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我儿子的给我还回来》 第1章 落日 深宫,烛火摇曳。 人影倒映在窗户上,像是浮动的鬼魅,在悄无声息地晃荡。 交泰殿殿门紧闭,两侧把守的宫女面容肃穆,浅黄的光线从里面透出来,洒在那苍白的脸上,像是抹了一层奇异的胭脂。 殿门的这一侧,所有人都注视着地上那一抹鲜红。 身着华服的女子倒在血泊里,那浓稠的血液钻入了红色的团花地毯,瞬间与之融为一体。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美艳动人的脸蛋儿上浮现的是对方才发生的一切的不可置信。 她注视的方向,严贵妃倒退两步,险些摔倒。 “娘娘小心。”严贵妃身后的宫女将她扶住。 严贵妃脚下发软,几乎站立不住了。她盯着女子失去生气的面容,惊骇万分,失控地尖叫了起来。 “啊” 她刺耳的叫声终于打破了这一室的寂静,所有人都反应过来,这殿里死人了,死的还是风光无二的珍妃,皇上的眼珠子。 一时间,所有人都朝着殿内的主位看去。 “娘娘”泰元宫掌事的宫女也转头看向了旁侧的人。 姚后一身桃红色的衣裙,气质娴静,容貌张扬,像是开在枝头最嫩的一朵桃花,绯丽动人。这一室的乱象都落入了她的眼里,包括珍妃弥留之际惨然落下的泪水。 “红枣,收拾一下。” “是,主子。”红枣,泰元宫的掌事宫女步下了台阶,招呼两侧的宫女将早已咽气的珍妃抬了起来送入内殿。 严贵妃彻底站不住了,“啪嗒”一声衰落在地,旁边的宫女扶都没扶住。 “珍妃死了”严贵妃双膝触地,双手撑在红毯上,仰头看向姚后,惨淡一片,“皇上那儿咱们怎么交代啊” 姚后单手搭在扶手上,修长白皙的手指像是玉葱一般,上面缀着的玉石随着光影浮动闪闪发光。她眉头一蹙,道“珍妃的死虽然不是有司审理的结果,但她戕害嫔妃、毒害皇子在先,落得如此下场,也不算过分。” “可”严贵妃口干舌燥,隐隐感觉今日有大祸降临,早知如此她就不该来皇后宫里闹,收拾珍妃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怎会闹到现在这般地步。 “贵妃,珍妃害的可是你的孩子。”姚后提醒道。 “是我的孩子没错,可她如今圣眷正浓,这般不明不白的死去,我害怕皇上会问罪于你我啊”她与皇后本来势同水火,怎奈中途加入了一个珍妃,两人暗斗多年自然有这个默契,先收拾了棘手的再说。于是现在珍妃被她们联手整没了,可接下来呢 “皇后娘娘,皇上朝泰元宫来了。”殿门被打开,一股寒风入侵,守在宫门口的红杏快步赶来报告。 严贵妃双目圆瞪,一口气没提上来,“呜呼”一声便栽倒了过去。 她的大宫女春词准备上前扶她,可姚后一个眼神,后面便冒出两名宫女拽住了她,将她“请”到了一边。 寒冬的夜晚,这地上可不是那么好躺的。 姚后站起身来瞥了一眼“临阵脱逃”的贵妃,既然她要来个撒手不管,那她索性就成全她。 皇上顶着风雪而来,连眉毛都险些结冰了。 “珍妃呢”一入殿,他什么都不问,只问自己最关心的人。 姚后步下台阶,身后的烛火受到气息的浮动,摇曳两下,映衬出她明艳的脸蛋儿。 “皇上可是从前殿赶来的这风雪甚大,不如先饮一杯姜茶”姚后面容关切的问道。 大陈的君王,她的夫君,撇开她不管,径直朝里面走去,他在找珍妃,他心头上珍宝。 珍妃早已被打理干净了,她躺在侧殿的红木床上,像疲惫绽放一场的花儿一般,入冬了,便要安睡了。 “珍儿,珍儿”皇上快走了两步上前,急切地扑在了她的床头。 “珍儿,你这是怎么了是朕啊,朕来了你赶紧醒来,咱们回娴芳殿去。”皇上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脸蛋儿,像是在唤醒一个熟睡的婴孩。 可今早还含笑送他上朝的人,早已气息全无,香消玉殒。 他挺直的腰杆一下子僵硬了起来,他将手搭在她的脖颈处,稍稍一探 “珍儿” 姚后站在侧殿的门口,双手搭在腰腹上,面容是一派寻常,眼神却如古井一般深沉。 “姚氏玉苏,毓质名门,温懿恭淑,可堪凤位” 耳边回响的是欢天喜地的锣鼓声和大气磅礴的钟鸣声,她在求娶的众多青年才俊中挑中了少年皇帝,彼时他眼里亮起的星光还只为她一人。 “玉苏,你放心,朕一定会勤勉克俭,为咱们的儿孙治下一片盛世江山。”红裙浮动,他握着她的手笃定万分地立誓。 从此,他在前朝披荆斩棘,她在后方遇神杀神。 宫闱十年,她谨言慎行,从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可眼前人呢,他在抱着其他女人的尸身嚎啕大哭,再也不是她的心上人了。 “皇后,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愤怒至极,他像是一头暴躁的狮子转头对着她怒吼。 若是从前,她一定心神俱伤,不愿多言。 只是他从一身正气的少年长成了如今心思难测的帝王,她也从见他一面便欢欣鼓舞的少女蜕变成了今日“高瞻远瞩”的皇后。 “皇上,您可千万别误会主子啊”红枣从她身后站了出来,言词恳切地为皇后开解,“今日主子请两位娘娘来便是要查清贵妃失子的真相,可认证物证一抬出来,珍妃与贵妃便争执起来,皇后有意平息争吵,可两人势同水火” “朕不想听你们这些辩解朕只知道珍妃在你宫里死了,这就是事实”皇上一口打断红枣的话,霍然起身,朝着皇后走去。 “姚氏,你身为皇后,戕害嫔妃,简直是罪大恶极”他怒目圆瞪,势要将珍妃的死推到她的头上。 姚后站在原地,一寸也不曾挪动。 君王的雷霆之怒降临,她思虑一番,抬头迎面而上“好,珍妃的死便算在我头上。” “你这是认了”皇上握紧了拳头,青筋暴起。 姚后点头“铲除后宫奸佞,维护大陈稳定,这也是我作为皇后的职责。” “你胡说些什么” “珍妃乃异族女子,当初我与太后便劝阻皇上莫要给她过于高的位份,以免掀起风浪。陛下您驳回了我与太后的建议,也罢,您高兴便好。可她进宫一年,一向安稳的后宫接连出事,许妃的孩子没了,吴嫔被逼跳湖自尽了,如今贵妃的孩子也丢了,这一切与她脱不了干系。” “后宫妇人搬弄是非,皇后也要将它们安在珍妃的头上” “好,这些都是后宫之事,皇上可以不管。那前朝呢淮王受辱离京,监察大夫徐正清被陷害自尽于狱中,谭相与周相争斗不休,这些,皇上也都可以视而不见吗这背后是谁在操控,皇上真的就一点都不知道吗”姚后一字一句的问道。 “这些与珍妃的死何干”皇上甩袖,气愤难当,“皇后莫要为了撇开罪名,牵强附会” “珍妃,苗疆人士,善用毒,所以后宫诸人死的死怕的怕。齐王蔺郇驻扎西南,一直对京城虎视眈眈,派来的探子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了。珍妃得皇上宠爱,风光无限,依仗皇上给的特权横行霸道,可皇上想过没有,她可能是齐王的人呢”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皇上气急败坏,看着姚后的沉静的面容只觉得她面目可憎,他四下寻找,目光触及强上的宝剑,冲上前去取下来,挥剑指向皇后。 “朕自立你以来,多加珍重,后宫诸事皆托付于你,信任有加。可你就是这般对朕的刺死朕的爱妃,搬弄前朝之事栽赃到她的头上莫说齐王一向恭顺,对朕敬重有加,便是他反了,又与珍妃何干”皇上拿着剑架在姚后的脖子上,浑身发抖,神色哀怒。 “朕真是悔恨异常,万万不该娶你做这个皇后。”他将剑伸长了一寸,越过了姚后的肩膀,咬牙切齿地说道。 “是了,这一切都是皇上的错。”姚后落下一贯淡然的神色,双眸染霜,冰冷异常,“从一开始皇上便错了,您万不该让我进宫,所以才让心爱的女子死在我这个毒妇手里。如今就劳烦皇上动手,杀了我替珍妃偿命罢。” 说完,她主动朝前走了一步,凑上了那把利剑的锋刃。 他握着剑颤抖异常,咬牙看着她那超乎寻常淡定的面容,迟迟下不去手。 杀了她,珍儿的仇就报了。 杀了她,姚氏外戚的威胁也散了大半。 可眼前这女人真让他那么恨之入骨,非死不可吗 她辅佐他十年,贤名远扬,朝内朝外无不交口称赞。这些,真的可以一夕之间抹去吗 “哐当” 他重重地扔下剑,转身抱着珍妃的尸身出了侧殿,再也没有看姚后一眼。 罢,就当今日珍儿替他还了这一切,从此王不见后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裂痕 姚后寝宫 ,红枣正在给姚后上药。 “主子,您何苦往那剑锋上去凑呢”红枣一边蘸取药膏一边心疼地抹上去,“您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小主子可怎么办啊。” 姚后身着一身浅绿色的亵衣,笑着道“你以为本宫是傻子那剑尚未开刃,挂在那里不过是逗玄宝开心罢了。” “这”红枣哑然。 姚后收敛了笑意,嘴角携着一抹凉意“本宫自然是不敢死的,舍了这条命不过是成全了别人,白白辜负了你们这些真心在乎我的人。” 红枣心里一暖,手上的动作更轻柔了几分。 “只要您在,咱们心里都有底气。” 姚后莞尔一笑,姣好的容颜像是临窗腊梅,砰然花开。 这头,皇上带走了珍妃的遗体安置在他的宫里,谁劝都不管用。 “皇上,珍妃娘娘不宜待在此处啊这是不吉,大不吉啊” 言官来劝,他一概不理,直接让人拖了出去,眼不见为净。 他亲手给她换上皇贵妃的吉服,要以皇贵妃的规格将她下葬,位置他已经选好了,就在他的陵寝旁边。 夜风呼呼作响,他盘腿坐在珍妃的遗体边,拉着她的手,眼神温柔地看着她的遗容。 “皇后总说你心思不正,待在朕身边是有所图谋。”他缓缓地说道,“你说可笑不可笑她小半辈子都被箍在皇后的套子里出不来了,什么都讲大局、体面,没有尝过这情爱的味道,便说咱们都是疯子。” “哪些人欺负了你,朕心里清楚。你放心,朕不会让你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朕得给你讨回公道。”说着,他捏着珍妃的手用力了几分。 冷风肆虐,外间,大太监吴德江佝着身子快步走了进来。 “陛下,谭相有要事奏报。” “不见,朕谁也不见。” 吴德江的身子又佝下去了几分,小心翼翼地道“奴才知道陛下现在心里难受,也这样回了谭相,但他似乎是有军情要报。” 