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美貌当剑圣[穿书]》 第1章 剑圣 他想活下去。 穆曦微倚着废墟中半片断壁,哪怕是呼吸间胸口轻微的起伏,也会引动他胸间折断横碎的肋骨扎进血肉,疼得他恨不得将血沫与脏器残渣一并咳出。 落得这般境地,不能怪穆曦微无能。 任是谁被十来个同阶筑基修士,和数位高他整整一阶的金丹修士追杀至今,也不能比穆曦微做得更好。 近处有脚步声响起。 果不其然,转眼间有一队修士出现在穆曦微眼前,身上衣衫光鲜亮丽,与他的浑身血污形成鲜明对比。 长达半月的追杀逃亡,让穆曦微很快认出他们身份。 是追杀他三路人马其中之一的西极洲修士。 西极洲为仙道一方巨擎,跻身六宗,其太上长老月盈缺又是当今天下陆地十神仙之一。 连带着西极洲的普通弟子也要比旁人尊贵些。 修士鞋履跨过废墟遍地,残垣断壁,踩得脚下碎瓦挤压,咯吱作响,来到穆曦微近处。 带队的那只靴子踩住穆曦微的衣摆,踩完了似嫌不干净,还格外嫌弃地在上面碾了碾鞋底。 为首的蓝衫修士高高在上俯视穆曦微,轻蔑道 “虽说我不知道明镜仙子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物,为何想取你这只蝼蚁的性命。但你这辈子,也就到此为止了。” 西极洲仅仅有一位明镜仙子。 那位明镜仙子应明镜,是最得西极洲太上长老,陆地十神仙之一的月盈缺宠爱的关门弟子,西极洲当今宗主玉箜篌师妹。 身份尊贵,风光无限,可想而知。 相较起来,穆曦微修为低微,出身普通,的确是只配做她脚下的一只蝼蚁。 蓝衫修士笑意扭曲,将他原本端正的面貌也平添几分不适之意 “不过能引起明镜仙子注意,你小子就算是死,也死得比大多数人都辉煌。” 他拿脚踢了踢穆曦微,动作与驱赶将死的鸡鸭无异,嬉笑着问道“小子,你说是吧” 穆曦微坐直了身子,缓缓起身。 他这动作做得并不轻松。 半个多月逃亡下来,穆曦微身上受伤无数,常常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他衣衫下纵横交错的伤口尚未结痂,肌肉稍一用力之下顿时崩裂,血水如注涌出,打湿沾染满血汗风尘的衣衫。 这样简单的动作,痛得穆曦微额前渗出密密汗珠,打湿一片黏连血污的乌黑额发。 他原本亦是个韶秀少年郎,寻常在街上走过也能引来小娘子们脸红哄笑,鲜花两三朵,手绢五六条。 可是此刻,穆曦微乌发蓬乱四散,身上染成赤黑颜色的衣衫褴褛,脸上风干血迹附着尘土,斑驳遮了大片面容。 连叫花子都比他体面。 唯独握剑的手抓得很紧。 穆曦微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知道应明镜为什么想杀我。你过来些,我告诉你。” 其余修士听到他这话,纷纷劝蓝衫修士道“别过去,那小子棘手得紧,折损我们好几个道友,想是有诈。” 可蓝衫修士那顾得了这些 他一心沉浸在自己即将取得穆曦微项上人头,从此出人头地平步青云的喜悦中。 要知道,明镜仙子尊贵,她一句话,莫说是小小金丹,便是元婴,愿意为她奔走的大有人在。 也就是这小子筑基修为,不值得大张旗鼓,才叫自己争取来了这一场造化。 “不要紧”蓝衫修士一挥手,咧嘴森森地笑了,“我倒想看看这土鳖小子还能翻出什么花,你说是吧” 说着,他又踢了穆曦微一脚。 踢得他碎骨扎进胸口,冷汗涔涔而下。 穆曦微其实不知道明镜仙子为何会想杀他。 他前十六年长在家中,父母亲人俱是凡人,这一年多因为被一位散修指点入道,才去了修仙界低阶修士聚集之处。 别说是明镜仙子,穆曦微连西极洲养的狗都没见过一只。 以两人云泥之差,明镜仙子的杀心根本毫无缘由。 但他想活下去。 他十八岁生辰在即,他娘还在家中等着他远行归来,准备着为他下一碗长寿面。 他还想吃一口热腾腾的面条。 穆曦微闭上眼睛,指尖灵光隐现。 更汹涌的灵力翻滚在他体内,寸寸灼烧着经脉,只等着蓝衫修士足够靠近,便以自毁灵脉为代价,行此搏命之举。 穆曦微知晓自己此举无异于垂死挣扎。 哪怕真杀了蓝衫修士又如何后面仍有归碧海,有魔族的追兵。到时候他灵脉全废,岂不是任人摆弄。 可他想活下去。 希望再如何万中无一,他也愿意不顾代价试一试。 若是蓝衫修士肯低头看一眼,定会发现少年眼眸清亮慑人,里头燃着火般不愿服输,不肯认命的神采。 穆曦微丹田内最后一滴灵力被榨干。 下一刻,有剑意冲天自他丹田深处破空而出,似挣脱开枷锁束缚的孤龙向天咆哮 那一瞬极快。 快到来不及反应,甚至来不及眨眼,已经局势反转,胜负颠倒。 蓝衫修士一行人七倒八歪在地上,气息微弱,形容凄惨,瞧不出刚刚半点不可一世的样子。 穆曦微茫然四顾。 托剑意的福,他体内预备自炸的灵力回流,经脉纵然枯竭,尚算健在。 穆曦微知道,逆转形势的那股剑意从他体内而出。 他的父母家族俱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人。 将他领上修行途的,只是一个寿命将尽的散修。 他怎么会有那么厉害的剑意 那剑意是从何而来 莫非这才是应明镜想杀他的根本理由 蓝衫修士颤声道“不不要杀我” 他口角鲜血止不住地溢出,浑身上下抖如筛糠,哀恳道 “归碧海和魔族的人紧追不舍,你不如留了我们性命让我们替你分担一二” 归碧海是剑修汇聚之地,与西极洲俱是仙道最鼎盛的六宗之一。 穆曦微有点想笑。 听蓝衫修士这样一说,真不知他穆曦微是何方神圣,没偷没抢没杀人,竟能被六宗其二和魔族联手追杀。 蓝衫修士以为他意动,利诱之后,便是威逼“况且我们是明镜仙子手下人的直系,若是我们身死,他们定不会放过你家族” 穆曦微抹一把唇边血迹,抬起眼睛,冷声问他“我既然招惹了归碧海与魔族,何须愁多不多一个应明镜我不杀你,应明镜就会高抬贵手放过我” 蓝衫修士语塞。 穆曦微说罢,便想举剑斩下,以免夜长梦多。 千钧一发之际,有一道声音噗地嗤笑一声,懒散插了进来 “应明镜没听说过。” 大胆。 蓝衫修士就着趴在地上的姿势,想要抬头看一看是谁敢口出厥词。 这一看,他便把斥责之言卡在了喉咙里,再吐不出半个字。 修士看见的是少年人清瘦修长的身形,白底的衣袍锦绣,披风上织金松针纹路翻涌成浪,水波粼粼,光下璨然生辉。 生死关头,命悬一线,蓝衫修士未看见来人面容,满心的怒火和训斥言语竟是硬生生靠这一个身影压了下去。 甚至于他的心都随着锦靴与披风下摆的起伏动作紧紧吊了起来,不忍心叫那雪白颜色沾染上一点点的血污尘埃。 碍于姿势,蓝衫修士见不到来人面容,穆曦微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微微吸口冷气。 伴随着白衣少年人的到来,那口冷气不再驳杂,腥气扑鼻。 是溶溶月色前清风一缕,是琼枝融雪上春风袭来,冷香轻淡无声沁入肺腑心脾。 蓝衫修士色厉内荏,意图警告他道“明镜仙子是月长老亲传爱徒玉宗主师妹” 这一串的身份下来,正常点长了耳朵的修行者自然知道畏惧。 少年不是这样。 他轻轻点了点头,仿佛应明镜当真只是个不足挂齿的无名小辈,转而向穆曦微道 “小子。” 少年出口的声音如琼碎珠滚,清冽已极,带着三分戏谑,余下皆是漫不经心“我刚才听他说你还与归碧海、魔族一起结仇了” 修为不高,惹事生非的本事倒是一等一。 凭这份本事,难怪能成为天命中男主。 落永昼懒得多去计较这些,随口道 “要不考虑拜我为师保证西极洲、归碧海的宗主长老见到你安安分分叫师兄,你想出气,把西极洲打成东极洲,归碧海打成归红海我也帮你。” 他胡扯起来眼睛也不眨一下,张口就来,大气不喘“绝世功法,拜师就送。地位尊崇,莫敢不从。” 得,真是难为了他,人家一个江湖骗子招摇撞骗收个徒弟,都要比堂堂剑圣找衣钵传人像那么回事,来得郑重有派头。 系统也实在听不下去,忍无可忍道“宿主目前所做所为与人设严重不符” 落永昼自觉无辜,在心里回答它“是你发布的任务,让我收穆曦微为徒,将他培养成仙道栋梁,来日霸主的。” 真是难伺候。 系统“” 任务希望的是在天榜试,升仙台,穆曦微能拔剑力压群雄,斩破坏千难万险,最终成功如愿拜剑圣为师。 如天命书中所安排的那样。 男主依然是一战成名,赤诚向道的天命之子。 剑圣也依然是生人勿近的高岭之花。 不是此刻神棍收徒,招摇撞骗。 它正想开口,落永昼提前洞悉他心思,笑了一声 “收哪个时候的天命之子不是天命之子你放心,他做了我徒弟,有我教导,在天榜试,升仙台上该拿的天下第一自然是他的,旁人夺不走。” 系统不为所动,冰冷道“剑圣收徒只会是未来的天榜第一,不会是如今的无名之辈宿主是在崩坏剑圣人设” 与此同时,蓝衫修士失声叫喊 “西极洲归碧海再加上魔族,你以为你是谁这些山顶上神仙打架,一根头发丝足以碾死你” “这样啊” 落永昼微微拖长声音,不知是说给系统,还是说给蓝衫修士听。 抑或是两者兼而有之。 “修仙界立足,靠的从来不是谨小慎微,是剑底真章。” “天下间,谁敢来问我要这个剑底真章” “不敢就闭嘴。” 狗屁的剑圣人设不能崩。 剑圣的剑,在天下四方十地,本就是最大的道理。 谁配对他指手画脚谁敢告诉他剑圣只能活在条条框框里 系统噤声。 剑光如电擦过蓝衫修士和他身后同伴脖颈,血花四溅。 他们在死前见到了生平最美的景象。 那截明如秋水的剑锋上映出少年人的脸,如掠过四时美景,擦过春花秋月。 那张秀美清绝的面容在剑锋冷光下极狂,狂出了未经摧折的少年意气来,几乎下一刻就等不及要奏一曲铮铮作响的刀光剑影。 穆曦微涩哑出声“你不该杀他们的。” 可惜落永昼的剑太快,他重伤在身,根本没机会阻拦。 穆曦微坦荡看他,饶是他狼狈万分,眼里神采依然一眼见底 “我杀西极洲之人是迫不得已,为谋生计。你杀他们却是树立大敌,给自己招祸。” 不远方,又有脚步声传来,掺杂着切切人语。 穆曦微面色骤变“是归碧海和魔族的人来了你快走记住,西极洲的人是我杀的,从头到尾和你没关系” 真是难为了他,自己朝不保夕,还有功夫去操心落永昼的事。 落永昼大笑出声,仍留在原地不动如山。 先前是碍于任务,如今他对收穆曦微为徒这件事,倒是有了一两分情真意切。 太迟了,修行之人行动敏捷,他们两人修行之间,一队青衫剑修逼至眼前。 穆曦微也不再说话。 他挣扎起身持剑,护在落永昼身前。 来人不知何时将他们两人团团围住,灵息四溢,绝不肯给半点逃脱空间。 凝重气氛压低了每个人眉梢。 独独落永昼轻松如初“来的是归碧海的剑修,不远处的魔族人马也将要逼近。你小子究竟做了什么事” 穆曦微苦笑道“什么事也没做。” 这才是最古怪的地方。 不过思及先前猝不及防出现的护体剑气,穆曦微隐隐有一二猜测。 也许三路人马针对的不是他,而是他体内剑气。 穆曦微望他,心中想要活下去的念头愈发火热坚定。 纵然有归碧海,有魔族,有不知多少敌人暗中埋伏。 可前路再艰难,等他的有他娘亲亲手做的长寿面,也有似落永昼这样的天上人。 他想活下去。 落永昼神情平淡,他眉是世事繁重压不垮的远山万里,眼是万古光阴搅不浑的长河如练“不知道也不要紧,我会带你去问个清楚。” “我名字叫落永昼。” 一个很少被人提起,通常被一长串荣光无上的称呼取代的名字。 陆地十神仙之首,白云间无冕之主,天下第一 剑圣落永昼。 所以追杀的两波人马,三方动机,陆地神仙,魔族暗涌,在这个名字面前,统统成了无关紧要的废话。 一夫解万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惊变 “落永昼” 归碧海剑修非但没有战战兢兢退避三舍,反而语调嘲弄,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剑圣隐世百年,能被这区区一个毛头小子召出来冒领剑圣名头的人多了去,你怕是还学得不过关。” “再者说剑圣百年前亲手手刃大妖魔主,对魔族恨之入骨,怎会对眼前这魔族出身的小子施以援手” 落永昼轻轻扬了眉,连他们显而易见的嘲讽都顾不上去追究。 穆曦微魔族出身 怎么可能 身为天命中男主,穆曦微可谓众多废柴逆袭、猪吃老虎类型男主中一股清流,为人正直,内心赤诚,嫉恶如仇,对魔族最是恨之入骨。 此刻穆曦微亦出了声“魔族出身” 隔着他脸上斑驳的伤痕和尘土,也能看得到穆曦微神情底下的茫然。 这四个字远比落永昼的姓名震撼力来得大,压得少年几乎忘却思考,只留下胸口中沉甸甸无法喘息的费力感。 他似是根本不明白这四字的重量和意义,自顾自地单纯重复一遍“你们说我是魔族出身” “废话”为首的剑修很是不耐,厉声喝道“若非是你出身魔族,你一个无门无派,修为低微的散修,怎么可能惊动我归碧海长老,让他亲自下令捉拿你回宗” 怪不得。 怪不得西极洲来人只有蓝衫修士一个能打的金丹,归碧海队伍却有整整齐齐一列。 一个私怨,一个公仇,轻重意义当然大不一样。 哪怕当头一个晴天霹雳,穆曦微语气仍温和,姿态仍坚定“既然贵宗说我是魔族出身,不知可有证据” 为首的剑修不吃他这一套,把眉毛一拧“要什么证据我归碧海长老,莫非会闲得无事来特意下令捉拿你若不是魔族身份,你以为你配” 穆曦微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原来归碧海的人,未尝不知道自己生长于再正常不过的家庭,生平十八载,最清白没有。 可那是归碧海的长老,是仙道六宗里可以移山填海的大能啊。 一个寻常少年,能拿什么去和归碧海对抗,能拿什么自证清白 能拿什么保全自己性命 那为首的修士话不多说,挥手喝令道“拔剑” 骤然间,他脸色大变。 有一队人马,无声无息从另一边包抄而来。 他们身形消瘦,黑袍宽大,帽帘覆面,叫人根本看不清真实面容。 绕是遮得严严实实,通身的鬼气森森依旧是掩不住漏了一两丝,叫人在大太阳底下,也不免起一二鸡皮疙瘩。 “魔族的人。” 落永昼只扫了一眼,再没兴趣多看,唯恐天下不乱似道“既然归碧海的人说他是来杀这位疑似魔族出身的小兄弟,那想来你们是来救你们同族” 魔族领头桀桀然怪笑两声“同族” 他的声音如粗砺砂纸擦过石头,听得人很不舒服“我们怎么可能有这小子做同族” “族中大人说这小子一旦长成,我魔族必然会有灭顶之灾,当然是要先下手为强的好。” “” 场面一时间陷入难言的尴尬之中。 归碧海的剑修铮铮有辞说穆曦微是魔族后裔,要杀他。 魔族来人说穆曦微是魔族克星,要杀他。 魔族克星和后裔能不能兼存是个值得思考的好问题。 谁也不信谁,谁也说服不了谁,双方都互相认为那是对方袒护穆曦微找出的借口。 也算得上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殊途同归。 落永昼轻轻笑出了声,口吻玩味“我看你们在抓人前,最好先打一架,找一个统一的借口。免得白白给自家丢脸。” 随着归碧海和魔族的人来这一出,穆曦微的身世,倒是越发扑朔迷离起来。 落永昼虽说穿书而来,亦是不知晓穆曦微真正底细的。 因为天命一书,仅更新到穆曦微去天榜试的那一章。 作者留下穆曦微会在天榜试上拜剑圣为师,走上人生巅峰的简单说明后就卷坑逃跑。 正是因为作者弃坑引发的书中世界不稳定问题,才让落永昼接到这个任务,负责穿越到书中世界收穆曦微为徒,维持秩序的正常运行。 他大约是和这本书天生有缘,书中的剑圣和落永昼竟是同名同姓,形貌也颇为相似。 不错,落永昼是个职业配角。 专门在各个世界中穿梭做配,维护世界运行稳定,等主角走上人生巅峰后深藏功与名离开那种。 这事吃力不讨好。 不过落永昼绑定系统时大病一场,记忆全失,左右无聊得紧,便也应下了这桩事。 怪作者写到一半坑文,许多前文埋下的伏笔尚未揭开,穆曦微背后辛秘,落永昼也不得而知。 穆曦微的大笑声拉回他神思。 穆曦微笑得很用力,很放肆。 甚至笑出了眼泪隐隐,牵动胸骨裂口挤压着经脉血肉,硬生生疼出一种一种扭曲的快感。 自己的身世,穆曦微自己是最清楚的。 他父母皆是普普通通的凡人,如何生得出自己一个魔族后裔 更不用说归碧海和魔族之间自相矛盾的说法。 想来定然是归碧海的长老想抓人,随意寻个借口,却被眼前剑修当成金科玉律。 穆曦微像是在自言自语,语气中却有不可动摇的坚定“我想活下去。” 他第一次这样想活下去。 原因不仅仅是母亲亲手做的一碗热腾腾长寿面,也绝不肤浅停留在乍见落永昼的一瞬间惊艳上。 他想活下去。 去问西极洲的应明镜,去问归碧海的长老,去问魔族这个道理。 问他们性命是不是真的抵不过应明镜的个人好恶,抵不过归碧海长老的空口栽赃。 问他们活在云上山上的修行者是不是真那么高不可攀,生杀予夺,拿性命视作儿戏。 有一只手轻轻落在了穆曦微肩上。 穆曦微应当是难过的,落永昼想。 哪怕他身为此世天命之子,日后定然会荣耀风光,天下无敌,那也是日后的事情。 如今的穆曦微,尚是被三路人马莫名其妙追杀,命悬一线,还被扣上莫须有脏水的少年。 自己既要做他的师父,就理应不让他受这样的委屈。 落永昼说“有我在。” 能将穆曦微从这三路追杀里护得滴水不漏。 也能带着剑圣天下第一的明烛初光剑,陪他去西极洲,去归碧海,去魔族,挨个问他们要一个道理。 他一只手按着穆曦微肩膀,掰直他脊背,令他抬头前看,另一只手并指如剑,和声对穆曦微道“你看。” 有一缕剑气自他指尖逸出。 与他们对峙的两波人马刀枪林立,灵力满溢。 而落永昼指尖剑气近乎无形无色,气息飘荡如微弱烛光。 一缕足够。 因为它主人是陆地十神仙之首,天下第一,此方天地中约等于传奇的人物。 何曾放这些人入眼过 归碧海和魔族的人皆看到了落永昼动作。 显然他们修为没到家,体会不出一缕剑气中奥妙之意,个个面露轻视,甚至不屑于拔剑。 他们为自己的轻视付出了代价。 那缕剑气擦过他们要害处时,也根本无力反抗。 凡人怎么能够对抗天地 于他们而言,落永昼便是那高不可攀的天地。 两队数十人马摇摇欲坠倒地之际,异变突生 有骤风卷过天幕,有惊雷聚拢阴云,有剑气纵横携浩浩荡荡之势袭来 落永昼缓缓挑起了眉。 那不是他的剑气。 是另有人来。 来者站定在地,他面容英俊挺拔,哪怕是朴素白衣,浑身配饰唯独一把长剑,也愣是给他穿出恣肆不羁的味道来。 先是一缕剑气如烛火,再有剑光惊风雨而落,两场变故之下,魔族早无声倒地,气息全失。 对归碧海的剑修,落永昼和来者倒均是留了手,只将他们打成重伤,不过气息奄奄,模样瞧着颇为狼狈可怜。 落永昼出手的那一缕剑气是在是太微弱,太过玄奥。 和来人声势浩大的出手也接得太快。 除却落永昼以外,在场所有人,包括风雷剑主在内,皆是以为这场惊变是风雷剑气之功,依旧没把落永昼放在眼里,只当做他是一个口吻嚣张,冒领剑圣名头的毛头小子。 领头的剑修仍不肯认输,犟着脖子道“来者何人我归碧海奉长老之命在此行事拿人,旁人不得插手” 落永昼没有施舍给剑修一个眼神,再度向少年伸出了手“这是第二次,要不要做我徒弟” 穆曦微望着他,心神恍惚。 他不知道少年身世底细,修为高低。 甚至连少年报的姓名也是假的,显而易见是他随意借剑圣名字来糊弄人的。 如果真拜这种人为师,旁人估计会觉得穆曦微脑子坏掉,将拜师大事视作儿戏。 可穆曦微的脑子大概是真坏掉了,他生出一种幻觉,仿佛只要拉住落永昼,就能在此血污遍地之所,拉三春春光,花林十里和碧水无尽入怀。 怎么能够拒绝 世间怎么会有人拒绝天上邀约,拒拥白云入怀 另一边,几如神兵天降的白衣剑修冷冷嗤笑了一声,对归碧海剑修的提问,只说了一个字 “滚。” 他寒声道“姓穆的,是我要保的人。你们长老有令,就让你们狗屁的宗主长老来找我说话。” “顺便告诉他们,打不过我祁云飞的人,别来找我浪费时间。” 归碧海的剑修眼瞳猛缩。 祁云飞。 白云间祁云飞。 虽非这一任白云间掌门,却是白云间战力仅仅在剑圣之下的第二人,传言间祁云飞为剑圣师侄,一身剑道,是由剑圣亲手教导。 剑圣是何等人物 当今天下,除却大多不问世事的陆地十神仙,祁云飞说是能横着走也不为过。 这可真是真正的神仙打架。 归碧海的剑修心提到嗓子眼,莫非那位自报姓名叫落永昼的少年,当真是剑圣本人 否则单凭那个叫穆曦微的,何德何能,能惊动这位大人物亲自来此 下一刻,他的想法破灭。 只见祁云飞抽剑,架在落永昼脖颈上,寒声问他 “你是何方宵小,敢假冒我师叔名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魔主 真的很像。 祁云飞险些握不住他自己的本命剑。 若是不看脸,眼前少年和记忆中的剑圣几乎如出一辙,连雪白一片衣角,都好似天上白云不经意间掉落至人间松海。 是可以用无数华丽言辞来夸赞的神仙之态。 然而种种言辞到喉咙里,却只卡得出天上人一个词语。 因为人间不曾有过。 人间的词语也难形容。 只要不看脸。 剑圣落永昼常年面具覆面,哪怕是亲近如祁云飞,幼年起蒙他抚养教导至今,也未曾得见过他真容。 唯独一次是例外。 是百年前剑圣与大妖魔主的一战。 那战是离人间最近的一次浩劫,也是剑圣最后一次现于世人眼前。 打至要紧处,天崩地裂,剑圣脸上那张无坚不摧的那张金面具也被劈成两半,滑落后现出被掩盖已久的真容。 传言他抬头那一瞬打破魔主现世以来的漫漫长夜,叫人禁不住以为自己看到的是明月初霁,彩云当空,而非血火烽烟,生死战场。 至此一战后,世人恍然。 原来动天下的不仅仅单是剑圣剑光,容光亦然。 那一次祁云飞不在战场,无从得知落永昼真正面目,是美是丑。 但有一件事,他知道得清清楚楚。 那个人死了。 他早在百年前不在世间,走得干干净净,不曾和他生死相交的朋友们告别一二,也没有嘱咐他看着长大的晚辈一二言语,仿佛斩断了和这世间所有羁绊。 所以 祁云飞怎么能够忍受旁人顶着他名头出来招摇撞骗 一只手拦在了祁云飞的剑前。 “祁前辈。” 穆曦微的态度很恭敬。 他知道祁云飞这个名字在当今修仙界的分量。 一个应明镜,足以让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祁云飞,却是连应明镜也要退避三舍的人物。 但他更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少年恭敬的态度之下,藏着远为执着的感情 “这位兄台先前在西极洲、归碧海与魔族三路人马前,敢冒大不讳的风险救晚辈,绝非是奸恶之人。冒充剑圣名头的行为是有失妥当,也不至于要以命相抵的地步。” “晚辈蒙他恩惠,愿代他受过。” 落永昼一时不知该哭该笑。 他名义上的一个徒弟,一个师侄,统统不愿意相信他是剑圣落永昼本人。 他不禁在心中询问系统“我如今的身份是剑圣落永昼” 系统公事公办“如假包换。” 落永昼再度问询“祁云飞亦是祁云飞本人,不是他人顶替” 系统依旧给了四个字“如假包换。” 落永昼微微颔首,声色不动。 既然他是真的剑圣,祁云飞是剑圣亲的师侄。 那么问题来了 原主究竟做过什么,人都站在这儿了,祁云飞却根本不愿意认他这个师叔 祁云飞被穆曦微那么一拦,冷冰冰地挑起眉来,口吻不善“你以为我救你是为了你,看重你的缘故你不怕我杀了你” “怕。” 穆曦微爽快承认下来。 圣境的陆地十神仙隐世不出,当今修仙界中大乘即算巅峰。 而祁云飞在大乘中,亦是两只手可数得过来的出挑人物。 与穆曦微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不是活在同一个世界的人物。 