充军了的。 “那你为何能来？”陶洛水看着眼前的人，不满的开口，这个人并没有恶意，她也知道这地方不是她应该来的，但是，有些事情，她很想知道。 面对着陶洛水的问话，陆炎心虚了，在她面前，他向来不擅长遮遮掩掩，他低头对上她的视线，很快扭过头看着远方，还好，这会儿她才十岁，还没有上一世那般的睿智。 应该，能糊弄过去。 “军中有封家书，是寄到这儿的。”充军的罪臣之子，除非战功显赫，得了将军求情，经兵部审核之后，才有资格甩脱家族诬名，否则根本没资格写家书，但偏偏，陶洛水还真的不懂这一点。 “你不是今日要回南域吗？”虽然不太懂，但是并不会让她被糊弄。 “等你走了，我照样能来。”她向来是不占一点下风的。 地上的奴才不敢触其锋芒，连滚带爬的进了屋子里，四周除了那个忠厚老实的婢女，没有一个人，陆炎看了一眼那一排排七漆黑的屋子，唯恐小姑娘被吓到，但是如今，他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更何况，如今她还是公主府的二小姐，不是跟着他混迹南域的少女。 “你要做什么事告诉我，我帮你。”陆炎想了想，开口，按着上一世的继位的唐荣彦来看，陶洛水不可能无缘无故跑到这烟花柳巷之中来。 但是，他们如今只是见过两次面的人，这般关系，不算熟悉啊。 陆炎看着面前站得笔直的小姑娘，感觉整个头皮的发麻了起来，她一站得端端正正，就说明，她开始认真了，她开始认真的时候，都特么是遇到外人的时候。 他现在是个外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有些习惯是打小就有的，陶洛水到底还小，不可能面面俱到，总是会忽略一些，譬如说，她这个习惯。 因着上一世，陶洛水顺风顺水的长大，她以乐平公主府的二小姐遇到他的时候，都是宫中宴会，高高在上，尊贵无比，他根本就没有担心她会遇到不测，也不知她会来这儿，若非他为了调查一些陈年旧事来了这儿，根本不会知道，她曾经来过这儿。 春意院的后巷，乃是训练官妓之地，那简直就是个人间炼狱，别说她这般的小姐，就是富贵人家的娇养的公子，都不能进去，唯恐污了眼睛，毁了心智。 守门的人惯来是不会带人进去的，毕竟出了事情他是要负责的，这一个敢带她进去，肯定是有人指使的，等她走了，他再问问吧。 陆炎思绪飘了飘。 “不劳你费心。”陶洛水冷冷的开口，她一出生便没了母亲，即便如此，在她眼中亲情还是很看中的，若是陆炎再阻挠她，她必定是要怨恨上的。 陆炎犹豫了片刻，他看着她，她真正生气的时候，并没有伪装出来的时候那么气势磅礴，反而看起来特别正经，但他知道，她这样，已经是接近盛怒了。 “到底为了什么事，非要到这地方来？”陆炎不敢跟她硬碰硬，只能换了个软和的语气，问。 陶洛水没去过这儿，打小也没人跟她讲过这些私密之事，她跟眼前这个人也不甚熟悉，再加上这人再三阻挠，她只是抬眸看了一眼他，完全没有想开口的欲望，但她身后站的远一些的侍卫都走了过来，抬手拦在了她身前，显然是再不让开便要强行过来了。 “若乐平公主得知你们任由小姐胡来，你们还有性命回去？”那婢女对陶洛水是唯命是从的，但这些侍卫可就不一样，应该是公主府的，陆炎怒斥一声，只求陶洛水能够回心转意。 几人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陆炎一眼就看出来，这几个侍卫是挂羊头卖狗肉的，披了乐平公主府的皮，做着临海王府的事。陆炎皱着眉，临海王怎么就让自己女儿这么胡来？ 他看了一眼挡在面前的侍卫，若是打了，那么铁定会和临海王闹翻，但是让想到里头的场面，他狠了很心，决计不能让她见到分毫！ “唐悠凉，我们来谈笔交易吧。”他犹豫了片刻，缓缓开口。 唐悠凉三个字一出口，他就看到眼前的小姑娘脸色僵两位一下，跟着她变的，是她身前挡着的侍卫，六把佩剑本是挡在身前，这会儿一起拔了出来，寒光凛凛。 见到剑，陆炎才觉得自己犯了蠢，这一刻脑海里想到的，是如今的临海王，未来的当朝皇帝跟眼前的陶洛水说过的话。 “凉儿，陆炎太蠢了。” 这句话真有道理。 “我们寻个地方谈谈？”陆炎到底跟了未来的皇帝半辈子，尽可能的收敛了表情，面无表情的开口。 “好啊。”陶洛水仰头看着他，她目光睁的大大的，唇角微微上扬，除却眉梢沾染了几分冷意，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陆炎不甚了解这时候的陶洛水，他了解的那个人，是眼前这个人，却不是现在这个模样。 烟花柳巷附近，乃是买卖笔墨纸砚的富商建造的园子，因为靠着烟柳巷子，平常生意不好做，所以富商聘请了各地名匠，建了个乐坊，坊间都是从各处聘请来的听妓与观妓，有青楼女子名誉满京，便会来此处教习她们，如此一来，这儿倒是个海纳百川之地，且此处只卖艺不卖身，端得清高，来的皆是文人墨客，很是鹤立鸡群。 这儿倒是清雅。 陆炎打赏了里头管事的鸨儿一锭银子，找了个安静的屋子，屏退了乐女和舞女，坐在了一旁，指了指离自己相隔不远的凳子。 陶洛水看了一眼，走过去坐了下来，几个侍卫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盯着陆炎，唯恐他做出一点出格之事。 “说吧，什么交易？”陶洛水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模样，怎么看怎么碍眼，真是恨不得抬脚踹上一脚，但想到他说出了自己的真名，她闭了闭眼，按捺了下来。 “你去春意院做什么？”陆炎问。 谁让她去的，要是让他知道了，陆炎手握成拳，眼中流露出凶狠来。 “你先告诉我你从哪儿听到的这个名字。”陶洛水是那么好糊弄的吗？ 面前坐着的，是陶洛水，陆炎很纠结，好在，这张脸不是他熟悉的，他还可以自欺欺人一下，他纠结的看着不远处的台子，为了让舞女演绎更加方便，这儿装潢的很是华丽。 “你说不说？”到底还不是长大以后的她，脾气这么大。 陆炎收回了视线，低下头，将目光移到桌上的茶杯上，记忆中的小姑娘脾性不大好，总是动不动就发火，他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人，果然，眉头皱着。 她自个也没发觉，现在已经有些暴躁了。 “你不妨去问问临海王，这里头是做什么的，”陆炎想了许久，可算是想到个自认为靠谱点的主意，想来临海王不会这么糊涂，让自己宝贝女儿去看这些□□之物吧？ “他告诉你的？”陶洛水眉头稍霁，她父王的手伸得确实有些长，这一点毋庸置疑，再加上陆炎生来就有一张正气凛然的脸，陶洛水已然相信了大半。 陆炎没说话，在未来心上人面前，他不敢妄言，唯恐说得多，错的多，误会了就误会了，管他呢，先把这会儿挨过去再说。 “我送给你的果子好吃吗？”眼瞅着陶洛水态度好些了，陆炎立马不正经了。 “多谢。”也许是因为每次见到陆炎都是不合时宜的，且他还知道自己的秘密，陶洛水见他态度诚恳，对他的抵御之心倒是在他的问话里头消散了一些。 “那是南域的某个部落里头换来的，若是喜欢，下次我再给你带些。”见她道谢，陆炎喜笑颜开，一个有意讨好，且生得俊美的人，陶洛水放下防心之后很难抵御。 再加上他根本不是装出来的，这么多年察言观色完全用不上。 陶洛水点了头。 “为什么春意院我不能去？”好歹，她还没忘记正事，在她心中，官妓应当是与听妓观妓一般的人，毕竟名头也差不多，她去的都是集市里的教坊，自然不知道其中的意味，观妓乃是跳舞的婢子，听妓乃是弹曲的婢子，因着两者都是地位较低的奴婢，所以名头里带了妓字，可那些都是正儿八经的良家妇女，官妓却是犯了罪的罪臣家眷，放在特定的青楼里头，调/教好了，供达官贵人们买卖的，地位比不得观妓听妓。 “你没去过，也没有听说过，自然不知道里头的腌脏事。”陆炎对这地方还算熟悉，不一会儿便联想到了一个人身上。 “武安王你知道吗？”陆炎凑近几分，低声说，毕竟讨论的是皇亲国戚，警惕些总是没错的。 青楼之事她太小了没人敢在她面前说，可是关于皇室里头的几位王爷，陶洛水还是知道的。 武安王是当今圣上第五子，游手好闲，整日与娼优娈童为伍，因着当年他玩弄娼妓至死的风流事迹传得满城风雨，太子参了他一本，这事儿，父王跟她说过，叮嘱她往后遇到武安王绕道走。 陶洛水目光闪了闪。 因为这件事情年代久远，父王也是一时提及，她根本没有想起来，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里头，这么说来，当年唐华希遇害之事，武安王的嫌疑也不小啊。 “武安王喜好娼优娈童，若是你想知道，可以去问问他女儿，但这地界，别说是千金小姐，就是一般的公子哥进去都会吓得心神不宁。”陆炎循循善诱，武安王也是前世一起喝过酒的，那人脾性极差，喜好虐待娈童，可是他对待小女孩，那可是避而远之的态度，盖因他有个女儿，母亲虽是个青楼女子，可是到底是他唯一的女儿，自幼便被娇生惯养着长大，那姑娘打小便好奇他爹的风流韵事，四五岁之时奶娘便看管不住，一个劲的破坏他爹的好事。 “你知道，春意院中有个叫柳意的吗？”他的意图太过明显，偏偏眼眸清亮，皆是为她着想的模样，陶洛水忍了忍，开口试探。 “知道。”陆炎想了想。 “是今夜才被送进去的一个男童，就在后巷。”他来这儿，其一是为了调查上一世唐荣泽的罪名，唐荣泽乃是三皇子，前世七皇子唐荣彦最大的敌人，差点谋朝篡位成功的人。其二便是将兄弟的亲人安置妥当。所以他来的时候，调查了一番入院的人，这个名字，还是有些印象的。 “你若是想见，我带出来给你？”陆炎没有追问她为什么要找这个孩童，开口道，反正他也是要去里头买些人出来，多这么一个不多。 “好。”陶洛水缓缓点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柳意的父亲是荆州户曹，主管荆州人口户籍，因为收了贿，他的父亲将其他州的犯人改了户籍，归了荆州之人，不料这事东窗事发，他父亲当即被斩首，他也从官宦子弟变成了奴，又因为皮相不错，被春意院要走。 他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但是听家中已经成年的兄弟们说起过，所以也有大概的了解，此刻，他和身边的几个同龄人一样，被关在一个房间里头，这几日吃的喝的全是清清淡淡的，这和从前天差地别的日子已让许多少年难以忍受，萌生了逃跑的欲望，柳意今日才来，便看到了那几个逃跑回来受到的惩罚。 其间那两个生得好看些的，被单独带走了，余下的则是被打手扒了裤子，放在前头的木凳上，胳膊粗壮的板子打下去，伴随着少年们的惨叫，此起彼伏。 最后有的没了声晕过去，有个人倒是挺到了后头，可是他吐了一口血，直挺挺的从凳子上滚落了下来，打手抬手摸了摸他的脖子，又探了探鼻息，一手抓着那少年的胳膊，随手摔到了一边的篮子里。 显而易见，是没了。 柳意瑟瑟发抖的蹲在角落，不敢出声。 这会儿上头的门突然被推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鸨儿拎着绣花的手帕，在鼻翼前摇了摇，上头的香粉迅速散开，在空气中流窜开来。 味道极味浓烈。 有个少年打了个喷嚏，那鸨儿眼睛立刻往那边望了过去，待看到是个白白嫩嫩的少年郎，那双浓妆艳抹的眼睛瞬间便亮了。 她迈着小碎步，匆匆的走了过去，抬起一只手指勾起少年的脸。 “这个成色不错，怎么和这些货色一起了？” “回姐姐的话，这是今儿个才送到的，还没来得及分呢，给他们长长记性，免得又跑了。”站在打手前头的汉子陪笑道。 “行吧，那你可得注意点儿，这要是碰着了，那可就不值钱了。”鸨儿左右望了望，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从袖口摸了张纸出来。 “我来领几个人。”她看着纸上的名，走到人堆里，清了清嗓子，一个一个的点了起来。 那几个少年站了起来，就被拉了出去，因为是同一批的人，柳意也认得这几个人，家境不算富有，都只是个小官，他很害怕。 “柳意。”鸨儿瞥了一眼写在角落一看就是添上去的名，眯了眯眼，在四周找了起来。 柳意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被打手一把提了起来，丢下已经走出来的人堆里，他一个踉跄，好容易才站稳。 “就这些了，”鸨儿左右看了看，里头的生得好看的就有四五个，她心疼的甩了甩帕子，走在了前头，“跟我来。” 柳意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左右两侧，前方光亮，想来应该是前院，去前院意味着什么，这群半大的孩子，多多少少都懂一些。 走了一半便有人停了下来，站在窄窄的巷口中，不动了。 “快点儿，别让客人等急了。”鸨儿走到最前头，准备扣开门，一扭头，发现这几个少年都围成一团，不动了，她打开门，不耐烦的催促。 “我不要接客。”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哭出了声。 “老娘这儿可是春意院，你们这些还上不得台面，接什么客，把他们给我拉过来！”鸨儿嫌弃的看了看那几个孩子，对站在他们身后的打手喊了一句。 柳意识趣的往前走了几步，外头并不是春意院接客的地方，而是个大堂，堂里摆了几张太师椅并桌子，桌上摆了几碟干果，四周收拾的干净利落，和他们适才带的肮脏之地简直是天差地别。 太师椅上坐了个小姑娘，柳意在荆州也曾算是个有权有势的大家公子，但是这姑娘身上穿着的料子，不知道比他以前穿的好上多少。 鸨儿看了一眼坐在椅上的小姑娘，对方捧着茶，乖乖巧巧很是可爱，她只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因为小姑娘身后站了六个拿了佩剑的侍卫，个个人高马大，虽然比不上她身后的打手，可这一身装扮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都在这儿了您看看对不对。”鸨儿环顾一圈，看到了还在门口的陆炎，脸上立即挂上了笑，走了过去。 这是官妓，只要是有官位的人，都是有权来买的，她们这一行，买卖根本不是自己说了算。 陆炎抬眸看了一眼陶洛水，她看着茶里的花，眼中满是惊讶，春意院故弄玄虚拿了雕好的瓜果泡在茶水里头，喝起来味道不怎么样，但是瞧着好看，这也就看着陶洛水是个小姑娘，鸨儿便吩咐拿了这玩意儿来糊弄她。 “你是在这儿问，还是带回去？”陆炎看她盯了好一会儿，没忍住走过去问。 陶洛水放下杯子，她看着前方的人群，陆炎在军中这几个月都调查清楚了要带走的人，所以这会儿站在陶洛水面前的，足足有十余人。 “柳意是谁？”她问。 柳意心中一个激灵，他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被鸨儿拉了手，拖了出来。 “就这个，小姐你觉得如何？” “闭嘴！”陆炎一听她说话就知道她误会了，本来带陶洛水进这个地方，他就很恼火，这个鸨儿还在这儿指指点点污蔑陶洛水名声，他怎么能忍？ “你叫柳意？”陶洛水没理会陆炎，这点凶意，她还不放在眼里。 “是的。”柳意低着脑袋站着。 “你可认识钱成？”陶洛水问的直接，这般年纪轻轻初逢劫难的小少爷，最是好问话的。 柳意摇了摇头。 钱成？陆炎靠着桌子，看着陶洛水垂下眼帘的模样，大概知晓了她来这儿查探的是什么事了。 说到底，上辈子太子落马，就是这事儿留下的祸端。 “你对你父亲的事知道多少？”陶洛水看着他一脸茫然的模样，知道他大概是没什么用了。 奇怪了，暗卫调查出来的结果，不是说柳钱两家长子曾经是同窗，关系情同手足吗？ “你家可有什么姓钱的亲戚或者熟人？”陶洛水问，皱着眉头，不满的开口。 “倒是有个姓钱的，不过不是亲戚也并非父亲的好友，他只是父亲一同读书的同窗，而且我也只听父亲在写字是谈论了一番其的一塌糊涂的文采。”柳意深知这可能是自己的一个机会，绞尽脑汁的想了。 “那人叫什么名字？”左清道率府副率是个武官，也是经过精心训练的，文采什么的陶洛水并不清楚，但是同窗这一点，倒是和调查的相符合了。 “钱廉，廉洁的廉。”柳意回答。 是左清道率府的副率，那就没错了，陶洛水站起身，往外走去。 “这个人送到公主府来行不行？”陶洛水停在门口，抬起一只脚踢了踢，问跟在身后的陆炎。 “上了奴籍从青楼里出去，于乐平公主名声不好，要问什么我帮你问。”陆炎站在一边看着她起伏不平的下裙，努力抑制住想动手帮她抚平的冲动，他要是敢动手，下一刻肯定是要被扣上一顶轻薄的帽子。 “若是你想调查当年太子子嗣之事，我得了消息便会告诉你，这件事情涉及皇位之争，你参与进去不好。”陆炎见她无动于衷，苦口婆心的劝道。 陶洛水没有立刻回答，这时候对陆炎的身份，她已经放弃了怀疑，走在幽深的巷子里，她看着身边提了灯笼给她照明的人，内心有种异常的感觉浮现。 “你寻到答案需要多久？”陶洛水打量着身边认真看着她脚下的陆炎，这殷勤显得很是莫名。 “今夜我去问问，明早给你答复。”陆炎听她这么问了，一点都不敢耽搁，还好这事儿，他前世经历过，虽然案件极其隐秘复杂，就连前世也是唐荣彦成为皇帝之后才破的，可是于他这个通晓唐荣彦大半辈子的孤魂野鬼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么快？”陶洛水不敢相信的看着他，语气充满了惊讶，眼神之中夹杂了些许钦佩。 陆炎有些沾沾自喜，他上辈子被鄙夷了许多年，终于在这辈子扳回了一点点。 “其实我还可以……”更快一点，好歹最后找回了理智，陆炎看着眼前娇小的少女，咽下了还未说完的话。 “那我便静候佳音了。”陶洛水点了点头，往乐平公主府走去，这会儿已经天黑了，月光照在青砖绿瓦的巷子里，透露着比水更加澄澈的空灵。 陶洛水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她看着天空，眼中倒映着满天星光，站的不远，他能够感受到她身上那股欢悦，陆炎停下脚步，将灯笼递给身后站着的那个婢女。 “想不想去房顶玩？”他问陶洛水。 “在更高的地方看月色。”他诱惑道。 陶洛水犹豫了，陆炎伸出手，犹犹豫豫的抬起，本想拉她的手，看到她落在自己手上的目光，他立刻把手往不远处指了指。 “那是揽月楼，临海王开的青楼。”对不住了，岳父大人，又暴露了你的势力，陆炎一点儿都没为自己遇到陶洛水方寸大乱找借口，反正她迟早都会知道的。 陶洛水越发对他信任有加了。 “要去看看吗？”陆炎悻悻的放下手，虽然暴露了临海王的势力不打紧，可是他觉得，再待下去，再暴露些秘密，未来岳父大人肯定是要灭口的。 “不必了，天色已晚，我该回府了。”打更的人从前方的巷口走过，陶洛水摇了摇头，拒绝了。 还好拒绝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日清早，陶洛水是从暗卫手中得到昨日陆炎所说的答案，薄薄一张纸，简述了太子府二皇孙被谋害的整个过程。 陶洛水吩咐寒烟点了烛，火光迅速吞了纸，只留下最后一点点，以及黯色的灰烬，她拿了梳妆台上的簪子，戳了戳，确保什么都看不到了，才随手将簪子扔在一边，趴在床上，抱着软软的被子假寐。 “小姐，该起了。”寒烟将烛收好，扭头看到她这副模样，笑着说。 “不想起来。”陶洛水软软的扒着被子，嘟囔着说。 “小姐再不起来，大小姐又得亲自来催了。”这个时辰，又该是她去学堂了，虽然她坐在那儿也是混日子学不到什么，但是好歹是乐平公主一番心意。 陶洛水扁着唇，委屈的看着寒烟，青楼所在之地，很是偏僻，离了公主府好几条街，昨日她是一个人走回来的，这会儿腿脚有种酸痛感觉，很难受，想好好躺着。 “要不，奴婢给大小姐说您身体不适，明日再去？”寒烟见她这副模样，问道，陶洛水往日都是活蹦乱跳的，这会儿恹恹的，说没事也没人会信。 “不了，我迟一些再去吧。”陶洛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腿，一股难以忍受的酸痛感袭来，她将脸埋在被子里，痛苦的咬了咬唇。 早知道就不推卸了，让陆炎送回来了，陶洛水想到昨日的问她要不要坐马车的陆炎，有点后悔。 最后还是陶半月来催，她才爬了起来，好容易收拾妥当，结果便是，两姐妹都迟了。 坐在书桌前，听着女夫子从她们今早的不守时一直讲到家和万事兴，陶洛水看着窗外的芭蕉叶，心中涌起了些想法，唐华希当年所遇之事，她还得去探探虚实，不过，她这个月已经出了门，还是收敛一些好了。 “二小姐，这是今日您需要临摹的字帖。”许是看不惯她一直走神，女夫子摸出了不知从何处收罗来的字帖，放在她桌前。 “嗯。”陶洛水抓起一直毛笔，在婢女们早早便研好的墨中沾了沾，认认真真的写了起来。 她的态度很认真，只是字不像样罢了，女夫子盯着她的一笔一划，眼见着一个好好的字在她手里歪了，叹了口气，去看其他人了。 她一转身，陶洛水就停下了动作，她缓缓放下笔，撑着脑袋看陶半月写字 。 陶半月在写诗，这个时间写的都是歌颂皇后的诗句，她见得多了，所以也是知晓一些的，陶洛水看着姐姐酝酿着满脸的悲伤，心中想起了已经逝去的皇后。 皇后娘娘。 祖母。 陶洛水扭头看着砚台里的墨水，抬手握起笔，在纸张上写了起来，墨色晕开，看不清楚她写的字，却可以感受当笔势游走的力道，带着无言的话，一点一滴，透过纸张。 “洛洛，你做什么呢？”陶半月有些不满意的看着自己写的诗句，余光看到了陶洛水的动作，眼瞅着一张白纸被她画的乱七八糟的，皱起眉拉住了她的手，趁着夫子在检查留苒的功课，一只手将那张纸拉了下来，揉成一团，丢在了一边。 “姐姐，我不想写字。”陶洛水睁着眼眸可怜巴巴的看着陶半月，她这会儿浑身不舒服，哪能静下心来写字？ “先写一张，写完了歇会儿？”这件事情上，陶半月并不会妥协，她的妹妹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写出来的字，即便不是书法大家，那也得能看才行。 陶洛水眼巴巴的望着她，在她坚持的目光下，认命的抓起毛笔，继续写了起来，其实这字写好对她而言并不难，可是要写难看才是个问题。 她写两笔瞄一眼姐姐，见她无动于衷又低头写了两笔，如此三番，最终认命的趴着，好好的写了起来。 当窗外的芭蕉叶上有阳光挥洒开来的时候，女夫子带着自己的女儿回家去了，只留下两姐妹还在学堂里头坐着，姐姐还在翻开书冥思苦想，陶洛水趴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风景发呆。 因着这儿是前院，所以外头的景色看起来也不似后院那般幽雅舒适，假山水池，游廊拱门，每一处都显得井然有序，相距不远的地方，是当年驸马办公的地方，远远望着，很是庄严。 不过如今，已经变成了乐平公主处理事情的地方。 那地方有条长长的回廊，陶洛水看着有人拿了东西匆匆赶过来，眼里有了几分好奇，她伸出手晃了晃。 那人是府中总管身边的人，时常处理各府的请柬，低着头疾步走着，完全没看到陶洛水的招呼。 “姐姐，姐姐，我先下去啦，你快些写好，我在下边等着你哦。”陶洛水跳下凳子，扑腾着下了楼，往那边奔了过去。 陶半月沉浸在自己的面前的书籍之中，完全没听到她的话，倒是门口伺候的婢女听到了，忙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回告知陶半月。 “你手里拿着什么呢？”陶洛水过了石板路，在婢女过了院门前拦住了她，饶有兴趣的开口询问。 “回二小姐，这是荣国公府的请帖，正要拿去给公主过目。”乐平公主府的婢女们都习惯了二小姐的拦路，她道。 “我先看看。”不过一封请帖并不是什么重要的物件，乐平公主即便是知道了也是要告诉两姐妹的，婢女很听话的递了过去。 荣国公府乃是良妃的娘家，开国至今的世家，这封信出自舞阳公主唐荣绒，她嫁给了荣国公世子，都是从宫里头嫁出去的公主，乐平公主与舞阳公主关系还是不错的，虽然荣国公府支持的是良妃所出的两个孩子，但这丝毫不影响舞阳公主时常邀请在时局之中保持着中立的乐平公主。 不过这会儿正值皇后孝期，舞阳公主写了请帖也不会作死的开宴，只是邀请了乐平公主于城外朝阳庙一起上香，为皇后娘娘祈福，朝阳庙坐北朝南，位于京都西北方向的潜龙山上，里头供奉乃是唐国一位传奇的皇后娘娘。 朝阳庙，是个好地方，摩挲着请柬上的纹路，陶洛水心里有了主意。 “你拿去给母亲吧，顺便跟她说，我也要一块儿去。”陶洛水将请帖合上，还给婢女，转身离开了。 没了她在旁边叽叽喳喳的吵着，陶半月今日作诗的速度快了许多，于是当陶洛水回到楼下的时候，陶半月已经收拾好笔墨，起身往楼下走着了。 陶半月身后的婢女抱了一个精致的花瓶，她和乐平公主一样，都喜欢将这儿的芍药摘些回去放着，这月都摘了两三次了，还好这儿种得多，不然，变得光秃秃的，也就不好看了。 陶洛水并不喜欢这项打发时间的事儿，她站在芭蕉树下，看着上方的叶子，比起开得正艳的芍药，她更喜欢芭蕉的叶子，又大又宽，绿油油的，在炎热之中透着丝丝缕缕的清凉。 “我想摘一片回去。”陶洛水说。 “洛洛你又在开玩笑了吗？这么大的叶子，你摘回去搁哪儿呢？”陶半月拿着剪子，比划了一下，就听到她说话，扭过头来笑着问她。 “洗干净躺上面，肯定很凉快。”陶洛水比划了一下叶子的大小，芭蕉种植在学堂边，本就是因为叶片硕大，有着家大业大，繁荣昌盛寓意的原因。 这么大一片叶子，都够两个她躺在上头了。 陶半月对上妹妹渴望的眼神，抬头看着上方的芭蕉叶，嫌弃的不行。 “我那儿有匹青竹色的凌烟丝，待会儿拿给你，这叶子决计不能用来躺着。”陶半月说。 “知道了，姐姐好了吗？”陶洛水看着花瓶里头插了好几支被修剪的枝叶几乎一模一样的花，问。 “知道你饿了，走吧。”陶洛水往日都是在自个的院子里用膳的，只有和陶半月一同去学堂之后，才会来乐平公主这儿用膳。 乐平公主早早便等在一边，两姐妹洗了手找了位置坐了下来。 “两日后母亲要去朝阳庙，月儿要一起去吗？”陶半月才坐下，就听到母亲问自己。 陶半月看了眼妹妹，见到对方点儿点头。 “去。”她说。 “这两日朝堂之上有些变故，你们千万别到处乱走。”乐平公主看着婢女盛满饭，最后叮嘱了一句。 朝堂上又有变故了吗？ 陶洛水回了洛院，才从暗卫口中得知了昨日发生的事情，太医诊断，皇帝病情渐渐好转，这意味着，执政的太子殿下将要将权利交还给皇帝。 父亲要守孝，太子…… 太子也要守孝啊。 如果，皇帝让太子守孝，那么他就得交出手中的权利，在唐国，唯一有权参与政事的，便是太子，其余皇子虽然能到各部各司任职，但那说到底都没有东宫协皇处理政事来得光明正大。 前段时间是因为皇帝病重，无可奈何之下才由太子执政，夺情向来只在皇帝与朝中重臣的身上，太子若是夺情，太容易留下不孝的名声。 所以，太子有麻烦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三日之期如约而至，乐平公主看着两个女儿收拾完毕，仔仔细细的检查了有没有什么僭越的地方，才让她们上了马车，皇后孝期，决计不能留下一丝一毫的把柄让人抓住了。 朝阳庙前有面高耸入云的碑，歌颂这位朝阳皇后的生平，也昭示着唐国皇后的至高无上权利，朝阳皇后是唐国的一个传奇，因为她的丈夫，乃是唯一一个没有入帝陵，尸骨无存的唐皇。 那是唐国式微的时代，那位皇帝御驾亲征，军队在边境被围困，他穿了将士的盔甲拼死一战，最后尸骨无存，留下了怀胎三月的朝阳皇后。 朝阳皇后并没有强大的母族，当时朝局三足鼎立，她辗转其间，利用其间的矛盾让自己顺利的垂帘听政，又利用皇帝子侄，分散各方注意力，最终生下了皇子，自此以后，她抱着皇子上朝，真正的挟天子以令诸侯。 因她在位十五年间，巧立盟约，果敢有为，任用贤才，所以被唐国子民所爱戴，但她逝去之后面临着一件尴尬的事情，唐国帝陵，先有帝，才有陵，所以朝阳皇后的安葬面临着与祖制挑战的问题。 最后还是其子解决了这个问题。 京都西南潜龙山，乃是仅次帝陵的龙脉之处，修筑庙宇，很是适合，自此，这位朝阳皇后，便在此地定居了下来。 潜龙山离京都不远，皇后又有着天下之母的美誉，所以世人若有苦恼之事，往往都会前往朝阳庙上香，长此以往，香火鼎盛。 马车在山脚停了下来，山路乃是特意从外郡运来的石块砌成，块块巨大而结实，从山脚到山顶，共有六千一百二十七级，因为这位皇后，诞辰乃是一月二十七日。 为表示对皇后的敬重，每一个来此处的人，都只能自己拾阶而上。 好在舞阳公主邀乐平公主来此的目的，面上是上香，实际上只是游玩。 因为六千多的石阶，这些娇生惯养的贵人根本不可能一口气便走完，大多的，都是走两步，便歇一会儿，故此，在山路之上，又有许多小路，修筑亭台楼阁，专供人歇息。 陶洛水跟着姐姐一步一步的往上爬，乐平公主和舞阳公主早不知从哪条小道走过去赏景去了，舞阳公主生了两个孩子，长女七岁，次子两岁，都太过年幼，被抱在婢女怀里，跟着一块儿去玩了，只留下两姐妹。 “姐姐，我们歇会儿？”陶洛水喘着气，坐在凉亭里，招呼自家姐姐。 “何必爬那么快呢，反正上去了也没事做，还不如在这儿赏赏花，看看景。”看着陶半月坐下，陶洛水不满的说。 “心诚愿才会灵验，洛洛，我们就歇一会儿。”陶半月接过婢女递来的水壶，喝了一口，看了看四周，慢慢的静了下来。 心静自然凉。 陶洛水看着周围的花花草草，前两日才好的腿脚，现在又隐隐有了酸痛的感觉，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但这是自己要来的，咬着牙也得挺过去。 “走吧。”陶半月完全无视妹妹的痛苦，休息好了便站起身，往山上走去。 陶洛水拖着腿，惊异的看着姐姐的背影，明明打小是一块儿长大的，为什么姐姐就这般有毅力呢，难道她都不会累的么？ 想到在山顶等着自己的人，陶洛水扶着一棵树干，认命踏上了一块石阶，往山顶走去，她正愁没机会告知唐华希遇害的真相，舞阳公主这个邀请，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朝阳庙这几日来的人有许多，毕竟皇后殡天了，京中贵胄基本不敢开宴，也禁了歌舞，也只有这些神鬼之地能够人来人往了。 乐平公主府提早两日便来报今日会来上香，客房早早便备好了的，陶半月拉着妹妹在朝阳皇后的挂像前跪拜了一番，领着婢女去放置带来的衣物，来了朝阳庙，按照惯例是要斋戒七日，以示心诚的。 陶洛水让姐姐帮着自己收拾屋子，自己却走出了屋子，往一边走去，她记得，约好的地方，是朝阳庙后山，但问题是，后山这么大，她以前没来过，自然不知道具体位置。 由着小尼姑引路到朝阳庙的后山入口，陶洛水看着那条蜿蜒曲折的小路，跟小尼姑道了谢。 “后山僻静，但是虫蛇较多，施主若是要去后山，还望小心为上。”小尼姑柔声叮嘱，毕竟若是小姐受了伤，那他们朝阳庙也是要负责的。 “我会小心些的。”陶洛水左右望了望，有些失望。 小尼姑转身走了。 “表妹。”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陶洛水还没来得及踏上台阶，就被喊住，唐华瑞从后山左侧的墙后走了出来，那地方倚着两棵大树，足够挡着一个人，所以也没人看到。 “怎么躲在那儿，我都没瞧见。”陶洛水见到他，忙找了一旁的木凳便坐了下去，连擦都不擦一下，爬了那么久，她快累瘫了。 “表妹叫我来，所为何事？”唐华瑞看着她的模样，心知她是因为爬山，只是走到她身边，疑惑不解的问。 “这附近没人吧？”陶洛水问。 其实她虽然定了地方，但是对于这附近的情况并不了解，毕竟，朝阳庙她是第一次来。 “不一定。”唐华瑞环顾四周，树木茂盛，绿荫此起彼伏，看不出来哪里有人哪里没人，就像方才，陶洛水不是也没看到他的存在吗。 “那在哪儿才是安全的？”陶洛水揉了揉自己的腿，问。 “来，我带你去。”唐华瑞被她的愁眉苦脸逗笑了，他蹲下身，扭过头说。 “我还没被人背过。”陶洛水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兄长背妹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上来吧，那地方离着这儿有些距离。”唐华瑞笑了笑，他自小就请了师傅学武，力气自然是常人不可比拟的，小堂妹这样瘦瘦小小的，根本没有多少。 “以后你出嫁，我还是得来背你的。”唐华瑞看着她趴在自己背上，笑了起来，他初次知道自己有个妹妹，不知道如何对待，但是按着他父亲的说法，至少也得像对待弟弟那般。 他看过舅舅家的几位表兄是怎么对待自己妹妹的，这会儿也想着这么做。 “从此处往南走有处泉眼，乃是朝阳庙的水源所在之处，庙中的人向来是晨起打水，这会儿应当是无人的。”唐华瑞走在熟悉的山路上，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些，毕竟身后背着这么大个人。 “今日二表哥没有一同来吗？”陶洛水看着山林，问。 “没有，二弟不喜欢出门。”唐华希很少出门，太子妃深知这一点，所以这种到庙中上香的事情，根本不会叫上他。 “在这儿坐一会儿吧。”唐华瑞环顾左右，发现他们已经到了。 这儿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一口井，井边有溪流潺潺而过，唐华瑞让其坐的地方，乃是离得不远的一处石阶，上面被打磨的光滑可鉴，显然是平日里挑水的庙中人歇息的地方。 “洛洛特地让我来这儿一趟，可是有什么要事？”唐华瑞见她坐下，转身在溪边捧了水洗了把脸，背着个人走这么远，真累。 “上次哥哥给我讲过，二堂兄年幼之时的遭遇，可还记得？”陶洛水问。 “怎么，你发现了什么线索吗？”唐华瑞问的随意，毕竟这事在他父王的仔细调查之下都没有结果，怎么会被堂妹找出破绽，所以他根本没往心里去。 “对啊，我借用父王的力量，调查了一番。”陶洛水晃了晃腿，开口。 唐华瑞站起身，做到了她身旁不远处。 “此事大抵和三位皇叔有关。”陶洛水看了一眼四周，缓缓道。 “主意是三皇叔出的，听命的是九皇叔，事是五皇叔做的。”初次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陶洛水并未相信，皇帝第五子，生母地位并不高，虽然喜好娈童，可是为人怯懦，怎么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可是偏偏证据确凿，事还真是他做的。 “可有证据？”唐华瑞听她说的信誓旦旦，虽然没有全信，但是还是起了心思。 谁都以为五皇叔不可能没那个胆量，但是，他圈养娈童，心思古怪，是出了名的，而且，他和父王之间，本来就有旧怨。 这样想来，唐家瑞还是信了一些。 “九皇叔娶的那个青楼女子。”陶洛水轻声说，按着陆炎给她的答复，“就是当年的策划者之一，那些路上的醉汉便是她找来的。” 娼妓之中也等级分明，寮乃是下等人所去的地方，院乃是家境稍好一些的男子去的的地方，到了楼便是只有贵胄高官才能去，楼里的姑娘大多卖艺，虽说也卖身，可是大多卖身的都是要被人娶回家的，唐国并未明令禁止娶娼妓之中的女子，所以许多人家中是娶了青楼女子的。 这样的女子琴棋书画总有精湛之处，身子清白，出自青楼，结识了许多人脉，娶回家虽说身份是低了些，但是不失为一个好帮手。 是以，当九皇子闹着要娶一个青楼女子的时候，虽然皇帝不高兴，可是看着九皇子那个模样，他允了。 “那些醉汉，常去的地方乃是城中的春意院隔壁的那条咏柳巷，那日正巧媛媛与春意院的姑娘当街斗舞，所以他们绕了一条路，遇到了你们。”媛媛，乃是九皇子所娶那名青楼女子的艺名。 “这事九皇叔做的……”唐华瑞低下头，深思了起来。 “不，重点是那些醉汉。”陶洛水皱起了眉头，陆炎所说的事情，如此复杂，她也是几经辗转才确认了消息的无误，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那些醉汉好赌，一赢了钱财便去大吃大喝，随后便会去烟柳之地，那一日他们赢了许多钱。” 唐华瑞知道这事，他调查过了，去赌坊的那些人，都是些和往日一般的人，并无不妥之处，而且那钱财虽多，也并未超出正常范围之内。 他还打算询问，一抬头发现有人的衣角从不远处的树后露了出来，他拍了拍陶洛水的肩，示意她不要开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许是没听见两人的声音，颤颤巍巍的冒了个头出来。陶洛水看清了那人，是个小尼姑，穿着一身洗的泛白的青色大袍，眉眼清秀，陶洛水并不慌张，那小尼姑站的远，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你在这儿做什么？”陶洛水站起身，走了过去。 “师傅叮嘱我来打水泡果子。”小尼姑将手中的木桶递给她看，那木桶小小的，里头装了些不知名的果子，来的时候陶洛水在山间看到过，想来应该是这潜龙山的山果。 “这个好吃吗？”陶洛水低下头拿了一颗起来，金灿灿的果皮硬硬的，上面长满了倒刺，怎么看也不像是能下口的，她闻了闻，有股酸酸的甜味。 “这是是师傅用来泡酒的，用以祭祀朝阳娘娘，不能食用。”