吴德江低头看着地砖,说完了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过了一会儿,蔺辉松开珍妃的手,浑身散发着不虞的气息“朕与她相处时日甚短,如今她走了竟然也不得安静片刻。” 吴德江不敢接话,佝着身子躲在一边。 前殿,如火上蚂蚁的谭相终于等待了陛下,不待他坐稳,便慌里慌张地上前“陛下,齐王起兵造反了。” 蔺辉往下坐的身子一顿,似乎是没听清“你说谁反了” “齐王,蔺郇。” 姚后的话还回荡在耳边,蔺辉神思恍惚了起来。 “齐王一向恭顺,对朕敬重有加,便是他反了,又与珍妃何干”这样的话,此时想来却是有些让人脸红。 “真让皇后说中了”蔺辉喃喃自语。 谭相仔细去听,这又跟皇后扯上关系了 “陛下,齐王一向兵强马壮,此番谋反,定是筹谋多番了,咱们得做好迎战的准备啊”谭相道。 “他有多少兵马从何处来的” “声称二十万,从渝州出发,现已到黄河附近。” “已到黄河附近”蔺辉震惊,霍然起身,“为何早些没人奏报” “这”谭相有苦难言。 今朝早已不如先帝在时的景象了,今上治国平平,本这样不咸不淡下去还好,可他又迷上了一个珍妃一年不到,已出昏君模样,下面情况如何,藩王们动静如何,恐怕他已全然不知了。 “陛下,如今最要紧的是定下主帅,全力迎敌,这些事情就容后再追究吧。”谭相面带愁容的道。 蔺辉心里并不怎么担心,齐王偏安一隅,就算他打过了黄河,但和他手上的四十万雄师一比较,不过是乌合之众,费不了什么心思。 “姚国公一向善战,几无败绩,便让他领兵出征吧。”蔺辉不假思索的道。 谭相可没有皇上那么好的心态,皇上一提姚国公他就皱眉了。 “陛下,请三思。” “怎么” “姚氏在朝势力不小,若国公爷再立下这平叛的伟功,您以后如何钳制姚家再者,您刚刚提到了皇后,臣不得不说一句诛心的话。”谭相稍稍一顿,道,“我等也是方才知道齐王谋反了,皇后远在深宫又是如何知晓的” 蔺辉被谭相说得一愣“皇后不过是猜想而已” “陛下,您莫非是忘了皇后与齐王还有一段纠葛不成”谭相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道。 蔺辉身躯一震,当下沉默了起来。时日一久,这陈年旧事早已沉入谷底了,没想到还能有再有沉渣泛起之日。 “姚氏坐大,您又只得皇后所出的一个大皇子,若姚氏趁着这机会与齐王来个里应外合,陛下您”谭相一脸忧心忡忡,“您可有抵挡之策” “不必说了朕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阻断往事浮上心头,蔺辉一口打断谭相的话,改口道,“姚国公年岁已大,还是在家休养为好。此番就派苏行领兵吧,年轻人也该锻炼锻炼了。” 谭相弯腰低头,轻声应好。 次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来了。打了声招呼,念了一通云里雾里的诏书后,便将皇后的绶带、册宝、册印都收走了。 “无德。”姚后搭着红枣的手腕起身,眺望那些人远去的背影,问旁边的人,“他说本宫无德,是这个意思吗” “他”,指的可不是宣旨的太监,而是陛下。 红枣红杏皆是默然,不敢作声。 姚后收紧了十指,胳膊用力到发颤。 “哈”她突然笑出了声。 红枣红杏都惊了一瞬,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如此,本宫也算是白折腾一场了。”姚后笑完,转身,半边身子对着窗外刚刚升起的朝阳,眼尾上扬。姚家人向来起手不悔,她作为姚氏嫡长女素来也是愿赌服输的性子,虽然耗费了十年才看清自己所托非人,但并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今日,注定是一个不安分的日子。 昨晚珍妃薨逝,皇上已现疯魔之兆,今天一早便派人收了皇后的册宝册印,封了皇后掌宫的权力,再然后,齐王谋反,大军正开向京城。 接二连三的消息打在这些“治国栋梁”的脑袋上,众人都有种四面楚歌之感。 上书给皇后叫屈的,被贬了。 上书说珍妃不该停灵在皇帝宫里的,被下狱了。 上书请姚国公领兵出战的,和国公爷一样回家赋闲去了。 局势不好,众臣已然感觉乌云罩顶。 大陈像是一座华丽的屋子,屋里的梁柱都被虫蚁蛀空了,勉强还能维持着一个空架子。 “派苏行迎敌陛下是疯了不成”本跪在小佛堂念经的姚后听闻消息,惊得掉了手里的佛珠。 吴小年,吴德江的徒弟,悄悄来给姚后通风报信。 “莫说娘娘不信,便是奴才也是不敢信的。”吴小年皱眉叹气,“那苏行性格暴虐,治军无方,前些年的时候还闹出在军中狎妓的丑闻,简直是不堪极了。” “朝中大臣就没人劝陛下”姚后问道。 “劝的人都回家闭门思过去了,余下的还怎么敢。”吴小年说着,欲言又止,“娘娘,有件事师父没让奴才跟您说,但奴才想着还是得给您报一声信儿” “你说。”姚后平静的说道。 “今早散朝后,谭相向陛下提议,请陛下暂时将大皇子带在身边教养。”吴小年道。 姚后皱眉,云里雾里。