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太妃谁敢动》 第1章 不曾侍寝 鸡啼荡空报晨晓,东方未白山雾缭。 不过一宿的光景,院中金菊的枝叶已被一层薄霜覆染,饶是天寒露重,也依旧傲然绽放,迎风肃立,清姿飒飒 花草林木皆在此起彼伏的鸡鸣声中苏醒,披绿戴红,妆点青山,沉睡在山下的人们亦破梦而生,隔着窗纸隐约可见人影晃动,不多时,漆黑的屋子被一剪灯火照亮。 将将穿上灰素袍子的小姑娘一壁系着侧腰间的带子,一壁往里屋走去,掀开褐色帐帘轻唤着, “娘子,娘子该起身了,今儿个可是皇后的寿辰,宫里会来人探视,咱们都得到堂外迎接,可不敢怠慢了贵人。” 清梦被扰,帐中人撇嘴轻嘤,缓了好一会儿才懒懒睁眸,微抬手揉眼之际,皓腕上戴着的连环细丝素银镯向下滑去,越发称得手腕纤细白嫩。 听南溪提及皇后,清音娘子心下怅然,只因这位皇后乃是她的姨母,平南王妃。 三年前,先帝驾崩,她的姨丈登基为盛和帝,姨母本该成为国母,与他共看河山,却不知为何,夫妻二人骤生嫌隙,姨母不肯居于宫中,定要来这闲云庵中与青灯古佛为伴,再不与盛和帝相见。 但她的子女们每年皆会在她寿辰之际前来闲云庵中与母亲团聚,虽说姨母不愿再与红尘牵绊,可对自己的孩子们终究心软,便默许他们过来陪伴一日。 神思游离间,屋外传来脚步声,跟着便是响厉的呵斥, “旁人都在洒扫庭院,你们怎的还不出来,磨蹭什么别仗着自个儿是太妃就想偷懒,需知一朝天子一朝臣,耽于旧梦便是自欺欺人” 此事说来甚是可笑,她的姨母乃是当朝帝王的发妻,可她却是先帝之妃,犹记得十三岁那年,少不更事的她被姨丈送入宫中为同龄的宣惠帝冲喜,奈何少年帝王体弱多病,她进宫不到半年,尚未侍寝,宣惠帝便驾崩了 先帝生前尚未立后,只依着朝臣之意,纳了三位妃子,待他去后,她们这几个年纪轻轻的小太妃则被安置在闲云庵中,带发修行。 此后,旁人便唤她为清音娘子,一唤便是三年,以致于她都快忘了自己的本名,宋余音。 命该如此,心知抱怨无用,宋余音也就不再自怨自艾,来到庵堂之后,许多事她都亲力亲为,譬如今儿个这种大日子,她也会早起帮忙。对于清疏的训斥,她本不愿理会,想着忍忍也就过去了,奈何对方得寸进尺,仍旧立在门外讥讽, “到了我们这闲云庵,都是佛门子弟,没有主子丫鬟之分,少跟我摆主子的谱儿,该做的活儿一样都少不了” 昔日荣耀尽散,她深知自己现下的处境并不好过,一般不与人起口舌之争,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是软柿子,任人随意揉捏,毕竟她也是自小养尊处优的国公府嫡女,教养与气性并不冲突,贬踩太过,她自会反击,起身更衣的档口,宋余音声柔辞厉,反将一军, “我本是带发修行的太妃,纵使出了皇宫,身份犹在,是否摆主子的谱儿是我的事,你没资格对我颐指气使师姐瞧不起我这太妃,便等于不敬重先帝,先帝虽去得早,却也载入史册之中,连当今圣上都要供奉祭拜,岂容你随意诋毁” 被揶揄的清疏气不过,碍于里头有门栓,她推不开,便在外头使劲儿拍着,直震得门板哐当作响,也不嫌手疼,誓要与之理论, “我哪句有诋毁先帝之意你不要血口喷人” 微扬首,已然穿好衣鞋的宋余音示意南溪去开门,紧跟着便见一急眉怒目的女尼进得屋内,气势汹汹的模样哪有一丝出家人的风范 淡看她一眼,镇定自若的宋余音轻声回道: “你若觉我冤枉了你,那咱们大可去找觉尘娘子评评理,看看到底是你目中无人,还是我血口喷人。” 觉尘便是宋余音的姨母,她虽独居闲云庵,不肯受皇后的册封之礼,但仍旧是皇上的嫡妻,登基三年的盛和帝始终不肯册立旁人为后,仍在等着嫡妻回心转意,对她的重视可见一斑。 清疏也晓得这个道理,哪敢得罪那位贵人,当下软了语气,换上一副笑脸, “我也就是性子急躁了些,说话可能失了分寸,实则并无恶意,娘子勿怪。” 明知是场面话,宋余音也不再与她计较,只要面上过得去即可,料想经此一事,她也不敢再肆意奚落。 漫漫余生枯如秋,饶是没有生机和色彩,她也要保留最后一丝尊严,不让旁人小觑欺压。 随后她没再多言,与南溪一道出了门,拿起扫帚开始清扫被秋风旋于地面的落叶。 皇子公主们前来,少不了要添香油钱,且这些都是贵人,得小心伺候着,是以今日的闲云庵比之以往要稍稍热闹些。 庵堂之中,那些个剃度过的小尼姑里,有许多是迫于生计才出家为尼,她们年纪尚小,甚少能做到真正的清心寡欲,大都不住的张望着,想一赌宫中贵人的风采。 已然经历过那些,宋余音深知富贵皇权皆是镜花水月,所谓身份地位,并不能带给她美满安稳,给予她的,不过是把沉重的枷锁,看透后她也就不再奢求,只专心清扫着被厚厚落叶遮覆的青石板。 偶有一株紫堇花自石板侧沿破土而出,舒展着花瓣,傲然盛放,迎风沐光,她瞧着欢喜,不自觉的微扬起唇角,小心翼翼的绕过花枝,不让扫帚将其折断。 然而躲过了花朵,却撞到了一双靴子,吓得她赶紧收起扫帚道歉,心下暗自琢磨着,这种金丝银线所织就的缎面黑靴不像是庵堂之人所能穿的,疑惑抬眼间,一张熟悉的脸容映入眸中: 但见此人身着薄缥色罩纱长袍,腰束青玉片带,一双剑眉勃英气,两弯星眸蕴神采。 待看清来人后,宋余音敛下慌乱,双手和十朝他颔首作揖,“脏了施主的鞋面,还望见谅。” 那人并不介意,凝向她灿灿一笑,只道无妨,“余音,一别多日,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这样的称谓,她避之不及,“贫尼法号清音,施主切勿再提俗家名字。” 一口一个施主,听来甚觉见外,敛了笑意的他不悦纠正,“我是你表哥瑞英,才不是什么施主” 她当然晓得他是谁,却也深知自己应该忽略这些,“既已出家,便不论亲疏远近,一视同仁。” 说话间,她始终容色淡淡,瘦小的身子被包裹在宽松的素袍里,长发亦被挽起,收拢在尼帽之内,掩去风华,月眉下那低垂的眸子依旧黑亮,却无甚光彩,即便面对亲人,她也不会流露出任何情绪波动,陈瑞英见状,感慨万千, 花儿一样的年纪,本该被父母疼爱,过着无忧烂漫的日子,她却被送入这世外庵堂之中,一待便是三载,整个人都失去了曾经的鲜活生机,为人处世谨慎又克制,每每看到她这幅情状,他的心都会被自责侵蚀,忍不住柔声提醒, “余音,你只是带发修行,莫把自己当成真的尼姑,我也断不会让你做尼姑。” 对于自个儿的处境,她看得透彻,也早已做了选择,“先帝太妃,要么殉葬,要么带发修行,相比之下,我宁愿活着,每日吃斋念佛,看川望水,怡然自得,倒也不算虚度此生。” 活着是对的,但这般清寡的日子太委屈她,陈瑞英实不忍再继续看她被光阴蹉跎,顿了顿,终于鼓起勇气道: “之前你说要为先帝戴孝,我也不好扰你,一直默默等着,而今先帝已去三载,你无需再为他守孝,也是时候考虑自己的人生, 余音,你才十六岁,余生还很漫长,实不该付于古佛青灯,你应该再找个依靠,过正常人的日子” 已然陷入皇权的漩涡,想抽身谈何容易打从三年前宣惠帝驾崩的那一日起,她便料到了此后的命运,黯然的眸光里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 “我乃先帝太妃,不管三载还是十载,始终都是他的女人,不会再生他念” 就猜她固执,陈瑞英耐心劝解,试图让她改变观念,“ 如今孤寡再嫁之人不在少数,你无需担忧世人的看法。” 人活在世,岂能不顾及脸面“寻常妇人再嫁也就罢了,皇帝的女人怎可再嫁岂不是要让天下人笑掉大牙” 他才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只在乎她是否能有好日子过,“为了不被人诟病,你就甘愿葬送自己的余生对得起天下人,却辜负了自己,这样的选择真的能令你开心吗 ” 自己是否开心,她似乎真没有仔细去考虑过,这三年的庵堂生活一直都是清汤寡水,日复一日,她已然习惯,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好,更不曾生出其他的想法。 今日陈瑞英突发此问,她一时间有些茫然,不知该如何作答,而他也不等她回答,只想向她表明自己的态度,这一次,他可不想再错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惊见故人 “余音,你为他守寡三年已算仁至义尽,从今往后,你该为自己而活我愿意” 陈瑞英的话尚未说完,忽被一声轻咳打断,循声回首,但见一华服女子正笑吟吟的朝这边走来,额前凤冠上垂下的红宝石水滴坠子明艳娆丽,出口的声音亦是温婉柔和, “还以为六弟今日有事耽搁了,原比我们来得都早啊” 一番肺腑之言生生被卡在喉间的感觉着实难受,陈瑞英也没个好脸色,只敷衍道:“不惯等人,这才先行一步,皇姐见谅。” 一旁的宋余音亦朝她作揖,“贫尼拜见三公主。” 说话间,三公主已然近前,亲切的拉过她的手,笑语寒暄, “咱们本是表姐妹,唤公主太见外,还记得你儿时总爱唤我钰霖姐,而我则唤你音音,两人时常在一处玩耍,不分彼此,而今也不要生分了才好。” 三姐的话又将陈瑞英的思绪拉至儿时,那时的音音尚未被赐婚,也是个活泼爱笑的小姑娘,不知从何时起,她那颗浅笑间才会显露的小虎牙渐渐烙印在他脑海,但每每只有两家互相串门时才能看到她。 为此他颇感惆怅,还问三姐如何才能每日都见到音音,三姐与他玩笑,“将她娶回家做媳妇儿,便能形影不离。” 年少的陈瑞英当了真,在心底暗暗起誓,长大后定要娶她为妻 想着两家是亲眷,这门亲事定然能成,他也就不曾担忧过,孰料十四岁那年,他父王送他去军营磨炼,以致于他几个月不曾归家,待他回来之际,方知才十三岁的音音居然已被送入宫中给宣惠帝冲喜 恨极了父亲的陈瑞英不肯再去军营,平南王借此激励他,说是男人只有变得强悍,手握重权,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他想着那小皇帝身子骨儿不好,估摸着也撑不了多久,到时候他可以再将音音夺回来,打着这样的算盘,他才又燃起斗志,再次回到军营。 后来老天果然如他所愿,没多久宣惠帝就嗝屁了,那些个老臣居然提议让妃子殉葬,陈瑞英坚决反对,恳求他父王妥善安置音音,盛和帝这才将人安排在这闲云庵中。 如今她的守孝期已过,他想表明心迹,却又被三姐打断,心下焦急的陈瑞英只盼着她快些离开,然而陈钰霖回眸望他一眼,骤然问了句, “可曾去看望过母后” 他一来到闲云庵便直奔宋余音所居之处,尚未来得及给他母亲请安,理亏的他未曾多言,只摇了摇头。 心下不悦的陈钰霖终究没当众给他摆脸子,只沉声提醒道: “大哥他们已然到场,你还不赶紧跟上总不能事事落于人后。” 陈瑞英一向心大,不屑于与兄弟们在父母面前争宠,但三姐时常提点他,劝他多留些心眼儿,这会儿又在暗示,无奈的他只得听从,想着先去拜见母后,给她老人家贺寿,待会儿再过来找表妹。 人走后,陈钰霖这才拉着表妹到一旁的草亭中,随行的下人拿手帕细细擦拭过,这才请公主入座,宋余音并未在意,随意往边上的木凳上一坐,粗布衣衫无需如此细心。 才坐下,尚未来得及寒暄,便听公主唉声叹气的感慨她命运多舛。 宋余音兀自笑笑,她虽经历了许多绝望的日子,但如今已然熬过来,心已被尘世磨去棱角,变得圆润柔和,并不需要旁人同情,淡泊的一如亭檐下迎着阵阵秋风盛放的白菊,声音也轻缓细腻, “多谢表姐关怀,清音时常抄经念佛,参悟许多道理,对很多事都已看淡,风雨来时有房屋遮挡,饥饿之际有素食果腹,已然足够。” 看她这般容易满足,陈钰霖越发心疼,“如花似玉的姑娘,怎能一辈子参禅悟道呢总得有个人在你身边陪伴照顾,关怀疼爱,我才能放心。 你的情况我已与父皇商议过,咱们终归是一家人,父皇还是心疼你这个外甥女的,虽说你是先帝太妃,但他也可想法子将你换一个身份,到时候照样可以重新觅得良人,找个依靠。” 若不是当初姨丈做主将她送入宫中,她也不至于经历这些磨难,而今他又要做好人,再次安排她的婚事吗宋余音可不相信他会这么好心,念及亲情给她一个归宿,想来又是有所图谋,打算拿她做棋子吧 心下冷笑的宋余音面上不动声色,淡笑拒绝,“公主和皇上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我没有再嫁的念头,打算一辈子为先帝守寡。” “傻孩子,可别说这样的傻话,你与先帝尚未圆房,还是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一直守寡太委屈你,表姐瞧着都于心不忍,女人生来就该是被人疼爱的,你过了这么久的苦日子,也该再寻佳婿,享享清福。”说到此,陈钰霖话锋一转, “只不过,是谁都好,万万不能是瑞英,你也晓得,他如今贵为皇子,肯定是要争取储君之位的,断不能落人口实,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旁人紧紧盯着,若然有人发现他娶你为妻,定会拿此事大做文章,诋毁于他,那他也就无法再与其他兄弟竞争。” 前头说了那么多,这才是重点吧听罢三公主的提醒,宋余音了然一笑, “公主多虑了,我从未对六哥有过念想,也没让他娶我,你担心之事断然不会发生。” “你这般懂事乖巧,当然不可能害他,但老六这孩子脾气犟得很,当年为着你被送入宫中一事,他与父皇大吵一架,定要入宫见你,父皇将他关起来,他竟绝食抗议,硬生生挨了三日,最后父皇亲自过去,不知与他说了些什么,他才终于不再闹腾。” 陈瑞英为她所做的这些,从不曾有人与她提起过,她也就一无所知,她只当两人是表兄妹,年少时在一起玩耍,感情要好,他才会对她多一些关怀, 方才她还在奇怪,为何三公主突然会说这些,难不成就因为陈瑞英来看望她,三公主就生了戒备之心 而今听公主提起前尘旧事,她才终于了悟,才刚陈瑞英的欲言又止究竟是何意,原来他不是劝她嫁给旁人,是自个儿藏着心思 怪不得三公主会来得那么巧合,还故意将他支开,与她说了这么许多,正是想提醒她,不要给陈瑞英任何希望,你们不合适。 好在她并没有那样的念头,也就不会觉得为难,思量间,但听三公主又道: “倘若我所料不差,待会儿他可能还会过来找你,与你摊牌,你最好避一避,莫与他相见,明日他便要回军营去,到时候父皇会尽快安排将你接出庵堂一事,待一切定下,他也就断了念想。” 略一思忖,宋余音沉吟道:“我可以避开不见他,但也请公主转告皇上,我不想改嫁,我宋余音此生只有宣惠帝一个丈夫,不可能再嫁他人,希望他不要再给我安排婚事,若然强迫,那我只有以死明志” 这态度略强硬了些,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当务之急就是让她避开六弟,让六弟无法表明心迹,于是三公主假意答应她的要求,而宋余音则暂时从后门离开庵堂,到山上的果林中避一避,傍晚再下山。 商议好之后,宋余音便带着南溪上山去,南溪还提了个篮子,顺道儿可以采摘些柿子橘子之类的。 两人走在山间小道上,丛林间环绕着虫鸣鸟啼,清脆悦耳,瞧见前方有片柿林,南溪欢喜不已,快步跑上前,但见橙红的柿子饱满圆润,硕果压枝,长势喜人。 一心想做柿饼的她再不犹豫,拿起篮子里的剪刀便开始动手,宋余音也想帮忙,她却不许,说怕划到她的衣衫。 宋余音才不怕这些,她已不是原先的闺阁千金,手脚可灵活着呢既然不让她摘柿子,那她就去摘枣子。 此时的枣子尚未红透,青红相间,最是脆甜,被勾起馋虫的她很想尝一尝,遂将摘好的枣子装进垂挂在身侧的布袋中,跟南溪打了声招呼便去找水洗枣。 这山上她不常来,只隐约记得附近好像有条河,正好可以用来清洗。 远远听到流水声,她便笃定自己没走错,想着穿过这片竹林就能到河畔,不由加快了脚步,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河水是找到了,但这水中竟然有人在沐浴,还是两个大男人 其中一人浸在水中与水过招,激起的水花溅在另一个闭目静倚在水石畔的男人身上,水滴顺着他那结实强健的胸膛肌理慢慢下滑,又缓缓落入河中 清修多年的宋余音突然见到这一幕,震惊得无以言表 而她之所以没有赶紧侧首避嫌,是因为她多瞄了一眼,就见那人长眉飞挑墨如峰,唇珠挺立显丰盈,尽管他此刻正胳膊后仰,闲闲的倚在石面上闭着眸眼,她也觉得此人十分面善 明明不曾见过,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呢好奇的她在脑海迅速搜寻着,过往的记忆瞬时涌来,对比了好些人,眼前的这张脸终于和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叠 不甚相似,但又颇有,然而她对那人的记忆只停留在十三岁,可眼前这人,分明是十六七的年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是先帝吗 霎时间,宋余音被这种相似之感迅猛的冲击着,脑海一片混乱,只定定的凝着那人,试图继续寻找蛛丝马迹,可是三年前那人就不在了,三年的光阴足以消磨许多记忆。 她依稀记得他的模样,但若仔细去回想,又记不清细节,毕竟入宫之后,她与他相处的时日并不算太多。 且那段记忆只停留在十三岁时那张稚嫩的面孔上,眼前水中的少年颇为成熟,奈何双眸紧闭,她根本看不到他的眼睛,一瞬的神似感,兴许只是错觉 暗自疑惑间,那人猛然睁眼,眸带警惕,似乎察觉出什么 宋余音心下微紧,下意识屏住呼吸,心道自己只是立在茂密的竹林后方,并未走动,他应该无法感应到她的存在吧 正心虚之际,一颗石子骤然投向此处,吓得她赶忙闪躲,惊呼出声 紧跟着便有质问声响起,“哪路宵小,胆敢藏匿此处” 她尚未来得及反应,一道身影已然闪至她跟前,剑风呼啸至耳畔,垂眸便见锋利的剑刃抵在她颈间,上泛寒光,吓得她不敢乱动,也不敢瞧他,只因面前的少年未着上衣,露着胸膛。 非礼勿视,她可不敢乱看,紧张的伸出右手闭眸念着阿弥陀佛。 那人见状,当即收剑嗤笑,歪头朝着河畔扬声道: “师兄你所料有差,不是贼人,原是个小尼姑” 道罢又打量着她,出口调笑, “你不好好念经,竟来这河边偷看男人沐浴,莫不是思春了” 就在她窘然无措之际,身后传来一声洪亮的呵责,“照谦,休得无礼” 宋余音循声望去,正是方才在水中闭目养神的少年,想必他就是所谓的师兄吧此刻他已上岸,朝这边走来,睁着的眸子澄如星盏,只一眼,又让她想起曾经的少年 都道人的五官会随着年纪的增长发生细微的变化,但一双眼却是自小到大都不会改变,两厢对视之际,熟悉之感再次朝她涌来,一如当年两人的初见。 她不自觉的盯着他的脸容细看,想一探究竟,却忘了此人未着上衣,这般目不转睛,轻易就惹来身旁人的取笑, “你这小尼,瞧见男人沐浴不该羞涩低眸吗怎的还敢这般大胆的盯着我师兄看就不怕误了清修” 照谦这么一说,她才想起自己的身份,登时双颊飞霞,窘怯低眉,闪躲的眸光垂落在脚下的草丛中,再不敢乱瞟,一向镇定的她此刻竟是慌了心神,以致语无伦次, “施主见谅,贫尼久居庵堂,甚少见着生人,初见男子,出于好奇才会失仪,还望见谅。” 不过一句敷衍的辩解,偏那照谦追根究底,歪头打量着她,笑意甚浓, “我也是男子,你怎的不瞧我,偏只瞧我师兄难不成觉着他比我好看” 此话一出,宋余音的面颊越发滚烫,无措的捏着装在腰侧布袋子里的枣子,暗恨自个儿不该多嘴解释,越描越黑。 惊见面容相似之人,她心下大骇,以往的从容镇定浑然不见,一时间竟忘了该如何应对反驳。 好在那位师兄开了口,声肃且厉,“照谦,与尼师说话自当尊重,你若再对人无礼,我便告诉师父去” 一声警示呵得照谦赶紧闭嘴,讪讪一笑,“开个玩笑而已,尼师不会介意的吧” 她很介意,但毕竟是她偷看他们沐浴,有错在先,她也不好再去怨怪,故作大度地摇了摇头。 明知于理不合,可她的余光还是会不自觉的瞟向右边的男子,但见他拿起衣衫,一挥即穿,动作迅速利索。 瞧见那身青蓝色的道袍,她才恍然大悟,“你们是山上的道士” 那人正系着袍带,并未吭声,垂眸间神情疏淡,似乎不喜与陌生人多说话。 此时的照谦亦穿好衣衫,脆声应道:“正是,咱们一个山上一个山下,说来也算邻居,只是因着祖训,互不往来而已。” “什么祖训”宋余音并不是打小住在庵堂,对这些旧事不甚了解,突然听人提起,难免好奇。 照谦还想再说,却被冷面师兄打断,“祖师爷岂容咱们妄议你又想抄背道规” 不他不想一想起道规他就头疼,再不敢多言,模棱两可道: “我也不甚清楚,你若想知道,大可回去问你的师姐们。” 宋余音听得稀里糊涂,但他既不愿明言,她也不会强人所难,只是今日虽有日头,可毕竟已入秋,迎面而来的风间夹杂着些许凉意,想起方才的情形,她深感佩服, “这样冷的天,你们怎的还敢下河” 拍着胸膛,照谦颇为自得,“我们习武之人身强体健,冬日也敢下河,更何况是才入秋。”语罢又打量着她, “倒是你,一个小尼姑独自上山来作甚” 自布袋内捧出枣子,宋余音往河边走去,说是来摘果子。想着他们才刚沐浴过,她便往上游走了几步,这才俯身去清洗枣子。 心不在焉的她又不自觉往那位冷面师兄身上瞄去,但见他已穿好道袍,束起了腰带,长身玉立,眉目淡然,颇有道家风骨,自竹林间漏出的几缕日光斜斜的映于他侧脸,这静谧的一幕又一次勾起儿时的回忆,想要探究的意念越发强烈 她很想知道,此人究竟是谁若然不是他,为何眉目这般神似若然是他,那三年前下葬之人又是谁人总不可能死而复生吧 反观此人,见到她时反应平平,并无一丝惊诧,似是对她毫无印象,像是陌路人一般,也许真的是她认错了人 猛然想起故人背后有块胎记,人的相貌也许会有些许改变,但胎记的位置不会变,奈何才刚她只看到他正面,并未瞧见后背,倘若能让她看一眼,便可验证自己的猜测,只是此刻他已穿上衣衫,如何才能让他再褪去 她一个姑娘家,总不好直接让人脱衣吧定会被人耻笑,万一没有胎记,岂不更尴尬 正暗自琢磨着,一道男声传至耳畔,原是照谦在提醒她,河边有水草,泥地湿滑,小心注意些,万莫栽下去。 闻听此言,她反倒灵机一动,故意滑了一脚,霎时间,整个人已栽进水里,饶是河水透凉刺骨她也认了她是想着倘若自个儿湿了衣衫,兴许那人会出于道义将他的衣服披在她身上,那她不就有机会看到他后背了吗 只可惜事与愿违,在她落水以后,的确有人来拉她一把,却不是她怀疑的对象,而是照谦。 落水之际,她的帽子被水流冲走,满头青丝瞬时滑落于肩,湿了大半,乌发半遮面,衬得她那张小脸越显白皙精致,凭添一丝妩媚,以致于过来拉她的照谦目瞪口呆,惊呼出声, “你你不是尼姑” 不愿拉手,只攥住他手腕借力上岸的宋余音拧着衣袖上的水,轻声回道:“我乃带发修行,也算半个出家人。” 湿透的衣衫紧贴于身,尽显玲珑身段,宋余音也觉窘迫,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去,不敢再面对他们,一阵风迎面而来,凉意更盛,她不自觉地开始发颤,紧抱着臂膀瑟瑟发抖,果如她所料,那冷面师兄看不过眼,上前一步道: “尼师这般下山多有不妥,还是披件外袍作遮挡为好。” 如愿的宋余音心下颇慰,暗叹自个儿没有白白折腾,正准备道谢看他脱衣之际,忽闻他命令照谦将外袍脱掉。 照谦一脸茫然的指着自己,“为何是我” 睇了师弟一眼,那人出口的话语轻飘飘,却直戳他软肋,“你忍心看尼师挨冻” 那自是不忍心,于是照谦赶紧脱下自己的外袍给她披上。 牙齿直打颤的宋余音紧盯着那人,心中狐疑深甚,他为何不肯脱衣衫是出于对陌生人的冷淡,还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不让她如愿一观 早知如此,她便不这么折磨自己,也苦了照谦,把衣裳给了她,他就得光着膀子。 “那你怎么办”她不敢直视,侧过身去懊悔不已,毕竟是自己作的,她有些于心不忍。 照谦无谓一笑,只道无妨,“我常年习武,体格健壮,你无需担忧,甭洗枣子了,快快下山去吧省得着凉。” 道罢便与师兄一道往山上走去,出于礼貌,宋余音扬声追问,“敢问两位小道长尊姓大名,回头我好将衣服归还” 实则她已听到那人唤他照谦,想问的是那位师兄的名字,然而那人的态度冰冷依旧,头也不回的敷衍道: “萍水相逢,无需留名。” 师兄如此不解风情,师弟可不忍让那小尼姑失望,当即回头笑道: “我叫照谦,就住在山上的虚云观中,你若是来找我,千万别走正门,会被守门人拦下,需绕至后门,那里看门的与我相熟,绝不会为难你。” 宋余音感激点头,看着他们踏尘而去,渐行渐远,心下五味陈杂,震惊交织着怅然,既怀揣着希望,又怕失望,隐约感觉到那颗沉寂已久几乎快失了知觉的心又开始跳动起来,怦怦作响,鲜活而热烈 只因此人像极了她的先夫,宣惠帝本以为阴阳永隔难再会,哪料今日竟误打误撞又相逢 虽一别三载,可她才看到那人的第一眼便被强烈的熟悉感所侵袭,心底疑惑丛生,难道宣惠帝没亡故难道当年之事另有隐情 种种猜测压得她喘不过气,但又像是久居幽暗之人终于窥见一丝天光,不顺藤而爬,探个究竟,她如何能够轻易罢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道观寻人 许久不见主子归来的南溪慌了神,四处找寻。待找到她时,却见她整个人都裹在道袍里,衣摆已然湿透,帽子也不见了踪影,长长的青丝一缕缕垂落于腰间,偶有水滴滑落,饶是立在日头,她也止不住的打颤。 眼瞧着主子这般狼狈,还以为她受了什么屈辱,惊吓的南溪赶紧放下背篓跑过去询问状况。 出乎意料的,她竟弯唇笑了,纵使冷得直打颤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紧抓住南溪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 “我看到他了南溪他居然还活着” “何人娘子您慢慢说”此刻的南溪尚未明白主子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也就不甚在意,兀自帮她整理着被风吹贴在面上的碎发。 