小尼姑见她没有责怪自己的偷听，放下戒备，回答道。 “这样啊，那你去吧。”陶洛水笑眯眯的说。 “表哥，我出来也许久了，母亲会担心的，我先回去了。”陶洛水很有礼貌的对着唐华瑞开口，见到对方点了点头，她转身离开。 虽然这个小尼姑出现得有理有据，可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到底不是自家那般安全，还是改日再探讨这件事情吧。 陶洛水记得回去的路，她回到院子里头的时候，两位公主都已经到了庙中，乐平公主在陪陶半月聊天，舞阳公主还在外头，大抵是去上香去了。 按着皇室规矩，皇家子弟大多是要去朝阳皇后陵墓祭拜的，毕竟这儿还有个皇帝的衣冠冢。 舞阳公主回来的时候是兴致勃勃的，她生得明艳娇媚，这般笑意更是衬她。 “妹妹这是遇到什么喜事了？”因为是舞阳公主相邀，所以两家住的乃是一个院落。 “嗯，上香之际替家中夫君求了功业，签文乃是上上之好，想来夫君是要右迁了。”舞阳公主的夫君，乃是荣国公世子，官至大理丞，这官位不算大，但是事务繁重，颇负美誉。 这种官职升迁并不容易，因为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大多是备受皇帝信任，轻易不会换的。 陶洛水跟在母亲身边，恰好听到了舞阳公主的话，她倒是没什么感觉，毕竟朝堂之事，大多是她父王比较关心。 “朝阳庙向来灵验，姐姐就先恭喜妹妹了。”乐平公主温和的笑了，她向来是不敬鬼神之类的，也只是嘴上说着客气，其实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 “姐姐不妨也去求一支签文，替你家和月求个姻缘？”舞阳建议到，她知道乐平公主关心的是什么，因为丈夫早逝，家中两个孩子全靠着乐平公主一个人支撑着，虽然有个二皇子撑着，可是到底不是亲生的，隔了一层，乐平公主最怕的就是孩子所嫁非人了。 果不其然，乐平公主听她这么一说，立刻兴起了去求签的心思，虽说不信，可是事关女儿，多多少少有个心里安慰。 “那我也去求一签，洛洛要去吗？”乐平公主低头看着自家女儿。 “不了不了，我还小呢，不着急，母亲你去叫姐姐去吧。”陶洛水连忙摇了摇头，她累着了，想好好歇会儿，那签文最是会骗人了，若是好签还好，若是不好的，平白听一通念叨。 “那你可待在院子里，别到处跑，闯祸了我可不给你收拾了。”乐平公主叮嘱道，朝阳庙里头向来静修，陶洛水若是到处闯祸，容易招人闲话的。 舞阳看着乐平公主的背影，低下头看着准备回屋子的陶洛水。 “你就是洛洛吧？”舞阳公主看着陶洛水，往日陶洛水是不出门的，两人自然没机会碰面，但这次陶洛水来了。 “嗯。”陶洛水点了点头，她听父王提及过这位公主，三皇子一派，自小就在找太子的茬，好在时运不错，遇到了荣国公世子这样的人喜欢。 荣国公世子才貌双全，为人处世皆有名臣风范，奈何眼睛有些瞎。 这是她父王的原话。 “今日好好休息，明日一早，随本宫一道去拜祭皇后娘娘吧。”舞阳公主不大喜欢女孩，说完了便转身离开，但是满面红光，看得出来，她此刻是真的欢喜。 陶洛水目送着她的背影，转身离开。 祭祀一般选在清晨，太阳初升的时候，阳光明媚，同行之人大多一起祭祀，舞阳公主和乐平公主早早便领着自家的孩子们前来。 天公不作美，昨夜有小雨，陵墓之前的大理石广场上尽是水渍，已经有一位来祭拜的贵族小姐滑倒了。 乐平公主仔细的看着自己的脚下，边走边提醒着站在身旁的两姐妹，舞阳公主怀抱着自己两岁的儿子，走的就更加小心了。 一群人好不容易到了陵墓之前，舞阳公主小心翼翼的讲将儿子放下，看了看七岁的女儿湿了的裙角，蹲下身摸出帕子，给她擦了擦，这也算是正儿八经的祭祖，婢女奴才什么的都是不能带的，两个孩子都太小了，她也累得够呛。 陵墓旁侧修筑了屋舍，里头住着的，乃是朝阳皇后从前伺候之人的子孙后代，他们有着看管陵墓的职责，虽然只是个小官，但是世袭罔替。 祭拜之地清理的干干净净，即便是清早湿润的石板，也被擦拭的干干净净，铺了柔软的垫子，专为来祭拜的人准备好的。 接过守陵之人递过来的香，一行人缓缓跪下。 乐平公主是姐姐跪在前头，她的前方乃是皇后的墓碑，除却中央最大那块玉石上面刻了这位皇后的谥号以外，旁侧的白玉石板上也刻了许多整整齐齐的的小字，这位朝阳皇后，生平的所作所为但凡是出色的，都会在她的名字旁侧刻上。 她就看了一眼，然后低下头，敛去眼中的渴望。 什么时候，她也可以成为那样的人就好了，闻名天下，世代敬仰。 祭礼已成，他们转身离开。 出了祭坛，外头还是一片潮湿，四处皆是雨水，舞阳公主面色已经很不好了，毕竟她的两个孩子都还小，儿子走路都是跌跌撞撞的，女儿来时已经走了许久，闹着要让她抱，虽说她不喜女孩可到底是自己亲生的骨肉，怎么能不心疼。 “姐姐不若帮帮妹妹？”舞阳公主为难的看着身侧的乐平公主，这点小事，想来她是会同意的吧。 “我替你抱着小侄子。”她都开了口，乐平公主自然不会拒绝，那样就太不近人情了，陶半月看着那个胖乎乎的小男孩被自家母亲抱在怀里，有点嫌弃。 “洛洛，他的鞋子蹬在母亲衣上了。”陶半月凑到陶洛水耳边轻声说，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小孩子本来就乱动，抱着个两岁的小男孩也总好过抱那个七岁的小姑娘。 陶洛水看了一眼，不以为然。 她没想到的是，乐平公主在下台阶的时候，踩划了，整个人从台阶上滚了下去，因着朝阳陵旁有皇帝的衣冠冢，所以朝阳陵前有台阶十四级，寓意着九五之尊，这十四级俱是白玉石阶，虽说不甚厚大，但却是结结实实的，落了雨水，本就光滑的界面走在上头更加不稳，乐平公主当时还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女儿，担心她们没踩稳，结果一个不小心就滑了下去。 好在她是做过母亲的，虽然怀中不是自个的孩子，但还是下意识的护在了怀里，毫无防备的跌倒了下去。 陶洛水最先反应过来，她三并两步跳了下去，将窝在乐平公主怀里的孩子拉到一边，单膝跪在地上，扶起了自己的母亲。 因着孝期，乐平公主发髻没有丝毫的装饰，只簪了一支木簪子，有着浓厚的发髻挡着，倒是没有碰到头，但是身下是坚硬的大理石板，这么一摔下去，肯定是极痛的。 虽然这日来祭祀的只有三三两两的贵胄子弟，但是这般姿态让人见了也是失礼的，乐平公主就着女儿的手，缓缓站了起来，在她脚下有道滑痕，她眯了眯眼。 陶半月抱着那个两岁的小男童，能看到的只有陶洛水，陶洛水蹲下身，取出手绢沾了一点，放在鼻间闻了闻，是清香酸甜的酒味。 “好像有点酒味。”虽然地面确实有些潮湿，但是这儿还疏于陵墓附近，又是白玉打底的路，自然是要打理干净些的，地面本就还有些湿意，所以这一滩水渍看不大清楚。 亏得陶洛水刚才还以为正常。 “这绝对是有人陷害！”舞阳公主听陶洛水这么说，生了火气，这一个成年人跌落在地上都要摔伤，更何况她才两岁的儿子，她放下怀里的女儿，仔仔细细的摸了摸自家的儿子。 “多谢姐姐了。”确认孩子好好的，舞阳公主才扭头看向被女儿扶起来的乐平公主，感激道。 “皇后陵地，出去再说吧。”乐平公主看了眼左右，方才有个皇室的小姑娘，也是在这附近摔着了，得快些告知主事之人才行。 正因为这儿不宜喧哗，所以那个小姑娘眼里含着泪，祭拜完了才离去，下了台阶，婢女们都等候在房舍之前，见到乐平公主的模样，忙迎了上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婢女们前头站着的是负责看守朝阳陵的人，他们不似里头主持的庙中得道之人，乃是有着七品官员待遇的下人，见了公主们，是要行礼的，这会儿他们前头站了一位小姑娘，穿了一身淡色的衣裳，脸上还挂着泪水，她身旁的婢女大声的在与陵墓的看守人争论着。 走近了，听清了他们说话的声音，才知道这一位便是刚刚在上头滑倒的那位姑娘。 这位姑娘，乃是沈家大小姐。 听到她是沈家的姑娘，两位公主脚步都顿了顿，舞阳公主向来行事张扬，不喜的神情表露无遗，顾及着怀中哭闹的孩子，舞阳公主和乐平公主先去了这附近供贵人换衣裳的屋子，只留下两姐妹在这儿等着。 乐平公主其后有六位公主，三公主长乐公主嫁给了卫尉少卿沈羽，按理说，公主嫁过去，自然是不能有妾的，即便是想要，那也是公主才能做主的。 但这位沈大人，在婚前便有了一个女儿，其母亲难产而死，独留下这么一个女儿，长乐公主好面子，就将她养在自己名下，虽然比不得亲生的，可也是有了嫡女的名头，但是这事情，换到哪一位公主面前都觉得膈应。 “奴才这就遣人去打扫干净。”负责的人穿着一身官服，正好言好语道。 “这可是朝阳皇后陵，每日都有贵人来祭祀，你们这般随意，不怕掉脑袋吗？”沈大小姐垂着泪没出声，她身边的婢女接连的骂着。 “你们这是瞧着我们家小姐是庶出，所以好欺负是不是！” “狗眼看人低！” … … 这婢女也不知道是有多凶，主子哭了多久，她就骂了多久。 “留苒，她比你还凶。”陶洛水靠在姐姐身边，凑过去跟身后的留苒说。 留苒一脸气愤，想反驳几句，但是看到陶半月的脸色，悻悻的缩到一边不说话。 “给本宫好好查查，那地上的酒是怎么洒上去的？”舞阳公主率先走了过来，身边的婢女抱着孩子，她现在倒是两手空空一身轻松，立刻问起罪来。 “请公主稍等片刻，奴才问了人便向公主禀明。”打头的守陵者瞧着舞阳公主大发脾气的模样，忙慌乱的跪了下来，前头不过一个庶女，虽是与皇家沾点亲故，可哪里有这正儿八经的公主来得有分量。 舞阳公主冷哼一声，轻蔑的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沈家大小姐，想来她应该是一个人来，不知道打哪儿听到的消息，皇室子弟都得来这儿祭拜一番，还挑了个和她差不多的时辰。 长乐公主对这个养女虽然没有亏待一丝一毫，但是，绝对没有给她一个作为母亲的教养，这般放纵的养着，弄得现在主不主，仆不仆的。 身为姐妹，舞阳公主看不起这个下人生的孩子，也看不起长乐公主的教养。 一行人等候在附近的凉亭之下，这件事并没有多复杂，这儿虽然不是什么禁地，但是看守的还是较为森严，能进去的无非就是那几个人。 被拉过来的，是个小尼姑，守陵人负责看守此地，但是他们身负着七品官员的待遇，打扫这些事情，自然是交给了朝阳庙中的尼姑们。 昨日打扫的正是被拉过来的两位其中的一位。 “回两位公主，这一位是打扫的，另一个乃是今日上祭品之人，听她所说，今晨露水打扫的起迟了，她去的时候还在打扫，所以她一时不查打翻了祭祀用的酒酿。” 陶洛水认识其中一位，眉清目秀，正是她在后山泉眼处遇到的那位小尼姑，想来正是因为打翻了祭祀用的酒，所以那时候才会去取水酿酒吧。 乐平公主换了一身素雅的衣裳，安静的坐在打理干净的椅子上，看着下头跪着的两个小尼姑，两人都年纪不大，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都是才来这儿不久的，粗枝大叶也实属正常，这件事，应该是个意外。 “姐姐您喝会儿茶，这点小事就交于妹妹了。”舞阳公主念着自个孩子，想要独揽惩罚之事很正常。 “嗯，给个教训变罢了，妹妹可别忘了这儿乃是朝阳庙，到底是伺候老祖宗的。”乐平公主见识过这位被皇帝宠爱非常的妹妹的脾气，不痛不痒的叮嘱了一句，担心她玩出了人命。 “这是自然。”舞阳公主站起身，走到两人身前，才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尼姑，哪里见过这般架势，都胆怯的低着脑袋。 “打扫之人，起得这般迟，可是对这朝阳庙的不敬，”舞阳公主话说到一半没有去看下头跪着的人，反而看了一眼喝茶的乐平公主，见她没什么反应，才继续开口，“这样吧，拉下去，打个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由谁来打是个问题，朝阳庙内有专门负责刑罚的人，但这话乃是舞阳公主说的，犯的也是朝阳陵的规矩，所以守陵之人一时之间有些迟疑。 “就在这儿打。”舞阳公主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另一个小尼姑，冷声开口。 “走吧。”乐平公主听她这话，皱起了眉头，看着被拉下去的小尼姑，她站起身，对身边的两姐妹开口。 “我回院子里了，你早些回来。”这两人确实不尽职，但是她却是舍不得女儿见到这般血腥的场面，舞阳公主因着是皇帝最小的公主，自是备受圣恩，年幼时因为母亲身份太低被人所看不起，故而养起了这娇纵的性子。 罚都罚了，她也就懒得追究那么多了。 陶洛水跟着姐姐的脚步，蹦蹦跳跳的往外走，留苒隐约听到身后的惨叫声，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那个负责打扫的小尼姑被按在长凳上，手臂粗的木棍一下又一下的打在她的身上，这般下去，留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是要命的事儿啊。 她没有注意到，跪在那里的另一个小尼姑，已经站了起来，呆在舞阳公主身边，颤巍巍的低着脑袋，不敢发一言。 朝阳庙的生活如一滩死水，不是在山上看风景，就是去屋子里听主持念叨朝阳皇后生平事迹，在不就是在屋子抄写经文，不要说唐华瑞了，就连太子妃她都没有机会见到，因为每个院子之间泾渭分明，她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去。 上次与堂兄分开的时候，就该约个时间地点。离开朝阳庙的时候，陶洛水如是想着。 身为外孙女辈，陶洛水的孝期有六个月，就在她以为最近六个月都不会有空闲出门的时候，一天夜里，她被暗卫告知，要送她入宫。 她并不知道朝局，只要她不过问，暗卫便不会告诉她，但是能够让父王带着她，一同入宫，便可以知道，事态有多严重了。 皇帝年纪已经大了，特别是发妻离世之后，满脸难以遮掩的悲痛，他坐在曦月宫不远处的殿宇里等着他们，从前陶洛水才入宫的时候，也是住在这儿。 只是那时候这儿荒草连天，看不清真实模样，这会儿倒是打扫干净了，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人住进来，陶洛水还有闲心想着这些事情。 “父皇就在里头，一会儿你看着点说吧。”唐荣彦看着自己女儿不以为然的模样，知道她对皇帝没什么好感，其实他也没多少，但到底是自己父皇，如今面上功夫还是要做好的。 “嗯。”陶洛水来之前已经听他说明了发生的事了。 她也没想到，舞阳公主竟然会回了府邸便跑到宫里来告状，嫡长孙亲祖母孝期期间，私会女子，唐华瑞是嫡孙，守孝期间若是与女子私会，是犯了大忌的。 好在，也只有她和堂兄私会过。 宴堂里头，皇帝高坐，太子跪在其下，唐华瑞跪在太子身旁，他的脸上红肿，看得出来，被人打过了。 “皇祖父。”陶洛水穿着一身梀色衣裳，清淡的颜色在灯火下越发素净，她有着琉璃般的眼眸，面色苍白，单纯极了，不知是慑于皇帝威严还是看到这架势，她怯怯的抓着唐荣彦的袖子，轻声喊了一句。 皇帝对待女孩向来宽容，一不夺权，二不争位，而且陶洛水又是自己七皇儿唯一的女儿，说到底她如今的身份，都是他委屈了她。 “这么晚了，怎么入宫了？”皇帝明知故问道。 “父王带我来的。”陶洛水甩锅干脆利落，她深知一点，只要，不和她生母有一点相似的，皇帝对她，都不会下狠手，她的生母，坚毅大方，绝对不会如她这副模样。 “表妹，那日朝阳庙，你问我哪处风景好一些，你可还记得？”唐华瑞见她双眸迷茫，心中有些焦急，他向来守本分，什么时候和女子私会过了？ “记得。”陶洛水点了点头。 “我们只在朝阳庙的泉眼处呆了一会儿，还遇到一个拿了果子泡酒的小尼姑。”她状似才想起来，缓缓开口。 “女儿家名节重要，你怎么能一个人跟着他？”皇帝知道了真相，但是要他拉下面子，自然是不可能的，他还没有表态，唐荣彦已经开始教导起了陶洛水，俨然一副严父亲姿态。 “下次邀姐姐妹妹出门，记得带上婢女奴才，你这般行事，是要置你妹妹闺名与何处！”皇帝找着了由头，破口骂人，但是太子何许人也，早就看出了他已经烟消云散的怒火。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必定好好教导。”太子说。 “你回东宫，好好反省，等你母后孝期过了再来朝中办事。” 陶洛水躲在父王的衣角后头，垂下脑袋。 这是，剥权了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第三十章 太子面不改色的起身行礼，整个人平静如初，仿佛那个被夺权之人不是他一般，身在高位，方知其间险阻，太子当了几十年太子，早就当腻味了，让他歇歇，求之不得。 要不是顾及着当朝颜面，他身后站着的一堆人，他还想当即跟皇帝说，自个去守陵算了。 “丫头，你想不想做回你父王的女儿？”太子走后，皇帝问陶洛水。 “不想。”陶洛水拒绝的干脆利落。 “我去过父王的府邸里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我在公主府还有姐姐陪我玩。”陶洛水这样说道。 “朕给你父王赐婚，过不了多久你就有妹妹了，你看怎么样？”皇帝听她这么一说，面露喜色，他有愧于这个儿子，但是每次赐婚于他，都被婉拒，他年纪越发大了，看着他膝下无子，心中焦虑。 “可是母亲也没有再嫁啊，父王为什么要再娶？”陶洛水疑惑不解的看着皇帝。 “父皇，母后殡天，儿臣得守孝。”唐荣彦知道女儿为什么这时候口无遮拦的提这些事，实在是这时候，即便是逼着皇帝给他赐婚，他也拿不出圣旨。 谁敢在发妻才亡的时候逼着儿子娶妻，他上头下头那么多兄弟，虽然不是个个有儿子，可也是大部分都有的，皇帝并不缺孙子。 “罢了罢了，你们先回去吧。”若是发妻在，皇帝眯了眯眼看着迈出大门的人，一定是会再三叮嘱他要照顾好这个儿子的吧。 可惜了，皇后病逝于夜，无声无息，没人发现不妥，连遗言，也没有一句，皇帝看着儿子与孙女一高一低的背影，从此以后，他这个孤家寡人，连真心以待的人也没有了。 “父王，我不想留在京城里了。”陶洛水转过身看着身后的殿宇，倒着走，她看清楚了上方的君主孤寂的神情，也看透了这座宫殿牢笼的模样。 “那你想去哪儿？”唐荣彦看着女儿脚下的路，问她。 “南域。”陶洛水轻声开口，不知为何，在这儿待久了，她开始想念东海的生活，开始想念那些不羁的灵魂，漂浮在空气里的味道，但是她深知，她是绝对不能去那里的，她不能以公主女儿的身份离开京城，也不能以她本来的容颜去东海，她有着和她母妃一模一样的容颜，那里几乎全是她母妃的旧部。 所以，只能去南域了。 唐荣彦并不想她去南域，但他也知道，京城里的生活，并不适合这个女儿，南域确实是个更好的选择。 他的妻子，乃是镇国公的掌上明珠，是镇国公唯一的女儿，因为担心自己照顾不周，防止女儿被骗，镇国公还培养了个忠厚老实的继承人，本想作为上门女婿，但是却被他打破了，而原来的候选人，则是被当做儿子收在了名下。 那人被封为车骑将军，明面上挂着正四品武官的品阶，实际上不过是打理南域战车军备之事的后备将军，且和他同位的还有骠骑将军，他在南域，看着品阶比得上他的没两人，可是实际上是没什么实权的，再加上他本人忠厚老实，久而久之，本来想挑毛病将他贬了的皇帝也懒得管他了。 所以，若非陶洛水提及，唐荣彦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个小舅子。 他是个随性的人，准确来说，皇后是个随性的人，养出来的儿子们，也都是随性的。 “再等等吧，等到寒衣节过了再走吧。”坐上马车，他说道。 寒衣节是祭祀先人的节日，唐荣彦希望，陶洛水可以去皇陵祭祀完她的母妃之后，在离开。 “不必等到那个时候，父王，皇爷爷身体康健，说不准还能长命百岁呢，但京城里越来越混乱了，我是一日也待不下去了的。”陶洛水硬气一些，唐荣彦都不会拒绝，因为他曾有一个固执己见的王妃，对于这样的女儿，他生不出丝毫拒绝的心思。 “也好。”他看了一眼陶洛水，马车一如既往的停在了乐平公主府后巷，他看着眼前文静淑雅的女儿，在心里叹息了一口气。 他多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和她母妃一样，一样的勇往直前，长傲不败，那样，他就不枉此生了。 可是，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皇室中人，生来便怀揣着心事，提防他人，再加上他的刻意培养，这个女儿，绝对不会和他妻子一样。 他看着眼前不高的院墙，叹了口气，他的妻子没有被这道墙锁住，那么他的孩子也不会在这儿被困在这儿的。 离开京城，是需要一个契机的。 太子因为守孝而被剥夺了参政，自打皇后殡天，京城里头波涛汹涌，就没停下来过，要寻个契机，实在是容易。 不如，把这里都搅乱好了，陶洛水边往回走，便想着。 这件事情，她不能一个人做，还得找一个帮手。 陶洛水约了还被关在祠堂深思的唐华希，太子府三兄弟，两个现在都因她被关在东宫思过的院子里过日子，唐华希虽然落了水，但是病好之后太子从乐平公主口中得知他打了陶洛水，立刻将他从病床上撵到了东宫的思过院里头。 陶洛水的消息，是从她的父王口中传到的，毕竟东宫眼线众多，谨慎小心是极为重要的。 陶洛水等了两日，才见到唐华希。 那是午后，枯荣院里的参天大树依旧生机勃勃，她立在树下，少年坐在墙头，安静的看着她，这时候的他依旧容颜美艳不可方物，只是眼睛里潜藏的戾气怎么挡都挡不住。 是了，一个打小便被这京城里头阴谋诡计设计了的人，如何会有平时那般懦弱的模样，身在皇家之中，惯来都是百折不挠，遇强则强的。 “听说表妹寻我来，是为了告知我当年受辱之事的真相。”唐华希坐在墙头，眼见着四周无人，他跳了下来，到底是打小练武的，即便是容颜看着柔弱，但是功夫却是不弱的。 “表兄应当已经告知你了。”陶洛水虽然没有将事情说完，可是很多事情只要起了个头，顺藤摸瓜下去，自然能够寻到错处。 这件事情牵连着甚广，而知道的人多了，总归是容易留下蛛丝马迹的。 “表妹相邀，不会只是为这一点小事吧？”唐华希挑了挑眼眸，瞳孔中有风韵流转，剑眉轻轻挑起。 这哪儿是小事。 “我邀表兄前来，是为了帮我一个忙。”陶洛水看他的脸色不好，也没心思揭人伤疤。 “你若是嫁于我，万事好商量。”唐华希也不知为何，一开始便对这个表妹起了不同寻常的心思，他自幼心性大变，在外习惯了披着假面与人交往，但遇上这个表妹，倒是不想这样做了。 他总能感觉的到，兄长待这个表妹是不同寻常的，阳光透过叶隙照在少女身上，琐碎的影子在地上浮现，很是好看。 兄长喜欢的，他都要夺过来。 无论是皇位，还是…… “若是太子殿下同意了，我是不敢发一言的。”陶洛水笑了笑，打断了低着头的少年翻涌的思绪。 对方神情笃定，态度友好，全然没有一丝一毫恼羞的意味。 唐华希愈发迷茫了。 “表兄想怎么处置真凶？”陶洛水收敛了满脸的不正经，虽然不知道这位堂兄是怎么对她起了心思，但是两人之间血脉相连，结两姓之好纯粹无稽之谈，所以即便是他这般想了，她也懒得多解释。 “你找到了真凶？”唐华希接了她的话，他的兄长并未告知他真凶，只是给他说了说这位表妹很挂心他年幼的遭遇。 “是啊，”陶洛水凑上前，“要不要听我给你说说？” “你说。”唐华希退后一步，他并不太喜欢有人凑的太近。 “此事，起因乃是太子殿下向皇帝陛下告了五皇子一状，”陶洛水看他不甚明白的模样，开口点醒，“就是五皇子当年将一名妓子玩弄致死的事儿。” 妓子是私妓，入这行是为了养家糊口，故而其家人知道了闹了好大一场，都闹到了太子的耳目之中。 “他的手不可能伸到太子府。”五皇子的荒唐是举国皆晓的，同时闻名的乃是其一事无成的能力。 “他是没有，但是三皇子有啊，宫中有位宫女名莫里，掌管着各司打扫的宫女，喜好听各处私密之事，三皇子与九皇子密谋之事，恰好被她听见了。”这件事情，陶洛水也是将信将疑，毕竟她不可能到宫里头去确认这件事情。 “三皇子安插在太子府的细作，加上九皇子妃在烟花柳巷之中的势力，三位皇子齐心协力之下，你们便是在劫难逃了。”陶洛水轻声说。 “只不过，”陶洛水想起陆炎留给自己的信上最后两句话，“为了不留痕迹，那些醉汉，并不是他们雇佣的。” 人心险恶，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 唐华希低头看着池水，目光怔怔的，久久未回过神来。 他记得那些人的模样，还记得天边的皓月，他拼了命的求救，可是迎接他的，只有视线里兄长仓皇的背影，以及眼前那些丑恶的嘴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表兄你还好吗？”陶洛水看着他不声不响的低着头，问。 “无事。”唐华希看着眼前娇小的少女，这个看上去和世家贵女一般的表妹，身上却笼罩着一股异常的气息，让他有些神往。 “表妹若是嫁给我，便是亲上加亲了，若是我父亲来日继承大统，乐平公主府可更进一步。”少女身上的某种特质，让他情不自禁的靠近，要是可以娶回家就好了。 “有些事情，是一出生就注定了的，我不可能会嫁给表兄。”太子为什么不将真相告诉这位堂兄呢，真是奇了怪了。 被兄长盯上的感觉，特别难受啊，陶洛水踢了踢脚下的落叶，落叶飘荡进水里头，荡开阵阵涟漪。 “表妹告知我这件事，恐怕不会是好心这么简单吧？”唐华希不会认为这世界上有人无缘无故帮着自己寻找答案，但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必定有所图谋。 “我打小就心地善良。”陶洛水反驳道，这一点倒是整个京城里头的人都知道的，谁人不知道，乐平公主府二小姐出手是出了名的阔绰，路遇不幸之人那可是能打点就打点。 她从小这样张扬，虽然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存在，让乐平公主府的二小姐显得更加有存在感，但追根究底，她都是为了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只是，她看着眼前纠结的少年郎，她这一次，并不是真正的好心。 她要利用眼前这个兄长，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察觉到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她仰头眯了眯眼，即便是叶隙的阳光也很耀眼。 什么时候，她能成为这样一道光芒，从天际划过，刺破这个国家背后隐藏的无道呢？ “表妹觉得，我应该怎么报复？”少年还未完全长大，嗓音雌雄莫辨，但是到底蕴藏了内在的深意，让人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听个明白。 “不知道。”陶洛水摇了摇头，这一点，她是真的不知道。 “表妹不若出出意见，免得来日你遇上了，也好想个妥善的方法处理。”少年循循善诱。 “不会的，我以后都不会陷入这般境地。”陶洛水看着眼前的人，声音清脆入耳。 唐华希见她如此的笃定，并没有感到意外，因为从前他也是这样认为的，只有当巨石真正砸在自己脑袋上的时候，人才能够切身的体会到那般的痛楚。 他被砸过，头破血流，所以必定是要报复的。 他扬起头，看向墙外的楼阁，这座院子不知为何比别处的低一些，所以站起来还能看到隔壁屋子的绣楼，但因着有这棵树挡着，别人倒是看不清这儿的风光，不知隔壁住着的，是哪户人家？ “小姐，公主让你过去一趟。”两人的这份沉默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晌午一过，便到了乐平公主带两姐妹处理府中事务的时辰了。 乐平公主府每日的开销都是需要乐平公主亲自过目的，上至公主自个的吃食，下至奴仆们用的物件，样样记录在册，虽然公主府简单，但是两姐妹的年纪渐渐长了起来，这些事情，还是该提上日程了。 寒烟来禀这件事情，只是觉得陶洛水在这儿耽搁太多时间了，虽然她知晓自家小姐的身份，可是再如何私会外男是不对的，任何一个有点长歪的苗头，都得杜绝才行。 “既然这样，我先走一步了，祝表兄大仇得报。”陶洛水看了一眼等在门口的寒烟，提起裙角，走了过去。 唐华希将目光落在了寒烟身上，对方恍若未觉，转过身跟在陶洛水身后便走了出去，这般姿态，应当是信得过的人，信不过也没办法，他的手还不敢伸到乐平公主府。 不过，要怎么报复，从前陷害他的那些恶心玩意呢？ 眼见着院落无人，少年眉宇间的那簇戾气越发张扬起来，他站起身，一脚踩在树边的石栏之上，随手摘下几片叶子，高高扬起，看着他们随风落下。 三日后，陶洛水见识到了自己这位堂兄彻骨的恨意。 金色的光亮从遥远的天际破开的口子流溢而出，以势不可挡的趋势侵占了整片天地。 陶洛水才穿好衣裳，寒烟就指了指外头，面色不大好。 洛院临水而建，但实际上不过是引水进来，故而水的深度完全在掌控之中，无论干旱或者暴雨时节，紫藤旁侧的小河沟的水永远是那么浅，里头的游鱼从来未曾惧怕过生。 唐华希蹲在池水旁侧，他穿了一身藕白色的袍子，露出瘦削笔直的后背，这样看着有股青竹的坚毅，只是陶洛水看着他的侧面，美在骨里，无论如何都是遮掩不住的，若非她喜好美色这件事情是装出来的，她大抵也是要被迷惑了的。 “表兄怎么来的？”陶洛水面色有些不好，她能够接受有人来枯荣院与自个商讨事情，却绝对不允许有人来洛院，洛院不只是她的院子，还代表着乐平公主府二小姐。 “表妹告知了我答案，我自是来告诉表妹我的结果的。”唐华希站起身，这才让人看清他的动作，他捏了跟树枝在逗弄池水里头的鱼儿。 他的视线从陶洛水脸上划过，随手将手中的枯枝丢在一边，走到石桌前坐了下来。 “我和表妹有些私事，你先下去吧。”唐华希看着站在一边的寒烟，他来的时候便发现这儿的不一样，里里外外的婢女乖巧的不像话，往日他即便在皇宫里头，路过某处，都能偷听得到一些闲言碎语，可是这位表妹这儿却鸦雀无声，说是没有猫腻怕是也没人会相信。 “若是表兄有事找我，就去枯荣院等着，可好？”陶洛水并未等寒烟回答，她脸上的不满已经显露出来。 有些事情，必须分清楚，她是她，洛院是洛院，有些事情，是不能拿到洛院来说的。 “我说完边走。”唐华希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这件事情搁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您确定？”陶洛水抬高了几分嗓音，本就是大清早，她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那个‘您’字咬牙切齿的不要太明显。 “确定，这事儿还需要确定吗？”唐华希读不出陶洛水的想法，自然也无从得知此刻的她已经很不满了。 “来人，把他给我丢出去！”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站在不远处的两个婢女架起来，拖了出去，有那么一瞬间，他有点体会到往日宫中宴会失措的宫人被架出宴上的感觉。 两个婢女并未用很大的力气，但是手指却掐着他的穴道，一挣扎便是生疼，他就这么被拖到了枯荣院，若非陶洛水亦步亦趋的跟着，他铁定是要叫出保护自个的人来的。 “哐当！”枯荣院的小柴门下了锁。 “表兄乃是当朝皇孙，太子殿下的嫡子。”陶洛水插着腰，这会儿她也不装着温柔了，语气十分恶劣。 “你也知道啊！”唐华希被丢在一旁，秀丽的眼眸露出几分凶光。 “所以不是更该懂得，姑娘家的闺院不是你能进的吗？”不过尔尔凶神，陶洛水自是不惧，她开口继续骂。 “我不懂！”唐华希皱着眉看着眼前的趾高气昂的少女，对方的面色不可能作假，也就是说他真的做错了，但是，前几日邀他过府一叙不走正门的不是她么，怎么这会儿他跳墙了反而怪他？ “表兄记住了，这个院子的墙您随便翻，搁这扇门外头的，一步都不行！”陶洛水指着枯荣院与洛院之间的墙，叮嘱道。 唐国各府但凡有些地位的女子都有自个的院子，女子长大了是要操持一家生计的，所以大多打小就管着自个的院子，想传有些夫人相看人家，都会提前去看一看这位小姐的院子，若是满意，才会进行下一步洽谈，足见这闺院的重要性，怎么可能是随随便便能进来的。 唐华希不知道，因为东宫没有女儿，他的堂姐堂妹也都是隔了一层皇权的，自然不会告知他这些，以至于他现在虽然面色凶狠，实际上一点底气都没有。 “我以后都不会来了。”唐华希站起身，手掌在墙上用力，蹭蹭蹭便翻过了墙，抛下一句狠话，转身离开，已然是忘记了自己来的初衷。 陶洛水靠着墙，烦躁的蹲下身子。 不知道为何，当她看到唐华希一个人蹲在池边逗鱼的时候，她突然不想知道他报复了什么，就像她有的时候，奔跑在大浪朝天的东海河畔，也时常忘记，自己的仇恨。 为什么要报复呢？ 她盯着枯荣院枝繁叶茂的大树，目光里潜藏着丝丝缕缕的迷茫。 “小姐。”婢女还在门后，四下无人，暗卫从藏匿的地方走了出来，唤了她一声。 “什么事？”陶洛水眨了眨眸子，扶着墙站了起来。 “五皇子不能人道了。”那暗卫说。 “什么？”陶洛水迷茫的看着眼前的暗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寒烟看着正在研墨的陶洛水，因着为了保守秘密，这院子里的婢女，大多是受得住秘密的暗卫转明来的，陶洛水身边真正的知心人，其实只有寒烟一个。 乐平公主府的二小姐幼年生了大病，公主斥责陶洛水身边的人看护不力，于是能打发的都打发走了，唯一还留着的奶娘，前些年也得了恶疾去世。 以至于，有些事情，她无从知晓。 “奴婢也不知道。”寒烟只比陶洛水大三岁，都是清清白白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会懂得不能人道是什么意思。 陶洛水握着手中的笔，在纸张上画上这几个字，她扯了这张纸，站起身往外走去。 不耻下问才是一个好的学子应当做的，公主府的女夫子三日一沐休，这会儿正好不在，她要问，只有去找陶半月这个姐姐才行。 陶半月正领着婢女在院子里赏花，她最近打算给乐平公主绣件衣裳，所以特地来园子里瞧瞧乐平公主喜爱的花儿。 婢女们搬了笔墨书桌于园子中央，只待她选好了景画下来，再倒腾出图样来，绣在衣裳上。 即便大家闺秀总是被人称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人无完人，真正精修的，只一门罢了。陶半月首屈一指的，乃是绣作，因着这一点，乐平公主乐的女儿这般作为，毕竟衣裳穿在身上，是给人看的，女儿的名声自然是远扬了。 “洛洛要去哪儿？”花园在各个院子中间，无论要去哪个院子都是要途径的，陶洛水拿了张纸出门，隔了不远便被陶半月身边的人瞧见了。 “姐姐在做什么？”陶洛水左右打量了一番，桌上的纸张还是洁白如初，而陶半月一改往日的端庄，蹲着身打量着草丛边的一丛菊花。 “我正要找姐姐问个问题。”陶洛水蹲在姐姐身边，看了两眼这丛菊花，不知是昨夜风大了还是怎么的，有一根斜斜的倒在地上，但这丝毫不掩这株花的风采，金色的花瓣随意舒展，无畏而大胆。 不过在她看来，这就是一丛普通的菊花，所以她没在意，转身问起了陶半月。 “什么问题？”陶半月抚弄了一番手下的花叶，笑着询问。 “不能人道是什么意思？”陶洛水摊开手中的纸张，声音脆生生的。 有那么一刻，整个空气都安静了下来，就连呼吸声音，也浅了。 “你们在这儿侯着，洛洛跟我来。”陶半月最先反应过来，她合上那张纸，拉了妹妹往一边无人的地方走过去。 “你打哪儿听来的？”陶半月记得，乐平公主说过，洛院的人都是她亲自选的，不可能会胡说八道，那么这种话，是从哪里传到妹妹耳朵的？ “上次出门路过某地听到了，如今突然想起来了，姐姐你知道吗？”陶洛水看着姐姐面色不大好，也知道这事儿不是什么好事了，但不是好事那她就更加好奇了。 “人之道在于传承，不能人道就是不能再有子嗣了，”陶半月小声的说，“这话别到处乱说知道吗？” “哦，原来是这么个意思。”陶洛水揉了揉手里头的纸张，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等你大些了，母亲会找嬷嬷告诉你的，但这是私密的事儿，不能到处说道的”陶半月有些不放心妹妹，又叮嘱了一声。 “我知道的，这事儿我也是无意间听到了，过不了多久就该忘了。”陶洛水撇了撇唇，满脸不以为然。 她虽然还是不太懂，但是子嗣问题向来是各位皇子最紧要的大事，而且她也知道，这种事情，她是不能知道得太仔细了的。 虽然，她已经知道的够仔细了。 五皇子流连青楼红院，不能有子嗣于他而言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事吧？ 陶洛水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是她自个也说不出来，倒是陶半月看着她没事做便让她给自己挑选花色，福寿菊寓意美好，是送长辈的上好图样，但要将其的富丽堂皇完好的展现在一件衣裳上，却是不易的。 