纵观历史,哪里有皇帝亲自将儿子养在自己宫里的后宫嫔妃都死绝了不成 姚后再看吴小年的神色,他讪讪一笑,不自在极了。 “莫非,谭相是想以此来要挟姚家”姚后嘴角下拉,“他是担心祖父没有领兵的机会,便与齐王里应外合,谋夺了这皇位” 吴小年憋着气,不敢吐也不敢再吸。 “真是如此”姚后的神色瞬间凝重了起来,青白交接,又气又惊。 珍妃的事,说白了不过是她与陛下之间的角力,并不涉及朝政。可玄宝的事绝非父子之间联络感情这么简单,这是蔺辉不再相信她的信号,也是他忌惮姚家的表现。 “陛下怎么说” “陛下当时没说什么。”吴小年安慰姚后,“您放心,陛下他并非是不信您了” “主子。”红杏在外间敲了敲门,“乾元宫里来人把大皇子抱走了” 姚后抬眸望去,眼神凌厉,吴小年倒退一步,心里叫苦不迭。 “信我不见得了。”她凛然一笑,眼中全没了暖意。 苏行带军刚赶到黄河附近便遭遇了齐王的伏击,损失不大,但却严重影响了军心。大军出京的时候是信心百倍的,以为齐王所带的不过是散兵游勇,哪里比得上京城的精锐之师呢。 可此役结束,众军士心里都是沉甸甸的,想着兴许这一趟是有去无回了。 再观齐王这边,胜了京师一场,士气大涨,大家摩拳擦掌,丝毫没有长途奔袭的的疲惫。 大帐里,齐王蔺郇一边用布缠住虎口的裂伤,一边看着地图,问前方的人“打探清楚了吗此战为何不是姚国公领兵。” “陛下听信了谭相之流的谗言,认为姚氏功高震主,不便再派他出兵,所以就让苏家这毛臭未干的小子来了。”副将钱征道。 帐内,齐王的军师周麒麟在一旁笑着抚须“看来是王爷之前的法子奏效了。”挑拨陛下与姚家的关系,让帝后离心,与最终的结局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听说陛下已经夺了皇后的实权,将其圈禁在泰元殿。”小将宋威在一旁说道。 “这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周麒麟道,“姚后与陛下助益颇多,如今他自断双臂,咱们也算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了。” 宋威甩了甩身后的小辫,附和“正是这是咱们王爷的时机到了。” 帐内众人相视一笑,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齐王低头用布缠着虎口,双眼盯着地图,可眼中的光早已飘到其他地方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示好 傍晚,红霞染天,是冬日里难得的一好景儿。 姚后坐在临窗的书桌旁,红枣在一旁磨墨,一盘磨都已经来回划了无数次了,姚后的笔还没有落下。 “主子。”红枣轻声提醒道。 姚后收回思绪低头一看,笔尖蓄积的墨汁儿已经滴落在宣旨上,晕染出一大朵黑色的梅花。 红枣放下墨条,上前换上新纸。 姚后抬手,笔尖重新蘸上墨,这一次她没有迟疑,笔下的字像是潺潺溪水一般流淌了出来。 “泽愚亲启” 红枣无意间扫到纸上的字,心中一惊。泽愚这不是齐王的表字吗她不敢再多想,赶紧低头装作不知。 姚后没有瞒着红枣的意思,她是自己的亲信,她接下来的打算没有向她隐藏的必要。大陈已经风雨飘摇,她全力挽救未果,如今自身也难保,唯有铤而走险,或许能给玄宝和姚家挣得一丝生机。 夕阳落下,夜色覆盖下来,姚后将信装入信封,用火漆盖了之后交给红枣。 “你亲自带出宫交给祖父,请他无论如何将此信交到齐王的手上。”姚后起身将信递给红枣。 红枣接过信,有些忐忑的道“主子,两军正在交战,国公爷的人如何能到达齐王的阵营呢” “这个你不用管,祖父自然有他的办法。”姚后一笔带过,道,“你只需要把信安全地交到祖父的手上即可,若中途遇到任何变故你都不要犹豫,立马处置了这封信。” “是,奴婢明白了。”红枣郑重地点头。 此信,关乎全局,关系到姚家和大皇子的安危,她一定全力以护。 蔺辉此时并不知道皇后已经生出了二心,前面战败的消息也尚未传到他的耳朵里来,他正在全心全意地送自己深爱的女人最后一程。 玄宝坐在椅子上,双脚悬空,双手搭在椅背上,看着自己的父皇亲自给皇贵妃钉棺。 “玄宝。”蔺辉钉完最后一颗钉子,转头唤他。 “儿臣在。”玄宝跳下椅子,小跑着到蔺辉的面前。 蔺辉看着眼前这酷似皇后的脸蛋儿,伸手抚摸道“乖孩子,来给皇贵妃磕三个头。” 玄宝自生下来只跪过三个人,太后祖母,父皇,母后此时皇上让他跪这第四人,还是活着不受他喜爱的人,这真是难为小孩儿了。 但是他悄悄地吸了一口气,活人不能跟死人计较,他跪跪也算不得什么。 “好。”他仰头咧牙,乖巧地应道。 蔺辉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心里熨帖极了。虽然他子嗣不丰,但这唯一的儿子倒是让他十分得意,聪明知礼,上进好学,偶尔顽皮也透着一股机灵劲儿,实在是他心中储君的不二人选。可为了制衡姚家,他迟迟没有立太子,倒是委屈了玄宝了。 玄宝装模作样地朝着棺木磕了三个头,看起来虔诚极了。 “玄宝,若日后父皇不在了,你也要好好对待皇贵妃知道吗”蔺辉背着手站在他身后道。 玄宝起身转过头,疑惑地问道“可皇贵妃已经在这儿了” 蔺辉上前,半蹲下身与儿子平视,郑重其事地道“若朕将皇位托付于你,你可愿在朕百年之后追封皇贵妃为皇后” 玄宝虽只有六岁,但却与平常六岁的孩子不一般。一来他天生聪慧,且超出寻常孩子许多,二来他受姚后教导,并不如平常的六岁的孩子那般天真。 此时蔺辉毫不避讳地谈起要将皇位传于他,他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只是 “儿臣的母后只有一个。”他双手背在身后,已然是个挺拔的小男子汉了,虽然下巴还带着肉肉的弧度,但已初现坚毅的模样。 蔺辉的神色一滞,双眸染霜。 父子俩对视,谁也不让谁。 大殿里,空气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伺候在一旁的宫人浑身紧绷,唯恐一个不慎便是天翻地覆。 蔺辉缓缓起身,直起腰,道“你果然还是你母后的儿子。” 玄宝手心冒汗,却没有丝毫退步之意。皇贵妃并非善类,活着的时候横行后宫,害人不浅,死后也连累了母后被夺了掌宫的权力,他如何能认贼作“母” 玄宝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再也看不到那个勤政笃学的父皇,而是一个被女色蒙蔽、心如枯灯的暮年之人。 冬月二十,惠德皇贵妃下葬。 “你看,他说我无德,倒是转头就把“德”赐给她了。”姚后披着毛裘站在廊下,偏头对着红杏一笑,用调侃的语气说道。 红杏侧着身子为她挡去穿堂而过的寒风,道“主子母仪天下,贤名远播,岂是她能比的陛下不过是掩耳盗铃,可这天下人的心眼可明亮着呢。” “就你护短。”姚后嗔笑一声,抚了抚手里的暖炉。 转身,她目视这漫天的飞雪,也不知前面的战场是何等血腥。 战争向来残酷,九死一生。齐王有备而来,气势如虹,苏行虽带着数量远胜于他的兵马,却被他打得七零八落,不到三个回合,已现颓势。 照这样下去,齐王的铁骑踏入京城指日可待。 “报” 一名送信的士兵夹杂着风雪而来,到齐王营地前翻身下马,急匆匆地朝着大帐而去。 帐内,齐王拿着一支断箭站在沙盘面前和宋威演示苏行撤退的路线,准备来个痛打落水狗。 “王爷,这仗打得没劲儿啊。苏行这厮也太不禁事了些,这两三下过后就没看头了。”宋威撑在沙盘前叹气。这几次交手下来他完全摸清了苏行是个不禁捶的东西,他有信心不出两局,这厮便要向朝廷求救了。 齐王道“苏家本是忠勇之家,苏家枪也极为出名,走到今天这一步也可惜了。” “好好的一个武将之家怎么混到这般地步了。”宋威摸着下巴道。 “苏行的父亲弃文从武,苏家尚武的传统在他这里断了层,以至于苏行不过徒有苏家后人的虚名罢了。”齐王道。 宋威正准备请教齐王,问他为何这次皇帝不派善战的姚国公来而是派一个声望、能力都不如他的苏行。 “启禀王爷,京城有信传来”外间传来声音。 “进来。” 宋威拱手“那末将先告退了。” “嗯。”齐王放下断箭点头。 报信之人将信送上了齐王的案头,他没有急着拆开信,而是问道“是何人将信交与你的” “回王爷,是姚国公亲自交到属下手里的。”一脸风霜的士兵道。 齐王扫了一眼信封,平静的心湖像是投下了一颗石子儿,荡起了些许涟漪。 “辛苦了,下去整理一番吧。”齐王道。 “是。” 火漆完好,上面落的印却不是姚家的印。 “玉”,这是某人的名讳。 他撕开信封抽出信,娟秀却不乏大气的字映入眼帘。 “泽愚亲启” 看完了信,齐王派人将周麒麟请了过来,将信交与他过眼。 “这”周麒麟通读一遍,只觉得瞠目,“皇后这是要王爷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扶她的儿子登位” “本王读来也是这个意思。”齐王嘴角微微上扬,丝毫不见生气的模样。 周麒麟瞪眼“之前只知皇后贤名在外,却不知她还有这般釜底抽薪的手段。”这话,明显是讽刺居多。 “先生以为如何” “自然是不答应。”周麒麟毫不掩饰地表明态度,“皇后信里说若大皇子登基,愿将西南许给王爷,并永不收回。这看似慷慨,可比起这偌大的江山,小小西南算得了什么”他们蛰伏西南多年,可不是为了永远龟缩在那里的。 “她也说了,若本王觉得太过小气,也可划江而治。”齐王道。 “那更是不可了”周麒麟面色严肃的道,“中原乃是一体,是老祖宗博下来的基业,若一分为二,实在是违背“合”的本意。况且若咱们内部分散了力量,那环伺中原的外族人便会蠢蠢欲动了,到时候如何能全力阻挡” “恕在下直言,皇后这是过于自私了。为了扶大皇子登基,便要罔顾这天下百姓的死活了。”周麒麟面色不虞的道。 齐王用指尖摩擦这信纸,宫廷上好的宣纸,一路裹挟风雪,却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梅香,可见御品奢华。 “她这是权宜之计。”齐王抬头,一贯平淡的眸子里染上一丝笑意,“她在赌。” “赌什么”周麒麟不解。 “赌她的后人和本王的后人,谁能压倒谁” 划江而治,将这大好河山一分为二并非她的本意。只是时局所致,她只能先暂且劝退他这头虎狼,扶自己的儿子登基,待日后蓄积力量,再来和他对峙。 听说她的儿子十分聪颖,小小年纪资质不凡,已有少主风范。 周麒麟已察觉出今日的齐王与往日十分不一样,这般谈起时局政事语气轻松,神色甚是愉悦。虽说皇后的“示好”证明他已经势不可挡,皇位指日可待,但这早已明摆着的事实并不会让他突如其来地兴奋吧。 如此,周麒麟不得不想起之前到京城时听过的传言。 大约十年前,皇上与齐王同时求娶姚家长女,结局众所周知,姚氏选了皇上,齐王痛走西南。 “你在想什么。”齐王注意到军师的打量,眼神扫了过去,一如既往地威慑力十足。 “王爷,在下对您的往事知之甚少,但斗胆劝您一句,莫要”周麒麟冒着被自家王爷削开天灵盖的危险,义正言辞地进言,“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啊。” 齐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摊牌 姚府的书房,姚国公喊来了自己的次子。 “皇后娘娘的打算,你我都清楚了,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姚国公点了点下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姚涛乃正三品工部侍郎,并未承其父职。一来他确实没有领兵之才,二来未免皇帝猜忌,姚家主动断了后来人从武的路子,可谓是断尾求生。 “想必父亲已经做了决定了吧”姚涛沉着一番,问道。 “是,为父已经决定支持皇后扶玄宝登基。”姚国公纵横沙场这么多年,如今宝刀虽已入鞘,但浑身那一股说一不二的威势依然无法消弭。 “今上着实让人失望。不过是为了一个异族妃子便免了皇后的职权,也太不把姚家放在眼里了。”姚涛一贯板正,此时也不得不说一句公道话,“满朝文武,有眼的便知惠德皇贵妃进宫一年多有钻营,死之前竟然将手伸到了中书省去了,实在让人心惊。就这样,皇上都还视而不见。” 姚国公靠在椅背上,看着次子一脸的失望并不意外。 “心胸狭窄,定力不足,怎堪重任”姚国公冷哼一声。 姚涛叹气“之前还没觉得,如今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现如今,咱们的要务是保皇后和玄宝无虞。”姚国公神色严肃的道,“皇后和玄宝在,姚家才能全身而退。” “父亲的打算我也略知一二,只是齐王他愿意钻这个套子吗”姚涛忍不住怀疑,“以齐王的谋略,都已经打到黄河边上了,他还怕再多费些时日拿下京城吗” “这,便是此局最难解的地方了。”姚国公同样皱眉。齐王文武兼备,自他戍边以来西南早已不复以往荒凉,全民皆兵,粮仓充裕,九十步伐都行了,他估计还真不怕这最后的十步。 “再者,当初咱们家没有把女儿嫁给他,不知道这心结他到底解没解。”姚涛又叹了一口气。 姚国公瞪眼,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这都多少年的事情了” “可齐王是出了名的记仇啊。” “他也早已娶了王妃,不会再惦记咱们家的事儿了罢。” 姚涛觑了父亲一眼,犹犹豫豫的道“可那齐王妃当初可是死在宫里的,说来跟皇后也脱不了干系” 姚国公彻底心凉,不提往事还罢,这一提才知姚家和齐王府的恩怨重重。 “不过,皇后既然敢写信给他,那便是万事皆休了罢”姚涛试探性地猜测道。 姚国公“” 姚家人把希望寄托在皇后的身上,可姚后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她那封信,一来是结盟的心思,二来若是结不成盟,至少也能乱一番齐王的心思,拖延些时日。 可等了半月,军报传来,齐王大败苏行,苏行弃城而逃下落不明,齐王剑指京畿。 姚后彻底熄了结盟的心思,枯坐在寝宫,满头思绪,却无一计可助京城脱困。 夜风起,外面的风雪总算停了,露出湛蓝的夜空。 泰元宫宫灯红亮,仿佛夜里最后一束明灯。 守门的宫人正准备跺跺脚暖和一番,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着宫门而来。 “陛下。”来人走到宫门口,宫人赶紧下跪行礼。 “皇后呢”蔺辉用眼角瞥了一眼匍匐在地的宫人。 “娘娘,兴许已经就寝了。” “她倒是睡得着”蔺辉冷哼一声,掀开袍子的前摆大步流星地走进去。 宫人一脸迷雾,摸不着头脑。 姚后坐在梳妆台面前,眉头紧缩。红杏为她卸了钗环,将一头青丝编成一根松松的大辫子垂在脑后,这样睡着之后头发既不会打结次日也不会留下打辫子的痕迹。 红杏弯腰,将那一对红宝石耳环卸下,看着那吹弹可破的肌肤,感叹道“主子哪里像育有六岁孩子的模样呢,倒是跟未出阁之前一模一样啊。” 姚后的心思被她拉了回来,同样打量镜子里的自己。岁月的确亲睐她,并未在她脸上留上过多的痕迹,反而随着时间流逝越见风韵。 “脸没变有何用,心境不知道变了多少层了” “砰” 寝殿的大门忽然被踹开,主仆俱是一惊。 “奴婢去看看。”红杏道。 “不必。”姚后起身,瞥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整理了一下衣着,敢在她的寝宫撒野的,除了皇帝还真没有第二人。 蔺辉怒气冲冲地而来,触及姚后那张淡然处之的脸更觉讽刺了。他日夜为前面的战事操心,如何破敌,如何守卫京城,如何守卫这大陈的江山 再看看她的皇后,只需悠然坐镇后宫便可在他背后插上一刀。 “陛下因何事而来”她开口问道。 蔺辉冷笑“皇后好本事,处在深宫便可料定前朝局势,朕还没死你就打量着联合姚国公扶大皇子登基了” 姚后交叉在腰腹前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面上波澜不惊“陛下又是听信了哪里的谣言,此等诛心的话,不是要将我们姚家满门的清誉毁于一旦吗。” “如此说来,皇后没有背着朕联系娘家,没有给姚国公送信了”蔺辉不怒反笑。 她听来听去,已有了计较。看来他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否则发狂得应该更厉害才对。 “臣妾是写了信给娘家,不过信里只提及了让祖父安心修养身体,莫要因为陛下此次没有派他出征而心存怨怼罢了。” 蔺辉怎么会相信她一己之言,他如今腹背受敌,早已草木皆兵。 “皇后,朕对你太失望了。”蔺辉的眼神暗淡下来,“外人这般对朕,不过是为了这江山。你如此背叛朕,难不成真想让朕早早离开给你儿子腾位置你可知,朕早就属意玄宝来继承江山,不过是因为姚氏才迟迟未立太子” “夫妻十年,你便是这样对朕冷心冷肠” 姚后本不欲与他多舌,可他竟然敢主动提起这十年。 “呵”姚后仰头轻笑一声,薄背轻颤,“真是天大的笑话陛下此番是要和我清算这十年的账吗” 蔺辉收紧了下巴,一脸冷色盯着她。 “记得初嫁你之时,我便立下了辅佐你成一代明君的誓言。你忙于政事无暇顾及后宫,无妨,我可以打理妥当,无须你费心。那一年,黄河决堤,我又失了第一个孩子,你想亲赴救灾,我二话没说便支持你,即使自己连床都起不了身了还要领着后宫诸人送你。”姚后笑出了声,“可你听信谗言,途中险些被刺杀,是我请了祖父进宫,拜托他一定要派兵沿路搜寻你,就算之后被治个妄动禁军的罪名也无惧可你呢,你从不记得姚家对你的好,你只会一次又一次地因着姚家奋不顾身地救你救这江山于为难,而愈生忌惮” 姚后笑着往前走了两步,笑容携带苍凉“新婚不久,我便主持大选,给你充盈后宫。你知道了,不过赞一声皇后大度便罢了,从未想过我心中的难受。十年,你纳了多少妃子,陛下你可还记得” 蔺辉倒退两步,强撑着道“历来皇后都是如此,到了你这里怎么就成委屈了” “是啊,皇后就应该大度,就应该毫无计较地撑着皇室的颜面,就算自己的丈夫为了其他女人而罢免了自己”姚后停下脚步,站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一边笑一边流泪。 “珍妃是因你而死” “一切休矣”姚后怒目圆瞪,厉声打断他的话。 蔺辉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皇后,仿佛破釜沉舟毫无顾忌了一般,看向他的眼神像是一口吸人的古井,让他后背生凉。 “你不辨是非,爱听信谗言,只图享乐不顾苍生,为了一个探子而蒙蔽双眼,断送了这百年基业”姚后仰头,两侧的眼泪已经干涸了。 “你才是大陈的罪人,不是我。”说道此处,她睁眼看向他,目若雷电。 他脚下一软,差点儿站立不住。 “大胆,你大胆” 姚后瞥向他,微微抬高了白嫩的脖颈,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开口便是一针见血地讽刺“若你为了珍妃杀了我,我还能赞你一声好胆魄可你口口声声说着爱她,却挥着剑不敢杀我,你当真是念及旧情而不是为了自己” 蔺辉一口气憋在胸口,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下一刻便要冲上去撕咬她一番。 “说到底,你就是个软弱的男人,连沉迷儿女情长都不够投入。”她冷笑了一声,见他犹如丧家之犬,心里甚是快慰,一吐这十年憋闷,纵然下一刻被废也值了。 她转身,衣裙旋飞,不再念战。 他痴留在原地,进退不得。 原来,他在她的心中便是这般不堪。 原来,她的胆识确实是远胜于自己的。 “皇后”他突然扯着嗓子朝里面喊了一声。 不管她是否听见,他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嚷道“你是否后悔没有选择他” 那个他,是正将剑架在他脖子的人,是凭一己之力便能推翻这江山重来的人,是正在千里之外虎视眈眈等着取回自己的东西的人。 眼前纱帐重重,她的身影早已消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亲征 时节已至正月,可这个年谁也没有过好。