回想着方才的情形,宋余音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她一直以为那个人今后只能沉淀在记忆里,用来缅怀,不曾想竟还有重逢的一日他就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虽然态度冷淡,但她固执的认为那就是他 “宣惠帝才刚我看到了宣惠帝” 骤闻此言,南溪的手僵在半空,心下大震,满目骇然,“怎么可能先帝他他不是已然入葬皇陵了吗娘子,您怕不是思虑太甚才会出现幻觉吧” 惊诧质疑乃是人之常情,宋余音深表理解,“若非亲眼所见,我也难以相信,可那的确是事实,就在一刻钟之前” 听罢主子的讲述,南溪仍旧觉着没谱儿,“也就是说,您还没有任何证据去证明他就是先帝,仅凭相似的样貌猜测而已 可大千世界,人会相似再正常不过,再者说,这都已过去三年,谁能晓得三年后的先帝会长成什么模样,根本无从断定啊” 尽管南溪表示疑点重重,宋余音仍旧坚持己见, “容貌或许稍有变化,但人的神态举止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轻易不会改变,他与先帝实在太过相像,我总觉得这事儿似乎没那么简单” 倘若他真是宣惠帝,却又不肯与她相认,那么当年之事必有隐情 两人皆是猜测,论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也就没再纠葛。 三公主嘱咐过,她们得等到傍晚才能回庵堂。念及主子湿了衣衫,吹不得风,南溪带她找了处山洞,生起火堆,帮她将衣裳一件件的烤干,两人又用了些馒头和野果充饥,直捱到日头西落才开始动身往山下走。 一路上,南溪明显感觉到主子的步伐格外轻快,舒朗的月眉和微扬的唇角无不彰示着她那雀跃的心情。 她已记不清有多久没见过这样会心的笑容,平日里主子也会笑,但那笑意极浅极淡,转瞬即逝,仿佛只是对这岁月习惯的敷衍,而今日的笑意明显发自内心,失而复得的那种喜悦溢于言表 想必正是因为那个人吧南溪不觉心生好奇,真想瞧瞧那人究竟与先帝有几分像,竟能令主子恍了心神 因着宋余音身上的衣衫已然烘干,她也就无需再披那件道袍,更不希望被庵堂中人瞧见,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遂将道袍放在南溪的背篓里,收拾停当后,两人才一道踏入庵堂。 前脚才踏进去,便见清疏迎面而来,细目微斜,瞥了她们主仆一眼,语带讥诮,“说好的帮忙干活儿,转身就不见了踪影,还说自个儿没偷懒真是笑话” 若非三公主让她暂避,她还会继续洒扫打点,只是这话不能跟清疏说,她便借口说突然有急事需要出去一趟,这才耽搁了。 “哦何事能耽搁一整日,傍晚才归来老实交代,你们究竟去了何处” 眼瞅着清疏狐疑的盯着她身后的背篓,南溪不自觉的握紧覆于双肩的麻绳,强自镇定, “不过是摘了柿子打算做柿饼而已,我做柿饼很有经验,待做好后定然送去给师姐尝尝。” 尽管她说得好听,清疏也能觉察出她眼神中的闪躲,不被媚哄所迷惑,坚持要查看她的背篓。 心知越是拦阻,清疏越会觉着她们心里有鬼,思量再三,宋余音终是忍住步伐,没去理会。 盖子揭开之际,映入眼帘的不仅有柿子,还有一件道袍清疏眼前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把扯出道袍,大声嚷嚷着, “说什么有要事才会出去,现下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怕不是在跟哪个臭道士幽会吧” 听不得这恶语秽言,气极的南溪恨声恼斥,“师姐,你说话放尊重些,我家娘子行端坐正,并无越轨之举” 紧抓着手中的证据,清疏瞥向清音的眸中尽是不屑,“自个儿有胆子做出这种龌龊事,还怕旁人指点” 除了先帝能动摇她的心神之外,面对其他人时,宋余音一直都很镇定,应对起来也游刃有余, “我出去发生何事,见过什么人你可有问过一句单凭自己的臆想就随意揣测,大呼小叫,这是出家人该有的严谨吗” “我”理亏的清疏转了话锋,追根究底,“那你倒是跟我说说,这件道袍从何而来” 哪料她竟傲然扬首,“这种事好像还轮不到你,此事我自会找明修师太交代清楚。” “你你居然耍我” 饶是清疏火冒三丈,她也奈何不得清音娘子,毕竟人家的身份摆在那儿,除了明朝暗讽几句之外,她还真没资格质问惩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扬长离去,恨恨咬牙,暗自期待着师父能够按照佛门规矩重重罚她。 毕竟祖师有规定,她们与山上道观之人不得往来,宋余音犯了戒条,必定挨罚,清疏就等着看她的下场,看她还敢不敢猖狂 问心无愧的宋余音去求见师太,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的道出,当然,那小道士与先帝相像一事她只字未提,三公主为何让她暂离庵堂的原因她也没明说,只道需要避忌宫中贵人。 明修师太向来看得通透,那位六皇子今日一直在打听清音的行踪,想来两人之间应是有些纠葛,便也没多问。 既已了解事情原委,师太自不会再追究她的责任,“此事乃清疏失察,恶意出言诋毁,我自当,纵有流言传出也不必再去费神争辩,清者自清,无需理会旁人的闲言碎语。” 只要师太了解情况即可,旁人的看法,宋余音不甚在意,只有一点不甚明了, “恕弟子斗胆一问,即便佛道理念不同,但也不算仇家,为何不许往来清疏师姐何故这般大惊小怪,这事儿又和虚云观的祖师爷有何牵连” 叹了声冤孽,师太只道前尘旧事不提也罢。 听这话音,似乎又是一段不可追忆的复杂往事,既然师太不便明说,她也不好再追问,就此告辞,退出房门。 回房的路上,远远瞧见银杏树下有道熟悉的身影,不是旁人,正是另一位太妃。 当时与她一道被送入宫的还有虎威大将军的女儿卫云琇,两人一般年纪,都是个命苦的,后来皆被送入庵堂,因志趣相投,便成了无话不谈的挚友。 终于等着她归来,卫云琇快步上前挽住她胳膊,担忧又紧张, “方才之事我已听南溪说起,那个清疏忒过分了些,我来的路上就听见她正与其他人乱传话,说你与道士有染呢气煞我也” 拍拍她的手,宋余音安抚道:“放心吧师太会找她谈话的。” 她怎么能放得下心南溪的话已然害得她心神忐忑,四下看了看,这才小声询问, “我听南溪说,你遇见了一个很像先帝之人,真的是他吗有几分像” 回想着那人的容貌,宋余音沉吟道:“七八分吧”左右云琇是她最要好的闺友,她便也没瞒着,然而云琇听罢却无任何喜色,甚至忧心忡忡,柳眉深蹙, “不会真的是他吧可咱们明明看着他入殓葬入皇陵的啊怎么可能起死回生呢” 她的疑惑又何尝不是宋余音的“当年之事的真相谁也说不好,此人究竟是不是先帝,我暂时无法断定,只是怀疑而已,还需验证。” 卫云琇毫不期待,惆怅满怀,“但愿他不是,先帝千万不要回来,我可不想再入宫做妃子。” 云琇与先帝本就没有感情,实不愿再入红墙,葬送后半生,这一点宋余音能够理解,但她对先帝的态度不一样,若然他真的还活着,她还是很期待与他相认。 倘若他就是先帝,其他的疑惑便可迎刃而解,若然不是,那她也该死心了 随她进屋后,几个小姐妹又在一起探讨了许久,直至用罢晚膳,卫云琇才告辞回房。 当晚南溪就将道袍给清洗干净,晾晒一日已然干透,原本由她将道袍送还即可,但宋余音想打听那道士的身世,便决定亲自去一趟。 次日的天有些阴沉,簌簌的风吹刮着窗纸,单听这声儿,南溪已不自觉的缩了缩脖颈,劝主子等暖和些再出门。 昨儿个宋余音几乎一宿没安寝,那颗心就像是被人用手扣挖一般,思绪也一直飞奔,不断思量,猜测着各种可能。明明困得脑壳疼,却怎么也睡不着,是以哪怕阴云蔽日,凉风呼啸,她也想尽快去虚云观问个清楚,生怕再等下去会有一场大雨,若然连下几日,山路泥泞更难行。 拦她不住,南溪只哀叹了一声,默默的从木箱里找出一件银灰色的袍子给主子披上,又帮她扣好袍帽,两人这才一道出门上山去。 没了墙屋做遮挡,这山风越发凌冽,林间小道儿已被青黄落叶满覆,踩在上头沙沙作响。一路上主仆二人都低垂着脑袋迎风向前行进,宋余音得用双手紧拽着袍子的边角才不至于被风吹开。 生怕呵风,两人都没说话,一直闷头走路,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他,满心期待的宋余音也顾不得歇息,不觉加快了脚步,赶往虚云观。 想起照谦的嘱咐,宋余音没走正门,绕了许久的路才至后门。 终于能停下歇一歇,她累得直喘气儿,连话都说不出来,南溪倒像是没事儿人一般,敲门的力气还挺大。 许是看门的在打盹儿,她拍了好一阵儿,门才缓缓打开,迎面便见一个小道士正打着哈欠。 晃眼瞥见来人,吓得他愣怔当场,忘了合嘴,直至进了满口的风,感觉到口干舌燥,他才赶紧闭上嘴巴,却也不将门全部打开,整个人堵在门口,把着两扇门,狐疑的打量着她们,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我们这道观不接待尼姑,你们请回吧”说着便要关门,宋余音快步上前抵住了门,耐着性子自报来意, “我们是来找照谦的,烦请这位小道长通报一声,有劳了” 说着看了南溪一眼,南溪立马递上一枚碎银。 “照谦” 握住尚有余温的碎银,小道士双眼闪光,终是舍不得归还,悄咪咪地领着她们进入道观,将她们带至一间屋内候着,他则去找人,临走时还特地交代她们不许乱跑,以免被其他师兄弟瞧见。 宋余音自当遵从,不意给他惹麻烦,然而他才走没多久,坐在一旁的南溪就捂着腹部蹙眉轻嘶着,担忧的余音忙问她怎么了。 艰难的摇了摇头,南溪也不太清楚,兀自猜测着, “许是早上喝的地瓜粥有点多,这会子腹痛得厉害,娘子,我快要坚持不住了” 情况紧急,心知她等不下去,宋余音只能让她出去找茅房,自个儿则在这儿继续等着。 没一会儿工夫,小道士便将人给找来了,瞧见照谦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宋余音站起了身,还下意识望他身后瞧了瞧,不见有人跟来,眸光顿黯。 照谦尚未察觉,还笑着与她打招呼,“今日天阴得厉害,你怎的还要赶来我还有衣裳穿,也不缺这一件。” “欠人东西不还,我总觉得不自在。”说话间,她将洗好的衣裳递向他。 触手十分柔软,照谦都有些怀疑这是不是自个儿的衣物,“我们洗衣裳都是随便一洗一揉,干了之后也是皱巴巴的,还是你们姑娘家心细,洗出来的衣裳如此平整” 闻着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照谦心下颇慰,想着回去就要把它换上。 还衣服不过是借口,实则宋余音今日过来是想打听那个人的身世,当着人家的面儿,她还真不好意思问出口,照谦此人性子开朗些,她才想着跟他打探一番,遂问他那位师兄叫什么名字。 “他叫时谦,”道罢照谦又觉哪里不对劲儿,眸闪疑光,将衣物放置一旁,负手踱步打量着她, “我发觉你好像对我师兄很上心啊该不会是对他有意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再会故人 就猜他会怀疑,宋余音早已备好说辞, “我乃修行之人,并无他意。实则是因为他长得很像我的一位亲人,不过三年前他出了事故,按理说没有生还的可能,前日里瞧见觉着眼熟,但又不敢贸然询问,怕唐突了人家,这才向你打探。” “三年前”照谦沉吟道:“那他肯定不是你的亲人,他在虚云观可不止待了三年,我都已来了五年,我来的时候他便在这儿。” 是吗难道真的是她认错了人不死心的宋余音又问,“时谦是他的道号吧你可知他的本名” 这个照谦还真记不清,“我们时常以道号相称,久而久之都快忘了彼此的本名,隐约记得他好像姓叶。” 宣惠帝该是姓陈才对,此人却是姓叶,不知照谦这话是真是假,思来想去,他似乎没有骗她的必要,但时谦如果不是宣惠帝,为何她见到他时那种熟悉之感竟如此强烈 宋余音还想再问,门外骤然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紧跟着门就被推开,但见那小道士气喘吁吁的来报信, “怎么回事跟你一起过来的女尼居然在外头乱闯,被人给抓住送往德正殿去了” “南溪”惊闻此讯,宋余音再顾不得追问时谦之事,当即跟出去一探究竟 道观之内出现尼姑实乃大忌,心知后果严重,照谦亦陪同前往,准备澄清此事。 当宋余音出现在德正殿时,殿中的一位长脸道士眯眼冷嗤, “居然还有一个照谦。你可真是胆大妄为,与尼姑私相授受,暗中来往,还敢将人带至道观,欲置道规于何地” 一眼看到南溪正跪在殿中,宋余音赶忙上前去扶,“南溪你没事吧” 摇了摇头,南溪懊悔不已,甚感自责,“我不该乱跑的,给您添麻烦了” 此乃意外,谁也无法掌控,安抚了几句,宋余音立直了身子,向众人讲明情况,说是来归还衣物,仅此而已。 “这衣裳是照谦给你的”那长脸道士紧盯着她质问道: “ 平白无故的,他为何脱衣给你你们究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之事” 平日里在他跟前嚣张也就罢了而今居然还连带着诋毁清音,照谦不能忍,当即上前一步,将清音护在身后,怒指于他, “成岩,你嘴巴放干净点儿,莫要血口喷人” 成岩揣手冷哼,满脑子都是不洁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师弟你这般恼羞成怒,莫不是真被我给说中了” 气极的照谦正准备反驳,忽闻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是我将衣裳给了这位尼师。” 闻声回眸,宋余音眼前一亮,来人竟是时谦,那个与先帝相似之人方才不见人影,她还以为今日无缘再见,未料他竟会在此时出现 只是他的话无人相信,“那日照谦回来时光着膀子,大家伙儿瞧得一清二楚,明明是他的事,你何必掺和” 眸色平静的时谦再次讲明,“衣裳的确是我拿给尼师避寒所用,后来上山之际我打了个喷嚏,照谦担心我着凉,这才将他的衣物给了我。” “师兄”照谦不明白他为何要自个儿揽下,刚想解释,时谦的目光已然移向他,看似平淡,却毋庸置疑, “你本好意帮我,却被旁人误会,编排出龌龊之事来诋毁,我怎么忍心看你受欺辱” 不管是他们师兄弟中的哪一个,今日都难逃惩戒成岩蔑声哼斥,“孤男寡女,脱衣以赠,说没什么谁信” 微转身,时谦斜向成岩,语气依旧悠慢,但眸光渐冷,“尼师乃清修之人,岂容你诋毁诬陷我若真做过什么见不得人之事,又何必留着衣物做证据,落人口实” 时谦肯帮忙说话,宋余音十分感激,听不得着污言秽语,她亦辩解道: “这位道长不过是好意相助,怀着一颗乐善好施之心帮我解决困境,你们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就恶意揣测,说些肮脏不堪的言辞,口德都没有,还敢妄称修道之人” “小尼师所言极是”随着一声洪亮的声音响彻大殿,众人皆望向门口,纷纷向其行礼。 原是一年过半百之人,却中气十足,想来修为极高。宋余音听得清楚,成岩那伙人称他为师叔,时谦却称其为师父。怪不得那些人会针对时谦,道观之中也会拉帮结派吧 思量间,但听照谦小声炫耀道:“这位是我师父玄一真人,有他做主你无需害怕。” 清者自清,她本就没怕过,紧拉着南溪的手,宋余音没再多言,相信这位真人会做出正确的评判。 玄一真人到场后,径直走向殿前正中央,那宝座他也不坐,只端着拂尘傲立上方,瞟向闹事的弟子, “掌门师兄闭关静修,暂由贫道执掌观中事务,如今出事,竟无人知会贫道,你们自个儿就可随意审判,又置贫道的威严于何地” 师父怼人就是解气,照谦幸灾乐祸,在旁偷笑,那些人方才还颐指气使,这会儿都如霜打的茄子一般,低头不敢吭声。 摸了摸鼻子,成岩干咳道:“师叔息怒,我们只是想帮您分忧而已,想问清楚来龙去脉再向您禀报,省得误您修行。” 玄一真人才不吃他这谄媚的一套,冷脸呵责,“你们这是妄加揣测这尼师已然解释清楚,却仍被诋毁,这般咄咄逼人,简直有辱我道观门风” 理亏的成岩狡辩道:“可照谦也撒谎了啊当时他光膀回来,旁人问他衣服何在,他竟说是被老鹰给叼走了这不是明摆着撒谎嘛” 静立在一旁的时谦拱手向他师父请罪,“正是不希望被有心人妄加猜度,惹出流言蜚语,我才交代师弟扯谎,错在子弟,还请师父责罚。” 岂料玄一真人竟道:“当晚你便将此事告知于为师,你不曾隐瞒,问心无愧,为师又怎会罚你” 这事儿时谦之前没提过,好在师父配合得极好,他也就免去责任。 时谦是他的徒弟,他当然会偏袒,成岩不服,又搬出道规请命,“可祖师爷早有,不许我们与尼姑往来,他们师兄弟妄顾道规,理应处置” 被人紧咬不放,照谦难免窝火,怒指于他恨斥道: “师父时常教导我们,修行之人都该怀有一颗慈悲之心,普通女子有难我们可以帮助,为何尼姑就不可以此乃迂腐偏见” 时谦到底沉稳些,没与成岩做无谓的争执,他们会搬出道规,他也会拿道规反驳, “道规是说不许与尼姑往来,但又说众生有难皆当相助,尼姑也是芸芸众生之一,弟子自认所做皆是该做,并无不妥,还请师父明鉴。” 捋着胡须点了点头,玄一真人心道这个弟子没白教,面对众人的指责还能稳住心神,不怒不躁,从容应对,如此这般,即便往后下山,应该也能应付各种困境。 在他们争执之际,宋余音就一直立在一侧,静静的望着他,看他与人周旋,一袭素雅道袍,容清声淡,镇定自若,大多时候他都是沉默的,往往一开口便能直戳要害,一针见血 此情此景,她仿佛回到了几年前的宫宴之上,那时的宣惠帝尚未登基,她被人嘲笑,他也是这般云淡风轻的为她解围。 越看越像,以致她又走了神,直至南溪唤了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发觉周围的人已陆续散去,南溪则扶着她往外走, “娘子,咱们没事了,可以回去了。” 她恍若未闻,只将目光定在时谦身上,他似乎并未察觉,正与他师父说着什么。 宋余音上前道谢,玄一真人装作不经意的垂下眼睑,这才看清她手腕上的细银丝镯子上似乎真的刻着小字,当下也没多说什么,只寒暄了几句,便对时谦道: “来我房中,为师有话交代。” 时谦点头应承,自始至终都不曾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宋余音难免失落,向照谦告了辞,转身先行离殿。 此时风似乎小了些,但天色越发幽暗,天幕被几旋乌云遮蔽,似一条即将睁眼的怒龙,随时有可能吞云吐雨。 估摸着两刻钟之内必有暴雨,望向她离去的身影,时谦沉默了片刻,终是开了口,嘱咐照谦拿把伞给她们。 “好嘞”粗心大意的照谦并未想到这一点,经他提醒才匆匆找来一把伞,小跑着撵上去,将伞递给她, “师兄让我送把伞给你,你们莫耽搁,快些下山去,当心被暴雨阻路。” 待宋余音再回首之际,只望见时谦离开大殿时的侧影,行走间,他的衣摆随风翻折,而他依然昂首阔步,兀自前行,双目空然,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关系不大。 当着她的面儿,他不曾给一个眼神,一句关怀,但最终还是让人给了伞,究竟是出于对陌生人的善意,还是对故人的关切 时谦的心思,她不得而知,只知自己这颗心,又开始浮出红尘,动荡不安。 轰隆一声闷雷打破她的思绪,宋余音没敢再出神,道谢后与南溪一道匆匆下山。 时谦则遵从师命,去往师父房中,聆听教诲。 彼时玄一真人正立在窗前,看着压低的云层,神情炯然,既有对未知的恐惧,又有一丝期待,听到脚步声与请安声,这才回首转身, “昨夜为师夜观天象,发现紫薇星有异动,若然为师所料不差,你与虚云观缘分将尽,不日便得下山去。” 时谦的面上并无任何惊诧,似乎早知这结果,只是若有所思的问了句, “火候到了吗” 捋着胡须,玄一真人朗笑道: “原本是该再等一段时日,可上苍突然加了把火,你避之不及,只能逆风而行。” 即便是天命亦会有变数,时谦深表理解,也就不再质疑。 想起一人,玄一真人又忍不住提醒道:“她手腕上的镯子你也瞧见了吧想必你也知道她是何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她在意你 眸色稍顿,时谦强制自己将飘飞的思绪扯回,轻点头,“弟子知道。” 这孩子向来有分寸,玄一真人对他尚算放心,“红颜如水,载舟覆舟,全在一念之间,如何应对,想必你已有主张,为师不便多言,只一句,切勿分心,误了大业。” “多谢师父提点,弟子自当铭记于心。” 拱手道谢之后,时谦这才告辞离去。 才下台阶,一片悠悠落下的枯叶被风旋至他肩上,时谦抬指拿下叶子,脑海中倏地闪现出一道瘦小的身影将叶子递给他的场景,目光逐渐变得幽深起来。 照谦正在不远处的百年银杏树下等着他,他的嘴巴总是闲不住,习惯叼着东西,平日里爱叼狗尾草,秋后的狗尾草已然枯萎,他便顺手拾起一枚飘落的金黄银杏叶噙在唇角。 玄一真人总说他吊儿郎当,不似修道之人,照谦也不在意,嬉皮笑脸的敷衍过去,过后依旧我行我素。 时谦了解他的脾性,不会多管,看他等在此处,便走过去问他有何事。 “自然是好事”取下唇边的叶子,照谦神秘一笑,“你猜清音尼师方才过来时跟我说了些什么。” 靠在银杏树护坛边的时谦不答反问,“你猜师父才刚与我说了什么” “我怎会知道”照谦脱口而出,下一瞬就见师兄意味深长的瞥他一眼,意在反驳:那你还问我 嘿嘿一笑,照谦再不卖关子,将清音问他之言原原本本的告知于他,道罢却不听他吭声,只垂眼默然不语,照谦顿感失望, “她在打听你的身世哎你就没什么想法” 她的怀疑早在时谦意料之中,许多事照谦并不知情,他也不想拉师弟下水,也就不意多言,敷衍了事, “知道了。”漠声道罢,他抬步欲离,照谦立马跟了上去,怕他心直听不懂其中深意,还特地提了个醒, “哎你不觉着清音对你格外关心吗” 时谦不为所动,淡然处之,“面容相似才会生出错觉,你已替我解释清楚,料想她会死心。” 看他一副无谓之态,照谦故意试探,“这么说你不在意她咯那兄弟我就能放心大胆的关注她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记警示的眼神悠悠瞟向他这边,照谦总觉得师兄的眸中有一丝波动,一闪而过,他无法确定,但心里终归毛毛的, “怎怎么你不在乎还不准我喜欢” 默默收回眸光,稍顿片刻,时谦才义正言辞道: “她是闲云庵的人,你可以救她,但不能对她动感情。再者说,她是清修之人,即便你对她有心,想必她也无意。” 敢作敢为的照谦才不会瞻前顾后,“喜欢就该勇敢争取,顾忌家世身份,如此理智,那还是感情吗如你这般思前想后,怕是难寻真情。” 与时谦肩上所背负的重如泰山的使命相比,男欢女爱真的轻如鸿毛,连思量都是奢侈。不过这些照谦不懂,他也不需要懂得这些复杂之事,人还是纯真些为好,至少他看到的尘世都是真善美,怀揣着希冀,这日子才过得更有意义。 师兄总是这般,突然就不再说话,陷入沉思之中,照谦总觉得他有心事,也曾问过,但他什么都不肯说,想来过往的伤疤谁都不愿去揭,他何必强迫呢习惯了也就不再追问,任时谦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而他则给予无言的陪伴。 与此同时,宋余音正与南溪匆匆下山,今日陪着主子得见时谦真容,南溪总算明白主子为何魂不守舍, “娘子,那个人与先帝长得也太像了吧” 终于有人能理解她的感受,宋余音甚感欣慰, “你也觉着很像我觉得他就是宣惠帝,但他又对我很冷淡,所以我也无法确认,且照谦说他来道观已超过五年,又与宣惠帝的情况不符。” 今日本打算去探个究竟,孰料这重重疑点交织得更为繁杂,搅得她更为疑惑,始终理不出个头绪来。 南溪便走边猜测着,“照谦说的不一定是实话,也许另有隐情呢他若不是先帝,为何最后会嘱咐照谦过来送伞由此可见,他之前的冷漠都是装出来的,应该是有什么苦衷才不好与您相认。” 时谦这模棱两可的态度,紧紧的牵动着宋余音的心,饶是听罢照谦的话,她也仍旧未能死心,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 尽管两人走得很快,还是没能赶在大雨前回去,豆大的雨滴透过林叶疾落而下,片刻间就将山路上的泥土打湿,这把伞正好派上用场,南溪迅速将其撑开,偏向主子那边,为她遮挡暴雨。 宋余音倒没怎么淋湿,只有衣袖和下摆被溅了些雨水,南溪却是湿了半边身子,回去后赶紧更衣,宋余音则在旁生火,煮了些姜汤,两人都喝下,以防风寒。 入夜后,雨势渐小,顺着屋檐滴在门前的青石板上,和着小风,淅淅沥沥如曲轻诉,屋内的一豆烛火悠悠晃晃,映在清秀的美人面上。 往常的这个时候,宋余音都在抄写经文,今日她手持着笔,却一直发呆,以致墨汁都滴在了纸上还浑然不觉。 瞧她以手支着下巴,羽睫低垂,视线虚落在某处,微弯的唇角浮着浅浅笑意,不必相问,南溪便能大概猜出她在想什么。 虽说这三年里,主子甚少提及先帝,但南溪一直在主子身边伺候,最是了解她的心思,她与先帝虽不曾有夫妻之实,却有着别样的情愫。 先帝驾崩,对她而言无疑是种沉重的打击,碍于在庵堂修行,要学会克制情思,她才没有念叨,不曾表现出太多的沉痛,久而久之,南溪也就真当她放下了。 今日骤见她这幅小女儿情状,始知她从不曾放下过,心里一直有先帝的位置。然而那人究竟只是容貌肖似,还是先帝本人,南溪也不清楚,只隐约感觉无论是哪一种境况,这宫中的天,怕都是要变了 这雨连着下了两三日,到第四日午后才放晴,日头一出来,晖洒大地,周遭皆浮散着泥土与青草的芬香。 南溪赶紧去将攒了几日的衣裳都清洗干净,宋余音则将屋里的花盆都搬出来晒晒日头,以往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惯被人伺候,而今大都亲力亲为,身手极其利落,就是不希望南溪太劳累。 才搬罢,正舀水净手之际,忽闻有人来唤,说是觉尘请她过去一趟。 虽说两人是亲戚,但姨母一心清修,甚少找她。一般都是三两个月才见一回,却不知此次找她是为何事。 才刚搬花盆时身上沾染了一些泥土,宋余音将手擦干净,又进屋换了身素袍,这才随小尼一道去往姨母所居的院落。 尚未进院已嗅到馥郁芬香,雨后的花草气息格外清新,令人心旷神怡,宋余音不觉加快了脚步,隔着篱笆远远便瞧见满园的菊花迎风盛放,譬如那瑶台玉凤,绿水秋波和玄墨,皆是名贵品种,花瓣绿白相间,色泽或清丽或浓艳,千姿百态,引人入胜。 庵堂没有这些花种,想必是盛和帝差人自宫中送至此处,姨母不收他的金银珠宝,但她一向爱养花草,应是不忍将其置之不顾,这才将养着。 