然而纵使多处骨折,少年的脊梁骨依旧挺得笔直;即便浑身血污,阳光在他身上一转,似乎就能将穆曦微整个人照个通透。 “回前辈,晚辈很想活下去。可正是晚辈想活下去,才行此举动。因为晚辈也想这位兄台能活下去。” 穆曦微想活,因为三路人马,无论哪一路,都没有理由杀他。 就像他想落永昼活,因为祁云飞也没有理由杀落永昼是一个道理。 少年的坚持这样简单,也这样固执。 穆曦微忽地迎光一笑,俊秀容颜哪怕在血污下依旧耀目逼人“再者,晚辈先前答应拜他为师,为人弟子,怎可不发声音” 少年意气是最热血上头的愚蠢冲动。 也是最能吹进落永昼心底的柔软春风。 落永昼微微地无声叹气。 他原是想拔剑,教一教祁云飞尊师重道这四个字该怎么写。 可是被穆曦微这样一打岔。 落永昼心软了。 捕捉到他情绪的起伏,另一种奇妙的感觉在他心田里悄然滋生开来,渗透进脑海,叫落永昼心生错觉。 仿佛他真是剑圣本人,祁云飞是由他亲自教导,羽毛嚣张,却并不讨人厌的小崽子。 远远要比一个拿剑指着他,态度恶劣的晚辈来得鲜活,来得有血有肉。 他记不起有关于祁云飞的回忆,但行为间已不受控制地被那种奇妙的共情影响。 落永昼下意识抬手轻拨开祁云飞剑锋,失笑道“都多少年了,你这动不动爱拿剑怼人的老毛病依然未改。” 祁云飞居然任由他那么拨开了剑锋。 他怔怔然望了落永昼好一会儿。 他从那张美得惊人的面容上望见秋水映明月,琼花盛飞雪,望见人世间一切至美之物。 也望见了那个人的影子。 哪怕面具常随身侧,不见真容,依然无损他人世至美至高之物也无法企及的风姿。 他闭了闭眼,冷硬似寒铁的声音里有一瞬的滞涩,对穆曦微道 “你随我去升仙台上参加这次的天榜试。” 仙道中有两大盛事。 一是百年一次的升仙台,仙道六宗四姓携底下大小宗门世家无数,广开山门,天下有灵根的凡人子弟,修仙后裔,无论男女老少,高低贵贱,一律招入山门。 二是三百年一次的天榜试,广邀修仙界中三百岁以下,化神以下的修士前来参赛。 由于这两场盛会于同月同日举行,每隔三百年,升仙台与天榜试皆会重合一次,更是让仙道中人能津津乐道上三百年的大事。 六百年前的天榜第一,是剑圣。 那任天榜前十是数千年来最辉煌的一任,除却身死者,余下人皆成为了天下前十的陆地十神仙。 思及此处,祁云飞更哼道“你小子若是拿不到天榜第一,我亲手了结你性命。” 穆曦微是那个人执意想救的人。 假如那人活着,穆曦微定被他收入门墙。 他的弟子,连天榜第一都拿不到,多丢他的脸 穆曦微“” 祁云飞大乘境界待久了,估计是对自己的筑基有点不切实际的期望。 那可是天榜试。 一手一把少年天才,金丹遍地走,元婴不如狗。 他去天榜试是去花式挨打,还是去给他们勇当垫底 不如被祁云飞现在一剑结果来得干脆利落。 想是如此想,穆曦微依旧抬起眼睛,极认真地回答他道“晚辈不过筑基修为,第一是绝不敢奢望的。但前辈救命之恩,无以回报,晚辈即便不惜性命,也要全力一试。” 他一贯是这样的少年。 不是不知道世事艰难险阻,不明白天不遂人意。 而是尽管了然于心,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依旧敢想敢做,不吝尝试。 左右离天榜试仍有半月宽裕,祁云飞不缺那点时间,穆曦微又实在伤得太重,他们三人索性在当地寻了家客栈,预备先让穆曦微养两天伤,再行赶过去。 落永昼自然是一起跟着,泰然自若“我徒弟的事,即是我的事,怎么能不跟着” 他不再执着于要在穆曦微和祁云飞面前证明自己身份。 以原主对祁云飞的感情来看,他们绝非是几年见不到一面的普通师叔侄。祁云飞竟认不出他定是有极大的隐情在内。 加上天命中作者提到过剑圣百年隐世不出的伏笔,落永昼决定先静观其变。 是什么能让十圣之首,天下第一隐世百年 落永昼不知道。 但内中牵连,定然不浅。 他思绪转过之间,嘴上又道“而且我答应我徒弟要去替他向西极洲、归碧海与魔族三家好好问一问追杀原因,讲一讲道理,自然是要跟着的。” 祁云飞没有拒绝他打蛇棍上的纠缠。 眼前少年的修为深浅连他亦看不透彻,这样一个人从前名声不显,修仙界中查无此人。 一朝出现,自称是剑圣落永昼,说少年只是为了招摇撞骗,没有更深图谋 祁云飞是不太相信的。 一起起程也好,有他在,少年至少没法做出什么有辱他师叔清名之事。 而且,少年和剑圣真的太像。 就连浑身上下那股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什么都能轻描淡写带过去的散漫不羁劲儿也一模一样。 根本没法狠下心兵戎相见。 “滚出来。” 已至深夜,客栈中落永昼房间床榻被褥整齐,昏黄烛火下,屏风上疏疏几株兰草,与窗外树枝横斜倒影交错成趣。 落永昼扫视了一圈,缓声道。 这样富有侵略性的三个字,到他嘴里一转,仍能不急不缓,没火气到和平平一句“吃了么”也差不太离。 随着这三字落下,灯盏里的烛火一晃,有人悄无声息出现在落永昼眼前。 他恭敬低垂着头,只看得见被支棱骨架顶起的面部轮廓,单薄得如同在骨头上披了层苍白的皮,即便黑袍形消瘦干瘪,也盖不住体内的澎湃力量。 少说是大乘巅峰,甚至有可能是圣人境界的陆地神仙。 落永昼粗粗扫了一眼,估计出来。 若不是修为能与祁云飞持平或高过他,眼前的魔族,是决计无法瞒过祁云飞风雷剑气耳目,顺顺利利来到自己身边的。 落永昼声线依旧漫不经心,提不起精神般“怎么,白天杀了小的,晚上老的就跑过来了” “不敢。” 那人将头压得更低,姿态更谦卑“几个不识好歹的金丹小子,魔主随手打杀,是他们的荣幸。” “属下身为魔族将领之首,前日察觉到魔主您重新出世的气息,日夜兼程,特意赶到此处参拜。” 一墙之隔,是祁云飞和穆曦微。 一个是白云间当今的中流砥柱,另外一个是天命之子,将来注定要改变天下格局,诛尽魔族的人物。 一墙之内,是大乘巅峰的魔族将领,管自己这个剑圣叫魔主。 落永昼先是一愣,随即勾了勾唇。 那丝笑意像刀锋上擦过的光,将他眉眼照得既有月魄玉韵,又有利刃出鞘时冷戾血气。 清艳且妖。 落永昼问他“你说我是魔主” 魔族将领一声是答得毫无犹豫,眼中狂热之色也毋庸置疑。 落永昼却没把注意力放在魔族将领身上。 他方才神识一扫,发觉隔壁两间房空荡无人,穆曦微和祁云飞统统不见人影。 能去哪里 除却被魔族拿来做威胁他的筹码外,不做他想。 落永昼反手拔剑。 剑光出鞘,如长夜里摇晃的一盏明亮烛火,天尽头亮起的晨光初昼。 他笑起来,仿佛只是那么随口一提“那你这条命,大概也是不想要了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辛秘 “属下冒犯了” 看落永昼拔剑,黑袍的魔族深深一低头,再抬头时,周身魔气轰然炸开 若不是落永昼伸手,将魔气聚拢于掌间,将其轻而易举一把捏碎,光是这一下的动静就能叫方圆数里灰飞烟灭。 落永昼甩了甩手,“等等” 黑袍魔族以为他回心转意,心中惊喜欲言又止之际,就听落永昼道“出去找块僻静地方打。” 他笑了笑“免得打坏客栈要赔人家老板钱,我是有徒弟的人,养家不易,理解一下。” 他口上说着理解,剑下动作未容情半分。 明烛初光往前一推,剑气疾若流星闪电,不容黑袍魔族抗拒,便像踢皮球一般将他推出数里之遥。 落永昼剑光不停,黑袍魔族身上冒出来丝丝缕缕潺潺如溪流的黑气,放在平日是一寸能叫一城之人死绝的大杀器,在明烛初光下,却失去所有反抗能力。 只能乖顺地任由明亮剑气如火,将它们一寸寸绞杀干净,燃起的白烟如魔气无力的挣扎哀嚎。 落永昼的剑越过重重黑气,架在了黑袍魔族的颈间。 他未持剑的指尖擦过唇角,态度随意得好像打败一位疑似圣境的强者根本不是什么值得夸耀之事 “不知道你们魔主有没有教过你们,乱说话是会被教做人的。” 落永昼抬略抬下颔向他一笑,态度轻佻又傲慢“乱喊别人魔主,也是会被教做人的。我徒弟和师侄在哪” “主上” 黑袍魔族不见棺材不落泪似,依然这么喊他。 饶是冰凉的剑锋无法浇熄他眼中炽热温度,黑袍魔族道“属下为星部首领,您体内的妖魔本源是魔族代代相传的圣物,属下哪怕形神俱灭,也绝不会认错。您就是被妖魔本源认可的大妖魔主。” 片刻之间,落永昼脑海里掠过很多天命中魔族相关的信息。 大妖魔主是魔族地位最尊之人。魔族判定大妖魔主的条件也很神奇,不是血脉相传,也非师门传承,而是得圣物妖魔本源之人,即为大妖魔主。 妖魔主之下,便是日、月、星三部的头领。这三位统领由天地法则选定,任何一位一旦死去,都会有新生的魔胎继承他们力量,成为一代的头领。 天命中有提起过,剑圣百年前将旧的日月星三部首领在人魔大战时尽数斩杀,如今站在落永昼前面的,想来是这百年间的新生代。 黑袍魔族谈到激动处几乎要落下眼泪“一百年了主上,我族在北域按兵不动了一百年,您终于出现,妖魔本源重现人间” 落永昼不信他说的话。 倘若剑圣是魔主,那他在百年前是怎么杀的大妖魔主的 我杀我自己吗 他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黑袍魔族顾不上喉间的剑,重重点头“属下知道您是我们主上,妖魔本源之主,天下第一。” 他停了一下,似有点犹豫“虽说属下不知您为何会成剑圣,百年前为何会有您斩杀大妖魔主和日月星三部首领的传闻。但是请主上放心,我族实力为尊,主上就算真的是杀了他们,也只能怪他们无用而已。” 得了,落永昼心中翻个白眼。 自己差点忘记星部首领年岁不过百,剑圣百年前隐居世上,以这个时间线来看,两人根本没法有任何交集,自然不能指望从魔族口中得到有用的消息。 他又问道“那你知道祁云飞和穆曦微,一个是我师侄,一个是我徒弟” 星部首领辩解道“属下对他们并无恶意,只是想请他们到北地,与主上团聚而已。” 温和恭敬的表皮终于藏不住獠牙。 落永昼对他们的盘算了然于心。 魔族得了魔主与妖魔本源的消息,不惜出动星部首领与五位大乘,一边是为显示郑重之意,另外一边 则是想着若他不愿回魔族,便拿祁云飞与穆曦微做质子威胁。 毕竟上一代的大魔已死,这一代日月星三部首领是这百年间陆续有天地法则而生,对前事一问三不知。 他们不知剑圣为何会成了他们的魔主,更拿不准剑圣愿不愿意抛弃天下第一的尊荣身份随他们回北地,便打着捉拿穆曦微与祁云飞做两手保险的准备。 落永昼险些笑出声来。 “那好。” 落永昼叹口气,明烛初光剑锋在他喉间抵得更紧,溢出一丝鲜红血线 “有一点,我希望你知道。” “若我不是魔主,我杀异族,尤其是敢动我徒弟师侄的异族,大义所归,理所当然。” “若我是魔主,我杀下属,杀一个不尊我,敢随意动我徒弟师侄的下属,也是天经地义。” 他有一种奇异的魄力,再大的,再纠结再纷乱错杂的事情,到落永昼口中,也能一是一,二是二理出来,变得不足为惧。 他一字字落下间,音律徐徐,如听国手拨古琴,七弦动仙境,却让黑袍魔族不可置信睁大了眼。 “所以啊” 剑锋上映出的明月圆得正正好好,洒了点光在他眼角,那一弯眸光似万里的无云,配万顷的春水潋滟。 落永昼口吻冷淡“不想死的话,就带我去他们在的地方。” 被落永昼惦记的穆曦微两人,正身处于城郊另一片静谧的小树林里。 他们是怎么到这儿来着的 穆曦微回想着。 哦对,最开始是晚上在客栈时,祁云飞挟着一身腾腾杀气来他房间,冷面含煞地告诉他“客栈四周有魔气,你小子待在我身边别乱跑,免得到时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穆曦微一惊。 魔族生性酷烈,素爱以生灵血肉为修行根基,吸纳天地煞气来增益修为,和人族一贯以来势不两立。 穆曦微不及多想“我去隔壁告诉师父。” 与此同时,客栈外魔族的声音阴沉沉响起,久久不散 “原来白云间的风雷剑主祁云飞竟是如此怯战龟缩之徒吗畏战如虎,胆小如鼠,是你枉负落永昼的教导,还是落永昼根本不配天下第一之名,才教出来这种鼠辈” “你” 祁云飞顿时大怒,顾不得其他,一把抓住穆曦微领子跳出窗外“你敢污蔑我师叔,便要拿好以命相偿的准备” 出声的魔族遁光在暗夜中几乎看不见,模糊到只剩下边缘的身影一闪而过。 而祁云飞御剑而飞,风雷煌煌,剑光之下令人无所遁形。 两人一追一逃之间,瞬间离客栈有十数里之远,来到城郊小树林中。 夜风吹得树叶哗啦,肃肃作响,明月下树影森森,知了停了叫声,衬得一旁潺潺溪流声也有几分可怖。 “不用追了。” 祁云飞看一眼四周,自空中落下,“这里绝不止一个魔族,且设了阵法,煞气浓郁,使地上草木生机全无,是他们特意伏击在此处。” 穆曦微被他提溜着领子放开,揉了揉自己被领口卡得生疼的脖子,长长松了口气。 穆曦微委婉提醒道“其实前辈,魔族应当是故意拿剑圣名声激您,想来是专门为引诱您到此处的。” 如今这世道,像祁云飞那么好骗,坑一踩一个准的也不多见了。 祁云飞不屑哼了一声“我早知道。” “但有点了解的都晓得我最恨旁人诋毁师叔,只要是在我面前有说过一句师叔不好,我必拔剑追究到底。魔族想必是觑着这点给我设局。” “” 穆曦微由衷道“前辈辛苦。” 天下那么多人,要一个个拔剑管过来,当然很辛苦。 祁云飞张了张口,说出来的话语却是暗哑的“师叔他即使不在这世间,天下第一的位置也绝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够配得上的。” 穆曦微呆滞在原地,几乎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剑圣死了 他这般人物怎么可能会死天下间又有谁能杀得了他 穆曦微想再问询祁云飞一二,却被这道晴天霹雳惊得心如乱麻,无从下口。 这时候他对上祁云飞眼神,愣是打了个激灵。 此地魔族布阵,煞气极重,鬼影重重止不住在身边晃,鬼哭狼嚎一声声地响。 不知是不是因此心神失守的缘故,祁云飞眼中隐泛上了赤红之意,似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生吞活剥。 穆曦微谨慎道“前辈这里有魔族的阵法,煞气极浓,稍有不慎就可能陷入心魔,前辈状况可好” 祁云飞紧绷牙关,极力克制住自己因煞气入体引出的心魔,硬邦邦道“我无事。” 说罢他手腕一翻,长剑在手,惊雷乍起 祁云飞剑气如龙跃,龙首昂然,龙尾怒摆,张头甩尾之间将隐匿在周遭树林里的四五个大乘统统扫出。 大乘交手之间的余波岂是他区区一个筑基可以承受当即震得穆曦微呕出一口血。 然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丹田处那来历莫名其妙的剑气却始终牢牢捍卫处他心脉肺腑等要紧之处,让穆曦微得以在几个大乘中奇迹般幸存下来。 以他的眼力,根本看不清他们交手动作,只看魔族残影飞掠之间魔气成网,对他们兜头罩下。 而祁云飞剑气化龙亦遑不避让,通身雷光闪烁,疾风东倒西歪吹歪一片树木,露出雪亮爪牙向魔气大网狠狠撕咬。 忽然间,祁云飞剑气一滞,声势不如方才浩大。 他面色骤然苍白,眉头死紧,神态瞧着极为痛苦,似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折磨。 魔族一一从暗处走出,领头人啧了一声“看起来白云间如今的第一剑也不似表面风光,心魔倒是深重得很。要不然怎么会被我族血煞之气勾起最惨痛回忆,无法抽身自拔” 魔族头领心中颇为得意。 他们布阵用的,是诸多煞气中恨意最为浓郁的一味,能够使人陷入其一生最不甘心的场景,心智动摇,沉溺于中。 自祁云飞来此地时,煞气便无声无息侵入他耳目肺腑,又受他打斗时的灵力催发激化,效用刚刚好到了极处。 幕后之人告知他们祁云飞心魔缠身百年之久,执念深重,果然不是假话。 穆曦微前有虎视眈眈的魔族,后有不知道支不支撑得住,什么时候会发疯的祁云飞,处境可比前有狼后有虎艰难得多。 他淡然了。 被追杀这半个月,一桩桩破事应接不暇发生,穆曦微只觉得自己被磨练得心如止水,下一刻哪怕有陆地神仙从天而降,他也会心如止水,平平哦一声就当过去。 忽然间,风雷的响声停了。 祁云飞神情不再犹豫挣扎,眼睛完完全全赤红一片,看着便觉邪异不安。 托阵法中煞气之功,祁云飞心魔完完全全压倒了理智,控制了他整个人的神智行动。 他一步步走到穆曦微前,剑气逼人。 直到两人距离近得不能再近。 祁云飞说“他死了。” 他木然重复一遍,看不出悲喜“我师叔死了。” 原来祁前辈的心魔竟是剑圣之死,穆曦微心中暗道。 不过想想也无可厚非,穆曦微设身处地一代入,若是他被剑圣自小教导,天下第一的传奇,自己的亲师叔一朝身死,他恐怕也很难轻易释怀。 想着想着,穆曦微记起祁云飞那谁说剑圣坏话我打谁的毛病,飞快接口道“剑圣天下第一实至名归” 祁云飞沉沉笑了一声。 他似是知道自己模样难看,一只手捂了眼睛,一字字从喉间硬挤出来,字字千钧,无穷无尽的恨意扑面而来“对,他天下第一,百年前为救你而死,你配吗” 那是祁云飞在心底埋藏了百年的辛秘,也是不远十数万里,马不停蹄赶来营救穆曦微的原因所在。 一吐而尽,真是痛快。 穆曦微“”他怀疑祁云飞心魔攻心下眼睛不太好使,因而认错了人。 祁云飞另一手掐住他脖颈,神容几似疯癫。 他终于将他见穆曦微以来压抑的情绪,完完全全发泄出来,“你知道我有多想杀你,要费多大力气方能克制住杀你的冲动吗” 穆曦微“” 他不知道,他不配。 他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人实在不配拥有一百多岁的高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动机 祁云飞即便神智失去大半,不曾动用任何术法剑气,但他身为大乘巅峰,光是依靠身体内最原始的力量,也足以叫穆曦微动弹不得。 穆曦微晓得祁云飞深陷心魔之中,当下举动非祁云飞本意。 再加上他承过祁云飞救命之恩,感激尚来不及,是无论如何都无颜怪罪祁云飞的。 可他心中仍是涌上难以名状的绝望与不甘心。 穆曦微原以为逃过三方人马的追杀便算新生,此后天大地大任他遨游驰骋。 不曾想到,那仅仅是个开头,藏在三方人马追杀背后的,是魔族大乘的埋伏和前路未知的艰难,时时有可能丢掉性命,像一只蝼蚁一样被碾死。 穆曦微想好好活下去,不想死。 他心中的种子如火般恣意燃烧,烙得他胸口滚烫发疼,仿佛拼尽了毕生的热血与信念。 唯有变强。 强到能在这一场场硝烟阴谋里活下去的地步。 不知是不是幻觉,穆曦微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剑刃的一点银光,拍上祁云飞脸颊,迫使他松了手,让大量新鲜空气得以涌入穆曦微喉间。 那人声音如同在冰块上搁久的冷泉,丝丝地冒出凉气“发什么疯,够了没有” “师叔” 祁云飞连连后退了几步,正当落永昼拿捏不准他到底恢没恢复神智时,只见祁云飞直愣愣对他扑通跪下去,眼角通红,嗓音涩哑 “对不起,师叔。我当初不应该” 落永昼“”行吧,看来是疯了。 他啧一声,明烛初光剑风一荡,干脆利落地击晕了祁云飞,总算落得一个耳边清净。 没握剑的手抓着星部首领领子将他丢于地上,落永昼极为嫌弃地拿手掸掸衣袍,发问道“说,究竟是谁告诉你们的消息” 五个大乘魔族面面相觑。 他们对落永昼的身份隐隐有了猜测。 当然,哪怕对此人一问三不知,光是看他拎星部首领如拎死狗般的手法,就很难让人生出对抗之心。 “主上” 星部首领吐出一口血沫,犹自垂死挣扎道“我日月星三部首领对妖魔本源自有奇异感应” 他话未说完,就被落永昼打断“自有奇异感应” 他露了一丝笑意,语气轻柔“感应能奇异到在短短一两日之内知晓我的方位,还能把我的身份一起摸出来你以为你是自带卫星系统的定位雷达呢” 饶是魔族不太听得懂他最后一句话,也不妨碍他们明白那绝不是一句好话。 他们个个垂着头装死,一时城郊树林里静得出奇。 落永昼微微摇了摇头,唇角讽意深深,“你们既然愿意称我一句主上,也拜托你们对我有点尊敬,别以己度人,把我揣度得像你们那么傻。” 星部首领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怀疑自己和姓落的这王八蛋天生相克,要不是伤在他手里,要不是差点气死在他嘴皮子下,反正没一样好事。 哪怕心中恨不得弑主,六个魔族依旧坚守着他们最后的倔强,沉默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不说” 有血光并惨叫声伴随着落永昼声音一同响起,他明烛初光剑锋上滴滴答答滚落着鲜红血液。 剩下的五个魔族不由自主纷纷后退一步。 落永昼竟是直接废了一个大乘的修为 他慢条斯理弹了弹剑,抬起的半张面容在月光下极动人,几乎是人间不曾有过的美色,让人连觊觎之心都不敢生出。 “动了我的弟子,随意找个借口糊弄我就想全身而退,真当我这样好打发” 星部首领心中涌上深深的寒意。 他敢打保票,若是自己不再将今晚之事合盘托出,被废修为的,绝不止是一个人。 星部首领恭敬道“是属下骗了主上。” 他语速极快,将事实一五一十合盘托出“十日前,谈半生传讯于属下,说怀有妖魔本源的大妖魔主不日即将现世,想与属下做一桩生意。” “他告知属下主上您的身份方位,作为交换,让魔族替他追杀穆曦微,务必成事。” 这便是魔族中追杀穆曦微的那一队队伍由来。 谈半生的名头,落永昼是知晓的。 他为仙道六宗之一,晓星沉的太上长老,位列陆地十神仙。 天命中明确说过晓星沉这个宗门专精卜算阵法,谈半生更是其中楚翘,传言屈指之间可掐算上下一百年,事无遗漏。 不过书里倒不曾说,穆曦微经历的追杀是谈半生在背后起的推手作用。 落永昼没有多想。毕竟天命断更烂尾,也许作者曾是想在天榜试后面的篇章揭开伏笔,后来因为断更不了了之,放弃填坑也未可知。 星部首领“属下想反正是一个筑基小子,捏死他不会比捏死一只蝼蚁更费劲,无论谈半生说不说谎,都不会有什么损失。索性派了一队金丹去追杀他。” “而主上您,属下见到您的时候,便感知到您体内妖魔本源,谈半生说的不是假话,主上您的确是我们的大妖魔主。” 星部首领知晓消息的时候亦是一样的震惊,不敢相信剑圣居然就是魔主,险些以为谈半生是在故意戏耍他。 可是体内与妖魔本源的呼应,是最骗不了人的。 “最后一个问题。” 落永昼闭了闭眼“怎么验证体内妖魔本源的存在” “我都听见了。” 祁云飞对穆曦微道,他眸色褪去红意,变得肃穆深沉,俨然便是白云间继剑圣之后独当一面的风雷剑主。 他挨了落永昼两下,倒是奇迹般地从心魔里挣脱开来,躺在旁边把落永昼与魔族的对话听了清清楚楚。 另外一边的穆曦微依然昏得人事不知。 落永昼平平应了一声,“既然如此,不如索了底罢。你刚刚为什么要掐着曦微,恨不得直他于死地不肯放手,他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哪里惹到你了” 祁云飞不语,只定定盯着面前一片小树林,明月透过树梢的那点光亮照不穿他眼中沉凝神色。 正当落永昼以为他不会回答时,祁云飞道“那是很长的一段往事。简而言之,穆曦微前世曾经与我师叔有过很长一段纠葛。最后我师叔为了送他转世轮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我师叔的身死和姓穆的小子脱不开关系。” 落永昼下意识按住了剑柄。 原来如此 怪不得祁云飞对他的两次三番自陈身份视而不见,不见棺材不落泪地不肯相信他是剑圣落永昼本人。 