陶洛水虽然对此道不通，可是也乐的帮忙，这是替乐平公主做的衣裳，姐妹都出一份力，更显其心意。 “我先挑了这几种姿态的画上，你再去看看那种含苞待放的。”乐平公主喜好佳作，两姐妹也常有涉猎，对于什么样的花色得母亲心意，陶半月还是有信心的。 陶洛水看着说完便低头作画的姐姐，认命的去寻她所谓的含苞待放的。 画作需要费些时辰，但是找寻合心意的花却是不费功夫的，陶洛水找完了便坐在一边看姐姐作画，大家闺秀们自有一套生存的法则，亲临的姐妹喜好有些不同，有些相同，若是出彩的技艺一样的，那大抵是真的心交闺友，但陶洛水和陶半月打小的方向就不同。 陶半月喜静，所以乐平公主培养了其作画，陶洛水喜动，乐平公主特许了她京城里头的几间店面给她照看，虽然没有全然接管，但是大多的事务都是给她了解了的。 这也是为什么，陶洛水总日到处乱跑，随意花费也无人说闲话了，一个家族若要井井有条，必不可少的便是一个可以打理家族产业的主母，京城里头许多人家的孩子都是这样，不足为奇。 乐平公主想教出一个世家贵女撑场面，又想让自个的公主府长远下去。 这是她很早便计划妥当的，至今也没有更改。 陶洛水并没有做这些事情，因为有寒烟在做，但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懂。 “二小姐。”年轻的绣娘从园外头被领了进来，见到这儿的人，先喊的是陶洛水。 原因无他，这个绣娘，乃是公主府的绣庄里头的，而陶洛水，她见过。 “你就是芸娘？”陶半月身边的婢女皱起了眉头，倒不是责怪对方先给陶洛水请安，而是对方这随意的姿态。 外头人入府来，哪一个不是恭恭敬敬的，唯恐行差一步，可这一位倒是好，这熟练的打招呼，跟个市井里头的人有什么区别，这儿可是乐平公主府！ “回这位姑娘的话，我正是芸娘。”芸娘见她面色不好，连忙低了低头，回道。 京城里头并不是每个府邸都有各自的绣庄的，但乐平公主府却是有好几个的，绣庄在市集有铺子，专为贵人们量身做衣裳，陶洛水去玩过，也算是见识了一番，所以对芸娘随意的态度并没有感到奇怪。 “这儿乃是公主府，你得守着规矩。”那是陶半月的贴身婢女，陶洛水也是要给几分面子的，所以陶洛水不以为然，但却没有开口。 “是是是，我这是第一次来，若是有不懂的地方，还望姑娘多多提点。”芸娘满脸堆笑，她在铺子里头专为贵人们量身做衣，端着的便是一张亲切近人的脸，便是有所不周，只要不是存心找茬的，都不会不满。 “你先在这儿侯着，等大小姐画好了花样给你瞧瞧。”见她本分了不少，婢女的面色和缓，退到了一边，不再开口。 “最近绣庄忙吗？”陶洛水见婢女退了，才开口询问。 婢女低着的头微微抬起，诧异的看了一眼陶洛水，迅速低下头，态度愈发的恭敬了，她这算是打岔了主子的话，还好二小姐待人温和。 “拖小姐的福，近来各府都有姑娘来做新衣，只是素净些的料子都用的差不多了，倒是有些供不应求了。”芸娘走上前，轻声回答。 “哦。”陶洛水点了点头，并不应承什么，毕竟这事儿是寒烟在管着，她要是稀里糊涂答应了些东西，到时候没办法弄到就麻烦了。 “洛洛还认识绣娘呀？”陶半月已不是第一次画这些，虽然费了许久，但还是画完了，见到妹妹和自己叫来的绣娘闲聊，好奇的问了一句。 “在铺子里见过几次。”陶洛水晃了晃脚丫，回答的很随意。 那就是并不认识了，陶半月收敛了几分笑。 “我听闻芸娘制衣的手艺可是一绝，若是不嫌弃，便替我看看，这花，绣在哪儿较好？”唐国女子衣裳款式不多，像乐平公主这般守礼的，穿的款式更少，所以衣料上每一处花色都是需要仔细斟酌的，唯恐让主子感到腻味，陶半月想要绣出一件乐平公主可以穿出去的衣裳，自然是不能含糊的。 陶半月站在桌前，指着上头的花色，询问了起来。 “小姐。”有个不高不低的声音响起，语气平缓，一点尊敬之意也没有。 陶半月扭过头，看着走过来的留苒面色冷了冷。 “这是今日的糕点。”刚开始陶半月弯着腰看画，留苒没有注意，这会儿看到了，被吓了一跳，唯唯诺诺的将手中的糕点递给陶洛水。 陶洛水接过糕点，下意识的摸了摸油纸，站起了身。 “姐姐，我先回去了。”陶洛水捧着糕点，说。 她喜欢玲珑斋的糕点并不是什么秘密，留苒每日清晨都要去给她买，这一点府中的人也都是知道的。 “去吧，待我看好了花样，绣衣裳的时候，你可得来。”陶半月看着她的模样，笑了笑。 回了屋子，打发了留苒，陶洛水小心翼翼的掀开油纸，玲珑斋的糕点虽然精致，入口即化，可是也没有说足足包裹三层的。 果不其然，拆开两层，里头的纸条显露了出来。 “斩草除根。” 什么意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唐华希在玲珑斋应当是有人的，这消息便是从那人手中传来的。 虽然好奇堂兄做了什么，但她的初衷，是乘着京城混乱离开，这般的报复手段，太过私密，根本无人知晓，所以，她还是亲自动手好了。 少女翻动着掌下的册子，一个又一个的名字从眼前掠过，这是每个官员，乃至每家每户都有的东西，记录着各府的来往。 宣化四年春，荣国公世子长子出世，送舞阳公主心想事成，万事如意双钏。 荣国公世子，乃是大理寺丞，出了名的机智，年纪轻轻便凭借自身本事做到了这一步，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陶洛水看中的不仅仅是他的办案能力，更看重的，乃是这位的身份。 这可是舞阳公主的夫君，上次舞阳公主告状之事，可以到这儿一起清算了。 谁让她陶洛水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女子呢。 陶洛水打定主意，合上册子。 乐平公主现如今不让她们两姐妹出府，要想谋划这件事，只能够让人带消息出府了。 “你，过来。”陶洛水走出门，指了指正在打扫院子的婢女，开了口。 她院中的婢女大多是由暗卫转明的，是父王为了护她安危而塞进来的，很安全，只是她一旦吩咐了事儿，也就意味着，她的父王可能八成也会知道，所以她做事喜欢亲力亲为，很少麻烦院中的人。 “小姐有何吩咐？”婢女快速的将扫帚放在一旁，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虽然看着不快，可是实际上也不过几息功夫便到了跟前。 你将这封信交给珍宝阁的赵管事，顺便告诉他，我要珍宝阁里头那个镶了蓝宝石的多宝盒。”陶洛水将桌上墨迹已干的纸折叠好，递给婢女。 “是。”婢女点了点头，双手接过转身离开。 “别忘了问寒烟领银子，那个多宝盒乃是楠木打造，贵着呢。”陶洛水见婢女立刻转身的姿态，起了逗弄的心思。 “奴婢知道。”婢女看了一眼陶洛水，沉着的开口。 半分玩笑都不能开，真没意思。 陶洛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里，坐了回去，拿了那些册子，继续翻看起来，乐平公主府的来往都是登记在册的，两姐妹要看可以直接拿来看，也算是长长见识。 陶洛水到底年纪还小，记不大清京城里头错综复杂的关系，而有了这个却容易许多，等她们长大些了，自然也就知道人来人往之间互相赠礼该是如何的了。 东市，玲珑斋前依旧人来人往。 这会儿乃是官员们办公闲赋的时辰，荣国公世子秦子文并一干同僚用完膳，坐在茶楼之中闲谈，旁人身侧都有小厮守着，唯独他身侧无一人，因为他的小厮替他买糕点去了。 “世子爷，我们先行一步了。”三三两两的人站起身，转身告辞。 “嗯。”秦子文年过三十正值壮年，一身官服衬得起大义凛然，雄姿英发，颇负美男子的声誉。 “我那儿还有一个重要的案件，不能耽搁了。”和他关系要好的同僚看了看四周的人，面色有些焦急。 “那你先去吧。”秦子文看着玲珑斋前排了老长的队伍，眼睛都没眨一下。 大理寺这种地方，乃是负责当朝官吏的刑法，所以每一个官员都是精挑细选，容不得一丝一毫的走后门，秦子文能进来，自然也是凭自己的能力，只是他到底不同旁人，即是贵胄子弟，又是公主驸马，所以或多或少还是有优待的。 比如说，繁重的案子，绝不会交到他手里头。 以至于旁人这会忙着的时候，他还有闲心等着糕点，秦子文不纠结于口腹之欲，但是他的长女喜欢，宠女如命的秦子文，自然要替女儿买的。 “哭什么哭，就知道哭！”一个挽了袖口的大汉走了进来，他身后亦步亦趋的，乃是一个穿着粗布，绑了木簪的老妇，两人坐的地方离这儿不远，隔了放在窗边的盆景，秦子文还能听清他们说话。 “儿子以后可怎么见人？”老妇哭诉着，语气绝望，也就没有压抑着嗓音。 秦子文看了一眼玲珑斋前，他家小厮被几个人围了，看情形还需要一会儿功夫，他喝了口茶，感慨今日生意真是好。 “那位可是给了足足十两银子，此事就当没发生过！”大汉扇了扇脸，压低了嗓音，说。 “给大爷来两壶酒，就你们的招牌，再给切二两羊肉！”店小二还未接近，那汉子已经开口喊了。 “儿子还在家中等着，你先把钱给我，我去抓药。”老妇声音带了哭腔，语气饱含恨意。 “急什么，待我喝了酒，银子就在这儿，什么病治不好？”大汉语气里还有几分笑意，看上去很是得意，“你怕不是想吞了银两跑了，想都别想！” “那是儿子用命换来的银子，你先跟我去抓药！”老妇声音里带着颤意，但是也透着背水一战的决心。 “啪！”清脆的巴掌声传入耳畔，秦子文皱了皱眉，他站起了身。 那个老妇被一巴掌打倒在了地上，正颤颤巍巍的扶了桌子起来。 见到那大汉还要挥手，她碰的一下跪了下去。 “当家的，去给儿子抓药吧，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啊。”痛苦涕泪，那张沟谷交错的脸上，透露出太多信息了，痛苦，惧怕，悲伤和绝望。 这会儿时辰确实不早了，整个茶楼，也只得三三两两的客人，这是二楼，下头虽然听见声响，但是看不真切，唯独秦子文所坐的地方，既可看见，也可听闻。 “再多嘴一句，老子揍死你！”大汉看了一眼站起身的秦子文，目光从对方胸口飘过，上头的花纹让他语气弱了几分，民不与官斗，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若是受了委屈，可以和离。”男子看上去年纪不过四十，膘肥体壮，浑身精肉，这位女子却是发丝斑白，脸上皱纹纵横交错，像极了年逾六十的老妪，若非两人谈话之间透露了是夫妻，他都不敢相信。 女子娶回家，是疼爱的，眼前这男子，秦子文皱起眉头，面色不大好，但他虽是大理寺丞，却并不能插手他人家中事。 “我不要和离，只求他给些银两给儿子治病。”老妇摇了摇头，跪在地上佝偻的身躯让人心塞。 “儿子是你的？”秦子文疑惑的问，这世道还有亲生儿子不给治病的？ “大人别听这疯女人胡说，不是我不给儿子治病，而是已经请了大夫看过了，只能等死罢了，家中清贫，不想再浪费钱财了。”那大汉皱着眉头，面色也是十分难看，男子娶妻若不是因为相爱，便是为了传宗接代，而他们贫困人家，娶一个已是极限了，对儿子，多多少少也是有期待的。 “你胡说！那大夫说了，只要用上好的山参日日吊着，儿子就会好起来……”老妇哭诉道。 大汉脸色嗖的一下黑了起来，他忍了忍，抬起的手被秦子文抓住，打不下去。 “你个天杀的！你把那些银子拿出来啊，那是儿子的救命钱！”老妇哭天喊地。 “张嫂，张嫂你快回去看看，你家儿子没了！”楼下跑进来一位妇人，面色苍白，额间还有汗珠滑落，见到两人，大声喊道。 “什么！”老妇连滚带爬的站起身，不顾一切的往外头冲去，不过片刻，便失了踪迹。 “世子爷，糕点买好了。”小厮才买好糕点，兴冲冲的过来，便看到自家世子看着外头发呆。 才冲进来的那妇人气喘吁吁的坐在椅子上，灌了大口茶水，才缓过神来站起身准备离去。 “这位夫人且慢。”秦子文走上前，喊住了那人。 “大人有事吗？”妇人迟疑的打量了他一眼，福了福身，轻声问。 “你认识方才那两人？”他问。 “都是我的邻里，怎会不认识？”妇人左右望了望，这会儿并没有多余的人，“他们的儿子前几日在巷口被人虐待了，也不知是何人所为，只留下了十两银子。” “哪一条巷？”秦子文提起了兴趣，这样的案子，还在他们大理寺的执掌范围内。 “永安巷附近的一个巷子里头。”妇人轻声开口，永安巷乃是各坊交接的地方，虽名为永安，但实际上里头住着的人，富庶者有，高官者有，穷困者也有，所以巡逻的禁军来往不断，但偏偏有些人就喜欢顶风作案。 “小六，你跟着她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回来告诉我。”秦子文过了午休之际还得办公，自然是不能跟着一块儿去的，所以他叮嘱了身边的小厮。 “好嘞。”小六点了点头。 唐国的街道宽窄有序，纵横交错，别有一番风味，但暗巷是少不了的，毕竟大户人家需要一处后门供下人行走方便，所以也就造成了容易出事的后果。 陶洛水轻轻放下手中的笔，看着上头的字迹，目光流露出几分欢畅的笑，这下子，一个都跑不掉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一件事，如何才能闹得满城风雨呢？ 自然是昭告天下了。 要昭告天下，不是为国操劳者，便是犯了国法之人，陶洛水捏着纸，看了好一会儿，才抬起笔，在砚台里头重重的浸湿，将整张纸涂黑，掩盖住上头原来的字迹。 没人知道她写了什么，除了她自个。 她是乐平公主的女儿，要离开京城，常年不出现，也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此事一发作，京城里头便乱了，接下来，该是为她的离开找一个借口了。 贵胄人家的女子长久不露面，要么是染了恶疾，要么是犯了重罪，要么是守孝。 可她如今只是公主之女，且这位公主并非皇后所生，守孝日子也就六个月，依着她从前张扬的个性，六个月不出门还能勉强理解，可是六个月以后再不见到踪迹，那可就惹得满京城的人郁闷了。 “寒烟，你说，我要是离开京城，得寻个什么理由好呢？”陶洛水将纸张叠好扔进篓子里，目光落向端了一碟瓜果走进来的寒烟，府中的人都知道，二小姐只吃玲珑斋的点心，所以平时除了乐平公主吩咐，其他时候送来的只有时应的瓜果。 寒烟知道这事儿，但是却未曾想到，陶洛水还没有想到主意。 “此事，可以告知王爷，兹事重大，小姐不可一人做了决断。”在她看来，陶洛水到底太小了，这件事情还是唐荣彦来做放心些。 “你这是不相信我可以做好么？”陶洛水瘪了唇，一脸的痛心疾首。 “平日里我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可以不信任我。”陶洛水眨巴眨巴眼睛，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小姐，”这么多年了，陶洛水这脾性寒烟还是摸得透的，看到她这样，就知道她在装模作样想糊弄自己，平日里小打小闹她都不在意，可这事，是件大事，“这件事乃是大事，必定要万无一失为好。” “那，我们今日去寻父王？”陶洛水和自己父王之间，其实是有层隔阂的，毕竟他并非从小到大便抚养着她，她出生的时候，为了保护她，是养在母亲旧部家中的，东海常年有营妓产子，弃婴不少，所以她的出现并未引人注目，直到她渐渐长大，眉宇之间和母亲越发相似，他们只得把她送了回来。 那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是有个父亲的。 “小姐，我能进来吗？”留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你进来吧。”留苒虽然是陶洛水的婢女，可是在这乐平公主府，俨然半个主子，除了陪陶洛水外出采买东西，多数时候都是在自己院子里跟着府中嬷嬷学习。 “我在院外遇到了大小姐身边的婢女，大小姐让小姐你去绣楼。”留苒看了一眼寒烟，动作规矩了几分，寒烟可是在公主面前也能说得上话的，她不敢得罪。 “可有说是什么事吗？”陶洛水疑惑的问，这几日都没有见过姐姐，也不知道这时为了什么事找她。 “听闻大小姐召集了绣娘，正在商议用什么料子来裁衣。”陶半月身边的婢女看不去留苒，但是顾及着陶洛水还是会老老实实的交代。 “寒烟，我的库房里似乎有一匹银白色的锦缎？”陶洛水这才想起来自家姐姐上次说了要给母亲做衣裳，虽然她绣工一塌糊涂，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出些力气。 “那是前年宫中赐下来的鱼腹锻，奴婢这便去取来。”因为孝期，但凡颜色素雅些的料子都得拿出来看看，以备不时之需，寒烟也是记了一些。 “那几匹颜色相近的都搬过去吧，我先去绣楼。”总归是要走了的，倒不如在临走的时候，替母亲做点儿事儿吧。 乐平公主今日不在府中，皇后殡天，贤妃忙于宫务，所以乐平公主常常会去宫中帮着贤妃处理事情，今日便是如此。 绣楼有三层之高，大户人家的小姐们大多住的地方便是绣楼，不过乐平公主府宽大空旷，人丁稀少，所以绣楼也只做主子们学习绣艺之地。 陶半月要制衣，去的便是最高的第三层楼上，这儿各种纺织的机子都是齐全的，虽然很久没用过了，但是想用从庄上叫来工人修缮一下就好了。 其实在陶洛水看来，这些纺织的用具，皆是大题小做，外头成套成套的做衣裳倒是需要这些从旁辅佐，以免除了纰漏，可是她们这儿就做那么一件衣裳，用这么多机子，反而浪费人力。 不过这些陶洛水是不会说出来的，姐姐好歹能做成衣裳，她连绣工也有问题。 “洛洛可算来了，我还想着是不是今日等到了夜里才能瞧见你出洛院呢？”陶半月站在床边远眺外头的风光，一边的架子上放着一块料子，上头有着绣了成片的福寿居，要上身的衣裳自然是不能如同绣画那般惟妙惟肖，上头还要绣上纹路，要显得富丽堂皇才行。 公主在孝期，色泽不可过于艳丽，可是上头精致的纹路，却是一点儿也不能少的，这些都得陶半月亲自绣上去。 “怎么会，我一听到姐姐叫我便赶过来了。”陶洛水不满的哼哼，她走到绣架边打量着上头的布料，陶半月选的料子乃是京城里头常用的白玉锻，光滑可鉴，用来绣纹路的线乃是金丝线，坚硬中透着光泽，耀眼夺目，一眼望去富丽堂皇，很符合陶半月的审美。 “姐姐，这件衣裳母亲得参加宴会才能穿上了。”陶洛水低估了自家姐姐的眼光，即便是颜色最素雅的白玉锻，也被她绣的满身华贵。 “对啊，即便是初次给母亲做衣裳，也得做最好的才行。”陶半月有一瞬的尴尬，本意是做件衣裳给母亲平日便穿上，毕竟乐平公主要守孝，三年内不可穿太艳丽的衣裳。 但她挑选花色一挑起来自然是要选自己最喜欢的，于是一个不小心，这件本来要做的常服，变成了一件只可盛宴穿着的华衣。 “我的库房里有几匹上好的布料，我叫寒烟遣人送了过来，待会儿姐姐看看适不适合，若是合适的话，拿去用吧。”陶洛水坐在绣架边上，她捏着绣花针，低头看着布料上的纹路，竟伸出了手。 陶半月见过妹妹的绣作，一塌糊涂，但她并没有出声制止，在她看来，凭借自己的绣技完全可以拨乱反正，好歹是自己妹妹的一份心，她是可以纵容的。 “这儿错了一针。”陶半月坐在妹妹身边，难得她有心学习，她也是愿意认真指点。 “哦，”陶洛水垂眸仔细看了看姐姐前头的绣法，试探着绣了两针，抬头看向身边的陶半月，“是这样吗？” 她并非真的愚钝，只是不希望太多人关注着自己才伪装出来的这一切。 “对。”陶半月满意的点了点头，她看着妹妹认真的侧颜，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婢女和绣娘。 “走吧，随我去看看寒烟送过来的料子。”她看了一会儿，这些针法妹妹应当是会的，只是简单的纹路，并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套衣裳但是一种料子太过单薄了，如今天气慢慢转凉，倒不如在外多一件外衫，过了年，总是要热闹一番的，有宴之际，母亲穿着自己做的衣裳，想来一定会夸赞一番的。 皇后殡天让本可及笄的她不能大肆举办笄礼也就罢了，本该议亲的她如今也只能等到三年之后，母亲孝期过了才行。 虽说京城里头的贵女，都是要留到十七八岁才出嫁，可是大多都是提前定了亲，两方互知根底，有两三年的时间了解对方的，到了她这儿，便只能等三年之后了。 若说不怨是不对的，陶半月看着婢女端来的绸缎，鱼肚缎的颜色相较于她的白玉缎素净了许多，这种颜色乃是地方织女亲手织造，虽然摸着舒服，但是不似京城里头那般讲究，不掺和金银珠粉，自然不会在阳光下透着丝丝缕缕的光亮。 因丝线之中加了当地一种银色的染料，这种染料并不入色，只是淡淡的，通体白色之中显现出来几分鱼类鳞片的银，故而被称为鱼肚缎。 陶半月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这样的料子乃是宫中赏赐的，陶洛水有，她却不一定有，毕竟曾经皇后赐礼，从来不带重样的。 “这料子不错，可以替母亲做成里衫。”有些料子虽然看上去光彩夺目，但是实际上里头掺杂着金银玉粉，穿在里头贴着肌肤是不可行的，但这个料子却是可以的。 陶半月选了两匹，和绣娘探讨了起来。 绣楼上，陶洛水安静的刺绣，她只要认真起来，总归不会绣的很差，纹样不同于衣裳上的大样花色，简单易懂，且变化极少，所以不过半刻，她已经绣了许多了，比起陶半月的，虽少了几分精致，但到底是工工整整的。 她就要离开京城了，她不舍的人，除却一个姐姐，便只有这个母亲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临海王府，陶洛水穿着窄衣长裤，一身轻便的坐在王府主子办公的书房里头，她的面前，跪着的，乃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暗卫，那并不是临海王府的暗卫，一身轻甲，领口还有个巴掌大的青色龙纹，这是临海王妃的亲卫，曾经征战海域的能人。 陶洛水一直以为身边保护自己的人，是父王派来的，其实不然，大多是她母妃留给她的。 “唐国有四方边境守兵，东海卫为四方之最，鼎盛之际，达到了四十万余。而海寇者众，当年为了保护四方守将的安危，自开国皇帝开始，训有星卫。”唐荣彦从前没有给女儿讲过这些，但是如今她要离开京城，他必须保证她的安危。 “角亢氐房心尾箕乃是此七星卫，统称青龙卫。”唐荣彦站在一边，女儿向来不懂用这些人，他也就懒得讲解，不过南域不同于京城。 “他们如今在父王手中，是不是说明，东海卫也在父王手中？”陶洛水疑惑的问。 “不，”唐荣彦低头看着蠢女儿，“此乃高祖赐予开国功臣的奖赏，你是何家唯一的后人了。” 奇怪，怎么和她知道不一样？ 陶洛水疑惑不解的低下了头，史书记载，开国十二功臣，六位武将封了四方之王，六位文臣封了开国国公，后来七柱国之乱，边疆只剩下一位宁王，朝野之中也只留下了一位荣国公。 “史书记载六位封疆之王有三位生了异心，但是六位皆乃同袍兄弟，大多联了姻亲，唯独宁王。”唐荣彦摸了摸额头，想着当年皇后给他们两兄弟讲的私密事儿，感觉脑壳有些疼。 宁王喜好男风，当年帮着高祖打天下，便是看上了高祖的弟弟，高祖之弟不堪其辱，投井自尽，自此以后，宁王便郁结于心而死，史书记载的宁王之女，乃是宁王养女，宁王一生，未曾娶妻过。 “这和宁王有关系吗？”陶洛水疑惑不解。 “因为联姻的缘故，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他们忠心，但是还是会被族中之人波及，所以最后，除却自揽罪责的荣国公给儿子保了爵位，便只有宁王一直长盛不衰到如今。”有些事情，还是不叫女儿知道的好。 “何为之所以能够轻易的掌管东海卫，乃是因为其祖上，乃是东海两位王，高祖虽让他们辞了官，可是一直留在东海，未曾远离过。”战场上的兄弟，过命的交情，岂是爵位可以抹杀的，可惜了，正因何为这个镇国公凝聚力太过强盛，从东海传回去的线报引起了皇帝的猜忌之心，才导致了何为的战死。 唐荣彦低下头，看着书桌上的砚台，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那时候，他是想着报复的，她是他年少轻狂生命里的一束光，带他出入整个东海，让众人都接纳了他这个来自京城的权贵，可是，每每当他要动手的时候，横在他面前的，除却天下百姓，还有一个皇后。 他走出了门，留下陶洛水和着青龙卫。 “你们是跟随母妃一同来到京城的？”陶洛水问。 除却打头站着的两位已经三四十岁的模样余下的几个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怎么看也像是已经换了一批人了。 “是。”为首的应答。 “青龙卫里头不止你们七人吧。”陶洛水问。 “是，青龙卫乃是皇室暗卫营的一个分支，每七人为一队，所护者几人便有几队，历代以来，有两队，但是至何魏两家结为姻亲，生下镇国公以后，便只此一队了。”开国功臣十二人，牵一发而动全身，高祖之子尚幼掌控不了大权，宁王仁慈，并未斩尽杀绝，所以十二功臣之后，皆是留了后人的。 史书记载的东西虽然真实，但是开国之际，唐国并未有完善的体系，有所偏差在所难免，而这一段历史，陶洛水并不清楚，但是历代守护皇室的暗卫们却是知晓的。 “那你们要听从皇室？”陶洛水并不知道这些暗卫还有这样的来源。 “不，营里的人认了主子便不再是里头的人了。”暗卫回答，暗卫营听着服务于皇家，其实乃是高祖与几位功臣开国前成立起来的，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保护亲眷，不过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们唐国原来还有这样的存在，”陶洛水站起身，面前的人没有蒙面，她能够清清楚楚的认清每一个人的脸，“你们先下去吧。” 既然父王将这些人交给她，自然就说明了这些人并没有问题，她随口问了几句，也只是好奇罢了。 她说了要离开京城，最主要的，是为了避开寒衣节，寒衣节至，又得去祭祀皇后娘娘了。 她厌倦了看那些人的嘴脸，而且，留在京城，于她而言百害无一利，还是等到她长大了，可以联姻之后再回来吧，那时候这个巍峨宏伟的京都城，才配成为她厮杀的疆土。 只是她并不知道，那个时候，她已然不需要出手了。 “父王，你怎么还是这儿？”陶洛水出了书房看着站在门口的人，疑惑不解。 “你离京城的事，跟乐平公主商量了吗？”唐荣彦看着女儿，她决定了的事情，他并不会阻止，也懒得对她多加管束，以后该走什么路，是她自个的事情，他需要做的，只是，护佑着她长大罢了。 “还未，知道的人越多，便越不安全，母亲向来待姐姐心软，若是一不小心暴露了，知道的人多了，就不安全了。”要离开，始终是要付出代价的，但是这些事情，她并不想让乐平公主知道。 “明日你直接出城，我给你善后。”唐荣彦看她的脸色便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了，冒险的事，他得阻挠才行。 “父王的手，都伸到乐平公主府了吗？”陶洛水歪着脑袋，含笑问，她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颈间的银链，那是乐平公主给两姐妹打的长命锁。 “听闻南域最近马匪纵横，你去之前最好让人先探探路，我已经派人快马加鞭传信给你舅舅了，想来他会派人来接你的。”唐荣彦兼职兵部行走，对于全国各地的状况，多多少少都是了解一些的，皇帝对他很宽容，他掌了实权。 “多谢父王。”陶洛水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乐平公主带着陶半月去了二皇子的府邸，听说好像是府邸之中有位小妾产子了，陶洛水没有跟过去，因为她父王找她有事交代，现在交代完了，她可以趁机出府玩一会儿了。 毕竟要离开京城了有些事情，她是要好好交代的，她才踏入乐平公主府不远的文轩街，还没看仔细贴在街前告示栏上的告示，身前就走来一个人。 “表妹。”这是面色不大好的唐华希。 “你在这儿做什么？”唐华希看到她的目光，扭过头看向官府张贴的告示，文轩街也算是市集，市门旁边乃是官府告示天下的地方，但凡官府办了大案，一般都会张贴在这儿。 “库部主事之子宋元罔顾人命？”这个案子乃是为民除害，为了彰显官府办事能力，张贴的很明显，就在最前头，他一眼就看到了。 唐华希看了一眼就扭头看向陶洛水，库部主事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小官，虽然在兵部有些能耐，可是在他眼里并不算什么。 “表妹可知，最近大理寺为何开始调查我的事吗？”前不久她才告知了他真相，他下了手，却也没想将这是闹得人尽皆知，闹大了，有损他的颜面。 “你下手太轻了。”陶洛水眼睛从告示上掠过，这会儿还是用朝食的时辰，文轩街向来只有文人墨客来往，故而这会儿鲜有人来往，身边跟着的乃是洛院的一个婢女，她说话也没遮掩。 “宋元，乃是五皇子的小跟班，也是这事儿的知情者之一。”陶洛水抬手，按在宋元的罪责之上，残害幼童，她用手指摸了摸，不远处看守市门的守卫看到了她的动作，匆忙的走了过来。 “陶二小姐，这告示，只可看，不可伸手。”到底是贵人，守卫悻悻的停了脚步，硬着头皮开口。 “这有什么，扯了你们再贴一张就是了，没见到我和表妹在谈事儿吗？”唐华希正在震惊，被打断了思绪，见到是个守卫，语气恶劣。 “守卫大哥，这会儿也没什么人，你给我说说，这个宋元是怎么回事吧？”陶洛水没理会唐华希，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亲切的问。 守卫在这儿，除却检查进出之人是否违背了规矩，便是张贴告示，也有传扬上头旨意的意思，告示上面的事，他们知道的肯定要比这上头详细。 “回二小姐的话，案子乃是大理寺丞秦大人破的，听闻他在茶楼喝茶，突遇一对夫妻大打出手，询问之下才知道出了这么件事儿，宋元有日从花街回府，路遇一小童，酒后将其杀害，可怜这幼童本是替父送柴火至主人家后巷。”守卫敛去其间龌蹉，简单的说了一遍。 陶洛水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抬手摸了摸荷包，递给他两个铜板。 这事儿是她做的，她自然是一清二楚，但是让这守卫说出来，自然是不是说给她听的。 宋元时常跟着五皇子厮混，这般行事自然不是第一次了，就这位秦大人的查案作风，宋元落水了，五皇子也就跑不掉了。 旁人五皇子或许不怕，秦子文乃是荣国公世子，其姑姑乃是良妃，三皇子的生母。 三皇子，五皇子，还有那个娶了青楼女子的九皇子，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谁让荣国公养了这么一个秉公执法的儿子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不过，这么草草就定了罪，感觉有些奇怪啊。 “表妹，方才我的问题，你还未回答我。”唐华希见她在走神，抬手犹豫了片刻，拍了拍她的肩，抬高了声音。 陶洛水瞥了一眼他的容颜，许是两人熟识了，他此刻的神情放松，若不是他一身华衣，根本看不出他是个公子哥，明艳动人的有些过分了，以至于与之相处起来，不似兄妹。 “宋元知道当初的事儿，他和五皇子狼狈为奸许久了，他进去了，五皇子也会被牵连，依着这位皇子的品性，说不准就会以此为要挟，去找三皇子，到时候，他们一个也跑不了。”陶洛水跟他分析了起来，这个计划，还是陆炎给她的信里头说的。 她忽然想起来，刚刚忙着跟父王讨论离京的事儿，都忘了问问，陆炎和父王是什么关系了。 “秦子文乃是良妃的外甥。”哪有对自家下手的。 陶洛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在她看来，确实如此，这世界上，哪有人不顾家族，不顾亲情，不顾及党派之争，就这样将自己人拉下来的。 但是这件事是陆炎告诉她的，说的有理有据，其中涉及的人员，也全然符合，所以她便照着他说的做了，只是，他的身份，到底是怎么回事？ “表兄如今还在孝期，还是老老实实待在东宫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她得先去问问父王，陆炎和他到底有什么关系。 陶洛水抿了抿唇，面色不大好，这件事情，她竟然遗漏了这至关重要的一点，若是被人利用了，那可就麻烦了。唐华希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家中父兄奇怪的态度，有些迷茫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这件事情，到底涉及自己名声，他原想着私下教训，所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买通了青楼的女子，断了五皇子的子嗣，他今日来，原本是为了告诉陶洛水，他的下一步动作。 九皇子妃夏媛媛，有个弟弟，喜好去韬乐园观人练习兵法，所以他动了手脚，让夏媛媛这个弟弟摔断了腿脚。 可是，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这些人，下手的目标，乃是断了他父亲的血脉传承，而他只是被殃及的。 而今太子被软禁于东宫之内，朝野上下虽然平静如水，却暗藏汹涌，六部各司之中，恐怕不少格局已然发生了改变。 这样的局势于太子而言，极其不利。 陶洛水将当年太子子嗣被害之事搬到台面上来，必然会引起皇帝的警觉，当太子受害者的身份在皇帝心中坐实，那么其他的几位皇子必然不好受了。 “真讨人喜欢，好想娶回家。”唐华希看着远去的身影，心中郁闷不已，这个比自己小了三岁的人，到底怎么做到这地步的。 “二弟。”少年的嗓音稳重而沉着，熟悉的让唐华希毫无警惕，他抬起头，看到的画面是兄长就站在墙角，身后跟了两个侍卫。 皇帝让太子守孝，不入朝堂，但是并没有明令禁止他们不能出门，再加上两个皇孙本就是贪玩的年纪，要出门，还是容易的。 “你跟表妹在说什么？”唐华瑞看着弟弟走过来，声音压低了些，问。 “她来看看皇榜，我亦然。”唐华希说，他并没有告诉兄长其他事情，即便他不说，唐华瑞也能够猜测大半。 “走吧，我们回去。”唐华瑞一句话也没有问，自从幼年弟弟出事，他对弟弟的关注很是密切，弟弟做的事情，他大多是知道的。 陶洛水到了临海王府邸的时候，唐荣彦已经不在府中了，按理说太子和他同系一母，太子身无职权，他也该如此，但皇帝明令禁止了太子涉权，却对七皇子一个字也没说，以至于唐荣彦面上说不去办公，但是有重要的事，底下的人还是会通知他去，他只有去了，下头的人才会知道皇帝心中，太子还是有分量的。 问不成了。 陶洛水撑着脸颊，坐在临海王府的书房里头，唐荣彦对自己的女儿，惯来是没什么秘密可言的，书房里头放置着重要的笔录文案，都是没有封箱的，随便她怎么看，只是陶洛水从来不曾翻阅罢了。 “小姐，荣妈病了。”有人敲了敲门，是守着书房的侍卫。 荣妈乃是临海王妃的奶娘，打小看着王妃长大的，虽是个下人可是唐荣彦将她放在这府邸里头，就是享福的，当年跟着何栎的人，大多跟着上了战场，活下来的，也只有年纪大了只能帮着打点内务的荣妈。 陶洛水不敢耽搁，连忙站起身来，她和荣妈接触的时候，是她刚被接回京城里头的时候，那时候身边的人都被换了皇后的人，只有荣妈，是母妃的人。 毕竟没了女主人，偌大的临海王府，其实大半个府邸都是荒废了的，府医自然是没有的，只能现去请一位，陶洛水吩咐了下人，自己跟着婢女去了荣妈的住处。 东海风浪大，每逢雨季便是淅淅沥沥连着好几个月，关心主子的荣妈不能上战场照顾她，做的最多的，便是亲自替何栎缝制衣裳，以至于何栎去世那会儿，她悲痛难以自制，没日没夜的缝制着衣裳，到了这会儿已经熬坏了眼睛。 荣妈从前到底是作为下人操劳了半辈子，即便是晚年享了几日清福，也是自律的紧，她今日听闻了陶洛水过来，便要亲自给她煮汤喝，只是没想到视力越发模糊，一个不甚被绊倒了，这一倒下，便再也没能起来了。 陶洛水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老人，握着她冰冷的手，心里很难过。 皇后看着她的时候，心里是有埋怨的，为了保下她，皇后不知道和皇帝做了什么交易，才让得何栎多活了八个多月，虽然怜惜她是自己儿子唯一的孩子，却因为这份埋怨，起了隔阂。 但荣妈不一样，荣妈心里眼里都盼着她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大，在陶洛水心里，荣妈的地位，比皇后要高多了，她可以对皇后的死无动于衷，却没办法对荣妈的病面不改色。 “大夫还需要多久到？”荣妈身上的伤口已经清理干净了，但是外面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伤及里头，临海王府附近便有太医世家，要找个大夫并不困难。 “大夫来了，小姐您先回避一下。”有婢女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这请的大夫，大多是坐诊于市集里头的药铺的，说不定就有虞小云见过的。 “嗯。”陶洛水看了一眼屋子，屏风后头乃是沐浴更衣的小隔间，她搬了个凳子，坐在里头，浴桶挡着她的身影，外面看不见分毫。 来的是个年轻的大夫，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家世渊博，乃是太医署的学子。 “顾大夫请进。”顾左第一次来临海王府邸，主子不在，他有些好奇的打量了一番四周，荣妈住的屋子干干净净，比起一般的婢女住的要好上许多，但是到底还是个奴才的屋子，很简朴。 顾左二十有五，跟着家中长者行医也有十几年了，对于年迈者的病况都是知道的，他翻了翻荣妈的眼皮，把了脉，又问了一旁的人荣妈近来的状况，检查了伤处的骨骼，才站直身体。 “这位嬷嬷年纪大了，不能再操劳，看着脸色，应当是昨夜忧思，可以让她多睡一会儿。”顾左看了看荣妈眼底的青痕，说。 “现下我去开些调养身体的药，你跟我同去吧。”他指了指照顾着荣妈的一位婢女，说。 两人的身影渐渐远离了，陶洛水才搬着小凳子走了出来，荣妈还是昏迷不醒，她左右看了看，发现了放在一边篮子里的绣品，走了过去，里头有着未完工的香囊，绣工精细，只是每个地方多了许多针眼。 她摸了摸，有些扎手。 “你们这些日子好好看着荣妈，切莫让她再绣了。”她叮嘱道，到底不放心，干脆坐下来，捏了针继续绣下去，她的绣工算不得最好，可是看了一眼荣妈绣的样子，模仿起来，却有八成像的。 荣妈视力出了问题，故而绣起来艰难，可是她却不一样，不出一个时辰便绣完了整个香囊，她看了看整个的模样，上头只有简单的图样，绣起来并不耗时间，再加上她这两日帮着姐姐给乐平公主绣衣裳，更是得心应手。 “去取些安神的香料放进去。”陶洛水将香囊递给身边的婢女，站起身，荣妈还是昏迷不醒，但顾大夫说了这是没休息好，多睡会儿是正常的。 她坐在床榻边，替荣妈拉了拉薄被，感受着她平缓的呼吸，站起身走出了门。 “小姐，香囊好了。”婢女双手拿着，递了过来。 “你放在荣妈屋子里，记住要好好照顾荣妈，切莫让她再做针线活了。”陶洛水看了一眼身后，觉得临海王府，需要一个府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直到第二天初晨，唐荣彦也没有回王府，陶洛水坐在临海王府观风院的闺房里，看着窗外雾蒙蒙的景色发呆，出京城的通牒都已经备好，她要走，直接就可以离开了，但唐荣彦一夜都没有回来，让她疑惑不解。 “小姐，可以走了。”门外传来婢女的声音，寒烟要找看着洛院，所以随行的两个婢女，乃是唐荣彦放在观风院伺候她的汐悦和若渝。 “角一。”陶洛水站在闺房外，开了口。 “属下在。”一道身影从观风院的屋檐上跳了下来，青龙卫之所以为青龙卫便是因为他们每个人的名字是按照东方星宿排名而命名的。 汐悦和若渝打小便和府邸里头的侍卫一块儿训练的，这些私密事儿，自然是知道的，两人都低着头，不说话。 “父王怎么还没回来？”她问，临海王的暗卫与青龙卫向来消息是通传的，往日她想知道的事情，都是从暗卫口中知道的。 “库部主事行贿，不巧被王爷撞上了，大理寺遣人来连夜审问，牵连甚广，现在还在四处抓人。”角一老老实实的传达，此事牵连到了几位皇子，背后之人不敢轻易动手，于是拖了临海王下水，不过，到底是拖下水还是自投罗网还有待考究。 “主子可以走了，乐平公主府，王爷已经安排妥当了。”他看了一眼两位婢女手上的包裹，补充道。 “我去看看荣妈。”陶洛水看了看天色，雾蒙蒙的，不大看得清四周，但是此刻已经到了上朝的时辰了，出城的大门也已经打开，这会儿算是京城防守较为薄弱的时候。 荣妈半夜醒了一会儿，喂了药又昏睡了过去，陶洛水不想打扰老人家睡觉，提着灯笼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便准备转身离开。 “小姐。”照顾荣妈的婢女醒了，见到外头有光，推门走了出来。 “荣妈昨夜睡下的时候看着如何？”陶洛水轻声问照顾荣妈的婢女。 “瞧着气色好了许多，还问起小姐夜里吃了些什么，念叨着今日要给小姐做呢。”婢女笑着回答。 陶洛水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天空有温润的白光渐渐覆盖漆黑，陶洛水带着两名婢女，穿梭在小巷之间，最后停在乐平公主府后巷，这是处老宅，很多年以前的宅院，没人知道是谁的宅院。 身边的婢女取了钥匙开门，朦胧的晨光之下，看不大清里头的景色。 “主子，半柱香的时间，马车便来了。”角一不知何时站在门内，他在心里估计了一下，缓缓开口。 “给我匕首。”陶洛水对角一开口，对方解开腰间的匕首，递给她。 “你们在这儿等着。”陶洛水点了点头，丢下一句话，加快速度往里头走去，这儿乃是镇国公在京城的府邸，但是因为镇国公战死沙场，这儿便成了临海王妃的嫁妆，一并并入了临海王名下。 这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早已被人遗忘。 这座府邸鲜少有人进来，旁的地方大多杂草丛生，但是有一条青石板路却是干干净净的，这也不足为奇，因为这片地方原本来事府中主子的练武场，方圆之地铺有洗沙，寸草不生。 因为镇国公被封为国公之时并无夫人，以至于国公府比起公主府来简单了许多，陶洛水按着记忆，过了垂花门，绕开前院，停在了大门后的影壁前。 影壁乃是砖雕而成，上头的浮雕，乃是一池莲花，皇家御赐的府邸，即便是时日久远，也不见雕刻有丝毫裂痕，莲多子，寓意吉祥，于是大多府中影壁都雕的花。 这座府邸历时久远，早已无人居住，也无人打扫，府邸里头保持着当年的模样，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那件东西，应该就在这儿。 她低下头，顺着浮雕上荷花的脉络摸了上去，这些浮雕用了白玉石，为显莲的栩栩如生，这些莲花乃是分而雕之的，雕刻好了以后镶嵌在影壁里头，再将为了吻合莲花的青砖砌上。 这时候天边有一道白光透过云层照了下来，她看清了几朵莲花的位置，拔出了匕首，敲了上去。 那朵莲花略微松动了一下，但是那是一朵被荷叶遮挡了花瓣的莲花，敲下来是不易的，没人知道这个秘密，她也是从母亲的遗书中才发现这事的。 她扳开荷叶，浮雕本就薄，更何况这莲叶乃是镂空设计只为了遮挡莲花，虽然建造尽心，但到底历史久远，她费了极大的力，扳断的时候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半片莲叶落在地上，摔了粉碎。 陶洛水看了一眼，汉白玉里头嵌着一抹盈绿，应当是碧玉，难怪能扳下来。 她摸了摸臀，用力过猛，好痛。 “主子，要属下帮忙吗？”角一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不远处询问。 “我已经打开了。”陶洛水不满的看了他一眼。 “并未，属下虽然不知其中藏匿了何物，但是此事听王妃提及过，”角一走了过去，抬手在莲花上头敲了敲，侧耳倾听了一会儿，转身看向陶洛水，“主子将匕首与属下一用。” 陶洛水站起身，递给他。 “这影壁先雕花而后建，要想将此花取出来，必将捣毁整个影壁，因此在建造之时，为了方便取出来，里头留有空隙。”角一解释道，他敲了敲莲花的花瓣，匕首靠着花瓣边上，卡了进去，他握着刀柄一用力，两瓣花瓣应声而碎，露出其后的空隙。 镂空的花瓣原本被莲叶遮挡只能看见一些，但因为陶洛水将荷叶打碎了，这会儿找起来便容易许多，角一伸手进去，历尽十余年，这块雕成莲花白玉石几乎与四周连接在了一起，若是陶洛水自己来取，显然是要大费周折的。 手上用了些力道，角一将那块砖石取了出来，递给了陶洛水。 “主子，先上马车出城。”角一看着还在研究的陶洛水，提醒道，他之所以进来便是因为唐荣彦的人传来消息，宫中下了旨意，要封锁京城了。 陶洛水捧着手中的砖石，转身往门口走去，马车停在门口，两侧站满了侍卫，陶洛水觉得这些人面熟，但她没有多想，上了马车。 马车最里边放了软榻上头铺了上好的绒垫，左右放着长凳，中间搁了面桌子。 左侧的长凳上坐了两位妇人，见到陶洛水领着婢女上车，两人缩了缩，尽可能的挪开了位置，远行的马车车厢极大，即便是十个人坐着也不显拥挤，但这两人这般姿态，自然是有所顾忌。 这显然是唐荣彦的安排，陶洛水不以为然，她坐在软榻上，将莲花状的砖石放在固定在一旁的桌子上，仔细的研究起来，乘着这会儿还在京城里头，地势平坦，她还能安安静静的看着，若是到了城外的官道上，马车颠簸，就难得静下心来看了。 这朵莲花本来的姿态，乃是盛放，所以花蕊之处，乃是长了莲子的莲蓬，莲蓬有子，颗粒分明，陶洛水站起身捧着莲花凑到窗前，窗外的光芒照了进来，也让那几颗莲子的颜色清晰了起来。 镇国公府邸的影壁采用的乃是青砖，这朵莲花也不例外，因为影壁乃是入门便可看见的，材质雕工用料都是上乘，所以这莲子颜色虽然与青砖极相似，却是要比之更为碧绿一些。 她若有所思的看了一会儿，将手中的莲花递给了一边的若渝。 “替我好好收着。”她说。 若渝没有多问，应了声是，虽然这些年她们一直在临海王府照顾陶洛水，但是依着她一月才来一两次的习惯，虽为主仆，但到底比不上贴身伺候的婢女。 陶洛水靠着车窗，缓缓闭上了眼睛，今日为了离开，她起的极早，这会儿无事了，便有些昏昏欲睡。 马车停在了城门口，车夫拿着通牒，递给前来拦着车队的人，禀明了外出的缘由。 “放行。”按着惯例正要检查的城门口的禁军首领扭过头，看到了说话的人。 那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主管城门治安的城门郎，禁军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推开来，城门郎身前还站着一身蟒袍的男子，作为驻守城门数年的老人来讲，禁军是认得此人的，皇七子唐荣彦，当今临海王。 他挥了挥手，放行了，眼前这些侍卫步伐整齐，一举一动无不阐述着一个事实，这些侍卫，不是普通的府卫，乃是军中出来的人，联想到临海王出入兵部，他模糊的想到了其间的关系。 “王爷！”马蹄声从远处响起，远远见到唐荣彦的身影，马上的人翻身滚了下来，匍匐在了地上。 “何事？”唐荣彦看着马车渐渐出了城门，才不慌不忙的看着地上的人。 “我家主子邀您过府一叙。”那人忐忑不安的抬头，手伸进衣襟，摸出请帖双手呈上。 一边的侍卫结果，翻开确认无误以后，转身递给了唐荣彦。 “乐平公主？”唐荣彦困惑的看了看手中请帖，低头看向那人，“皇姐可有说出什么事了？” “奴才不知，公主只说此事十万火急，并未多言，王爷去了便知道了。” “把我的马牵过来。”唐荣彦合上请帖，他当然知道是什么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乐平公主府，陶二小姐被婢女发现从三层高的绣楼之上跌落了下来，起因乃是她连夜替乐平公主缝制衣裳。 洛院里头，唐荣语站在床榻边上，看着床上躺着的少女，目光沉沉，她身侧站着陶半月，正满眼泪水，扯着母亲的袖子哭着。 “二小姐手脚多处骨折，在下对此道并不精通，还请公主殿下待太医来了再做诊断。”跪在堂下的乃是乐平公主府的府医，平日里府中各人有些什么毛病都是他看着的。 “不过在下已将面上的伤口敷以膏药，不足半月想来便会痊愈了，手脚之处也涂抹了跌打扭伤的药。”府医说完便收拾好匣子。 “你先退下吧。”乐平公主挥了挥手。 “太医还未来吗？”她看也不看府医的背影，皱着眉问站在门口的婢女。 “公主，临海王来了。”外头有脚步声传来，有婢女匆匆而来，跨过大门，站在隔间前行了礼。 “月儿，把眼泪擦擦先回院子里去，你妹妹不会有事儿的。”乐平公主弯下腰，拿着帕子给陶半月擦了擦，可这孩子如今哭的撕心裂肺，压根止不住，她拉着陶半月的手，让婢女半扶半抱的带了出去。 “你们先下去吧。”乐平公主对婢女说，她扶着额头，寻了个椅子坐下。 “皇姐这般急着唤我来，可有何要事？”唐荣彦看了一眼陶半月悲痛欲绝的身影，走进屋内，关心的问道。 “本宫问你，洛洛在哪儿？”唐荣语皱着眉，死死的按着额头，她早年丧夫，常年忧心女儿，这会儿受了刺激，旧疾复发，头阵阵刺痛。 唐荣彦看着她这幅模样，心中想要隐瞒的心思有些松动，他这个皇姐，这一生过得都十分艰苦，他这般欺瞒她确实不道德。 “皇姐不必忧心，如今贤妃娘娘主持后宫，太医想来很快便到了。”他看了一眼阁内床榻上的身影，安慰道。 “唐荣彦，洛洛还会回来吗？”乐平公主看着眼前面色忧心的弟弟，心中一阵无力，她放低了语气问。 “二小姐一直在这儿。”唐荣彦并不知道女儿会不会回来，这一点于他而言并不重要，但既然决定了隐瞒，便决然不会暴露她的存在。 “皇姐，陶洛水从始至终都在乐平公主府里。”唐荣彦说。 “行了，你滚吧！”这简直是火上浇油，乐平公主看了一眼隔间里躺着的少女，站起身怒不可遏的吼道，她养了那么多年，活蹦乱跳的女儿，她会不认识吗？ 绣楼高三层，可是窗台也是很高的，若非故意的，谁会从那种地方跌下来，退一万步而言，府邸之中有的是暗卫，若非唐荣彦的阻拦，别说一个人从绣楼掉下来，便是两个三个，都能够及时得到救治。 “唐荣彦，她是你亲生女儿啊！”唐荣语看着他的背影，痛心疾首，她从来未见过这般为人父者，待女儿就像是行公务一般无情，这会儿还放纵女儿到处走，他难道不知道，陶洛水留在这儿便是最好的吗？ 唐荣彦头也不回的离开，他来一趟，只是为了让京城里头的人知道，乐平公主乃是太子一党的人，毕竟如今贤妃主管着后宫，皇帝大病初愈，再不标明立场，迟早是要被算计的。 不过这个女人，莫不是真把凉儿当亲生女儿了？ “下官见过七皇子。”乐平公主府邸大门口，刚刚赶过来的太医停下脚步，行了礼，临海王乃是爵位，太医乃是宫中之人，喊的自然也是宫里头的身份。 “去吧，二小姐重病在床，你可要好好看看。”唐荣彦叮嘱了一句，接过侍从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打马而去。 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从前是宫中替皇后诊治的太医，家中儿子都在太子手下讨生活，皇后病逝之前，叮嘱他照顾好贤妃，如今乐平公主府有主子受伤了，他自然不敢怠慢。 太医看着唐荣彦的背影，想到几日前他收到的消息，心下定了定，跟着婢女进了府邸里头，才过了垂花门到后院，便看到等候在一旁的府医，对方跟了上来，环顾了左右一番。 这府医从前也曾在太医署就学过，自然是认得张太医的。 “你先去回乐平公主，下官已经到了，我随府医商讨一下二小姐病情。”他叮嘱领路的婢女，对方点了点头，加快了步子，毕竟有府医先说了，太医心中也有个底。 “大人。”府医双手作揖，算是行礼。 “二小姐病的很重？”张太医见他面色颓废，心头紧了紧。 “公主府的绣楼足足三层高，二小姐摔断了骨头，手脚俱不能动，虽没有性命之忧，但医术十三科，在下对这般状况并不精通，只能由大人来诊断一番了。”府医如实禀报了问题。 “多谢了。”说话之间便到了洛院，张太医由衷的感谢了一番，在婢女的领路之下进了屋子。 “下官见过乐平公主。”张太医跪了下去。 “免礼，快去看看本宫的洛洛。”乐平公主话语极快，面色焦急。 张太医也没有废话，站起身便走到了床榻边上，床上的少女面色苍白，已经陷入了昏迷，手脚裸露在外，上面洒了些药粉，放在柔软的绸缎之上。 “今日辰时，她从绣楼之上不甚跌落下来。”乐平公主声音哽咽，泪水划过眼眶，她站了起来，头疼欲裂，才走了两步，便晕了过去。 从此以后，乐平公主府二小姐，便隐于闺阁之内，但南域的车骑将军府，却多了一个大小姐。 彼时的陶洛水，才出京城。 马车上的两位妇人，皆是前线的士兵家眷，这两人的丈夫，皆是车骑将军手下的小都统，统领了五百余人，唐荣彦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让陶洛水出城，正巧这两人家中父母皆亡，所以便让她两随军而行，一路之上照顾陶洛水。 陶洛水躺在马车上的软榻上，闭着眼睛睡觉。 “小姐，有人拦路。”马车缓缓停下，赶马的车夫扭过头，对车内说。 “小点声。”汐悦皱起眉，撩开车帘看了一眼外头，不满的对车夫说，车队前头，少年骑在马上，一身素服，汐悦抬起头看到了少年的脸，眉眼艳丽，绛唇似血，惊心动人，她咬了咬牙，收回了视线。 “怎么了？”若渝疑惑不解。 “是二皇孙。”能被称呼为皇孙的，除却太子府邸的几位，还有谁，若渝看着软榻上的陶洛水，目光落到一侧的妇人身上。 她低下头，小声叮嘱了几句，妇人点了点头，站起身，走了出去。 唐华希并不能确定里头的人是陶洛水，他只是前往京郊探望师傅，才接到京城城门严查的消息，所以往回赶，这样一支队伍，不引人注目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他看了一眼马车上的标志，银色浪涛纹，这是临海王府的标志。 正因如此，他才开口询问。 “这位小哥缘何拦路？”妇人穿了一身新衣，虽不似大富大贵之家，但也显出几分端庄。 “你们是临海王府邸的，出京城作甚？”唐华希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侍卫，这般架势都不出声，看来主事的都在车里头了。 “我们乃是南域将士家眷，年关将至，王爷派人护送前往南域一家团聚。”妇人老老实实的回答，语气里满是感激。 “这样啊，打扰了。”唐华希并没有表明身份，他驱马绕开车队，跑了两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小姐，你醒了。”妇人走了进来，刚坐下，便听到若渝的声音，她抬起头，软榻上的少女抱着膝，安静的看着马车车壁，目光之中有些迷茫。 陶洛水咬了咬唇，她拉了拉被子，将头盖在被子下，一声不吭的躺了下去。 她想姐姐，还有母亲。 这样一意孤行的离开，真的是正确的吗？ 她迷迷蒙蒙的想着，只觉得心头空落落的，鼻子酸了酸，眼泪从眼眶里滑落了下来，直到入了夜，车队停了下来，她才满眼通红的走了出来。 “小姐，汐悦已经去备热水了，舟车劳顿了许久，您该好好休息了。”若渝扶着陶洛水下了马车，轻声开口，那两位妇人已经去了各自的房间，除却守夜的侍卫，这会儿外头只余满天星辰。 这儿离京城不是太远，所以驿站时有出资翻修，住着还是挺舒适的，陶洛水坐在窗前，看着窗外发呆，若渝正在给床榻换上新的被褥。 “小姐是想京城了吗？”汐悦提了热水进来，准备给陶洛水洗脚，见她发呆，笑着问道。 “嗯。”陶洛水点了点头。 “其实奴婢也曾经想过，但想到我们还是会回去，便多了几分期待。”汐悦扶着她坐正，替她褪去鞋袜，安慰着。 陶洛水没有接话，她若是想留下，现在掉头回去，也没人会说她的，但是她不能这样，她只能往前走，不能退后一步。 她还小，只是一个小卒，没有退后的权利。 等她长大了，才能做一个操纵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南域以内，乃是南疆，这儿生活着许多部族之人，他们隐居山林之中，崇尚巫神，鲜少有人能够见到他们，唐国虽然将这片山林纳入了自己的领土，但是对于这些部族的存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南疆群山，险峻陡峭，不易驻守，若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所幸南疆部落也知道不敌一国之力，便归顺于唐国，唐国不理南疆各部事务，负责保护南疆，而南疆每年上供，兴修驿道，供唐国出征的士兵通行。 唐国国力强盛，早年打下了南域五都，成立了南域五府，驻守军队十万余人，抵御外敌入侵，也治理着南域各州。 南疆地处山岭地带，乃是青州与陵州的管辖之地，虽说为管辖之地，但是到底有朝廷给的特权，两州刺史也不敢管的太过了，这便导致此地马匪猖獗，南疆各部落苦哀之声遍地。 此地恰逢两州相交之地，本意是想让南疆民众活的自在些，但遇了事两州便左右推卸责任，无奈之下南疆之人便传书于南域五府，毕竟他们统理各州。 接到上头命令前去镇守的乃是南巡将军，南巡将军只是个监察职位，行的是监督之职，平日里专门揪着驻边军的小辫子，早就引的几位将军不满，故而此事一出来，几位将军立马对南巡将军吐苦水，这儿兵家要地不可抽出，那儿正值战事不宜调动，就盼着这位去剿匪，让他们耳根子清净几日。 “此事，你怎么看？”南巡将军问身边的人，陆炎便是首当其中的一个，这几个月他陆陆续续揭发了几位将军的劣迹，让南巡将军好好的扬眉吐气一把，于是破格将他提到跟前来。 “将军多番顾虑不就是因为没有战绩吗，这可是送上来的机会。”开口的不是陆炎，乃是一位跟了南巡将军许多年的幕僚。 “将军不可亲自去，谁不知道这南疆马匪精通毒术，稍有不慎便会中毒身亡，这般危险之地，将军怎可亲自去，陛下派将军来是为督察，剿匪之事，分明不是分内之事。”陆炎斩钉截铁的打断了那位幕僚的话，两人平日里本就不对头，南巡将军也是习以为常了的。 “将军若是亲自去了，要你们这些麾下武将有何用？将军，依属下看来，此次不若派下头的人去便是了，将军您还得坐镇南域五都府！”这位幕僚当即灵光一闪便想了个主意，他看了一眼身后，以他为主的几位幕僚接连开口劝了起来。 南巡将军在这儿带了也有小半年了，对于南疆之毒的凶猛也是知道一二的，但他到底是个将军，怎么可能不爱惜自个手下的士兵。 “不用再劝了，此乃是利国利民之事，此番马匪之祸，皆乃我五都府看守不利所导致，诸位将军各自有要事抽不开身实属正常，我岂能坐视不理！”南巡将军虽然平日里可劲儿的挑刺，可那是皇帝交下来的职责，但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各处的难处。 南域虽然早些年攻打下来，但到底曾是他人国土，防守极其不易，如今虽然局势稳定，但是并不容轻视。 事情定了下来，围着商议的人群都出了大门，陆炎站在屋檐下扭了扭脖子，准备继续往外走。 “越骑校尉。”有人喊住了陆炎，陆炎掌管着南巡将军手下骑兵，被封为越骑校尉。 “有话直说。”陆炎转头看了一眼，面色冷淡，两人不和早已是人尽皆知，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将军不该离开五都府，早年出入西北战场，将军就落下了老毛病，你这般鼓舞将军出战是何居心！”开口的正是与陆炎意见背驰的那位幕僚，此刻到了外头，他毫不遮掩心中愤愤不平。 “话不能这么说，南巡将军天天在这儿给诸位守将挑刺，你待在官府里头不知道，我们可是天天没遇到好脸色，去了南疆，他们清闲了，我们也不必看人脸色说话。”陆炎甩了甩手，回答的漫不经心，他招呼了站在一边的下属，接过对方递来的长矛，兵器不能带入屋里，故而他们都是找人看管着的。 “我还有事，先走了。”陆炎向来狂妄，说完便离开，独留下那个幕僚皱着眉看着他的背影。 南疆乃是陶洛水一行人必经之路，陆炎是肯定要去的，此番议事，他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目的罢了。 想到即将见到的人，陆炎心潮澎湃，他握着长矛，随手比划了几下，引得站在一边的几名武将叫好。 陶洛水坐在窗边，看着驿道边上的景色，顾及着她身体娇弱，又是第一次出远门，马车的速度已经放的很慢了，原本快马加鞭五六日的行程，他们走了七八天还未到达。 “小姐怎么一直盯着外头？”相处了这些日子，汐悦也算熟悉了陶洛水的脾性，见她看了许久，不由的开口询问。 陶洛水偏了偏头，看向林间的树，没有回答。 “这儿乃是林中，本就阴冷，马车行进之间，风也大了些，小姐仔细别着凉了。”若渝见汐悦有些尴尬，开口道。 “停车！”陶洛水忽然开口。 守候在马车左右的侍卫立刻跟着下了命令，整个车队顷刻间便停了下来，陶洛水站起身，推开车门撩开帘子走了出去，马蹄声响从前头传了过来，前去探路的侍卫回来了。 到底路途遥远，前途未知，所以每个车队出发前都会让人快马加鞭前去探路，若有不妥之处，探路之人便会驱马回来告知主人再做决断。 “马匪还未剿灭？”为了确保女儿的安危，唐荣彦提早便探了路，有马匪这件事情，他也是下了令让五都府处理的，陶洛水自然知道这事儿，只是没想到这会儿还未处理好。 “回小姐，五都府南巡将军亲自出面围剿，只是南疆地形奇异，逃走了几个，将军正在派人四处查看，听闻小姐要经过，派了校尉来护送。”那侍卫回答。 “越骑校尉正在集结兵力，就在前头等着。”侍卫说。 “越骑校尉？”陶洛水分不大清楚军营里头的职位，但她还是知道校尉在军中的地位，是个掌管着几百士兵的小将。 “走吧。”陶洛水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 侍卫见她不以为然的模样，心里头很是震惊，但是面上也不敢多显，退了下去，跟在队伍后头。 越骑校尉，的的确确不是什么很高的职位，可是耐不住这个头衔的分量，传闻几朝以前，越骑校尉，乃是百军之首，高高在上，故而到了如今，虽然校尉品阶低，但是这个头衔的分量还是很足的，能被封为越骑校尉，可见此人乃是有真本事的。 不过是侍卫的只言片语，陆炎并不能确认来的车队是陶洛水的，毕竟他们明面上走的是兵部的批文。 但他守在驿道之上，来往之人无论是谁，都不会错过，南疆之地临近两州，乃是行商之人的近道，即便马匪肆意，但是耐不住抠门的商人铤而走险。 陆炎才盘查过了前一个商贩，从自个马匹上摸了水壶喝了一口，一抬头便看到行驶而来的马车，目光触及对方张扬的旗帜，他缓缓拧紧水壶，放了回去。 “小姐，前头的便是这几日驻守在此处的越骑校尉了。”车窗开着的，侍卫瞧了一眼前头，低下头对车里的人道。 陶洛水坐回软榻上，撑着脸颊想了想。 “你们就告诉他，多谢他的护送了。”陶洛水并不打算出去。 她面上的遮掩早在出城的时候便摘了下来，如今的她容颜昳丽，全然没了京城里头那般端庄神色，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乃是外邦女子所生的孩子，这样的女子，在京城里头贵女圈子里，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嫡出的不过两三个，庶出的倒是成堆但能上的了台面的也不过一十二。 不过南域不同于京城，南域有海，虽然战乱不休，但是总有海外商人不远万里而来，不过是为了与唐国交易，外邦女子对血统一点都不看重，于是南域的孩子大多也有着外邦血统。 陶洛水想到这一点，唇角露出笑意，她这个向来洁身自好的舅舅，这会儿得因为她背上个与外邦女子不媒而合的骂名了。 马车里的陶洛水想着南域的舅舅，而马车外的陆炎却想着马车里的人。 “此行甚远，有劳大人了。”若渝福了福身，态度诚恳，看不出丝毫怠慢。 陆炎认得这个婢女，确实是跟在小悠身边的，即便他早已认定了那件事，但是当她以另一个身份出现在这儿的时候，他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 “南疆马匪流窜，为了以防万一，可否下车检查一番？”陆炎说。 跟在陆炎身后的骑兵动作僵硬的扭过头，看到自家校尉温柔和煦的笑颜，只觉得脑袋一阵阵刺痛。 “容奴婢问问主子。”若渝点了点头，对方态度极好，向来也不是为难，她转过身，进了马车。 “陆校尉，矜持点，你脑袋都快凑过去了。”才从林子里搜寻回来的董昊顺着自家兄弟目光看过去，发现了若渝的背影。 “这里头是什么人啊？”董昊好奇的问。 “我未来媳妇儿。”陆炎眯了眯眼，笑着开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0章 第四十章 董昊打量了马车几眼，待看到里头走下来的还是那个奴婢之时，两人表情俱是失望，陶洛水并不想出来，再说了他们这么多侍卫，区区一个马匪，见着了也该倒着走的，哪有可能藏匿里头。 “我护送你们去五都府，你家主子要去哪儿？”陆炎没等若渝开口，直接了当的问。 “豫章，送我们到豫章车骑将军府即可。”陆炎嗓门大，陶洛水自然是听见了，她摸了摸自己的指甲，看着上面弯弯的小月牙，轻声开口。 五都府有三个将军府，一个乃是骠骑将军，一个乃是车骑将军，而最后一个便是南巡将军府，豫章乃是车骑将军府的所在之地。 汐悦点了点头，隔着门帘对外头的若渝说了一声。 “走吧。”陆炎确定了里头的人的身份，兴致勃勃的便带着手下的兵领着车队往前走了。 “不是，陆炎，你不去林子里搜查了？”董昊开口问道，当初这条路多少人抢着来，陆炎独揽了，还带着他一块儿来，他还想着可以从商贩手里扣下些银钱呢，没曾想是在这儿等人来了。 “你守着吧，统共逃了三个人，这条路乃是驿道，再往前到了两州地界可不像这儿管的这般散漫，那三个人还在这林子里。”陆炎冲他挥了挥手，这份功劳哪有送媳妇儿重要。 从这儿到豫章并不远，陶洛水晃着碟子里头被切成一小块的水果，闷闷不乐的拿着银箸戳了戳，她现在特别闲，往日里出门，有乐平公主给她讲讲要去的地方，有姐姐陪她聊聊明日要做的事情，以及京城里头的宴会，到了这会儿，只有这两个妇人碍于身份，不敢轻易开口，婢女乃是唐荣彦训练着的，天天待在临海王府，也不敢多说话。 “小姐再忍耐一会儿，大概今夜就该到了。”汐悦摊开手中的地图，上头详细的画着各处的驿站，乃是出行必备的指南。 陶洛水没吭声，她已经闷了一路了，再说了她本来性子就不怎么活泼，京城里头为了掩人耳目才装出来的性子，自然是不能做比较的。 她夹起一颗水果，塞进嘴里，咽了下去。 “你说，我能不能让这个校尉进来给我们讲讲南域的事儿？”陶洛水眨了眨眼眸看向若渝，两个婢女之间，谁能做主，大多一眼就看得出来。 汐悦性子活泼，做事儿干脆利落，而若渝行事沉稳，常常指点汐悦。 “小姐若是想了解，可以到了前方驿站歇息的时候再讨问，马车之内，恐怕于您名声有碍。”若渝道。 她还真怕陶洛水就这么将人喊进来，毕竟车里头皆是妇孺，这位校尉乃是南域之人，谁知道会有什么意外。 “今夜便可以到了，若是在驿站休息，那岂不是要拖到明日。”陶洛水扔下银箸，看着汐悦将其擦干净放好，抿了抿唇，语气不大好。 陶洛水撑着脸颊，手指敲了敲桌子，站起身，走到了左侧窗边，那妇人连忙给她让了个位置，她撩开窗帘，外头是跟在马车左右的侍卫，以及三三两两护下外侧骑着马的士兵。 看装束，都不是校尉，那个校尉应该在前头。 “你们以前去过南域吗？”陶洛水看着窗外的景色，问身边的妇人。 “未曾，若非这次王爷相助，妾还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夫君。”靠的近的那位妇人叹了口气，面色激动，瞳孔之中满是期待。 “听闻南域的日子极苦，你们倒是难得愿意同甘共苦。”陶洛水跪立在矮凳上，侧头跟那妇人说话。 “离得远了，心里总归是惦记着，再苦也要在跟前看着才好，”妇人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抬头发现陶洛水还在看着自己，她摸了摸脸颊，“小姐还小，等长大了，便懂了。” “为什么长大了才能懂，这些事儿，不能学会吗？”陶洛水困惑的看着她，这个倒是难倒了这妇人，她想了想，谁家的女儿不思春，这种事儿，应当是无师自通的吧？ “待小姐嫁了人，见到了自己的夫君便明白了，幼时可以靠父母，长大之后，能依靠的便是夫君了。”另一名妇人见陶洛水迷迷蒙蒙的模样，少不得插几句嘴，许是因为快到了的缘故，两位妇人心情都不错，一时之间忽略了尊卑问题。 陶洛水垂下眼睑，她扭头看向窗外，这会儿已经进入了南巡将军剿匪的地界，四周布满了穿着甲胄的士兵，若是没有这校尉带队，说不得还得被拷问一番，她退了退，合上了窗帘，人多了再往外看，影响不好。 “我有点害怕。”陶洛水坐回软榻上，轻声说了一句。 没人听清楚。 陶洛水抱着软软的被子，闭上了眼睛，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舅舅，虽然听闻他极其疼爱母妃，但是于她而言，到底是个陌生人。 万一舅舅不喜欢她，那她要怎么办？ “小姐，驿站到了。”天色渐暮，车队停了下来，按着规矩，夜里一般是不赶路的，但是这只是一般规矩，最后还是得问主子。 陆炎下了马，由着手下的人牵着自个的马匹去喝水，他站在驿站树下，远远看着马车，唯恐错过一次见到陶洛水的机会。 “休息一下，继续赶路。”陶洛水说，汐悦先出门去告知侍卫首领主子的吩咐。 其次走的便是两位妇人，陶洛水站起身，看着若渝将软榻上的薄被叠好，才提着裙角往外走，即便不在这儿停留，也是需要在这儿用膳休息的。 侍卫先列队，叮嘱了驿站中人做好饭，陆炎就站在驿站大门口，看着马车的方向，汐悦有些奇怪，不由的多看了他两眼。 陆炎紧了紧腰间的佩剑，眼里有寒光骤现，吓得汐悦猛然低下了头，话都不敢说。 这个婢女，他记得，背叛了陶洛水，被处死了，陶洛水才从马车上下来，就看到陆炎这个神情，她想也没想，便走上前。 “你这是什么眼神？”陶洛水语气不满，她的婢女，还轮不到人横眉冷对。 陆炎低下头，触及少女的脸颊，薄唇微抿，面色僵住了。 怎么跟她解释自己瞪了她的婢女？ “诶，你是……”陶洛水换回了本来的容颜，也丢掉了原本的防御之心，一时之间大脑没经过思考，吐出了这句话，好在到了一半她回过神来。 “你们护送的校尉都是这么趾高气昂？”她来不及补救，只得再大声呵斥了一句，企图掩盖自己的过失。 “小姐，奴婢无碍的。”汐悦心里感动，但是如今还得要这位校尉护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陆炎低下头，害怕自己泄露出丝毫情绪，他必须为她隐瞒住身份，陶洛水想着自己刚才得口误，倒是不再追究下去，微微颔首，往驿站里头走去。 驿站的菜色不怎么样，但是到底是当地才有的，陶洛水因着第一次吃到觉得惊奇倒是吃了一些，驿站用膳的地方，乃是一个大厅，陶洛水身侧跟了许多人，陆炎亦然，不过身为校尉，陆炎先带了人去喂马。 他们出来剿匪，吃的都是干粮，驿站的食物，只供给有通牒的驿人们食用，士兵是没这个资格吃的，于是一堆士兵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摸着干粮看着身边护送陶洛水的侍卫们吃驿站里头做出来的新鲜食物，眼馋的不行。 “头儿，什么时候我们能回去，这都吃了好几日的干粮了。”跟在陆炎身边的侍卫给马喂了一把草，看着手下眼馋的士兵，问。 “南巡将军也没吃一口热饭。”陆炎淡淡的看了一眼他道。剿匪之事，本是他们的职责，有吃的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快把马喂了，干粮吃了便准备护送，上头来报说那三个马匪还未遇到，吩咐下去路上仔细点。”陆炎上一世并没有剿匪过，但他听说了剿匪的事，给南巡将军出了主意，不费吹灰之力便攻下了马匪，只是没想到漏了三个。 这批马匪大多是从军的逃兵，为首的更是军营里头一个百夫长，虽然时常打劫了路过的人，做的事儿不是一般士兵干的，可是日常行事作风却全然与军中无二，他们从匪营中找到了一本册子，按着上面的人数清点了一番，发现还差了三人。 另一边，陶洛水用完了膳，若渝照例去向驿站讨要瓜果，供她在路上吃，汐悦则去烧一壶热水去了，她站起身，往外走去。 驿站外头乃是宽敞的院子，角落里围栏而种了些菜，绿油油的，都是她没见过的。 绕过菜园，被房屋隔开的乃是马厩，马匹都在这儿喝水吃草，陶洛水所乘坐的马车也在其间，她走过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草垛上吃干粮的陆炎，这会儿时候已经不早了，大多数人都用了膳准备眯一会儿，毕竟还得连夜赶路，需好好休息。 陆炎为了防止意外，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众人的马，确定没有不妥之处，才蹲在一旁吃点干粮。 陶洛水看着他的脸颊，少年在外历练这几月，浑身上下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前他干干净净的俊朗模样一去不复返，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个征战沙场的士兵。 生的真好看。 陆炎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左右，察觉没有人，他三两口咽下了手里的干粮，拿起身边的水壶，喝了一口，这才站起身，向陶洛水走过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陶洛水脑袋随着他的站立而抬了起来，她抿了抿唇，面色不大好。 她心存顾忌，京中一遇，让她对他的身份还怀有疑虑，而且她还未向父王取证过，谁知道眼前这个人时好时坏？ “你是第一次来南域吗？”陆炎的手在草垛里擦了擦，他脑子里一片浆糊，几百句话晃了一圈，也只磕磕绊绊的说了句平常的。 