思量间已到得屋内,宋余音依着宫规向其行礼,手持念珠的觉尘慈眉善目,自榻前起身,上前拉过她的手,牵着她在一旁的红木椅边坐下,温声道着, “你我都在这庵堂之中,也就无需行那繁文缛节。” 打量着外甥女儿那小巧莹润的脸蛋儿,觉尘越瞧越喜欢,尤其是她那温婉乖巧的性子,甚合她心意。这般可人的小姑娘,被这庵堂束缚实在可惜,觉尘不由感慨, “光阴似水逝无声,转眼已然三载,这三年的清淡日子,当真是苦了你” “姨母哪里话您能捱得过,我当然也可以,庵堂的日子虽然乏味了些,到底平静,可以修身养性,我已然习惯,没觉着哪里不好。” 虽是这般应承着,可宋余音隐约感觉姨母今日唤她过来应该不只是闲扯这些,想必是有其他目的吧 才闪出这个念头,姨母接下来的话正好印证了她的猜测,“当你还无力改变现状时,只能在逆境之中学着适应,但当转机出现时,定要好好把握,莫失良机。” 此话听来别有深意,宋余音不禁开始思索,“您的意思是” 对于宋余音被送入宫一事,觉尘一直心怀愧疚,但她一个妇人也无力更改某些局面, “当年先帝驾崩,有些老顽固要求妃子殉葬,盛和帝不得已之下才想出折中的法子,送你来庵堂, 而今朝局已然稳定,世人大都忘了此事,盛和帝心疼你年纪小,不愿再让你吃苦,便打算将你送出庵堂。 只不过皇帝也有他的顾虑,许多事都不能随心所欲,得找个由头才行,以免落人口实。他的意思是,为你换一个身份,将你送入虎威将军府中。” 那不是云琇家吗宋余音奇道:“把我送入将军府,云琇又该如何” “她的事好说,她父亲才平定西川之乱,立下赫赫军功,可借此请求皇帝将女儿接回府,而你父亲虽有公爵,却却英年早逝,你大哥虽然承袭了英国公的爵位,到底年轻,无甚功勋,不好直接将你接走,只能借助她人的身份, 虎威将军还有位侄女,名唤卫云珠,近日病重,香消玉殒,盛和帝下令命他们秘不发丧,打算让你顶替她的身份继续活下去,如此一来,你便可恢复自由身,不做那先帝妃嫔,还可自由婚配。” 自由身是假,最后一句才是盛和帝的真正目的吧宋余音也是自小在姨母身边长大的,当着她的面无需太过避忌,心之所想也敢说出来,苦笑轻嗤了声, “皇上是觉着我并未真正侍奉过先帝,还有利用价值,又打算将我赐婚给某位臣子,借此联姻吧” 骤然被戳破,一丝尴尬的笑意自唇角挤出,未料她会如此直白,觉尘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话。 三年前的宋余音还小,不懂姨丈的心思,任凭他安排她的人生,而今她已有自己的想法,再不愿任人摆布,鼓起勇气道: “姨母,倘若我说不愿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我不改嫁 盛和帝的心思,觉尘很清楚,余音也是个通透的人儿,欺瞒似乎不顶用,觉尘也不意与自家外甥女撒谎,索性直言不讳, “他的意思我听钰霖说过,那只是他的想法而已,我可没打算再指你嫁给谁,只希望你能借着这个大好的机会离开庵堂,过正常姑娘的生活。至于往后你再嫁与否,全凭你和你的家人做主,我不再干涉。” 姨母一向心软,对她格外疼宠,这一点宋余音是明白的,她防备的只是她的姨丈, “即使姨母疼惜音儿,可若皇上有那样的打算,音儿又该如何应对” 此事觉尘早有思量,“他的事我一向不会过问,但与你有关的,我定会格外上心,只要你不点头,他休想迫你嫁给任何人,他若敢威逼,我头一个不同意” 虽说姨母在盛和帝心中颇有些分量,但他身为皇帝,只会为大局考量,根本不可能顾忌他人的感受,若然皇帝坚持要她下嫁,她还能违抗不成倒不如就待在这庵堂之中,有太妃的身份做保,皇帝也不好乱来。 思来想去,她还是拒绝了姨母的提议,“音儿已然适应庵堂的日子,也没有再嫁之心,皇上无需费神将我接走,多谢姨母好意,音儿心领了。” 未料她会拒绝,觉尘不由叹了句傻孩子,“大好的年华,怎可白白葬送在这清苦的庵堂之中我晓得你的顾虑,也定会尽全力保你,免你后顾之忧。” 任凭觉尘怎么劝说,宋余音都还是那句话,她委实不愿因为眼前的一点儿好处而将自己置身于囹圄之中 眼瞅着她态度坚决,觉尘也不好逼她,只将话往宽处去说,“我只是先给你透个话,料想他不会这么快着手,你还有考虑的时日,到时候再决定也不迟。” 不意僵持,宋余音也回了软话,说是会将姨母之言放在心上。 虽是这么说,她心下已决定抗争到底,一是不希望自己再被人摆布,二是因为那个像极了宣惠帝的人,她必须调查清楚他的来历,闲云庵是离他最近之地,是以她愿意留下。 又闲聊了几句,宋余音起身向姨母辞别,当晚卫云琇就来找她,眉眼间尽是抑制不住的欢喜,嚷嚷着要与她分享好消息, “兄长差人来送话,说是我爹打了胜仗,已然凑请皇上,过两日便要将我接回府呢终于不用待在这山林里过苦日子,实该多谢菩萨保佑,怜悯我韶华易逝,放我回归尘间。” 这么快就有动静了看来盛和帝已然着手处理此事,否则卫平渊也不敢随意放话。正思量着,忽闻卫云琇安慰道:“我都能回家了,你应该也快了,安心等信儿吧” 这些年来,两姐妹推心置腹,宋余音也没打算瞒她什么,索性将姨母之言大致复述了一遍,卫云琇闻言颇觉惊喜, “真的吗这么说往后你都会住在将军府,成为我的堂姐那真是再好不过,我还愁着出了闲云庵咱们就离得远,不便见面呢这下可好了,还能待在一处玩儿。” 她已然迫不及待的开始设想美好的将来,却始终不听宋余音接口,抬眸便见她怔怔的望着灯罩内的一豆烛火,神思飘忽,看样子似乎并不期待,对于她的淡漠反应,云琇甚感怪异, “咱们快要恢复自由身,你不应该很高兴吗” 正因为看得长远,她才高兴不起来,“皇上为何突然做此打算,真的只是因为你爹打了胜仗了吗云琇,他是皇帝,做每一件事都有他的目的,说是给你自由,允你回家,其实只是想让你再去联姻罢了” 即便如此,卫云琇也认了,“那也总好过一直待在闲云庵吧这儿的日子太清苦,每日都得盘发,穿着粗布衣衫,毫无纹饰和花色,我瞧着很糟心,做梦都希望像以往那般用绫罗珠翠美美的打扮自个儿。” 云琇的心情,宋余音能理解,她担心的是云琇的终身大事,“皇上联姻只在乎他的利益,根本不会顾念对方的公子人品如何,是否值得托付,我就怕你所遇非人啊” 关于往后的这些,云琇不愿多想,她只希望尽快离开此地, “先帝已去,我们年纪尚轻,总不能一辈子为他守寡。与其蹉跎岁月,我宁愿走出庵堂赌一把,将来的夫君是好是歹我都无话可说,反正我是不甘心为先帝苦守一生。” 道罢她又苦口婆心的劝说宋余音,“你也应该改变观念,左右咱们都不曾侍寝,还是完璧之身,皇上又费心为你换一个身份,你再嫁于旁人也顺理成章,千万别再念着先帝的颜面,苦了自个儿。” “可是虚云观那个小道士真的很像先帝”如若没有河边的偶遇,兴许宋余音挣扎过后也会选择妥协,但自从遇到时谦,她的心思便不自主的扑在他身上,只想尽快查出真相,确认他的身份,至于其他的,于她而言毫无诱惑力。 都过了这么些日子,她居然还没想通,卫云琇本不想打击她,可又不忍看她如此执迷,忍不住戳破她的梦, “他若真是先帝,不应该回宫去争夺皇位吗怎会甘心待在道观之中为何不与你打招呼当初下葬又是怎么回事由此可见,他肯定不是先帝,只是容貌相似而已,好姐姐,听妹妹一句话劝,别再自欺欺人了” 原本云琇是希望她能放弃虚无的执念,才会说出这番狠话,可宋余音并未因此而难受,反而因为想到某种可能而眸光微亮, “你说得在理,兴许他是出了什么事,失去了记忆,忘却前尘才会不理我,”这样算来,先前的一切也都好解释了,困扰她许久的问题终于有了捋到一丝头绪,宋余音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越发坚定自己的信念, “若果真如此,那我更该帮他找回记忆。” “”那一刻,卫云琇很想咬掉自己的舌头,现在收回那番话还来得及吗余音的固执已超乎她的想象,对于她的执念,云琇始终无法理解, “若然你已侍寝,与先帝有感情,不愿另择夫婿尚算人之常情,可你并没有,才入宫半年先帝就没了,我真不明白你为何会对这样一个不熟悉的人执迷不悟呢” 宋余音之所以在看到时谦之后会失控,正是因为她对先帝有着特殊的感情,但也只是深藏心底,一直未对任何人提过,南溪不知,云琇自然也不知,那种感觉只有她自己能体会,也就不想对人言,不意与云琇再争执,余音只淡淡一笑, “你能恢复自由我很替你高兴,但我不想离开闲云庵,待这件事处理好之后我再做打算,若有人来接,你只管先回家去吧不必为我忧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罢了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既然她执意留下,云琇也不再多劝,“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但你要记着,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你若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记得来找我。” 得此挚友,宋余音甚觉欣慰,此时天色已晚,她便着南溪送她回房去。 人走后,屋子里寂静无声,惟有一只飞蛾一直往灯罩上撞,似乎想寻得那一丝光亮,温暖它的人生,若非这纱罩阻隔,只怕它早就扑冲于火焰之上, 也许在旁人眼中,她也是这只飞蛾吧可老天偏偏让她在这个时候见到时谦,不探出个究竟如何能够轻易死心 犹记得父亲曾与她说过,当你无法判定对错的时候就遵从自己的心,坚持可能是错的,但放弃肯定会后悔,与其遗憾煎熬,还不如勇敢尝试,至少努力过,无愧于心 思及此,她不再彷徨犹疑,决定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安排。 这场雨下得颇大,山路有些泥泞,晒了两三日才能行人。瞧着门后立着的那把伞,南溪提醒道“娘子,这把伞是不是该归还了您去还伞,兴许还能见到他。” 伞是照谦给的,即便要还,也是该还给照谦才对,她没理由去找时谦啊更何况上次去虚云观中闹出那么大的误会,给他们师兄弟添了不少的麻烦,宋余音哪敢再去一趟 思来想去,她决定让南溪过去,“我就不去掺和了,人多容易被发现,你还是从后门走,别进去,让守门人唤照谦出来,见到他人之后,把伞奉还,再帮我带句话,就说我想见时谦一面亲自问清楚,问他是否能帮忙安排。” 只有出来见面才安全些,虚云观那种地方她是不敢再去了。只是照谦会否帮忙,时谦肯不肯出来这还两说。 待南溪走后,焦虑之感很快就将她吞噬,搅得她心神不宁,干坐着实在煎熬,她索性将针线篮拿出来,开始缝制棉衣。 已然入秋,天越来越冷,去年的棉袄已没那么暖和,扔了又可惜,她便打算将棉衣拆开,加些新棉花翻新一下,还能将就过冬。 手头有活儿忙着,她才渐渐静下心来,大约等了半个时辰,恍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许是南溪回来了,惊喜的宋余音赶忙起身去开门,映入眼帘的不是南溪的笑颜,而是紧蹙的眉头。 见状,宋余音心生不祥预感,“照谦不愿帮忙吗” 摇了摇头,南溪啧叹道“他倒是愿意,可惜没机会,他说时谦被人带离了道观,连他也不知人在何处” 时谦失踪了怎会这样呢 心知主子疑惑深甚,南溪进来后将房门关上,这才扶她坐下与她细说, “照谦说是前几日突然有一帮人闯入道观之中,说是要找一个叫时谦的人,而后领头的直接带他进了房间,不许任何人靠近,是以照谦也不晓得他们说了什么,而后没多久,他们出来后便将人给带走了。” 目标如此明确,会是谁呢难不成还有旁人晓得他长得像先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被谁出卖(修) 宋余音百思不解,南溪又小声道“照谦这会子正等在半山腰的那片桔林处,他说有话想问您,娘子可愿去见” 见当然要见南溪的转述难免有疏忽,她正想着该如何找照谦问个清楚,听闻照谦就在附近,宋余音并未多想,当即起身自后门离开庵堂。 南溪则留在屋内,免得两人一道出去容易引人注目,再者说,万一清疏过来找麻烦,她还能抵挡一阵儿。 一路未敢耽搁,饶是后背冒汗她也没在意,提着衣裙急喘着快步疾行。 身着道袍的照谦就立在最前面的一棵桔树下,无聊的将一片叶子在指尖来回翻转着,不住的往山下的方向张望,终于瞥见一道清瘦的身影,照谦立即迎上前去,声带欣慰, “我还怕你不来呢” 事关时谦的踪迹,她自是上心,废话不多言,宋余音忙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请他再详细讲述一遍,她需要确认一些细节,“那人带他离开之际,时谦是否有反抗” “没有,”照谦摇头道“我师兄一向比我冷静,他出来时也没什么表情,好似已然认命。” 暗自思量间,宋余音又问,“那些人对他态度如何蛮横凶狠还是毕恭毕敬” 仔细回想了一番,照谦沉吟道“没见得多凶,领头的与他说话还挺客气,怎么,这些有什么关系吗你晓得是谁带走了他” 她不知道,但凭借照谦之言隐约可以猜出应是朝堂中人,也许有人也发现了时谦,认为他像先帝,才会带他进房间询问验证,之后又带他离开,态度尚算恭敬,由此可见,她所料不差,时谦应该就是先帝,若然不是,那些人没必要将他带走。 意识到这一点,宋余音既喜且忧,喜的是时谦的身份越来越明朗,忧的是他现在失去了踪迹,连照谦都不清楚他被带至何处,她又该如何找他 “他临走之前可有与你交代什么” 摇了摇头,照谦只道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只说让我别担心,他不会有事,得空会回来看我,仅此而已。” 却不知是安慰之词,还是他料定自己真的没事。才找到的线索突然断掉,宋余音心乱如麻,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再根据照谦的话仔细捋一捋头绪, 正苦思冥想之际,衣袖忽被人拽了拽,余音诧异抬眸,便见照谦手指着山下的方向,“你看那群人好似是去往闲云庵,你们尼姑庵不是不接见男施主嘛” 近前几步,宋余音立在小山坡上向山下张望着,隐约能瞧见那些人着装统一,连步伐都一致,再联想到之前云琇说她兄长最近会来接她,宋余音猜测这队伍八成是虎威将军府的人。 仔细一盯,照谦越瞧越觉得为首的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很眼熟,“他好像那个带走时谦的男人” “你说什么是他带走了时谦”此事非同小可,震惊的宋余音再次询问,“你再瞧仔细些,真的是他吗” 远立在山坡之上,照谦不敢确定,但看身形的确很像,“我只记得那人的耳垂上有颗痣。” 宋余音依稀记得,卫平渊的耳垂上好像是有颗痣,她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那颗痣正好长在耳垂中间,为此还有玩伴开他的玩笑,说他像姑娘家一样穿了耳洞,他生气想找人把痣去掉,可算命的说那是富贵痣,点掉不好,后来她就入了宫,也不晓得他的那颗痣是否还留着。 照谦还在等着她说话,她却陷入了沉思,却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唤了两三声她才回过神来,茫然的看向他,但见他急不可待的寻求一个答案, “你认得此人他是谁” 未得到证实之前,宋余音不敢乱说话,便道不确定,得回庵堂去看看。 照谦打算同往,找那人问个清楚,却被她一把拦住,“那可是庵堂,不是你们虚云观,岂容你乱闯再者说,即便你能进去又如何他们都是官兵,你准备动文还是动武到时候非但问不出个结果,还有可能把自个儿搭进去” “那我也认了只要能见到师兄就好” 眼瞅着他一个劲儿的往前走,宋余音疾步小跑挡在他面前,再三劝阻,“就怕你连他人还没见到便被扔进大牢去了官兵是不会跟咱们讲道理的。你且冷静些,我认识那个首领,等我问清楚状况再给你答复。” 让她一个姑娘家去出头,照谦总觉得过意不去,“我不能让你一个姑娘家去冒险。” “他是我朋友的兄长,我自有法子打探,不会出事。”怕他不信,宋余音又道“你且放心,我比你更想知道时谦的下落,定会想尽办法找到他的踪迹。” 看她如此关心时谦,照谦越发疑惑,这也是他今日来找她的原因,“你跟时谦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对他的事那么上心” 此事非同小可,宋余音还不能与他说实话,只模棱两可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他长得很像我的一位亲人,所以我才想找到他本人问清楚。” 而后两人约好,不管有没有结果,明日上午巳时都到这里汇合,随后她才匆匆下山,照谦则上山回了虚云观。 待宋余音仓惶的赶至庵堂时,果见一群护卫守在庵堂外围,卫平渊则带着几个亲信立在云琇所居的屋外,走近时,她依着规矩向他作揖行礼,状似无意的瞥了他的耳垂一眼,果见耳垂中央的黑痣还在,看来照谦没认错,带走时谦的人真的是卫平渊 可他怎会晓得时谦的存在呢是他自个儿发现的,还是有人告诉他 难不成是云琇告的密不早不晚,偏偏在她发现之后,卫平渊就迅速找到时谦并将人带走,这就令人匪夷所思了 但她跟云琇说过此事要保密,且云琇并不希望先帝还活着,她不愿再入宫为妃,那她也就没有告密的动机。 心下虽惑,她也未敢多做停留,打了声招呼便匆匆进屋去。屋内的丫鬟已然收拾好包袱,在做最后的清点,云琇则端坐在妆镜前,由人伺候着仔细梳妆。 自今日起,她再也不是庵堂中人,无需穿那些素衫,特地换了身粉绸绣芙蓉的衣裙,又将一半长发披散于身后,宋余音故意将丫鬟支开,立在妆台前为她梳发。 三年未曾盘髻戴钗,而今再着红妆,看着镜中妆容精致的自己,云琇不由感慨,这才是真正的她啊大好芳华,本就该这般施粉缀珠贴花钿,才不枉来人世走一遭。正兀自感慨着,忽闻余音发问, “我遇见时谦的事,你可有与旁人说过” 自个儿涂罢口脂,卫云琇又抬起小拇指照着镜子仔细将其抹匀,而后才不紧不慢的回了句,“没有啊怎么了” 轻梳着她的发丝,宋余音闷声道“时谦突然被人带走了,而那个人正是卫平渊。” 猛然听到兄长的名字,卫云琇深感诧异,“我哥他怎会认识时谦” 看她眸泛奇光,好似也很疑惑的模样,宋余音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难道她真的不知情“你没跟你哥提过” “我跟他说这个干嘛呀你不是说让我保密的嘛”道罢她才觉出不对味儿,回想方才之言,终于反应过来余音问的第一句是何意,心里突然有些不舒坦,转头扬首望向她,眉心微蹙, “你不会认为是我告的密吧” 拿木梳的手一顿,宋余音紧揪着木梳下方坠着的红流苏,稍显局促,她也不想怀疑自己的挚友,但这事儿的确太巧合,是以才想把话说开问清楚,免得日后有误会, “我只是想跟你证实一下,毕竟我才发现时谦没多久,你哥就突然去道观将人带走,难免匪夷所思。” “但我向你保证过不会说就不可能违背承诺”怪不得她方才进来时神色凝重,卫云琇还以为她是不舍分离,还安慰她会回来看望的,如今看来,余音根本不是对她不舍,纯粹是在琢磨时谦的事,着实令她失望, “余音,你怎么可以怀疑我的人品” 时谦失踪,线索骤断,宋余音走投无路才会直接来问她,“这事儿只有我们三个人知情,偏偏带走他的是你的兄长,我除了问你还能问谁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而已,倘若你没说,那便罢了,我自然相信你的话,并没有怀疑你人品的意思。” 然而卫云琇却认为她若信任就不会特地来追问,“你问南溪了吗为何出了事头一个怀疑我怎的不想想也许是她出卖了你” 主仆二人朝夕相处,南溪每日做过什么宋余音都一清二楚,她认为南溪根本没有那个机会,“她一直在我身边不曾离开过,再说她也不认识卫平渊。” 一提到南溪她就下意识为其开脱,对比起来,卫云琇越发觉得自己可悲,“所以你就认定是我在你心里只有南溪最值得你信任,我算什么好朋友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她真的没有厚此薄彼,南溪那边她也会问,只不过是因为云琇马上就要离开庵堂,她才想赶紧过来问一句,也好排除心中的疑惑, “有疑问难道不应该大大方方的问出来吗非得藏着掖着瞎猜测才算是好友” 云琇正待回话,外头忽然传来护卫的提醒,“姑娘,时辰已不早,咱们该启程了,将军和夫人都在家等着您呢” 她已耽搁许久,不好让那么多人再继续等着,便将话生生咽下,望向余音的眼神颇为复杂,既有怨怪,又有一丝无奈,最终什么都没说,只闷叹了一声,容色淡淡的道了句场面话, “我该回家了,你保重。” 碍于外头人多,宋余音也不好追上去再啰嗦,想着若能再见定会向她解释清楚,但愿她不要因此而记恨。 既已确定时谦是被将军府的人带走,这就有了寻找的方向,可将军府的人带他离开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要助他夺取皇位倘若先帝没死,当初下葬的又是何人 宋余音不断的抽丝剥茧,以为寻到一个真相,却发现里面还有千头万绪,她始终想不明白,总觉得这当中还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要探索真相,唯有找到时谦 可他如今已离开虚云观,她若一直待在庵堂之中,怕是再无机会与他碰面,除非离开庵堂,而唯一能离开的法子,就是听从盛和帝的安排,借用卫家千金的身份还俗,她才能恢复自由身,再寻时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找到时谦 思量再三,宋余音终于决定妥协,亲自去找她姨母,告诉她自己愿意出这闲云庵。 觉尘闻言顿松一口气,欣然笑应,“昨日钰霖派人过来传话,说是她父皇打算三日后派人来接你去卫家,我还怕你不同意,想着该如何替你拒绝,而今你想通了也好,离开此地,寻找属于你的幸福,姨母也替你欣慰。” 临走前,觉尘又交代她,“倘若盛和帝逼你嫁给你不愿嫁之人,你务必告知于我,我定会替你做主” 虽有姨母做保,宋余音仍怕盛和帝会拿其他事来威胁,到时候她可就身不由己,无从选择啊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当务之急是先离开闲云庵,找到时谦的下落,兴许就会有转机。 次日清晨,宋余音又到半山腰的桔林处去见照谦,她没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只道亲人要接她回去, “我所去的地方正是卫家,卫平渊是我堂兄,正是他带走了时谦,三日后会有人来接我,你且在闲云庵后门处等着,记得别穿道袍,着一身常服,到时候混进队伍中充当小厮,跟我一起入卫府,待我打听出时谦被他们安置在何处,你再去找他。” 照谦一一记下,决定不与师父言明,偷溜下山,按照她的计划行事。 三日后,卫家果然派人来接她,却不是卫平渊,而是个陌生男子,听说是才香消玉殒的那位千金卫云珠的兄长,宋余音并不认得他,才痛失爱妹,却还得遵从圣旨将她接回府中充当他的妹妹,估摸着他心里也很憋屈,只在初见时敷衍的与她打了声招呼,一路上都没怎么与她说话。 碍于身份,英勇公夫人不能亲自过来见女儿,但还是派了两名丫鬟和小厮过去,以备她使唤,生怕女儿在卫家过得不如意。 照谦正好混在其中,旁人还以为他是英勇公府过来的小厮,加之今日晨雾迷蒙,瞧不起彼此的脸容,也就没人盘查。在此之前他只见过宋余音穿道袍的模样,而今再会,竟让他看愣了神 只因今日的她褪去素袍,换了身藤色长裙,裙摆间绣着的银杏叶好似他在道观时日日瞧着的参天银杏树下飘落的叶子一般,随着莲步轻挪而迎风飘扬,金灿灿的叶子,柔美却耀目。 因着宋余音是借用旁人的身份,是以无法像卫云琇那般光明正大的自庵堂大门离开,只能悄悄从后门而行。 才出后门的宋余音四下张望着,一双盈满秋水的眸子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身形高挑的照谦,她那澄亮的眸子一如白雾中的旭光,散发着淡淡清辉,耳垂间悬着的葡萄石坠子色泽素雅,衬得她那略施脂粉的容颜越发清丽。 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的照谦冲她笑了笑,碍于有人在场,宋余音没敢与他说话,连颔首致意也不敢,生怕被人瞧出异常,只要晓得他来了就好,随即由丫鬟搀扶着上了马车。 照谦也理解她的难处,并未当回事,默默跟着众人前行。 三年来久居山林庵堂之中,宋余音几乎都快忘了尘世的喧嚣是何模样。离开得太久,她似乎也不怎么想念,倒是南溪欢喜雀跃,时不时的掀开帘子瞧一瞧外头的风景。 越临近卫府,余音越是忐忑,只因云琇也在府中,却不知她是否还愿认她这个朋友。 实则云琇也晓得今儿个是宋余音入府的日子,她本想去府门口迎接,可又念着上回两人不欢而散,这才赌气不愿去,但还是忍不住向丫鬟打听关于她的动静。 得知她这会子已入得府内,云琇不禁在想,余音会不会来找她呢毕竟她大伯和她们并未分家,都住在同一座宅院内,余音想来见她再容易不过,可她上回才和余音争执过,也不晓得余音是否介怀。 事实上宋余音根本不会记仇,才到卫府,由人带着她到闺房安置下来之后,稍事休整,她便向人打探云琇的住处。 彼时雾气已散,旭日缓缓东升,为这秋日蓄着丝丝暖意,才用罢朝食的云琇正在院中与丫鬟叠着青蛙的折纸给小妹玩儿,听闻脚步声,一回首,那熟悉的身影瞬时映入眼帘,云琇眸光微亮,下意识起身相迎,才站起来又觉得自己似乎太热情了些,遂又故作冷淡的模样,垂下眼帘不去看她,淡声道了句, “你不是不信我吗还来找我作甚” 她的神情变化尽落在宋余音眼底,一看便知她其实心底也在盼望着她过来,只是碍于面子才会赌气罢了明知她有些小性子,余音也不与她计较,温言致歉, “上回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胡乱猜测质疑你,你就大人大量,原谅我一回吧” 寻了个借口让丫鬟们带小妹下去之后,云琇这才坐了下来,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生气的,闷闷的折着手中未完成的青蛙,并未接话,宋余音也撩起裙摆在旁坐下,许久没穿这绫罗广袖的长裙,行动间都得小心翼翼,生怕脏了衣裙,还不如那素袍穿着自在,坐定后,她才继续剖明心迹, “云琇,咱们十三岁便离开家人,被送入那庵堂之中,这三年来,咱们互相帮衬,也算相依为命的家人,我知你为人热忱,你也该懂我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向来都是有一说一,有什么想法都会直接说出来,当时我也只是疑惑你大哥为何会那么快知晓时谦的下落,才会问你一句,你说没提,我便会排除这个可能,继续查证其他原因。 