因为在祁云飞眼里,剑圣落永昼早已是一个死了的人。 当然不敢相信他会再度活蹦乱跳出现于自己眼前。 落永昼点着眉心,在心中询问系统道“系统,为何在祁云飞口中死了百年的剑圣,在原文里仍然能在天榜会上出来收徒,背后另有隐情伏笔” “穆曦微百年前的前世又是怎么一回事是作者原来打算在天榜试后续篇章提到的内容吗” 果然是点家男主,哪怕一开始的身份再普通,后面也必然隐藏着不普通的特异之处。 落永昼接受度良好。 系统装死,一句话也不肯回答。 落永昼“” 行吧,系统是指望不上帮忙的。 至于原文,作者仅仅写到天榜试的内容,没人知道后面究竟是怎样的剧情走向,藏着多少伏笔反转和烂摊子。 祁云飞“前辈的问题我回答了,接下来是我该问前辈。前辈体内当真有妖魔本源吗” 落永昼实话实说道“有。” 他也觉得妖魔本源落在剑圣体内委实荒谬好笑,可是铁证如山,容不得他否认。 自己体内供给自己出剑能量的,的确是卧于丹田处的妖魔本源没错。 祁云飞听过一场落永昼与魔族的谈话,此时也不意外,点点头道“如我所料不错,前辈体内的妖魔本源,应当与我师叔有些关系。” 落永昼“” 废话,妖魔本源就在剑圣本人体内,你说有没有关系 祁云飞在那边自顾自说道“我师叔百年前做了两桩要紧之事。一桩是送穆曦微入轮回,另外一桩则是想要彻底销毁魔族最大的倚仗妖魔本源。。”” 他言简意赅“虽说我不知道妖魔本源为何未被彻底销毁,还进入了你的体内。但是妖魔本源归属于天地本源,奥妙难言。师叔在销毁它时出了点岔子也说不准。” 落永昼到这里,已然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怪不得妖魔本源会在剑圣的体内。 料想是原主销毁妖魔本源的时候出了岔子,致使妖魔本源阴差阳错进入自己体内。 这样一来,魔族也不算认错人。 他拥有妖魔本源,的确是他们的魔主。 祁云飞向落永昼伸出了手,字字铿锵 “我看前辈您志不在魔族。妖魔本源落到您体内是我师叔的责任,也是我们白云间的责任。我代师叔收您为徒,奉您为我白云间太上长老,您便不用再担心魔族后患,仙道追杀。” 落永昼缓缓地重复了一遍“你代你师叔,收我为徒” 代剑圣收剑圣本人为徒 纵使落永昼走过诸多世界,见多识广,也不由被祁云飞的操作之骚震惊了。 偏偏事主本人没觉得哪里不对,理直气壮 “我师叔他顶天立地,光明磊落,若是他在世,妖魔本源落到您体内的后果他必愿意一并承担。他不在世,我为他最宠爱的晚辈,代他做决定,师叔不会有意见的。” 落永昼挑眉,避而不答“不如我们来说说你是怎么找到的穆曦微” 这没什么好隐瞒,祁云飞如实答道“是晓星沉的谈半生告诉我的消息。” 落永昼“谈半生” 这名字真是无处不在,先是魔族后是祁云飞。 甚至让落永昼开始好奇,穆曦微百年前的前世和谈半生是有多大的过节,才能让他在百年后人家重新转世,还要念念不忘过来插上一手。 “对,谈半生。”祁云飞点头,“他以为我会因为我师叔的事恨穆曦微,希望我在后压阵,保证杀穆曦微一事万无一失。应明镜和归碧海那边,应当也是他做的手脚。” 结果这傻孩子为了不让他师叔心血白付,反水救了穆曦微一命不说,还大咧咧把消息抖给了落永昼本人。 一切该讲的讲完,祁云飞收尾道“所以前辈,你不如来我们白云间。穆曦微是我师叔生前想收的徒弟,我不可能让他拜你为师。不如你们一起入白云间,也成全了同门情谊。” 可以,落永昼面无表情想。 不愧是剑圣最宠爱的后辈,胆子够大,敢在剑圣本人面前代他做决定,抢他本人的徒弟。 他起了戏弄之心,冷冷瞥了祁云飞一眼 “你说我体内妖魔本源是拜剑圣所赐” 祁云飞深吸一口气,坦然答道“是。” 落永昼托腮,好整以暇,“那么这样说,我该恨剑圣才对,趁剑圣不在人世的机会,将他曾经想收的徒弟抢过来做自己的徒弟,岂不是最好的报复方式” 他灿然一笑,似霞光蔚然铺陈在湖水,染了白云,绵延出无边艳丽的绮色 “我既成了魔主,妖魔行事,但求快意,无所顾忌。当然是要报复回去的。这白云间,不入也罢。” 祁云飞哑然望他,难以想象这世间竟有如此欺骗他人感情的绝世大渣男。 “不好” 他一拍脑袋,低呼道“这晚上太多事,我险些望了一件紧要的” “应明镜那婆娘与穆曦微百年前有宿怨,在听到谈半生消息后,就准备带人去穆曦微这一世所在的家族里行株连屠杀之事” 他本是打算救了穆曦微,等穆曦微伤势稍稍好转后赶过去的,结果被魔族那么一打岔,差点被祁云飞抛之脑后。 落永昼“”他很想知道一件事情。 原主是怎么把晚辈养得那么傻白甜的 怀着一颗老父亲的心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打脸 通州穆府。 穆家是在当地传承百年的武学世家,家学渊源,兼之这一代家主与其夫人为人仗义疏财,乐善好施,正是鼎盛之际,门前送来往来车马向来不少。 独独今日是个例外。 穆府大门紧闭,门人个个全副戎装,严阵以待,穆家家主夫妇在府里最中心的演武场中处督战。 “夫人。”穆家的家主观其情形,紧蹙着眉心,说道,“我穆家不过寻常武学之家,与仙师素无往来,你说找上门来的这些人会不会是因为曦微的缘故” 穆家夫妇对视一眼,均想起十八年前的一件往事来。 那日是个阴雨绵绵的天气,有名女子伴着家丁的通报来了他穆家会客厅堂。 女子戴着长长的羃离遮面,广袖迎风,长裙委地,偏偏沾不到半分雨丝尘埃。 她怀中抱着一个婴儿。 女子开口,那把声音宛转如出谷黄莺,叮玲玲的春风吹过花梢嫩蕊“叨扰两位。这孩子对我一位故友而言意义至关重要,身上又淌着穆家的血” 她停了言语,长袖一拂之间遍地堆满了小山丘一般的金银珠宝,耀人眼目“若是两位愿意照看这孩子,我代我那位故友感激不尽。” 穆家家主和他的夫人面面相觑。 他们成婚已久,感情甚笃,至今无儿无女,是两人心中的憾事。 那女子出手极阔绰,便是买几个城池也尽是够的,又是修仙之人方会的袖里乾坤术法,想来不至于拿穆家血脉一事来骗他二人。 穆家家主道“我夫妇二人一直无子,如仙师所言,既是我穆家血脉,我定然拿他当亲子相待,那些金银财宝,却是不必的。” 他迟疑问道“只是这孩子和仙师故友有关,不是穆某该如何教导该不该送他上仙门” 女子抬起了一双眼睛,怅然笑了笑。 她浑身上下大多笼在如云似雾的轻纱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可那双明眸似是落入了明月光华,顾盼之间,将无情也动人这一句话演了一个淋漓尽致,她明明什么也没有说,却仿佛说尽了千种柔情,万般愁绪。 “随缘罢。若是我故友在世,想来是希望他再世为人,能够平安喜乐,反而是不愿意他卷入修仙界纷争中去的。” 穆家家主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斗胆请教一句仙师名讳,也好让穆某等孩子长成时,可以告诉他恩人名讳。” “恩人不敢当。”女子摇头,不欲多言,仅留下一个名字。“我叫月盈缺。” 若是穆家家主对修仙界有一二了解,便该知道西极洲太上长老,陆地十神仙之一的名字,就叫月盈缺。 月盈缺执意不肯收回那些财宝,挥手之间又替穆府设下用作防御的阵法,道“这阵法在凡间对付些寻常野修,应当是够用的。” 之后十八年,穆家夫妇果然对那婴儿尽心照拂,视若己出,并为其取名为穆曦微。 托十八年前月盈缺来访的福,他们今日在来犯修士面前,借助阵法,能有一二防备之力。 穆夫人从十八年前的往事回神。 她容颜端丽,纵是到了年龄,难免有隐隐的细纹浮出,眉眼却格外温柔通透。 穆夫人道“曦微是我们的孩子,今日之事,哪怕是因曦微而来,只能怪来者包藏祸心,哪有怪曦微的道理” “我不是这个意思。”见自己夫人会错了意,穆家家主苦笑,“曦微是你我一同看着长大的。我只是担心我们这边尚且自身难保,曦微在外,不知他安危如何,又该怎么自处” 他叹息道“我一把老骨头,活够了,福享够了,去死也没有什么遗憾。可是曦微年轻,他该有好好的前程,他若是有个万一,我死也死得不安生。” 说到最后,穆家家主一位铁骨铮铮,修士来攻也能面不改色的人物,愣是说得自己鼻尖发涩。 穆夫人眼圈通红,打断了他“别说了,曦微他不是普通孩子,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别说了,我只盼着他平平安安,其余的一切不要紧。” 她说到最后语无伦次,不知是在安慰丈夫,还是在安自己的心。 穆家夫妇对视一眼,挂心爱子的安危,面上均浮上重重忧色。 这时候一道声音惊慌失措地插了进来“家主、夫人,不好了阵法快要坚持不住了” 穆府里兵荒马乱,穆府外则是另一番情景。 四只彩鸾神气活现,张开近乎夸张的斑斓羽翼,庞大身影几乎遮住半片天空,拉着奢华宝车盘踞于天幕之上。 宝车中端坐着一位女子,手持团扇,好整以暇往下看戏。 她当然是很美的,眉似黛眼含波,肌肤胜雪,荔腮红唇。 可底下穆府几百人口为生死奔波,女子高高在上,如云堆叠的鬓发依然不乱一丝,她的美,便美出了残酷的意味。 应明镜起初看着饶有兴致,后来渐渐不耐烦起来,侧首问身边一个修士“一个小小的凡人家族,怎么用那么多时间传出去岂不是被人耻笑我西极洲无能” 身边的修士唯唯诺诺了半晌,方道“明镜仙子,底下穆府的阵法,瞧着像是我们西极洲的手笔,一样是同门,仙子看要不就大事化小” 他心中亦是打鼓。 屠杀凡人,是修仙之人最最不耻的一种行为,亦是各门各派要严惩的重罪。 应明镜仗着有她师父月盈缺宠爱,在月盈缺出关之前,连西极洲宗主玉箜篌也不敢真的对她如何处置。 那他们这群手下人呢 应明镜挑起眉,重重地嗤笑一声“西极洲那最好办,我倒要看看西极洲里,有哪个人敢和我对着干” 她说着说着,就有几分咬牙切齿之意“百年前穆曦微害我亲近之人统统死绝,他以为轮回一次,就能把旧账全部揭过我这次定要他痛不欲生” 忽然应明镜得色消失,面容绷紧,按住嵌宝扶手柄回头望去。 修士将她变化看入眼中,正糊里糊涂时,便被应明镜掌间一股灵力推了出去,去挡破云袭来的风雷剑气。 他大概想不到自己为应明镜奔走半生,最后非但什么好处都没捞到,还落得一个为她挡刀的下场。 “应明镜” 祁云飞汹汹而来,携剑站定在车辇前质问她“你知不知道对凡人下杀手是大戒” “知道又怎么样” 六宗里与应明镜辈份相当的就那么点人,她显然是认出祁云飞身份,依旧有恃无恐 “风雷剑主再厉害,我也是西极洲的人。怎么,我师父还没发话,你祁云飞就敢代我师父惩处我” 祁云飞握剑的手更用力。 他是向来看不惯应明镜这种草包的。 当世陆地神仙纷纷稳退,他们弟子晚辈大多修炼至大乘,执掌一宗牛耳。 相比于她的同辈,有月盈缺做师父,受尽月盈缺宠爱,却只有金丹巅峰的应明镜格格不入。 尤其对比她师姐玉箜篌,简直像个扶不上墙的草包。 在修仙界,菜是原罪。 这也是祁云飞瞧不起应明镜的理由。 但无论他怎么瞧不起应明镜,一根指头都能碾死她一百遍,应明镜有一句话说得不错。 她到底是月盈缺的关门弟子,不是旁人可以乱动的。 “应明镜。” 穆曦微出了声,叫她的名字。 应明镜转了转眸光,朝那胆大包天的小子方向望去。 穆曦微昨天一天过得多灾多难。 三路人马追杀、处在大乘交手风波中、被祁云飞掐到窒息、昏了没多久又被落永昼叫起来赶来穆家。 就算是铁做的人也受不住这般折腾。 穆曦微却觉得自己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楚自己要去干什么,这样坚定过。 他脊背挺直,吐字清晰 “我不知你为何会如此执着于追杀我,甚至祸及我家人。但既然事已至此,一切因我而起,不如等半月后,在升仙台,天榜试上决出一个高下,生死由命,胜负听天,不再牵连无辜人等,如何” 穆曦微不是不知道自己和应明镜修为境界之间天差地别。 然而落永昼、祁云飞于他终究是萍水相逢,不说两人愿不愿意,穆曦微打死也没脸去求两人替他对上应明镜,等于间接对上她背后的月盈缺。 若是可以将一切揽到自己身上,不连累家人朋友,那一线生机无论多艰难,穆曦微也愿意去拼上性命挣一挣。 “凭你” 应明镜团扇遮了半张花容娇颜,笑得很夸张,鬓边步摇叮当一阵乱颤,“你一个筑基,拿什么跟我斗来天榜试送死吗” 穆曦微平静反问她,“明镜仙子不是一样靠着月长老的威名才能作威作福吗否则一个金丹,拿什么在祁前辈面前硬气本质半斤八两而已。” 应明镜最恨旁人拿她修为说事,瞬间寒下面色,语气生硬 “我靠着我师父怎么了你凭什么和我谈条件我想杀你家人便杀,你以为祁云飞敢拦我” 她抬高下颔,眼神鄙薄不屑“剑圣百年不出世,谁知道他发生了什么白云间没有陆地神仙,自己自身难保,要掉出六宗之位,他祁云飞怎么敢这时候插手我西极洲的事情” “好好好” 祁云飞怒极,光是剑气便掀得鸾鸟惊叫后退,宝车翻滚两圈,若不是应明镜及时从车里抽身而出,只怕比现在更狼狈。 “你真以为我不敢提着你头去见月盈缺要不要先试过我的剑,再说白云间落不落魄的事” 落永昼按下祁云飞躁动的剑气,往前一步淡声问应明镜道 “听上去你拜了个好师父当靠山,似乎很骄傲” 应明镜兀自强撑,不肯低头道“我师父为圣境强者,陆地神仙,我自然该骄傲。 “很好。” 落永昼玩味一笑,不知是很好,还是不好。 他说道“你问祁云飞,他是怎么叫我的我徒弟向你邀战,是给你脸面和台阶,我愿意成全他少年人一腔热血,才没插手。” “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有师父做靠山” “再拿月盈缺说事,就让月盈缺来见我。否则就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收徒 应明镜这百年间仗着她师父名头,行走无往不利,几乎没被人如此直白欺上头来过。 她先是一怔,惊异胜过气愤,想看看是何人大胆至此,理所当然望进了那双眼睛里。 霜天秋水,长河星辰。一望之下,就再也出不来。 谁不希望自己能被映进这些景象里呢 应明镜不由怨愤起来。 她不是怨那人能轻而易举压过她引以为傲的容颜风头。 她怨的是那人的眼睛那样淡,那样高而远,竟映不出一星半点她的身影。 祁云飞此时倒是有问必答,乖觉唤了落永昼一声“前辈。” 不论落永昼体内的妖魔本源来得如何机缘巧合,阴差阳错。 只要妖魔本源在他体内,他即是板上钉钉的大妖魔主,当得起祁云飞一句前辈尊称。 穆曦微急急出声,想劝落永昼千万别来趟这一趟浑水“师父” 落永昼却好似半分感受不到他的焦急,反而戏谑应道“诶,乖徒儿,再叫一声” 他看着语塞的穆曦微,微微笑起来,眼里也染上一两分烟火气息,去摸了把穆曦微头发。 好家伙,看着是少年模样,抽条得比他都高,险些够不着。 “既然叫我一声师父。护住你是我该做的事。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其余乱七八糟的事交给我解决。” 应明镜终于能够从那双蛊惑人心的眼睛里抽身而出。 她思及自己方才的失神,倍感丢人,于是顾不上细究落永昼身份,冲动之下脱口而出,讥诮道 “怎么你们白云间如今落魄至此,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能让风雷剑主叫前辈了吗” “北地魔族,请。” 落永昼也不动怒,借刀杀人这一套玩得顺溜“你把大妖魔主叫做阿猫阿狗,我本人是不太介意的。反正我自忖我不算什么好东西。日月星三部的傻大个估计就没我想得那么通透好说话。要不你先去和他们讲讲道理” 应明镜半张的口忘记发出声音,就维持着那个姿势与他们僵持在原地,模样瞧着颇为滑稽可笑。 落永昼掸掸衣袖,清清声音,派头摆得十足本人第” 他卡了壳,转头问祁云飞道“魔主传承至今,到我这边该是第几代” 祁云飞瞧着也濒临崩溃,低吼道“不知道” 他怀疑自己如果有一天疯了,一定是被落永昼不按套路出牌玩疯的。 大妖魔主这等要好好藏着捂着,带进棺材板里去的秘密,是应该在应明镜面前争一时口舌之快说的吗 穆曦微倒是他们四人中最镇定的一个,哭笑不得道“师父,无论您是什么身份,是不是剑圣或大妖魔主,我都很愿意追随在您身边的。” 少年眼眸晶亮亮的,仿佛可以直接见到里面的赤子初心“于我而言,剑圣也好,魔主也好,通通比不过您对我的意义。您才是救我于水火中的那个人,大可不必特意借用旁人身份的。” 穆曦微说得很委婉。 言下之意却一点即明。他显然是不相信落永昼本人是魔主的,只将其当作剑圣之后,落永昼随口编的又一假身份。 落永昼“”行吧,剑圣的身份不信,魔主的身份一样不信,这徒弟真难伺候。 “要不是系统任务”他低低自言自语,又停了下来,意味不明哼了下,听不清是恼意更多,还是笑意更深“算了,认了认了。” 落永昼穿越多个世界,看遍主角百态,向来心如止水,不起波澜。 唯独穆曦微是个例外,他自第一眼见到少年时,就打心底里地想把他护在羽翼之下。 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联系,也是心里真真正正存在的强烈渴望。 一声冷哼声响起。 祁云飞听见穆曦微那句“剑圣比不过您对我的含义”时黑沉着面色,狠狠剜了他一眼。 赶来穆家的路上,祁云飞就穆曦微到底该拜谁为师的问题和落永昼好生争执过一番。 论嘴皮子功夫,祁云飞当然是争不过落永昼的,痛定思痛,他只得祭出最后的杀手锏,威胁道“前辈执意要收穆曦微为徒的话,晚辈只得告诉他前辈真正身份。” 落永昼也不恼,十分有恃无恐“你尽管去说,他要是相信你的话算我输。” 这下好了,他最后的依仗被落永昼自己亲自抖了出来,穆曦微只当落永昼是信口开河,不信他是大妖魔主。 穆曦微拜落永昼为师看样子是拜定了。 祁云飞十分懊恼,陷入了深深对不起自己师叔的自责之中。 姓穆的果然没良心,自己师叔百年前为他出生入死过几回,冒天下之大不韪,他倒好,重新转世投胎一次,就跟别的小白脸去好了。 应明镜古怪笑了一声,尖锐质问道“魔主你说你是魔主你怎么不直接说你是剑圣呢” 落永昼从善如流,摊手道“好好好,我说我是剑圣,就是天下第一那位,你信吗在我面前说白云间坏话你后悔了吗” 明镜仙子自入西极洲的百余年来,师父也温柔体贴,师姐也清正端庄,底下弟子更是对她高高捧着,唯唯诺诺,从未见过似落永昼这般厚颜无赖之人。 她当即梗了一口气在心头,险些气得噎过去。 话毕,落永昼将所有嬉笑神色一敛,“我不信月盈缺会纵容她的弟子干出这等事情,等天榜试上曦微和你决出胜负,我会亲自问一问月盈缺。你既说除她外无人有权处置你,我成全你便是。” 落永昼说着唔了一声,问穆曦微道“曦微,你说为师是先帮你出了气,教训她一顿再直接去问罪西极洲,把他们打成东极洲比较好。还是天榜试上你先出气,为师再帮你” 穆曦微一句听着比一句更心惊肉跳,好不容易等落永昼说完,忙道“我自己来就可以” 穆曦微“应明镜先欲杀弟子满门,随后又辱骂您叫阿猫阿狗。我先为穆家之子,再为您之徒弟,即便是泥人,也是有火气的。” 少年说话一字一字的掷地有声。 在他看来,这是大事。穆家人是要紧的人,落永昼也是要紧的人。 与他们相关的事,是他再艰难也要拼出一口气去争的意气。 “那好。”落永昼随意向应明镜挥挥手,“哪儿来的滚回哪里去吧。天榜试上咱们再见面把帐一本本算。” 应明镜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但她摸不到对方深浅,对方又是连祁云飞也要尊称一声前辈的人物,想来定然是突然冒出来的哪位陆地神仙。 她仗着月盈缺,可以不惧祁云飞的风雷剑,却不能不敬臻入圣境的陆地神仙。 应明镜权衡一番,恨恨地转身走了,临走之前为泄愤似的,鸾鸟刮起的飓风将她身后跟随的西极洲修士掀得一阵东倒西歪,歪歪扭扭。 见危机退去,穆家夫妇大喜过望,带着身后一长串的弟子门人出了正门,来向落永昼千恩万谢,说到激动处便要下拜。 “别别别。”落永昼扶住穆家家主,嘴上仍没个把门,不着边际问道“不知两位看我如何” 穆家家主不假思索,大力夸赞道“仙师真乃天人之姿有悲天悯人之心肠” 穆夫人一边目光流连在穆曦微处,想看他黑了瘦了没有,有没有受伤吃苦,一边道“妾身愿意即刻为仙师立长生牌位建庙,从此吃斋茹素,为仙师祈福。” 落永昼“” 眼看穆家两夫妇一头热地说起了建庙的事情,长生牌位和神庙都快能绕通州一圈了,也没半分“犬子根骨不错,不如让他跟着仙师您修炼”的拜师意向,落永昼只能矜持开了口 “两位若是觉得我不错,不如让曦微跟着我修行如何” 穆曦微原本一手揽一个,正哄着他受惊的孪生幼弟幼妹,闻言抬头温声道“爹、娘,师父他几次三番救我性命,为人品性足叫我仰慕。他愿意收我为徒,是我求之不得的好事。” 半天不出声音的系统听这番对话,差点又要被落永昼气得半死。 剑圣收徒。 那可是剑圣收徒,轰动天下一等一的头条大事。 硬生生被落永昼搞出了浪荡子上门求亲的味道,人家剑圣要脸不要 落永昼听到它的腹诽,好生不要脸地铮铮有词道“我觉得这一定是人家剑圣的问题。” “我经历那么多世界,统统维持住了人设,一贯高岭之花高不可攀,从没有过什么真情实感,偏偏到这个世界里来出了岔子,几次三番情感用事。不是剑圣残留的共情是什么” “剑圣不是百年前和穆曦微上辈子有一段来着我肯定是被他的共情所影响了。” 系统“”它单方面切断了和落永昼的联系,装聋作哑保平安。 听到收徒两字的穆家家主和穆夫人心有灵犀般对视一眼。 穆家家主“仙师愿意收曦微为徒,是我穆家光耀门扉的大好事。” 他沉吟片刻,似是下了什么要紧的决定一般道“只是有件关于曦微的要事,不好隐瞒仙师,不知仙师可否愿意一听” 穆家家主夫妇带着落永昼与穆曦微两人,到了会客的厅堂里,其余的族人各自散开,去准备流水宴席略作庆祝。 穆家家主小心翼翼“不知仙师怎么称呼” 落永昼“” 他想了想,觉得直说自己是落永昼,穆曦微怕是不信的,说不定还会觉得自己没诚意,在穆家夫妇面前仍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落永昼犹豫了一下,报道“洛十六。” 他之前刚刚好好穿越过十六个世界。 “这倒是巧了。”穆夫人轻轻咦了一声,笑道,“曦微平日里最偏爱十六这个数,汤圆馄饨,定是要吃十六个,不多不少。” 一番寒暄过后,穆家家主将十八年前月盈缺的到来详细讲给了两人听,语罢沉沉一叹 “事情便是这样。曦微,不管你是不是我亲子,你皆是我与你娘亲最骄傲的儿子,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曦微身世大约不简单,仙师收他为徒,不知会不会连累仙师” 穆曦微头脑嗡鸣,轰隆一片,几乎无法正常思考问题。 穆家家主说他是一位叫月盈缺的女子,十八年前送来穆家的孩子,那位女子口中称自己对她故友至关重要。 剑圣落永昼与月盈缺的交游之好,一贯是修仙界津津乐道的。 这样一来,应明镜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自己体内的剑气、魔族口中的克星统统有了合理的解释。 自己莫非是落永昼与月盈缺所生之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阴谋 穆曦微震惊之下,头脑空白一片,目光惘然,忍不住喃喃自语道“剑圣” 剑圣竟是他生身父亲” 落永昼敏锐捕捉道这两个字,不知是唏嘘还是欣慰道“你终于知道了么” 他自述身份三四次,连大乘魔族都废了一个,穆曦微与祁云飞两人就是死活不肯相信他即是剑圣,搞得落永昼都有点自暴自弃。 