若是五年以后的陶洛水，自然是能够轻而易举的发现他的紧张，但如今他面对的，只是一个对他不甚熟悉的陶洛水。 “是第一次来，校尉有什么要指点一二的吗？”陶洛水抬头看着他，目光不善，毕竟他才那样瞪过自己的婢女，若是面色平静，倒是显得不似十岁的人了。 陶洛水眨了眨眼，心底划过一丝烦躁，她来南域，本意便是不想伪装自己，太过沉闷，她不喜欢这样。 “我叫陆炎，直呼我名便可。”这和他回忆里完全不一样，他只想早一日见到她，却没想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陆炎？”陶洛水轻轻的重复了一遍，就看到眼前的少年蹲下身，从草垛里抽了一根枯草根，在地上画了起来，少年的字，似剑光，菱角分明，带着锐气。 “你叫什么？”陆炎抬起手，将手中的枯草递给她，显然是示意她写下来，事实上，上一世他在南域第一次见到小悠的时候，她就蹲在车骑将军府的院子里，手里握着一根枯枝，在地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萧小悠，就是她。 陶洛水看着蹲下身的少年，手指捏了捏衣角，陆炎的眼角注意到了，他知道，她在考虑。 她叫什么名字？陶洛水想了想，见了舅舅再说吧。 四周有片刻安静，只有马厩里的马儿发出沉重的呼吸声，少年仰着头，手里还保持着刚刚的动作，枯草在他指尖轻轻转动着，等待着她的抉择。 不过显然是等不到了，因为陆炎看到拐角之处，有人走了过来。 “小姐，可以走了吗？”车夫眯了一会儿，准备来照看照看马儿，见到陶洛水站在这儿，恭恭敬敬的问，至于蹲着身的陆炎，直接被他无视了。 “可以了。”再迟下去，就该天黑了。 陶洛水低下头看了一眼陆炎，对方已经站起身，抬脚将地上的泥土碾了碾，面无表情的站起身，看着马厩里疏属于他的马匹。 “这一路上，有劳校尉了。”她客气道。 陆炎没回答她，径直走到了马儿身侧，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枯草，随手扔在了地上，他不会讨好人，从前这样，如今也是。 少女和上一世截然不同的性格，让他心烦意乱。 她不会肆意的笑，也不会放肆的不理会高高在上身份强加在她身上的枷锁，礼仪尊卑都可以丢弃的那个人，终归还是活在了他的回忆里。 “我们走吧。”陶洛水皱着眉看着陆炎的身影，犹豫了片刻，转身离开。 她觉得有点难过，但是却说不出所以然。 就像平日里喜欢的糕点，掉到泥土上，脏掉了一样，她皱起眉，揪着衣角，往回走去，汐悦和若渝在前面等着她。 这一点不快持续了很久，久到她在马车上迷迷糊糊的睡着，被若渝叫醒。 车骑将军府到了。 惊慌失措充满心头，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对即将面对的事心生畏惧，只是因为在驿站遇到的事分了神，导致她将这份惧意放在了一旁。 车骑将军姓萧名山，镇国公捡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六岁，对这个名字记得很牢，故而他虽然被镇国公收养，但是姓却是不一样的。 萧山听说妹妹的女儿要过来，连忙推了一天的公务，在门口等着，实际上他也没什么公务要做，一山不容二虎，他的车骑将军府在这五都之地，就是个明面叫着好听，实际上没什么实权的府。 “将军，将军，小姐的马车到了。”将军府的总管是个年逾四十的大汉，身强力壮，皮肤黝黑，一眼看上去就是个凶悍之人，若非他一肩高一肩低，都看不出来和萧山身侧的府兵有什么不一样。 这会儿他听了属下传来的话，连忙拍了拍一边将军的肩。 “吵什么！”天色不早，萧山正眯着眼睛靠在门口的柱子边打盹儿，这会儿被人打搅一脸的不耐烦，想也没想抬手就是一巴掌挥过去。 总管大人习以为常，抡起拳头接了这一巴掌，巴掌碰到拳头，发出一声清脆的音，萧山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他看着远处渐渐行驶过来的马车，立马放下了手。 “老三，你看看我这身没问题吧？”他扶了扶自己头上的冠，拍了拍簇新的衣衫，有些别扭的问总管，从前因为知道他是内定的国公女婿，部队里无人替他做媒，后来国公府没落了，皇帝将他从掌数万大军的东海车骑校尉贬到了南域，这儿乃是新攻占的地界，驻扎的多乃士兵，就跟没有人嫁给他了。因为府中无女主人，他平日里穿的随便，在军备营地里头转一圈，这儿敲铁，那里砸剑，别说华衣，就是盔甲也给你弄一层黑出来。 这身衣衫还是他赶南巡将军府邸里的谋士讨来的，这位南巡将军才从京城过来，身边的谋士的衣衫自然也是在京城做的。 萧山小时候长得不错，不然也不会被镇国公看上当女婿，不过越大变化越大，天天又在军营里晃悠，整个就是一黑壮大叔，无怪乎何栎喜欢上其他人。 好在他也知道自己平时的模样吓人，所以这几日好好收拾了一番，这身衣衫虽说他穿着别扭，但是着实遮掩了不少他满身的蛮性。 “没问题，将军穿着比南巡将军身边的那谋士好看多了。”老三尽捡些好话说，其实萧山这黝黑的皮肤，配上谋士穿着的儒雅的衣衫，多多少少有点怪异，凸显的更黑了。 但这话老三不能说，要是让将军换回平日的打扮，小姐说不准会被吓跑。 “到了。”陆炎翻身下马，对车夫说。 说完便往萧山那边走去，他是从车骑将军萧山手里接下护送陶洛水的事儿，这会儿自然是要去复命的，南巡将军说到底只是个下方的督察官员，只是勘察着五都府的官员，缺游离于南域疆场之外，要想真正融入南域，还是需要两位将军的引荐。 “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事儿吧？”萧山问。 “没有。”陆炎摇头。 “辛苦你们了，老三，好好招待。”萧山看了一眼身后的管家，车骑将军一般欣赏哪位士兵，下一秒便是要请客吃饭。 “多谢将军。”陆炎道谢，带着自己的人，往管家指着的地方走去。 两位妇人先下了马车，接着是汐悦和若渝，陶洛水看着前头被汐悦拉开的车帘，深吸了一口气，才挪开步子，走出了马车。 她稳稳的踩在矮凳上，抬眼打量着四周，车骑将军府不似京中府邸那般贵气，但高墙梁柱透露出来的，皆是简朴结实的气息，这样的建筑看上去很让人放心。 她看着站在大门前的一堆人，脚步迟疑了起来，一时之间倒是没有说话。 萧山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小姑娘那张鲜明的脸，从眉眼到唇色，都和他从前看到的义妹一个模样，他怔了怔，觉得喉咙有些发痒，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才走上前。 “这一路辛苦了。”萧山并不知道怎么待娇滴滴的侄女，他原想抬手，可目光触及对方露出袖口白白嫩嫩的肌肤，立刻将手放在唇前，掩饰的咳了一下。 “舅舅嗓子不舒服？”陶洛水关心道。 “没事没事，进来说话。”萧山有点尴尬的放下手，侧开身子，车骑将军府不知道有多少人关注着，还是府邸里头安全些。 陶洛水听话的点了点头，踏进大门便打量起来四周。 京城的府邸大多是分为内外两院，中间隔了垂花门，虽然乐平公主府没了男主子，但是格局还是不变的，但南域的屋子，显然不是这般模样，将军府分左右，中间隔了影壁，左侧重兵守着，显然乃是军机要处，右侧只有奴仆三三两两，看起来大约是平时住的地方。 萧山走在前头，步子时快时慢，为了照顾身后的侄女，走的心不在焉。 好在右侧的院落虽少，但是五脏俱全，女眷居住的院落还是有的，女眷居住的院子最近几日才得以翻修，门口等候着十个婢女，都是萧山才从来往的商贩那里买来的，院门上头挂了牌匾，上书若水，这是萧山前几日去城中某位富商府上做客，硬生生拆下来的，仿的乃是某位名家之字。 “以后凉儿你便住这儿了，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跟我说。”萧山在众奴仆前头站定，转身对陶洛水说。 “嗯，”陶洛水点头，她抿了抿唇，“我有些事，想私下告诉您。” 凉儿这个名讳，不为人道。 前世的时候，她初来五都府，马匪正在猖獗，临近的驿道封了路，萧山派来的人被南巡将军拦了下来，陶洛水便在路上耽搁了几日，而临海王送来的密信，夹杂在兵部发往五都府已经审核完毕的公文里头，被车骑将军提前知晓了。 故而前世的她，直接被记在了车骑将军名下，而如今那份公文因为陆炎的护送，陶洛水的提前到来，还搁置在府邸的文案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下人都各自去做自己的事儿了，萧山领着侄女往院子里走，新修葺的院子，近了弊端便全然暴露了出来，庭前屋后扒光了杂草，为了不让裸露出来的土壤显得突兀，不知道从何处搬来了大片的盆景，各式各样，争奇斗艳。 陶洛水不在意这些花花草草的长势，可是这些年在乐平公主熏陶下，她看着这些，觉得别扭，她沉默了片刻，一时之间语塞了。 “凉儿有话就直说吧。”萧山左手握了握右手，抑制住自己想要伸手摸侄女头的冲动，满脸堆笑。 “舅舅应当知道，我来南域，身份不能曝露。”陶洛水轻声道，她还不知晓这个舅舅的脾性，自然得温声细语。 “你是父亲的外甥女，是皇帝的嫡孙女，外人知道了又如何？”萧山不满道，在他看来，自己妹妹的女儿，合该肆意快活，隐姓埋名之事，他其实很想找临海王揍一顿的。 陶洛水轻轻咬着唇。 这番话，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和往日母亲的教导不同，也和父王所说的处事方式不一样，简单直接，饱含关怀，她也不想隐姓埋名，可是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不想便可以不做的。 “若是旁人知道了我的身份，等待我的，便是无尽的暗杀了。”她的母妃是个将军，凭借女子的身份，接手了东海卫的大军，这在京城那些人眼里，连带着她都是被人忌惮的存在，临海王之女的身份，于她而言，除却至高无上的荣誉，还有着危机。 “舅舅。”陶洛水唤了一声。 “行行行，都依你。”萧山无可奈何的点头，侄女这幅小心翼翼的模样是他看不上眼的，但这是他养父妹妹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这点要求，他自然是应允的。 “府中的下人都是自己人，不用担心泄露出去。”萧山解释，他看人还是有一套的，这一点不用担忧。 “舅舅，我自认为，要让秘密成为秘密，就该只有极少的人知晓。”萧山的情绪并未遮掩，他乃武将，待人喜好惯来鲜明，这也让陶洛水多了几分自信，眼前这个人，是个打心底疼爱她的人。 她以后，也会像母亲一般，受尽许多人的喜爱吧。 “我知道了，在五都府，你便是我收养的女儿了。”这是个极好的借口，萧山心想，再没有什么比这个借口更好让他向旧部们解释，陶洛水和其母如出一辙的容颜了。 “你就叫萧不凉。”他唇角一裂，笑开了花。 这个名字，显而易见是跟她的父亲，当朝临海王作对了，不过这一点，陶洛水并不知道。 萧山一时欣喜若狂，竟抬手搭上了陶洛水的肩，陶洛水讶然于舅舅的举止，但这份真挚之情很是浓郁，想到边塞民风，她倒是没有拒绝的动作。 从前临海王妃何栎也是这般豪爽的性子，两人曾经毫不忌讳的讨论着对方未来孩子的名字，萧山想到的便是唐不凉。 不凉的是疆场上士兵的血，汹涌着战场的英魂，也饱含了萧山和何栎青梅竹马的生活，东海水波滔天，他们却有着一颗火热的心。 可惜的是，被否决了。 唐悠凉，是唐荣彦的主意，他觉得自家的孩子，应该悠哉于世，像她的母亲一样。 结果了，不就凉了吗！ 还是他的不凉好啊，萧山摸了摸侄女的脑袋，感受着光滑的触觉，突然愣住，他缓缓低下头，看着扬起脑袋，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的小侄女，悻悻的笑了笑，将手从她的肩上拿了下来。 心情忐忑，听说京城里头出来的闺女都是柔柔弱弱不容一丝一毫的触碰的，前几日他手下那个校尉娶的那个才从京城来的十六岁媳妇儿，不是就隔三差五就在哭哭啼啼的吗？ 他瞥了一眼，侄女乖乖的站着，没吭声，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消亡，别是憋着大情绪吧？ “凉儿啊。” 他琢磨不透陶洛水的情绪，忐忑不安的唤了一声。 “多谢义父替我收拾了这院子，我很满意。”陶洛水已经反应过来，感激道。 虽然院子混乱，但是一草一木，即便不是精品也独有其特色，从房梁上挂着的风铃到窗棂上穿花游蝶的新刻痕都可以看出来，萧山是用了心的。 “这事儿，我也就吩咐下面交了点东西出来罢了，哪里谈得上收拾。”萧山看着侄女与妹妹相似的笑颜，心情愉悦，笑容满面。 笑完了又沉默起来。 若是他妹妹还在哪里轮得到他来收拾这些，他选了从前妹妹喜欢的，却没办法收拾出一个和他妹妹一般风格的院子。 他的记忆里，有个无所不能的妹妹，却早已离开了这世界。 “义父这些婢女是从哪儿买的？”陶洛水看着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块闲聊的婢女，南域民风彪悍，将军们管理起来大多不拘小节，故而纪律严明大多只在军队里，在家中仆从身上，倒是无从体现出来。 “这些啊，都是这些年战场上老兵家里的子女，没什么营生，我想着你才从京城里来，应该是需要些婢女的。”萧山回答道，他摸了摸自己参差不齐的胡子，看了看陶洛水的面色，其实这些他是有点滥竽充数的，虽然是伺候侄女的，但他心底还是想着给老兵后人们一件营生，这些人伺候起来，委实是不如真正的婢女。 按着他知道的消息，王爷的女儿，看门的，打扫院子的，修剪花枝的，绣衣裳的，看管库房的，贴身伺候的，等等，怎么着也要二三十个吧。 也不知道侄女会不会嫌弃。 陶洛水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她眯了眯眼，这些人，自然是要想办法从院子里赶出去了。 她看着四周的景色，陷入了思索之中，脑海还未有定数，萧山目光却从不远处的院门口划过。 “凉儿你在此好好休息，我有点事儿要去处理了。”院子门口的小兵都已经探头探脑许久了，这会儿看面色，像是要冲进来一般，想来是有急事的。 “义父快去吧。”陶洛水从善如流。 她还需要一些时间收拾一下院子，如今寒烟不在身侧，所有的事儿，只能靠她自己来做，这也算是对他的一次锻炼吧。 南域的院子并不大，但是这处却是别具一格，萧山觉得小了，拆了一面墙，将两个院子合二为一，左侧干干净净，墙角屋前空无一物，乃是书房所在之地，而右侧的院子就花俏得多了，遍地花开，墙角有丛不知哪儿来的藤蔓，上面开了嫩黄的小花，因为新移植而来，新芽抽出往墙上爬，旧的枝藤却垂落在地上，不为所动。 陶洛水停下脚步，想起了乐平公主府的牡丹花。 等它长起来了，也就好看了吧，南域是块宝地，冬暖夏凉，四季如春，这儿的花卉比起京城里头，更加繁多，单是这院子里放着的，足足百余种。 瞧着陶洛水缓缓走过来的身影，婢女们相互使了个眼色，放下手里头的事儿，自发的站在了一起，这院子里并没有管事的嬷嬷，外头的都是些士兵，她们在这儿，也是相当的自在。 婢女共有二十三个，陶洛水站在人群前头，数了数，她见过乐平公主管事的时候，搬个太师椅，坐在前头，眼神睥睨看着下头的奴仆们，等着身边的人交代好了事儿离开便行了。 但这些乃是将士后人，想来连奴籍都没入，自然是不能用那样的法子管着。 “备笔墨吧。”陶洛水想了想，说。 即便是不入奴籍，也得定下契书，若是将来出了什么事儿，也是黑字白纸写好的。 “你们乃是老将后人，想来是未卖身为奴的。”陶洛水走到站在第一个的婢女跟前，说。 “将军仁慈。”那婢女想着家中的叮嘱，低下头，唯唯诺诺的说。 五都府的人不同其他地方之人有田有地，她们乃是士兵后人，家中无爵无大功，父兄伤残之后家中便没了收支，只得自己出来讨口饭吃，如今来了将军府，吃饱喝暖，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为不为奴，倒也不甚重要。 “小姐是要写契书吗？”管家声音响亮，还未入院口，声音已经传入耳畔，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过来，陶洛水余光扫过他的脚，有些跛，想来若非如此，也该是一员猛将。 “在下叶三，幸得将军提拔，做了府里的管家，契书属下都已经备好了，只看小姐要写几年的？”叶三身后跟了两个人，手里捧着一叠纸张。 “都是过了五都府的官印的，白纸黑字，你们谁要是犯了混，就等着乱棍打死！”叶三抬高声音，眼中凶光迸发，目光所过之处，婢女们面色难看的低下了头。 竟然，已经准备好了。 看来往后做事之前，该先询问一番，免得尴尬才行，她面上带笑，让汐悦接过契书。 “小姐初来五都府，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叶三态度尊敬，他虽是战场上下来的小将，但他不仅管理过士兵，还管理过军营的军备，府邸之事，于他而言，得心应手。 他跟了萧山十几年，知道的事很多，所以此刻，是含了几分长辈的心思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陶洛水站直身躯，她看着汐悦手捧的契书，目光闪烁，笑意满面眸子却清冷，她要做的事被人提早做了，面上无光是很正常的。 但她没有问过，是她自己的失误。 叶三面色微僵，放在腰间的手紧了紧，他顿了顿，拱手开了口：“小姐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 姿态全然没了方才的亲昵，态度却是十足十的尊敬，陶洛水眨了眨眼，心中对眼前的人多了几分见解，这并不是个自视清高的管家。 “你们去给小姐搬张椅子过来，傻站着做什么！”叶三行了礼抬头便对站着的婢女吼道，他的声音凶狠，面上恭敬的神色还未褪去，与平日里的模样倒是不大一致，打头的两个婢女面色惊异，动作不由得慢了些。 叶三皱起眉，习惯性的抬脚踹了过去，婢女一个踉跄，站稳身体匆匆往里头冲了过去。 “哇。”陶洛水习惯性的抬手捂住张大的唇，这般肆意，亲自打人的模样，在她眼中还是闻所未闻的，虽然她面上惊讶，但是她心中很轻易的便接受了这一切，想来，她年幼之时一定时常见到这样的画面，只是未曾记起罢了。 叶三收回脚，面色有些僵硬。 莫不是吓着小姐了？ 陶洛水眨了眨眼，闭上嘴，转头看着汐悦指挥者婢女们签字画押，不再将眼睛往叶三身上挪，等着婢女们搬来了椅子，她才坐下，看着叶三指挥者下面的人做事，这般姿态，倒和公主府中并不二般了。 叶三战战兢兢的做事，虽说他和将军的兄弟之情非同一般，但是作为一个忠义之人，多年来对何家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这会儿心忧，唯恐遭到陶洛水的嫌弃。 陶洛水没一会儿便看出了这一点，初来乍到，她不过是随便试探一番罢了，见识过五都之人不拘小节，想来这位管家应该不会在意什么的。 只是对方这般模样，倒是让准备苛刻一番的陶洛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长公主交给她治理内宅的方法，应该震慑为主，威信若是没有立起来，往后便会被人看轻去，可是眼前这些忙忙碌碌，对她的话恭恭敬敬的人，看起来并不需要她精心□□。 要不，就这样吧？ 陶洛水看着叶三递过来的契书，上面的字迹清晰明了，官府的印迹也是正大光明不可能做假的，她点了点头，让若渝将它们收了起来。 “小姐一路过来舟车劳顿，这等闲事还是交于属下来做吧，若是小姐要管理府邸，待明日属下收拾妥当了一并交于小姐。”叶三见她面色平和了许多，询问道。 “嗯，麻烦了。”陶洛水模棱两可的应了声，叶三习惯性的皱眉，在五都府待久了，哪里会喜欢这样的答案，但他很快遮掩了。 “小姐好好休息，属下先走了。”叶三见对方站起身，脚步往里头挪，知道她想休息了，立刻开口。 将军的女儿，怎么和将军性子差这么多。 叶三出了院门，挺直腰板，大步往前走去，跟小姐打招呼就是累人，他不是没跟京城里头来的礼仪规矩一大堆的人打过招呼，可那都是些官场上的人，他们将军上头有人，身上官职也不低，用不着他低眉顺眼，那些人自然不能和陶洛水相提并论。 不过话又说回来，小姐生的真是好看，和将军当年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叶三靠在将军府的桩子边上，弯腰摸了摸自己瘸了的那只腿，重重的叹了口气。 车骑将军府没有女主人，所以即便是陶洛水来了这样的大事，也没有设宴，乐平公主还未交给她这种事，故而五都府域之地，除却将军府邸众人，无人知晓车骑将军多了个女儿，即便不是亲生的。 陶洛水指挥着众人将院子修缮了一番，也大致了解了婢女们的脾性，将军府的管理不同于乐平公主府，婢女们的管理也是按着军营里头的规矩来的，每日的事儿做了便成群结队的出去玩了，只留了两个守门的，陶洛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方式，觉得很有意思。 第三日清晨，萧山处理公务时，终于接到了从京城传来的消息，他看着案台上的密信，沉默了起来，如今陶洛水来五都府的事儿还是件私密之事，像五都府这样的边关地界，多个儿子女儿并不稀奇。 他没有开诚布公，那么所有人都不会知道陶洛水的身份，但是按着唐荣彦的想法，他是想让陶洛水占有自己的亲生女儿身份，这样更可以实现唐荣彦的抱负。 萧山捏着手中的纸张，可惜这封信走的是官道，层层递下来，到他手里，已经晚了，他说出的话，从来就没有收回来的后果。 女儿和义女，一字之差，失之千里。 不过在他眼中，总归是一样的，萧山抬起信纸，火光上的字迹渐渐被火苗吞噬，他抬脚碾了碾落在地上的灰烬，思虑片刻，站起身往外走去。 他记得，好像营中近来有组织狩猎，可以带凉儿去看看。 陶洛水蹲在院子的角落，看着汐悦拿着锄头除草，她不会侍弄花草，但哪有女子不喜爱美丽的景色，对于这儿该如何布局，从前公主府的模样，她还是记得一二的。 “小姐，站远些吧，仔细沾了泥。”若渝端着花种，见着陶洛水蹲在地上扯着草，面色有几分担忧。 “没事。”陶洛水不以为然，她穿着衣裤，一身轻便，这是她来到五都府萧山给她置办的衣物，五都府四季如春，大多日子都是艳阳高照，所以这儿的服饰大多比较单薄简便，不似京城之中那般繁琐华丽。 从前她见惯了公主府里头，修剪的整齐如画的花卉，这会儿亲自种植感觉挺有意思的，贵胄女子打小教导的，也有插花之艺，她虽然学艺不精，但却了解一二。 “从前奴婢最喜欢的，便是王府的布局，可惜这五都府连个水道也不见。”汐悦力气不小，这样的粗活没少做，很快便挖了一个坑，她一手提着花枝，将整株花放进了坑里。 这是京都牡丹，也不知道萧山打哪儿收罗来的，陶洛水抬手将泥土盖在花茎之上，看着牡丹恹恹的样子，她掬一捧水，从上头浇了下去，差点没把花瓣压落下去。 “移到土里头，能活的成吗？”看着这个模样，陶洛水疑惑的问。 “能的，只是从盆里到地里，需要一段时间适应，等到扎根牢固了，自然面上也就显得出生机了。”汐悦从前没少负责王府的院落，对于这事，还是清楚的。 “那根枯了，便是真正已经枯萎了吗？”陶洛水将手伸进泥土里，揪了一根根茎扯了出来，随手放在一边，好奇的问。 “牡丹是这样的。”听到陶洛水问及这些，汐悦兴致勃勃，还想着说些什么，便被若渝锐利的眼神制止了。 “小姐，您来看看还有什么喜欢的。”若渝开口，将手中的花种递给汐悦，指着一边堆着的整整齐齐的盆景。 院子里的其他人天不亮就打扫好了院子，做好了早饭便回家去了，等到陶洛水醒来的时候院子里格外的清净，她无所事事便兴起了将庭院收拾收拾的念头。 她看着眼前的花卉，挑选对她而言，是件困难的事情，更何况这些花都是百里挑一的，各具风情，一时之间，陶洛水根本不知道选什么。 她环顾四周，宽广的庭院之中，各处的花坛还是空空如也，为了好收拾，她们将原本放在里头的盆景都抱了出来。 “不能都栽种吗？”陶洛水问，到底是舅舅一片心意，她并不想辜负。 “小姐，花卉繁多，种下去恐怕活不下来。”汐悦插嘴道。 陶洛水有些惋惜的看着面前的花，这些花其实她都挺喜欢的，但是过犹不及的道理她还是懂得，她站起身身往走道上走来，只是她在泥地里头待久了，鞋子陷进了泥土里，抽出来倒是吃力了些。 若渝看着陶洛水鞋边沾着的泥土，紧了紧手中的小帕子，她弯下腰，准备给她擦擦。 “不用了，这么大一个院子，这鞋肯定会更脏的。”陶洛水退后一步，断了若渝的动作，握着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挑选之事，便交于你了，”陶洛水看了一眼路径上堆满的花盆，对若渝说，“你在王府处事那么多年，自然知晓如何布置这个院子，你只要记住，与王府没有相似之处便可了。” 她低下头看着鞋上的泥，抬脚往屋子里走去，她的屋子早早便收拾妥当了，带来的行李安置在隔间里头，她站在屋子前，和风吹拂而过，只有三个人的院落显得寂静。 陶洛水从来没有这样感受过安静，她坐在屋前的椅子上，屋前有棵树，也是才移植不久的，故而枝叶稀疏，这会儿坐在下头的椅上，还可以看到树枝上的叶子摇摇欲坠。 这是什么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小姐，将军来了。”若渝的身影出现在跟前，轻声说，陶洛水收回视线，环顾四周，宽阔的院子里，并没有萧山的身影。 “将军在院门口。”若渝说。 萧山待陶洛水，那是真正的拿她当宝贝一样疼爱，没有她的允许，决计不会擅自进她的院子，这般的尊重，引人注目却又让人觉得理所当然，毕竟在萧山对外宣称的乃是义女，自然是得保持一定的距离。 “凉儿。”萧山进了院门，看到了站在树下的少女，目光触及其清澈的眼眸，他抬手按了按眼眶，清了清嗓子，开口唤道。 “父亲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陶洛水面色自然的开口，她面色无波的姿态，让萧山浑身不自在，这样的风采，他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而他对于那人，向来是面上厌恶，内心之中有些惧怕的，忽闻陶洛水这样唤他，有些抗拒。 他们也有很多年未见了，萧山走了神。 陶洛水疑惑的看着发呆的萧山，她抬起手，正准备扯扯他的衣袖，就被他狠厉的目光给镇住了，这样的神情，和她在京中看到皇家子弟流露出来的全然不同，像是剑上锋芒，不敢直视。 她收回了手，等了一会儿。 “五都府过几日有场狩猎，凉儿要一同去吗？”萧山回过神，低头看着少女的侧颜，询问道。 得亏凉儿长的像母亲，若是像了唐荣彦，那他都不知如何相处了，萧山庆幸的想着。 “狩猎，就像京城围猎那样吗？”陶洛水疑惑的问，京城之中，每年皇室都会组织围猎，但是陶洛水没有参加过，一来她年纪尚小，二来乐平公主府并无男子，对于这事，她一无所知。 “差不多。”萧山没参加过围猎，他这辈子都没到过京城，他是何家养子，何栎嫁入皇室，他便是东海卫的另一个头领，说句实在话，镇国公当年养着他，最初的目的，便是解决后嗣无人的问题。 围猎他有所闻，按着他记忆中所听闻的，和南域五都府的狩猎应当是差不多的。 陶洛水放下心来，既然和京城里头的围猎差不多，那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她不懂围猎，但是她常去表哥家中玩耍，围猎对她而言，并不陌生，不过是瓮中捉鳖罢了。 再萧山看来，两者都是狩猎，并无区别，但是其中凶险，只有亲历者才能够知晓。 比如说，靠在车骑将军府墙外的陆炎。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狩猎之中的危机，南域狩猎，起源于先人成人礼的旧习，入密林猎物，沿袭至今已有上百年的历史，而南域选择狩猎的地方，根本不似围猎那般有先遣侍卫前去探寻，南域所谓狩猎，密林深处，豺狼虎豹皆有。 南域古时，男子只有独自一人猎得猎物，才可谓成年，因为彼时的南域，并无种植粮食，只得狩猎为生。 如今南域狩猎的林地里，除却河流两岸水盗猖獗，还有虎视眈眈的浒来之国，所谓狩猎，猎物倒是其次，实则是去探查敌人情形，若是狩猎大获全胜，那自然是尽善尽美，若是入林损失惨重，那么这个年关，便难过了。 陆炎深知这一点，但他并不清楚上一世陶洛水的遭遇，上一世，浒来之国恰好有人在密林之中狩猎，他不仅遇到了还与之殊死搏斗了，也正因这事，他有了功勋。 然后有机会出入车骑将军府，遇到陶洛水。 “大人。”墙边开的小门被人推开，里头站着一个下人，弯着腰唤了他一声。 “里面请。”面前的人头压的很低，陆炎看不清那人的脸，他挑了挑眉梢，抬脚往里面走去，他不大喜欢五都府的这个规矩，下人不能直视主子的脸，正因为这个规矩，曾有人穿着下人的服饰潜入了五都府。 但这会儿南域，还轮不到他说话的份儿。 在南域，选择投身于萧山府下，其实并不明智，皇帝放萧山来南域，曾暗中下了令，除非万不得已，不让他掌管五都府的战事，以至于这些年五都府全权握在骠骑将军府。 他跟着下人踏入车骑将军府，他的身份不够，只能走这样的小门进去，这不是他第一次踏入将军府，但是和前一次却是不同的心情。 陶洛水在里头，那个在所有人都放弃了他，将他从牢狱之中解救出来的人，与他在同一个府邸，他从前不擅谋略，也无法洞悉这一切，但当真相摆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喜欢小悠，家国之下，生死之上。 但他好像改变了一切，那个出现在南域天真活泼，不拘小节的少女，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身上。 “上次的事情，你办的不错。”见他的是车骑将军的好兄弟之一，也是这次收买他，让他照顾陶洛水的人，陆炎曾经执掌过南域，对眼前这几个人都熟识，在南域危急关头，一起上过战场。 “此乃末将分内之事。”眼前这人乃是谋士，陆炎双手抱拳，面色严肃。 “这次狩猎，你领人去军需处领些军备，保护将军的家眷。”见他神情平静，不带丝毫的不满，谋士摸了摸自己斑白的胡须，话语满是善意。 一个校尉，给其下的士兵拨一批新的军备这样的诱惑，其实并没有多大，因为南巡将军带来的军队，是不可轻易参战的，不参战，自然无需精良军备，但是车骑将军府，给不了其他的。 “属下听闻今年战事平息，担心年关之际有敌在林中埋伏。”陆炎平稳叙事，这个担忧并不是假象，但也不尽然真实。 “给你发放的都是最好的。”谋士看了一眼左右，压低声音开口，这件屋子乃是将军麾下的人手，虽然他们这些人难得上一次战场，但都是从前方退下来的，对好的军备必然惦记着。 “多谢。”陆炎点头。 上一世，他是保护南巡将军的安危出现在狩猎上，所以无所事事，还可以自己带着手下去狩猎，这次不一样了，他是以保护她安危的身份出现在狩猎场的。 既要保护她，又得分出神去抓捕林场之中潜藏的他国密探，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自古以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走出小门，看着身后高高的墙，垂下了眼睑。 “这是什么树？”又一片落叶从她脸颊划过，跌落在地上，陶洛水抬头，疑惑的问。 “栎树。”萧山回答，他抬起头，树枝上虽只有零星几片叶子，但是这棵树早已活了下来 这个字眼并不陌生，何栎是她的生母，但是为了隐瞒她的身份，对于母亲的事，鲜少有人会告知，后来她大一些了，接触到的人知道的都不多，关于母亲名字来源，她自然是不知道。 察觉到她困惑的神情，萧山沉默了下来，抬手摸上了树的枝干，有些事情，他总归是顾及着她太过年幼，又是何家最后的的小独苗，才没有告诉她。 陶洛水看着他的动作，疑惑不解。 “这棵树，是母亲喜欢的？”她试探道。 “不，妹妹不喜欢树，喜欢树的，是你父亲。”唐荣彦喜爱树，是件隐秘的事情，陶洛水并不知道这一私密，因为她接触过的父亲，并没有透露出一丝一毫的喜爱。 “你母亲的名里头有个栎字，是因为这名字乃是夫人所取的，夫人一生颠沛流离，除却这个名，什么也没有留下。”萧山口中的夫人，乃是何栎的生母，陶洛水的外祖母，镇国公何为的夫人，只是这位夫人，在传言中身份低下，乃是东海之上随波而来的舞女。 “外祖母，是个怎样的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陶洛水并没有发现萧山在转移话题，对于外祖母，在她心中，是个更加陌生的存在。 “我被义父接到府中的时候，没有见过夫人，你若是问我，我也不知如何回答，我只知道，东海以前未曾有栎树，乃是夫人来了才载种起来的。”对于这位活在传言中的义母，萧山并没有机会遇到。 “你是妹妹的孩子，离开东海之时年纪又小，我想着你也该见见这树，故而找人移植了过来。”萧山抬手按在树的躯干之上，他知道关于这位养母的事情不多，这点消息还是从妹妹口中听说的。 “我知道，此树躯干可为舟船，故而深受东海卫的喜爱，移植到这儿，是为提醒我，东海卫的功绩。”陶洛水开口。 “哪有这道理，你是女儿家，移植过来，是要你不要忘记了你母亲，东海卫征战疆场，是为了保家卫国，该记住东海卫功绩的，乃是我唐国的君主。”萧山说，在他看来，若非他的无能，他的妹妹是不会以一己之力扛起东海战事，也不会惹得众怒，导致最后惨死，而他依着养父的教导，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够闭锋芒，安居一处。 “哦。”陶洛水没有反驳，点了点头。 “凉儿，你是何家最后的血脉，所以无论如何，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萧山看着她的容颜，语气沉重，相处不久，他看不出小侄女是什么品行，但是他担心，何家这最后一丝血脉也被皇权淹没了。 所幸，她现在在南域，活在他的庇护之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凉儿你好好休息，我先处理军务了。”萧山见到侄女乖巧的模样，说完便转身离开。 陶洛水看着萧山远去的背影，抬头看向身边的树，栎树才移植过来，看上去已经枯萎，却直指云霄。 “母亲，若是你，会畏缩在别人的庇护之下吗？”陶洛水的手指扣上树皮，声音坚定。 答案是肯定的。 她身上流着先辈的血，绝不允许她退缩，从她出生开始，她就知道，自己身上所背负的责任，这个皇朝，以及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要杜绝这一切，暂避锋芒并没有什么用，她歪了歪头，背靠在树上，看向站在跟前的若渝。 “小姐有什么吩咐？”若渝问。 “你们先将隔壁院落的整理了。”陶洛水吩咐。 “好的。”若渝点了点头，转身向书房走去。 陶洛水看着她的身影穿过回廊，站直身体，抬脚往墙边走去，她的闺房右侧有个小木屋，是专门放置盆景的地方。 “你们在南域有落脚点吗？”陶洛水停在木门前，轻声开口。 “回主子，有。”原本空旷的地方，不知何时停驻了一个人影，正是保护了陶洛水一路的七星卫首领角一。 “狩猎之际，你们能混进围场吗？”陶洛水问。 “围场？”角一疑惑起来，“南域没有围场，狩猎之地便是南域边境，也是为疆场。” 陶洛水愣了，她眨了眨眼睛，疆场二字，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 “哦，那没什么事了，你先下去吧。”她摆了摆手，示意角一离开。 “若是主子要去，最好只在外观看，万不可进入林中。”角一道，他是受过军中训练的，自然知晓这些，南域的狩猎，极其危险。 “这和舅舅告诉我的完全不一样。”陶洛水皱眉，萧山根本没必要隐瞒她，可是作为年年都有的狩猎，萧山不可能不知道。 “狩猎是南域风俗，若非南域之人，并不强制参加，更何况主子你乃是女子。”兴许是陶洛水毫不遮掩心中疑惑，角一开口为她解释。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南域不同于京都，还是收敛些好。”陶洛水回过神，点了点头，说。 狩猎那一日，是个晴天，南域人家大多马术极好，即便是富家娇养的女子，对于骑术也是懂一些的，所以当陶洛水一行人停在猎场前的营地门口之时，很是引人注目。 陶洛水才从马车上下来，就感觉自己和这儿的格格不入，狩猎之地的入口，拴着一匹匹骏马，一眼望去，难得看到一辆马车，在她附近站着两两三三的姑娘，皆是一身轻便的革衣，头发束在脑后，看到她下来，目光里满满的惊奇。 上天终归是优待她的，凭着这张乖巧可爱的模样，那些目光虽然惊讶，但是全然是善意，并无丝毫怠慢。 “这姑娘才是娇养，我就看不惯你家妹妹装出来的模样。”