我若对你不信任,根本不会把时谦之事告诉你,既然愿意说,就表明我对你并无任何防备,也许是我说话的方式有误,但我的确是诚心待你,不愿因为这点小事而失去你这个挚友,云琇,你就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其实在看到她过来的那一刻,云琇心中的气已然消了大半,现下听她解释那么多,云琇越发觉着自个儿太小气,似乎有些小题大做,最终将撇着的小嘴嘟了起来,放下手中的折纸,故作深思熟虑之后才勉强应道 “那好吧看在你如此有诚意的份儿上,我就不再与你计较,但你以后可不许再怀疑我,不然我真会生气的” 将话说开后,两人都松了一口气,互看彼此,笑出声来,云琇的眼睛不算特别大,但一笑起来就似明亮的月牙一般,既甜又暖,宋余音的性子略沉稳些,打心底将她当做妹妹一般看待,偶有争执也都愿意妥协。 卫云琇虽是娇气了些,心里终归还是偏向宋余音,晓得她惦记着那个时谦,还特地帮她探听消息, “那日你与我说过之后,回到府中我留心查看,并未在宅院里发现与先帝相似之人,想来我哥就算带走了那个小道士也不会将他安置在我家,估摸着是将人带至别院去了。 于是我又向他身边的小厮打探,得知我哥最近时常去樱月苑,且进出那里需要出示腰牌,是以我怀疑,你要找的时谦很有可能就在那儿” 难为云琇生着气还在帮她查找时谦的下落,余音很是感激,也不意瞒她,遂将照谦之事也说了出来, “时谦是照谦的师兄,他骤然离开,照谦很是担心他的安危,跟着我下了山,想见见时谦,但你说进去得要腰牌,这可如何是好” 那就偷一块呗既然照谦是余音的朋友,云琇也愿意帮他,答应找个机会弄块腰牌过来。 宋余音还以为要等很久,没想到次日她就将腰牌弄到了手,亲自给她送来,此时照谦就在宋余音这儿假扮小厮,卫云琇一眼就认出他来, “你就是那个照谦” 骤然被点名,照谦不觉脊背冒汗,狐疑地打量着她,“咱们没见过吧你怎会晓得我的身份” 瞥他一眼,卫云琇得意哼笑,“小厮大都是点头哈腰卑躬屈膝的模样,哪有像你这般高大,还脊梁骨倍儿直的,一点儿奴像都没有,一看就是假的。” 听她这么一说,宋余音也觉很有道理,照谦不觉啧啧称赞,“厉害啊这位姑娘,你怕不是会看相吧”说着还凑近她伸出了手掌笑嘻嘻道“可否帮我瞧瞧,我何时能走桃花运” 嫌弃的打量他一眼,云琇只觉不可思议,“你这小道六根不清净啊居然还在妄想什么姻缘” 敛了笑意的照谦直嗤她孤陋寡闻,“道士跟和尚可不一样,我们即便成亲也不耽误修道啊” 居然还能成亲吗该不会是蒙人的吧惊诧的卫云琇缓缓的将目光移向身边人,宋余音点了点头,“的确是这样。”跟着就将腰牌递给照谦, “好了,甭耍嘴皮子,赶紧去找时谦,看他现下是何状况。” “好嘞”收好腰牌,照谦就此告辞,临走前还不忘提醒卫云琇,“下回记得给我看手相” 云琇只当没听到,傲然扬着小脸浑不应承。 且说照谦得到腰牌后没敢耽搁,四下打探终于找到樱月苑,而后理了理衣衫,故作冰山脸,昂首挺胸的往门口走去,守卫瞧见他腰间悬着腰牌,并未拦阻,直接放他进去。 奈何这别院太大,他不知该往哪儿走,于是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的向一个下人问询,“时谦人在何处,主子命我带话给他。” 有人指明方向,他才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一般乱窜,很快就寻到师兄的下落,彼时时谦正在院中练剑,破空的剑风凌厉流畅,一招一式都劲道十足,行如流水,稳若盘松,听觉灵敏的他轻易就察觉到有人靠近,当他回身将剑尖直指那人的方向时,才惊觉那不是外人,竟是他的师弟 掩下眸中微泛的一丝讶异,时谦面无表情的挽了剑花,将剑收回,故作不识。只因方才他瞥见照谦的腰间悬挂着卫家的腰牌,估摸着是悄悄混进来的,是以不能与他相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假先帝? 亲眼看着师兄侧首吩咐下人去备茶,下人恭敬的应声离去,照谦忽觉自个儿的担心都是多余,走向他摇头嗤道 “我还生怕你被人欺压受尽苦楚,想方设法的来找你,如今看来你的日子倒比在道观里还自在,锦衣玉食还有人伺候,够滋润的啊” 对于师弟的出现,时谦深感讶然,看他这身行头应该是有备而来,不可能误打误撞刚巧碰见,可久居道观的照谦并不认得达官显贵,又怎会在如此短暂的时日里找到此处 在照谦的认知里,师兄一向是无所不知的,难得看到他面露惑色,照谦甚觉得意,来到石桌前,不客气的自碟中拿了块桂花糕咬下一口,故意卖起了关子, “自是有贵人相助” 负手而立的时谦若有所思,暗自琢磨着,师父断不可能与他说这些,也不会准他下山,想必他是偷溜而来,照谦所认识的人当中,能猜出他在何处的,估摸着只有一个, “那位尼师告诉你的” “哎你又知道”师兄瞬间就能猜出答案,害得照谦根本没有炫耀的机会,不甘心的他又继续询问,“那你可知她的真实身份你若连这个也能猜出来,晚上我给你端洗脚水” 抬眸瞟他一眼,时谦心道你端的还少吗不过现下他没心情玩笑,只在思量着她究竟与照谦说了多少。 兴许师弟并不知晓她的身份,只是在诈他思及此,时谦并未说实话,到一旁的木架水盆边净了净手,又拿巾帕擦拭干净,这才无谓的道了句,“不就是个带发修行的姑娘吗” 这回他终于不晓得了,得意一笑,照谦神秘兮兮地小声道“她的身份可不一般呐带你走的男人是虎威将军府的公子卫平渊,而她正是卫平渊的堂妹,卫云珠” 她不是宋余音吗怎的成了卫云珠究竟是她故意瞒着照谦,还是另有隐情诧异的时谦眸色微紧,再次追问, “她亲口跟你说她是卫家人” 点了点头,照谦如实道“她说她的亲人要接她回家,而后她就还俗回了将军府。” 还俗应该是盛和帝的意思吧可即便她还俗,应该也是回英国公府才对,为何会去卫家盛和帝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此事出得太突然,时谦一时间未能想明白盛和帝的意图,不觉陷入了沉思,照谦见状不觉好奇,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莫不是被她的身份吓到了” 缓过神来的时谦来到石桌旁坐下,顾左右而言他,“你的腰牌也是她给你的” 点了点头,照谦这才想起正事来,“她说你长得很像她的亲人,一直在打听关于你的事,我看这里的人都对你挺客气,难道你也是卫家的人真是她的亲戚” 亲人看来她还是对照谦有所保留,既如此,时谦也没戳破,只道不认得。 居然不认得那就更奇怪了“那将军府的人为何要带你来这儿你们到底是敌是友” 照谦不畏艰辛一路找来,对他也算十分关怀,算来这也是他在道观唯一信任之人,思来想去,时谦也就没瞒他,如实交代, “他们觉得我长得像一个人,认为我有利用价值,就带我到这儿,打算培养我,让我以那个人的身份继续活下去。” 得知他口中的人是宣惠帝时,照谦惊讶得半晌合不拢嘴,瞠目结舌,“那那不是先帝吗你居然长得像先帝可先帝已然驾崩了啊总不可能诈尸吧谁会相信呢” 谁那一瞬间,某个人的脸容骤然浮现在脑海,似噩梦一般经年累月的侵蚀着他的身心,紧咬着牙关,时谦眉心微动,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缓缓蜷起,尽可能的压制自己波动太过剧烈的情绪,模棱两可的回道 “做过亏心事的人,自然会信。” 照谦并不懂这话的含义,只担心他的境况,“假扮先帝肯定会被朝堂之人盯上,你会很危险的这种事就不该答应他们” “他们以道观所有人的性命做威胁,你觉得我有拒绝的余地吗” 原来师兄是为了道观众人才牺牲自己的自由被软禁至此,得知实情的照谦愤恨锤拳,“岂有此理,这些人居然为了一己之私威逼旁人,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 质问律法与公正,不过是被逼至绝路时无望的呐喊罢了,“王法是什么争权夺利之人还会在乎那些谁的权势更大,谁能坐稳龙椅,谁就是王法” 他对这些勾心斗角似乎习以为常,并没有任何抱怨和不甘,似是逆来顺受,又像是早已看破了一切,才懒得去做无谓的挣扎,一想到他是为众人才委屈自己,照谦越发内疚, “师兄,你不能为了我们而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你不欠谁的,我们两个武功也不差,不如一起赌一把,逃出这别苑,不回道观也可,天下之大总有咱们的容身之所” 此事若有如此简单,时谦也不会继续留在此地任人摆布,“我们也许能逃,可虚云观的人呢卫家绝不会放过他们,我不想因为我一个而导致他们遭受血光之灾” “难道你要一直留在这儿棋子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你应该为自己考虑” 谁是谁的棋子,现在下定论未免为时过早,心知师弟善良,总是为他考虑,时谦感激不尽,“我有法子应对,暂时不会有危险,你且放心,无需担忧,还是趁早回道观去吧” 这趟浑水,他一个人陷进去就够了,实不愿再将师弟牵连其中,然而照谦也是个犟脾气,坚决不肯离开, “你若不走我也不会离开,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与你同风雨共患难” 想了想他又觉得哪里不对,“不行,还是得先回去跟小尼姑报个平安,等我安顿好之后再来陪你。” 兀自安排着,他也不听时谦的劝说,转身就走。 彼时正是暖阳当空,宋余音正和云琇一道用午膳,原先在道观时,每餐基本都是两盘素菜,而今一还俗,桌上摆满了各种珍馐佳肴,虽然丰盛了许多,她还是习惯性的只吃青菜豆腐,看不过眼的云琇直接给她夹了块鸭肉, “咱们已然离开庵堂,往后都应该过正常人的生活,无需再忌荤腥。” 是啊如今这一切都变了,可她已然习惯用素菜,瞧见那些荤菜只觉油腻,没什么食欲。 看出主子不大喜荤,南溪便在一旁为其盛了一碗三鲜汤放置她跟前,“娘子请用汤。”顺口道罢她才察觉口误,赶忙改口,“不对,往后应该称呼您为姑娘才是。” 姑娘那是未嫁女子的称谓,而她已然许给先帝,算作妇人了呀奈何现下借用旁人的身份,必须按规矩称呼,以免外人生疑,宋余音也就没反驳,准许南溪改口。 才用罢午膳,正品茶之际,南溪出去了一趟又匆匆进来,附耳与她说,照谦已然找到他师兄。 真的找到了呀欣喜的宋余音赶忙放下茶盏,屏退丫鬟,请他进来。云琇不是外人,也就没离场,坐在一旁细品着才冲泡好的君山银针,茶芽内金外白,好似那金镶玉一般,瞧着悦目,入口醇香。 云琇一脸无谓之态,宋余音则是忐忑不安,毕竟她等了那么久就是想探听与时谦有关的消息,想知道卫平渊带他过来究竟是何目的,她设想了很多种可能,却没想到照谦居然说卫平渊只是利用他相似的容貌,指使他替代宣惠帝 对于时谦之事,云琇一向不怎么关心,甚至暗暗祈祷着他千万别是先帝,而今照谦此言正好验证了这一点,时谦只是长得像而已,并不是先帝本人,那她就不必再做他的女人咯 庆幸的云琇面露喜色,浑忘了顾及余音的感受。 照谦此言令她心顿沉,“真的只是相似吗他们只是想让他假扮而已” 她的眸光一黯下来,他也跟着失落,很想劝她,却又不能对她撒谎,“师兄是这么跟我说的,我们关系最是要好,他肯定不会骗我。” 明明听到了答案,她那颗心为何还没死呢总在想象着时谦也许是有什么苦衷才没说实话,事实应该不是这样 尽管他们都劝她想开些,不要再报无谓的幻想,宋余音依旧固执己见,“不应该还有隐情,我要亲自去见他,问个清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与先帝对质 不甘心的宋余音打算拿腰牌去别院,卫云琇只道不妥,“照谦拿着腰牌会被旁人当成我哥的下属,没人盘问他,可你一个姑娘家,到门口定会被拦下,你又该如何解释若再惊动我大哥只会更麻烦,万莫冒险” “若不问清楚我始终无法安心”自遇见时谦之后,每日她都心似火煎,寝食难安,只想尽快确认他的身份,若就此搁置,她如何能够安生 她的执着令照谦动容,心下一软,打算帮她出主意,“你会爬墙吗要不等夜里偷偷溜出去,我带你翻墙进去找他” 瓷盏被搁置时碰撞出的清脆声响昭示着腹中幽幽燃起的怒火,眼皮微掀,卫云琇直嗤他馊主意,“姐姐可是闺阁千金,怎能夜里出去,还爬墙你好歹顾忌一下她的声誉吧” 是哦只顾着想办法,竟忽略了她的身份,照谦深感抱歉,准备再琢磨其他法子,孰料她竟道“无所谓了,只要能见到他就好。” 心知她念他成痴,容易失去理智,云琇思量再三,终是决定再帮她一回,“我倒是有个法子能让你见他,但你必须跟我保证,这是最后一回,等见到他,亲耳听到他否认之后,你就得彻底放下,莫再胡思乱想” 这也正是宋余音所想的,她要亲自去验证,假如时谦真的不是先帝,那她也该死心了 都城燕安在大启国偏北的方向,是以此处甚少有桂花树,恰巧樱月苑中有温泉,桂花才好成活,这苑中的桂树便成了难得的景致,此次卫云琇正是打算借着摘桂花的由头带宋余音进别院。 但如今她的身份是卫云珠,云珠身子不好,应该在家休养,不可能出府,未免被兄长怀疑,云琇特地安排余音梳作双环髻,扮成她的丫鬟跟随入内,照谦亦同往,为她把风。 卫家千金要来摘桂花,谁也不敢拦阻,守卫只温言提醒道“院中有贵人,少爷交代不可乱闯,还请姑娘快去快回,莫让属下为难。” “晓得了,我摘些桂花就离开。” 懒应一声,云琇朝着余音眨了眨眼,而后几人一道进入樱月苑,因着照谦已来过一回,晓得师兄住在何处,可以熟门熟路的将她带过去,云琇则和她的丫鬟闻芳一道去采摘桂花。 一想到即将见到他本人,宋余音双手紧握,忐忑前行,既期待又紧张,一颗心早已开始怦怦乱跳,思量着待会儿见到他时应该如何开口询问才不算唐突。 正瞎琢磨着,一声“到了”拉回了她的思绪,抬眸便见时谦的侧影被定格在半开的雕花轩窗之中,此刻的他正端坐在桌前,手持一本书,垂眸凝思,旭日的金辉暖洋洋的斜洒于地面,偶有虫鸣,悦耳如歌,这样静好的画面仿佛又让她回到了三年前。 初入宫的她去给宣惠帝送羹汤,彼时他正在看奏折,待她盛好,这才端起天青色的汝窑莲口瓷碗兀自品尝,宋余音则立在一旁,打量着桌案上堆放的书籍,心生好奇,他以为她想看,便让她自个儿挑一本。 这些与她平日里在家看的书都不一样,宋余音随手拿了本中庸,挽起袖间的披帛,静坐在一旁翻看着,越看越枯燥,不时的抬眼去瞧他在做什么。 吃了半碗金莺羹雪耳,宣惠帝将碗放置一旁,由宫人伺候着漱口净手,而后才又继续看书。 似是察觉到她的眸光,他也抬起眼帘望向她,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星辉般皎洁的眸光就这般洒落在她眼底,心虚的宋余音赶忙移开视线,假装去看书。 与此同时,宣惠帝的轻笑自耳畔传来,“朕比书好看” 微抿唇,颊染飞霞的她轻声道“这书太深奥了些,我看不太懂,只能看些简单的。” “哦”将笔搁于砚台之上,宣惠帝饶有兴致的问她平日里都看些什么,宋余音如实回道“也就看些诗经,读读诗词,还有话本子之类的。” 本是随口一说,岂料他竟道“说来朕还没看过话本子,明日将你看的那些带来给朕瞧瞧。” 十三岁的宣惠帝正在变声之中,说话的嗓音稍有一丝沙哑,又透着一丝成熟厚重之感,在她听来尤为动听,恍了一瞬的神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暗恨自个儿不该多嘴, “啊皇上您日理万机,应该没空看那些杂书吧” 但听宣惠帝轻笑出声,“所谓不得空大都是借口,但凡你想做一件事,总能抽出空来。” 此言甚是有理,宋余音虽觉为难,但他已开口,她也不好拒绝,只得遵从皇命,在次日如约将书送去。 翻看了好一会儿,宣惠帝突然问她,“这上头大都是些才子佳人两情相悦,不顾家人反对而努力在一起的故事,而你却是被平南王送入宫中,可有觉着被人安排婚事很委屈” 委屈吗这的确不是她的意思,毕竟她年纪尚幼,根本不懂这些,但入宫后她并未觉着难过,因为他成了她的夫君啊隔三差五的能见他一回,这样的日子在她看来尚算美好。 只不过出于女儿家的娇羞,她没敢说出来,谨慎回复道“婚姻大事本就是由长辈操办,也许有些人不幸,遇人不淑,那也是个人的造化,没得选择。 但妾身觉着自个儿还挺幸运,至少皇上您是个明君,待人谦和,端方如玉,能在您身边陪伴,实乃上苍眷顾,妾身很知足,并不觉委屈。” 道罢许久不听他应声,她还以为自个儿说错了什么,小心翼翼的抬起羽睫偷瞄一眼,令她诧异的是,龙椅上的宣惠帝正盯着她,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绪,摸不着头脑的宋余音正准备道歉,忽见他唇角轻扬,意味深长的笑叹, “你倒是个伶俐的。”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宋余音也不晓得他这话究竟是何意,兴许当她在奉承吧可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啊 飘飞的思绪如生了翅一般,划破光阴,掠过前尘,牵动旧情,感慨良多的宋余音并未注意到身边的动静,直至照谦连唤好几声才恍然回过神来,愣怔且疑惑的望向他,就见照谦在旁轻笑, “不见时一直念叨,这终于见着了面你又退缩不近前,还要不要去问了” “当然得问”劳烦云琇费尽心思带她过来一趟,她自是得问清楚,方才也不是畏惧,走神了而已。恢复如常的她再望向窗内时,但见时谦已然起身立在窗前望向这边。 那熟悉的脸容究竟只是相似的皮囊,还是深藏秘密的故人猜测无用,都到了门口,她得勇敢的去探究。 下定决心后,宋余音不再犹豫,迈着坚定的步子向屋内走去。 方才她在外愣神之际,时谦已然瞧见她,去掉尼姑帽,身着红妆的她比之上回相见时似乎多了一丝娇柔,双环髻下系着的两缕粉色绸带随着步伐而轻摆,那莹亮的双眸正脉脉的注视着他,这情态恰与他脑海中的某个画面重合,恍然了一瞬的时谦很快就恢复理智,不再胡思乱想。 看着她跨门而入,眼神无比坚毅,时谦大约能猜出她今日过来的目的,但还是装作懵然无知的模样, “姑娘何故来此” 原先看他身着道袍时,她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今日再会,来到别院的时谦已换上常人的衣装,里头的水色长衫用一方嵌玉的腰带紧束着,外罩秘色长袍,乌发高束,簪以银镶玉的小冠,眉目疏朗,清贵之气尽显,那神态与宣惠帝如出一辙,越看越像越是接近,她的心弦越是紧绷到极点,未敢有一丝松懈 先前她有所顾忌,以致于见过两回都没敢与他多说几句话,这次她抱着必须要寻一个结果的决心,也就不怕唐突,开门见山, “因为小道长与我的一位故交容貌相似。”说话间她一直紧盯着时谦,甚至连眼都不愿眨,不希望错过他那细微的神情变化,可他的眸间平静如常,似乎并无任何波澜,只垂眸低笑了一声, “卫平渊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当面对质之际,她惊觉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心也仿佛跳至嗓喉处,不上不下的悬在那儿,惴惴不安的等一个答复, “那你是先帝吗你是怕连累照谦才没与他说实话对吗我是局中人,我什么都不怕,你可否与我说句实话,你可是宣惠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看胎记 负手而立的时谦侧首望向窗外,细密的长睫将眸中的暗潮汹涌尽数掩下,淡漠的声音中透着几不可闻的沙哑, “宣惠帝已然驾崩。” 这是世人惯有的印象,“在遇见你之前,我也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可你的出现让我觉得当年之事可能没那么简单倘若你有苦衷暂时不能说出当年那些事的真相,那我可以不问,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宣惠帝,只要能确认你的身份我便知足。” 单是听着她那发颤到几近哽咽的声音,他已经能感受到她的迫切心情,可世事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也不会尽如人意,思量再三,时谦终是摇了摇头, “抱歉,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正如卫平渊所言,我与宣惠帝只是容貌神似而已。” 先前不管云琇和照谦说什么,宋余音都坚持己见,认为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而今亲耳听到他否认,她颇觉失望,但仍旧下意识的不愿相信, “怎么会这样若只是单纯的容貌相像我肯定能分辨出来,可你不只是相貌,连举止神态都一样,这些根本无法伪装,你怎么可能不是他” 明知她无法接受,时谦也不愿再给她陷于旧梦的机会,毅然决然的再次点破,“宣惠帝已然葬入皇陵,这是众所周知之事,你还是不要再异想天开。” 尽管他一再否认,宋余音那心底的希望之火依旧顽强的燃着,不曾熄灭,“你说话的时候一直都不敢看我,明摆着心虚,你在撒谎” 既然她点出这一茬,那他就转过脸来直视于她,大方回应,“本来就不是,我没必要骗你,你若不信我也无话可说。” 想起云琇之言,宋余音又问,“你可是受过什么重伤导致失去记忆,才会不记得过往” “不曾受伤,没有失忆,宋姑娘,我已经跟你解释得很清楚,我还有事要忙,你请回” 对于她的猜测他倒是否认得够干脆,然而人在情急之下往往容易失误,那一声宋姑娘在余音听来格外疑惑, “我从不曾与照谦说过我姓宋,他以为我姓卫,只有宣惠帝晓得我的姓氏,你若是陌生人,又怎会知晓” 意识到口误,时谦面不改色,“卫平渊曾与我说过,先帝的一位太妃将会还俗,顶替他堂妹的身份,是以我才知晓你的真实姓名。” 无缘无故,卫平渊怎会与他说这些她的疑惑尚未问出口,似乎已被他察觉,但闻时谦主动解释道 “他让我假扮先帝,自然会让我熟知先帝身边之人的状况,可我终究不是宣惠帝,不希望带给你虚妄的幻念,先帝已逝,你还年轻,也该有自己的生活,无需再为他而耿耿于怀。” 说得好似很有道理,可她始终觉得,言语兴许有假,有些东西却是无法掩盖,想起宣惠帝后背有胎记一事,宋余音浑不顾忌姑娘家的颜面,大着胆子提出质疑, “胎记总不可能作假,宣惠帝的胎记在背后,请你让我看一眼,倘若你没有,那我绝不会再纠缠” 微蹙眉,时谦没料到她会提出这一招,眼神颇有些闪躲的意味,强自镇定下来,冷声嗤道 “孤男寡女,怎可脱衣看背还请姑娘自重,快些离开” 这反应越发令人狐疑,“你若没有胎记为何不敢让我看我一个女人都不怕,你还害羞又或者说是心虚” 话音刚落,忽被他捂住了唇,温热的掌心轻轻压覆在她的唇瓣之上,那一瞬的接触令她恍了神,睁大双眼愣怔的望向他,眸间写满了狐疑。 时谦没出声,只用口型说了句,“有人。” 来不及多言,他疾步带她到屏风后的红木柜后躲着,那木柜不算高,站立无法藏人,只能蹲着,为防被人发现无法解释,宋余音只得将就蹲下身子,暂时藏匿在此。 又等了片刻,她才隐约听到院外有脚步声,不禁暗叹方才还离那么远,他就能听见动静,耳朵也太灵敏了些。 紧跟着就听到盘问声,应是院门口的照谦被人发现。安置好她之后,时谦立即出门去一探究竟。 来人正是卫平渊,一眼便发现门口的守卫眼生,问他是谁,他只道是护卫。卫平渊自是不信,紧盯着他上下打量, “这儿的护卫皆由本官亲自挑选,本官可从未见过你” 担心他出事,时谦率先开口解释道“大人见谅,他其实是我在道观的一位师弟。” “是吗”说话间,卫平渊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的那块铜腰牌上,毫不客气的一把扯下仔细盯看,确是真的,越发怀疑他的来历, “既是道观之人,又怎会找到此处腰牌又是从何而来你最好老实交代,否则” 时谦正要为他说话,照谦已然发话,“我与师兄交情颇深,见他被人带走,我担心他有危险,便一路跟你们至此,又想法子偷了旁人的腰牌,怪只怪你们的守卫武艺不精,防范意识太差,我才能轻而易举的混进来。” 这话着实欠揍,面色不愈的卫平渊突然出招,流星般的拳头狠砸向他,幸得照谦反应灵敏,迅速伸臂相挡 见不得师弟被打,时谦本想上前帮忙,却发觉卫平渊似乎并无伤人之意,招招点到为止,应是在借机试探照谦的武功。 只不过旁观者清,身为当局者的照谦并未察觉到卫平渊的意图,还以为他想抓捕他,是以拼力反击,孰料战况正激烈之际,对方竟突然收手,一改阴冷之态,朗笑赞许道 “能紧跟我的队伍却没被我察觉,还能轻易偷来腰牌,看来的确是高手” 照谦心道不敢当啊若不是你妹妹送我腰牌,我也没那么快得手 才松一口气,但听那人又道“虽然身手不错,但擅闯本官别院罪无可恕,必须惩处” 深知卫平渊是好面子之人,不允许自己的威信受到挑衅,照谦这般炫技定会惹来祸端,为保他平安,时谦只得近前,附耳与卫平渊低语了几句,卫平渊打量着照谦,若有所思,沉默片刻,终是改了主意, “那就暂留他在此。” 照谦不觉好奇,师兄究竟与此人说了什么,对方竟然不找他麻烦了 解决罢此事,卫平渊才往屋里走去,藏在柜子后方的宋余音摒气敛声,生怕被察觉,连累时谦。 