此时此地听穆曦微亲口承认了自己身份,落永昼倒是有点不敢相信,如坠云雾之感。 不管了,反正是好事。 穆曦微依旧感不真切,说话也飘飘渺渺的“这这委实匪夷所思。师父,我会不会给您带来麻烦” 如今剑圣神隐,月盈缺闭关不出,自己身世后面是未知的重重迷雾与敌人埋伏。若是可以,穆曦微实在是不想连累落永昼。 落永昼会意,以为穆曦微是害怕自己天资不够出众,修为不够能打,收他为徒会连累剑圣的名声受损,宽慰他道 “你不用多虑。我收你为徒,看中的是你这个人。其他琐事,不必你操心。否则我这一身修为要来干什么连自己徒弟都护不住吗” 穆曦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稳住心跳。 他到底是个少年人,这些日子的惊变对穆曦微而言也实在太多。 被生身父母不明不白抛弃、被三路人马日夜追杀、几次命悬一线挣扎在生死边缘,穆曦微不是不憋愤委屈的。 可是有落永昼。 他从天而降,对自己三番四次的偏袒呵护,为他不惜对上西极洲,笑起来的时候像南地桃林里的春风化开了极杯之巅的昆仑冰雪,天上星辰落进了仙境瑶池。 还求什么呢 即使他身份不明,来历不知,对自己的好保不准是另有所图。 穆曦微想了想,落永昼要他的性命他也是愿意给的。 他和西极洲,和归碧海,和魔族那些人不一样,拿来相提并论,简直是对落永昼的一种玷污。 落永昼眼睁睁看着少年低头,一脸凝重地沉思着些什么。 随即穆曦微抬了头,眼里仿佛熔进了朝阳的初光,俊得不可逼视,一字一句地向落永昼郑重道 “师父放心,我一定不辜负师父期望。” 无论他是不是剑圣与月盈缺之子,三方人马追杀他的真正意图究竟为何,那些纷争烦扰,他绝不会让它们近落永昼身一步。 落永昼微微颔首,算是矜持应下。 这点他没什么怀疑,天命之子,升级流主角嘛,哪有不大杀四方,天下第一的道理呢 穆家家主夫妇也在旁边看得连连欣慰点头。 离天榜试仅有半月不到的辰光,穆曦微吃了午饭,便告别依依不舍的父母,准备与三人再度启程。 “去晓星沉所在之地。” 落永昼对着天边的云,突兀间来了那么一句。 祁云飞挑起了眉,跟着重复一遍“晓星沉所在之地” 落永昼怀疑他真是被原主给养傻了。 但转念一想,回炉重造是不可能回炉重造的,自己继承了原主身份,帮忙照顾一下他留下来的大龄傻白甜也是义不容辞之事。 这样想着,他在一边恨铁不成钢的同时,竟然能保持着出乎意料的心平气和“对,去晓星沉。” 落永昼淡淡道“你也说过,谈半生告诉你曦微的事情,要你置他于死地。魔族和应明镜那边亦是他透露的消息,妥妥的借刀杀人。” 祁云飞不知是想起哪段过往,沉默着没吭声。 落永昼“应明镜那边是小辈,曦微想出一口气,我乐得成全他。谈半生已经是陆地神仙,是个成年人了,不知道怎么做人我少不得教一教他,让他知道我徒弟不是什么人都能算计一把的。” 祁云飞不再有异议。 左右晓星沉就位于他们所在的第四州,以他们遁速飞过去不过一天光阴,不算绕路,也不会多影响天榜试。 第四州,晓星沉。 与六宗中其他五家动则百里千里,依山傍海的架势大不相同,晓星沉仅仅有一座楼。 一座楼,容纳三万弟子。 光是那座楼的根基便牢牢占据了一座城池,随着檐角挂起的华灯高高盘旋入天际,一半隐藏在云雾之中,面目看不真切。 如今正是夜晚,晓星沉无数的华灯燃着鲛油,与壁上嵌的夜明珠交相辉映,照得方圆千里亮若白昼。 光亮刺破黑夜,照穿乌云,隐隐似有游龙戏凤,飞禽走兽活跃在其间,宛转灵动,栩栩如生。 再仔细定睛一看,哪有什么龙凤瑞兽不过是晓星沉高处的彩绘壁画而已。 大门处守着两列晓星沉弟子,身着的虽说是低阶弟子的统一服饰,衣上星辰仍璨然明亮,上前恭恭敬敬问道“三位前辈不知是哪家道友来鄙宗有何贵干” 落永昼腰间的明烛初光在鞘中闷闷鸣了两声。 被剑鸣声引起共情一般,原主内心深处有关于晓星沉的回忆碎片被唤醒,恍恍惚惚之间带落永昼走进了原主的过去。 仿佛他曾经常常来这地方,轻车熟路,对每一层转角,每一楼摆设都熟识于心。 那应当是很久很久以前,谈半生不是晓星沉宗主,他也不是剑圣,他们均未成就高不可攀的陆地神仙,仍然是这天下最耀眼的一群少年骄子的几百年前。 他从不肯规规矩矩走大门通传,每回都是一跃乘风而上,架着腿坐到最顶楼栏杆上对着近在迟尺的月亮星星,拿出早早准备好的美酒佳酿,对月饮酒,逍遥快活。 谈半生虽说不是晓星沉宗主,然而身为首席弟子,既定少主,该处理的公务总是少不了,每日在公司和修炼间忙得团团打转。 落永昼随性而为,想来就来,也不搞事先通传那套,总有谈半生公务缠身,没法陪他一起喝酒的时刻。 谈半生不来他也自得其乐,每一次喝醉了,都跳上楼顶拔剑乱舞,说要摘下月亮安在晓星沉楼顶上,让晓星沉彻彻底底变成第四州最亮的那栋楼。 气得每次谈半生把他打包送回白云间的时候都要再三强调,晓星沉已经是第四州最亮的那栋楼,不需他费心。 还不忘咬牙切齿警告他下次要再来晓星沉撒酒疯,晓星沉护宗的防御阵法专对着他轰,看他怎么潇洒跳上楼顶。 可落永昼跳了百八十回楼顶,发了百八十次酒疯,晓星沉的护宗阵法没对他开过一次。 落永昼捏了捏鼻梁,从回忆里抽身而出。 他低声在心里对系统道“系统,不是,我看原主也不太像是个正经人啊,你要我维持住高岭之花人设有什么用证明给他朋友看原主换了一个人吗” 系统继续装死,一声不吭,消极抵抗。 调侃完系统,落永昼笑了一下,抬头往上看去。 他理解了原主每次都要跳上晓星沉楼顶的举动。 换他,他也想跳。 想跳就跳。 于是落永昼一手抓起穆曦微,卷起劲风扶摇而上,猎猎白衣仅在风里留下极淡一痕。 晓星沉弟子眼睁睁看着那一蓬雪亮剑光在眼前炸开,像是鲲鹏九霄上舒展的羽翼。 他与祁云飞面面相觑。 看到此番景象的不仅仅是他们。 站在晓星沉最高处,倚着栏杆的谈半生也看到了。 他道“落永昼来了。” 他长得很淡。 很难想象可以用淡来形容一个人的外貌,但谈半生的确如此。 他五官不是不清秀,气度不是不威严,身上三百六十周天的星辰华服不是不华丽,然而在谈半生这个人下,统统淡成了虚无。 就算是见过他,使劲盯着他看许久,等回过头来,也只能留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觉得谈半生这个人真是淡,淡得好像什么不要紧。 立在他身边的人面容在兜帽下遮了大半,宽袍漆黑,皮肤森白,周身浓郁魔气足以说明他身份。 魔族嘶嘶的声音响起,宛如毒舌吐信“谈宗主真想与我族合作” “这是当然。”谈半生冷静道,“我想要穆曦微死,你想要落永昼体内妖魔本源,都要过落永昼这一关,你我岂不是一拍即合” 魔族咧了咧嘴,恶意深深“妖魔本源诞生之初,孕育出第一代上古大魔,当时我族横行天地,何等鼎盛多年来我族一直在钻研如何以妖魔本源之力,再出一代大魔,续我魔族辉煌。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头绪,是断然不允许其落入人族体内的。” 谈半生无波无澜道“早有所知。” 魔族但凡有点名姓的妖魔百年前被落永昼屠戮一空,换了一批新生的无知小魔顶上,打的主意依然是一样的恶心可笑。 旁人以为大妖魔主对魔族而言如何说一不二,风光无限 只有站在至高位的少数几个人方知晓,大妖魔主过的方是四面埋伏,体内妖魔本源魔魔觊觎,磨刀霍霍等杀鸡取卵那一日的日子。 魔族对他的回答似是不满意,步步紧逼“所以说我取想取剑圣体内妖魔本源情有可原,谈宗主却是怎么想取一个筑基小子的性命” “百年前的往事罢了。” 谈半生轻描淡写带过,看魔族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撇了撇嘴角,毫无歉意道 “哦,真是对不住,我忘了你资历浅得很,根本不知道百年前发生过什么。” 这该死的人族 魔族握紧拳头,尽力压抑住自己因为被轻视涌上的怒火,克制着不去和谈半生兵戎相见。 谈半生将他心思觑得一清二楚,冷然道“我劝你与我同心协力,别搞那些背后勾当” “因为机会只有这一次。落永昼如今仅有七成原先修为,我方有的把握。全盛时的落永昼,我拦不住,你们日月星三个拦不住,天下没人拦得住。” 他收口回望。 重物颓然落地声重重在耳边响起,朱漆金环的两页门扉应声倒地,惊落了两边珍玩陈设,瓷碎玉裂,明珠滴溜溜滚一地。 少年人持剑立门口。 他白衣迎风如云间雪,墨发披垂如山上泉,至于他本人,则是天上人间唯一那点奇迹般的连缀,世上独一无二的颜色。 “我弟子的事,谈半生,滚出来给我一个交代。” 口吻嚣张狂妄,一如当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百年 落永昼穿越过多个世界,深谙要出手就不该废话,废话多的最后都成了炮灰这个道理。 他言语一落,剑光骤现,一线剑光如霜凝汹汹热而去 那声势并不浩大,剑光很薄,附着剑刃,不到半寸,论起光亮甚至比不上晓星沉随便哪盏油灯。 可它所过之处,晓星沉顶楼经过大能特殊手法炼制,大乘全力一击下仍能完好无损的地砖从中间整整齐齐裂开深深的平滑裂口,轻易得仿佛切豆腐一般。 在极速的剑光之下,数百丈的距离眨眼略成虚无。 剑光直逼谈半生喉间。 落永昼蹙眉。 他上一次对上星部首领和五个大乘时,都不及此时的倾尽全力,常理来说应当万无一失。 落永昼犹觉得不够。对上谈半生来说不够,于剑气本身来说也不够。 那道剑理应是浩然而炽热的。 万里风送快哉气,天地作我铸剑炉。 如今的剑虽也厉害,天下没几人敢掠其锋芒,大乘闭着眼睛杀,圣境少不得也要喝一壶,但总觉得犹有不足。 始终与他所想要的,隔了一层。 谈半生面不改色,他广袖一卷之际,袖间刺绣生光,似是翻涌了星河在袖。 屋瓦一片片破碎,未来得及真正砸在地上,已化成粉末飘洒在夜风里,冷风涌入,露出外头真正浩瀚无垠的夜空。 月华如河般倾洒灌注下来,点亮了楼顶大阵,注满月芒的线条交错纷杂,每每交汇点上,皆与顶上星辰相辉映,仿佛是将银河搬来了人间。 莹白线条缓缓流动运行,有条不紊,密密匝匝重叠覆盖在一起,不像是杀人困阵,反倒更像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长河。 明烛初光一线剑光向前直斩,斩断银线的轻松姿态,也不比斩断蛛网差多少。 但剑光越来越慢,越来越钝。 落永昼与剑意之间的感应越来越浅。 不是他没有余力斩断,若是他愿意,想要彻底破这座阵法,也仅仅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 可是他不愿意,或者说是他的剑不愿意更恰当一些。 “这阵法用于时光追溯之用。”谈半生不温不火,好像面对的是多年老友“我知道再厉害的杀阵,用于对付你,不过是鸡肋。” 若说天下第二,是只能拿第二之位,那么剑圣的天下第一,却是只有第一两字,方能形容一二他举世无敌的气概。 哪怕剩下七成修为,亦是一样。 好在剑圣从来不是一个完美无缺之人,他同样有着致命的软肋,而谈半生,恰巧是最清楚他软肋的人。 谈半生声音渐渐低下来“你在这阵法当中,会见到你最刻骨铭心,也是最想重来一遍的一段过去。你将过去遗忘了,你的剑却仍记得清楚。” 如此一来,剑意锋锐自然消退,不如大前。 他一字说得比一字轻,那道雪线般的剑光,也慢慢黯淡下来,最后破碎在阵法里。 落永昼的身影也在时空长河中淡下去。 “你可以出来了。”谈半生回头喊藏在回廊中的魔族。 他说罢,又将视线转回穆曦微身上。 谈半生的目光很复杂,既有着深沉刻骨的恨意,也有对穆曦微高高在上的怜悯,很难想象,一个仅仅筑基,和凡人没多大差别的小子竟能勾动他的情绪到这个地步 “他如今身陷在时光长河里,祁云飞被困在楼下。月盈缺百年前伤了元气根本,至今未愈,归碧海的秋青崖常常出入险境,又有他弟子看着,未必赶得过来。” 穆曦微“” 其他的他都知道,归碧海的秋青崖又是哪门子去道理 那位陆地神仙是归碧海当今宗主的师父,传言中修仙界仅次于剑圣的人物,不说归碧海之人追杀他在前已经结了怨,单单说人家陆地神仙像是专门会为他赶过来的样子 穆曦微自认没有脸大到那个地步。 “所以啊”谈半生悠悠一叹,带了几分庆幸解脱,“百年前的旧事,也该在这时候有个了解。” “等等前辈” 穆曦微迅速开口,怕被谈半生打断,因而极快地道“我知道您为什么要杀我。” 谈半生咦了一下。 不应当啊,穆曦微若是恢复记忆,修为怎么会停留在可怜的区区筑基 穆曦微闭上了眼睛,壮烈决绝般地道“前辈,您直说吧,你百年前心中暗恋的究竟是月盈缺前辈还是剑圣” 要不然怎么会百年后还不忘报复在他们的子嗣身上 穆曦微想来想去,只得这个解释。 面对身旁魔族“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眼神,谈半生至今以来一直风淡云轻成竹在胸的笑容,缓缓崩塌。 他决定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个教训。 也就是这一瞬间的事,让他错过了穆曦微体内丹田处极细小的一处动静。 穆曦微体内的一缕剑气,被穆曦微悄然催动,酝酿着自爆破阵。 内心的愧疚自责如海浪狂暴,快将穆曦微整个人吞噬。 他不应该把师父也一同牵连进来的。 倘若师父有个万一好歹,他拿什么来还 穆曦微深知真到了那时候,说什么都太迟。 唯有现在赌一线生机,以命相搏 落永昼坠入了原主的回忆长河里。 剑圣活了七百余岁,所经历过的事情繁多,令他目不暇接,无数景物在他耳边呼啸着擦过,最后定格于百年前一处白云缭绕的山顶。 那处地方瞧着比晓星沉还要高,往下俯瞰望得见半山腰的重重云气,衬得世间万物俯首渺小如蝼蚁。 是剑圣所居的白云间不孤峰。 奇异的是,不孤峰为世间最高一座山,说是孤寒万仞也不为过,可落永昼看过去,不孤峰上,竟意外地有人气。 他斜仰在一颗枝丫横斜倒卧,躯干粗壮的虬纠古松之上,底下便是澄明如镜的碧潭,被森绿的植被疏疏环绕一圈。 “我近期心中不安稳,昨夜卜了星象,得知妖魔本源已然出世。这次稀奇的是天下十州,妖魔本源竟没有落在他魔族北地三州,反而落于我人族的七州” 谈半生也与落永昼一同坐在古松上,不过他坐姿就要像模像样得多,连华服下摆铺开的姿势也是一丝不苟的端正。 “妖魔本源” 两道声音,一道润美婉转,另一道低沉冷冽,竟是异口同声响起。 声音的主人是月盈缺与秋青崖,他们四人自少年交好,纵是过了几百年,各自成了宗门支柱,陆地神仙,交谊依旧似当年。 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是常有的事。 月盈缺坐在古松最低垂的下枝,足尖几乎触得到碧潭,她侧眸望过来时,风姿绰绝,惊人的容色堪与广寒仙境桂宫里的仙娥一较高低。 “好不容易安生了两百年,魔族又要出新的大妖魔主” 谈半生严谨地纠正她“尚未来得及出新的妖魔主。这回妖魔本源的宿主破天荒是个人族,妖魔本源在他体内仍未觉醒,若是能及时寻到他,便可免去一场祸患。” 另外一边的秋青崖即使是抱剑而坐,脊背依旧挺得笔直,瞧着比古松还要孤峻几分,闻言道 “两百年,也该有新的妖魔主出来。拔剑斩了便是。” 他们三人交谈完一场,落永昼才懒洋洋从树干上撑起了自己“老谈,不是我说,你整天心有预感夜观天象的,能不能做准” 他白衣锦绣,披风上有松海纹样,黄金面具遮住全脸,只留了墨发间一点纤白脖颈,给人以无限遐想余地,心猿意马猜测剑圣究竟是何等风华。 落永昼一开口,那故意拿捏拖长的腔调,便拽出了十足漫不经心的欠打风味。 谈半生眉头一跳,冷然道“你可以不信,到时候反正你剑圣修为高责任大,拿剑去战场杀大妖魔主首当其冲的也是你,别抱着我大腿哭就是。” “别别别。”落永昼轻笑道,“有话好好说,到时候说不定你还要抱着我大腿去求我为人族而战,把话说得那么死多没意思。” 他摇了摇空荡荡的酒壶,眼里总算有了一点神光透出面具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我明烛初光剑下,最是正气浩然,容不得魔族邪祟,加上我两百年前曾经斩杀过大妖魔主,对妖魔本源再敏感不过,你想让我去寻找妖魔本源的宿主。” 谈半生见他总算说了句人话,面容稍霁“不错,我确是这样想的。” 一旁沉默的秋青崖道“若是如此,我陪你前去。” 落永昼提着酒壶笑,对他满不在乎摆了摆手“别把。尚未觉醒的妖魔本源而已,我一个人不够么,还要扯上我们堂堂秋大宗主你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你自己” 秋青崖说“非是如此,我怕你到关键时候,难以下手。” “算了。”秋青崖像是想说点什么,最终只微微摇头“我信你有方寸。” 落永昼随手捡片叶子吹了一声“我当然有分寸,我剑下死过的魔族,都有白云间的弟子名册那么厚。” 说完他一个打挺挺直身子,从古松上凌风一跃而下,坠入无穷无尽的云海之中,只留一个声音回荡在剩下三人耳边 “我先去探路。” 九万尺云上一跃而下,了无踪影,来去如风,真是潇洒极了。 三个人也像是早早习惯落永昼这般的作风,均会意一笑,各自离开。 凡间,通州。 落永昼也很不敢相信妖魔本源居然落在了这么个破地方。 好歹是让魔族趋之若鹜的珍品宝物,一点该有的派头都没有。 然而无论他如何不敢相信,恨不得自戳双目,若是自己的感应没错,谈半生妖魔本源出世的消息没错,妖魔本源的确该落在了这儿。 落永昼一边在酒馆里吃菜喝酒,一边很是为妖魔本源唏嘘。 酒馆门口走进了一个少年人,穿着利落的黑衣,打扮干练像个练家子,眉眼倒是出奇温煦俊秀,赏心悦目。 妖魔本源 明烛初光先落永昼一步反应,化作一道流光而去,若非是落永昼筷子丢得快,绝不会仅仅停留在距离少年喉间一寸之遥的地方。 酒馆里一片哗然。 隐隐可以听得到的人声窃窃议论“若我没看错的话,那位黑衣的少年郎,是穆家的郎君。穆家向来以仁立足,哪里招惹来的江湖仇敌” 少年也是好胆色,被明烛初光指着喉咙要害,依旧不失镇定风度,问道 “在下穆曦微,不知与兄台有何仇怨,以至于此刻兵戎相见” 因为你体内有妖魔本源,你是天道和妖魔本源既定的下一任大妖魔主。 落永昼垂了眼想。 他有点明白秋青崖会什么想和他一起来,怕他下不了手。 因为的确下不了手。 少年人目光澄澈清透,气息纯善,显然是从未造过任何杀孽,持身光明,心性赤诚。 哪怕妖魔本源在他体内。 哪怕他来日终有可能会被妖魔本源侵蚀心智,发狂入魔,应了大妖魔主的宿命。 终究是来日的事。 现在的穆曦微无论如何不当死。 更何况 落永昼定定打量了少年人一会儿,语意不明地问道“通州穆家” 这四个字勾起落永昼的一段回忆。 如他没记错,几百年前他在自己未入修仙界,尚且寒微时助他一臂之力,有恩于他的人,就是通州穆家的家主。 看在旧恩份上,穆曦微也不当杀。 “是通州穆家。”穆曦微大大方方承认,“不知兄台有何贵干” 落永昼收回了剑,恬不知耻颠倒黑白“哦,没什么,随手试试你的实力。” 穆曦微看那个莫名其妙的少年人笑起来,白袍金面,一副天老二我老大的姿态,欠教训极了。 “毕竟我是你祖宗 的结拜兄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反杀 白云间。 “我见到被妖魔本源认定的人了。” 落永昼抬手拂去墓碑上根本不存在的尘埃,口吻熟稔随意,仿佛对着的不是两块冷冰冰的墓碑。 他所处的峰头与白云间其余任何一座并无多少不同之处,灵气充裕,仙草丹葩,洞府古拙,唯独多了冷落萧索之气和眼前光秃秃支杵着的两块墓碑。 这里为上一任白云间掌门居所,曾经也是送往迎来,人声鼎沸,一等一热闹的大峰。 落永昼说“那小子挺有意思的,被剑指着也不生气。我说是他祖宗的结拜兄弟,他还接着我话头说要带我去他家祠堂认个亲。脾气好,经得起逗,和云飞他们完全不一样。” 说到最后,落永昼轻而短促的笑了两声。 “师兄。” 落永昼低声道。 墓碑下躺着的一个是白云间上任掌门崔无质,另一个是祁横断,和他拜同一个师父,当然当得起他两声师兄。 “我知道人魔两族仇怨不共戴天,你们四百年前死在魔族手上,仇我替你们报了,恨却一直没消。” 黄金面具遮住他整张面容,无人窥得见面具底下剑圣的喜怒哀乐,只是金底映着夕阳,反出冷冰冰的光,难免显得华美冰冷,又不近人情。 “我比谁都更恨魔族。我动身前去时,打的是斩草除根的注意。” 落永昼抚过墓碑刻字的指尖忽地一顿“可是等见到那小子我改主意了,他身上有我的本源剑气,替他镇压妖魔本源。” 他面具底下的唇角一弯,勾出一个怀念的笑意“对,我的本源剑气。六百年前我蒙穆家收留,方得了入白云间的机会,我一直将这恩记于心间。” 落永昼不是知恩不报的性格。 他五百年前拿了天榜第一,自己琢磨着修为差不多到火候,有能力给穆家留点好东西。 于是落永昼不管不顾庆功宴万人瞩目,拉上秋青崖、月盈缺与谈半生三人溜了出去,把崔无质和祁横断一边气得跳脚,一边还得捏着鼻子给落永昼打掩护收拾残局。 他当时万里迢迢带着天榜第一,白云间首徒的荣光奔赴去穆家,谈半生和月盈缺仪仗都替他在城外摆好了,只等着大张旗鼓,衣锦还乡那一刻。 结果发现这位天榜第一,白云间首徒对他们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纵身一跃,轻手轻脚翻墙爬进了穆家祠堂。 还是秋青崖了解他,默然无声跟着他上去,动作轻车熟路极了。 月盈缺一撩裙摆,身姿轻灵,一点也不见外。 气得谈半生站在墙外眉角跳了半晌,差点没和这三个不靠谱的绝交。 最后估计是思索着割袍断义不够雅观,有碍观瞻,也就不了了之。 落永昼从他丹田里分出一缕最根本的剑气镇压在穆家祠堂之上。 那缕剑气是他剑道立足根本,随着落永昼修为增长,可不断壮大己身。摆在穆家祠堂,不要说是邪祟莫进,哪怕将来出了点什么事,只要不是大妖魔主亲自动手,问题不大。 穆家若是有能修行的后辈,本源剑气也能帮着提携一二,做个杀手锏护身符。 算是还清了百年前穆家的恩情。 落永昼从回忆中抽身而出,对着墓碑道 “我在那小子体内看见我的本源剑气,它护着那小子,想让他活。本源剑气是我五百年前的意志就是说一旦换作五百年前的我,我也是想让那小子活的。” 可惜过了五百年,落永昼杀的魔族多了,心也越发冷硬如铁,懂得什么叫做先下手为强,祸患不可留的道理。 若不是在酒馆中感知到穆曦微体内的熟悉剑气,穆曦微能不能留得命在尚是未知数。 酒馆中落永昼对上的不是穆曦微,不是妖魔本源,是五百年前的自己。 他恍然发觉自己喝醉时常在嘴上嚷嚷,高声谈笑的初心不负可笑极了。 哪能总似少年呢 落永昼手背抵着粗糙墓碑,将额头覆在手背上,似是要隔着几百年的光阴和墓底下的死人来一场对话 “我知道这决定关乎天下,很大,不是儿戏。我向老谈他们瞒了那小子的事情,这几百年人族存亡,宗门重担压下,谁也不是少年了。和他们说的话,姓穆的小子难逃一死。” 只有墓碑下的死人长久停留在死前的一瞬,少年热血,意气风发,最冰冷的骸骨里有最滚烫的灵魂。 落永昼“我来和你们说一声,希望你们能理解。毕竟当年丢在魔族战场上的每一条性命,每一滴血,都是为了人族。” “而穆曦微没有入魔前,他也是人族。” 