有个嗓门大的姑娘骑在马上，对身边的人说，语气十分不满。 陶洛水被吓了一下，她扭过头看着那位马上的少女，少女在马车后头，骑着一匹毛色纯正的小白驹，因着马车的遮挡，她并不能看见少女在跟谁谈话，但是她可以看到少女的模样，衣色艳丽，明媚大方，手指着陶洛水，目光看向一边，端的是一股娇纵之气。 京城里的姑娘各有各自的模样，端庄者有，娇气者有，蛮横者有，贵气者也有，但大多有着一定的界限，某些地方，永远不会越雷池一步，那些人陶洛水见得不多，但也能一眼看出眼前少女身上的朝气，像被烈阳熏染过的一样，蓬勃向上，异样夺目。 她的眼神清澈，动作流畅，察觉到陶洛水的目光，放下了手，看着她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眸。 然后，驱马而来。 “你是哪家的姑娘，怎么一个人？”她是第一次见着这般大小的姑娘，在南域，女儿没满十六岁，都是搁在家里头好好训练的，虽然上不得战场，可这地界儿，曾有过被侵占的历史，所以每家每户，无论男女老少，无论达官贵族，都是要好好修习一番本事的，不说上战场杀敌，但是骑术确实个顶个的好。 “你又是哪家的姑娘？”陶洛水抬起头，这姑娘骑了匹马，趾高气昂，她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告诉陌生人自己的名字。 “豫章可没有你这样的人，连我都不知道是谁？”张晓摸了摸小白驹的鬃毛，侧着脸趴下来，对这个陌生面孔很是奇怪。 “我才来几日，不知道姐姐名讳很正常。”陶洛水勾起唇角，笑容清澈。 “你一个人，不甚安全，和我们一道，如何？”马驹舒适的打了个喷嚏，磨了磨牙，张晓坐直身体，向陶洛水伸出了手。 这在南域，是邀请同骑之意。 “这都到了大门口了还骑在上头？小丫头还是下来走走的好。”浑厚的声音响起，马蹄下出现了一道新的影子，张晓还未反应过来，有人拎着她的后颈，将她提了起来。 “我的脖子！”提着衣领自然是不舒服，张晓扭不了头，也不知道是谁，愤怒的叫了一句。 好在来人并非是要伤害她，只是将她从马匹上抓下来罢了。 “父亲。”陶洛水开了口，抓着少女衣领将其拉下马来的，正是萧山，虽然她不知眼前少女身份，可是这样子拉扯一个姑娘，到底过分了。 “又是你！”张晓气急败坏的看着萧山，想起往日在他手里吃过的苦头，按捺住蠢蠢欲动的腿脚，愤愤不平的瞪着他。 “好好的姑娘，说话的时候就要规规矩矩的，马术不怎么样就老老实实坐马车。”萧山挑了挑眉，对着骠骑将军府的小姐压根不想正眼搭理，他边说着边将落在一边的缰绳抓在手里，递给张晓。 “欺人太甚了你。”张晓抬起手就准备打下去，萧山不为所动，她的手将将停在萧山手边，狠狠的抢过绳索，牵着马匹头也不回的往一边走去。 “这是谁？”陶洛水看着她的背影，好奇的问。 “骠骑将军的幼女，张晓，”萧山回答，“若是凉儿想要在南域久呆，跟这丫头难免有交集，她是家中老幺，脾气不怎么样，但本性还好。” “我先将你送到女眷落脚的地方，走吧。”萧山看了一眼天色，继续说。 “父亲也会去狩猎吗？”陶洛水问。 “不会，我是闲职，不参与这些。”萧山走在前头，还不忘侧身回答她的问题。 车骑将军其实并不是闲职，但是在萧山眼中，不能冲锋陷阵的，皆为闲职，何况这几年南域真的很清闲。 “阿婉。”女子落脚之地，乃是有石头堆砌成的屋楼之中，萧山径直带着陶洛水走到第二个大门之前，停下脚步，朗声开口。 大门敞开，四四方方的院落之中站着一身骑装的女子，此刻正看着自己手中的弓箭发呆，听到萧山的声音神情恍惚的扭过头，脸上露出的欣喜还未散开，女子就已经低下头遮掩住了。 陶洛水发现了这一点，直觉告诉她两人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她跟着萧山一同走了进去。 “凉儿，这是你陶姨。”萧山指着女子，跟陶洛水说。 陶婉眉宇柔和，面容皎洁，看着她的容颜，可以感受到她是如绸缎便温顺的女子，可是对上她的眼眸，却可见到她神情锐利，锋芒毕露。 这是个怎么样的女子呢？陶洛水一时之间得不出结论。 “陶姨。”陶洛水有些迟疑的开口，倒是和她一个姓了。 “这便是你女儿？竟这般大了。”陶婉看着陶洛水的模样，迟疑了片刻伸出手握住了陶洛水的手，陶洛水的手白稚娇嫩，和她的放在一块是个鲜明的对比，陶洛水瞥了一眼，女子虎口指腹之间皆有老茧。 “我这会儿得去看看老张了，凉儿先搁你这儿，你帮我看着点。”萧山瞥了一眼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语气轻快的说。 “既是你的女儿，我自会好好看着的。”陶婉笑意上颊，说到。 “凉儿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你陶姨说，知道了吗？”萧山叮嘱了一句。 “好，父亲既然与人有约，就快去吧我会乖乖听话的。”陶洛水点头，萧山并没有告诉她今日会将她托付给其他人，但是这一点并不难接受，女眷与男人们所在的地方本就泾渭分明，不在一起是自然的。 萧山点了点头，转身往大门外走去，他才跨过门槛，就看着陆炎领了一众侍卫小跑了过来，装备齐全，不似护卫倒似上战场杀敌的。 “将军。”陆炎停下脚步，双手抱拳，低下头行礼。 “里头人的安危就交付于你了，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唯你是问！”萧山停下脚步，说。 “末将定当竭尽全力。”陆炎半跪，以铭其志。 萧山点了点头，转身离开，陆炎站在门口，安静的等候着，今日之事，还未发生，谁知道又会是怎样？ “我听你父亲唤你凉儿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儿呢？”陶婉牵着陶洛水的手往屋里走，边走边问。 “萧不凉。”陶洛水乖乖的回答。 “不凉，可是清凉透彻之凉？”陶婉将她牵着到堂里的椅子上坐下，转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开口问。 “是的，东海将士热血不凉，故而，我名为不凉。”朱红色的椅子上并无一丝一毫的刻痕，堂前四处简朴的与京城公主府恍若两个天地，陶洛水将目光从桌上移到女子身上。 “陶姨看你这模样，倒像是有着外族血统的姑娘，南域外族血统的姑娘比比皆是，偏你父亲将你藏着掖着，这会儿才放出来，陶姨膝下无女，以后正好跟你结个伴，你看如何？”萧山来自东海之事，并不是秘密，陶婉见她不谙世事的模样，心中涌现一股慈母情绪，关切的开口。 “好啊，以后恐怕就麻烦陶姨了。”陶洛水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上，闻言乖巧的点头，她看的出来，在南域，靠自己一个人是没有办法的，将军府的后宅没有女眷，她的年龄不足，辈分太低，要想融入这个圈子里，还是需要一个领路之人。 只是，眼前这个陶姨，到底是什么人呢？ 她原以为南域不注重这些，没想到还是需要一个管事的人来主持一府大局，也不知道舅舅往日有没有因为这个而吃亏？ “晌午还未到，狩猎还有一两个时辰，凉儿想必是初次来参加狩猎吧？”陶婉等了许久也没见陶洛水开口说话，只得自己找话说。 “是的。”陶洛水并不知道说什么，这个地方于她而言，太过陌生了，而眼前这个人，于她而言也是陌生的，说的多了便会出错，所以还是小心开口为好。 “那我带你去瞧瞧狩猎之地吧。”陶婉是个坐不住的主儿，本来她还想着试试自己的弓箭，但是这会儿在陶洛水面前倒是不好这般张扬了。 她站起身，望外走去。 “这儿是从前战事吃紧的时候前线将士们家眷所住之地，本来这地界呢我是没份儿的，但是你父亲尚未娶妻，所以这地方，他就做主让我在这儿住下了。”陶婉带着陶洛水边走边说。 “陶姑娘。”陆炎见到两人出门走上前，抱拳开口，他认识陶婉，是骠骑将军手下陶校尉的姐姐。 “你是？”陶婉并不认识陆炎，他是前几日才调转到萧山手下的。 “他叫陆炎，是父亲派来保护我的。”陶洛水开口，萧山曾经跟她说过这件事情，身为被保护的人，她是有权利说出这句话的。 “这样啊，我们去隔壁串串门，你不用跟着了。”陶婉心中感慨萧山对女儿的看中。 陆炎没有说话，垂眸看向跟在陶婉身侧的陶洛水。 “你在这儿等着吧。”陶洛水见他这样，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陶婉，缓缓开口。 “是。”陆炎点头，站直身躯，守在门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陆炎看着两人的背影，放松身体，靠在了身后的墙上，看她们去的方向，他自然知道她们是去哪儿了，南域将士之间，早已经过了当初的磨合期，现在和和睦睦，少了京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倒是不用担心她在这儿遭人算计。 兴许因为这儿曾是战时家眷住所，故而每门每户前都没有挂上牌匾，也无从得知里头住的是谁，但住在这儿的人另有一番识别的技巧。 “前头乃是骠骑将军家眷住的地方，因着这儿地处教场深处，外头的消息传进来需要些时辰，所以这儿在建造的时候搭建了个高台，专供人查看外头的情况。”陶婉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冒头的高台，对陶洛水说。 “将军夫人脾性最是温和，很好说话，待会儿见了人你就跟着我一块喊一声将军夫人便可。”陶婉见着陶洛水安安分分的模样，只当她打小性格孤僻，叹了口气，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两人还未走到门口，马蹄声便响了起来，陶婉才将视线从陶洛水身上收回来，还来不及细看，便被陶洛水拉着，往一旁踉踉跄跄的走了两步，堪堪躲开身后的马匹，立在陶洛水身后的若渝看着失控的马匹，看向陶洛水。 陶洛水点了点头。 若渝抬脚冲了出去，她从平地跃起，抓住缰绳，用力的拉下，马驹顺着缰绳低下头，不耐的一声长啸，停滞不前，趴在马上抓着鬃毛的少女见状松了口气，张开了手，力竭之后从马背上滑落了下来，若渝靠紧马腹，用肩抗住了少女的身体，只是这么一来，拽着缰绳的力道便不够了，马蹄抬了抬，躁动起来。 陶洛水连忙小跑向前，和陶婉一起将人扶了下来，还未站稳就看到马剧抬起马蹄，甩起了脖子，若渝没抓紧，被甩到了一边跌坐在了地上。 她看也不看自己手上的擦伤，下意识的便望向陶洛水，因为她深知，自己护主不利的后果。 马驹才解开束缚，下意识的往后踢一脚，彼时陶洛水在右，陶婉在左，都扶着人，对这一突然而来的状况措手不及。 “小姐，后退！”若渝瞪大眼睛，她才扯过缰绳，正是浑身乏力的时候，根本没办法前去帮忙，若是那马蹄踢过来，那就糟糕了。 “嗯？”陶洛水正在扶着马上滑落下来的少女，听到声音疑惑的看向若渝，还没明白她怎么落在了那边，后颈就被扯了起来，这个力道之大，是她不能抗拒的，指甲抓在少女革衣上清晰的声响在她耳边转瞬即逝，下一刻她已经斜坐在了马上，身后横着一人的臂膀。 纷纷扬扬的马蹄声截然而止，她这才看清楚前方扬蹄奔跑的马驹，若是她刚刚还在那儿，指不定就要被踢上一脚。 她微微张开口，怔怔的看着马驹的背影，过了两息才眨了下眼，看向身边的人。 陆炎垂眸对上她的视线，安抚的笑了笑，目光滑落在她的十指上，刚才他把她提起来的时候，她下意识的抓紧了少女的衣，坚韧的布料不损丝毫，她的指甲却是歪的厉害，指尖红艳艳的，应该有些疼。 “多谢。”她轻轻浅浅的呼吸了两下，平复心情，才开口道谢，语气里竟是听不出一丝紧张情绪。 这会儿她才多大，就已经可以临危不乱了。陆炎抿了抿唇，看向远处。 “校尉，马抓住了，怎么处置？”发现有马横冲直撞闯入的时候，陆炎就带人追了过来，方才他救下了陶洛水，而其他人则是去抓马去了。 “问问那位姑娘吧。”这次不用陆炎看她，陶洛水开口道。 “问吧。”见到手下没动，陆炎吩咐。 陆炎一手穿过陶洛水膝下，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肩，将她从马上抱了下来。 “我守在门口，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陆炎对陶洛水说，若是再出意外也好及时救援。 “辛苦校尉了。”陶洛水道谢，她走到一边的若渝身边，蹲下身将她扶了起来，若渝腰间被撞了一下，这会儿她扶着也站不起来，陶洛水蹲下身，不知所措的看着她。 “去请夫人。”陆炎看了一眼，对身边的人开口，侍卫得了命令，进了一旁的庭院。 “陶家姐姐，谢谢你啦。”少女好不容易站直了身体，方才马发了狂她惊魂失魄，这会儿才回过神来。 “谢我倒是不必了，有空谢谢这丫头吧。”陶婉指了指若渝，说。 “这不是……”少女扭过头，眨了眨眼眸，第一眼看到的是陶洛水，口中的话语还没说完，便被人撞了一下肩，差点跌坐在地上。 “谁呀！”少女一抬头，怒目圆睁。 “给我站好了，撞了人不知道道歉还发什么呆！”撞她的人回了一句，声音比她还大，怒火冲天，毫不遮掩。 “大姐，你怎么在这儿？”声音惶恐，看得出来，少女是很害怕这姑娘的。 “这儿疼吗？”被侍卫领着过来的青衣女子蹲下身，一手按在若渝腰间的某处，问到。 “有些疼。”若渝抬眸，目光触及陶洛水关切的神情，安抚的笑了笑，语气平稳，但是话说完了牙齿却是紧咬着。 “这样吧，我先带你去我的房间里，让母亲给你配些药敷上。”青衣女子语气满是歉意，她没有收回手，直接将若渝抱了起来，往里头走。 “姑娘把我放下来吧，救令妹是我家小姐的意思，我不过是听从命令罢了。”若渝抬手想起身，却被拉住了手。 “你别乱动，仔细伤口，若是我知道你会受伤，便不会让你动手了。”陶洛水跟在一旁握住她的手，回头瞥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少女，陆炎时刻关注着她，第一次明显的感受到她的敌意。 “你是那只黑乌鸦的什么人，我就知道我怎么会这么倒霉……”少女跟了上来，准备埋怨几句，就被陆炎瞪了一眼，她张了张口，没敢继续说下去。 陶洛水看着若渝的手，这个少女，乃是方才舅舅口中的骠骑将军幼女张晓，陶洛水知道自己舅舅确实黝黑了些，比起日日待在闺中，娇养的姑娘来确实黑了不少，但是若非舅舅说了这姑娘性子不错，她也不会命令若渝出手。 “我妹妹被父亲宠溺惯了，若是有失礼之处，望海涵，”抱着若渝的女子瞥了一眼身后，看到张晓满脸不虞，“若是不想包涵也是无所谓的，姑娘随便教训。” “我叫张潇，姑娘怎么称呼？”张潇问若渝。 “奴婢若渝，奴婢所为皆为小姐吩咐……”若渝话说到一半就顿住，只因为目的地已经到了，张潇弯下身，若渝只能看到她娇嫩的颈脖，有淡淡的花香从女子身上传来。 “你看起来并不比我年长，唤我一声潇潇即可。”张潇小心翼翼的将若渝放下，甩了甩手，漫不经心的开口。 陶洛水歪了歪脑袋，认真的打量起了眼前的女子，张潇身量高挑，方才抱着若渝之时所展现出来的力道可见其臂力不凡，可即便如此，张潇也没有给人浑身蛮力的感觉，依旧觉得她袅娜娉婷。 张潇没理会陶洛水的目光，在她眼里，陶洛水不过是个孩子，没必要太过关照，反而是因为自家妹子受了伤的若渝，才是她的重点关注对象。 “阿婉，你没伤着吧？”妇人被簇拥在中央，一身绫罗若暮秋杏叶，端庄极了，将军夫人出生书香门第，容颜与张潇如出一辙，但是浑身上下的气质却让人如沐春风。 这位夫人，果真温和。陶洛水垂下头，余光看着若渝躺在床榻上不安的模样，她抬手摸了摸环在颈脖的碧玉，定下心来。 “这是萧将军的女儿，初来乍到，我领来让姐姐瞧瞧。”见着了将军夫人，陶婉牵起陶洛水的手，眉宇间的愁绪总算是消掉了。 “生的真乖巧。”将军夫人夸了一句，目光在屋子里环绕一圈，发现了躺在床榻上的若渝，“这就是你那个武艺不俗的侍女吗？” “不俗谈不上，但若渝会些武艺，平日里都是保护我的。”陶洛水回答。 “我来看看。”将军夫人拍了拍长女的肩，弯下腰替若渝解起了衣裳，若渝主要是被踢了腰背，方才一动便是刺骨的痛，这会儿走了一路都不敢动弹一下。 “踢的挺重的，这段日子别出门了，就在这儿呆着吧，”将军夫人转过头看向自家大女儿，“潇潇，拿床薄被来给她盖上。” “嘶ー”若渝没忍住痛，牙缝里发出了声。 陶洛水才去接被子，乍然听闻，连忙转过头，若渝面色痛苦，牙咬着的唇已经泛白，手指颤抖着却握不成拳头，她的目光落在将军夫人手上，有一只手伸进了若渝的衣服里头，应当实在按着受伤的地方。 “怎么会这么痛？”陶洛水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一片冰凉。 “放心吧，我娘手下救过的人，不止上百人，这点轻伤，算不得什么，她现在痛几日，也好过拉下隐疾，日后成了重症。”张潇眯了眯眼，对陶洛水担忧的模样很是鄙夷。 “我就很好奇，你这么娇滴滴的模样，应该在京城里好好养着呀，怎么跑到南域这个鬼地方来了。”瞅着陶洛水不言不语安静的模样，张潇抬手戳了戳她的脸颊。 陶洛水抬起脚，往后挪了一步，躲开这个还想继续戳下去的手指。 她抬起头，看向张潇。 对方眼眸澄澈，目光里流露出几分困惑，陶洛水将目光移到她的手指上，轻轻咬了咬唇。 “只能戳一下，会痛的。”陶洛水为自己的行为解释，对方这个动作，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姐姐，我好想念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原来如此。”张潇收回手，她也是第一次遇着似陶洛水这般模样的人，柔柔软软的模样像极了他爹供起来的宝贝，她瞥了一眼一边低着脑袋踢着脚忿忿不平的张晓，若是让她有个这样的妹妹，怎么感觉比现在要好上不少。 “你既是晓晓的救命恩人，这伤我自是得给你养好的，狩猎这会儿开始，还得几日才能结束，你便在这儿休养几日吧。”将军夫人收回手站起身对若渝说，随后将目光望向陶洛水，谁是主谁是仆，谁能做主她还是分得清的。 “麻烦夫人了。”陶洛水顺势答应了下来，将军夫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若渝这个模样，跟在身边也不方便，就留在这儿好了。 “小姐？”若渝沉浸在痛苦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几人之间的互动，这会儿回过神来，奇怪的看着陶洛水的回答。 “这几日，你就在这儿好好养伤，待到伤势好转再回来伺候。”陶洛水坐在床榻边，抬手替她擦了擦额间的冷汗。 “这事儿是我的错，我会替你讨个公道的。”陶洛水声音坚定的说，她的声音和她的容颜相距甚远，听着大气凌然，这会儿抬高了几分，显现出来的气势也是有的。 将军夫人揉了揉自个的额头，看了一眼立在后头的张晓，这个女儿冥顽不灵，她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让这丫头好好休息一会儿，我们出去说吧。”陶婉看了一眼陶洛水，对方稳坐在若渝身侧，目光坚定，显然是要讨个公道的。 “走吧，出去说。”将军夫人点了点头，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小女儿这次闯的祸，也不是简简单单就可以解决了的。 院外廊下有木椅搁置着，将军夫人走在最前，其后跟了陶婉拉着陶洛水，张潇走在最后，一手按着小妹的肩，几乎是硬生生给她拖过来的。 “末将陆炎，见过将军夫人。”隔着一丛棕竹，陆炎弯腰。 “这是父亲派来保护我的人。”还未等将军夫人开口，陶洛水率先回答。 “嗯，辛苦你了。”将军夫人目光在陶洛水身上绕了一圈，回答道。 “这事儿小丫头想要什么补偿？”将军夫人抿了抿唇，若是一般人，她做到这步田地，也该够了，但这丫头，明显不在她想的那些人里头。 “她必须要认错道歉，对我父亲，还有若渝。”陶洛水扭过头，看向张晓。 张晓低着脑袋，避开了陶洛水的目光，她倒不是真的傻，只是从来没有认错道歉过，她不畏惧母亲，也不畏惧父亲，但她独独畏惧按在她肩上的这个长姐。 “阿晓，说话呀，你哑巴了！”张潇看她无动于衷的模样，那手拍了一下她的脸颊，稚嫩的脸颊上，立刻起了红印，将军夫人看了一眼，没说话。 “对不起，我不该在安晓居纵马而行。”张晓挪动了下嘴唇，抬手揉了揉脸，小声的开了口。 安晓居乃是这儿的名字。 陆炎站直身体，看着陶洛水老成的模样，她生的不像唐荣彦，但是神情宛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若是有人与七皇子熟悉，定然是能认出来的，他跟了那位帝王许多年，再明白不过了。 “若渝不过区区奴仆，值不得将军府的小姐这般道歉，但我父亲乃是战功赫赫的将军，你对他的不敬又该如何道歉？”陶洛水开口，她的舅舅，旁人说得，说的时候别当着她的面，别让她知晓就行。 “你这混账还说了什么！”将军夫人开口，这一会不仅脸色变了，连着声音也严厉起来，张晓当街纵马也就罢了，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将军夫人还想着怎么时候她吃了苦头就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但是辱骂萧山，是谁给她的勇气？ “萧家丫头，这事儿不能这么不了了之，我先罚她禁足，待到狩猎结束之后，由他父亲领了人至车骑将军府谢罪如何？”将军夫人微微低下头，温声问陶洛水。 “狩猎之际大家都在，她可以现在就去道歉。”陶洛水退后一步，错开将军夫人的视线。 “阿潇，把你妹妹带回去关起来。”将军夫人盯了陶洛水一会儿见她无动于衷，抬起头对张潇吩咐，声音不似方才，竟有独断专行之意。 “好。”张潇丝毫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她手腕用力拽着张晓就往外走。 陶洛水眨了眨眸子，皱起了眉头，按着将军夫人前一会儿的意思，怎么着也不至于这个态度。 “这事儿，我会给你一个交代，时辰也不早了，小丫头第一次来南域，我便带你见识一下我南域将士的风姿。”有些事情，有些面子不能不给，但是这事儿只能私了，将军夫人态度强硬，看上去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反驳。 “将军不会在意张晓言语过失的。”陶洛水还未想好说辞，就看到陆炎开口。 将军夫人惊异的打量起来陆炎，陆炎低下头往门口走去，他这么说其实已经暴露了自己，摊开在阳光下的感觉让人不太自在。 张晓二字清晰明了，既不是将军府小姐，也不是将军夫人女儿，陶洛水心里有了估量。 “今日之程，就拜托夫人多照顾了。”陶洛水扬起一抹笑，回答。 稚气未脱空灵绝美的容颜，向来是诱人喜爱与妒忌的，将军夫人身在南域，见多了异域风情的女子，但都没有这个孩子展现出来的令人动容。 有种气质，耳濡目染而成，南域没有，东海也不存在。 “竟然如斯聪慧，我有些好奇，你这丫头是何人生养的了。”将军夫人一边领着众人往外走，一边疑惑不解的发出提问。 “我的母亲，听闻是个美人。”陶洛水一字一顿的回答，认真的模样可爱极了。 陶婉跟在她身侧，闻言脚步迟疑了片刻。 “我的父亲，听闻是个英雄。”陶洛水扭头疑惑的看向陶婉继续开口。 “萧将军可不是个英雄吗，你这孩子，怎么还用听闻二字？”将军夫人看向陶洛水，对她的话不解。 “我是父亲收养的。”陶洛水看了一眼陶婉，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人很在意这件事，果不其然，陶婉惊异的看上她，对上陶洛水干净的眼眸，有些不自在的挪开了。 真奇怪呀。 陶洛水低下头扯了扯裙角，确定自己的仪态没有不端接着双手交握在腰间，跟在将军夫人身侧往前走，要做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她侧过头看向站在门外的陆炎，感受着阳光落在身上暖和的感觉。 阳光很温和，但是他却很突兀，从小她就知道自己必须隐瞒住一个又一个的秘密，无人分享，无人知晓，瞒不住，就是死，曾经她叛逆过，代价沉重到她难以承受，最后，她只能选择了妥协。 因为，她见识过天朗之际云层透过的阳光，见识过水天之间汹涌的波涛，见识过将士看着亲人之时明媚的笑，所以她不舍得。 陆炎是打破这一切的人，他知道乐平公主府的二小姐是谁，也知道皇室之中隐藏多年的私密，甚至连远在南域的将军府之事，都知道。 身边出现了这样一个人，她本该极其不自在才对，但偏偏，这个人，是她自己招惹的，她如今还记得那日城门口马上的少年郎，她以为，不过是个纨绔子弟罢了，看穿着家境肯定是低于公主府的，这样的人，既可以坐实她的无知又不会招惹麻烦。 “小心。”陆炎看着陶洛水的动作，没忍住开了口。 因为一直在想事情，陶洛水并没有看到脚下的路已经变了，铺了石板的路被泥地取而代之，四周从尽然有序化作荒野之地，此刻她正踩在一根枯枝上面，溅起的泥土已经落到了陶婉裙角了。 “所幸今日无雨，不然这路就难走了。”陶婉恍若未闻陆炎开口，不在意的抬手拍了拍，对陶洛水说。 “抱歉。”陶洛水看着陶婉的裙角道。 “这点泥你就道个歉，那待会儿狩猎满身泥的时候，你是不是要叩头认错了？”将军夫人笑着说，方才将军夫人见她俩停下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 不远处有人声鼎沸，隔着一片稀疏的林子，是士兵围起来的入口。 “这样啊，那我就不道歉了。”陶洛水跟着笑了笑，之前的芥蒂仿佛不复存在。 陆炎握着手中的长剑，看着前方的密林，林中隐藏着什么，他一清二楚，只是这一次，怎么想也没有上一次那般凶险了，他无法信任前一世的下属，只能重新选择同伴，希望董昊是个好的选择。 “走罢，再迟些，他们怕是要进去了。”将军夫人瞥了一眼陆炎，顺势看到了前方，擂鼓已经响起，想来狩猎的人已经整装待发了。 “好。”陶洛水点了点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越过林间，乃是一片空地，向左有一片帐篷，向右则是马厩，此刻马厩中只有零星两三匹良驹，整整齐齐的士兵站在临时搭建的教场上，一眼望过去，皆是年轻的面孔。 高台上摆着座椅，坐着几人，其中便有萧山。 “走这边。”陶洛水还未看清全貌，就被陶婉拉着往高台右侧走。 教场围了高高的木架，透过间隙轻易看透里头的场景，骑在马上的少年们雄姿英发，斗志昂扬，耳侧的擂鼓声响，激的人心潮起伏。 “这些都是南域的好儿郎，阿凉长大些了，可选一人做夫君。”陶婉见她还在回头，笑着开口。 “夫君，有什么用？”陶婉侧目问陶婉。 “既然已经送到了，属下便在门口守着了。”站在一边的陆炎适时开口，他未曾想过，这个时候的陶洛水，竟然对嫁娶之事一无所知，这样的问题，在大庭广众之下询问，自然是不妥当的。 将军夫人看了一眼隔了不远的大门，点了点头。 袅袅炊烟从前方升起，肉羹鲜美的味道散发在空气之中，陶洛水这才注意到，前方竟然在生火做饭。 方才的话题就此略过，陶洛水看懂了陆炎突兀的打断，并没有接着开口。 “阿凉做过这些吗？”陶婉低头看向陶洛水问。 “未曾。”陶洛水摇头。京城里头贵胄人家的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论起吃来头头是道，但皆为纸上功夫，从来未曾亲自做过这些。 “阿凉待会儿便随我一同吧，也可听我说说，萧将军喜欢吃些什么。”陶婉侧头跟陶洛水说。 陶洛水点了点头，这位陶姨，和舅舅关系非同一般呀。 “我先领着阿凉去帐中了。”陶婉跟将军夫人寒暄了几句，领了陶洛水往一处营帐走去，路过临时堆砌起来放置柴火的地方，陶婉走在前头。 “南域统共三位将军有资格在这儿有营帐，恰好分居三个角落，咱们进来的地方乃是南方，正北便是你父亲的营帐，靠右的乃是南巡将军。”陶婉指了指右侧，南巡将军乃是朝廷派来的，虽说这儿是南域，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是得给上头一些面子。 陶洛水惦记着自家婢女，看了一眼左侧，那是方才将军夫人过去的地方。 “咦？”她收回目光之时瞥到一边的木堆之后，阳光折射在其间有异样的光泽闪现了一下，她抬头看向陶婉，对方正在和前来取柴火的人打招呼。 木堆有数十堆，都是下大上小的堆着，藏人还是容易的，她绕过一堆，边看到一对男女相拥而立，那个男子的手已经伸进了女子衣襟。 陶洛水抿了唇，缓缓退后，靠近了陶婉。 “走吧，就在前头。”陶婉见她走过来，以为她等的不耐烦了，连忙开口。 进帐之际需要绕过一排草木堆，陶洛水一抬头就可以看到陆炎的行色匆匆，对方带了两个人停在不远处的，正在听身边人说话。 只是面色凝重，看上去似乎有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发生了。 这个地方，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 陶洛水眯了眯眼，目光移向帐中正在洗菜的妇人。 因为南域四季如春，这儿的妇人穿的轻薄，为了方便都挽起袖，露出双臂，在木盆边洗着从丛林里头采摘来的菜肴，这些东西陶洛水一样都不认识，她看向陶婉，陶婉也挽起袖子站在灶前，正在打理着一只野味，陶洛水研究了一下，有点像她在宫廷里吃过的某种禽类。 陶洛水学着陶婉的模样，挽起袖子，捧起一块肉，将它放入一边装满汁液的碗里，沾满了以后放在木篓里头。 “南域吃食没有中原那般精细，这道菜肴在这地界，也算是细致了，我想你来自京都，这菜应当能入你的法眼才对。”陶婉看着陶洛水的动作，细心的将她袖边沾着的一点酱料抹去。 萧山的胃口自然不可能小，在军营做菜，惯用的都是大盆，陶洛水帮了一会儿忙，就罢手了，她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看着半开的帐子外头的袅袅炊烟。 像这样搭建的营帐并不多，也就寥寥几个，大多数的都是露天搭建，三五成群的妇孺老幼围在架子边上准备着食材。 “军营里头是有伙夫的，但今日不同往日，这些都是要狩猎的亲眷，难得有机会给自家儿郎备份饭食。”帐中有两个老妇人，陶婉大可不必亲力亲为，今日毕竟是在陶洛水面前，即便陶洛水不懂，但她做的极其认真。 有人声从堆满柴火的地方传了过来，为了方便生火做饭，所以偌大的教场最角落的地方堆满了柴火，这会儿做饭的大多是妇孺，虽然时不时会吆喝一两声，但是不可能会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陶洛水隔着帐门晾晒着的干菜看向那边，男子个子普遍的高于女子，所以其中站着的几个身着甲胄的士兵就很是显眼了。 她没有犹豫，站起身走了出去，陶婉看了一眼，吩咐身边的婢女跟了上去。 “你叫什么名字。”陶洛水看了一眼跟上来的小姑娘，问。她看起来并不比她大多少，低着脑袋，额头上的发全扎在脑后，独留下左右两边编了两个小辫子，用染了花纹的布条绑起来，看上去活泼可爱。 “青青，就是路边嫩草的颜色，是我家姑娘给我取的。”小姑娘说，看得出来，她很喜欢这个名字。 “他们在做什么？”陶洛水看着前方，接着问。 “往年也有，应该是有人耐不住寂寞，在这里头约会被发现了，”青青鄙夷的看着他们，“其实也就一会儿功夫，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耐不住。” “私会吗？”陶洛水眯了眯眼，脑海里想起的，是京中某位小姐与情郎私会，被匆匆下嫁的场面，这样的事情，在大家看来，是不知羞耻的。 但陶洛水并不这么认为，因为每逢宴会，总有大家闺秀与男子私自相处，大家恍若未闻一样，在她看来，这事也没多大不了的。 “我们南域向来民风开发，未婚男女相约出游乃是常见的事情，只是军中纪律严明，才不准他们相会，本来过会儿用饭的时候是可以的，但他们等不及了，若是遇到其他人倒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可惜了这会儿留守的好像是个凶巴巴的大人。”青青颇为老成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在模仿谁开口。 “很凶吗？”陶洛水故作担忧的停下脚步，看向身边的青青。 “对啊，可凶了，他来的第一天，就因为军里一个刺头的话跟人打了一架，两个人都是浑身血淋淋的被抬进了医署。”青青停在人群外，看着陆炎那张脸，愣是没感再往前一步。 平心而论，陆炎生的很俊美，但他的俊美是带着一股军爷的姿态，就像书香门第的公子哥一样，他身上有着的是武将的风采，张扬不羁，他只消面色冷下来，便是一股肃杀的意味。 此刻，他便是以这样的姿态看着围在面前的人群，老实说，他并不喜欢这样的活动，不过一个狩猎，既要保护这个，又得保护那个，真当他们南域将士无事可干？而且，享受了这样其乐融融的日子，军人很难再定下性子训练。 就这样，还没开始就诱导了一个才入伍不久的人，陆炎看着被老妇人护在身后的少女，那是和他军中小将幽会之人，南域不在乎这些，所以他只能严惩自己手下的人，他垂下头，听着眼前几个老妇人絮絮叨叨。 “吾家已经替阿鸾约了媒了，只待这小子回来便可完婚了，他们又这般年轻气盛，聚一聚又如何？”头发散漫聚拢在脑后，木簪上缀了依稀两三点锈色，妇人常年耕作的一只手抓着身后闺女的手，另一只手插着腰，横眉冷对着陆炎，她身量不低，但是佝偻着背，虽有趾高气昂之势，却也少了些压力。 “就是啊，再过个把时辰便到了与亲眷相聚的时辰了，也不多在乎这一时半刻，诸位说是吧。”另一个妇人语气较好，她满头银丝，面色和善，双手规规矩矩的叠放在腰间，看上去规规矩矩的。 陆炎握着腰间的佩剑，目光锐利但是并没有动作，显然是有所顾忌。 “你猜猜，他会怎么做？”陶洛水问青青。 “会不会咔嚓一下解决掉那个人。”青青双手抓着颈间的衣料，声音有一丝颤抖。 “不会的。”陶洛水想想陆炎以往的行为，不太确定的开口。 “唰ーー”利剑出鞘的声音在吵闹的人群里并不起眼，但是陆炎立在人群之中，他的一举一动自然是引人注目的，四周都安静了下来。 剑刃划破颈项，有血液在刀刃上滚动，少年的士兵惊恐的看着剑，慌忙的退后一寸，他身后的士兵压着他，不让他动弹一丝一毫。 陆炎抬起头，目光看着眼前的一堆人，他身后又有两个士兵冲上前，拦住了那个方才规规矩矩，这会儿怒发冲冠的老妇人。 “军令如山，他违背军令，欺辱良家女子，按律令，该如何处置，我自由定论，不需你们多言。” “不过是片刻时间罢了，怎么就违反军令了……”老妇人挣扎着。 “我家女儿清清白白，你不要浑说。”佝偻着背的妇人愤怒的开口，陆炎冷漠的看了她一眼，她目光惶恐的闭上了嘴。 旁的人皆是退后一步不敢多言。 “再往前半步，我立刻军法处置了他。”陆炎侧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剑，剑尖倾斜，让上面的血滴落在地上。 “走吧。”见四周安稳下来，陆炎收了剑，士兵押了人，离开了。 这个人，很奇怪。 陶洛水歪了歪头，明明只要他直言这两个人在行苟且之事就没人敢妄言了，偏偏却要拔剑相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小姐，我们回去吧。”青青并不想看着前面那几个泼妇骂街，这种事情，看的人越多，那几个骂的越有劲，也不知道是真的想让自家亲眷免责呢，还是看着人多感觉自己有本事。在军营里头，不规规矩矩也就罢了，还挑事，这几个老太太莫不是没被揍过，南域营地里头的兵，可不是亲民的。 “嗯。”陶洛水注意到青青轻蔑的视线，知道她对这种没皮没脸之人的看不起，但是并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和她一同回营帐。 “等到外出狩猎的勇士们就该回来了，那会儿才是最热闹的时候。”陶洛水走在前头，青青跟在她身后说。 营帐后头有响动，故而陶洛水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站在外头，若有所思的看着营帐后头，那片隔了栅栏的场地，有士兵们正搬着桌椅往前走，最中央的地方，还用石头堆砌起来一个台子，不算高，但站在上头的人，可以对下方的一切一目了然。 “这是狩猎夜的庆功宴，台上乃是南域女子献艺之地，过两年，就到我上台献舞了，届时，我一定要选个勇士出来。”青青看着不远处，搭建起来的高台，双手放在胸口，白里透红的脸颊上，是朝气蓬勃。 “小姐你才来南域，没有见识过我们南域的风采，我南域的姑娘，大多能歌善舞，不讲究门第，若是有出彩的地方那就站在台上大大方方亮出来，到那时，就能给自己选个心仪的。”远处有火把燃起，青青指着那处，面上的笑容十分灿烂。 “不讲究门第，能歌善舞？”