进门后的卫平渊径直走到书桌前,拿起他练字的纸张瞧了瞧,点头表示赞许,“行楷写得不错,右手写的吧” 此言一出,正在把玩着紫檀嵌百宝镇尺的时谦手微顿,理所当然的回了句,“不都是右手写字吗” 原本卫平渊也是这么以为的,而他今日来此,正是因为有变故,“昨夜我爹突然跟我说,先帝是用左手习字,右手练的再好也无用,你也得学用左手。” 是了,这一点宋余音也晓得,先帝的确是用左手写字,还写得一手漂亮的行楷,时谦也应该会的,可他居然说不会, “左手写字有些难度。” “有困难就想办法解决,”绕过桌子,卫平渊行至他面前,傲然的目光不容置疑,再次强调, “先帝的一些习惯你都要模仿到以假乱真的程度,将来才不会被人挑出毛病。要扮出一个人的不是那么简单之事,但相似的容貌是你最大的优势,你一定得好好利用,帮我达成心愿,我才会替你手刃你的仇人。” 报仇卫平渊所说的仇人究竟是谁,他与时谦之间又有什么交易听着他们的话,宋余音越发疑惑,不觉陷入沉思之中,恍惚听到卫平渊又提醒了一句, “对了,先帝爱喝龙井,不爱毛峰,你这饮茶的习惯也得改改。” 人的习惯其实也会改变,经历不同,对茶的喜好也会变化,毛峰入口的确比其他茶叶要苦涩些,一如他折转崎岖的人生,每每品着,都让他心生感慨: 活着虽苦,却还有希望。他始终坚信,干涩过后,终会唇齿留香。 只不过卫平渊既然发了话,那他就应承着,饮什么茶皆可,他可以慢慢适应。 交代过后,卫平渊这才离开。 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时谦的招呼声也传入她耳中,“人已走,你可以出来了。” 蹲了许久的宋余音已然双脚麻木,失去知觉,连站立都困难,得扶着一旁的墙面才能勉强站起身来,抬起的步子无法稳当的落下,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没处可着力,前后晃悠。 时谦见状,下意识想抬手,又觉不妥,犹豫片刻终是收回了手,缓缓空握,没去搀扶,只道旁边有椅子,让她坐下缓一缓, “该说的我都已讲明,姑娘还是请回吧,我这儿有人看守,你不便多待。” 若然就此回去,她依旧无法静心,还会记挂着他,明知不合规矩,可她还是希望能完成这个心愿, “我只想看看你的后背,这种日夜煎熬猜测的日子我真的受够了,只求一个了断你能否成全我,让我看一眼,一眼就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所谓“真相” 看她这架势,似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若然他再拒绝,她仍旧无法死心,且她的语气已近乎哀求,他瞧着于心不忍,最终还是答应照她所言,脱下外袍解开腰带,转过身去,将中衣往下褪至腰间。 随着衣衫下滑,精瘦的后背间,肩胛骨处的那道细长的伤疤赫然闪现在她眼前,在她的印象中,先帝此处并无伤痕,惟腰间左侧有一块梨形胎记,然而时谦腰间的肌肤光洁平整且白皙,没有任何青色印记 黑痣之类的还可用药去掉,胎记是无法祛除的。除非严重烧伤才会变成疤痕,可他身上并无烧伤的痕迹啊 话她可以不信,但胎记不会骗人,眼前的情形已然说明了一切,容不得她再质疑,此时的宋余音大脑一片空白,浑然失觉,如坠崖底 她以为拽住的是救命的绳索,孰料只是稻草,固执的紧抓住这仅有的一条线索往上爬,一心想要探究真相,可结果呢才爬了两步,稻草就陡然断掉,她整个人再次跌落,摔得头破血流 半晌不听她说话,时谦将衣裳收拢于肩,这才转过身来,兀自整理着衣衫,声凉且漠,“看清了吗” 一清二楚,连最后一丝希望也幻灭,以致于她那颗火热滚烫一直为他而跳动的心霎时间沉入寒潭之中,寒意顿彻骨,冰得她瞬间恢复了理智,纵然再怎么难以置信,她也明白自己不该再自欺欺人,心碎无声,只化作一丝喃喃的念叨, “你不是他,你不是宣惠帝” 他的本意是希望她能放下执念,但当他把所谓的真相摆在她面前,亲眼目睹她死心的情状时,他清楚的看到她眸底的悲戚瞬间凝作泪花,就快要溢出眼眶,如此哀恸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不禁令他心生怀疑,她的伤心是真情实感吗她真的这么在意宣惠帝又或者别有目的 人心难测,他无法断定,只把自己愿意显露的一面让她知晓,接下来她会如何,他管不着,也不想去管, “清修多年,你总该明白,与其执着一念得不到救赎,不如放下,海阔天空。” 说得好生轻巧啊苦涩自唇角蔓延开来,宋余音的整个心仿佛梗在喉间一般,堵得她难以喘息,缓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一丝苦笑, “人怎么可能没有执念倘若没有信念,那么大多数人就会失去活下去的动力。” 仔细一想,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包括他自己,都有一个坚定不移的念头支撑着他苟且偷生,勉强活到现在。可他想跟她说,执念和信念相似,又不甚相同,尚未来得及发声,却见她已轻启唇, “抱歉,打扰你这么久,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的确是我太过分,你且放心,往后我绝不会再来纠缠你” 说出这番话的她眼神空洞,似信念坍塌,徒具形骸一般,再不敢停留在这碎梦之境,多待一刻都是痛,狼狈的转过身向外走去。 纤细的手指扶着门框缓了缓,她才抬起如缚重石的步子,艰难的跨出门槛。 目送她离去的时谦只觉平静的心湖间有什么情绪在隐隐翻涌,不敢细想的他强制压下,不许它翻出浪花,任她绝望逃离,终是一句安慰也没有。 师父说过,他是有分寸之人,他得时刻把握住分寸,不能让一个小女子挡了他的前路,眼下的一切,都是他所以为的最好的安排,只是这世事啊怎可能尽在人的掌控之中呢 总有那么一些人和事,会不经意的扰乱棋局,而他终究无可奈何 慢步走出来的她缓缓扬首,想去看一眼天上的日头,白晃晃的太过刺眼,一如这扎心的真相,疼得她不敢去面对,唯有向现实妥协,黯然低首闭了闭眼, 来时期满怀,盼君是故人,再将情花栽, 去时心空白,梦如琉璃碎,何苦痴相待 一直抱臂等在院外的照谦猛然瞥见她的身影,立马直起身子,迫不及待的想揭晓答案, “怎样问清楚了吗我师兄他是不是你的亲人” 心情纷杂的宋余音一句话都不想说,但又念在照谦帮了她这么多,她不该给人摆脸子,才勉强道了句, “不是,是我认错了人,劳烦你为我做这么多,我很感谢你,但我现在很难受,不太想说话,抱歉。” 她的声音不像之前那么轻快,听来竟有种苍凉之感,想来希望破灭,她肯定很伤怀,照谦深表理解,“无妨,不想说便罢,等你缓一缓再说吧” 道罢便没再多提,只送她去温泉那边找卫云琇,彼时云琇和丫鬟摘满了一篮子桂花,就等余音出来,瞧她面色黯然,已然猜出个大概,“他不是先帝吧” 怅然摇头,心涩的余音什么也没说,只茫然的往府门处走去,失魂落魄的模样看得他一阵揪心,放心不下的照谦悄悄行至卫云琇身边提醒道 “看样子她很失落,你得多安慰她,千万不要打击她。” 这还用得着他提醒卫云琇突然觉得这人很欠翻白眼呐“我又不瞎,当然看得出她心情不好,再者说我们是好姐妹,肯定会安抚她的,你就甭在那儿瞎操心。” 云琇正待跟上,但听他又道“你大哥已经发现了我,但我师兄将我保了下来,所以我得留在这儿陪他,就不跟你们回去了。” 有必要跟她说嘛她才不关心他的状况,“爱去不去,谁稀罕你” 轻嗤了句,云琇这才快步跟上宋余音,徒留身后的照谦摇头啧叹,心道这丫头可真凶,还是云珠那样温柔的姑娘讨人喜欢。 腹诽过后,他立即赶回去见师兄,云珠不肯说,他就向师兄打探,“他们都说你像先帝,云珠又说你像她的亲人,那么云珠到底与先帝是什么亲戚” 关于宋余音的身份,时谦并不愿多提,只道并不清楚。 照谦就纳闷儿了,“她没跟你说这就怪了,我跟她说你不是先帝,她怎么也不信,那你是怎么让她相信的” “因为我后背没胎记。” 那么重点来了,“她看了你的后背你脱了衣服” 这问题问的好生刁钻,好似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时谦不悦反驳,“你没被看过” “我那是沐浴啊碰巧呗”当然照谦也只是随口一说,他当然相信云珠是个好姑娘,定是为了验证他的身份才会这般。确认他不是故人之后,她那般伤心却是为何照谦兀自猜测着, “先帝总不会是她的心上人吧也不对,她现在才十六,三年前才十三,小女孩怎会懂感情呢” 听他一个人在那儿瞎琢磨,时谦眉峰微挑,“你好像对她的事很上心” 对此照谦毫不避讳,“她是个好姑娘,又是第一个看到我光膀子的姑娘,我当然对她印象深刻” 一个大男人,被看有什么了不得,还值得一提“怎的你还打算让人对你负责” 看了看师兄,再看看自己,照谦立马摇头,“那倒不至于,毕竟她也看了你的,只是有点心疼她,她还以为自己的亲人尚在人世,没想到是错认,她肯定很伤心,唉好可怜啊” 照谦终究不是局中人,很多事他并不了解真相,也就不会明白先帝与宋余音的婚事到底意味着什么,那深宫红墙,不是她的归宿,而是枷锁, “你可曾想过,也许那个人还活着,对她而言才是真正的苦难。” “为何这么说”如此深奥之言,照谦根本听不懂,偏偏问他他又不肯细讲,急得照谦直转圈,撇嘴恨斥,“你们就喜欢卖关子,话说一半急死人” 还不是他自个儿瞎琢磨,听得他忍不住想反驳,“那你别再提,我便什么也不说。” 师兄总是这样,永远都是他有理,照谦就没说赢过他,干脆认输,“得,我不跟你提她,我自个儿念想就成。” 孰料他竟道“想也不准” 师兄也太霸道了些,憋屈的照谦仰脸驳斥,“嘿我怎么就不能想她你又不是她的亲人,凭什么管这么宽” 回过神来的时谦也有些懵然,不知才刚那句话为何会脱口而出,如今的他已跟宋余音没有任何牵扯,他的身份是时谦,的确没资格去管照谦在想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被时谦误导 意识到这一点,他再不多言,转身继续去练字,左手拿笔,他已经很多年没试过了 他自认为是为她好,殊不知宋余音回府后便一蹶不振,食不下咽,连素菜也不肯吃,当天夜里就烧了,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加之后来的两日又下起了小雨,这病就更难复原。 大夫来瞧后说是问题不大,但这姑娘应该有心病,得解开心结,这汤药才能起作用。 可她这心结岂是说解就能解的打从那日在河畔偶遇时谦,这半个多月以来,她日日紧绷着心弦,思虑太甚,所抱的希望太大,以致于昨日得知真相时难以承受,那根心弦也彻底断了 他不是先帝,一切都是她在臆想,先帝已去,再不可能回来,那个少年只活到十三岁就葬入了皇陵,他不可能再陪着她了她还奢望什么呢纵然容貌再相似,却终究不是他,没有他的过往,不是她的夫君,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当仅有的一丝希望也破灭时,她再也撑不住,仿佛人生失去了意义,白日里当着众人的面她强迫自己不要哭,直至夜深人静之际,躲在被窝里,她才敢偷偷的哭出声来,将那压抑了满心的委屈尽数释放 天晓得先帝才去的那半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每日睁开眼,都觉得那只是一场梦,先帝应该还在人世,可那简陋的屋子,桌上的经文和佛珠都在不断的提醒着她,她的身份已是失去丈夫的太妃了 先帝已逝,幻化云烟,即便她无法接受,这也是不争的事实,疯长的思念如毒蛇绕颈,缠得她几近窒息,这种浑浑噩噩的日子持续了将近半年,在云琇的陪伴关怀下,才逐渐有了好转。 本以为日子会继续平淡如水的过下去,然而时谦的出现如春雷炸空般在她的世界骤然下起一场暴雨,以致心底那枯萎的情花再次发芽,她不由自主的开始期待雨过天晴之后,这花儿能茁壮成长,她与先帝还能再续前缘。 只可惜设想总是美好,现实往往是尖锐的锋刀,划破她所有的希冀,只余血淋淋的真相, 若然他不是先帝,老天爷又为何故意让她遇见究竟该怪上天残忍,还是怪她异想天开 想不通透,她也不愿再去琢磨,每每想起都会血流如注,伤口迟迟不能结痂,每触碰一次都是钻心的疼痛 这病能不能好她都不在乎了,每日哀哀的躺着,双目无神,面无血色,南溪瞧着很是心疼,卫云琇日日过来陪她,好言相劝, “先帝不在一事你早就知道的,这三年都挺过来了,怎的如今因为一个误会就又想不开了呢他不是便罢,你还年轻,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啊千万别为他而伤了自己的身,伯母若是瞧见定然心疼” 不论她怎么劝,宋余音都无法从阴影中走出来,“不必管我,药我会喝,只是没什么食欲,也许过几日我就能自个儿想开,会慢慢好起来的。” 平日里她倒是和善,犟起来谁也拿她没法子,无奈的云琇只得作罢,只在旁安静的陪着她。 与此同时,身披绛色衣袍的陈瑞英正在亲自操练水师,江边的风在耳畔放肆的呼啸,吹得鬓发向后翻飞,衣袍边角上下飘动,腰悬佩剑的他气势如虹,眉目间尽是刚毅 大启不重水师之兵,唯有陈瑞英坚持向他父皇提议训练水师,一则防范水上贼寇,二则可以调动全国的水运,若有战事,水路并进,方便运粮草,是以他认为水师不可忽视。 大皇子不认同,想看他吃瘪,便故意提议让六弟亲自去培养水师。 明知皇兄有心支开他,不希望他待在父皇身边,陈瑞英也不在乎,只要能训练出一支优秀的水师,将来再将此法下达到全国各州县执行,利国利民即可,反正他也不稀罕整日的围在他父皇身边争宠,索性就应承了这差事,亲自过来督军。 以致于上回难得回去一趟,借着给母亲贺寿顺道看望表妹余音,结果她竟上山去了,他也曾派人去寻,终是没能找到她的身影,而他还得赶着回军营,不好多耽搁,不得已只有先行离去。 人虽离开,但他一直都在关心着她的动向,此刻正有下属近前向他汇报宋余音的踪迹。 得知她已离开庵堂,陈瑞英有些难以置信,“消息属实吗可有查证” 下属拱手回道“卑职已然查证过,宋姑娘的确是被接入虎威将军府中。” 听闻此讯,陈瑞英那严肃的面孔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这回算是时机成熟了,他觉着自己必须回去一趟,得亲自见一见宋余音,与她把话说清楚才能安心。 下定决心后,陈瑞英当即回军营安排,着副将在此镇守,只道自个儿有要事需回宫几日。 副将自当领命,下属建议他明日一早再启程,他却不愿耽搁,想着不用午膳,即刻启程,应该能在天黑前赶回去。 还俗是好兆头,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面见她,不愿留在这儿辗转一夜。打定主意后,陈瑞英迅速命人安排马车,动身赶往京都燕安。 午后雨已停,久违的日头终于拨开阴云,探出圆溜溜明晃晃的脑袋,窥探尘世。 圆润的水珠如怕晒的少女般,娇羞的躲在千日红的花瓣里,只可惜那小风一吹,轻盈的水珠抓不住花瓣,滴溜溜滚落在下方的枝叶上,再缓缓落于泥土,隐于大地。 连躺了几日的宋余音被卫云琇强行拉出来晒日头,沉寂的她就这般斜倚在躺椅上,面色苍白的她微抬眼皮,看着周遭的花木,听着云琇和南溪不时的说着话,偶尔想到时谦,她会强迫自己别再念着他,他不是先帝,只是陌生男子,不值得她惦记。 心被委屈满贯的那一刻,她忽然好想念母亲,好想见见她,母亲也晓得她已离开庵堂,可碍于她被换了身份,不得相见,默默坐起身来,宋余音喃喃道了句, “我想见我娘。” 这几日她从不曾主动说话,难得听她开口,卫云琇欣喜不已,点头连连,“想见我便尽量帮你安排,只要你好好的,别再折磨自个儿就好。” 她没有折磨自己,只是失去了信念,没什么精神,懒得说话罢了直坐到傍晚,凉风四起,她才由丫鬟搀扶着回了房。 云琇问她想吃什么,她吩咐后厨去做。 她们都是她的好姐妹,一心为她着想,余音实在不希望自己的低落情绪影响到旁人,一旦她不开心,周围人也都跟着为她担忧,难以真正开怀,心生愧疚的余音觉得自己不该再这般消沉下去,没了爱情,至少她还有真挚的姐妹情谊,这也是十分难得的啊 想了会子,宋余音终于没再拒绝,轻声道“想吃蟹黄豆腐和瘦肉粥。” 之前每回问她她都只会说随意即可,菜上来时她也只是随便用几口而已,今日竟肯点名要菜,惊喜的云琇不自觉的望向南溪,南溪也是喜出望外,脆声应承道 “好嘞奴婢这就去后厨知会一声,姑娘且等着便是。” 明媚的日光斜洒在窗台之上,金辉下的那盆菊花越发耀目,生机盎然,看着周围美好的一切,宋余音那困于崖底的心终于寻得一丝光明,风雨过后天终会放晴,痛过之后伤口也会痊愈,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日头将将落山之际,卫平渊正在向父亲汇报时谦之事,忽闻下人来报,说是六皇子前来拜访。 卫平渊不觉纳罕,“六皇子不是在城郊江畔的军营中吗怎会突然归来莫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时谦的事应该并无外人知晓,卫将军劝他稍安勿躁,“若然消息泄露,也该是皇上派人过来,不会是六皇子。”担心年轻的儿子经验不足,容易露出马脚,卫将军遂吩咐道 “你且到后堂暂避,为父来会会他。” 卫平渊恭敬告退,卫将军这才理了理衣衫,起身到外头去迎,才踏出门口,就见陈瑞英已进得院内,风尘仆仆,身着银色戎装,肩悬绛色披风,看样子应是才从军营那边赶回来,尚未来得及更衣,却不知究竟所为何事,如此匆忙。 来不及细想的卫将军拱手相迎,“不知殿下到访,有失远迎,还望殿下见谅”说着便摊手请他到堂内去坐。 陈瑞英性子耿直,一向不在乎那些虚礼,也没与卫将军寒暄客套,直接进屋,长话短说,懒得在他这儿浪费时辰, “听闻父皇将我表妹送入你府中,本殿有事需见她一面,特来寻人带路。” “这”卫将军始料不及,还以为是有什么重大之事,原来只是为了一个姑娘,不由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让太妃还俗,此乃皇上的安排,却不知殿下要见她可得皇上允准” 这话问得稀奇,“本殿要见人还得经由父皇同意卫将军,你当我是乳臭未干的孩童,事事得由父皇做主吗” 见他面露不愈,卫将军赶忙笑应,“微臣不敢,只是她的身份特殊,乃是先帝太妃,而您是尊贵的皇子,与她相见似乎不得合规矩,是以微臣才会多嘴问一句。” 太妃二字,陈瑞英最是厌恶,身形高大的他斜觑了卫将军一眼,眸间尽是不屑,声音也陡然冷了几分,再无一丝客气, “你我都心知肚明,父皇既将她送来此地,便已为她改了身份,她现在是未出阁的姑娘,再不是什么太妃,在本殿眼里,她永远都是我的表妹,我要见她,谁也别想拦阻不过是看在你是前辈的份儿上才来知会一声,并不是与你商议”说到此,陈瑞英眸色渐沉,放在剑柄上的手指微微收紧,坚定的态度毋庸置疑, “识相的就立即安排人带路,别等本殿失了耐性,那你可得重建将军府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娶余音为妻(修) 卫将军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也是个极有眼色的,心知得罪六皇子没什么好下场,他当然选择顺从,不过见一面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当即笑呵呵安抚道 “殿下言重了,是微臣糊涂,忘了她已换了身份,既然你们是表兄妹,相见也是理所当然,微臣这就安排,带您前去。” 早这般利索,他也不至于费这番口舌。 未免打扰他们说话,卫将军并未同行,只差人带六皇子去往后院见人。待他走后,卫将军这才回到堂内,卫平渊也自里屋出来,得知六皇子只是为宋余音而来,心石顿放,只觉可笑, “还以为他知晓我们的计划呢原来不过是沉溺于儿女情长,先帝太妃竟能令他如此惦记,看来这六皇子真如传闻所言,不甚在意皇位呐” 在卫将军眼中,皇帝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他不在意,皇上却很重视老六,断不会允许他与一位小太妃纠葛在一起” 众人皆不看好,只用世俗的眼光去看待这份感情,陈瑞英浑不在意,他只坚定着自己的想法,满怀期待的去见宋余音。 彼时丫鬟才将晚膳呈上,卫云琇等人尚未动筷,就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未等丫鬟通报,人已进得屋内,云琇还以为是她大哥呢才起身准备相迎,竟见一道陌生的人影自门口闪现进来。 待看清来人的脸容,云琇目露讶异,来不及多想,赶忙福身向他行礼,“参见殿下。” 他的突然出现令人始料未及,但宋余音心沉如水,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也就不愿多想什么,眸色淡淡的依礼拜见。 这三年来,他每隔几个月会去看望她一回,每次都只是见她身着尼姑素袍的模样,今日再会,她已散下长发,梳作云髻,簪以简洁的珠花为饰,尽显女儿家的娇柔之态,陈瑞英不觉眼前一亮,仿佛他那个天真烂漫的小表妹又回来了一般。 令卫云琇讶然的是,同样是行礼,六皇子的目光直接掠过她,浑当她不存在,只顾着去扶余音,“免礼,咱们是一家人,无需客套。” 在她的印象中,六皇子并不怎么好相处,听闻他对待下人很是严厉,但他这会儿面向余音时的目光却是说不尽的温柔,难不成他对余音 猛然想到这种可能,卫云琇抿唇偷笑,暗叹六皇子来得可真是时候,余音才受了情伤,他就及时出现,看来这是老天有意安排啊 想起三公主的警示,余音有所防备,对他态度淡漠。 眼看姐姐也不招呼人坐下,云琇随即上前道“殿下才从军营回来,还没来得及用晚膳吧正好我们也没动筷,殿下若不嫌弃,不如随我们一道用膳” 陈瑞英自是乐意,然而宋余音面露难色,只道男女同桌而食有失妥当。 “怕什么咱们儿时时常在一起玩耍进食,从不分彼此,而今也别见外才好。”说话间陈瑞英已然坐下,卫云琇即刻吩咐丫鬟再去备副碗筷。 她这个主人都不介意,余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顺从,如坐针毡。 难得再和她共用晚膳,陈瑞英不觉回想起以往无忧无虑的时光,心生感慨,忽然觉得这一幕再温馨不过。 席间他一直给她夹菜,体贴至极,云琇深深的感到自个儿是多余的,好不容易熬到饭毕,茶也没来得及喝,她便找借口准备离开, “我有些腹痛,先出去一趟,劳烦殿下陪姐姐坐一会儿啊” 这丫头还真识趣,陈瑞英感激的望向她,朗声笑应。宋余音又道不可,“已然入夜,这孤男寡女的怎可单独相处我也陪你去吧” 刚迈出一步却被云琇给拦住,“你们是表兄妹嘛亲戚而已,说说话不算过分,难得殿下大老远的赶回来看望你,你就陪他坐会子,喝喝茶呗” 道罢云琇眨了眨眼,溜得极快,任凭宋余音在后面唤她也不理会。 焦急的她想跟上,陈瑞英已然近前,挡住她去路,“音音,我的确有话跟你说。不会耽误你太久,说完就走,好吗” 这样逃避似乎不是办法,她的确该与他说个清楚,免得误他。想通之后,她也就没再往外走,又回到桌边坐下,屋里的丫鬟已被南溪都打发了出去,就剩他二人。 昏黄的烛火藏在绘着梅枝的灯罩内轻晃着,柔和的光影斜照在她那白皙的鹅蛋小脸上,单就只是这般看着她,他的心便是知足的。 宋余音一直低眉不语,陈瑞英晓得姑娘家脸皮薄,不可能主动与他说什么,还是得他先说话,而他有太多的话想说与她听,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思量片刻,才想到问起当日之事, “那日我去庵堂,打算给母亲贺寿之后再去找你,怎料你竟去了后山,我直等到傍晚都不见你归来,又等着回宫拜见父皇,次日还要回军营,不得耽搁,也就错失了与你明言的机会。” 原来那日的事他还记着呢宋余音不好将三公主的交代说出来,只能找借口,“那天我上山摘枣子去了,玩得起兴就忘了时辰。” 说起枣子,他倒是想起一桩旧事来,“你可还记得,儿时我爬树摘枣子被你瞧见,你也想爬上来,好不容易上了树,你又下不来,我便先跳下去,准备接住你,你却没胆子往下跳,一直在树上哭,最后还是我吓唬你说树上有蛇,你一着急才跳了下来。” 那件事她当然记得,“你倒是将我接住了,可你的手臂却因为猛烈撞击而受了重伤,你都不肯告诉我,还是后来半个多月没见你,我向我哥打探,才知你一直在家休养。” 为此她还愧疚了好长一段时日,总觉着对不住他,陈瑞英也印象深刻, “我记得那时候你随姨母来看望我,小脸都哭花了,总说是自己害了我。我娘还吓唬你,说我的手断了,再也不能自个儿端饭该怎么办还问你愿不愿一直给我喂饭,你抹着眼泪说愿意,说我是残废了就照顾我一辈子。” 而今再说起当年之事,陈瑞英惊觉鼻头微酸,心底仍旧会泛起丝丝感动,“这句话我一直记着呢那时候我才十二岁,不知道什么叫爱,只晓得自己很喜欢与你待在一起,只要一看到你,心情就会变得明媚起来。 我以为咱们两家是亲戚,往后咱们在一起是必然的,又想着你年纪小,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会吓到你,就一直没跟你表明,可我怎么也没想到,父皇竟然趁着我去军营训练之际,将才十三岁的你送入宫中给宣惠帝冲喜 当我知道这个消息时,一切已然无法挽回,你当时肯定很绝望吧只可惜我没在你身边,没能救你于水火,都怪我疏忽大意,若然早些与你定亲,也就不会害你入宫受折磨” 当年陈瑞英受伤之际,她说会照顾他的确是真心话,但也只是出于愧疚而已,毕竟十一岁的她根本不懂那些话意味着什么, 后来的两年里,她也并未对表兄产生异样的情愫,反倒是在一次宫宴之中,偶遇尚未登基的宣惠帝,与他打过一回照面之后便对他印象深刻,是以当小皇帝登基,姨丈送她入宫为妃时,十三岁的她虽懵懂,却并不排斥宣惠帝,没觉着宫中的日子是煎熬, 算来这一切都是误会,她刚准备与表兄澄清,岂料他竟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我一直不愿接受这结果,一直在苦等着你,幸得老天开眼,宣惠帝没多久就驾崩了,你再也不必困在他身边。” 