峰上安静得出奇,落永昼坐在墓碑里,口中哼起了乱七八糟的小调,唱词依稀是什么“等闲变故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假使两人泉下有知,恐怕是少不得冲过来打他坏自己死后宁静的。 在落永昼把这两句话哼了颠来倒去不知道多少遍,有只灵雀翩翩然到他跟前,衔着一朵花递到了落永昼掌间。 落永昼愣了愣,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掌间那朵柔嫩易碎的鲜花 “我当你们是同意了。我赶去姓穆的小子身边,他是人族时我护他,他入了魔我也第一个杀他。” 说着落永昼起身,身影消失在峰头,赶去了数万里外的第四州。 第四州,穆曦微和山林里一只妖虎两两对峙,均等着对方露出一线破绽时直接斩杀。 从天而降的少年打破他们一人一兽之间微妙的平衡。 哦,筑基期的妖虎。他一个眼神能死一个山头的那种。 落永昼打量了一眼,气息收敛得非常好,妖虎以为他是个柔弱可欺的小可怜,一把爪子就要扑上来。 穆曦微来不及多想,出剑成风,迎上妖虎的尖牙利爪。 落永昼当然不会放过这只妖虎,他往穆曦微身后躲,光是声音和踉跄步伐都能想象得出少年人面具底下的惊慌失措 “少侠救我” 认出了落永昼的穆曦微“” 他不敢在战斗中分神,倒仍是一丝不苟将落永昼护在了身后。 最后穆曦微成功斩杀了妖虎。 落永昼抱膝蹲在山石上,低着头,几缕头发散乱地垂下来,样子像极了一个吓破胆子的小可怜。 穆曦微走到他身边,无奈道“兄台你昨天还自称我祖宗,不应该罩着我才是吗” 怎么往他身后躲得比谁都快。 落永昼躲妖虎躲得很快,这会儿耍嘴子功夫倒理直气壮“供着祖宗不应该是你分内之事吗” 穆曦微也是好脾气,不欲和他多争点什么“那不知道我有没有福气知道祖宗的名讳” “诺,听好了。”这时候落永昼又高抬了头,一副孔雀似的骄傲样子,“我叫洛十六。” 一百年后穆曦微失却记忆也依旧格外偏爱的那个数字。 不对 落永昼似有所感,向天空方向望去。他看见天幕隐隐撕裂一角,被极为可怖的剑气豁开缺口。 剑气贯穿天幕而下,落到落永昼掌心,又温顺俯首,成了跃动在掌心里的一点温暖火光。 气息对落永昼而言陌生又熟悉。 是他的本源剑气 落永昼一切皆记起来了。 他陷入的是谈半生的时光长河,经历了一番原主百年前的往事。 而自己的真实身份则是百年后穿越到剑圣身上的落永昼,任务是要将转世重生的穆曦微收为弟子,让他成为名副其实的天命之子,仙道魁首。 至于这点剑气 落永昼灵台清明,洞悉前尘往事。 剑圣六百年前前分出本源剑气,置于穆家祠堂。五百年前穆曦微带妖魔本源出生,剑气入他体内,认他为主,替他镇压妖魔本源。 本源剑气关乎道源,早在穆曦微神魂间留下印记,因此哪怕他转世重生也随穆曦微一同重来一遍,才能在穆曦微被追杀时救他性命。 思绪飞掠间,落永昼一弹指,掌间的剑气火花飞出,顷刻化成燎原大火,虚构的世界脆弱如枯木,片片碎裂于眼前。 落永昼走出了百年前的回忆世界。 魔族以为自己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闻,十分理解地对谈半生道“怪不得你要大费周章取这个小子性命,原来他是你旧情人和你情敌生的儿子。” 他洋洋得意,在谈半生面前卖弄自己对人族那点肤浅的了解“我听说西极洲的月盈缺是天下第一美人,你和她少年相识,想来是仰慕已久,却被落永昼抢了个先。” 这样一来,谈半生想杀穆曦微,想设局坑落永昼,皆有了合适的说法。 谈半生一句“闭嘴”的呵斥差点脱口而出。 他忍不住庆幸自己只不过是与魔族假意合作。 要不然,就魔族那个脑子,真成了盟友,坑的是对手是盟友还不知道呢。 就是这一瞬间的走神。 穆曦微等的就是这难遇时机 他指尖剑气现出原形,一点明亮的光芒逼退近在迟尺的星月。 它明明是森冷的,是世间最利,最无坚不摧剑尖上淬炼出的一点百煅锋芒,是万物皆杀,生死游走间磨练出一线杀意,又同时有着火一样的特性。 剑气跃动着缠绕上阵法银线,登时如燃起了一把扑不灭的大火,恣肆地灼烧大阵,几欲将晓星沉整个顶楼化为灰烬。 谈半生变了他今晚以来第一次面色,不假思索一掌挟星辰之力打出 他这一掌间算尽周天星辰衍化运行规律,有亿万变化,得天幕星辰相助,更是奥妙无方,即便是魔族看了,也头晕眼花,不堪退却地避开眼睛。 穆曦微怎么避得过 他周身一阵白光大盛,本源剑气近乎本能般地护住穆曦微要害,剑气与掌风碰撞的余波飞了晓星沉大半屋檐。 穆曦微随着屋檐一起飞了出去,养好没多久的胸骨再度齐齐断裂,唇齿溢血,眼看着是要摔死在地上。 他迷迷糊糊间从血腥气里嗅到淡而清冽的冷香,像是沐浴着月华而生的梅花伴古松。 穆曦微被一只手揽进了怀里,看见了衣袖如雪。 太好了,师父没事。 自己终于是护住了师父,没有连累到他。 那么一切都很值得。 这是穆曦微脑海里最后一个念头,随后他放心地在落永昼怀中晕了过去。 落永昼一手抱着他,一手持剑,连个眼神也吝啬给对面留,只拍了拍他脊背,哄道“我在,没事了。” 谈半生抓落永昼软肋抓得的确不错,落永昼差点身陷回忆长河中。 然而他没有料到的是穆曦微体内有原主六百年前留下的本源剑气,紧要关头穆曦微甚至使唤动了它,助阵内的落永昼一臂之力,与他在阵里阵外一同破去阵法,反杀一军。 落永昼忽地想起谈半生刚刚说的话。 他在回忆里见到的是原主一生七百余年中,最难忘却,走不出来的回忆。 是关于穆曦微的那一段。 落永昼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但从百年后的结果反推过程,想来原主并没有护住穆曦微,仍是让他成了大妖魔主,亲手斩杀后,又送他上轮回重生。 这段回忆成了原主自甘沉溺,甚至舍不得出剑的执念。 落永昼心头莫名一悸。 他抱穆曦微抱得更紧,下颔擦过穆曦微头发,再度重复了一遍“没事了,有我在。” 他继承了原主的身份,自然是要将原主的责任一同背负。 前世的因果前世毕,今生要珍惜的是今朝时光。 穆曦微是天命之子,钦定主角,那就该活得像个主角的样子,一路过得顺风顺水,风光无限。 谁敢说落永昼不是大妖魔主,落永昼和谁急。 在缄默的僵持中,祁云飞提着剑,灰头土脸,匆匆冲上了晓星沉最高处。 他一声厉喝吸引了在场四人所有的注意力“洛十六,你给我放下他你想对我师叔的人做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后手 好好的生死攸关时刻,被祁云飞那么一打岔,硬生生是把落永昼给气笑了“你师叔有没有教过你对长辈应该放尊重一点” 祁云飞本来想说你哪里算我长辈。 后来转念一想,落永昼因他师叔之故,得了妖魔本源,应当与他师叔平辈论交,确实是他长辈不假。 魔族这个瞧瞧,那个瞅瞅,眼珠子滴溜溜转动之间,仿佛脑补了一出绝世八卦,伦理大戏。 奈何他不知道隐藏在这出大戏下的是峥嵘杀机。 下一刻,剑光与星辉齐现 落永昼将穆曦微护得滴水不漏,另一手持剑,将剑锋一递一挥间,剑气成形,犹如大江浪潮滚滚而来。 魔族面色一凛,喊道“魔主” 竟是有了几分低头哀恳之意。 乞求归乞求,他手下动作倒是不停,一合掌之间,森然魔气近乎遮了半天天幕,里面枉死冤魂的哭死喊叫声似是在厉声控诉他们生前所受苦难。 落永昼剑尖一抖,银光闪现间画出一弯清弧如月,不紧不慢道“魔主对你们魔族而言,魔主的意义不是一个有事妖魔主,无事培养皿般的存在吗” 其余三人听不懂培养皿的意思,却不妨碍他们理解落永昼语中嘲讽之意。 “主上”随着月弧一出,落永昼剑气攻势顿缓,但不代表着魔族就此好受。恰恰相反,剑势如日月在上,高不可攀,压得他根本喘不过气不说,甚至还寻不出任何破绽。 魔族忽然想起了有关于剑圣的传言。 据说曾经有人笑过他佩剑叫明烛初光,气派太小,明烛初光再亮也就是那点灯火,萤火之光而已。 剑圣反而磊落大笑,说一盏灯的光亮太小,那么整座人间的光亮又如何总可以与日月争辉罢 明烛初光,是人间灯火。 他背后冷汗密密出了一层“主上,我为日月星三部中月部首领” “没了你又如何” 落永昼打断他,眉眼似剑锋漠寒,“醒一醒,都是几百岁的人,谁不知道日月星三部首领会自动重生” 恰在此刻,谈半生笼在漫天星光里,抬起了手。 他占晓星沉地势之利,借阵法之便,以自己观星多年的心得,竟是将己身和天上三百六十星辰气机牢牢相缚。 三百六十星辰向谈半生所在倾泻下深蓝的璀璨星芒,将他法袍上所有星子一颗颗点亮,一时间竟是光辉无匹,如飞瀑悬河,玄奥无方。 祁云飞识得他这一手的厉害,下意识想要拦剑去阻,却被星辰之力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强行挣扎之下,禁不住喷出了一口心头血。 这便是陆地神仙的本事,圣境威风。 无论是落永昼的剑气成月,还是谈半生的星辰借力,皆是沟通天地,领悟自然法则方有此威能。 天地之力,旁人怎么能够匹敌 这样一来,大乘也不免沦落为了土鸡瓦狗。 逼人的星芒一点点变淡变薄,如烟雾般悄无声息褪色,仅留下一把薄薄的利刃留在谈半生指掌上,星辉流转之际,慑人极了,逼得人情不自禁心生了胆怯退意。 只怕是诸天神佛,没有这把星辰刀不能杀的。 魔族松了一口气,大为庆幸。 好在谈半生还算靠谱,剑圣的剑固然厉害,晓星沉之主也不是吃素的,一来一往之间,自己应当能保住性命。 他放松的笑意凝固在唇边,配上那副惨不忍睹的尊容,阴森森的,瞧着颇有那么一点惊悚之意。 落永昼的剑气弯月和谈半生的星辰薄刃一个割开魔族的咽喉,另一个扎进他的丹田。 就此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祁云飞被这一波三折的走势惊在了原地。 谈半生收了掌,手指盖住掌间最后的一点星辉“我以为你会连我和月部首领一起打的。” 落永昼安剑回鞘,也笑“几百年了,谈半生,我还不了解你吗” 有原主的回忆在,又有圣境推算天机独一无二的优势,落永昼自幻境里出来后,就将谈半生的谋算全盘看穿。 两人心中无言明了,却谁也不愿意发声多说一句,为在场一头雾水的祁云飞解惑。 落永昼率先打破静寂“我是大妖魔主,你们有局冲着我来,各凭本事的事情。曦微不一样,他集气运一身,和魔族断得干干净净。往前没关系,往后更不会有。 他一字一字地,似是要在地上钉出个响,砸出朵花儿来。 “谈半生,你的帐我会留到天榜试上和你慢慢算。” 说罢他抱着穆曦微从半垮不垮的顶楼上一跃而下。 城池做基,灯火煌煌的楼阁间,落永昼一角雪白衣摆飘扬,漂亮得像是高傲离群的孤鹤冲破九霄时翅膀上最洁白的一排翎毛。 祁云飞急急忙也跟着跳了下去。 落永昼在地上站定,看祁云飞那把茫然不解写了蛮脸的表情,不由好笑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祁云飞不与他客气,直接问道“前辈你怎会突然与谈半生合力杀月部首领” 陆地神仙修为臻至化境,近乎不死不灭,倘若不是落永昼与祁云飞两人合力,出其不意,月部首领岂是那么好杀的怎会死得悄无声息 落永昼“谈半生一开始想杀的即是月部首领。” “他知晓若杀了曦微,我必与他不死不休,要他偿命方可,于是谈半生换了一个法子。” 祁云飞做出洗耳恭听之态,诚恳等他说下去。 “他以我体内妖魔本源的借口做了幌子邀月部首领一同动手,将我困于时光长河中。谈半生估计原来是想在对曦微动手,乘月部首领放松之际,一举击杀月部首领。” 落永昼停了口,指向天幕上一道光,“你看到那道光了吗是天道知晓月部首领身陨,令魔胎出生,等其长成后替代月部首领之位。” 祁云飞顺着落永昼指的方向看过去,眉峰微微一动“那道黑光去往的是通州反向穆家” 落永昼“不错,如我没有想错,六宗四姓应当接到了谈半生事先的传讯,守在穆家那边。曦微在他原来设想中也应当是要赶过去的。借刀杀人,将曦微和魔胎一并除去,才是谈半生打的真正主意。” 祁云飞吸了一口气“当真用心险恶。” 他彻底明白了谈半生的盘算。 谈半生先是借杀穆曦微的说法骗过月部首领,好让他放松警惕,方便自己一举击杀。 之后继承月部首领的魔胎将出世,这是大事,六宗四姓,个个义不容辞,谈半生索性借了他们做刀来对付穆曦微。 毕竟若是魔胎真落在穆家,是个人都会怀疑穆家和魔族有联系。 责任一点落不着他半点,反倒有了斩杀月部首领的美名。 当真是好盘算。 落永昼赞同道“不错。” 祁云飞真诚发问“前辈既然看穿了他的用心,为何不教训他一顿” 落永昼脸上笑容一僵,半晌若无其事道“打不过。” “晓星沉三万弟子,十位大乘,若干阵法,陆地神仙。我没把握在魔胎出世前给谈半生一个教训,只能留着到天榜试一个个算账。” 真是奇了怪了,落永昼刚来这世界不久,手下已经杀了一个大乘、一个圣境的性命。按理说战绩算得上斐然,绝没有给剑圣丢脸。 可他自己犹觉得不足。 仿佛剑圣的剑远远不该止步于此,自己火候还差得多,至多得了七成功力。 “师父。” 他们交谈御剑赶向通州的时候,穆曦微醒转了过来,喊落永昼道。 少年很认真问他“我到底做过些什么,方能被晓星沉那位谈宗主如此算计” 他口吻里没有自嘲讽刺,是很真切想不通透这个问题。 筑基的修行者天下遍地皆是,亿亿万之数,何曾能得谈半生一个眼神 这般费心谋算,只为他的性命,不知道大妖魔主能不能有类似的待遇 落永昼沉默了一瞬,对他道“别多想。” 他一双眼生得好看,那么平平淡淡一眼,就能让思家的游子想起故乡明月,倦旅行人望见尽头秋水。 让一切险阻跋涉变作值得,令穆曦微心中升起再难也有走下去的决心勇气。 落永昼开始胡编一气,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其实是我的过错。我年少气盛时曾经得罪过很多人,被他们一起打了一顿,境地很凄惨,虎落平原被犬欺,一只普普通通的妖虎都能要我的性命。” “然后你路过,杀了那只妖虎,阴差阳错救了我。我记住你这个人,等我养好伤后回来救了你。他们也记住你这个人,恨你坏了他们的好事,所以对你动的手。” 祁云飞瞠目结舌“” 什么这种把锅全部揽到自己身上的操作也是可以的吗 饶是他至始至终一直站在他师叔那边,也不禁动摇一瞬,开始觉得落永昼对穆曦微而言是个好师父了。 要不是真的爱护穆曦微,有哪个师父能拉下脸来这样说自己的不好 穆曦微努力回忆了一下往事,说道“我不太记得有这回事。” 如他师父那般风姿的人物,哪怕是远远打过一个照面,自己也应当铭记在心的。 落永昼面不改色道“哦,是我事后怕你被他们寻仇,将你的记忆消了,没想到他们仍阴魂不散贼心不死来向你寻仇。看来是我给他们造成的阴影太大,我的过错。” 偏偏穆曦微在落永昼满篇的自毁中,愣是能看出其优点,真心实意赞美道 “能得罪谈宗主这样的人,让他恨之切骨,想必师父定然有了不得的本事。” 落永昼说“不错,所谓仇敌遍天下说的就是我本人。” 他话锋一转,语调带出一点奇异的柔软味道“所以曦微,你以后见到那些不明不白冲你喊打喊杀的人,不要慌,那都是为师昔年惹下的旧债。别多想,和你没关系。” 你合该前途光明,和魔这个字眼断得干干净净。 剩下的,由他一力背负。 穆曦微应了一声,指尖攥得发白,下了极大的决心。 师父他行事率意洒脱,因而结下了不少的仇怨。如今一朝收徒,自己便是他最大的软肋。 他一定要尽力提升修为,绝不能拖师父后腿才是。 其他的,穆曦微当真不曾去多想。 和师父在一起,前路再多舛,有再多的艰难,他依旧感到出奇的安心,仿佛一身魂魄终于寻到合宜的宿处,千金不换,生死不易。 足够了。 “不过曦微,有一件事情,我觉得你需要反思一下。”落永昼幽幽道,“谈半生神机妙算,但干涉不了魔胎的去向。也就是说这个魔胎,本来就是注定投在你家的,谈半生只是凑巧提前知道,顺水推舟布的局。” 若不是落永昼确定穆家一家清清白白,和魔族绝没有干系,他恐怕也要忍不住怀疑穆家是不是和魔族有勾结。 先是百年前的穆曦微,再是月部首领的魔胎,一个个这么扎堆去穆家,究竟得是有什么样的孽缘 落永昼不得其解,只能归纳于“曦微,你要不要考虑给你家祖坟换个风水” 祁云飞“”原来还可以这样吗 都是修仙的人了,还那么迷信吗 西极洲。 月盈缺所居的湖心岛素来水草丰茂,兰叶葳蕤,成双成对的禽鸟梳理自己蓬松羽毛,四周湖面上袅袅地升起如烟似雾的水汽,隔绝窥探。 应明镜一声不吭地跪在月盈缺的面前。 她印象里的师父一贯温柔带笑,连说话的声音也格外注意,唯恐语气重点会吓着她一样。 从未像眼前西极洲之主容色冷凝,眼里攒的怒气恨不得将天翻个面过。 月盈缺问她“应明镜,你之前派西极洲的弟子出去,究竟是去做什么的” 应明镜死死抿紧了唇,一声不吭。 月盈缺等她了一刻功夫,见她始终装死不答,不由笑了笑。 她大半面容皆遮在轻云般的面纱上,露出来的眼睛明亮冷彻得透骨。 “那好。”月盈缺声音里透了一股疲态,“我去叫箜篌。她如今是西极洲的宗主,弟子除名的事该她负责,之后的事,你自求多福,我管不了你。” 应明镜这回才晓得真正的害怕,惶恐道“师父” 她慌不择路,有无数辩解的言语想说出来,最终只憋出一句 “穆曦微百年前即是大妖魔主,如今魔胎又将现世于穆家,箜篌师姐刚刚带着人赶过去。穆家一定有问题,我带人杀过去他们不冤枉。您为何一意孤行要袒护穆曦微” 月盈缺捕捉到关键词,反问道“魔胎穆家箜篌带着人去了” 应明镜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急忙强调道“是啊。不仅仅是箜篌师姐。六宗的宗主或掌事人物皆接到谈圣的传讯,一番推算确定无误后带人过去,只能为抓到魔胎踪迹。” 她再抬眼时看到月盈缺身影翩然消失。 六宗人马,齐聚穆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惊喜 落永昼忽然问道“曦微,倘若穆家当真与魔族有干系,你待如何” 落永昼思来想去一番,觉得这并非是没有可能之事。 魔族由煞气化形而生,出生那一刻,即由体内煞气划分出三六九等和未来成就,是唯血统论的产物。越是高等的魔族,体内煞气越是纯粹。 因此,妖魔本源,和月部首领的转世魔胎,通常会落在高等魔族的身上。 并非是没有落于人族体内的先例,只是那人族若非是体质特异,若非是祖上曾与魔族有过渊源,血脉返祖。 穆家在短短百年之内,先出一个被妖魔本源认定的穆曦微,再出一个魔胎转世之人,这频率高得未免太不正常。 落永昼只找得到穆家曾与魔族有过联系一种解释。 穆曦微思索一瞬,不多做犹豫,“穆家不过是寻常的武林世家,与修仙界无亲无故,按理来说,魔族应当看不上才是。” “但假若真有人内通魔族,人族旁人内通魔族的人如何处置,那人便如何处置。连累穆家事小,危害人族事大,我必亲自动手,绝不姑息。” 这一番话说得小家大义面面俱到,字字发自真心,任是再挑剔的人,也无法挑出少年话中错漏。 他被三方人马无缘无故追杀,被应明镜祸及家人,仍是克己律身,热爱着人族所居的这片土地,从没有无故的迁怒。 落永昼无端想起了回忆长河里的穆曦微。 百年前那个能在酒馆中被剑圣拿剑抵住脖子也不生气,反而在妖虎面前将其护于身后的少年人。 持身正直,赤诚而磊落,在一众种马黑化逆袭打脸的男主中格格不入得好似一朵白莲花。 这样的人,百年前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才会成为大妖魔主,与他最痛恨的魔族同流合污 通州城外。 有三队衣着各异,外形出众的男女驻足立于通州城门,似是在眺望着什么。 即使他们时不时偏头互相交谈,声音也绝不算小。来来往往的行人,城门口森严驻立的守卫,没一个人注意到他们存在,只以为空无人烟。 白云间掌门陆归景叹道“月部首领的转世魔胎,果真出现在通州城里了,谈圣说得不错。” 他身边一男子青衫佩剑,形容冷峻,正是归碧海宗主叶隐霜,答非所问道“通州城中,难道就我们三家” 玉箜篌开了口,她容颜清秀,仅仅中人之姿,可通身气韵使人不自觉联想到壁画上惊鸿一瞥的神女。 从此满心满眼里仅剩下神女一方翩然裙袂,不知食饭滋味。 玉箜篌的声音也如同仙境宫人素手拨弦时,箜篌泠泠的响,贴合名字极了“魔胎出世乃是大事,大大小小的宗门自然齐聚一堂。” “只是等陆掌门来后,聚于此地的修士自知不敌陆掌门修为,自甘退去。” 仙道六宗里心知肚明剑圣销声匿迹,白云间久无陆地神仙,第一宗之名名不副实。 此次天榜试上,说不定连第一宗的名头都要改头换姓,换另一个去家。 但其余的普通宗门是不知道的。对他们而言,白云间仍是当年鼎盛时的庞然大物,说一不二,霸道至极。 白云间掌门来此处,其余人等自然不敢和他争抢杀魔胎的功劳。 “至于六宗四姓”玉箜篌轻声慢语,“四姓忙着在四方城准备天榜试种种事宜,脚不沾地。晓星沉拿了我们的人情,佛家不执寺贯来出世,万般宗随缘自然,均不愿意来插手。” 玉箜篌微微露出一个苦笑“莫非两位,皆是为弟子辈的事来此吗” 他们三宗掌门齐齐为魔胎之事齐聚于此,当然是有他们的考量的。 魔胎是月部首领的转世,若是斩杀了魔胎,等于是斩杀一位陆地神仙的大功劳。 然而嘴上说着陆地神仙,魔胎终究沾了一个胎字,比不得陆地神仙伤脑筋,随便一个大乘,都能将这魔胎斩下。 以前日月星三部首领的转世魔胎皆被魔族严密看管了起来,他们无能为力。这一回魔胎投生在人族,怎能不抓住这个低风险高回报的好机会 陆归景、叶隐霜与玉箜篌倒不是为了给自己搏一个斩杀月部首领的虚名。 他们论起年纪有五六百岁,修为臻至大乘巅峰,管理门派百余年,早无需这些虚名增光添彩。 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弟子辈,意图让自己的弟子出手斩杀魔胎,他们负责垫后,来保证弟子履历上能有杀月部首领这一光辉履历。 从而就可放心将门派交由声名大噪,资历过硬的弟子掌管,自己心安理得去做甩手掌柜,不必操劳门派诸多事务,或许可寻求一二突破之机也未可知。 三人性格立场各不相同,抱的考量倒是出奇一致。 叶隐霜冷淡承认道“确是为小辈求名来此。” 陆归景也说“我亦然。” 说完,他们三个警惕地打量着对方。 开什么玩笑,他们都为了从掌门这个位置上退休撒手不干准备了多少年,就差一个名正言顺退下来的理由。 如今好容易送来了魔胎这个现成的借口,只要让弟子参与其中,便可以用斩杀月部首领的由头昭告全天下,退位让贤,三个人怎么可能放过 气氛顿时为之一紧。 魔胎尚未出世,观三个人充满火气的交流,却像是要先打一架。 这时候玉箜篌讶然一声“远处似又有人来” 她心中有些诧异。 四姓、晓星沉、不执寺与万般宗皆未前来,余下的中小宗门世家不敢和六宗抢,来的人能是谁 陆归景一喜“两道剑光中,有一道看着像是云飞的。” 没想到祁云飞百年不回宗,一回来便是挑着如此至关重要的关头。 陆归景心中一定,他知祁云飞战力在白云间当属第一,又没有弟子晚辈需要这诛杀魔胎的名头,有他在,这一回自己退位应当退得十拿九稳。 他喜悦之下,连对祁云飞百年不回宗的埋怨都被冲淡一些。 云飞既难得贴心一次,自己也当不去计较他在离宗百年间,打过的对手,惹下的仇敌寄回白云间来,能堆成小山的赔偿清单。 剑光转眼落于城下,祁云飞与另外两人站定在他们面前。 玉箜篌与叶隐霜的目光皆聚在了落永昼身上。 祁云飞的风雷剑气固然霸道无匹,又怎么及得上眼前白衣之人绝世风姿,引人心折。 