陶洛水睁大眼睛，看着青青瘦小的身躯，她不擅长舞，也未曾学习过，夫子教导的东西，她不算一窍不通，可是在这些方面，确实是难为她。 夫君之事，她并不用着急，即便是着急，那也必定不需要她会这些，为什么她们那么急着相夫？ “青青心之所属的勇士，会是什么样的呢？”陶洛水跟在青青身后，问。 “能够出入山林，狩猎无数，可以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男儿，便是勇士。”青青解释道，她看着不远处的篝火，脚步欢快分跃动着，从路上零星的石块上跳过。 陶洛水看着青青满脸的笑意，陷入了沉思，青青口中的勇士，不大可能只是如此，这样的人南域比比皆是，稀疏平常，南域女子所谓勇士，应该还有其他的什么模样才对。 最不济，也得像陆炎那样的男子，才配称之为一个勇士。 陆炎，是什么样的？ 陶洛水看着月色，在心底问了自己一句。 漆黑的夜色之下，陆炎带着两个侍卫等候在栅栏之外，这儿十步立了一个士兵，戒备甚严，唯恐出现一丝纰漏，月牙上了枝头，林中有风吹拂而过，几个人牵着马驹，拖着两个人缓缓的走了过来。 “陆炎，你说的不错，林中确实有埋伏。”打头的少年翻身下马，立在陆炎身侧，左右望了望，开口道。 “我们在河畔抓了两个人，具体埋伏了多少无从查探，我先报上去了，待会儿请你喝酒。”发现敌情在这个安稳数十年的南域是个多大的功劳董昊自然知道，他内心激动，心里对叫自己去探查的陆炎十分感激。 “今夜，切忌饮酒，埋伏起来的人，不会只有这么两个，若是打头阵的，那今夜绝不好过。”陆炎抬手按在董昊肩上，他这一次，必定不能让自己锋芒毕露。 “说的也是，军情不能延误，我先去告诉将军。”董昊看出了陆炎眼中的认真，收敛起满脸的笑，带着身后的人离开。 陆炎盯了一会儿伸手不见五指的林子，感受到身边的士兵望眼欲穿的神情，他看向左侧的一个士兵。 “再守半个时辰换班，董校尉在林中抓到了刺探军情的敌军，如今已经报给了将军们，今夜，怕是不宁静了。”陆炎倚靠着栅栏，抬头看着上方的月亮。 这儿的士兵大多是当地人，在里头都有亲眷煮着吃食等着他们，唯独他不一样，他无一个亲眷在南域，也不知道母亲在家中是否康宁，他临走的时候，特地叮嘱了管家去请了名医留在府上，只希望这一次，母亲的病可以及早的被发现并治疗好，这样的结果会不会比较好一些？ “校尉，那边有人过来了。”陆炎看着远方发呆，一时之间没有察觉到有人过来，身边的士兵提醒了一句。 陶洛水提了一个篮子，身边跟着青青，也提了一个篮子，两人一前一后的往这儿走过来。 “念着几位站岗辛苦了，陶姐姐特地煮了热汤让我们端过来，喝了可以驱寒。”陶婉想的向来比较长远，待军营里头的兄弟们也比较体贴，陆炎深知这一点，往年都是陶琬亲自送过来，。 “多谢。”他抬手接过陶洛水手上挽着的篮子，讲篮子放在一边的木墩上。 陶洛水蹲下身，将篮子打开，揭开木盖，一股浓郁的香味在空气中飘荡开，陆炎抿了抿唇，垂眸看向陶洛水，她将木碗小心翼翼的从篮子里端出来放在垫了树叶的地上，这儿离帐并不远，故而才盛出来不久的粥并没有将整个木碗沾染，不算烫手。 青青自觉的将自己盖在篮子上的碗递过来，木碗制作精细，有个为了方便倾倒挖出来的小口，很是方便，完全不需要勺子。 “刘历，你过来。”陆炎看着陶洛水又准备端着偌大的木碗准备倾倒，开口唤了站在不远处的士兵。 “校尉？”刘历看了一眼地上的热汤，眼中闪过亮光，手脚有些蠢蠢欲动，只待陆炎一个命令，他就能弯腰端起汤一口饮尽。 “你去将这些热汤端下去，分给兄弟们，告诉他们，喝完了之后都打起精神来！”陆炎抬手端起木盆，递给刘历，刘历笑意盎然的接过，在听到最后一句，在陆炎的注目下，立刻点头。 “你不喝吗？”陶洛水看着刘历远去的背影，扭头看向陆炎，对方皱着眉头，看着密林深处，目光里潜藏着她看不透的事情，在她说完话之后，恍若未闻的站起身，往前方走去。 陶洛水顺着他的目光走过去，风呼啸的声音从耳畔穿过，一望无际的密林如同一只猛兽，漆夜是它的血盆大口，逐渐吞没所有的一切。往上是云层密布，一片昏暗只有几个星子分布各处，往下是浓郁的黑暗，除了近处可以借着篝火看到少许树木枝丫，剩下的什么也没有了。 难道是有什么声音？ 陶洛水侧耳听了听，一无所获。 她还要跟着往里头走，陆炎却已经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看着陶洛水。 “你先回去。”陆炎说，他面色平静，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陶洛水不明白他为何会有这些动作。 陆炎抬手握着腰间剑柄，手指摩挲着，没有回答陶洛水的问题，南域之外绵延不绝的林地，其实也是有尽头的，只是还未到尽头的地方，有另一个存在，那个国家的人久居林中，甚是喜好养些森林之中的东西，虫蚁蛇犬鸟兽之类。 若是他方才没有看错，那是一条蛇。 “你先回去，今日在营帐里呆着，千万不能出来。”陆炎看着陶洛水，加重了千万两个字。 “今晚会发生什么？”陶洛水没有动，她抬头望着陆炎，余光却看向陆炎剑尖所指的方向，一片杂草堆，什么都没有。她的声音坚决，和刚才完全不同的语气，不容反驳。 “或许有敌袭，或许什么也没有，无论如何，为了你的安危，最好不要出门。”陆炎没有隐瞒，毕竟董昊已经去找南巡将军了，过不了多久，这儿就该戒备森严了。 上一世，他这会儿也该负伤拖着敌国探子的尸体回来了。 那时候他负伤了，也不记得营地是否遇袭。 “多谢校尉关心。”陶洛水没有停留，道了谢带着青青转身离开，这种事情，自然是要做最坏的打算。 陆炎看了一眼喝了热汤站在岗位上的士兵。 “如果上面有什么吩咐，你们照做，我先去林子里看看。” “是。” 陆炎看着自己手中的剑，进了林子里，林子之中一片漆黑，唯有剑光在期间闪现过，再好的视力也没有什么用，这儿乃是营地后方，并不是进入林子的最佳位置，但是耐不住跨过这片空地便是家眷所在之处。 他不能确定方才是眼花还是真实的，但是凭借着多年的经验，他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毕竟，这片林子，在他眼里，并不陌生。如果有谁可以更好的探究里头的秘密，那个人非他莫属了。 林子里很安静，安静的什么也听不见，这就不正常了。 陆炎食指摸了摸剑脊，想了想，接着往前走，他白日里探查过地形，这地方有条小路，因为临近边缘，草丛并不茂盛，但是夜晚的林子，他再熟悉不过，哪怕是边缘，也不可能什么声音也没有。 陆炎闭上眼。 他印象中的寂夜，该是蚊虫之声不绝，树叶之声婆娑才对。 “咕——”低沉的呱叫，仿佛被粘膜沾住了一般。 这是，蟾蜍。 原来如此。 陆炎握剑的手试探着移动，待确认剑刃触碰到树，他挪动了步子，靠在树边蹲了下来，在南域的林中作战，如果所见无一物，那么最好的办法，便是依靠着一棵树，树木的躯干是最好的防范，这儿离外头远，他记得自己来的方向，此时此刻，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现在已经确定，这儿确实是有泊来之国的人。这种蟾蜍，他上一世见过，专门食蛇，今日天干物燥，根本不可能会发出声响，而它会叫唤出来，最大可能便是，它才吃了一条蛇。 这可真是有意思，上一世他见过喜好养蛇之人，没想到，今日还能见到喜好吃蛇的蟾蜍，按照道理，养着的东西，那个国家的人是不会带出门才对，这玩意儿有剧毒，向来见不得光。即便是本国的人，都不大喜欢在路上看着。 陆炎轻而易举就可以推算出来，这里最少有两个人，一个是养了食蛇的蟾蜍，另一个养了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0章 第五十章 “吱嘎---”有人踩动了树枝，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过来，林中一片漆黑，在里面行走，不可能没有光源，陆炎没有思考太久，地上的蟾蜍还在不停的叫唤，陆炎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毕竟，泊来之国养蟾蜍的真正用处据他们调查的结果，是为了炼毒。 陆炎侧着身，手微微动了动，一根树枝被挑起，落在不远处，趁着来人抬眼去看的时候，他走了出来。 微弱的火光在那人手上，看不清四周的全貌，但是对于陆炎而言，已经足够了。 他迅速往前几步，一剑刺过去，再一脚踹上，拔剑，一气呵成。 面前的人倒地，陆炎垂眸，弯下腰捡起地上滚落的灯火，看着不远处的另一具尸体。 攘外必先安内，这两人自己打起来，算个什么意思？ 他站在另一具尸体前，双手握起手中的剑，对准心口，狠狠扎下去，血液沾满剑刃，面前的尸体一动不动。 竟然不是装死。 “呜ー” 陆炎正在翻找尸体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号角传来的方向，这是敌袭。 他将两具尸体堆叠在一起，一只手抓着两人的衣物，另一只手握着自己的剑，往外走去。 敌袭的原因，还未明了，但是据他所知，这场敌袭，不应该存在才对。 泊来之国不堪一击，但是因其地理优势以及它向来谋后而定的决策，足足打了一年余六个月才臣服于本朝，即便是要攻打，也该是下了毒之后 陆炎还没走出树林，就看到前方林立的人影。 站在最前面的是陶洛水，她提着一盏灯，看着眼前的树林，瞳孔干净透亮，她的身后站着一小队的士兵，不是原来守在这儿的人，那就应该是将军派来保护她的人。 陆炎张口就要质问她为什么站在这儿，却在下一秒想起现在是今夕何年。 “你怎么发现林中有人？”陶洛水问。 “敌袭多少人？”陆炎几乎和她同时开口，只不过，他问的，是站在她身后的一众士兵。 没有人回答他，陆炎看向陶洛水，对方莞尔一笑，好奇的看着他。 “泊来之国擅长养剧毒之物，我在林边见到了。”陆炎回答。 “但你没有把它们带回来，剧毒之物，留在林子里，不会有后患吗？”陶洛水问。 剧毒之物，留在林子里并没有什么问题，带回来还要去找个名医来看着，反而是个麻烦，林中比那是蟾蜍更可怕的东西多了去了，倒不如等它在林子里自生自灭来的好。 “不会，林子虫蛇众多，也不缺这么一两只。”陆炎回答。 “帮校尉把这两个人带过去吧。”陶洛水开口。 “是！”她身后的人双手抱拳，点了点头，将两具尸体拖走。 “你不跟他们一起走吗？”陆炎皱眉，他的手上全是血，裸露在外的皮肤有痒意，应该是被林中的蚊虫叮咬了，毕竟他今日没有想到自己会去林子里，也没有涂抹驱虫的药剂。 “我认识他们吗，为什么要跟他们一块儿去？”陶洛水眨了眨眼。 “倒是你，为什么敢一个人深入林子里？”陶洛水转身往前方走，回头问他。 显而易见，是要他跟上去了，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不在意的在身上擦了擦，这套衣服反正是要烧掉的。 “泊来之国的人擅长用些毒虫，但是到了他们面前与之面对面，他不堪一击。”这算是个机密，但是陆炎并没有隐瞒，她知道的越多，也就越安全。 “是吗？”陶洛水初来乍到，并不清楚泊来之国，所以她没办法辨别这句话的真伪。 “是的，我不会骗你。”陆炎垂眸看着陶洛水的脸颊，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是重来一次，他依旧看不出她真实的情绪。 也许很多年前他就应该明白，只要是她，他就看不透。 陶洛水看着眼前的人，少年面色凝重，看上去带了几分无可奈何，更多的，是她看不懂的纵容。 她太熟悉这种神情了，但是这个人做出这样的神情，又和她熟悉的那些人不一样。 到底是哪儿不一样呢？ 陶洛水难得认真的想了想，前方有堆起来的干草，应该是给马匹准备的食料，她走过去，坐在枯草堆上面，她思考的时候，还知道余光瞄一眼身边站着的陆炎，发现他站在她三步远的地方，看着远方发呆，忽然又想起了来的路上，他蹲在地上写的名字。 她蹲下身，将手中的灯笼放在地上，抬手从枯草中拔出一根稍硬的草，抬脚碾了碾地上的泥土，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萧不凉。”陆炎跟着她的动作念了起来，这个名字于他而言，实在是陌生。 “重新向你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萧不凉，萧山之女，仅此而已。”陶洛水歪着脑袋，弯弯眼睛，笑得可爱。 渐渐的，就和他记忆力那个小姑娘重叠在了一起。 “在下，陆炎。”陆炎缓缓开口，语气非常认真。 “你听到了突袭的号角声了吗？”陶洛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褶皱，坐在了枯草堆上，问陆炎。 “听到了，但泊来之国的偷袭，不足为惧。”陆炎回答。 泊来之国不擅战，即便是毫无准备，南域也不会吃败仗，所以陆炎根本不忧心这个警报，他之所以回来，不过是担心眼前这个人会不会受伤罢了。 “若是你带兵前往，就能一举攻下吗？”陶洛水仰头看着陆炎，对他的话并没有多么的信任。 “可以，给我十万兵马，不出三月，就可以攻下泊来之国了。”泊来之国说是一个国家，但其地域并不广阔，区区四五城池就称自己为国，境内无资源，境外无姻亲，说是一个国家，但是在陆炎看来，它还比不过南域之内的南疆。 陶洛水垂下眼睑，只觉得这个校尉实在是太不要脸了，这样的大话都说得出口。 毕竟泊来之国，再如何，也是一个国家才是，怎么可能会十万兵马就可以平复的呢。 “凉儿，夜深了，该会营里歇息了。”陶洛水还想说点什么，陶婉跟青青却寻了过来。 “恩。”陶洛水应了一声，她最后看了一眼陆炎，然后转身离开。 “你怎么一个人站在那儿，青青不是说将军又派了几个人保护你吗？”陶婉忽略掉站在一边的陆炎，只当是他见陶洛水一个人才保护她的。 “我看到有人跟着姑娘，才收拾碗盆回来的。”青青有些委屈。 “他们呀，有事情回去了，这不是警报解除了嘛。”陶洛水笑嘻嘻的回答，全然没有之前的拘谨。 她觉得这个校尉真有意思，竟然不知不觉中，心情变得很好了。 陶婉见她笑得开心，按耐下想要叮嘱的心，这才是小姑娘该有的样子呀，想起才见面时陶洛水彬彬有礼的模样，她的面上也浮现了笑意。 陆炎熟门熟路的走到了中军议事的营帐之前，沙盘旁边站着三位将军以及他们的幕僚，而有个人坐在一边，军医正在给他包扎伤口，那个人正是董昊，对方看了一眼门口，发现是陆炎，垂下脑袋继续听军医的话，他这次深入林中发现密探，算是头等功劳。 他们同为南巡将军带到南域来的，都是要留在这儿的，而留在这儿，就要选择两条路，他选择了保护陶洛水，就是远离权利，而董昊选择了巡营，那就是意味着等待他的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就是高官厚爵。 前世的时候，他选择了这条路，后来死了。 这次，他绝不做皇权之下的牺牲品，但是，他又必须得参与进去。 “将军，末将擅离职守，辜负将军厚望。”陆炎跪在地上，低下头。 他确实是擅离职守了，但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这是军中不成文的规定，当时那种情况，要怎么做，根本没人管的着。 南巡将军看了看地上的两具尸体，选择忽视，萧山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骠骑将军，对方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军师，没开口。 “你的职责是保护营地安全，做的不错！”萧山想了想，说。 其实他很想夸几句，但是又想了想自己的身份，他若是开口给了给了奖励，实权是不可能的，最多提升到自己身边做个参军，可是他又不打仗，要来也只能是屈才。 “我倒觉得这小子眼力不错，要不去我那儿。在我营里做个□□手倒是适合。”骠骑将军开口，他没有反驳萧山的话，但是语气里赞赏的意思却是一点也没有。 “承蒙将军错爱，属下自认没有尽忠职守，难堪重任。”陆炎低头。 这么谦虚？ 萧山挑眉，他看了一眼身边漠不关心的南巡将军，对方盯着沙盘，好像完全忘记了这人是自己带来的手下，至于一边的骠骑将军，他都不用看，这货除非是看得上眼的人才，其余的他正眼都不给一个。 “这样吧，你也算功过相抵，就先下去休息吧。”最终，他开了口。 陆炎心安理得的转身离开，这个结果在他预料之中。 “南巡将军怎么也不提点意见，这人可是您带来的。”萧山抱怨了一句。 “此子父亲乃京官，我与其私交不错，若是惩罚轻了，倒显得我冷漠无情，若是惩罚轻了，恐怕难以服众呀？”南巡将军面不改色的说，语气里，已经坐实了陆炎擅离职守的罪责。 私交不错？ 萧山冷笑，这是有仇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还有其他事情要商议吗？”萧山看了一眼身边的两个人，至于他们身后的幕僚，他选择忽略不计。 “本将去检查周边部署，二位要是有什么可以慢聊。”骠骑将军笑了笑，说。 他先走到一边，低下头关切的看着正坐在椅子上的董校尉，对方手上有伤，中了毒，正在消毒，烧热的刀刃看得人眼睛疼。 “好好养伤，待你回来，我带你铲平泊来之国！”他安慰道，随后转身离开。 董昊忍受着手臂上莫大的痛楚，并没有回答他。 他这次本是代表军中去打猎，顺便保护林中的猎手，只是撞到了泊来之国的刺探情报的人，双方搏斗之中，不小心被割了一刀，他第一次遇到泊来之国的人，自然是不知道对方刀刃上惯来涂抹了毒药，这才中了招。 “看来骠骑将军麾下又要多一员猛将了。”南巡将军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笑容堆满了脸。 萧山看着对方挤成一朵花的脸，连平时应付的表情都没有做出来，只是扯了扯嘴角。 “本将回去看看闺女了，将军自便。”萧山开口。 “萧将军。”一人从南巡将军身后走了出来，喊住了萧山。 萧山本来都要走到门口了，听到这个声音，他扭头看了一眼对方，那是南巡将军的幕僚，他并不认识，但是既然南巡将军没有开口制止，那么应该是有点地位的。 “何事？”他心不甘情不愿的开口。 “听闻您的女儿，今夜带了您的亲卫去林外等着陆炎。”这个幕僚，正是平日里和陆炎作对的那个人。 南巡将军平日看好陆炎，自然是百般相护，可是今天陆炎去林中杀了刺客，带回来的却是萧山的人，那就耐人寻味了。 南巡将军虽然不是重臣，但是能够派至南域行督察之职，就是皇帝信得过的人。对于萧山的尴尬位置，他再明白不过了，若是陆炎真的归于了萧山麾下，那么此人，他不能再重用了。 只是，他回忆起皇帝当日叮嘱他时的态度，又不像要对萧山赶尽杀绝的样子。 帝心难测，他还是谨慎小心些吧。 南巡将军抬头看向萧山，对方皱眉，面色不善。 然后，他问。 “陆炎是谁？”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萧山听到这位幕僚的话的时候，脑海里自动将这句话缩短为：你女儿在林子外等陆炎。 也就有此疑问，等了两息，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他才想起来，方才走的那个人，可不就是陆炎！ 他转身离开，留下面面相觑的几人。 萧山作为将军，虽然有自己的营帐，但是为了照顾陶婉，他将自己的营地让了出去，这导致，虽然他是个将军，但是每到夜间的时候，他就跑到士兵们的营帐里头睡觉。 这种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陆炎看着站在自己帐篷门口的人，站了起来。 他才回来没多久，提了一桶水，准备清洗一下，所以衣服也脱了。 “身上这么多伤？”萧山惊讶的看着陆炎的胸口，错综复杂的伤口，看上去多半都是新鲜的，有几道还是嫩红色。 萧山走到他跟前，陆炎出身虽然不是权贵，但是其父好歹是个将军，军中不应该会难为他才是，这些伤痕不应该会出现在他身上。 “这些伤，是在山中剿匪的时候，搏斗之中受伤的，不然，此乃属下的军功。”陆炎瞥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伤口，语气很平静，他拿着帕子擦了擦，取出干净的衣物穿上。 “将军若是不介意，我先将这脏了的衣物拿去烧掉，沾染了林中的毒虫，属下怕传染了出去。”陆炎拿起堆在一边的衣物，开口问，他的营帐虽然没有两张床，但是军中出门在外，所谓的床铺，不过就是木板加上一些枯草罢了。 “你去吧。”萧山点头，他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亲随，对方抱着棉被给他整理起来。 南巡将军不满陆炎，他并不知道这是为何，但是骠骑将军身边的人能给他透露这种信息，就说明了这件事情的不对劲，但是让他明着去问自家侄女，那也是不可能的，相处太少，小侄女是什么脾气他都没有摸清楚，还是先问问陆炎再说，毕竟，他官职高，他说了算。 陆炎负责营地四周的安危，不会离外头很远，所以旁边就是守夜的人。 他蹲在火堆旁，将衣物丢在里面。 “陆校尉，怎么不早点休息？”坐在他旁边的两个守夜的疑惑不解。 “进林子时穿的衣服，沾了毒，烧了安全点。”陆炎回答。 “听说校尉您今儿个杀了两个潜入林中的刺客，怎么也没见什么赏赐？”士兵询问。 “有，记在心里呢！”陆炎看着两人惋惜的神情，微微笑了笑。 “我们来参军，最重要的，是保家卫国，不是功劳。”陆炎说。 “可我娘说了，我脑子笨，读书不行，就只能来当个小兵，有朝一日，光宗耀祖！”小兵开口。 “恩。”陆炎点头，大多数小兵大概都有这样的念头，飞黄腾达，光中耀祖。 但是在你还是一个小兵的时候，从军最主要的，是保家卫国，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够心无旁骛的努力。 只是上一世，他刚开始只是想着忠君报国，直到死的那一刻，他也是这么想着的。 陆炎想了想，他那时候，应该也算是光中耀祖了，只是他学不会止步于此，而后便走进了万丈深渊，越往上，考虑的东西就愈多，但他又不甘心去做一个平平淡淡的人。 他喜欢的人，要保护的人，都得努力才行。 “好了，我先休息了，你们打起精神。”陆炎看着最后一点点衣角消失在火焰之中，站起身，走进了帐篷。 萧山身边的亲卫都已经离开，他一个人坐在铺好的床上，见到他进来，对方抬起头，冷冷的望着他。 “将军是有什么事吗？”陆炎站在自己的床前，脱下外衣挂在一边，疑惑不解的问。 “你认识我女儿？”萧山盯着陆炎，面色不善。 “您忘了，我护送过将军府的小姐，在路上，她曾询问过属下关于南域之事。”陆炎面不改色的回答，他想了想，见到萧山面色好了些，继续说，“今夜，多亏了您家小姐吩咐人将那两具尸体带走。” “有这回事？”萧山挑眉，假装自己并不知道这件事情，这件事情其实他是知道的，那些人都是自己的亲卫，自然会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他听，但是关于陶洛水等着陆炎这件事情，并不会说。 “天色已晚，将军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属下就先休息了。”陆炎对萧山，还算熟悉，虽然看上去让人畏惧，但是对待下属，还是比较和善的。 他上一世呆在南域的那段时间，多亏了萧山的照顾，不然，也不会挺那么久。 虽然这份照顾里头，还有陶洛水的功劳。 陆炎吹灭了灯，仰头躺在床上，身上的伤口在松懈下来之后格外的刺痛，他闭上眼睛，脑海里一点点回忆着那些即将发生的事情，渐渐的陷入了昏睡。 萧山看着一片漆黑的四周，抓心挠肺，就是睡不着，在他看来，自己应该逼问这小子才对，可是看着他浑身伤口的模样，竟然起了几分怜悯之心，他参军的时候，并没有吃太多的苦头，毕竟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即便是个养子，那也是备受宠爱的王府独子。 后来养父养母离开，他有个能独当一面的妹妹挡在前面，除却领兵打仗，其余的什么都不用他操心。 直到，那个妹妹一尸两命之后，他才真正见识到了这个世界的残酷。 他手握成拳，放在心口，感受着心脏有力的跳动，将誓言一遍又一遍的印在心中。 保护好那个孩子！ 营地里一片漆黑，与之不同的是，属于萧山的营帐，有烛火亮了起来。 陶洛水掀开大门，走了出来，她提着灯笼，绕了一圈，走到了营帐后头，有个人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一根绳子，地上有东西在奋力的往外跳动，灯火晃动了一下，照出那只蟾蜍的模样。 “你竟然跟着他去了林子里！”陶洛水看着眼前的人，惊讶的开口。 “主子，是您吩咐的，我觉得你应该会想要这个。”角一回答。 “陆炎说，这个周丑东西有剧毒，留在林子里自生自灭最好。”陶洛水开口。 “这只不是泊来之国人养的那只，这只是属下随手抓的，无毒。”角一开口。 “你这是抓来糊弄我么？”陶洛水低下头，蟾蜍被抓了，急于往外想解脱束缚，无奈力气绳子绑的很紧，它根本无可奈何。 “您的安全最重要。”角一开口，其实见陶洛水的多了，他也不沉默寡言了。 “把它放了吧，然后你们去休息吧，今夜应该不会有夜袭了。”陶洛水踢了一脚，惹得蟾蜍叫了一声，她撇了撇嘴，转身回了营帐里头。 角一看着她的背影，拖着蟾蜍走入夜色之中。 啊，早知道就不抓这个了，他也觉得这玩意儿如此吃藕，主子不应该喜欢才对。 这次一定要记下来，长得丑的，都不用带过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陆炎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萧山还在休息，但是伺候他的人已经在门外侯着了，对方冲他点了点头，然后走进了营帐里。 他自然不会等着萧山醒来，而是出门去打探了一下泊来之国的消息。 “昨夜啊，昨夜动静不小，泊来之国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营地外突然冲过来四十多号人，因为是狩猎的人回来的时候，所以当时咱们的人就守在门口。”参与了那场战斗的人不少，出了营地陆炎就找到了一个，这是个才十三四岁的少年郎，手被割了一刀，这会儿包扎起来，疼得脸都歪了，但是提起昨夜的事情，心情非常的激动，一下子全都交代了。 按道理刺探情报的人损失，泊来之国的人就该按兵不动才对，毕竟不论是哪场战争，盲目的上都是不明智的做法，若是那些蛮子，或许会不经大脑这么做，可是泊来之国不会，这样大张旗鼓的刺探于他们而言是一种损失。 狩猎并非一日便完了的，若是平时，对于三位将军而言，参加了一日，就已经是给足了面子了，该退场了。可昨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要退场是不可能的了，营地建起了作战中心，堆起了沙盘，调兵遣将，准备大干一场。 毕竟南域的士兵，很多年没有上过战场了。 “昨夜，就来了四十多个人？”陆炎问。 “对啊，才四十多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走错路了的，一出林，看到我们几百号人围着他们都愣了，没费多少力气就拿下来了。”那个新兵说的信誓旦旦，但事实上没费多少力气是假话，对方不是有备而来，但是他们也没有防备，又都是新兵，所以伤亡很大。 “死了几个？”陆炎看了一眼他垂挂在胸口的手，开口。 “六个……”少年看了看陆炎，脸色黯淡了下来，忐忑不安的开口。 其实不应该死这么多的，但是当时是夜晚，很多新兵甚至没有看清楚自己打的人是敌是友，一场混乱之下，区区四十个人，愣是打出了敌方百十人的场面。 也难怪昨夜三位将军犹豫不决，明明他自己认罪了，那种情况完全可以按着他所谓的擅离职守给他定个罪名，这样他就有足够的理由继续作为一个校尉来负责治安问题。 犹豫不决，是因为新兵表现太差了，他这时候做出这种事情，就出了风头。 陆炎叹了口气，其实这很好理解，南域很久没有战事，完全没有机会体会到战场的艰难，训练上就疏于完善，而且这时候是这批新兵享受阖家欢乐的时候，一点身为战士的自觉都没有。 不管是前世还是如今，他身为将门之子的身份，都带给了他很多便利，他有着比普通士兵更多的锻炼机会，有着一入军营训练完了就可以直接领兵的权利，有着更高的见解与能力，所以他一开始的表现远远超过其他士兵。 “他们埋葬在哪儿？”陆炎问。 对方没有给他指路，迷茫的摇了摇头。 陆炎看着他恍惚的样子，倒是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这副模样，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军营里头继续待下去。 陆炎问了好几个人，终于在营地门口柴火堆积的地方遇到了一个知道的。 “往南几百米，有个山丘，随便挖个坑就埋了。”那个老兵坐在木头上，低头摩挲着自己已经脱色的荷包，叹了口气，站起身往营地里头走去。 山丘很好找，地势不高不低，四面环绕着树木，前头还放着普通人家才会立的碑，碑上只写了个日子，没有功绩，没有姓名，什么都没有。 陆炎蹲在旁边，看着隆起的土包，想起他们死的时候，应该是什么都没有吃，他从胸口摸出干粮，随手捡了几片干净点的树叶，将饼放在上面。 他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想起自己还没有吃饭，抬手又把那个饼拿起来自己吃了。 如果他们能看到了，会怎么想？ 连个饼都要吝啬。 反正什么也吃不到，还不如给我吃了。 陆炎边啃着饼，边想。 萧山捏着额头，跟着亲卫一起去自己的营帐里头用膳，粥是陶洛水看着熬的，他喝了一口，味道一般，但是能入口，算是自家侄女第一次做，他肯定得喝完的。 “将军今日有什么事情吗？”陶婉问。 “需要探讨一些事情。”萧山委婉的说，其实他没什么事情，但是明面上他是负责军需的将军，再如何，一旦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商议肯定是要拖上他的，他的作用，就是呆在军营里，提点一下自己的意见，然后听他们说，看他们做，最后再在需要物资调动的时候，等他们拿出章程，然后他点个头基本上就没了。 “据前方探查结果来看，这个年关还是好过的。”也许是因为陶婉的目光太过于担忧，萧山接着安慰了一句。 “父亲，这是备好的干粮。”陶洛水看着一边的饼凉了下来，用油纸包裹住，递给萧山。 “这是陶姨亲手做的，我尝了好几个，味道还不错，再忙也要记得吃点，别饿着了。”见到萧山受宠若惊的模样，陶洛水说，她不会做东西，也没必要独揽功劳。 只是，她看了看陶婉，又看了看萧山，总觉得耐人寻味。 “多谢。”萧山接过，招呼等在一边的手下。 “去，把这个给陶前送过去。”他说。 “是！”那人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陶婉，接过饼，转身跑远了。 陶婉看了一眼门外，沉默了几息。 “多谢将军。” “客气什么，凉儿还要多谢你照拂。”萧山憨厚的笑了笑，不以为然。 “陶前是谁？”陶洛水问。 “你陶姨的弟弟，”萧山回答，看到陶洛水探究的表情，他补充了一句，“驻守丰阳的守城校尉。” 南域不成文的规定，谁的将军府在哪儿，那片地方就是谁的管辖之地，萧山的车骑将军府在豫章，豫章几个将军之中，只有他的地位最高，所以豫章管辖的事情，大多都是交给他过目的，丰阳地位最高的将军乃是骠骑将军，所以丰阳是他的管辖之地，而南域五都，最繁华的便是丰阳，驻守城门的校尉，不说别的，听上去就让人觉得不错。 丰阳，那就是骠骑将军麾下的人。 陶洛水看了看陶婉，对方眼神飘忽，眼睛下意识的往萧山身上看，显然没有听他们在说话。 “我先走了，凉儿要是有什么事情，就叫他们来跟我说。”萧山留下了前几日保护陶洛水的人，转身离开。 “陶姨是住在丰阳吗？”陶洛水问。她毕竟才来不久，对于这些地方都不太熟悉。 “对，丰阳离豫章不远，快马加鞭也就是一个时辰的距离，若是凉儿要来找我，直接来就是了。”陶婉回过神，察觉自己失态，她尴尬的笑了笑，说。 “两都之间的路会不会很难走？”陶洛水看着妇人收拾桌椅，退后一步，问。 “不会，南域五都之间都有官道，几百米之内必有人家，南域人家大多纯朴，若是在路上累了，还可以去讨口水喝。”谈及此事，陶婉笑着说。 “出去走走吧。”陶婉摸了摸陶洛水的脑袋，说。 营帐外很冷清，因为敌袭，除了少部分人家舍不得孩子，大部分担忧留下来很危险的人都回去了。 陶洛水昨夜一直在树林外等着，两个地方相隔很远，倒是没有波及到，她也不知道昨夜的情况。 但是现在看着空旷的只有少部分在打扫的营地，她倒是好奇起来昨夜的敌袭了。 “陶姨有看到昨夜的敌袭吗？”陶洛水蹲下身，捡起落在地上的盆，将它放在一边。 “我家姑娘没有出门，肯定是没见着了。”青青端着一盆菜，走过来。 “不过我见到了。”青青几步跑到营帐前，将盆子放好，蹦蹦跳跳的过来。 “昨天那群人，真的很好笑。”青青说，只是她眨眼，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看上去倒是不像高兴，像是要哭了一般。 青青向来比较爱玩，所以在陶婉说了自己要休息以后，她就和人们一起在入口处等待着人们的归来，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从里头走出来的，并不是猎人们。 而是一群如同无头苍蝇的敌人。 那些人看着严阵以待的士兵，满脸惊讶，为首的呐喊了一声，直接就冲了过来，而等候在最前面的，除了整齐列队的士兵，还有那些期盼儿子丈夫父亲的人们，一时之间，场面很是混乱。 她向来爱热闹，站的也靠前。 新来的士兵一点都不冷静，他们拔出了剑，冲了上去，第一个倒下的，是被砍伤了腿的人，他拖着半条残躯哀嚎着，哀嚎声音里，她看着身边的一个少年脸色苍白，手里的剑都在颤抖。 然后，那个少年就被身边的一个人砍了，不是敌人，是同为军人的人。 她当时都呆住了，直到有个人踢了她一脚，让她远离了战场，她才恍然反应过来跑掉，然后她一回头，就是踢了她一脚的那个人，倒下的身影。 手无缚鸡之力的士兵亲眷们，四散逃亡，新兵要么打红了眼乱砍一通，要么吓得魂飞魄散，手脚颤抖着被打倒，只有鲜少的一部分人在努力的攻击着敌人 然后突袭的号角响起，几位将军出来主持大局。 这场战争才收了尾。 她第一次见到战争，也第一次见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听了青青的描述，陶洛水对于战争，有了更深的见解。 果然，许多事情并不是天赋就能够做到了，还需要后天的努力，以及，长期积累的经验才行呀。 她们绕着营地逛了一大圈，营地通往林子的入口已经重兵把守，也许是有了昨日的经验，今天守着的，都是年纪稍大一些的士兵，听闻还都是上过战场的人。 等到陶洛水转身营地的时候，门口已经停好了马车，站在前方的，依旧是陆炎。 萧山去跟几位将军商议了一下，虽然敌人来势并不凶猛，但是家眷留在这儿始终是累赘，所以还是让他们回去的好。 这不，特地用马车将剩下的，自以为胆子很大，实则是还没有意识到战争的残酷的人们带走。 陶洛水还以为，以南域彪悍的民风，这场狩猎怎么着也要无所畏惧的持续三四日，但是她就在营里绕了一圈，就被带上了马车。 “凉儿到了可给我回个信，军中亲眷有专门的送信的，若是早晨寄过来，不到晌午我便可以接到了。”陶婉叮嘱着。 “这是今年晒的新茶，拿回家可以喝喝看，此茶采摘自山丘，乃是山泉灌溉养的，倒是不似其他茶那般苦涩。”陶婉递过来一包茶叶，陶洛水接过，道了谢。 陶婉思前想后，甚至连被子也给陶洛水带了一床，陶洛水没有制止，安静的坐在马车里。 等到收拾好了，陶洛水冲陶婉点了点头，上了马车。 马儿嘀嗒的声音传来，窗外的风景渐渐后退，最后消失在身后。 她一个人坐在马车里，看着窗外的风景，发了会儿呆。 想她来的时候，好歹还有婢女陪伴，有人陪自己闲聊，这会让倒好，一个人孤零零的，好不可怜。 “也不知道若渝怎么样了。”陶洛水喃喃道。 “若渝没事。”窗外传来少年低沉的嗓音。 陶洛水抬起头，就看到陆炎驱马走在床边，因为马背较高，她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看到他干净的下颚。 他穿着暗棕的军装，外罩着一件软甲，腰间的配剑剑柄被擦拭的及其干净，上头还能反着窗外的阳光，乳白色的浮云图案中央还点缀着一颗宝石，只是看上去黯淡无光，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 “我可以看看你的剑吗？”陶洛水问。 陆炎垂眸，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剑。 “不行。”他说。 放下剑，就没办法保护你了。 “上头那颗宝石毫无光泽，为什么要镶嵌进去呢？”陶洛水疑惑不解。 “这不是宝石。”陆炎大概知道她在好奇什么。 “这是制作剑的时候，随便从身边捡的石头打磨过后镶嵌进去的，不是什么宝石，”他回答道，“这剑是杀人的，不是观赏的。” “那你能在夜间视物吗？”陶洛水趴在窗前，问。 “不能。”陆炎隐约猜到她要问什么，笑了笑。 “林中多草木，虽然昏暗无光，但是只要你见多了，大抵是知道怎么利用他们保护自己。”陆炎将拉了拉缰绳，让马儿离马车远一些，陶洛水就可以看到他整个人。 “那你是怎么保护自己的，那天晚上。”陶洛水看着他的脸颊，目光很好奇。 “我出剑的速度比他们快。”陆炎回答。 “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陶洛水难得开个玩笑，心情放松。 “你知道我是谁吗？”陶洛水问，她眨了眨眼眸，清澈如泉水的眼睛里，有他的倒影，即便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他也可以感受到她语气里的认真。 “萧将军的女儿，萧不凉。”陆炎知道她在问什么，但是若是现在说，他或许就见不到这个可爱的人了。 她太擅长伪装了，从懵懂之龄到如今的青葱少女，只要她不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识破她。 但是在他眼中，现在的她，就像是警惕的看着他的小老虎，只要他说出了她的真实身份，她立刻就会亮出小爪子，露出小虎牙，将他毁尸灭迹，从萌芽里消灭。 “怎么，你还有其他身份？”陆炎笑着问。 陶洛水咬着唇，退后了一些，坐在更远的地方。 陆炎看不清她的脸，自然也无从得知她此刻的心情，他抬头看着远方，路途不远，可也不近。 他不知道的是，陶洛水揪着胸口的衣襟，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 少年眼眸晶亮，坚韧的脸，挺拔的鼻梁，上扬的嘴角，就连被风吹起的发丝，在阳光之下，都散发着一种名叫温柔的东西，尤其是他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纵容，令她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陶洛水觉得鼻子酸酸的，眼前有一层水雾在弥漫。 好奇怪的感觉。 她关上窗，看着那个遥望远方的少年扭过头，看着她，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他为什么这么好看呢？ 好看到，她差点控制不住情绪，想…… 想跳起来。 陆炎看着渐渐接近的车骑将军府，停下了马。 他不属于车骑将军手下，自然是没有必要留在这儿的，还得回去述职。 “多谢校尉了。”隔着车门，陶洛水说。 陆炎下了马，看着陶洛水走出车门。 其实他很想说，你可以叫我陆炎，但是这话，却又不能说。 将军府大门里纷涌而出一群侍女，将她簇拥进去，少女眯了眯眼睛，笑容很可爱。 陆炎转身离开，叹了口气。 这个护送的任务，是他跟别人抢来的，下次萧山就该提防他了，这可真伤脑筋呀。 “陆炎！你是我带来的。”南巡将军面色不虞的看着下方的人。 “将军大恩大德，属下没齿难忘。”陆炎开口，他都可以看到将军身后几个和他有矛盾的人得意的眼神了。 “但是属下心悦车骑将军府的那位姑娘。”陆炎开口。 就这么说出来了？ 南巡将军一时语塞，他身后的幕僚也面色惊讶。 “那姑娘，才十一二岁吧？”南巡将军缓缓开口，虽说和陆炎在年纪上确实般配，但是这么小，又是将军的女儿，陆炎还真敢想。 按道理，越是身价高贵的姑娘家，嫁人就会越发的迟，所以像南巡将军这样的人家，一般都是孩子十六七了，才会考虑考虑。 “我爹说了，越是好的姑娘，就得越早定下来，不然以后就不是你的了。”陆炎说。 南巡将军想了想陆炎他爹，抽了抽嘴角，青梅竹马这个，还是遗传。 他和陆炎父亲私交是有的，但是关系只能说是一般，口头上买个好这种事情，他会帮，但是陆炎若是和萧山混淆在一块儿，他也只能不管不问，不落井下石，就算对得起这份浅薄的同僚之情了。 陆炎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萧山这条船，他上定了！ “这样，我改日跟军部商议一下，将你调过去，以后的路，你就得自己闯了。”本来像陆炎这样的官员之子，大多是跟着他来南域涨涨见识，然后呆在京城里头，升个兵部有点权利的官职也就罢了，但是陆炎显然，不想回去了。 南域不是什么好地方，南巡将军知道这一点，但是昨日有战事起了。 那它就是个建功立业的好去处。 无论陆炎是为什么留在这儿，只要他留下来，就和他没关系了。 可惜了，是个好苗子。 南巡将军不知道，他身后的幕僚们看着陆炎离开的背影，松了口气。平心而论，陆炎确实不错，但是他的每次提出意见，都会像一座大山压在大家心口。 他的言论总是令人感觉是个命令，井然有序，面面俱到，但是所有的事情，都是让他们去做。 南巡将军或许没感觉，但是他们不同，陆炎每次出的主意，都是劳心费力，等到你真的完成了，你会发现，他有更加轻便的方法。 藏私，于幕僚而言并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反而这种事情人人都会做，但是大家一般会选择隐藏起来，陆炎是丢下问题，提出简单的解决方式，等到你按着他的方式解决了，他又会开口。 这件事情明明可以有更加简单的方式，你们为什么要拘泥于我的解决方案呢？ 为什么呢？ 我们要是想得到，还会这样！ 陆炎心满意足的回了自己的住所，只要南巡将军放手了，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 南巡将军只要走了兵部的流程，那么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留下来，到时候，他就所属于南域，以后的事情，就该是他来主场了。 南巡将军并不知道的是，他的幕僚堆里，已经没什么人能够制约自己了，他更加不知道的是，自己现在都懒得等兵部下来的调令了，从丰阳到豫章的路程，他再清楚不过了。 “我出去几日。”陆炎走到军营门口，对拦着他的人交代。 “校尉要去什么地方？”有人喊住了陆炎。 “你管的着吗？”陆炎看着他，冷笑的一声，这是个经常和他作对的人，说起来因为陶洛水，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面对面的争执过了。 “若是留在南巡将军麾下，未来你将有远大的前程，为何要留下来？”那人吐露了自己的疑惑。 “以你的能力，不应该选择这条路。” 陆炎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从来到南巡将军麾下开始，他就肆无忌惮的显露出自己的才华，他尝试了一下，如何成为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但是结果并不好，这里的所有人都在仇视他，只要他一松懈，就会被他们群起而攻之，这样的关系，虽然他有时候觉得很舒服，可是，太过危险了。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能力可以让他获得权利，而权利可以震慑这些人，但却不是不是他喜欢的关系，他不可能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关系。 所以，还是换一种方式吧。 这条路行不通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陆炎走出营地的时候，陶婉才回丰阳不久。 她做好了晚膳，准备去城门看望自己的弟弟，就遇到了正在往城门走的陆炎，丰阳的军营位于南，豫章于丰阳以北要想前往豫章，就得从军营出发穿过热闹的丰阳城，然后踏上官道。 陆炎不喜欢陶婉，他从前觉得这个女子独立于军营之中，只为照顾弟弟，是个坚韧的女子，直到后来，她为了弟弟，抛弃了许多，甚至到阻碍他的地步，他才开始不喜这个人的存在。 她理所当然的人生，就如她自己认为的一样糟糕。 “陆校尉，你看凉儿在车骑将军府过的如何？”陶婉问，她亲近陶洛水，所以自然想了解更多。 “不知，我是男子，擅入只有女眷的府邸，是不对的。”陆炎停下脚步，回答她的问题，在外人眼里，他还是要做个有礼的人才行。 “校尉这是要去哪儿？”陶婉疑惑，若是要回猎场的营地，那该直接从军营出发便是了，走这儿，要么是去集市里置办些东西，要么就是去其他几个城池。 “私事。”陆炎漫不经心的回答，他看了看外头的天色。 “过几日便是元日，若是无事可做，倒是来我府上，和我们一块过个热热闹闹的节日。”陶婉说。 “恩。”陆炎点了点头，坚毅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感激。 陶婉心满意足的走了。 “元日快到了。”陆炎自言自语了一句，接着往前走。 这几日不会有战事，所以将军不会用到他，想到还可以清闲一段时间，陆炎脚下的步伐快了几步。 “一匹马。”城中不能骑马，所以出城要到城门的马监那里去领马才行。 陆炎递交了自己的通牒，领了一匹马。 “校尉，按照规矩，您不能出城。”马监牵着马匹，翻看着记录，军营里的人，若是要外出，须得调令，或者将军身边的人提前通知才能用马匹，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防止军中出现细作，也是为了保证马匹的使用。 “我才从豫章回来，车骑将军还吩咐了事情我没有在做。”陆炎面不改色的说。 规矩虽然是死的，但是人是活的，要想离开，陆炎有的是办法。 一个才从外头回来的人，你根本无法知晓他在外面有没有领别的任务，最重要的是，陆炎接到的任务是护送将军亲眷，这样重要的事情交托在他手里，那肯定是信任他的，这样重用的人，极有可能还有其他任务。 陆炎从豫章回来走的是这个城门，自然是有他的记录，马监看着记录，皱起了眉头。 “记录显示，校尉您已经回过军营，既然如此，有其他军令，为何不直接告知南巡将军一声，这样通行不是更加方便吗？”马监握着册本，盯着陆炎，想从他的面容里找出一丝惊慌错乱。 陆炎冷漠的看着他，面色露出几丝不耐烦。 “把马给我。”战马是不能够带出军营的，所以他没有用自己的战马，最主要的是，从马监这儿拿马，到了豫章自然会有人管理，能够少操心一点是一点。 “希望校尉早去早回。”马监并不敢拖太久了，他只是个看马的小官，怎么敢轻慢将军亲自布置下来的任务，因为前线战报，这会儿上头查的严，所以他才盘问这么久，现在想想，陆炎好歹也是一介校尉，没必要骗他，就将缰绳递给他。 陆炎点了点头，算是对他识趣的满意，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往外疾驰而去。 这件事情，他肯定是在骗人的。 陆炎看着前方，他要去豫章，是因为元日将至，陶洛水一个人的话，会很孤独的。 她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 她周围环绕着人群，簇拥着她，保护着她，包容着她，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的和她知根知底，她从小就蕴藏着秘密，后来越来越大，这个秘密就像雪球，也越滚越大，知道有一天，这些秘密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山，压在她身上，让她无法逃离，只能沉沦在黑暗里头。 如果，没有这些人的存在的话，陆炎的猜测还是很准确的。 夜幕降临，侍女们都各回各家，只剩下陶洛水和她带来的两侍女，她遣散大家去睡觉，走过屋后供婢女休息的屋子，来到一片竹林里。 车骑将军府和她在公主府的格局不同，屋后通往另一个院落的地方，是一片竹林，随意打理之下，虽然不似乡野那般杂乱，但是南域的民风注定了它不会有多精致。 “来来来，都拿出来看看。”陶洛水坐在石凳上，对站在身边的四个暗卫说。 本来他们初入南域，应该融入南域之中去，探清情况，奈何南域实在太单薄了，除却军营里头好融入，南域的人们时代家族传承太过森严，完全没办法融入进去，他们虽然在南域有暗哨，有住所，但是这样留下来是没有意义的，还不如留在陶洛水身边。 狩猎的时候发现这一点，陶洛水干脆叫他们去监视一下陆炎，顺便在林子里抓些野味。 “这么多，谁会烤？”陶洛水看着不远处堆起来的柴火，问。 “我会。”说话的是氐，他对陶洛水说完，就蹲下身去处理这些猎物，接着几个人拿起自己带回来的猎物，转身离开。 为了携带方便，他们捕获的，都是小东西，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打理起来就不是那么轻松了。 陶洛水撑着脸颊看着他们在院子里挖了个坑，就地取材点了火，从自己的小厨房里摸出佐料，开始烤肉。 汐悦端了一盘瓜果放在陶洛水边上，让陶洛水一伸手就可以拿到。 陶洛水拿手捏了一块果盘里的瓜果，又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汐悦。 “府里这两日没发生什么事情吧？”陶洛水问。 “没有。”汐悦仔细想了想，回答。 “那没什么事情了，你先去休息吧。”陶洛水坐直身体，咬了一口手中的香蕉，说。 “好。”汐悦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这个婢女，倒是耿直。”角一将自己带来的蟾蜍扒皮抽筋，抹上一层油，看着它架在火上烤着，还抽空跟陶洛水说话。 “我不觉得。”陶洛水晃了晃脚，漫不经心的说。 “主子有没有想过换个婢女？”几个人抬头看着角一，他们身为暗卫，从来没有到明面上来过，若是陶洛水缺个婢女，他们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不换，我家汐悦，千金不换。”陶洛水笑了笑，说。 诚然，这些暗卫成为她身边伺候的人，她的安危定然不用担忧，但是有人教导过她，人都是不知足的，若是有朝一日，暗卫不再是暗卫，那么从而将会引发更大的危机。 “可惜了。”角一看着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同伴，叹了口气。 “当暗卫不好吗？”陶洛水问他。 “还好。”角一看着手中烤好的肉，点了点头，看不出一丝勉强。 “等我死掉以后，你们就自由了。”陶洛水看着天空，南域的天空入了夜满天星辰，比起京城里头来，有种宁静致远的意境。 “青龙卫，是为了守护而存在的。”若是陶洛水也不在了，那他们的存在就没有意义了。 角一很清楚这一点。 等待他们的结局，除了死，便是生不如死。 “好吃吗？”陶洛水看着他们吃烤好的肉，问。 “还行，能下口。”角一说。 他看着身边食不下咽的同伴，只觉得陶洛水可恶至极。 作为暗卫，他们对自己做吃的这一点熟能生巧，所以在佐料充足的时候烤出来的肉，其实是很不错的。 但是陶洛水问的这些问题，却让他们难以下口。 “如果你们拿到了解药以后，可以好好的活下去吗？”陶洛水问。 其实她并不是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了，她比任何人都更加看重一种名为自由的东西。 她很想拥有，也想让他们拥有。 角一没有回答，他们都不敢擅自回答这个问题，眼前的少女眼神明亮，脸颊皎洁，放在膝上露出来的手指，都白若辉光，比起天边明月更加引人注目，看上去，她毫无杀伤力。可是，她的身后，有着一把把利刃，她可以错无数次，而他们，一点都不能错。 “其实我有给你们准备吃的。”陶洛水站起身，转身离开。 “主子真的会放我们自由吗？”缓缓开口的是箕，在青龙卫之中位居末尾，是个女子，女子向来体力都要较男子弱一些，所以青龙卫中虽然有两个女子，但是她们做事，不依赖于武力。 心擅长医毒，箕擅长魅惑之术，两人向来结伴而行，相辅相成。 “不会。”所以最先回答她的人，是心。 “我端来了。”陶洛水捧着满满一个竹编的篓，走了过来，里头转着满满的肉。 “这是父亲前两日捕获的，抹了盐，直接烤就是了。” “多谢主子。”心最先开口。 平日里，她是最安静的一个，陶洛水没忍住多看了她几眼。 “主子也该认识我，您的伪装，有我一份功劳。”暗卫选人，一般情况不看容颜，所以心姿色一般，但是她肌肤雪白，高束的黑发显得她的脸颊小小的，看上去让人很舒服。 同为女子，箕就不一样了，她容貌艳丽，眉目如画，身段玲珑有致，一颦一笑间太具攻击性了，可以让男人提起兴趣，却不是女子的好友。 “那以后，还得多麻烦你了。”陶洛水抬头看着她，笑容乖巧。 瞳色在火光照耀下，闪动着异域的风采，异域的女子，大多袒露肩胛，双臂纤长，风情万种，而陶洛水不同，举手投足，她没有大家风范，也不似塞外的豪迈大方，她身上，有着的，是一种孩童般干净的气息，没有被任何俗世沾染过。 寺庙里头的方丈，应该会很喜欢这样的孩子。 “我先休息了，你们若是累了就找个地方休憩吧。”陶洛水看了一眼心，对方垂下头，看着手中的肉。于是，陶洛水抬起头，对角一说。 “放心，属下会收拾好的。”角一开口。 等到陶洛水的身体绕过竹林，心才抬起头，她看着少女远去的身影，目光有些沉沉的。 这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主子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元日的时候，萧山还在军营里头，几位将军已经准备这个年关就在军营里头过了。 陆炎打听好了情况，上门拜访。 南域对于男女自由上，还算宽松，毕竟军中男子未成家的太多，找个媳妇不容易，但陶洛水接到陆炎拜访的消息时，下意识的以为他是个登徒子。 若说她还是乐平公主府的二小姐的时候，他翻墙来找她，是因为她的唐突的话，这会儿来找她又是因为什么呢？ “小姐若是想去，只管去就好了，元日呆在府邸里头，确实闷，若是跟着同龄人一块出去走走还是不错的。”跛脚的老管家亲自来通报的消息，来站在院子外头，给陶洛水分析， 这是走了正门，记录了的事情，若是出了意外，陆炎决计脱不了干系。 “恩，那就出去玩吧。”陶洛水按着额头，眯了眯眼，说。 老管家欣慰的走了，在他看来，陶洛水能够多出去走走，认识认识豫章的环境也是不错的。 元日佳节，豫章的宵禁已经取消了，大街上张灯结彩，陶洛水第一次在豫章过节，也不知道往昔的元日节是不是这个样子的。 “若是没有战事，这会儿该更加热闹才对。”陆炎并不知道陶洛水在想什么，但是他得寻个由头。 豫章和京城的格局相差无几，东为主，所以东方的市场里头，皆是本地人家开的店铺，豫章这儿，最负盛名的，便是动物皮毛，这会儿天色昏暗，正是夜市开启的时候，陶洛水遇到的第一个买卖的商贩，正是贩卖动物皮毛的人，他挑着的担子上已经没有多少大件的东西了，毕竟过年关，大多数人家都会买很多货物备用。 陶洛水看着上头白色的绒毛，小小的一团，最多只能做个护手，但是在四季如春的南域，这东西稀有，却没有什么大用。 “这是白兔毛，我家小崽子抓的，别看那小子才九岁，但是抓这些小东西动作可不慢，这皮毛虽小，可是看着讨喜，若是小丫头喜欢，就三个铜板拿走，如何？”挑担子的老头停下脚步，将担子放在地上，弯腰拿起那坨白色的兔毛，递过来给陶洛水看。 陶洛水并不清楚市价，这儿也不像京城，所以她并不能随意挥霍。 她抬手摸了摸表面上，确实是很舒服的绒毛。 陆炎比她直接多了，他直接将那坨毛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看，绒毛被清洗的很干净，切口的地方用熏香简单的遮掩了一下，还散发着腥味，好在这皮毛应该是才处理了不久的，所谓味道遮掩下来了。 “就要这个了。”陆炎摸出铜板，递给那个老头。 “多谢小哥了。”老头笑容满面，挑着担子快步走了起来，不一会儿身影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这块毛皮很好吗？”陶洛水问。 “一般，兔肉应该不错。”陆炎说。 “你怎么知道兔肉不错？”陶洛水疑惑不解。 “这是新出生不久的兔子，绒毛特别柔软，但是，这不是同一只的，但是那老头用了法子将两者的毛参杂在一块儿了，就有些参次不齐。”陆炎将皮毛下夹杂在一起的皮给她看。 “不过今日乃是上元节，他赶着回家和亲人团聚，我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陆炎说。 “看不出来，校尉还挺心善的。”陶洛水说。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我只是想起远在京城的父母罢了。”陆炎抬头看着天边月亮，笑了笑，他前生，为国为民，唯独没有记得父母。 如今倒是有机会了，但是好好报答父母的事情，又得推迟到了后面。 那些为了他牺牲的兄弟们，他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上一世，到底是谁暗送了情报，诬陷他投敌，又是谁控制了军中的势力，让他无处求援？ 他曾经想，自己或许一辈子都无法成为权谋者的模样，可是当他再次身处这样的境地，却学会了换位思考，他甚至洞悉这些人的想法，这样敏锐的直觉，让他在军营里头，比起前世，混的更加如鱼得水。 “诶，你在想什么？”陶洛水看着陆炎发呆，问。 陆炎反应过来，他眨了一下眼睛，垂眸看向陶洛水。 “我在想几位将军。”陆炎说。 他面不改色，一本正经，陶洛水并没有起疑心。 “汐悦，你先拿着这个。”陶洛水将手中的兔毛递给汐悦，对方点了点头。 “我们要去哪儿？”陶洛水问陆炎，陆炎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从他们面前走过的人群打断。 “这位小哥，让让。”几个结伴而行的年轻女子路过，打头的一位女子说，。 周围的人有老有少，三五成群，只有陶洛水和陆炎两个人看起来好欺负一些。陆炎侧了侧身，给她们让了路，几个女子红着脸道了谢。 “走吧。”陆炎让了路，并没有理会几人的道谢，走到陶洛水身后，开口。 “往哪儿走？”陶洛水看着陆炎，笑着问。 无论是豫章还是南域，于她而言，都是陌生的地方，是他约她出来游玩，是不是也该告诉一个前行的方向才行呢？ “东市，有很长的一条街道，你可以先看看有什么想买的东西。”陆炎开口，他记忆里的陶洛水，是个很喜欢买卖的女子。 即便是后来名誉满京，坊间传闻出来的，也是一位吃穿用度及其精细，爱好新奇物件的女子，这种事情，也该从小就是这样才对。 作为豫章最繁华的地方，人山人海。 陶洛水并没有体会到所谓的热闹，刚开始陆炎跟在她身后，后来渐渐的，人群聚拢了过来，陆炎就走到了她的前头，给她们遮挡住拥挤的人群。 当街有走贩正在买自己制作的果糖，晒干的果子外裹了一层霜糖，据闻是来自偏远的小山村手艺。 “这个好吃吗？”陶洛水看着围在小贩身边的少女们，问陆炎。 好吃。 陆炎差点脱口而出。 “这个，不好。”他说，他记得，她吃过，而且特别喜欢吃，但是这些果子放了太久，有些溃烂了，她曾经拉着他一起去偷师学艺，亲自见证过这些果子的制作过程。 先挑选最差的果子，那种成熟的快要腐烂掉的果子，香飘悠远，却明显不能食用的。 然后在上面抹上甜丝丝的糖浆，烘干。 等到变成干果之后，再将霜糖抹在上面，因为白色的糖，所以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我想尝尝。”陶洛水对于分辨这样低级的谎言轻而易举，她并不知道陆炎的理由，心里对于这个应该会好吃的食物，生了想吃的念头。 “我们去他们制作的地方看看？”陆炎说。 “不去，我先吃了再说。”陶洛水眨了眨眼，抬头看着陆炎，她的目光清澈如水，映照出灯火阑珊。 陆炎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已经不会自己思考问题了，等他反应过来，看着手里游纸包裹住的干果，有种塞进自己嘴里的冲动。 好一招美人计啊。 陆炎看着陶洛水接过自己手里的果子，捏了一个吃着，叹了口气。 “汐悦吃吗？”陶洛水问。 “不要，小姐，奴婢吃了会长胖的。”汐悦哭丧着脸开口，眼巴巴的望着陶洛水手里的东西。 “那你，再把腰带放松点？”陶洛水建议。 按道理培训出来作为婢女的汐悦，不应该会这么轻易长胖才对，但是汐悦天性嗜甜，，而她只要吃了甜的，体重就会突飞猛进，因为陶洛水的纵容，她来南域这短短几天的时间，都长胖了一些了。 身为一个对自己体重严格要求的婢女，她深深的谴责自己。 陆炎瞥了一眼汐悦，放在腰间的手动了动，握成拳头，又松开。 “前面是什么？”陶洛水指着前方挂满彩色布料，被人群围在中央的台子，问陆炎。 “那是教坊的艺人，每逢佳节，便会在台上卖艺。”陆炎说。 豫章不是京城，也没有青楼，这般抛头露面的女子，一般是艺坊里学艺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大多是被家中抛弃或卖身为奴婢，无家可归的时候，她们就会组织这样的节目，一来是为了助兴，二来也为了赚取一些钱财度日。 “她们舞跳的好看吗？”陶洛水问。 “不知道，听身边的人说还可以，也算是远近闻名吧。”陆炎自己都怀疑这话的真实性，毕竟，他的听说来自军中，而军中那群人，但凡在街上看到个姑娘，都是倾国倾城起步。 “我……”陶洛水还没说完，人群里有个人从他们面前跑过，带动着一个人撞了过来。 陆炎抬手横在陶洛水面前，以他的臂力，要拦住那个人，绰绰有余。 他都准备好了，然而那个女子已经被汐悦一脚踢开了。 “你竟然当街打人！”跌坐在地上的女子不过十二三岁，穿着一身喜气的镶红衣服，讨喜的扎了两个丸子在头顶，此刻她一手摸着臀部，另一只手指着汐悦。 “是你先冲过来的。”陶洛水走到汐悦前头，抬头看着她。 “你！”少女看着陶洛水，目光触及她的脸，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小姐，您在哪儿？”不远处有婢女的声音响起，少女连滚带爬的站起身，冲进人群，消失在人们视线里。 “汐悦这样会不会比较冲动？”陶洛水问陆炎。 “不会。”陆炎毫不犹豫的开口。 其实若不是他的身份，他会比她更干脆直接。 他从前做事情，不会拘泥这些，若是有人拦路，解决就行了，方法不重要，结果才是他追求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他是找了个借口来的，不能暴露身份，也不能引人注意。 这个时候，他必须冷静下来思考更多的事情，即便不能面面俱到，可是该做的事，他必须做好。 “前面有个茶楼，要不要去坐坐？”陆炎指了指离高台对面的茶楼。 “关门了。”陶洛水抬眸。 “没关系，走吧。”陆炎带着陶洛水侧身走到了小巷子里。 豫章并没有那么多楼台，整个东市高的建筑不多，抬眼望过去，大多是一两层的低矮建筑，这座三层高的茶楼算是鹤立鸡群了。 两间房屋之间留有三四尺的距离，狭窄的距离是通往各户后院的。 茶楼后院有个小门，门口坐着一个小厮，他面前摆着点心，这是主人家赏给他的。 “这位小哥，我们已经关门了。”听见声响，小厮低着脑袋说。 陆炎伸手，几个铜板落在他的桌上。 “顶楼有个靠窗的房间还没关上，但不能掌灯。”小厮不动声色的将手盖在铜板上，缓缓开口。 还可以这样？ 陶洛水抬手遮掩了一下唇，笑了一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豫章最出名的地方，是城东的而归坊。 最早，那是京城里卖艺不卖身的青楼女子老去后的住所，后来不知从何时起，有位擅舞失了夫君的女子进了去，那名女子的夫君，乃是南域战场上的士兵，征战南北，最后死于病重。 女子育有两子一女，因为家里没了顶梁柱，家产也被亲戚霸占，为了养儿育女，她求了坊主，成了豫章的一名舞女，后来她声名鹊起，被坊主收为女儿，老坊主去世后，她就做了坊主。自此起，那坊便改为归去坊，归去来兮的，是女子无法命定的一辈子。 后来坊间的传闻渐渐好了些，归去坊有了许多学习舞蹈的女子，再后来战事平定，琴瑟在御，莫不静好，豫章乃至五都府有钱人家的女子，都喜欢上了去归去坊习武，渐渐的，这儿变成了南域女儿家的主场，上至郡守，下至走商家的女儿，都喜欢来这儿观赏研习。 秋水，是现任坊主的儿子。 他是个男子。 但是并不妨碍他习舞，他有着打小练起来的身段，不似女子，胜女子。 曾经坊间众多女子都嫌弃他，一介男子，何必留他在女子之中，但人家主子是坊主，谁也不好说什么。 而且归去坊存在的意义，本就是收容百川，不计来往。 鼓点起，人影挥舞着广袖上了台，青色的帔在风中摇曳，舞人的身影在其间时隐时现，一举一动，刚柔并济，看的人很舒服。 “那个人，跳到真好。”陶洛水坐在茶楼上，撑着脸颊，看着楼下台上的人影，说。 “我也觉得。”陆炎端起茶水，垂下眼帘，喝了一口，这一位，可是真的厉害。 豫章艺人五百有余，独他一人为男子，上可调兵遣将，下可舞蹈娱众。 甚至可以在他陆炎众叛亲离的时候，面不改色的捅一刀。 “你为什么不高兴？”陶洛水瞥了一眼陆炎，问。 陆炎看着她，这个问题，他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前世，这个人是她带来的。 她对这个人生了怜悯之心，于是他想都没想就去将此人带到了军中，后来又听闻，此人喜好兵书，所以每每遇到，他都寻来给他看。 他亲自培养出来的谋士。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包括，用他一条命，以及他麾下兵权，换来扶植的皇子信任。 面不改色的将他当做一块绊脚石，踩踏在脚下，毫不留情。 后来，即便是那个皇子有罪，他也因为投靠了某位将军而活了下来，只是，最后暴毙在自己家里。 “你觉得他怎么样？”陆炎问。 陶洛水收起疑惑，看向楼下的盛况，伶人裸露出的双臂纤细而有力，距离遥远难辨雌雄，但是并不影响她欣赏的目光。 “她的舞姿不错。”陶洛水说。 她虽然见惯了各式各样的舞，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个伶人，别具一格。 她见过刚柔并济的舞蹈，但是柔韧与阳刚本就很难从一个人身体里展现出来，所以或多或少，舞者都会带着自己性别的特征，若是男子，那便是阳刚之下的柔软，虽然舞姿优雅，动作华美，但是抬手舞动之间会显现出一股凌厉之风。若是女子，那边是阴柔之下的阳刚，故作出来的大大咧咧，莫名显现出来的是几分纨绔子弟的气息。 这个伶人，很精确的收敛了自己的不足之处，或者说，她准确无误的将自己在男子与女子之间切换自如。 “那是个男子。”陆炎对她说。 于他而言，陶洛水识人不清是件痛苦的事情。 “男子也要习舞吗？”陶洛水疑惑不解。 “因为他从小在坊间长大，自然，耳濡目染之下，便都会了。”陆炎说。 陶洛水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她的眼睛看着台上的人，余光却感受得到身边人刺眼的目光。 陆炎，真是个奇怪的人。 秋水收起水袖，将为了表演特地织长的青帔缓缓收回来，叠放在自己的袖子里，往搭建的台子后面走去，那儿摆放了几张桌椅，桌上有梳妆的镜子，镜前还摆放了化妆用的胭脂水粉。 他摸了摸喉咙，虽然今日没有戏词，可是一套舞下来，他渴的厉害，接过一旁专门伺候人的小女孩递过来的水杯，他缓缓的喝了一口。 印着梅花的白色瓷杯上，留下一个红色的唇印，混合着水，在杯边晕开，和杯上水墨的红梅花凑在一起，愈发娇艳。 他看了两眼，闭上眼睛，缓了片刻将杯子放下。 “婢替您擦擦。”那女孩看到秋水额头流下来的汗水，摸出自己的帕子，想要给他擦擦。 “不用，你去休息吧。”他抬手制止了女孩的动作。 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去换了件衣裳。 换好了衣裳，他洗干净自己脸上的妆容，从今日得到的彩头里头摸了四五个铜板，走进人群之中。 母亲病重，坊间的事务都被几位老人把持，他虽然善舞，可是能够捧他的人却很少，少到，几近于无。 只有这种时候，没有舞女会跟他斤斤计较，他也可以拿一些钱财去为母亲治病。 他真的不懂母亲，为什么一直这么老老实实的，她四处补贴伶人，能够换来什么？ 换来如今一贫如洗，被舞坊抽干心血，被那些侯机而上的后辈碾压？ 若非，他是独子，从小受尽万千宠爱，他真的不想管母亲，在他还小的时候，她就被男人骗，生下孩子，男人入了京城加官进爵，后来他长大了，她又被姐妹欺瞒，骗了盈利，夺了地契。 坊间的药房都是关了门的，药房主子是京城人士，虽为商贾，却富甲一方，在此地开个药铺不过是为了博个好名声，药店伙计懒散，逢年过节都是要关门的。 所以他此刻，只能去市集上看看有没有行走的郎中。 他从这头绕到那头，看遍了豫章热闹的元日，却没有看到一个行走的郎中，也是，这样的人大多家中少有积蓄，虽然今日买卖价格奇高，可是他们更加喜爱接受在家中享受天伦之乐。 “小兄弟，买点草药吗？喝了驱寒。”正在他已经绝望的时候，有人叫住了他。 他回过头，对方是个背着一个包裹的老人，头发凌乱，风吹拂到了他的脸上，越发显得他骨瘦如柴，从他袖口伸出来的手像瘦削的细竹，偏偏他的衣服很厚重，秋水瞥了一眼他的脖子，内层的衣服里似乎加了厚厚的棉。 这明显是个病入膏肓的老人，秋水觉得自己有些干渴，他舔了舔唇，点了点头。 老人包裹里的药材，很多都是上好的，秋水看着他的手一直在颤抖，他的心也跟着抖。 “这些都是从山里头采的，别看只有一部分，可都是治病的良药，小兄弟，若是你家中有人常年咳嗽，用这些熬制药汤再好不过了。”老人说。 秋水沉默了许久，他母亲确实咳嗽，但这些药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作用。 母亲是常年累月练舞积累而成的病，从头到脚的毛病。 从前她还是坊主的时候，请了最好的医者来家中诊治这么多年了，秋水一直按照上头的结果煎药，到了如今很多药材难以凑齐，但是母亲的病又不能拖，所以他只好找替代品，名贵的药材用山野间的药材替代，上好的用边角料替代，只要是能够想到的办法他都考虑了，但是他没有办法。 “小兄弟买吗？”老人抬头看着他，混浊的眼睛里透露出几分期望。 “我母亲病重，但她并不缺这些药。”他这些年，识得这些药，所以很轻易就分辨出来了。 “罢了罢了。”老人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秋水看着他的背影，左手摸了摸自己袖口的铜钱，右手抬起来，擦了擦自己的眼，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他可真有孝心。”陶洛水就坐在不远处摊子后拿刀割烤肉吃，看到这一幕，有感而发。 “对啊。”陆炎说，他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后来，他的母亲死了，他就变了，他开始报复，归去坊那样大的一个地方，被他偷偷烧了。 陆炎不记得那天秋水是怎么去做这件事情的，但是他发现这件事情的时候，是秋水纵火归来的时候，那时秋水浑身上下都是被烧焦的痕迹，出于信任，他并没有怀疑。 后来他们很熟悉了，知晓彼此的弱点，也了解对方的行事风格。 秋水才在一次醉酒以后，告诉了他这件事情。 当时，他听着秋水说的那些话，想了一整夜。 他们是生死之交的兄弟，是战场上必须相信的战友，是心心相印的伙伴。 所以他选择了替他遮掩。 世人常道他行事作风很为正道，但实际上，他陆炎打小叛逆，真正收敛起来任性妄为，开始变得为国为民考虑的时候，就是他掩藏这件事情的时候。 他愧对于列祖列宗。 “校尉不应该出手相助？”陶洛水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陆炎分神，手中的刀轻轻的敲在桌子上，说。 其实她并不在乎这个人，但是陆炎带着她出来游玩，一路上一直在分神就令人不满了。 从小到大，还没有谁是这样无视她的。 “不。”陆炎自然而然的拒绝。 “汐悦，你去帮帮他。”陶洛水咬着牙，垂眸看着面前的肉，索然无味的感觉倒是第一次体会到。 陆炎再糊涂，也听出了陶洛水语气的不平常，他终于想起自己是在怎么作死了。 “我去吧。”他说。 如果始终是要有交集的话，那倒不如和从前一样吧，他只选择一个开始，而后的事情，就交给时间来决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