他们都觉得宣惠帝该死吗可于她而言,她失去了丈夫啊她并没有觉得解脱,有的只是无尽的悲戚和痛苦 陈瑞英并不知晓她的心思,只当她脱离了苦海,“由此可见老天还是眷顾我的,他也在怜惜我对你的一片真心,才让先帝驾崩,让你恢复自由身,今日我特地抽空赶回来,正是想把之前都没机会说的心里话告诉你, 音音,我喜欢你,喜欢很久了,喜欢到想要娶你为妻,与你共度一生” 三公主诚不欺她,陈瑞英果然深藏着执念,奈何宋余音心有所属,无法回应,“殿下请自重,我已经嫁过人,我有夫君。” “他已经不在人世,兴许早已投胎转世,你没必要再继续为他守寡。” 生或者死,在她看来无甚差别,紧揪着桌上的红绸布,宋余音神色坚定,未有丝毫动摇,“纵他不在,我也是先帝太妃,心下早已立过誓,此生只会是他的女人。” 被身份束缚感情是他最不想看到的,“音音,你不该这么固执,为着世俗偏见就葬送自己的后半生,这不值得你已经苦守了三年,我实不忍再看你孤苦下去,往后的日子就让我来照顾你,我定会疼你宠你,不让你受一丝委屈。” 有些话虽然残忍,但她今日必须讲清楚,否则他仍旧会被执念所缚,不得安稳, “殿下可能有所误会,我不是为世俗固守,倘若我心中真的有你,那我愿意冲破这些礼教与你在一起,可我对你只有亲情,没有男女之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时谦入套 骤闻此言,陈瑞英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你我一直青梅竹马,相处甚是融洽,我能感觉到你心中是有我的。” “你是我的表兄,儿时相处融洽再正常不过,我跟其他表兄妹也都能友善相处,不能单凭这个就将亲情混淆成感情,殿下的厚爱恕我无法回应,希望你能将心思收回,付给该付的姑娘。” 宋余音苦口婆心的劝说似乎并不曾起到什么作用,陈瑞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之前余音待他一直很友好,自上回之后才突然变得这般冷淡,还说出这样残忍的话来逼他放弃,究竟是为何 猛然想起那日三皇姐也去了庵堂,还故意将他支开,再联想而今余音一口一个殿下,态度疏离,陈瑞英顿时了悟, “皇姐跟你说了什么对不对是不是她跟你说,你我身份悬殊不该在一起,所以你才故意上山去躲着我,不肯见我,今日又说出这番狠话逼我放弃,想必都是她在从中作梗” 三公主的确找过她,可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与人无尤,此乃我自己的想法,我不想改嫁,一直守着先帝于我而言才是最好的状态。也许你们都觉得先帝驾崩无关痛痒,可对我而言,他是我的丈夫,是我喜欢的人,我是心甘情愿为他守寡,并不是被陈规世俗所逼迫。” 明明都是她的肺腑之言,陈瑞英却自欺欺人,不愿相信,“你入宫之前见过他几回话都不曾说过几句,入宫后并未侍寝,怎可能对他有感情音音,即便你想让我放弃也不至于编这么扯的理由”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所说的都是事实”不论宋余音如何解释,陈瑞英都认定她在撒谎, “音音,我晓得你的难处,定是被皇姐威胁,不许你跟我在一起,他们的想法并不能左右我的人生,你无需担忧,我会想办法让父皇同意我们的婚事,等我办妥此事再来找你,绝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 道罢他便没再多待,说是要连夜入宫去找他父皇,根本不顾宋余音的劝阻。 拦他不住的宋余音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才明媚起来的心又一次陷入深潭之中,表哥的执拗令她无所适从,但以她对盛和帝的了解,料想皇帝绝不可能同意此事,待他碰了钉子应该就会放弃吧 正如她所料,熬夜批阅奏折的盛和帝听闻太监通报,说是六皇子入宫求见时,先喜了一瞬,而后又觉得最近朝中并无大事,也无庆典,他在此时回来,莫不是为了某个人。 一想到那位小女子,他便觉头疼,但愿是他想太多。敛了游思,盛和帝这才宣他进来。 进得太极殿内的陈瑞英向其父行过大礼之后,这才拱手郑重的道出自己的想法,说要娶宋余音为妻。 就猜是为这事儿,闷哼一声,盛和帝随手将奏折往桌上一撂,沉下声不悦提醒,“吾儿糊涂她的身份如何配得上你” “三年前父皇曾对儿臣说,只有足够优秀,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这句话一直被儿臣当做信念,支撑着儿臣努力拼搏,正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将余音夺回来如今先帝已去三载,余音也已还俗,儿臣自当娶她为妻,父皇也曾答应过,希望您不要反悔” 当年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盛和帝才会跟他说,等小皇帝驾崩之后他便能娶宋余音,本以为三年的光阴足够磨灭那幼稚的念头,孰料时至今日他竟还有这个想法,盛和帝不禁暗恨自个儿搬起石头砸了脚,可纵然是他亲口所言,他也不会轻易承认, “今时不同往日,你若只是王府公子也就罢了,娶谁都可,朕可以由着你,可你如今的身份是皇子,你的一举一动都被文武百官关注着,倘若你娶先帝太妃为妻,岂不是要让天下人耻笑” 众口难调,自己的人生,冷暖自知,他才不会在意旁人的指点,“儿臣不在乎天下人的看法,只想和余音厮守一生” 他这儿子一向执着,在政务军事上执着是好事,也是盛和帝最为赞许之处,可若为女人而执着,那就容易让人轻视,强压着怒火的盛和帝耐着性子继续哄劝, “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家国为重,理该将目光放得长远些,怎可只恋儿女私情,枉顾自己的前程你是朕最重视的孩子,更当谨言慎行,万莫留把柄被人讥讽,将来才好继承大统” 纵使盛和帝拿皇位来引诱,陈瑞英也不肯收敛心思,“儿臣从来无意争夺皇位,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放弃余音,唯一的心愿就是与她共结连理,还请父皇成全” 盛和帝一直没有册立太子,正是不希望害他树敌,但如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若换成旁的儿子,只怕早已跪谢隆恩了,偏这孩子不开窍,竟丝毫不为所动,惹得盛和帝火冒三丈,怒拍桌案, “你这逆子怎就不听劝,是要气死朕才罢休” 来之前他已做好了会惹怒皇帝的准备,也并不会因为圣怒而退缩,依旧坚持己见,扬声再次恳求,“儿臣无意冒犯,只求父皇将余音许给儿臣” “朕不允许”愤然起身,离开龙椅的盛和帝绕过桌案行至老六面前,年届四十的盛和帝眼尾已沾染岁月的印记,一道道轻褶尽是杀伐与鲜血的见证,那温和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颗凌厉果决的心 汹汹怒火正在心原烈烈燃烧着,盛和帝只恨自个儿对老六太纵容,纵容到他竟忘了规矩,忘了皇帝是不容置疑至高无上的权威微眯着双眼,皇帝的忍耐已到了极限,咬着牙关肃声警示, “你休想娶一个太妃为妻,必须马上与她了断,否则朕也不会再顾念亲情,不管她是不是朕的外甥女,都会斩草除根,朕说到做到” 眸间的狠绝令人不寒而栗,陈瑞英晓得他父皇的手段,也知道惹怒他的下场,他不怕自个儿被厌弃,就怕宋余音被连累。 盛和帝自以为这番吓唬能令他知难而退,殊不知这孩子眼明心亮,明知自己斗不过父皇,便恭敬告退,打算明日到闲云庵去找他母后。 可怜宋余音的命运正被旁人摆布着,别院中的时谦尚不知情,鸡鸣时分,旭日未升之际,他已起身练剑,照谦亦在旁相陪,以往两人还能打上十几个回合不分上下,今日才四五个回合,时谦的剑已然架到他颈间。 收了剑的时谦即使赢了也觉没意思,将剑滑入剑鞘之中,淡声道着,“你在走神。” 好吧照谦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没有专心习武。 “可是想念道观中的师兄弟了”净了净手,时谦在石桌旁坐下,倒了两杯温茶,趁机劝道“其实你无需陪我在这儿耗着,这里太寂寥,不适合你,还不如回道观去,有众人相陪,你也自在些。” 撇了撇嘴,行至他跟前的照谦将剑放于桌上,轻嗤道“我才不会想念那些糙汉子们” 微抬眼,时谦玩笑道“那就是想念哪位姑娘。” 此话一出,照谦倒是没反驳,坐在桌边唉声叹气,“上回云珠离开时黯然神伤,也不晓得她现下如何,会不会还在难过” 一提起宋余音,时谦便没话可接,默默喝着茶,一言不发,照谦兀自念叨着,“你说我要不要去卫府看望她” 师弟对她的关心倒是出乎时谦的意料,心下微涩的他紧握着杯盏,眼神有些飘忽。 半晌不听回应,照谦再次询问,回过神来的时谦闷闷的道了句,“你既有此打算还问我作甚我说不许你就不去” 那自然还是要去的,照谦嘿嘿一笑,啧啧称赞,“知我者莫若师兄也那我这就开溜了,等我回来给你汇报消息” 道罢他便迫不及待的出发了,徒留时谦一脸懵然,心道谁要听你的消息 想着他会耽搁很久,时谦也就没等他,待丫鬟备好饭菜便先行用起了朝食。 卫平渊既将他当做宣惠帝来培养,膳食方面自然不会小气,每日三餐皆不重样,膳食都是按照宫中御膳的标准来安排,生怕他不认得这些菜,卫平渊还要求下人报菜名,好让他了解御膳的规制,提前感受皇帝的生活。 对此时谦毫无兴致,这些菜他都了如指掌,随便看一眼便知名堂,却还要装作没见识的模样,默默听她们唱报,着实枯燥。 终于听她们啰嗦完毕,可以动筷时,照谦竟然匆匆赶回,来回不到半个时辰,想着他可能会讲一些关于宋余音的事,时谦还特地将下人都打发了,不留人在旁伺候,可等了半晌,也只见他拿起筷子闷头夹菜,只字不提卫府的情况。 时谦不觉好奇,想问又觉不妥,于是状似无意的随口点了句,“以往你不是很爱说话吗今儿个怎的不吭声” 哎嘿师兄果然耐不住性子主动发问了心下暗喜的照谦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回道“不是你教导我食不言寝不语的嘛” “”关键时刻他来这一套,时谦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兀自夹了块蜂蜜番薯,虽然很甜,可心里终归堵得慌,“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听话。” 他那紧抿的唇和微蹙的眉,还有语气里隐着一丝抱怨,无一不彰示着内心的不满,想探听消息还倔强不肯开口,哪有这般便宜之事看透一切的照谦明知故问, “看来师兄不听我说话不习惯啊你想听什么直接告诉我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她要嫁人? 不愿低头的时谦就是不肯问,坚决否认,“并没有,吃你的饭,少啰嗦” 被数落的照谦不服气的拿勺子搅着碗中的热粥,愤愤然嘀咕着,“明明是你先跟我说话。” 好像的确是他先挑起的话头,心虚的时谦再不吭声,顿感挫败的照谦并不气馁,继续引诱, “才刚我去卫府时没见着云珠,云琇的母亲给她送东西去了,我不好露面,倒是听南溪说起,云珠好像要嫁人了” 嫁人眉心微动,时谦终是忍不住问了句,“嫁于何人” “嫁给”顿了顿,照谦啧叹道“算了不说这些琐事,吃饭要紧,反正她也与你没关系,嫁给谁都无所谓。” “”紧捏着筷子的时谦清晰的感觉到内心有一团炙热的火焰正冉冉升起,很想找他出去练练是怎么回事 念及师父所说的同门师兄弟要友善相处,不可恃强凌弱,他才强压住这股冲动,睇他一眼,终是什么也没说,继续夹菜。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他居然还能忍住不追问对于如此异于常人的耐力照谦真是深感佩服,不说出来他也憋得慌,最后还是认了输,主动告知, “其实吧是当朝六皇子要娶她。唉我才看中一个小姑娘就要被人抢走了,实在心痛啊” 那不正是她的表兄陈瑞英吗他可是盛和帝的儿子,盛和帝怎会允许他娶宋余音时谦心中疑惑,却也不好跟师弟明言,毕竟照谦并不知晓她是先帝太妃,只当她是卫家的千金。 话到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怎的师兄还没什么反应呢出乎意料的平静令照谦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要嫁人了哎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他该说什么呢孤苦了三年,她本该放下过往,开始新生活,嫁人也是早晚之事,他有什么资格拦阻除了祝福,他似乎无话可说,垂下眼睑的他开口的声音稍显滞涩,面上仍作无谓状, “女大当嫁,她是该找个门当户对的,你就不要伤心了,往后还会遇见适合你的姑娘。” 他伤心个鬼啊他对云珠是有那么一丝好感,但也是止于欣赏而已,从一开始他就明白,云珠的目光从未在他身上多做停留,他们之间悬殊太大,根本不可能,照谦也就不会自不量力的放任自己去深陷其中。 之所以关心她的事,一是真诚的将她视作朋友,二是他总觉得师兄和她之间应该是有什么的,但师兄这人不擅表达自个儿的感情,他才想从中搭桥牵线,意图撮合两人,暗示的那么明显,师兄居然毫无反应,照谦只觉心好累,懒得再理他, “得你不在乎,你心大,你不努力争取,等真的错过可就晚咯到时候可别一个人躲在被窝里黯然神伤。” 话音才落,就见时谦放下勺子,连粥也不喝了,只撂了一句“我吃好了,你慢用”,跟着便起身离开,径直往门外走去。 看这情状,估摸着他心里也不舒坦吧可他到底有什么苦衷,为何就不愿明言呢明明能感觉到他对云珠的事很在意,偏要装作无谓的洒脱模样,自讨苦吃,唉这两人的事真让人脑壳疼 想不通的照谦也不好逼人太甚,干脆也就没跟上去,好让他一个人独自冷静一番,兴许他自个儿就能想通呢 心烦意乱的时谦不愿过多干涉宋余音之事,陈瑞英却是尽自己所能,努力的寻找突破口。 天未亮他就乘坐马车赶往闲云庵,只因他很清楚,母后是他父皇的软肋,要想让父皇妥协,就得先说服母后 见到母亲后,陈瑞英郑重跪下,向他母后讲明情况,“儿臣一心求娶音音,可父皇不许,还说我若执意要娶就要对音音痛下杀手” 宋余音可是觉尘的亲外甥女,觉尘自然不允许盛和帝伤害她的亲人,加之儿子在一旁苦苦请求,勇表心迹,一直不愿再与盛和帝联络的觉尘只好亲自修书一封,让儿子将信带去给盛和帝。 秋阳当空天尚暖,才用罢午膳的盛和帝正歪在榻上闭目养神,由宫女捏肩捶背,将将有困意之际,听到了极轻的脚步声,估摸着是太监有事回禀,却又不敢打扰,正在迟疑中。 虽觉困乏,盛和帝还是懒懒的发了声,“讲。” 得皇帝允准,太监这才如实禀明,说是六皇子候在殿外。 闻声,盛和帝这才睁开了眸子,本想晾晾这孩子,可终归是自己的骨肉,想着晌午的殿外燥热难当,于心不忍的盛和帝沉默片刻还是摆了摆手,示意宫女退下,而后缓缓坐起了身,命人宣他进来。 还以为老六是来辞行,岂料进得殿内,他竟呈上一封信,盛和帝打开一看,喜怒交加 喜的是立誓与他老死不相往来的发妻居然肯写信给他,怒的是她居然准许老六娶宋余音,还不许他拦阻 气极的盛和帝呵令他跪下,颤指怒斥,“好啊你翅膀硬了,居然敢拿你母后来压朕” 跪便跪,陈瑞英当即撩袍屈膝,他不怕被惩罚,只要能让父皇同意这门亲事即可。 不甘心的盛和帝命儿子就这般跪着,而皇帝则去往后殿更衣,决定亲自出宫一趟,去见他的发妻。 自觉尘来到这闲云庵中,最初盛和帝来过两回,恳请她回宫,她始终不肯,还发誓不会再见他,无奈的盛和帝只得放弃,算来离上回相见已时隔两年半,他这妻子脾性刚烈,饶是他身为皇帝,也怕被她拒绝,估摸着这回也得费一番功夫才能见到她。 未料觉尘像是晓得他会过来一般,他才到她所居的院落,便见她身边的贴身侍女候在篱笆院外的藤枝木门旁,未进去通报便请他入内。 一个下人做不了主子的主,除非是她默许。 意识到这一点,盛和帝留侍卫在此,而后独自一人怀揣着一丝惊喜向小院内走去。 院中金菊盛放,风间尽芬芳,看来这些花她终究不舍得扔掉,还是养着了,颇觉欣慰的盛和帝眉头稍舒,行至门前,犹豫了一瞬,才抬手轻叩了两下。 紧跟着屋内便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请进。” 本是夫妻,却还要这般客气,他还真有些不习惯,不过她肯见面就好,他也不挑剔,只是当门推开后,他愣怔当场,只因他并未如预想的那般与发妻面对面,两人中间还摆着一道紫檀镂空山水屏风,上下镂空,当中是绣着山水花鸟的缎面,他只能透过屏风下方镂空之地看到她的素袍衣摆,却瞧不见她端坐时的面容。 见状,盛和帝顿感失落,“你这是何故竟与我生分至此” 选择这种方式,实属情非得已,若不是为老六,觉尘绝不会同意让他入内, “你我之间本没必要再相见,只不过瑞英的婚事太复杂,又牵连甚广,是以我必须与你说清楚音儿是我最疼爱的外甥女,当初你将她当做棋子送入宫中我就不同意,而今让她还俗,给她自由,也算是对她的补偿。” 若非这层亲眷关系,当初宋余音就该陪葬,连来庵堂的机会都没有“三年前朕就在给她铺后路,如今让她离开庵堂正是想给她安排一门婚事,这还不是看在你的面儿上为她的后半生着想她嫁给谁都可,独独不能是瑞英” “嫁谁都可”这话真是好笑,屏风后的觉尘忍不住戳穿他的嘴脸,“你不就是想将音儿许给丞相之子嘛说到底不过还是将她视为棋子,换了盘棋局罢了何曾真正许她自由” 如今的情势已然比他想象得要严重,是以盛和帝选择妥协,“原本的确是这么打算,可若你不同意,那我也可遵照你的意思,由你或者你妹妹来为她选夫婿,但无论如何都要将瑞英排除在外” 他一再强调这一点,觉尘很是不解,“为何不能是瑞英音儿并未侍寝,而今也换了身份,瑞英真心待她,两人又是表兄妹,有何不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余音被逼婚 是否真心,盛和帝并不关心,他只在乎自己的百年基业, “因为他是朕最属意的儿子朕希望他将来能继承大统旁人娶了宋余音无所谓,没人会在意她到底叫余音还是云珠,可若瑞英将来做了皇帝,娶她为妻便得立她为后,举行大典时她都得出场,轻易就会被人认出她是先帝太妃,那么瑞英将会被天下人耻笑你懂吗 朕一心为他的将来筹谋,他不理解也就罢了,你居然也不支持实在令朕寒心” 他所谓的好意并无人心领,“此事瑞英早已与我说过,他无意争夺皇位。你无需拿储君之位去束缚他,破坏他的姻缘。” “他年纪尚轻,不懂权势之于男人的意义,朕身为他的父皇,理当帮他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盛和帝这般自以为是的模样觉尘最是看不惯,忍不住冷哼轻嗤,“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你这般贪恋权势瑞英秉性良善耿直,并非耍弄心机之人,皇权的旋涡水太深,根本不适合他,你若立他为太子,其他的皇子必然会勾心斗角,争权夺势坑害瑞英,我可不希望我的儿子遭受那样的折磨” “为一个女人而自毁前程根本不值得,等他后悔的时候就晚了” 男人与女人考虑问题的角度完全不同,他只在乎儿子的地位与荣耀,从不会去关心他内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世间真情最是难能可贵,无法用权势去衡量,如你这般无心之人,又怎会懂得什么叫真爱” 无情的讽刺在盛和帝听来刺耳又扎心,隔着屏风,听着她冰冷的声音,他只觉满腔情意付诸流水,“朕对你一往情深,一直苦苦相待等你回心转意,始终不愿立后,这难道不算真情” 夫妻多年,他是什么德性她早已看得透彻,且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痴傻耳根子极软的小女人,再不会被他所哄骗, “你的真心分给太多人,那是滥情,不是专情。” “她们都只是妃妾,只有你才是朕的发妻,朕的皇后” 盛和帝急于表明心迹,却被她冷嘲热讽,“幽居在慈安宫里的那位主儿又算什么你的朱砂痣” 觉尘的话如辣椒水一般,呛得他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正是因为此事才破裂,她不愿居于宫中,对他彻底死心,多年的夫妻情难以挽回,一直是他心头的遗憾,可那件事的确是他理亏,他无可反驳,气势瞬间消了大半。 若非特殊情况,觉尘也不愿再提那件丑事,每每想起,她的心都在滴血,明明已过去三年,清修了三年,已然看淡了许多,可那件事始终是她心头的一根刺,捂着心口闭了闭眼,觉尘强迫自己不要再去回想,趁机与他说正事, “不管怎么说,瑞英都是我的孩子,他与音儿的事,我做主应了,你也别再拦阻,太子之位真的不适合他,你还是另择他人吧你若固执己见动我外甥女,后果是什么,想必你很清楚” 终归是夫妻,情分还是得念,面子还是得给,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动她的亲眷,不希望两人连最后一丝牵连也破裂,万一她真的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他怕是后悔晚矣 再者说,老六这孩子为了宋余音竟然不惜想尽各种办法来迫使他应承,太过重感情乃是帝王大忌,也许这孩子真的不值得他将江山托付,再偏爱也得考虑他的性子,若然瑞英真的无心皇位,他硬塞给他又如何只怕他也守不住啊 思及此,盛和帝终于不再固执,答应觉尘,同意这桩婚事。 道罢此事,觉尘便不再与他多言,请他速速离开。 自始至终,她都只是隔着屏风与之说话,到了盛和帝都没能看她一眼,实则只是一屏之隔,他大可直接绕过去见她,但又明知她介怀,他不愿违背承诺惹她动怒,最终只是伫立片刻,温声交代道 “朕回宫去了,你保重。” 道罢,盛和帝深叹一声,撩袍跨门而出,徒留觉尘在屏风后怅然哀叹,她已别无所求,只盼着瑞英能好好照顾余音,希望他们能够过上和和美美的小日子。 然而这只是她的祈愿,并不见得是宋余音的念想,回宫后的盛和帝神情明显温和了许多,不像先前那般盛满了戾气,面对儿子的义无反顾,他唯有选择妥协, “朕可以成全你的梦,但你必须清楚,有得必有舍,你选择她做妻子,也就意味着皇位再与你无缘,将来你可不要后悔,别怨怪父皇” 终于得到父皇允准,喜上眉梢的陈瑞英暗舒一口气,心道自己果然没找错人,父皇还是很在意母亲的态度,只要母亲发话,他必然不会再拦阻。至于这警示,他早已做好准备,不可能反悔。 那把龙椅,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宝座,陈瑞英与之十分接近,可他从不稀罕,因为他很清楚,手握至尊皇权的代价便是将社稷扛在肩上,一辈子都胆战心惊,若然这宝座不和余音冲突,他尚可考虑,一旦要他抉择,无需任何犹豫,他毅然选择宋余音 他已经失去她一次,实不愿再失去第二次,那种煎熬太过折磨,这一回,他定要好好把握 清除前路阻碍的陈瑞英迫不及待的想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她,出宫的路上,眼看着天边被彩霞浸染,那绚丽的色泽非丹青所能描绘,美不胜收的景致不由令他加快了脚步,期待着快些到达卫府,与她并肩共看这晚霞。 然而余音的反应与他想象的大相径庭,得知皇帝已然同意时,她并没有一丝笑容,反而眉心紧蹙,望向他的目光竟有一丝幽怨, “我说过不会改嫁,为何你还要去张罗这婚事” 在他的印象中,她一直都是个胆小谨慎的姑娘,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从不愿主动去说,除非旁人给她,她才会接受,是以陈瑞英想当然的以为现在的她也是这般,才会自作主张, “因为我知道你畏惧什么,只想替你扫除一切障碍,让你再无后顾之忧现下父皇已然同意,皇姐也不敢再说什么,你可以放心的与我在一起。” 究竟是他误解了,还是她表达得不够准确,“我从来都不曾期待与你相守昨日已经说得很清楚,我的心里只有先帝,这辈子只认他这一个夫君,绝不改嫁” 她自认为讲得很明白,可陈瑞英始终觉得他们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他总感觉宋余音对他是有感情的,只不过碍于她嫁过人,心里自卑才没勇气去过新生活,他得鼓励她走出阴影,凝着她的眼眸,柔声向她誓诺, “音音,别再被世俗束缚,勇敢一点跨出一步才能得到幸福,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绝不辜负” “与世俗无关,也不是我胆小,而是我心中无你我不想改嫁,求你放过我你若是再逼我,我就”为表自己的决心,宋余音迅速拔下云鬓上的簪子,将锋利的簪尖对准自己的脖颈, “我就死在你面前” “音音”始料未及的一幕吓得陈瑞英立即上前想去拦阻,她却退后一步,禁止他靠近,眸间尽是防备与决绝, “我再说最后一次,绝不改嫁,你最好立马收回这个念头,否则我说到做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威胁赐婚 她居然宁死不嫁,是有多嫌弃他纵使心痛,他也不敢拿她的性命开玩笑,只得往后退去,好言商量着, “好,我不逼你,只是与你商议,你别冲动,先把簪子放下。” 她连一丝一毫的希望都不愿给他,只盼着他彻底死心,冷言斩断后路,“没得商量,我自愿为先帝守寡,不会再嫁人,殿下还是另寻良配,莫在我这儿蹉跎。” 