至于落永昼与剑圣近乎如出一辙的衣着,三人未去多想。 这天下模仿剑圣打扮衣着行事的人多了去,白云间加西极洲加归碧海都装不下,早就见怪不怪。 玉箜篌声色不动,寻问道“在下西极洲玉箜篌,可否冒昧请教这位前辈名讳” 玉箜篌一眼之下,发觉自己竟不能探知落永昼修为深浅,功力几何。以她大乘巅峰的修为,能瞒过她眼睛的,天下也仅仅是那么有数的几个人。 因此她口吻恭敬,称呼也喊了前辈。 祁云飞回头,替落永昼开口道“这位是我师叔的朋友,当是我白云间的长辈。” 陆归景“”他气血上冲。 祁云飞百年不回宗也就算了,寄回来的只有成堆的赔偿单子也就算了,现在倒好,还给白云间乱认长辈 他白云间的长辈是那么好当的吗 落永昼顶着众目睽睽,若无其事泰然开口道“洛十六。我带我徒弟回来清一清家事。” 他目光扫过众人,唇角一撇间像是掀了一层似雪剑的光,映着秋水凝霜,口吻却狂极了,如点了一把火,将原本清冷高华的美色也烧得生动起来 “魔胎的事出在我弟子的家里,当然该由我弟子出手,多谢几位过来帮我镇场子了。” “” 叶隐霜按上剑鞘,直言道“魔胎之事,能者杀之。” 是想与落永昼一较高下的意思。 众所周知,归碧海为剑修宗门,叶隐霜身为归碧海宗主,更是爱剑成痴,盼望退位让贤,一心剑道的日子早非一两日之久。 落永昼啊了一声,谦虚道“惭愧惭愧。我徒弟如今十八,与各位高足当然是不能比的。” 三人稍稍缓了一口气。 魔胎再好杀,岂是十八的少年可以随随便便结果的。 落永昼毫无诚意接着补充道“不过我厉害,也就是天下第一的水平吧,我徒弟又有我的本源剑气弥补。这样一看,我和我徒弟应当也算是能者了。” 叶隐霜专注剑道,是个老实人,没见过这样信口开河溜人玩不打草稿的,一时在原地不知如何应答。 玉箜篌接过话头,温文有礼道“前辈放心,我等虽是为魔胎而来,自能分得清黑白。前辈的徒弟既是穆家人,心系家族,等我等杀了魔胎后,也定当彻查一番,还穆家一个清白。” 落永昼心道那哪儿能,有谈半生插手,穆家白的也能被他洗成黑的,清白哪是你想还就还的。 再说,落永昼还有另一种担忧。 天命的原作者断更,他无从得知天榜试以后的故事发展。 但是作者给穆曦微设定了一个百年前大妖魔主转世这样惊天大坑的身份,穆曦微从入修仙界以来,又一直在被各路人马追杀。 落永昼实在是很担心按原作者的构思,穆曦微知道自己身份后就直接黑化去怼天怼地了。 他的任务是将穆曦微教成仙道魁首,穆曦微黑化,绝不是落永昼乐见其成的情况。 于是落永昼也倍加真诚,温和地回了玉箜篌道“玉宗主放心。事情出在穆家,我必定让曦微抓住魔胎彻查个清楚,给大家一个交代,绝不会偏袒。” 玉箜篌笑意停滞在脸上。 落永昼言下之意是让魔胎没门,想都别想。 玉箜篌她们想要弟子诛杀魔胎赢得身外声名接任掌门,落永昼也想把诛杀魔胎的声名留给穆曦微。 好叫他成为真正光辉无限的天命之子,而非是百年前大妖魔主的轮回转世。 眼看落永昼软硬不吃,陆归景大怒,下意识出口责备祁云飞“你在百年在外面究竟干了些什么” 带回来自称是白云间的长辈不说,还帮那人抢他魔胎功劳,打乱他退休大计 这是亲师弟干出来的事情吗 祁云飞捏紧剑柄,吐字艰涩,“师兄百年前师叔的事情,我,我实在没脸回宗门。” 陆归景面无表情抬头望天。 行了,又来了。 他怼祁云飞,祁云飞拉师叔。 一拳打在棉花上,真的好气。 几人在对峙中,绝对想不到有两位陆地神仙也聚在通州城另一端,踟躇于城外止步不前。 “秋青崖,你果然也来了。” 月盈缺抬手理了理她鬓边乌黑的碎发,缓声向城墙旁的男子道。 那人是和叶隐霜一模一样的打扮,青衣佩剑,肃然峻挺。可叶隐霜比起他来,就要远远失了神韵。 如独木遇松林,如小丘见青山,普通兵器撞上青光湛湛的宝剑剑锋,自然黯然失色,自愧弗如。 秋青崖本来想说,你不是一样来了吗。 后来想想这实在不值得拿出来一说,于是继续闭口缄默下去。 月盈缺不管他,她整理完仪容,确定自己浑身上下无处可挑剔时,上前两步,明眸热切。 最铁石心肠的人,也拒绝不了她的一个眼神。 月盈缺问秋青崖“他回来了,是不是秋青崖,你告诉我,你是为了落永昼来的。落永昼他他还活在这个世上。” 这位西极洲之主,陆地神仙,说到最后世上两个字时,已然哽咽不成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大阵 秋青崖向来不喜多言,能简则简道“通州城中有他的气息,不过比起以前有所改变。” 陆地神仙之所以被尊称为陆地神仙,是因为到他们这个境界,已能超凡入圣,感知到天地法则,自然奥妙。 云为眼,风作耳,星辰卜算,天地间大大小小的动静,除非有同阶强者刻意遮掩,其余的皆瞒不过他们耳目。 秋青崖与月盈缺能隔着数州感应到落永昼气息,赶往通州府也就不难解释。 月盈缺眼睫颤了颤,泪水再也止不住,顺着眼眶滚滚而落,与她的啜泣声一起藏在面纱之下。 “一百年了” 月盈缺梦呓一般地重复道“一百年了,我以为我再见不到他。” 她曾在梦中无数遍地梦见白衣锦披,黄金面具的少年,每一遍月盈缺都会冲上去抓着他的领子质问,问他为什么会丢下她、秋青崖和谈半生。 他们四个曾经那么好过,生死相交,亲如手足。 月盈缺总会在梦里的落永昼面前哭得好大声,像是要将种种委屈担忧一股脑儿地宣泄出来。 可是过了百年了,落永昼真正回来了,月盈缺却连踏进城门的勇气也不敢有。 “我不敢见他。”月盈缺低低道,“百年前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我拿什么脸去见他呢” 秋青崖说“谁不是呢” 很难想象,他这样冷肃不苟言笑,平时有什么事就一句一剑破万法解决一切之人,也会有流露酸楚的一刻。 因为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纵然本意非如此,剑圣百年前的陨落,他们亦是其幕后间接的推手。 剑圣天下无敌,万魔不侵,倘若不是他视若软肋的朋友,就算是举世为敌,又有谁奈何得了他 两人正止步于城墙不前时,霎然心头一跳,生出一股不详的预兆来。 果然,等他们再度举目凝视城池时,看到有源源不绝的黑雾自城中心飘出,沿着某种特定的轨迹,一丝丝、一缕缕,极均匀的飘散去了通州城里各家各户。 无论是高耸檐牙,还是低矮瓦屋,贫富官民,竟是无一错漏,颇为均匀。 远远望去,满城魔气,竟似做黑气冲霄的大阵,衬得天色晦暗,也映出月盈缺与秋青崖神容中一抹凝重。 月盈缺于阵法上亦有涉猎,当即识出阵法来头“是天魔分身大阵” 秋青崖道“专为月部首领未出世的魔胎而设。” 两人不再犹豫,当即跨步入阵。 固然无颜见落永昼,终究是满城百姓,和弟子门生的性命更为重要。 城中的几人此时也发觉了异常。 陆归景呼道“这魔气,不对,这魔气不该是魔胎出世应有的动静。” 陆归景自认自己在大乘中战力亦算翘楚,魔胎可以闭着眼睛杀那种。 而当前魔气,他自保有余,根除却有心无力,其可怖程度,足见一般。 玉箜篌抬手召出自己用作本命武器的箜篌,凝眉思索一瞬“是有人早早在通州城中布下阵法,只等着魔胎出世那一瞬发难,我们是从谈圣那里得到的消息” 她适当地停了口,三人也均会意。 若论当世的阵法大家,谈半生当属第一。再加上整件事皆是由谈半生一手挑起,着实可疑。 只是陆地神仙的威名仍烙在他们心间,三人不敢随便妄议罢了。 “不是谈半生。” 在这种人人恨不得把眉头打二两结的情况下,落永昼近乎吊儿郎当的闲适就格外不顺眼起来 “先声明一下,我是很讨厌谈半生的。恨不得把他的晓星沉从第一楼砸到第一百八十楼,把他挂在顶上吹风的那种讨厌。” 非常恶毒。 “但是通州城里的阵法,叫天魔化身大阵。顾名思义,是以阵法之利,将魔胎的魔气转嫁到凡人身上,吸干凡人身上血肉神魂以后重新聚拢的阵法,很阴毒,也厉害。” 许是原主的记忆使然,落永昼在看到魔气的第一眼,关于天魔化身大阵的记忆就自动跳进他脑海,种种细节,事无遗漏。 “本来魔胎里的魔气就是一个成熟陆地神仙的量,只是魔胎太蠢不会用,所以显得格外菜。现在那么一来,吸干一城十万人的血肉精神,应该是跟我差不多的水平” 落永昼唔了一声,贴心解释道“大概就比剑圣差了那么一点的水平罢。” 三人端正不动下的神情隐隐写着绝望。 要老命了,新来的白衣人瞧着知道的多还能打,说不得又是一个陆地神仙,自己还有能打过他成功退休的机会吗 落永昼才不管他们绝不绝望,径自道“谈半生固然心眼多城府深,平生最爱搞点神神鬼鬼的东西放迷雾弹” 他脸不红气不喘地把谈半生贬得体无完肤后,方口风一转“但他平生最恨的就是魔族,绝对不会给魔族上门送经验。” 因为晓星沉的老宗主,养育教导谈半生的师父,对谈半生而言意义最重要之人,便是因魔族而死。 从之前就能看出,谈半生哪怕是设局想坑穆曦微,也一定要置月部首领于死地方肯罢休。其对魔族的痛恨可窥一斑。 这也是原主的记忆告诉落永昼的。 几人好歹修至大乘,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起初的讶异过去后,很快镇定下来。 叶隐霜“请教前辈,这阵法该如何破去” “不是很难。”落永昼扫了一圈城池,目光最后落定在穆曦微身上,“只要能在凡人彻彻底底魔气缠身去,除掉作为阵眼的魔胎,一切好说。” 他话音停留在那个“说”字上,刻意拖长了音。 手下的剑锋却利落,快到以大乘的眼力,也只能看见光晕一闪,如一束旭日阳光突兀地落入了遍地黑气的城池。 几声轻而沉闷的响动应光而起。 落永昼收回了剑,原本跟在几人身后的弟子辈不见踪影,只剩下被落永昼一剑削头,歪歪扭扭倒在地上的几个纸人。 它们做的并不精致,拿纸和稻草草草扎了人形,墨水点了眼睛,朱红颜料涂了两笔嘴唇腮红,瞧着丑陋可笑极了。 纸人嘴边诡异弯起的弧度,在这样的环境里瞧着令人不寒而栗。 原来在天魔大阵启动时,他们弟子已经不知不觉地与他们隔绝开来。 几人所以为一直低眉顺眼跟在自己身上的弟子,只是这几只纸人而已。 “阿扇” 玉箜篌头一次变了颜色,唤自己弟子道。 这阵法凶险,背后布阵之人显然有两把刷子,拿纸人替代自己弟子还瞒过了她的眼睛,如何能叫玉箜篌不担忧 落永昼脸色也不好看“我疏忽了,竟让曦微和我隔开来。” 他自入阵以来,一直散漫随心,直到此刻方动了一二真怒。 三宗掌门担心自己的弟子,祁云飞的注意却放在别的地方“前辈你的剑法真的很像我师叔。” 祁云飞和陆归景的师父皆走得早,剑圣于他们而言,与嫡亲师父无异。 陆归景闻言也有了怀念之色,把自己弟子暂行搁在一边“真的很像。前辈是与我师叔有渊源吗怪不得云飞会说前辈是我白云间的长辈。” 落永昼挂念着穆曦微,无心去和他们扯自己到底是不是剑圣本人。 祁云飞却道“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师叔的剑是人间灯火,对友温暖无害,对敌炙热无尽。前辈的剑不一样,更像是日月高高在上俯瞰这人间。” 落永昼忽然明白自己的七成修为问题出在哪里了。 他与原主差了剑心。 原主自幼生长在这世间,所见的人,朋友宿敌,师长晚辈,皆是形神丰满,有血有肉的。 原主爱天下,愿自己的剑能做人间灯火,照亮世间。 他却做不到。 他不是此间人,不爱天下,也不爱世人。 几人为弟子辈忧心忡忡时,弟子辈也望着地上的纸人惊魂未定。 他们好好地跟在自己师父身边,正觉得城中的黑雾古怪得有点不对劲,长辈一言不发的气氛也着实静谧得有点奇怪,想开口一探究竟时,穆曦微出手了。 穆曦微觉察出不对劲,环境危机四伏,不敢留手,一开始就召出了他体内的本源剑气。 随后四人眼睁睁看着他们以为的师父,被本源剑气灼烧成一瘫焦黑的纸片。 白云间这一代的首席,陆归景之徒宴还道“城中有古怪,我们被刻意与师长隔开了。” 西极洲的谢扇点头,发间珠花撞着步摇叮玲玲地响。 她并非是像玉箜篌一般出尘脱俗,气韵渺然的神仙之姿,但身上彩衣绫罗,手上纨扇玉镯,美人鲜妍如花,成了点缀在这阴沉沉的城中一抹唯一的亮色。 谢扇道“魔胎出世本是大事,离了师长,以你我之能有些勉强,更遑论有人刻意以此事引我们入局,应当小心为上。” 归碧海的萧传风,倒是将他师长师祖那套沉默寡言,惜字如金学了十成十,开口就是“阴谋诡计,一剑斩之。” 谢扇不跟他客气,张嘴堵道“眼下我们明显是被困在阵法里了,萧兄那套一剑斩之和谁斩去再剁剁这堆纸人的焦炭泄愤吗” 他们唇枪舌战间,忽地住了口,转头望向身后。 凡人摇摇晃晃地从四周房屋开门出来,任是谁都能从他们青白脸色,迷离神态和森森眼眸间发觉出一点不对劲。 几人这才恍然他们身处于城中街道,两侧的摊贩也顾不得自己生意,慢悠悠向他们涌来,意欲在四面八方围堵住四人去路。 宴还握紧拳头,咒骂道“该死” 他为白云间收徒,一向温和稳重,很得长辈的赞许。能叫宴还动那么大火气的,绝非小事。 谢扇和萧传风很快看出了门道。 萧传风“这些凡人身中魔气,被心中欲念所操控,我们修行者灵气纯粹,在他们眼中,算得上大补之物。” 几人都知道这回事情麻烦了。 若是魔族,任他千魔万魔,大不了就是奋力拼杀。 凡人不一样。 天道众生平衡,修行者得天所钟不假,可若是仗着修为大肆杀害凡人,为天道所觉,也是会被降下天罚的。 谢扇看穆曦微的人已不和他们在一块,喊道“这位道友,此处危险,我们当同心协力才是” 三人没有什么看轻穆曦微的想法。 穆曦微筑基修为,或许对这三位天之骄子而言不值一提,可他刚刚拿出来的剑气,就是三人也不敢小觑。 穆曦微不知听没听到,伸手掏了钱,对卖糖葫芦的小摊贩道“来两串糖葫芦。” 那姿态语气平常得不像是面对着一个魔气入体的凡人。 小摊贩看了他一眼,居然克制住自己扑上去撕咬此人的冲动,慢吞吞地收了钱,递给穆曦微两串糖葫芦。 穆曦微拿过糖葫芦,一手一个递给了拦在他身边两侧的小孩。 两个小孩迟疑了一下,也接过糖葫芦,心满意足吃了起来。 三人目瞪口呆看着穆曦微行动。 穆曦微一边行动,一边向他们介绍“这是东边李家的小孩,最爱吃糖葫芦,但是他们娘亲怕他们蛀牙,从来不肯让他们多吃。” “那个是西边张家的阿婆,她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就爱吃的软的烂的,比如说我刚刚递给她的糖粥。” “这位是北边王家的阿婶,她丈夫身体不好,常年卧病在床,儿子又在私塾读书,家里不宽裕。最发愁的便是银钱的事。” 说着少年递了几枚碎银给王阿婶,温声劝慰了她两句。 穆曦微绕了一圈,没漏过一人,兵不血刃地替他们解决了包围圈。 少年微微笑道“你们说魔气能唤起人心中最本能的欲念。我想人心里最本能的欲念应该不仅仅只有厮杀而已。” “比如说小摊贩卖出食物的迫切之心,小孩想吃糖葫芦,阿婆想喝糖粥,阿婶对银钱的担忧,皆是这样的。” 恰巧这里是穆府附近,穆曦微自幼长大的地方。他对这附近家家户户都有些了解,天生有优势。 穆曦微做完一切,道“走吧,去穆家看看,问题应当是出自魔胎。” 这一次他不想让师父再为救他而操心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救命 三人被穆曦微的操作惊呆了。 他们打算舍生忘死一搏,甚至不惜自身背负上的因果的这个大麻烦,到穆曦微手上,用了区区几个银钱就被轻轻巧巧解决,如何叫他们不惊讶 然而三人终究是这修仙界年轻一辈里最为出类拔萃的天骄,心性眼界不比常人。 在心中飞快地盘算了一番可行性和其原理之后,三人有样学样,跟在了穆曦微身上听他言语行事。 “嗯这位是赵家的叔叔,最爱吃菜肉馅的馄饨,三位或许可以到前面的馄饨摊给他买一碗。” 穆曦微虽说曾被归碧海与西极洲两路人马不明不白地追杀过。 然而他心中清楚知道,一来归碧海和西极洲弟子众多,足有数万之数,一队人马绝不能代表整个宗门。 穆曦微所想的,也就是在实力足够后前往两宗问一个缘由,讨一个公道而已,从不敢无故牵连无辜。 否则那与追杀他的人又有何区别 第二是穆曦微明白以眼下局势,他们当同舟共济守望相助,若是再存些不明不白的小心思小手段,才是真正的大难临头。 因此,固然与这两个宗门有旧怨在,穆曦微却不曾对谢扇与萧传风两人怀有偏见,反而事无巨细,坦诚以待,将种种要点尽数嘱咐。 不知道是不是幕后布阵之人的大半注意力皆放在未出世的魔胎,和难对付得多的几人师长身上,不曾多花心思去阻挠这群小辈行事,竟是让他们得以顺顺当当地走到了穆府门口。 穆曦微摸索着紧闭大门上冰凉的兽首铜环,没有第一时间推开门。 他不是百毒不侵的铁石心肠,门后住的是穆曦微的亲人,眼下又是魔气侵城的情形,穆曦微难免会犹疑一瞬。 这时候,他身后的三个人纷纷交换眼色,默契达成一致后,谢扇最先开口 “我们能顺顺利利走到这儿,全托了穆兄的福,否则还不知道出什么幺蛾子,穆兄对我们的救命大恩,真是让我们不知怎么回报。” 她言语之诚恳,态度之动情,眼神之热切,硬生生让穆曦微抖了一身鸡皮疙瘩,冲淡些许对门后未知的恐惧。 穆曦微定了定神,不曾迷失在谢扇的糖衣炮弹里“不过是些耍小聪明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三位前辈如有吩咐之事,尽管直说。” 宴还忙道“穆兄,你这话说得就太伤人了。你师父是这样的前辈高人,你本人又是这样的青年俊杰,非但天资不凡足智多谋,还仁义待人。我们倾心相交平辈相论尚来不及,说前辈是要折煞我们三个。” 穆曦微警惕地后退了一步,脊背紧紧地抵在木质红漆的大门上,指尖本源剑气若隐若现。 他不禁怀疑起三人是不是在刚刚来的路上心魔入体,或者不知不觉间被调包过一批。 否则穆曦微实在是想不出来能让谦谦君子如宴还,心气高傲如谢扇这等人物近乎低声下气地给他戴高帽子的缘由。 这远远不是最吓人的。 只见那位冷若冰霜的归碧海首徒双眼一闭,带着豁出去英勇就义般的决绝出卖了自己的良心,附和两人道“他们说得不错。” 剑修讲话,终究开门见山。 萧传风下一句带出三人的真实目的“所以说,斩杀魔胎之功,理当由穆兄领受,我等三人着实无颜抢夺。” 穆曦微“” 他茫然地啊了一声,感觉自己实在无法与三人的思维达成协调一致。 谢扇抹一把眼睛,看着泫然欲泣,颇为可怜“穆兄或许有所不知,这一次魔胎的归属,决定我们的前程。师长发话过,谁斩杀魔胎,由谁接任掌门。” “原来如此。”穆曦微微吃一惊,旋即真心实意道,“无论是谁斩杀的魔胎,只要魔胎陨灭即好。掌门之位事大,诸位放心,我不会参与争抢。” 宴还不见欣喜,反而颓丧之色更重“我们不想做掌门。” 谢扇说出了他们的血泪心声“掌门上要摆平长老那堆老顽固,下要在弟子那群小年轻里服众。于武要能打摆平宗门麻烦威慑四方,于文要会算账本懂得收支平衡,哪里是好当的” 宴还破罐子破摔,自暴自弃“实话实说,我怕我当了掌门,成了白云间的罪人,让第一宗门的家业毁在我手里。” 萧传风也摇头“不敢当此重位。” 穆曦微“” 被他们那么一闹,他心中近乡情怯的紧张倒是好上许多,推开了门,温言道“魔胎为月部首领转世,岂是好轻易相与的先竭尽全力擒住他,再论其他罢。” 有件事情,穆曦微没想过,其他三人也没想过。 穆曦微明明是个修为仅筑基,出身乡野,最普通最平凡的少年。 但他面对着陆地神仙级别转世的魔胎仍能镇定行事,仿佛不知道陆地神仙是多高的赞誉,多响的威风。 也许是他体内那缕奇妙的本源剑气给他的底气。 又也许是他灵魂深处最本质的东西给人他本该如此的感觉,他就应站在世间高处翻手云雨。 穆曦微推开大门。 四人均是修行者,不难看见浓郁到近乎形成实质的黑气扑面而来,若非四人心存警惕,第一时间运功抵抗,也许一照面就被夺去神智也未可知。 魔气来源于穆府左侧的一处房屋,那里漩涡似盘着魔气的源头,取之不尽似,轮转之间,像是恨不得将整座通州城一起吞入漩涡内。 本能强过理智,穆曦微指尖一缕剑气飞快形成细线穿破黑雾,向屋内飞去。 剑气凝成的光线只有蛛丝粗细一线,黑气漩涡则如血盆大口。 这巨大的体型差距之下,黑气漩涡见了本源剑气,居然是畏惧地往旁边缩了缩,让出了一条道。 那一线剑光上凝着天地间最锋锐的剑气,冻结着杀伐百炼的杀意。 自然见之退避,畏惧如虎。 剑光捆着刚刚出世的婴儿,将其送至穆曦微手边。 那婴儿通身红通通的,肌肤皱得跟猴子一样,五官紧紧绷着没长开。 与其他刚出生的婴儿并无二致。 唯独他一双眼睛是睁开的,全然乌黑一片,不见眼白,暗得似无星无月的寂寥黑夜,莫名让人心中一寒。 萧传风肯定道“是魔胎。” 宴还有些不可思议“月部首领的魔胎,来得如此轻易” 谢扇欢呼道“太好了是魔胎穆兄一定不要放过它,杀了它,诛杀陆地神仙的功劳就是你的了。” 穆曦微不仅失笑,确保本源剑气将它捆得严严实实,无法作妖后方道“魔胎先这样罢。等师父他们到场,再决定它结局。” 穆曦微并非是对魔胎心怀怜悯,不忍下手杀害婴儿。 他只是单纯地信赖自己师父。 魔胎毕竟是陆地神仙的转世,穆曦微怕自己来处理恐有不妥当之处,未免后续麻烦,当然是咨询过他师父意见后再下手更好。 “曦微。” 一道慈和温柔的女声让四人绷紧了全部心神。 穆夫人素衣素裙,头发利落高挽,轻装简着,向四人走来。 她口吻嗔怪,更多的却是关切“你这孩子,这两日通州城不太平,穆家紧闭门户有两日辰光了,怎么尽挑着这个时候回来还连累朋友一起” 穆夫人目光一转,又注意到穆曦微怀中婴儿,她非是修行者,看不见本源剑气,只当穆曦微寻常抱着婴孩 “这不是你堂嫂刚刚诞下的孩子吗怎么到了你手里,倒教我一阵好找。” 四个人,四张嘴,没有一个回答她的问题。 萧传风修剑修心,最不为所动,向穆曦微发问,直指问题核心 “城中魔气弥漫,居民无一例外皆受魔气避免。穆府是魔气来源之地,也是魔气中心,穆夫人怎能清醒如常” 这是无论如何也说不通的事情。 穆曦微心中冰凉一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想起落永昼在来路上问他的一句,若是穆家与魔族有联系,你待如何。 现在看来,穆家应当确和魔族有联系,且绝对在穆府中留了些痕迹,动了些手脚。 否则难以解释穆夫人一反常人的清醒。 比起小辈想在天魔化身大阵中保全住自己,顺带推托一下掌门责任的想法,宗主辈的几人则要想得长远得多。 他们想着要把这害人魔气彻底根除才是。 大概是被穆曦微突然消失的事戳动了火气,落永昼出奇的主动积极,一反之前戳一戳动一动的情况 “我有办法彻底除去魔气。” 连祁云飞在内的四人翘首以盼,等着他说下去。 落永昼不欲多言。 他原来是废话一箩筐,好好一句话可以解决的事能被他扯出十句篇幅的人。 可穆曦微的消失像是牵动住落永昼哪根莫名的神经似,扯得他一个字都懒得多说。 落永昼一张手掌。 剑光如游鱼跃进各条大街小巷,映在砖石路上,白漆墙上,光影绰绰,像是日光随着逐流水波起伏碎成一片片,月华抖动在斑驳摇曳的树梢上。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剑光所到之处,魔气如扑火飞蛾一般挣扎着被燃成灰烬虚无。 怎么可能 众所周知,魔气是出奇地难缠难根治,循环往复在天地间生生不息,连杀两任的大妖魔主的剑圣亦无法彻底除去他们。 眼前白衣的年轻人竟做到了 面对众人不敢相信的纳闷眼神,落永昼十分光棍地交代了事实“我有妖魔本源,直接拿妖魔本源吸引魔气入体就好。” 幕后之人布局固然精妙,大阵固然阴毒,魔胎魔气固然厉害。 奈何敌不过魔族圣物妖魔本源。 