陈瑞英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突然出现的卫云琇打断,近来的每顿膳食,云琇都和余音在一处共用,傍晚这会子她又照例过来,正巧撞见六皇子来找余音,她也就没上前打扰,默默离远些,本以为两人能够和和美美,可说到后来竟吵了起来,都到了动簪子自尽的地步,生怕场面难以控制,不得已的卫云琇也不管这举动是否会冒犯六皇子,径直上前去劝, 宋余音趁机进屋,嘭得关上房门,拴好门栓,再不肯面对他 陈瑞英还想跟上去,卫云琇不动声色的拦住他去路,请他到一旁说话, “请恕小女子多嘴,殿下您对余音的心的确赤诚,可姐姐她毕竟是先帝的妃子,这身份不比普通人家丈夫亡故的寡妇,您的身份又这般尊贵,她终归会有些自卑,且姐姐一向心细,思虑过多,大约是怕您一时冲动,过后又后悔,才不愿接受吧” 云琇这话倒算实诚,陈瑞英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我对音音之心天地可鉴,我喜欢她多年,是真心想娶,绝不是一时冲动” “您之前从未表明过吧您自觉喜欢了很久,可在她看来,只是昨日才知晓,难免会给人仓促之感。” 细想想似乎颇有道理,他自以为深沉的爱意皆藏在心底,她一直都不曾感受到,骤然提出成婚,估摸着会让她生出太过草率的错觉,可他的确是真情实感啊焦急的陈瑞英顿感无措, “依你之见,我该如何做才能让她相信我是认真的。” “呃”转了转眼珠,卫云琇沉吟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感情之事得循序渐进,切忌操之过急,不若殿下先回军营去,我这边再帮你劝劝她,待她慢慢接受之时再提成婚也不迟。” 目前这情形僵到了极点,不易打破,万一她真做出傻事,那他先前一切的努力都是白费,也有违他的初衷。 思量再三,似乎也只能按照卫云琇的意思,暂缓成亲的计划,静待她放下芥蒂,想通之后,他来到门口,也没敲门,只立在门外,小心翼翼的温声安抚着, “音音你别怕,我想娶你,但也不愿强迫你,只希望你能心甘情愿的接受我,也许是我思虑不周,太过急切吓到了你,没关系我可以等的,已然等了三年,也不妨再继续等候,水师的集训很快就能完成,大约再有两个月吧到时候我就可以回宫常伴你身边,直到你真正接受我,再说其他。” 道罢他才含恨离去,没再打扰她。 屋内的宋余音趴在床铺之上,满心委屈的她紧抓着棉枕,整个人被深深的无力感包围她只不过是先帝太妃,只想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先前她还在庵堂,尚有借口可推阻,后来答应还俗,也是为了寻找时谦的下落,偏偏老天与她开了个玩笑,时谦并不是真正的先帝,她离开庵堂也就毫无意义, 而今又被逼婚,这样的日子真不是她想要的,还不如待在庵堂清净自在。 送走六皇子之后,卫云琇这才拐回来敲门,宋余音恹恹起身去开门,也不瞧她,耷拉着眼皮满目懊恼。 出于一番好意,云琇试着劝道“其实吧我觉着六皇子人挺好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余音给怼了回去,“那你嫁啊” 她才不会跟闺友争抢男人,“关键他不喜欢我啊他喜欢的是你,喜欢了那么多年,直到现在都还在等你,我听着都觉得感动,你心里就没有一丝动容” 她的心早就在先帝下葬之时随他而去了,哪里还会为旁人而动“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先帝。” 是以当她见到时谦之际,心脏又开始剧烈跳动,那种感觉太过熟悉,她才会认定时谦就是先帝,偏偏他不是,她的那颗心便又死了一回,归于沉寂,不论陈瑞英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宋余音都不可能有任何回应。 专情是好,可也得分情况啊眼看她执于旧念,卫云琇心疼之余并不赞同,“先帝若还在,你自当一心一意对待他,可他不在了啊你为他苦守毫无意义,苦的可是自己。” 这些都只是旁人想当然的看法罢了,“我没觉着苦啊庵堂的日子我过得很习惯,还不如回去呢” 那怎么可能呢“而今你已是我的堂姐卫云珠,不可能再回庵堂,你还是放弃这个念头吧皇上断然不会允许你来回换身份。” 她当然明白这些事不可随意更改,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会任性妄为,以致连累旁人。只要陈瑞英不再逼她就好,而今他已回了军营,她应该能过一段安稳日子,至于往后如何,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可惜女人的命运向来不由自主,得知宋余音拒绝了六弟的求亲,三公主立马入宫去向其父禀报这一好消息,只希望她父皇不要放弃对瑞英的培养。 盛和帝只恨儿子太重感情,倒没想到宋余音居然会拒绝,陈钰霖最会说话,自不会说什么对六弟不利之词,只拿大义来说事儿, “余音妹妹不慕荣华名利,她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不配做皇子妃,是以坚决不应承这婚事,六弟自然不会违背她的意愿,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还望父皇念在瑞英年纪尚小,不懂轻重的份儿上,就原谅他一回吧” 原本已打算放弃的盛和帝突然眸闪精光,若然他不应,瑞英可能还会怪他,但若宋余音不应,那瑞英也就无可奈何,既然儿子已回军营,那他就该趁此时机将宋余音尽快许配人家,到时候米已成炊,瑞英也没办法吧 如此想着,盛和帝虚赞道“余音这孩子倒是个明白人,朕实该给她许个好人家,丞相之子年方十七,英武不凡,与她倒是般配,趁早让她嫁人,瑞英才能真正死心。” 皇帝这安排甚好,只是陈钰霖有些担心,“听闻余音不愿改嫁,瑞英去时她还以死相逼,若然父皇赐婚,她会不会也” 这点小事,盛和帝才不会放在心上,无关痛痒之人并不会令他顾忌太多,“瑞英太在乎她,才会事事都顺她的意,被她拿命威胁,朕可不吃这一套” 盘算过后,盛和帝遂命三女儿去带话,毕竟她们是表姐妹,钰霖又是个嘴巧的,是非轻重她把握得很好,由她去劝,相信事半功倍。 这几日接连发生太多的事,宋余音只觉惊雷滚滚,不得安宁,才清气了半日,午后便有人来找,还以为是母亲来看望她,闻听下人禀报才知来人是三公主。 心下一咯噔,宋余音暗叹又来一尊神,碍于对方是公主,她不得拒见,唯有硬着头皮相迎。 一见面又是虚伪的寒暄,陈钰霖笑面以待,说是来叙旧云云,面上赔着笑的宋余音暗自思量着怕是没那么简单,果不其然,没说几句就扯到了她的婚事上,余音自是得表明自己不愿改嫁。 已料到她会拒绝,陈钰霖早备好了说辞,“余音,咱们女儿家,大都不是为自己而活,而是为整个家族 姨丈他为国捐躯,姨母一个妇道人家打理内务已是吃力,你们家的重担全都落在你兄长一个人的肩上,他虽承袭公爵之位,也得真正被皇帝重用才有前途,总不能只吃公俸吧 如今父皇有意将你许给丞相之子,这可是许多姑娘都肖想不来的好姻缘,父皇这般安排也是为你们家铺后路,你嫁至丞相府,也可帮衬娘家不是 你若是拒绝便等于打丞相的脸,打皇上的脸呐一旦惹怒父皇,他也不会再顾念亲情,万一迁怒你大哥,连累他官途受阻,你怕也过意不去吧” 轻言细语温如春风,看似是在为她着想,实则不过是拿她的家人来威胁罢了且这话是从她的表姐口中说出,这个她儿时最喜欢最敬仰的女子,如今正灵眸流波,拿心机与她周旋, 小巧的樱唇被色泽鲜丽的口脂晕染得莹润柔亮,那一抹艳红如同饮血的刀锋一般,狠狠的在她心上划出一道口子 早知人情淡薄,旁人算计她也就罢了,为何偏偏是表姐非但不帮她,还要在背后推她一把,再美其名曰是为她着想,这戏唱得当真精彩,宋余音都忍不住为她鼓掌了呢苦笑一声,余音怅然转眸,望着窗外迎着小风轻摆的花枝,明明周围绚丽多姿,她的心底却只余一片灰蒙, “表姐这话句句在理,余音无可反驳,可我也是人,我也有自己的想法,我不想改嫁,你们为何偏要将我逼至绝路” 既想要自由,又不想付出任何代价,天底下哪有这般便宜之事心下冷笑的陈钰霖斜倚在座椅后方,纤指微抬,轻转着细腕间的白底飘花翡翠镯子,语带讥诮, “你既答应借用卫云珠的身份,便该知道得承担怎样的责任,若然卫云珠毫无用处,直接公开她的死讯即可,父皇又何必大费周章的让你假扮她” 盛和帝的算盘,宋余音早已猜到,可她当初答应还俗也不是为荣华富贵,真正的因由她不能道明,只能忍气吞声,不做反驳。 打铁需趁热,陈钰霖再撂狠话,“总而言之,宋家和卫家的命运都与你紧紧相连,你若不从,两家都会因你而遭殃,究竟该如何抉择,你自个儿掂量清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向时谦求助 道罢,陈钰霖不意多待,悠悠起身,借口告辞,她喜欢聪明的女子,不喜欢愚笨执着的,倘若余音懂得审时度势,顺从皇帝之意,也成全她自己,那陈钰霖还愿意继续与她往来,但若她不识好歹,偏要忤逆皇命,那就怪不得皇室无情 恭送三公主离开之后,宋余音一个人坐在屋内,蓄了满腹的郁结无处消泄,直迫得红了眼眶,心如石坠的她以手扶额,下巴微颤,她是一个很容易知足的人,只想简简单单的活着,偏偏老天从不肯许她真正的自由。 姨丈头一回为她安排婚事时她不懂反抗,好在她对宣惠帝有些好感,也就愿意入宫,可如今这丞相之子她根本不想嫁啊 心里揣着一个人,再去嫁给另一个,对那位公子也很不公平,她心里也十分抵触,实不愿背叛先帝,背叛自己的心,究竟该如何才能摆脱这纷杂的局面 愁肠百结的她思量半晌都没个结果,慢步来到窗前,看着院中一阵劲风刮过,将青石板上的落叶旋作一团,她深感自己就如那落叶一般,飘零后也无法安然归于尘土,还得被呼啸的风肆虐。 主子许久不吭声,南溪生怕她想不开,“姑娘,您打算怎么办” 她还能怎么办妥协下嫁是不可能的,自己的人生理该由自己做主,可三公主的话撂得明明白白,不嫁的话,皇帝就会拿宋家开刀,让她看着母亲和兄长遭殃她也是不忍心的,如何才能既拒了婚事,又不让皇帝迁怒于宋家,这真是个棘手的差事 得知此事的卫云琇也帮她想法子,“这个皇帝也真是的,前脚才答应了自己的儿子,转眼又想悄悄将你许给旁人,依我看,你不如给六皇子报个信儿,让他回来找皇上说理,皇上肯定不好再逼你。” 纵使再头疼,宋余音也做不出这种事来,“我才拒绝了他,一出事就又找人帮忙,你不觉得这样做很过分吗” 是不太好,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可若两厢比较起来,与其嫁给丞相之子,还不如嫁给六皇子呢至少知根知底,他对你又百依百顺,往后的日子定然好过些。” 事到如今,宋余音仍是那句话,“不嫁,我谁都不会嫁,皇上若执意逼婚,我就” 此言一出,吓得卫云琇赶忙拉住她劝解,“你不会真要自尽吧即便你自尽,皇上也不可能放过宋家人,千万别做傻事啊余音” “我若真想自尽,早在先帝才去时我就追随他而去了,不可能熬到现在,”拍了拍她的手,宋余音勉笑道“命是父母给的,他们将咱们拉扯大不容易,我们实不该轻视自己,放心吧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做傻事。” 不是自尽就好,卫云琇刚松一口气,却听她又道“虽不会自尽,但我可以选择削发为尼,做一个真正的尼姑,没了头发,皇上也就没办法再逼我嫁人。” “”卫云琇目瞪口呆的望着她,心道这丫头还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啊带发修行她都不怎么乐意,余音居然还想真的剃度要知道青丝于女儿家而言至关重要,怎可随意削发呢 劝不动她的卫云琇甚感头疼,奈何今日天色已黑,她也就没再多待,再三嘱咐她千万沉住气,法子可以慢慢想。 回去的路上,夜幕之中散着点点疏星,今夜无月,丫鬟提灯照路,周围偶有虫鸣倒也正常,可耳尖的云琇隐约听到奇怪的声音,疑惑的她往周围瞄去,奈何夜幕四合,只能借着灯笼的幽光勉强看到周围几步内的物什,太远的根本瞧不真切。 想着兴许是错觉,云琇也就不甚在意,孰料刚走几步又听到那种声音,她不禁心发颤,强自镇定,摆摆手示意丫鬟停下步子,“月荷,你可有听到咻咻咻的声音” 点了点头,月荷竖起耳朵仔细来听,四下打量着,隐约瞧见前面的草丛晃动得格外厉害,不由头皮发麻,怯声猜测着, “姑娘,会不会是蛇在吐信子” “那也不可能这么大的声音啊”越听越诡异,卫云琇不仅怀疑,难不成府上出了贼匪可将军府戒备森严,一般贼人根本无法闯入 这声音断断续续,越来越清晰,月荷总算品出了味儿,“姑娘,奴婢怎么觉得这像是在喊人不是咻咻,是琇琇有人在喊您呢” 经她提醒后再去细听,似乎还真的是琇琇意识到可能有人故意吓唬她,愤怒冲散了恐慌,卫云琇当即挺直了脊背扬声呵斥, “何人在此故弄玄虚快快出来,别等本姑娘发火” 话音刚落,就见丛林间闪出一道人影,以指挡唇,环顾四周,紧张的示意她小声些,“是我,别喊人” 这声音很是耳熟,待走近些才看清对方面容的卫云琇咬牙恨斥,“照谦怎么是你吓人很好玩儿吗” 照谦可以发誓他绝不是故意的,“还不是怕你哥晓得我与你们相识,这才趁夜偷偷过来,大姐我求你别嚷嚷,等会儿该把护院引来了” 瞧他那怂样儿,卫云琇趁机抱臂奚落,“你不是总说自个儿武功高强嘛还怕什么护院” 轻蔑一笑,照谦傲然扬首,根本不把那些个护院放在眼里, “笑话小爷以一敌十都没问题不是我吹,你们这府中没几个人能打得过我,只是不希望将事情闹大,若然被你哥晓得我和云珠认识,岂不是会连累她” 此言听来似乎别有深意,扬脸紧盯着他,卫云琇笑得意味深长,“看来你对我姐姐很关心呐这般为她着想,实在难得” “那是,我对朋友一向讲义气” 懒听他说大话,卫云琇直截了当的问他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看了她身边的丫鬟一眼,照谦有所防备,卫云琇只道无妨,“此乃我的心腹,名唤月荷,无需打发,你尽管说便是。” 既如此,那照谦就放心的说了,“就是想来问问,云珠真的要嫁给六皇子吗她不是心属我师兄嘛怎会愿意嫁人呢可是被迫的” 云琇只晓得余音她心属先帝,至于时谦,只是错认罢了,而今真相大白,余音肯定不会再念着他,“你师兄又不是真的先帝,他是假的好吧” “可我总觉得我师兄对她不一般,但他就是好面子不肯表露,以我这双慧眼来看,他们之间定然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见不得他故弄玄虚,卫云琇忍不住拆台,“不管你师兄怎么想,反正他俩没什么可能了,她不肯嫁给六皇子,但皇上又逼她嫁给丞相之子,才刚她还说要剃度出家,再不受人摆布。” “什么剃度”骤闻此言,照谦吓得不轻,生怕云珠想不开,想去亲自劝她,却被卫云琇一把拽住, “她已然洗漱歇下,你怎可擅闯女子闺房再说你去劝有何用想法子帮她解决困境才是正事。” 打量着她,照谦暗赞这姑娘脾气虽是炸了些,但所言句句在理,比他冷静得多,当下点头应道“好,我这就回去想办法,一定不能让她剃度,那么长的秀发剃掉多可惜” 道罢他没再耽搁,赶紧偷溜出府,赶回别院。眼瞅着师兄房中的烛火都熄了几盏,只剩一豆昏黄,他还是上前敲门,嘭嘭嘭的声响惊扰了才躺下的时谦,枕着胳膊的他懒起身,只道有话明日再说。 照谦不肯罢休,继续拍门,“你又不是不晓得我这人,话搁肚子里憋一夜得把我憋死快开门,真有要事,再不开我直接上脚踹了啊” 刚准备抬脚,就见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迎眸便见师兄瞪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往里走,身着中衣的时谦只松松垮垮的披了件外袍,抱臂后靠在桌面上,一脸不耐的瞥向他, “最好是要事,不然你就等踹吧” 来不及耍嘴皮子的照谦一五一十的将他听来之事讲给师兄听,末了又催道“师兄你比我机灵,快想想法子救救云珠吧如何才能既不让她委屈嫁人,又保她家人平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时谦的妙计 宋余音居然不肯嫁给陈瑞英如今她只当他是假先帝,认为真先帝已然去世,按理说她可以追寻自己的幸福,再次嫁人,为何她不肯呢丞相之子她也不肯嫁,难不成真打算为先帝守一辈子 花样年华,剃度的确太可惜,可他若去干涉,会不会不合适犹疑的时谦再次确认,“你确定她不愿嫁别是蒙人。” “云琇跟我说的,她们是好姐妹,断不会骗我。云珠那姑娘一看就是执拗的,她若不喜欢对方,哪怕是皇亲国戚她也不会妥协,师兄,你快想法子帮帮她吧” 嘿时谦就纳闷儿了,“你怎么就确定我有法子” “因为你是我师兄啊师兄向来无所不能,机智聪慧,神通广大”照谦还在苦苦思索着拍马屁的词儿,已被师兄无情打断, “我若不想出个法子来,就对不起你用尽毕生所学来阿谀奉承。”这点儿小把戏,时谦还能看不透他 这话虽扎心,照谦也没工夫计较,只要他能想出办法就好。 仔细思量着丞相家的情况,时谦眸光一亮,忽生一计,“我倒是有个主意,却不知她是否愿意配合。” “只要别让她嫁人,她肯定愿意。” 若然宋余音愿意再嫁,时谦定然不会拦阻,可若她不愿意,那他就该帮她一把,也不枉相识一场。 打定主意后,时谦开始着手安排,这卫平渊大都时隔两三日过来一趟,当他再次来督查之际,搁下茶盏的时谦顺口向他提议, “宋余音乃是先帝太妃,伺候先帝半年之久,想必她对先帝的习惯了如指掌,不如卫大人将她送来别院,让她在旁提点一二,我也不至于走弯路。” “宋姑娘”提及此女,卫平渊面露难色,沉吟道“这事儿怕是不好办,皇上有意将她许给丞相公子,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把人带走,很容易被皇上察觉。” 就猜他会这么说,时谦早已想好说辞,“盛和帝此举无非是想拉拢丞相,若然丞相一心为皇帝卖命,对我们无疑是一种威胁,是以这桩婚事不能成,必须破坏” 卫平渊自然也不希望联姻成功,但他无可奈何啊“可我身为臣子,也管不了皇帝赐婚吧” 指尖在桌面悠然轻叩时发出有节奏的轻响声,心下有谱儿的时谦意味深长地道“无法正面阻止,那就背后放风。” 听这话音似乎有谱儿,卫平渊不由坐直了身子,望向他的目光满是问询之意,“哦你的意思是” 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姻,可若宋余音不愿意,那时谦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当下与他道出自己的法子,卫平渊听后眼放精光,感觉此法可行,但又心下纳罕,狐疑的打量着他, “我怎么觉着你对官场宗室的这些人似乎很熟识甚至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心下微怔,时谦面不改色的抬眸回应他的疑惑,“之前卫大人曾拿来一本书,上面记载着近三年来的文武官员职位以及与宗室的姻亲关系,前几日正好翻到,是以记得清楚。” 是了,卫平渊的确让时谦看过,却没想到他竟然记得如此清楚,望向他的目光颇为赞许, “懂得运用他们的复杂关系去筹谋,达成自己的目的,此乃掌权者必备的能力,你做的不错,我会争取保下宋余音,让她成为对咱们有利的棋子。” 棋子二字,未免太过冷漠,但也只有让卫平渊认为她有价值,他才会出手相助,时谦无谓争辩,只要现下能保证她不被迫嫁至丞相府即可。 时谦的主意,宋余音尚不知情,仍打算破釜沉舟,虽然离开庵堂之时她姨母曾交代过,有困难就去找她做主,可陈瑞英已去找过,余音实在不想再去麻烦姨母,以免她夹在中间犯难。 现下余音只能暗自琢磨着如何才能进宫一趟,亲自向盛和帝表明态度,务必在赐婚圣旨下达之前将此事摆平,也不至于两家都难堪。 奈何她借用旁人的身份,未敢随意走动,还是得与云琇商议过后再决定。 掂了掂茶壶,已然没什么水,唤了声南溪,不听应声,宋余音站起身来,打算自个儿去沏热茶,才掀开里屋的团花门帘,就见南溪兴冲冲进屋招呼道: “姑娘您瞧谁来了” 说着又回头朝门口走去,抬手搀扶,“夫人您慢点儿” 紧跟着便见一面容富态,身着苏芳色长袍的贵妇人由丫鬟扶着进得屋内,一见来人,宋余音眼眶顿红,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迎,哽咽唤着娘亲。 久别重逢的母女二人搂在一起哭诉一场,以往她在庵堂时,盛和帝不准她们与家人相见,一年只能见上一回,还得经由皇帝允准方可,此次难得相见,母女俩自是感慨万千,立在一旁的南溪也觉动容,上前招呼道 “夫人您别光站着,到里屋坐吧” 经她提醒,宋余音这才扶着母亲往里屋走去,拿巾帕拭去泪水的宋夫人与女儿在桌旁坐下说话,南溪则去沏茶,不在跟前打扰。 这几日本就犹豫不决的宋余音在见到母亲之后总算情绪平稳了些,定了定神,才将自个儿的遭遇告知母亲。 宋夫人并无讶然,只因在朝为官的儿子已然将此事告知于她,是以她很了解女儿的处境,拉着她的小手温言细劝, “我听你大哥提过皇上的意思,我来之前,承岩还特地嘱咐我,让我跟你说一声,遵循自己的本心,不要被家人束缚,终归是亲人,皇帝不可能赶紧杀绝,顶多也就是不重用他罢了,他也不在乎,能有个闲散差事,支撑着咱们国公府即可,你千万别有太大的压力。” 倘若家人逼她同意,她或许还能心安理得的犟着拒绝,但若家人这般为她考量,而她却不顾家人的前途,未免太自私了些,宋母的这番话反倒令她有所动摇,鼻头微酸,心暖声涩, “爹爹在世时一直嘱咐大哥,将来定要在朝中有一番作为,光耀门楣才不愧对列祖列宗,眼看着哥哥平步青云,才十八岁已是户部侍郎,若然官途因我的任性而受阻,一生郁郁不得志,那我岂不是咱们宋家的罪人” “可若让你牺牲自己的幸福去成全他,他这心里也过意不去啊” 母亲那温和的话语如春风拂境,略过心头时吹醒了她心底那深藏的愧疚,原本宋余音还想着以剃度来抗拒皇命,而今又觉得这般冒险,以国公府的命运做赌注,实在不是宋家女儿该有的作为,皇帝可能不会动杀念,但以他的性子,很有可能寻个由头将宋家的公爵削去,那于宋家而言,于她为国捐躯的父亲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思来想去,宋余音再不纠结,决定放弃与命运对抗,低沉的声音满是妥协与无奈, “娘,您和爹爹对我有生养之恩,大哥也一直很疼爱我,女儿可能无法为你们做什么,但绝不能拖累你们,这婚事我应了便是。” 亲耳听到女儿应承,宋夫人心中五味陈杂,于心不忍,“音儿,你可想好了若然应下就不能反悔,这可是关乎你一辈子的事啊” 尽管心里再不情愿,宋余音也始终无法做到只顾自己,无视家人,沉默片刻,她最终还是神情凝重的点了点头, “女儿想好了,这大约是最好的结果,这般一来,可以让表哥死心,不拖累他,不影响他将来继承皇位,也不会断了我哥的前程,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呢” 于旁人都有好处,于她自己而言却是勉为其难,女儿这般懂事,究竟是宋家的幸,还是她的不幸 实则在宋夫人过来之前,三公主已去找过她,目的就是希望她这个做母亲的去规劝,好让宋余音同意这门亲事,当时三公主还特地嘱咐她,说余音性子偏执,若一味劝她答应,她肯定不会应承,得反着来,劝她别应,为她着想,她才会感动,继而自个儿应承。 如今余音的态度正应了三公主的话,宋夫人竟不知是喜是忧。 实则她也不想在自家女儿面前耍心机,可她丈夫去得早,宋家就靠她来支撑,若然这家业毁在她手上,将来她下黄泉之时又该如何与丈夫交代 无可奈何的宋夫人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与女儿谈话,未料她竟真的心软应承了,虽解了燃眉之急,可宋夫人这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总觉得对不住女儿。 宋余音并不晓得母亲的心思百转,还以为家人一心为她考虑,特地留母亲在此用午膳。 心虚的宋夫人忐忑的在此用了午宴,饭毕只饮了一盏茶便匆忙赶着回府,说是在此待太久不好, “多亏云琇悄悄安排人带我入府,未免旁人怀疑,我不能常来,你可要好好照顾自个儿,瞧你瘦的,实该多吃点儿,千万别委屈自己。” 嘱咐过罢,宋夫人这才怀着满腔愧意离开卫府,徒留宋余音望着母亲离去的背影,内心一片茫然,她也不晓得自个儿的决定是对是错,只晓得唯有这般才对众人皆有利,至于自己是否幸福,似乎并不重要。 只是这世事啊总超乎人的预想,下午她还在为自己的命运哀叹,傍晚就见卫云琇兴高采烈的跑过来,未到门口就嚷嚷着有好消息要告诉她, “老天保佑啊姐姐,你再也不用嫁给丞相之子,丞相家不同意这门亲事,皇上已然收回成命” “哦”这消息于她而言无疑是雨中送伞,令宋余音那沉郁寡欢的心境豁然开朗,惊喜的同时她又心生好奇, “丞相怎敢逆皇上之意他是如何说服皇上的” 云琇可是一得到消息就迅速赶过来,这会子还有些气喘吁吁,在桌旁的四角圆凳边儿坐下,缓了口气儿才神秘一笑,“他自是不敢,可他夫人的身份不一般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共居一院 离开三年的宋余音只恋山水,不问朝政,已然忘却许多事,经云琇提醒才恍然想起丞相的夫人的确不是普通人,确切的说,丞相应该是驸马,只因他娶的乃是宣惠帝的姑母,也就是当今圣上的姐姐,宜敏长公主。 而时谦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利用卫平渊去放风,让人在长公主跟前嚼舌根,说卫云珠自小身子羸弱,是个药罐子,纵使勉强保命,身子早已亏损,无法生养子嗣。 得知此事后,长公主必然不愿为儿子娶这么一个媳妇儿,出于无奈,丞相只得告诉她卫云珠已死,要嫁过来的其实是宋余音,她身子康健,并不影响诞育子嗣。 听闻这千金乃是先帝太妃顶替,也就是她的侄媳,长公主越发不乐意,一气之下亲自入宫与皇帝抗争,坚决不同意这门婚事。 两人并不是一母同胞,长公主也是个性子暴躁的,盛和帝生怕她不配合,再将此事闹开,有损皇家颜面,且又不愿得罪她,不得已之下唯有顺她之意,打消这个念头,重新给她找儿媳。 于是这婚事也就黄了,卫云琇正是从她兄长那儿听来这一消息,这才匆匆赶来告知余音。 