这倒不能怪幕后之人失算,而是落永昼本身就是个bug般的存在。 谁能想到消失百年的妖魔本源会一朝现世呢 玉箜篌呵呵两声“前辈真是会说笑。” 妖魔本源的说法,玉箜篌当然是不信的。 落永昼周身清正,哪里有一分半点的魔气她只当是落永昼身怀绝技在身,碍于难言之隐不好透露,于是瞎编了一个一看即穿的借口出来而已。 陆归景亦是讪讪然道“前辈放心,这是前辈的隐私,我们自不会瞎打探。” 显然是和玉箜篌想到了一块去。 四人之中,唯一知道事实的祁云飞闷得十分辛苦。 叶隐霜眼中寒光一现,喝道“不好” 落永昼对魔气赶尽杀绝得太过,导致心魔入体的城中百姓无物可吸,个个发狂得恨不得要过来和落永昼拼命。 他们很快被愤怒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包围圈一步步缩减着,鸡蛋石头从没断过,扔了个满地开花。 落永昼眉梢不抬,连手掌的动作都不曾变过一丝一毫。 他好似天上冰玉极尽完美精雕细琢而成的美人像,被抬到最高的地方远远俯瞰着人间,美得漠然出了一种残酷意味。 如今局面,要么杀百姓来平息魔气,要么放弃平息魔气安抚百姓,令其越陷越深。 落永昼两条都不选。 丝丝缕缕地黑气顺着每一位百姓穴顶而出,附着至落永昼身上,如万流归附,黑气牢牢捆缚蹙成茧。 一时间黑色丝线遮天蔽日,数万条交错之间,根本分不清哪条是哪条。 他选择了第三条路。凭借妖魔本源对魔气的掌控能力,将满城百姓身上魔气,尽数归附到自己体内。 落永昼自认不爱这世间。 可是他接过剑圣之位,理所当然对这世间负有责任。 理所当然要让百姓安乐,天下清平。 这无关爱不爱喜不喜欢高不高兴值不值得。 只是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不计后果,仅此而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祖宗 “前辈” 祁云飞不假思索,抬手拔剑后便是两道剑气打过去。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何会失态至此,只有一个念头牢牢扎在祁云飞心里,引住他全部心神。 他毫无来由又莫名坚定地相信一件事 若是自己眼睁睁地看着落永昼一个人独挡魔气而不出手,落永昼倘有个万一,他必定愧悔终生。 如百年前师叔的那桩一样。 幸好陆归景小心谨慎,将周围一切响动尽数收入眼底,流云衣袖一挥一卷之间,尽数打散祁云飞剑气。 他抓住祁云飞肩膀,低低喝道“莫添乱前辈的法门我们谁都不清楚,你去插手反而是害了前辈” 祁云飞的肩膀颤了颤。 他知道陆归景说得对,牙咬得极紧,似是很不情愿地慢慢将剑收回了鞘中,眼睛死死盯着那团成茧黑雾,不肯放过一分一毫。 落永昼周身的黑雾都已经浓郁可怖成这个样子,吞得落永昼只剩下隐隐约约一痕衣角,却依旧无损他风姿。 就如同昏黑不见尽头的朔夜,方能更显明月可贵皎洁是一个道理。 祁云飞曾经想过很多次他师叔面具下面该是怎样一张脸。 想来想去,也应该是像落永昼那样盛极的天人之姿,气度冷淡又疏狂,极难用语言表述形容。 但只要见到他,就会想起冬日的雪,夏日的花,春日的风,秋日的月,世间一切至真至美之物。 不单单是祁云飞,其他三人亦是警惕盯着魔气成茧处,时时预备着出手。 话是说不能插手使得落永昼分心,可局势一旦恶化到无可挽回之地步,无论是为落永昼好,还是为满城百姓生计考量,几人也不得不出手。 这时候,局势忽然有了转机。 城外飘来一阵阵云气,团团罩在黑幕般的天空上方,成了这风雨黑夜间格格不入的一抹洁白色彩。 但凡是云气所经停之处,人人无不停住自己手中躁动动作,面露安详陶醉之色,如同陷在了此生最美好的梦境里,不愿脱身。 玉箜篌至此方是真真正正放下心来“是师尊她出手了” 四人齐齐想起了月盈缺曾经有过的名号。 好梦无缺月盈缺。 月盈缺最擅长的是一种幻术,能令人沉陷于其心中最完满,最美好的一段幻想,哪怕是心智坚定者,亦多有中招,难以挣脱。 之后究竟是让那人单纯地做个美梦,还是将那人溺杀于幻境之中,则是全凭月盈缺心意喜好。 用来对付被魔气控制,受本能欲望驱使的百姓,使他们平复焦躁内心,这门神通当然是再合适不过的。 缠绕在落永昼身上的黑气也渐渐地褪色淡去,随后在以妖魔本源召出的剑气下被绞杀干净。 落永昼蹙了蹙眉。 方才那一瞬时间并不算太长,他吸纳的魔气也没有巨大磅礴到难以承受的地步,仅仅是在体内游走乱窜了一会儿,就被妖魔本源镇压下去。 但是落永昼心中仍是有些不详之感。 他将这若有似无的感觉抛到脑后,对其他四人道“百姓被月盈缺出手暂时安抚下去,不如我们先去源头穆府” 四人一致称好。 没了最令人头大的百姓添乱,仅仅是天魔分身大阵中的魔气奈何不得几人,他们很快走到穆府。 他们在厅堂前见到了弟子辈的四人。 穆曦微提着魔胎向落永昼走过来“师父,这当是引起通州城一场大变的罪魁祸首。多亏有三位前辈相助,我方能将其擒于师父面前。” 连他自己也未察觉到,明明是尽力谦恭克制的语气,为何会有这样多邀功炫耀的意思在。 落永昼自然不会吝啬夸奖“曦微真是厉害,不知比我十八那年好多少” 他停滞了一下。 落永昼失却所有关于自己前半人生的记忆,无从得知他十八岁那年在干什么。 那么原主十八那年在干什么呢 落永昼不得而知。 可他总觉得剑圣并非生来就是供在神坛上的人物,少年时也是该有哭有笑,过得起伏多彩的。 穆曦微意识到自己被师父夸了。 他终于没拖师父的后腿,逼得师父不得不分心相救。 穆曦微对晓星沉中落永昼因自己之故,遭谈半生暗算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 如今他在通州城中终于有了自保之力,不必陷落永昼于险境之中,如何叫穆曦微掩得下唇边溢出来的笑。 一时之间,连穆家的事都不再那么沉沉压着穆曦微,做他的心头负累。 思及穆家中事,穆曦微面色一肃,禀道“师父,弟子回穆府时,发觉家母神智如常,未受魔气侵害。穆府中魔胎出世,按理说首当其冲,实属不该。” 他态度仍是一贯事无不可对人言的磊落,只是多添一份郑重“弟子怀疑穆家的确有人与魔族有染,如今三宗前辈俱在,弟子斗胆邀前辈做个见证,请师父彻查。” 宴还三人不禁佩服起自己的胸襟勇气。 光明磊落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也就是在嘴里转一圈的事,做起来可不简单。 不是什么人都有勇气泰然自若站在太阳下,将自己一生所为照个通透的。 然而穆曦微口中的三宗前辈却并没有怎么听到他说的是什么。 他们脑内嗡嗡,内心灰暗绝望,满心满眼里,被一个念头彻底占满 完了,真的完了。 魔胎落到一个陌生的小子手里。 这回退休是没指望了。 落永昼先怔了一下,笑意加深。 他发觉穆曦微真的很可爱。 可爱得令他差点忘了穆曦微本应是个个书中人物,对此方穆曦微所属的世界也情不自禁生了一些爱屋及乌的顺眼感。 更坚定护着他,将穆曦微和魔族那些破事远远隔开的决心。 落永昼伸手,为穆曦微弹指掸去他肩膀忙于赶路时蹭上的落灰。 他动作轻柔,肢体相接间,无声地安抚住了少年略有紧张不安的内心。 仿佛落永昼的存在对穆曦微而言就是一道光,让穆曦微愿意花费一生心力追逐,也会在看到光的那一瞬心安无比。 落永昼道“放心,有我在,魔族的事情是真的我不会放过,是假的我也绝不会令人蒙冤。” 不会让穆曦微被三宗追杀时无缘无故泼脏水的事情再一次重演。 陆归景这才意识到应该是他们开口的时候。 他拒绝相信自己的退休大计已经落得一个惨淡收场的结局,张口就来“那个魔胎” 陆归景觉得魔胎还能抢救一下。 他看穆曦微一表人才俊秀不凡风度翩翩,是个修行的好苗子,说不定来白云间先从弟子磨练磨练,然后做个掌门也未尝不可呢。 宴还了解他师尊,当即开口,斩钉截铁道“不错魔胎事大,穆兄既为擒获魔胎的首功,当速速将魔胎斩杀,以免夜长梦多就是” 应该说是速速地将他从掌门之位的苦海与梦魇里拯救出来。 天知道宴还自从知道他师父这个打算后,有多少天没有好好睡过一觉,吃过一顿饭,打过一次坐。 穆曦微知晓他们心中各自盘算,饶是事关紧要,也不由得有些啼笑皆非“依师父看如何” 落永昼隔空一点,顿有剑气牢牢封锁住魔胎各处要害关窍,不由分说道“魔胎在手中,翻不出花,魔族的事情更要紧。” 他没法感同身受,却可以试想得到穆曦微此刻焦急。 穆曦微正气持身,生性嫉恶如仇,对魔族的痛恨几乎是融入骨血的本能,得知自己的亲人或与魔族有染,如何能不乱了方寸,倍受煎熬 既然做了自己的徒弟,自己便有护着他的责任。这种事情,越早查出结果,对穆曦微和穆家来说越好。 落永昼转了眸光望向三宗掌门,虽说还是面对穆曦微时温和含笑的神容,语气却不容质疑 “祠堂是一家气运汇聚之处,穆家如有问题,在祠堂中必有显示,可去一观。” 三宗掌门还能怎么说呢 毕竟人家修为比他们高还能打,通州城的事一半都是靠他解决的。 剩下一半是靠他徒弟和月盈缺,他们就是个在旁边嗑瓜子的命。 认命罢。 穆夫人给他们带路,引他们穿梭于回廊之间,她眉宇不展,颇有几分忧心忡忡之色。 穿过三四个转角后,穆夫人终于按耐不住,请教落永昼道“冒犯仙师一句,我绝不敢阻拦仙师行事。只是实在情之所牵,敢问仙师所要解决之事,可是与我穆家有联系 穆曦微依旧被谢扇三人团团簇拥在队伍最后,充耳充斥着“穆兄斩杀魔胎实至名归”、“穆兄绝对不能放过魔胎”、“穆兄斩杀魔胎扬名立万”的言语,倒是将穆夫人这两句话错漏了去。 落永昼顶着穆夫人恳切目光开了口 “若是我想安夫人的心,说几句我想去祠堂看看是哪家风水能养出曦微这般人才,或者说去将我收徒的事昭告穆家祖宗的俏皮话自然好。” 他这话本该不合时宜,却又诚恳得紧,根本让人讨厌不起来,穆夫人听得微微一笑,化去眉心细微褶皱。 她看到了落永昼眼底的包容之色,将他眸中映日冰雪化成春水温软,横跨过光阴长流而底色不改。 动人而温柔极了。 穆夫人恍然意识到那不是给她的,而是对穆曦微独有的另眼相看。 落永昼“可事实不是这样,我们所想不错的话,的确有。” 他少了那副漫不经心的腔调,衬得音色清冽润美,一字字珠玉般滚在地上。 竟有几分一诺千金之意。 “夫人放心,不管情况怎样,我一定会护住曦微和穆家的无关人等不受其所扰。” 穆夫人释然道“我不过一介凡人,其他的也不知道。但仙师先前对我穆家上下的救命之恩是真的,解通州城之困也是真的,如有我做到之处,仙师尽管吩咐,我必定尽十成心力” 穆家真是一个十足坦荡侠义的地方。 落永昼想,怪不得养得出坦荡侠义如穆曦微的人。 他们走到了祠堂前,朱檐斗彩,飞龙拱匾,一排排牌位森然有序地林立在高台上,在来者高高诉说着穆家几百年风雨。 陆归景见了便开口道“我白云间有一追溯魔气之术,究本还原,分毫必察。” 还是他师叔五百年时在魔族所占之地厮混了两百年,一剑斩下上上任大妖魔主头颅时顺带搞出来的东西。 陆归景刚想说由我来查,便看见落永昼随手捏了个指诀,起势收诀和白云间那门术法一模一样。 落永昼法诀的灵光最终落在了最高处的牌位上打转徘徊。 穆曦微神色复杂,不知悲喜。 落永昼顺着一溜溜牌位看上去,发觉那是穆家的初任家主,名字叫穆七 穆七 回忆长河里,原主说在他寒微时对他有提携之恩的那任穆家家主叫穆七。 落永昼忽地想起来,天命原著中说过万年前,妖魔本源全盛之时,诞育出第一代大魔,一共七人,个个威不可挡。 排行第七的,就叫做暮七。 同音同名。 这样一来,穆曦微百年前的前世会被妖魔本源选中认主,月部首领魔胎会选在穆家出生,统统有了合理的解释。 落永昼心神震动之间,有一男一女的身影走入他视线。 一青衫一白裙,一如高山孤峻,一如嫦娥绰约。 正是秋青崖与月盈缺。 他们在城外与落永昼默契地合力解决魔气之患后,依旧不放心城中情况,于是进了魔气中心穆家来一探究竟。 落永昼本能性熟稔又热切喊了一句“小青” 深情款款,异常嘴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天榜 落永昼他是长这个模样吗 月盈缺落永昼在最闲不住的少年年纪相识,她自然好奇过落永昼面具底下藏的是怎样一张脸,好言相求,嘲讽激将,出手暗算,约战打架都试过。 可谓是手段千万,层出不穷。 奈何回回都被落永昼躲了回去,百年前他面具落下那次,月盈缺刚好不在场,于是一直到现在都没见过落永昼真容。 月盈缺曾经直接问过落永昼他到底长什么模样,是美是丑。 落永昼当时非常嘴欠地回她一句当然是美绝人寰,怕摘下面具后夺走她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让她见了自闭,出于好心,就不摘下面具打击她的自信心。 月盈缺只当落永昼是逞一时嘴快,冷笑了一声出手和他斗了两个回合方肯罢休。 没想到他说的竟是真话。 月盈缺如是作想。 她从过往七七八八的零碎记忆中回神,发觉秋青崖本来一张冷峻面容更是冻得冰硬如寒铁,握剑的手攥出了青筋。 看样子是很想和落永昼当场拔剑大战三百回合,让他好好反思一下关于小青的称谓问题。 月盈缺失笑,心中是久违的松快适意,正想开口缓和缓和气氛的时候,便见落永昼闭了眼睛,委顿在地的衣摆如雪片坠地,白云飘零,引来祠堂中一片兵荒马乱。 不是,过了一百年不见,连落永昼的行事风格都变得不一样了吗 月盈缺迷惑想。 若是以前,落永昼定然会拔剑痛痛快快地和秋青崖打一场,打完再凑到秋青崖耳边笑吟吟喊他一声小青。 绝不会有一开始就装怂的道理啊 实际上是月盈缺想错了。 落永昼的晕厥不是因为他怕秋青崖找茬,是另有原因。 原本在通州城中吸纳的魔气仍残留在落永昼丹田内,排斥着妖魔本源的镇压,一受祠堂里穆七牌位影响,登时被引动着四处乱窜。 再加上先前月盈缺的好梦无缺,落永昼身处魔气中心,首当其冲,三者合力之下,落永昼眼前先是晕眩不已,随后就昏了过去。 他又回到了原主的回忆里。 这回落永昼见到城墙高高耸立在白玉作基的基底上,砖垒着砖望不见尽头,只有上头一排排光辉刺目地闪,原来是烈日映在守卫金光甲上的反光。 和底下宏大连绵的白玉细润光泽交相辉映,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恍惚之中疑是自己升仙上天,见到了仙境城池。 阔大的城门刚刚还容纳了三艘宗门的飞舟并排而过,行人在其衬托下渺小成蝼蚁。城门后面沿开的主干道灵光绵延不绝,均是五湖四海赶来的修士。 他们举手投足或可翻山覆海,然而在这里,灵器坐骑掀起的风甚至连树叶都没法掀动一片。高入云,顶似华盖的双排古松后面现出华美楼阁的一角,琉璃光彩,极尽雕镂。 城池从头到尾,全透露出一种恨不得把我很有钱这四个大字刻在城门上好好裱起来的意味。 这是四姓城,仙道中唯一可与六宗媲美的势力。城中四姓世世代代居于此处,传承万年,所有财富资源只向嫡脉倾斜,自然豪奢非凡,在仙道里也算是第一位的有钱。 相较与四姓城的派头,落永昼一行人就显得很寒酸。 尽管是出来参加天榜试,他们仅有祁横断与崔无质这两个人领头,后面稀稀拉拉地跟着十来个晚辈,连个像样的代步工具都没有。 要知道,落永昼的师尊,白云间的陆地神仙越霜江甚至连祁横断和崔无质都不想派出来。 他的原话是这样“白云间在边关和魔族打了那么久啦,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好在我们剑修有把能夺得天榜第一的剑就够,还要什么排场永昼你放心地去名扬天下吧。” 十足十的光棍,简直不像是陆地神仙能说出来的话。 落永昼也受了越霜江谆谆爱徒之心的感染,动情地和他说“师尊,临别关头,在奔赴天榜试之际,我有句话一定要与您说,否则我良心难安。” 越霜江和蔼道“你说罢。” 落永昼掷地有声“来世不入白云间” “” 越霜江像极了一只极力想要装得慈祥可亲,又被抓住马脚的大尾巴狼,满脸的笑意都一起僵住。 场面陷入一种难言的尴尬,还是崔无质兼顾着越霜江大弟子,与落永昼师兄的职责出来打圆场。 他讲话温吞吞的,有理有据,无声无息之间,就将旁人内心火气消弭化去 “如今魔族的战事不吃紧,白云间终究是天下第一的宗门,该有的排场总得有。否则人家还以为永昼在宗门中如何不受待见,师尊看不如我带队去走一遭如何” 在他后面飞快抢过话头的,竟是越霜江二弟子祁横断。 他之前一直死死绷着一张仿佛别人欠他百万灵石的的脸旁观,眉梢眼角都吊着嘲讽。 听到崔无质那句“否则人家还以为永昼在宗门中如何不受待见”时,祁横断微微动了一下眉,那满脸的冷漠嘲讽也终于显出一丝裂缝 “我也一起去。” 他冷冷瞥一眼落永昼,硬邦邦地通知了理由“否则就大师兄一个人,恐怕制不住他。我不去看着,还不知道得把我白云间的名声败坏成什么样子。” 落永昼显然是日常与他唇枪舌棒,你来我往地惯了,闻言气定神闲,甚至声音里还带着笑意 “哟,师兄竟然对天榜试热衷至此吗哪怕是过了年龄也一定要去旁观一番,过一下眼瘾” “师兄放心,此回天榜试,我一定完成师兄心愿,替师兄夺得毕生无缘的天榜第一。” 祁横断的年龄生得尴尬,三百年前那场天榜试时,他尚是七八岁的孩童,等到这一场又恰巧过了限制的参赛年龄,只能失之交臂。 他一贯好战,这难免成了祁横断心中憾事。 此时被落永昼直戳戳指出来,他不由恼羞成怒道“你” 但不管怎么说,气到离同门相残仅有一步之遥的祁横断仍是陪他们一道去了四姓城。 好歹让白云间的队伍显得不那么寒酸了一点点。 落永昼驻足在城门口,没什么被比下去的尴尬,倒是很自在,悠然远望道“四姓城确实是仙道第一繁华之地。” 祁横断哼一声,正欲说教一番真是没见识,我等修行之人,岂可贪恋世俗繁华时,又听落永昼不紧不慢接了一句 “可惜现在的四姓没本事,若不是有外人帮忙,守不守得住四姓城尚是个未知数。” 祁横断再度哼一声,心道说得好,四姓全他妈是一帮子怂货。 落永昼那句话实非空穴来风。 近几十年来,魔族的大妖魔主修为大进,在陆地神仙里也当属顶流,底下魔族嚣张,四处来犯仙道。 而仙道的几个陆地神仙飞升的飞升,闭关的闭关,老的老,死的死,基本上没剩几个。 全凭白云间越霜江,和西极洲月长天顶着。 局势艰难,人族兴衰与共,别说六宗,其余的中小宗门大多是出人出力出钱,无不敢不尽心的。 唯独四姓是个例外。 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只会模棱两可打太极。眼皮子浅得只剩下他们祖宗留下来的那点东西和近在咫尺的利益,好像表个态度派个人能要他们命。 落永昼与祁横断年轻气盛,难怪会看他们不顺眼。 祁横断嘴上却不肯放过这个机会,训道“站在别人门口论别人家的事情合适吗没轻没重,丢了我白云间的教养。” 落永昼从善如流,十分好说话“好的我明白了师兄。等我回白云间,一定来寻师兄叨他个三日三夜四姓那点破事。” 祁横断“” 他只觉得自己快忍不住要七窍生烟了。 崔无质素来端方,见两人鸡飞狗跳的场面也忍俊不禁,准备给双方各寻个台阶下时,耳畔传来了一声长长的灵兽嘶鸣之声。 行人听得这一声嘶鸣,自觉地分开了两道,由灵兽主人通行。 那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瑞兽坐骑太庞大,他坐得太高,日光下看不大清他的脸,只能一身华服和丁零当啷的佩饰存在感颇强。 他身下的坐骑血脉厉害,体型庞大,赶过来时一蹄子几乎能掀翻一队人,一路上数不尽的人仰马翻,痛声高呼。 落永昼好像根本没把那年轻人能在四姓城中公然践踏的高贵身份放在眼里,笑着对崔无质道“大师兄,我猜这是四姓里的嫡系子弟。” 崔无质亦是温和答他“我想也是。” 落永昼“毕竟这种本身弱不禁风,还要把自己装成个虚浮花孔雀的习惯,也就在四姓里盛行吧。” 年轻人地位在四姓中何等尊贵何曾受过这种讽刺几乎被他短短两句话气得面目扭曲,连溢于言表的傲慢也险些维持不住 “什么人敢在我四姓城里非议我四姓” 他心知天榜试期间,来人藏龙卧虎,在问明来路之前,年轻人不敢轻易动手。 他索性迁怒了城门口的守卫,抬手一道灵光打下去“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 意料之中守卫满地翻滚,痛哭求饶的局面并没有发生。 有个负剑的青年一屈指,打出的剑气化去年轻人灵光。 祁横断长得并非不俊朗,相反,他眸若寒星,眉墨入鬓,足可当得起心甘情愿的一声夸,然而一脸被欠债不还的神情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神色缓缓沉了下去,连一天十二时辰一息不漏挂在脸上的轻蔑嘲讽的意思也淡了,一字字道“白云间。” “我白云间首徒,圣境弟子,够不够资格评论你四姓是你能骂阿猫阿狗的人” 祁横断抬手一道剑气打过去,他根本没留手,年轻人哪来得及反应过来硬生生挨全了这一记,从坐骑背上滚落下来,摔得个鼻青脸肿,连最在意的风仪也丢个干净。 祁横断头也不回大步往前“永昼,我们走。” 落永昼摸了摸剑鞘,有点茫然无措“师兄他出手得好快,我都来不及教训那家伙。” 崔无质安慰他道“横断在你的事情上,一向反应得很快。” 落永昼说“是泼我冷水找机会教训我得很快。” 气得听到的祁横断想给他再补一道剑气。 他重重哼了第三声,雷声大雨点小地走了,剑气相当安分,手指也没动一下。 崔无质无奈摇了摇头。 落永昼“不过没关系。等那个四姓子弟看到他口中的阿猫阿狗拿了天榜第一时,他反应才有趣。” 他咬重了天榜第一那四个字,似是在刻意强调,刺激与天榜彻底无缘的祁横断。 祁横断“” 这倒霉催的讨债玩意儿。 不知是白云间哪个弟子嘴碎,把落永昼夸口的天榜第一四个字传了出来。四姓城本就人多嘴杂,八成的皆是为天榜而来。 这个消息如火点了一锅子的沸油,气泡咕噜咕噜不甘寂寞地齐齐冒出来,自然满城哗然,嘘声一片。 多半是嘲笑落永昼痴心妄想,等着他在天榜试上黯然退场的那一刻。 譬如说在他们三人面前滔滔不绝的那位。 落永昼师兄弟三人本是在城中随意转转,以他们的修为,不难将附近谈话声捕捉入耳。 祁横断就格外敏锐地捕捉了到一个被提及次数极多的名字“落永昼” “不错,正是落永昼。”离他们最近的书生打扮之人摇头晃脑,回应祁横断道,“阁下可曾听过落永昼之名” 非但听过,还天天被他气得拔剑砍人的祁横断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 好在书生之意也不在等他的回答,自顾自继续摇头晃脑,半叹半吟“这落永昼呐,是白云间首徒。也不知道白云间那位神仙究竟是出于什么考量,破格提拔他越过她前面的两位师兄” 祁横断打断他“说正事。” 他左脸写着我不好惹,右脸写着你欠我钱,愣是把人家书生吓得一哆嗦,乖觉道“事情是这样的。根据落永昼同门所说,那位白云间首体在进四姓城城门时曾放下狂言,说天榜第一是他的囊中物。” 他说着说着,又夸夸其谈起来“可是任凭他落永昼再天纵之才,他如今不过百岁有余,名声不响。而他要对上的归碧海秋青崖、西极洲月盈缺、晓星沉谈半生等,无不是成名有段时间,各家各派心服口服的天纵之才,如何取胜” 书生摇了摇头,下了定语“恐怕是输比试自打嘴巴的多咯。” 祁横断越听,脸色愈黑。 听到最后,他几可称为面无表情,问书生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书生说不知。 