余音闻讯自是惊喜,暗谢上苍保佑,真可谓是绝境逢生,看来上苍对她还是有所眷顾的,将她逼至悬崖又拉她一把,终不至走上绝路。 欣喜的宋余音忙命人这个消息知会她母亲。宋夫人闻讯总算心石落地,而今是皇帝亲自答应不让余音嫁人,那么三公主也不好再说什么,她也不至于对女儿心怀愧疚,宋家也可暂时安稳,至于将来会如何,谁也说不好,既享得了富贵荣华,便得承受随时失去一切的风险,如她们这般的家族,最怕朝局更迭,如何在风雨中屹立不倒,这是个大问题。 女儿那边,她不好再去,只盼着老天开眼,不要再折磨这可怜的孩子,好歹给她安稳的余生。她也不指望女儿能给宋家带来多大的利益,只要皇帝莫再拿女儿威胁她即可。 宋余音也想着自个儿侥幸逃过一劫,然而尚未来得及吃顿安稳饭,就又遇到一件麻烦事,那卫平渊竟亲自过来,说是要带她去往樱月苑。 那不是时谦所居之地吗卫平渊带她去那儿作甚心生疑惑的宋余音未敢问出口,她尚不能确定卫平渊从何处知晓时谦的消息,只猜测着他应该晓得她曾在庵堂后山见过时谦一事,但他可能不知她进入卫府后又出去见过时谦,若贸然回话只怕生出事端,是以她干脆装糊涂, “不知卫大人带我去别院是为何故” 卫平渊也不多言,只道一去便知。云琇担心她出什么事,要求同行,否则不放人。 想着终归是自家妹妹,让她知晓也无妨,他便答应带她同去。 一路上卫云琇都在旁敲侧击的追问来此的目的,“不会是带我来看桂花吧”故意胡猜乱想,以此来证明她们并不知晓别院里有时谦这个人。 卫平渊守口如瓶,仍是那句话,去后便知。宋余音隐隐生忧,总觉得他没打什么好主意,兴许又在谋划什么,难不成想利用她做什么事可她对他而言能有什么利用价值 满腹的疑惑无人解答,想着云琇也在场,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宋余音没再多问,下得马车之后默默的跟随卫平渊的脚步进入别院之中。 见到时谦在她意料之中,一袭空色长袍罩在身形颀长的他身上,越发显得他朗逸出群,再会时,她仍会生出错觉,仿佛宣惠帝还活着,就在眼前一般,但一想到他后背没有胎记,她便不愿再在他身上浪费心思,连话也不肯多说。 可先帝太妃碰见与先帝相似之人该目露惊诧才对,她若面色太过平静又不正常,难免惹人怀疑。 按照她的推论,卫平渊晓得她与时谦有过一面之缘,她在此时装陌生人也不大妥当,思量再三,她装作只在道观见过,忽略上一回单独相见,故作讶然的将目光凝向他, “小道长你怎会在此上回我本想问你,可碍于道观人多不便开口,今日再会,我只想问个明白,你究竟是不是先帝为何与他如此相似” 这反应倒是自然,时谦瞬间领悟到她的意图,又想起卫平渊的嘱托,配合地回了句,“你们都这么问,其实我也不清楚。” 卫平渊顺水推舟的借口笑道“他当然是先帝,只不过曾受重伤,不记得前尘,是以本官才特地请你过来,毕竟你是先帝太妃,对他的日常起居了如指掌,正好可以帮他寻找之前缺失的记忆。” 他身上没有胎记,明明不是先帝,卫平渊故意蒙骗她又是何故可在卫平渊看来,她还不曾验证过,并不晓得真相,依照她的立场没理由拒绝,除了答应,她似乎别无选择。 心思百转间,宋余音决定暂时应承,待探清楚因由再作打算。 同觉奇怪的卫云琇当众没敢多问,只道舍不得和余音分开,也要留在这儿陪她,却被兄长严词拒绝, “堂堂名门闺秀,怎可居于别院” “我也算是先帝太妃啊也可帮他恢复记忆。”任凭她再怎么狡辩,卫平渊都不许她留在此地,“瑜太妃待在这儿即可,你跟我回府去。” 心知云琇还要再嫁,不该再掺和其中,宋余音也劝她回去,“无妨,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应付。毕竟我现在对外的身份是卫云珠,相信卫大人定会妥善处理,以免皇上追查。” 此话别有深意,她故意搬出当今圣上,正是在提醒他,她背后有人关注着,不可胡来。 眯眼打量着她,卫平渊暗叹这个小女子似乎比他想象得要聪慧些,当即笑应, “这一点你尽管放心,你与丞相之子的婚事未成,皇上暂时不会为你定亲,我已对外宣称你在别院养病,不会有人怀疑什么,你安心在此帮他便是。” 卫云琇只敢拿小事撒娇,大事她也不敢胡来,无奈之下唯有听从兄长的安排,依依不舍的和余音道别之后才离开别院。 待众人走后,屋内就剩宋余音和时谦二人,无声的寂静充斥在周围,越发令人感到压抑。缓步行至桌边坐下,宋余音也不看他,目光虚落在地面,闭了闭眼,满心疲惫,“你们究竟在耍什么把戏” 两人早已把话说开,时谦也不瞒她,如实道出前因后果,“为了不让你被逼下嫁,我只能想出这么个法子,只有让卫平渊觉得你有用处,他才会出手救你。” 得知长公主拒绝婚事时她还在奇怪怎会这么巧合,原来这一切竟是他在背后操纵虽说他助她躲过一劫,可在她的印象中,时谦一向冷情,根本不可能多管闲事,这回管得是不是太多了些 “我是否被迫嫁人又与你何干” 坐在桌案前的时谦拿起一本兵书随意翻看,眼皮也不抬的淡声答复,“自是与我无关,只因照谦关心你的境况,再三央求我帮忙,否则我也懒得插手。” 所谓帮助,无非是将她从这个深渊拉至另一个旋涡中,“你帮我推掉婚事我理应感激,可如今这情形我又该如何应对你我都心知肚明,你根本不是先帝,却扯什么失去记忆,你不曾有先帝的经历,如何让我帮你找寻” 放下书本,时谦平静的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大方坦白,一语点破, “找寻记忆不过是个幌子,他若不说我是先帝,你又怎会愿意与我接触卫平渊无非就是想让你告诉我,先帝平日里都有什么小习惯,喜欢看什么书,擅长什么,你曾在他身边侍奉过,最为清楚他的喜好,有你提点,我才能扮得更像不是吗” 看他这态度,似乎并不排斥这安排,宋余音已然猜不透他的心思,望向他的目光满是讶异和不解, “你就心甘情愿任凭卫平渊摆布,假扮先帝他打算如何培养你,然后推你出去让你与盛和帝正面冲突争抢皇位若然成功皆大欢喜,若然不成,你可有想过自己的下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时谦吃醋 时谦还以为宋余音会在乎她姨丈盛和帝的皇位是否能保住,却没想到她会关心他的处境,怔怔的看了她好一会儿,他才将视线收回,模棱两可的道了句, “我与他之间有交易,不便明言。” 不需他明言,她也能猜到几分,“他许你荣华富贵需知权势和富贵皆是镜花水月,即便你真如他们所愿推翻盛和帝的统治,当上皇帝又如何 卫家明知你不是真正的先帝,你以为他们真的那么好心,愿意推一个不相干的人做皇帝到时候定会架空你的权利,让你成为傀儡,终生被他们摆布” 这些后果他早就设想过,也有自己的打算,但现在不便与她明说,只想尽快岔开这个话头, “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你无需顾虑。” 一句话将她噎得心梗,好像的确是她多管闲事了,说来她与他也不是很熟,既然人家不领情,她又何必去管他的死活心凉的宋余音回冲道 “那你要假扮先帝也与我无关,何必让我过来” “”看来她还挺会抓重点啊神色稍顿,时谦镇定回应,“纯粹只是想满足照谦的心愿,让你脱离苦海罢了,而今你已过来,那就配合着点儿,随便说一些先帝的习惯即可,这里的下人大都是卫平渊安排的眼线,至少在下人面前你得配合做戏,其他时候我不逼你。” 道罢他又拿起书本继续看,面色如常,似乎并未受到任何影响,可怜宋余音窝了满腹的委屈无处发泄,他又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明显不愿再与她说话,她也不好再去争执,说到底还是得感谢他,否则那桩婚事不可能推掉,别无选择的她真得屈从下嫁。 只是她的命运啊向来都是由旁人做主,被旁人摆弄,她何曾真正自己去做过什么选择 若在此之前让她接近时谦她肯定愿意,偏偏现下已晓得他不是先帝,既是陌生人,她便心生排斥,不愿再去接近,容貌再相似又如何,终归不是宣惠帝,不是她的夫君啊 可她又不能违背卫平渊的意思,罢了还是先在此待几日再作打算吧 无趣的她打开了房门,打算出去走走,放松一下一直紧绷着的心弦,院中北墙边攀缘着凌霄花,盛开的橘色花朵一簇簇点缀在绿叶间,色泽明艳,瞧着生机勃勃的花草,她的心才没那么压抑。 正凝神端详着院中群芳的宋余音并未察觉到有人靠近,这照谦本是来找他师兄,刚进院子就看到北边有道熟悉的身影,单只是侧脸他也能认出对方的身份 “云珠” 骤然听到一声呼唤,宋余音还未曾反应过来,琢磨了片刻才想起自己就叫云珠,好奇回眸,便见照谦的身影映入眼帘。 果然是她欣喜的照谦小跑几步上前打招呼,“听说你可能会来,却没想到这么快。” 说来她与照谦并不相熟,当初找他也只是为了打探时谦的消息,可他却将她视作朋友,在她陷入困境时仗义相助,对此宋余音很是感激,“多谢你想办法帮我解围。” 不愿独揽功劳,眉开眼笑的照谦如实道“主意是我师兄出的,我只是传了个消息而已,其实并没有做什么,你应该感谢他才对。” 回首望了窗内人一眼,他正在专心致志的看书,神色异常平静,似乎对自己的将来毫不担忧。 感激是有的,但眼睁睁的看着他深陷朝堂纷争的旋涡,她这心里很不是滋味,奈何他有自己的主意,根本不听劝,哀叹一声,宋余音收回目光,心绪纷乱不定。 照谦见状奇道“怎的何事烦忧跟我说说呗” 时谦不领情,照谦却是个温善的,她才愿意与他明言,“我只是在想,假如他假扮先帝一事被人揭穿,下场必定悲惨,他为何就是执迷不悟,还要与虎谋皮呢需知贪恋权势者往往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你可能有所误会,”见不得师兄被误解,照谦赶忙解释道“我师兄他并不是贪图富贵才留在此地,只是因为卫平渊拿道观师兄弟的安危威胁他,他不得已才会留下。” 原来是被威胁惊诧的宋余音面露疑色,“那他怎么跟我说,他与卫平渊有交易” 照谦最是了解他,也就很能理解师兄此言的目的,“我师兄这个人一向嘴硬,他不喜欢把某些委屈摆在明面儿上去说,不愿让人同情他,所以才没跟你明言,你万莫误会,他不是那样势利之人。” 听罢照谦之言,宋余音暗恨自个儿太草率,轻易就将时谦归于贪权恋势的那一类,却忘了深思当中的因由。 心怀愧疚的宋余音总觉得自己应该进去跟他道个歉,然而才转身,就见时谦并未看书,已然立在窗口,严肃的盯着照谦, “你且进来,我有话与你说。” 这态度略强硬,并不怎么温和,宋余音暗自思量着,既然他们两兄弟有话要说,那她还是不要进去掺和。 面对师兄的凶悍,照谦浑不在意,跟她交代一声便昂首阔步的往屋里走去,才跨进门槛,他就朝时谦挑挑眉,笑得意味深长, “吆师兄莫不是吃醋了我只是跟云珠说了几句话而已,你就这么凶,不至于吧” 见不得他嬉皮笑脸的模样,时谦肃声警示,“你该知道此地到处皆有眼线,时刻注意言行举止,在卫平渊看来,你和她本该是陌生人,一见面就亲热闲聊,这不合常理。万一被人发觉,再到卫平渊那儿告上一状,你又该如何解释” 这些所谓的大道理照谦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的耳朵只听清了四个字,“亲热闲聊”, “我跟云珠的状态很亲热吗没觉得啊平日里我见到旁的丫鬟也都会打招呼,她们都晓得我话多,没什么问题吧之前也没见你提醒我,怎的我才跟云珠说了几句你就不乐意正常态度说话也能瞧得出亲热怕不是某些人心眼儿小,再不然就是喝了醋” 要知道时谦一向是被尊重的师兄,甚少有这般被奚落的时刻,他得紧攥着拳头再默念几遍道规才能强压下想揍人的冲动,十分严肃的再次警告, “我说这些都是为你好,小心驶得万年船,你不怕出事,别连累旁人” 旁人指的是她吧会意的照谦点头连连,脆声应承,“好的我知道了,绝对不会连累你的云珠,以后尽量与她少说话,甚至不说话,我很乖的,师兄放心,没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回见” 未免挨揍,他也不等师兄回话,脚底抹油般迅速溜走 出了屋子他还不住的拍着心口,暗叹好险,候在外面的宋余音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忙上前询问,他却后退三步,面露防备之色, “哎咱们得保持距离,不然我师兄会生气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听得她莫名其妙,“生什么气” “他不许我跟你说话,怕我调戏你,你看他对你多在乎。”话音刚落,一颗石子骤然自他鼻间飞过,砰得落在远处的墙边上,吓得照谦不敢乱动,暗自庆幸,得亏师兄手法准,若然再近一点儿,他这英挺的高鼻梁可就该塌了 纵使冷汗直冒,他还不断的给她使眼色,“看到了吧多说一句就会有血光之灾,以后再见你我定会绕道走。” 说话颠三倒四,宋余音尚未听明白,也没来得及开口追问,就见他一溜烟跑远了,疑惑的她才转身就见时谦已然出现在院中,正立在她不远处,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才将瞪向照谦背影的视线收回,落于她面上。 不晓得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此刻的时谦不似平日里那般冷静淡漠,眼神里竟有一丝闪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谁是你嫂子? 许是照谦的话令他不自在,他才会面露尴尬宋余音才闪出这个念头,就听他道:“我这师弟油嘴滑舌,惯爱胡扯,他的话你当耳旁风即可,别放在心上。” 无需他刻意解释,她也不会当真,反正她印象中的照谦的确惯爱玩笑,她才不会傻傻的相信时谦会在乎她,他又不是先帝,再者说,他对她的态度总是那般冰冷,每每说话要么不苟言笑,要么能把她噎死,这哪是在乎的表现,分明是嫌恶。 也许在他这种修道之人眼中,女人皆是祸水,能躲则躲,绝不会亲而近之,看透这些,宋余音也就淡然许多, “玩笑话我还是听得出来的,无需你来刻意提醒,那样会显得我很蠢笨。” 时谦也不晓得自己哪里得罪了她,以致于她话中带刺,明明是好意提醒,不希望照谦的话影响她的心情,却被她当成了嘲讽。看来师父说得很对,女人果然都是不讲理的。 既不愿听他说话,那他不说便是,刚要转身,就听她问,“我的房间何在” 时谦抬手指了指他隔壁左侧那间,宋余音见状月眉微蹙,“怎的离你那么近这不合规矩。” 那也与他无关,时谦表示爱莫能助,“卫平渊安排的,你若不满大可找他说理。” “”卫平渊已然离开,还不准她出别院,她到哪儿找人罢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无奈的宋余音再不抱怨,转身去往隔壁的屋子。 时谦也没说什么,回往自己的房间,继续看那些卫家送来的朝政相关书籍,实则这些他都烂熟于胸,但盛和帝登基这三年做过一些变革,他还是得仔细去研究,兴许能找出其中的破绽。 才坐下不到一刻钟,就听见敲门声,他还以为是丫鬟过来送茶,抬眼却瞥见宋余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且还蕴着满目忿然,时谦左思右想也没想明白, “我可是安安生生坐在这儿看书,一句话没说,哪里又得罪了你” 才刚她的确进房间去了,刚准备歇息,就有丫鬟进来给她整理床铺,还在旁提点了一番,这才惹她恼火, “那个叫芳月的丫鬟说了,往后白日里我都得陪在你身畔,不论你看书习字还是练功习武我都要在旁陪着,只有到了晚上才能回房歇息,还不是你给我找的好差事,这跟丫鬟有什么区别” 仔细对比了一番,时谦颇为谨慎的回道“丫鬟还得端茶送水,你倒是不需要。” “可让我整日的面对你,我”一想到每日都要形影不离,她这心里总觉得膈应。 这嫌恶的眼神看得时谦心生怀疑,默默打量着自己,“我也不丑吧难不成还能污了你的眼” 相貌美丑不是问题,问题在于他容貌特殊,“只因你与先帝太过相似,每每瞧见你,我都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他,想起当年的一些事,心里难免悲痛。” 原是为这个,时谦一时默然,犹疑片刻才试探着劝道“恕我冒昧直言,据我所知,你与先帝只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他又过世许多年,你大可放下过往,为何还一直念念不忘” 这段时日她听的最多的便是类似这种的言论,听得次数太多,她已懒得再去解释,“此乃我与先帝之间的事,与你这个外人无关,我不会管你为何效忠于卫平渊,你也别管我为何放不下先帝。” 说话时,她耳垂间垂着的紫晶石长坠子来回轻晃着,打量着她傲然娇哼的小模样,时谦才后知后觉的了悟,敢情她在记仇呢他可以发誓,方才并不是故意噎她,纯粹是心有苦衷无法明言,这才一句代过,可她明摆着是伺机报仇啊理亏的时谦也不反驳,由她占个上风, “得,我也不是多管闲事之人,随口一问罢了,你既不喜欢听,那我不再提便是,你若不喜欢看到我,那就将屏风移过来,搁在这当中,你我只说话便可,无需面对面。” 宋余音默默看了那屏风一眼,绢纱绣八仙的图案,既薄又透,这种屏风即便架在当中也还能隐约看到人脸,不大清晰罢了唉聊胜于无,她也只能这么想了。 将近晌午,丫鬟陆续呈上饭菜,摆好碗筷,时谦望了望门口,仍不见师弟的身影,只觉不正常,“以往到饭点儿他可是跑得最快,从不需要等人去唤,今日怎的还没过来” 将菜摆好的丫鬟巧言回道“才刚奴婢过来时碰见照爷,他说送些饭菜到他房中即可,他就不过来了,说怕打扰兄嫂相处。” 兄嫂他的师兄只有时谦,至于嫂子莫不是指她吧意识到这一点,宋余音当即红了脸,无措的望向时谦,时谦也干咳一声,一向平静的面上难得露出一丝窘迫,好言安抚道 “这小子时常说浑话,再见时我定会教训他。” 照谦那张嘴啊就不能正经些吗终归是他的师弟,宋余音也不好说什么,端起碗筷闷头吃饭,自始至终都不敢抬眸看他。 心知她可能是出于拘谨才不愿动筷夹菜,时谦主动夹了块酸菜鱼放在她面前的碟中,她不由想起曾经在宫中陪宣惠帝用膳之际,她想吃鱼眼,那鱼头离她很近,她却怎么也夹不住,南溪要帮她,她还不肯,最后拿勺子将鱼眼舀了起来,心满意足的送入口中。 当时宣惠帝还好奇问她,“鱼眼有那么美味吗” 实则她也没仔细品味过,都是嗓喉一滚就咽了下去,“不知道呀只是听我娘说,吃了这个眼睛会更明亮。” 旁人都这么说,她才会吃而已,并不是自个儿多喜欢,但听宣惠帝朗笑道“怪不得你的眼睛这么大,莹亮动人,原来都是鱼的功劳。” 当时听宣惠帝这么说,她还羞得低下眸子,好半晌才小声应了句,“其实皇上的眼睛更好看,睫毛长又密,倒影在烛火之下,根根分明,羡煞人也” 年纪尚小的她不懂掩饰,说出的都是心里话,宣惠帝愣怔片刻,轻笑出声,“还是头一回有人夸朕的睫毛,你倒是观察得仔细,怕不是闲来无事都在偷看朕” 此言一出,她越发羞赧,面红如霞,不知该如何接口,陷入往事回忆中的宋余音神色怔然,手持筷子一动不动,在时谦看来,她的目光正巧落在鱼眼上,还以为她是想吃鱼眼,又不好意思去夹,他便抬手夹起,搁在骨碟之中。 骤然落下的这颗小巧圆润的鱼眼拉回了宋余音飘飞的思绪,这熟悉的一幕仿佛与三年前的场景重合看似平常的一个动作,在宋余音眼中却是不合常理,那一瞬间,她的脑海轰然而炸,惊诧抬眸望向时谦,黑亮的眸中写满了狐疑,“你怎会晓得我喜欢吃鱼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惊现胎记(修) 眉心微动,时谦缓缓移开视线,状似平静地回道“我看你一直盯着鱼眼,还以为你喜欢,若然不想吃,拨开便是。” 真的只是因为误会而巧合吗她还想再探究,奈何他已垂下眼睑,不给她探查的机会。 他的反应倒是很平淡,并无任何慌乱,宋余音暗叹自个儿太敏感,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会胡思乱想,他的背后没有胎记,已然确认不是他,她又何必捕风捉影,自欺欺人呢 勉强挤出一丝苦笑,她强迫自己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抛诸脑后,不要再去费神瞎琢磨,暗自嘀咕着, “我就说不能待在一起,容易勾起回忆” 耳尖的时谦听到后收回夹菜的筷子,好言与她商议,“要不我再想个法子,让长公主接受你,婚事还可作数,你也就不必待在这里面对我这个讨厌之人。” “”一把扼住她软肋,这招够狠虽说长公主不太可能再反悔,但难保时谦不会出什么鬼主意,她可不敢拿自己的命运做赌注,心有余悸的宋余音连忙摇头, “实则不必麻烦,待在这里也还好,我自个儿收心便是。” 道罢她便乖乖开始吃菜,不再发出任何抱怨,而他的思绪又开始扇动翅膀,在过往的记忆中来回盘旋,看着她将鱼肉送入口中,吃得小心翼翼的模样,时谦忽然一阵心酸,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如今的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他一心想改变,但若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必须妥协,以致于他和宋余音现下只能这般怪异的相处着。 两人皆觉煎熬,可他又不能明言。好不容易熬到午膳结束,宋余音漱了漱口,又坐回原地,她本有午歇的小习惯,可芳月要她一直陪着时谦,时谦仍在看书,她哪里能去歇着然而秋乏难捱,尤其是午后暖阳斜落,越发令人无精打采,于是她就这般歪在椅子上,以手支额打着盹儿。 隔着绢纱屏风,时谦依稀看到她那悠如远山的长眉下,羽睫轻合,因着只有胳膊支撑,不大稳当,以致于她的小脑袋时不时的往下栽去,看她这般困乏还要强撑,时谦心有不忍,原本并无午歇习惯的他起身绕过屏风走向她,说是自个儿困了要小憩片刻。 立即睁眼的宋余音如蒙大赦,欣喜的站起身来,“既然你要休息,那我在此打扰多有不便,不如我先回房,待你睡醒再叫我便是。” 他正是此意,尚未开口就被她抢了话,倒省得他再费口舌。时谦从善如流的点点头,困得睁不开眼的她迅速转身离去,一刻也不想多待。 以往她都是睡到自然醒,现下芳月还看着时辰,过来唤她起身,让她继续守在时谦身边,且那个芳月还神出鬼没,一直在暗中观察,无奈之下,宋余音只好将先帝的一些事告知于时谦,也算做做样子,尽自己的一份力,免得卫平渊有所怀疑, “先帝喜欢食用甜粽子,不喜咸肉粽,他其实并不喜欢龙涎香,只不过因为历代帝王皆用这个,他才勉强会用,其实他更喜欢苏合香,除了写字用左手之外,其他时候,用膳或是练剑,先帝都还是用右手,他不止楷书写得好,其实草书也好看,虽然有时候我也看不懂他写了什么” 听着她细细讲述着先帝的喜好,屏风后的时谦不由自主的将目光移向她,但见她的视线飘向窗外,似是飞至过往,再说起先帝时,她的唇角竟蕴着丝丝笑意,眼神也变得柔和明亮,仿佛很怀恋回忆里的那些场景, 这些细枝末节,她竟然记得那么清楚,想来之前一直都在默默关注着宣惠帝吧 察觉到她的目光似要移向这边,时谦当即垂下眼睑,不再看她,手中书本上的那一行行的字,只过目,不入心,满脑子都是她说起宣惠帝时那饱含仰慕和眷恋的温柔眼神,心如五味杂陈。 一直都是她在说话,他没有任何回应,只顾着看书,也不晓得他是否在仔细听,她本想提醒他认真些,可又觉得没必要,听不听是他的事,她只管完成自己的任务即可。 只是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虽有屏风做挡,但用膳时两人同坐一桌,少不了会说话,说话就会看对方,一看到那张相似的面容,宋余音这心里就不是滋味,时常容易走神。 说到底受折磨的总是她啊宋余音还想着待卫平渊再过来时就向他打探清楚,究竟何时才能离开,殊不知人算不如天算,这一切平静的假象都将被打破,真相终会慢慢浮出水面。 这一日午歇过后,宋余音正准备用蜂蜜冲花茶,发现罐中没了蜂蜜,她又不想唤人,便打算自个儿出去找,行至半路碰见巧言抱着两件衣裳向这边走来,但见她一直捂着腹部却不知是怎么了,宋余音近前询问才知她吃多了煮的玉米棒,这会子腹痛得厉害, “时谦少爷正在沐浴,奴婢得拿换洗衣裳给他,不可耽搁,可这会子实在腹痛难忍,求姑娘行行好,帮奴婢将衣裳送去成吗” 眼看她这幅煎熬情状,宋余音也不好拒绝,唯有接过衣裳,答应帮忙。弯着腰的巧言急匆匆往茅房跑去,临走前还特地交代道 “少爷沐浴时不许旁人在旁伺候,姑娘您把衣裳放下就赶紧出来。” 这不废话嘛难不成她还立在里边看他沐浴轻笑了声,宋余音嘱咐她赶紧去,莫再耽搁,随后她便去往时谦的房中。 进去后她也没吭声,但见时谦正背对着门口坐在木桶中,热水氤氲成雾气,缭绕在他宽广的肩头,饶是之前曾在河边看过他沐浴的模样,她再见这场面也仍旧红到耳根发烫,毕竟那回是无意,这次却是她主动进屋,窘迫的她赶忙侧过身去,不敢抬眸细看。 听到脚步声,他还以为是巧言,随口嘱咐道“搁下吧你且出去,无需伺候。” 再待下去她感觉自己可能呼吸不畅,羞怯的宋余音低着小脑袋,迈着小碎步迅速绕过屏风,将衣物放下,而后便转身逃离。 刚行至门口就又听他吩咐道“倒杯茶放那儿。” 喏喏称是,宋余音暗自腹诽着,他可真多事,明明在沐浴,还总是让人进去,但她顶了巧言的差事就不能违背他的意思,纵然心里不情愿,到底还是照做了。 当她倒好了茶端进去时,抬眸就见他整个人已从木桶中出来,穿上了亵裤,正在拿中衣,因着他是背对于她,是以宋余音一眼就看到他背后有块印记,纵使隔着绢纱屏风,也能看到他腰间左侧的肤色不正常,应该是胎记 不经意的一眼,如惊雷闪电般在她心田炸开一道裂口呆愣当场的她瞠目结舌,被这一幕震得大惊失色,手中的茶盏也无意识滑落,碎落时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如在她心间划过一道道血口一般,疼得她几近眩晕 怎么会这样 上回她明明看得一清二楚,他后背没有胎记啊今日怎会突然闪现如此诡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