祁横断“白云间祁横断。” 他想了想,特意补充道“落永昼他师兄。” 祁横断的意思也很明显 你在我面前,公然说我师弟的不好 怕不是嫌命长。 书生除了嘴巴碎了点,实际上是个聪明人。于是他知情识趣地一路溜之大吉了。 之后落永昼打着名为安心修炼,实则吃饭睡觉嗑瓜子的旗号,瘫在他们住处不出来。 从崔无质口中得知了很多祁横断的事情。 比如说祁横断把白云间那个大嘴巴的弟子拎出来狠狠训了一顿,每天让他练剑三万次练得想哭。 比如说他们上次在城门口得罪的那个四姓年轻人特意推波助澜,让消息传得更广为人知,只等着落永昼在天榜试上失利的时候。 好巧不巧,被祁横断撞见了。 于是祁横断借比剑之名,行殴打之实。 最后四姓年轻人依旧倔强地不肯认输,嘲讽落永昼要不是面容全毁,要不是丑到惊天动地,否则怎么会鬼鬼祟祟戴着面具不肯见人。 据崔无质消息,祁横断当时不假思索,说我师弟天人之姿,不说你,把你们四姓一群人加起来的脸吊着打是没有问题的。 惊得崔无质差点以为祁横断是落永昼附体。 偏偏剑修看重承诺,一诺千金,祁横断为剑修中厉害人物,更是如此。围观的人还当了真,纷纷传什么落永昼风姿卓绝,容颜无双。 落永昼笑得不行,连手上的瓜子都险些捧不住。 崔无质也好笑道“后面还没完呢。横断教训完那个人后,又跑过来问我说永昼到底长什么样。” 他一摊手“我对他说永昼自入师门起一直戴着面具,我们皆未见过,我也无从得知。” 落永昼哎呀一下,遗憾道“大师兄,你该告诉师兄他我风度翩翩玉树临风俊美无俦貌比神仙的。” 崔无质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玉石生晕,好说话道“好,下次我一定那么转告横断。” 他有件事没说。 祁横断怂恿着他等落永昼休息时两人一起去摘落永昼面具,来看一看他藏的一张脸到底是神是鬼,被崔无质礼貌性拒绝 “挨打的事,还是横断你一个人干吧。” 落永昼既然从崔无质那边得知满满的消息,自不会放过这个嘲笑祁横断的机会。 搞得祁横断百口莫辩,最后在面色乍青还白间想出了一个天才主意。 他跑去四姓城的赌坊,压了五千灵石的赌注,赌落永昼最终将错失天榜第一之位。 落永昼拍了拍祁横断肩膀。 他面容被面具严严实实覆盖,但上翘的弯弯唇角却能从语气里感受得出来“师兄压了这注,我便一定不能辜负师兄期望和五千灵石,拿了这天榜第一才好。” 崔无质面色很古怪。 等到了两人相处时,他方告诉落永昼,其实祁横断暗中还压了一万灵石赌落永昼能赢。 落永昼故作大惊小怪,合掌惊叹道“两边都不落空,师兄真是鬼才。” 天榜试在他们打闹之中很快到来,兴许是谣言传得太大,每逢落永昼的场次,必是万众瞩目,祁云飞的眉头也必皱得死紧。 最开始几场还好,落永昼赢得相当轻松。 他最后第三场,对上的是月盈缺。 月盈缺的好梦无缺已有相当造诣,先前对手皆无声无息迷失在她幻境里,连挣扎一下也难。 而落永昼自破她幻境到出境,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月盈缺那会儿不过是个小姑娘,生母为西极洲主,自己又是得天独厚之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受不得这样的打击,缠着落永昼问。 她先问落永昼觉得她的好梦无缺怎么样。 落永昼说很好,很新奇。 月盈缺忽地笑开了,像开在曲江池上六月芙蓉花心上的那点露珠一样动人。 她在天榜试来这段时间,遇到的最多说法是私下里窃窃议论,说她好梦无缺亦正亦邪,稍有不慎即会坠入魔道,不可不防。 像落永昼这般不吝夸奖的,倒是头一个见。 为着这几个字,月盈缺看落永昼的黄金面具都觉得顺眼起来,甚至想和他交个朋友。 她又问落永昼为什么能那么快破幻境。 落永昼大笑。 他笑声渐收,傲然说我自己就是人间最圆满一段好梦,何需幻境增补 那种骄傲隔着一整张黄金面具也熠熠生辉,鲜明晃眼极了。 好梦无缺触动了大量现世记忆涌入落永昼脑海,让他从回忆幻境挣脱了开来,并且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坠入原主这段回忆。 一是受幻境内外月盈缺的好梦无缺影响。 二是 落永昼目光扫过天榜试会场上四面擂台。 他在五百年前的天榜试会场上,感知到了五百年后与穆家祠堂穆七牌位上如出一辙的魔气,被其牵引拉进回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押注 落永昼想起五百年前天榜试的事情了。 那会儿魔族战事吃紧,陆地神仙无暇抽身亲临,天榜试会场上镇场子的至多是大乘,穆七倘真和上古大魔有关系,想要浑水摸鱼简直轻而易举。 落永昼思绪交错间,竟有那么一点心乱如麻的味道。 通州城设下天魔分身大阵之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想借通州城满城百姓血肉,来让魔胎一出世便成就陆地神仙之位。 那个人和穆七有没有关系 穆七还活没活在这个世上 他六百年前隐匿气息前来天榜试意图为何再往前推一百年,与少年原主以凡人身份相交时,到底又有什么图谋 落永昼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最重要的是,原主师父与两个师兄,到底是怎么死的 随着落永昼神智的恢复,回忆场景如水波般扭曲消失在他眼前。 落永昼原地站定,戳了戳系统“系统,原主经历过的两场天榜试究竟发生过什么” 第一场的来龙去脉,落永昼大致有所了解,然而当他试图在原主回忆中搜寻有关第二场的细节时,却找不出一星半点相关的。 原主似乎对这段时间的回忆异常抵触抗拒,连落永昼在试图回忆时,都不可避免地被其反感情绪所影响。 实在让落永昼非常好奇。 系统秉持着沉默是金的原则,死不吭声。 落永昼啧啧叹了一声,“那按原著剧情,曦微他在夺得第一后会发生点什么” 毕竟六百年前穆七在场,三百年前也像是有大事发生。落永昼不太相信这一场天榜试能平和如水过去。 系统继续保持沉默。 落永昼也不觉尴尬,接着道“说来我看天命的时候,一直好奇穆曦微的本源剑气是什么来历。原来是出自剑圣。” 他品味了一下,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 “按照祁云飞的说法,原主百年前为救穆曦微而死,百年后穆曦微轮回转世,他也跟着一起投胎蹦出来收穆曦微为徒。” 这个关系似乎是有点超乎常人。 落永昼严肃道“系统,这问题你必须得回答我。天命到底是点家文,还是发在某绿江的” 系统被他那么一戳一戳,弄得忍无可忍。 冷冰冰的电子音里也带了那么点濒临崩溃的爆发之意“你自己写的文,你自己不知道吗” 落永昼“” 他输人不输阵,经历过乍闻之下的骤然沉默后,很快以理所当然的姿态反问系统“我之前失忆过一场,连我电脑密码都忘了你不知道吗” 系统“” 它绝望地闭上嘴巴。 怪不得,落永昼想。 这样一来,很多不合常理的地方都能说得通。 他对这个世界仿佛与生俱来般的熟悉亲切、对穆曦微显然已经有点过分的另眼相待、甚至恨不得护住他斩断一切魔族破事,好让他能安心做天命之子的偏袒 因为他自己,就是天命这篇文的作者。 系统淡淡道“当初害得你失忆的大病,就是你在写天命时候得的。” 它饶有深意道“也许你在写它的时候,想到了一些不愿回想,或者不该回想的回忆经历吧。” 落永昼“” 他很有点一言难尽。 怎么说呢,世界之大,断更烂尾的作者汪洋如海,多了去了。 在断更烂尾之后忘记自己剧情的作者,也从来不少。 但是为个写文能把自己闹失忆,然后断更烂尾,根本记不得自己写过这样一篇文的作者 普天之下大概仅有他一家。 “师父” 穆曦微的喊声将落永昼从昏昏沉沉的状态里拉回来,彻底击碎梦境中的虚幻画面。 落永昼睁开眼睛,将近正午的阳光盛炽,哪怕有窗前碧纱挡着一层都迫人得紧。 却无论如何明亮不过少年眼底唇边的融融笑意。他本生得俊美好看,如今更是像阶前挺秀的芝兰玉树,风神特异,赏心悦目。 穆曦微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数日来的烦忧迎刃而解,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您终于醒了。” 原来落永昼自陷入回忆起,昏睡已有七八日之久,秋青崖与月盈缺百般探看他肺腑经络,皆无计可施。 他二人想将落永昼直接搬到医修聚集之地万般宗的地盘,无奈落永昼人虽昏迷,战斗力却很高,一旦带他离开穆家祠堂附近,谁也制不住他。 秋青崖与月盈缺无计可施,盘算着去天榜试抓一个现成的万般宗宗主回来。 天榜试迫在眉睫,三门掌门陆续离去,祁云飞倒是执着认为穆曦微一定不能在天榜试上丢他师叔面子,哪里想到若是落永昼不醒来,穆曦微连天榜试都不愿意前去。 他拗不过穆曦微,只得把自己气出一肚子火走了。 落永昼说“你啊” 他走过很多世界,别人家的男主皆是事业心爆棚,各种狂霸酷炫拽,宁教我负天下人,天下是我垫脚石。 只有他家这个傻小子,天榜试说不去就不去,好好扬名立万的机会说不要就不要。 真不知道天道是觑中他哪一点选他做男主。 穆曦微看懂了落永昼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不闪不躲,反抵着唇笑开了 “师父之前护着我,归碧海、西极洲、魔族,说开罪就开罪,师父可有后悔过” 落永昼心道那不一样。 月盈缺那丫头是非分明,要是让她知道应明镜那点破事,清理门户都来不及。 至于归碧海 秋青崖少年时每次被小青撩拨出火气后,又被落永昼吊起来打。 就这种战斗力,落永昼完全不担心。得罪西极洲与归碧海,对落永昼而言等于无本买卖。 穆曦微不知他腹诽,眸光坦坦荡荡的,仿佛装得下波澜壮阔的海“师父当日不后悔,我今日自然也不后悔。为师父,一个天榜试算什么呢” 罢了,落永昼想。 自己写出来的亲儿子,哪怕是再傻,他也捏着鼻子认了。 落永昼最终是没绷住,弯了眼角,话语轻飘飘的“别忙着那么急下定论,离天榜试还有一个时辰,哪里就错失天榜试了” “应明镜的账未算,归碧海追杀的事未问,擒魔胎的功未领,曦微你愿意放弃,我不愿意。 他一贯带着种冷冷的疏淡,罩得落永昼容颜也似水中窥月,镜里看花,美得落不到实处,飘渺得不似凡尘中人。 惟独这一笑之下,穆曦微耳边听到水溅镜碎的响动,他好像乘风扶摇而上,跨过几千几万里的距离望见九重天外银河亿万星辰。 又像逆流而下,穿越几百几千的时光见远山迢迢,绿水长流。 那种跨越虚妄与现实,见到梦中方应有的景物带来的惊艳满足无法言喻。 朝见夕死亦不悔。 穆曦微几近在落永昼这一笑里迷晕了头,连本来欲告诉他通州城魔气被彻底解决,魔胎暂且交由秋青崖月盈缺保管,幕后之人仍未被寻出一事也抛到脑后。 下一刻,他当真御剑直上青云,扑面而来的狂风吹得长发散落乱舞,衣袂震震翻飞,劲风疾如刀,刮面生疼。 落永昼的语声穿过隆隆飓风,稳稳落在穆曦微耳边“从通州城到四姓城,有数十万里之遥。寻常大乘赶路,马不停蹄需要三日。陆地神仙要两个时辰。” 他人在青天之下,白云之上,剑光破苍穹,像是生来得光辉所钟,自然无比骄傲 “而天下四方十地,人魔两族,我的剑最快,到四姓城,要不了半个时辰。” 穆曦微这个年纪抽条得快,个子高,倒是高过了落永昼。 落永昼揽着他御剑,下颔搁在穆曦微肩头上倒是刚好合适。 穆曦微稍稍一侧首,就对上那双眼。 冷是真冷,北地常年冰封,霜白一片的雪与他相较,也只能得一个形而已。 漂亮是真漂亮,里面有着那么冷的芯子,外面眼神光却是潋滟一片,冲着这个,也能有无数人前仆后继飞蛾扑火般想要捂化那点冷意。 所以当他看着穆曦微笑,眼角打转着真正软波醺人时,怎么能不心动神摇 落永昼说“我跟曦微你说这个,不是想炫耀我的剑快。我想说的是因为我的剑能为常人所不能为,所以曦微你远远比常人多太多可以任性容错的机会。” “你想做的,尽管放手去做。我的剑常在你身后。” 四姓城依旧与落永昼六百年前回忆中看到的那座城池并无丝毫差别,华美雄浑,屹立在中州大地上。 天榜试期间,城中守卫早已习惯源源不断的修行者,交纳入城的灵石费用后不做阻拦,爽快地放了两人入城。 景仍是旧时景,落永昼走在城中主干道上,触景生情,有点怀念回忆中的崔无质与祁横断。 依稀眼熟的屋檐一角映入眼帘,落永昼心神一动,对穆曦微嘱咐道“曦微,你在这里等我。” 他施施然走入了一处房屋,里头地毯飞禽走兽断在一扇扇云母屏阻隔之下,重重水晶帘中隐约有侍女身影穿过,鬓发如云,裙裾绮绣。 落永昼还记得祁横断暴跳如雷,来这里下注五千灵石自证清白的场面。 他不让穆曦微前来的原因也很简单。 若是让穆曦微知道自己压他赢,指不定心里压力大成什么样子,以头撞墙也未可知。 这般销金窟,自然事事周到有利,落永昼进门那一瞬起,就有侍者低头恭敬迎上来,引他入座,将他带至专司此事的分柜娘子面前。 分柜娘子自认阅尽千帆,看尽百态,也被新来的客人仪容气度唬得晃了晃神,方柔声问道“不知前辈想下谁的注” 落永昼手指轻扣桌面,悠悠道“天榜第一。” 历届天榜试,最得关注的从来都是天榜第一,娘子也不意外,笑问道“客人想下哪位的注如白云间宴还、归碧海萧传风、西极洲谢扇,皆是炙手可热之人选。另有晓星沉、万般宗的两位首徒,亦是有力人选。” 落永昼不答,只是向她要了纸笔。 他先写了穆曦微的姓名,望着白纸上墨意淋漓三个大字犹嫌不足。 于是左添一笔剑圣弟子,右添一句白云间首徒,方肯停了手。 字不过是轻飘飘二两墨,一页纸。 其中的含义却重若千钧。 何止千钧说是将整个四姓城城墙压垮的分量也不为过。 写成之后,他对着分柜娘子已然呆滞的面容,唯恐天下不乱似加了一句“就压他个一百万灵石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归来 天榜试会场设在四姓城中心。 四姓中奢靡铺张之风盛行,于三百年一度的天榜试更是尤为如此,中间排排并行的擂台隔开百座有余,四周坐席层层直上,不知使了什么手段阵法,整座会场竟是悬浮于半空之中。 城中人远远望去,只看得见底座剔透晶莹如琉璃,在烈日下七彩光影交织,叫人眼前迷乱,恍若见到海市蜃楼的仙宫玉阙的泡影般不真实。 天榜试乃是大事,开试当日,多少入试弟子天不亮就在会场外头乖觉排起长龙等候。 哪怕自恃有底气依仗如六宗嫡传,也都早早入场,绝不错漏。 落永昼他们掐着时间赶到,自是来不及入场。 一处的守卫将他两人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能驻守天榜试会场的,在四姓侍卫中自然有两把刷子,地位不低,也就顺理成章看不起穆曦微的一身筑基修为。 他口吻轻蔑,不耐地挥了挥手,似是在驱赶什么见不得人的物事“关了关了,没你们的事。” 说罢守卫小声嘀咕道“如今天榜试的门槛真是愈发低了,什么杂鱼烂虾,破破烂烂的宗门也敢来参赛。” 也难怪他想错。 整支队伍就落永昼与穆曦微两个,落永昼瞧着年轻,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模样,哪能指望他有多厉害 穆曦微与他年岁相差仿佛,看上去更稳重些,可充其量就是个筑基。 在这天下第一富贵的四姓城中,难怪会被看不起。 落永昼不生气,反倒是有点想笑。 他想起他第一次来天榜试那会儿,守卫亦是在背后嘀咕“还以为第一宗门有多气派多厉害,没想到就那么一队人,寒酸得紧。传言真是不靠谱。” 好死不死,被祁横断听见,一道剑气教他做人。 落永昼则好整以暇整了整面具,火上浇油 “第一宗门呢,底气从不在于那些花里胡哨,有的没的排场,是在城里敢光明正大的打你们的人,不管是侍卫还是嫡脉,凭我们是白云间出来的,懂吗” 没想到多少年过去了,四姓城守卫换了几代,这副死脾性依旧没改。 落永昼想着想着,颇有点自得其乐的意思。穆曦微可不一样。 他生来一副好脾性,胸襟包容,宠辱不改容,这次却寒下面色“辱我师尊,我为人弟子,自是不能忍耐。” 剑锋出鞘,穆曦微道“请罢,在下” 他说到一半忽地卡住壳,浑身的气势也消了大半。 穆曦微根本不知道他师父师承何方,自然无从自报来历,只能请教落永昼道“师父,我们宗门名字应叫什么” 能在喊了落永昼那么多声师父后才想起来寻问宗门名讳,穆曦微是真心大如海。 侍卫可能也是真的没见过这种极限操作,一时候连武器都忘了拿,白眼都忘记继续往上翻。 落永昼手指按住穆曦微持剑的那只手腕,示意他稍安勿躁,另一手比了个安静手势 “曦微等等,会场上应当有一场好戏上演,你先让我听完这场好戏的墙角再上去。” 穆曦微的注意力却大部分集中在两人相贴的肌肤上,有点微微的凉意,带着脂玉般的润,是想让人细细磨蹭去捂热的感觉。 他不安地扭了扭手腕,又觉得欲盖弥彰,于是只能定定神稳住自己内心些许紊乱,以至于没怎么听到落永昼在说什么。 落永昼说得不错,此刻会场之人,确有一桩好戏发生。 六宗中除却常年隐世不出的不执寺外,其余四位陆地神仙俱至,剑圣闭关,白云间便由掌门陆归景与祁云飞两人暂代。 他们端坐于最高的一席,抬手几乎触得到流云飞鸟,下头弟子哪怕是仰酸了脖子,看酸了眼睛,仅仅只能望到几人淡淡的身影罢了。 等到陆地神仙这个境界,翻手左右天下大局,很少能有事物打动他们,今日却是一桩意外,几位喜怒不显的陆地神仙,脸色大多算不上好看。 其中以陆归景和祁云飞两人尤甚。 对面四姓的家主,倒是个个笑容满面,春风得意。 四姓白宁顾季,推唯一出了陆地神仙的白家为尊。 白家的陆地神仙白罗什笑眯眯抚了胡须,说道“诸位应知,天榜试之所以于仙道是场盛事,不仅仅止于年轻一辈的排位当中,更在于每场天榜试,会重新划分各家各派势力范围。” 他扫了一眼陆归景处,若有深意道“譬如说白云间,即是蝉联了千年的第一,方能被称为第一宗,其所在之地,方能被成为第一州。” 祁云飞是个暴脾气,自天榜试开场以来,就被白罗什话里话外的剑圣闭关不过是个虚名,实则早已不在人世,白云间当不起第一宗门之名弄得心头火起。 闻言更是一挑眉峰,凉凉堵了回去“白圣说错了。白云间能拿天下第一宗门从来不是因为天榜试,是托我宗牺牲在魔族战场上的忠魂英烈而已。” 白云间最鼎盛时有十万弟子,近半血洒疆场,甚至包括了陆地神仙。 越霜江如此,崔无质与祁横断皆如此。 他们两人死时均是大乘巅峰,离陆地神仙真正咫尺之遥。 若是他们活下来,没人怀疑他们不能成就陆地神仙。 祁云飞“正如四姓在天榜上的排名再漂亮,第一的名头也永远落不到你们家是一个道理。” 他明显是在嘲讽四姓怯战的时候,言语直白,等同于撕破面皮。 若是他师父师叔皆在,借白罗什一百个胆子,他一样不敢出来挑事。 “你” 有年轻些的家主脸皮一赤,下意识喝了一声,想吵起来与他争个口舌之利。 白罗什慢慢看了他一眼,他年纪最大,眼睛已然有点浑浊了,看人的时候也因此带了种模模糊糊的慈祥之意。 可被他扫过的家主浑身一凛,顿时住了口,不敢在说话。 白罗什满意地笑了笑,叹一口气,语气是老人贯来历经沧桑的口吻,倚老卖老得有点令人不舒服 “魔族战事,那都是多少年前老黄历的事情了这一页该翻过去啦。” 屁,那是对你。 祁云飞冷漠想。 四姓城地理环境得天独厚,位于仙道中州之地,四面八方皆有六宗领地环绕庇佑,不受战火波及。即便在战事最紧时,也是一片歌舞升平。 慷他人之慨,觉得魔族战事无关紧要,不须记挂当然容易。 可对祁云飞、陆归景来说,魔族战事真正平息,他们师叔身死,也就百年而已。 距离他们师父的死,也就三百年而已。 秋青崖不耐烦白罗什这样的弯弯绕绕,冷然道“有话直说便可。” 白罗什笑意不改“我想说的是,剑圣隐世不出,我四姓久居六宗之下数千年。如今时移势易,这六宗四姓的排位,也该好好改改了。” 谈半生轻笑了一声,无动于衷“有意思。” 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看不出多少被挑衅地位的怒色,甚至还隐有一二怜悯之色。 也是,以他心机之重,城府之深,四姓的那点算盘对谈半生而言与稚子打闹无异。 月盈缺倒是干脆应下“可以。” 她眸中月华冻成霜刀,一一刮过四姓揣着点见不得人小心思的家主,最后落在白罗什身上,轻鄙不屑 “白圣千年来窝居在四姓城不出,就算是陆地神仙,骨子里也该腐朽入土了。” 任是随便一个有点气性的人,听了月盈缺这话都忍受不得。 偏偏白罗什不恼反笑,得意之色深深沁进了他每一条皱纹褶子“月圣说得是,我这把骨头到底已经老了。” 他拍拍手,如老练的赌徒慢条斯理亮出自己最后的底牌“所以还是得交给年轻人来对吧我儿玉檀,不久前方成就圣境。我四姓白家集四家势力,有两位陆地神仙,总可以问鼎天下第一之位了罢” 他身后站的华服男子神色倨傲,气息浩瀚如海,汪洋难测,确确实实是陆地神仙的境界不假。 倘使得落永昼在此,必能认出来这白玉檀,即是六百年前和他有意气之争,拦城门口的那位年轻人。 怎么可能 祁云飞手背上瞬间暴起数条青筋,指尖软肉深深陷入剑鞘。 白家什么时候出的第二个陆地神仙 陆归景脸色很不好看。 但他毕竟打理门派数日已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当即收拾收拾心情,镇定道“哦如此当真是一桩大喜事,我该恭喜大小白圣才是。” 他彬彬有礼向外一摊手,举止间依稀是其师崔无质的君子风度“白圣既然质疑我白云间无人,那么我代师叔,当先领教白圣高招。” 祁云飞急道“师兄” 一个白罗什,他和陆归景两人合力尚有几分把握,可再多一个白玉檀,就绝不是这般简单之事。 陆归景坚决道“云飞,师叔不在,我身为白云间的掌门,自是该领教白圣高招的,你不必劝我。” 他心中苦笑。 陆归景不怕自己输了丢人,只怕让白云间跌下神坛,辜负先人心血。 假如师叔在,两个陆地神仙又如何只怕再多两个,四姓还是温吞安静如缩头乌龟。 可惜落永昼已经不在世,陆归景百年前不能完全服众,只得暂时隐瞒下剑圣身死的消息,对外只称闭关。 瞒得了一世,瞒不了一世,四姓恐怕多少看出了一点门道来,便借机来挑畔。 师父的威名总无法荫蔽白云间一世,终究是要靠他和云飞自己扛起来的。 陆归景平心静气向白罗什道“请前辈下座赐教罢。” “且慢。” 秋青崖出声阻拦,问白罗什道“你是觉得白云间剑圣不在,你这边又有两个圣境,所以想要白云间的第一。” 白罗什毫不惭愧道“正是。” 秋青崖点点头“很好。” 他往下看,似要透过重重的人群寻找什么“那么现在,他来了。”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落处看去。 在层层观众席下,人声鼎沸下,落永昼心满意足看完这一场好戏。 他轻笑,报出自己久违的名讳来历“白云间,落永昼。” 是向守卫而报,更是向天榜试中各家各派,六宗四姓,陆地神仙而报。 宣告天下剑圣未死,传奇仍在。 有一线剑光拔地而起,如摇曳灯火在琉璃台上点了一盏。 他站在众圣境面前,一张脸如雪坠琼枝,风动瑶花,玉屑溅在了秋波万顷里。 “我听见有人在说天下第一” 落永昼侧过头,笑问“那不是我的名头吗谁在喊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