齐王起兵,黄河以南,大好河山尽数落入他的囊中。如今齐王的先头部队已至金州,若是快马加鞭,距京城不过三日的脚程。 蔺辉没有出乎姚后的意料,他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片国土沦入齐王的版图中,毫无还手之力。 “派姚国公出战吧。”蔺辉仿若老了十岁有余,坐在乾元宫的宝座上,似乎也撑不出这帝王的架势了。 左右大臣正欲附和,却见谭相站了出来,拱手一礼,老生常谈,还是说要防着皇后的意思。 蔺辉闭眼,下巴上胡茬冒着青色“那依谭相的意思,朕与各位就坐以待毙了” “臣冒昧献上一计,还请皇上屏退左右。”谭相弯腰。 左右大臣“” 自那日姚后怒斥皇帝以来,他就再也没有踏足泰元宫了。姚后以为他是长了记性了,没想到他是不来了,却派人将她请去乾元宫。 “陛下宣召臣妾,可是有事”她一身芮白,素装面圣,却丝毫不坠凤仪。 蔺辉双颊泛红,似是临死之人回光返照之相,他先是请皇后落座,然后再开口“逆贼已濒临城下了,朕有一退兵之计,不知皇后是否愿意助朕一臂之力” 姚后眉毛上挑,这倒是有意思了,难为他还想出了什么退敌之策。 她点头“自然,臣妾愿闻其详。” “朕想亲征,亲自与那逆贼交手一番,好让天下人知晓他是何等背信弃义、辜负君恩之人。”蔺辉道。 姚后皱眉,不解其意“陛下可是三思过了齐王气势汹汹而来,早已将这天下划做他的了,陛下亲征,恐怕是亲自送上门去。”再说难听些,犹如螳臂当车不自量力罢了。 蔺辉心中一闷,但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是对的。 “皇后果然洞若观火。亲征自然是幌子,不过为了震慑逆贼。朕与众臣商议了一番,决定学那萧何,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蔺辉高深一笑,似乎成竹在胸。 姚后听得云里雾里“还请陛下明示。” “朕想请皇后代朕出征,朕带着大皇子和朝臣们北上与太原府戍边的军士汇合,整齐队伍,再来杀个回马枪。”在他的计划中,如果情况乐观的话,还可与戎族人缔结盟约,不过是割让国土喂狼,总好过彻底失去了的好。 姚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一脸“您不妨再说一遍的”神情。 蔺辉自知理亏,做了这缩头乌龟不说,还要将皇后逼上战场。可正如谭相所说,只有皇后才能代表皇室,且能牵制姚家,让姚国公能全心护送他与大皇子北上。 皇帝的心思,姚后这个枕边人怎么能摸不清,这一看便是又有“军师”在他背后出谋划策了。 幸而她早已死心,所以对他这天方夜谭也不甚惊讶。 她沉吟一番,在蔺辉忐忑的注视中,抬头道“臣妾是女子,恐怕起不到震慑军心的作用,反而会让天下人觉得皇室犹如落日了。既然陛下不便出征,不如请大皇子代父出征吧,他已经学过骑马了,想来也不会阵前失仪。” “不行断然不可”蔺辉一口否决,“朕只得玄宝一个皇子,断不能轻易让他涉险。” 姚后似笑非笑看着他。 蔺辉回神,这才知道自己一时不备说了些什么。 姚后懒得和他计较,她道“玄宝和陛下,大概只能保其一了。陛下乃真龙天子,身份贵重,玄宝一直受陛下庇佑,也是时候为父分忧了。” 蔺辉却一反常态的坚决,说什么也不让玄宝涉险。 “皇后,朕知道此番是难为了你。可你向来识大体,一定也能深知朕的苦心。”蔺辉知她吃软不吃硬,娓娓道来,“朕如此费尽心思守护这江山,不还是为了咱们的玄宝你足智多谋,堪比男子,一定能拖延齐王的军队,为朕和众臣赢得时间。” 人一旦撕破最后一层脸皮,还有何事丢不下颜面 于蔺辉,他早已在姚氏面前颜面全无,若能活命,还有什么舍不下的 夫妻做到此番地步,可真是好笑。丈夫推妻子去送死,美其名曰为了孩子。 更出乎意料的是,一贯脑筋清楚的姚后竟然答应了。 “陛下之命,不敢不从。”她起身,笑着敛身。 蔺辉如做梦一般,不敢置信。 谭相还道“若皇后不从,尽可以姚氏满门做要挟,她一贯看重大局,想必不会看着家人因此丧命的。” 蔺辉只觉得还未使出浑身解数,“敌人”却欣然投了降,这大约是他赢得最轻松的一次了。 “主子,您怎么能答应陛下呢”回宫的路上,红枣疾步匆匆地跟着她身后,满脸忧思。 “不答应如何,他定然是要以祖父和姚氏满门来要挟我的。”姚后步履匆匆,迎着寒风,走得端正挺拔,“他敢开口便已是将脸面扔在了地上了,我如何能拗得过一个无耻之人” 红枣“可您也不能以身涉险啊,那齐王一路杀来,早已杀红了眼,您一点防身的本领都不会” 姚后突然停住了脚步,侧头看向她,扬唇一笑“不过是正中我下怀。”她还担心没有机会和齐王当面说个清楚,此番机会就这样送上门来,她自然得好好把握。 红枣险些撞上她的侧肩,稳住身形,抬头看她,却见薄光照射下的皇后浑身透着一股坚毅的孤勇,连那一贯含情脉脉的眉梢都张扬着几分顽强。 “主子”她仰视着她。 “让人把玄宝带来我跟前一趟,我有事要嘱咐他。” “是。” 姚后寝宫,姚后坐在矮凳上,严肃地看着面前的小男子汉,认真地问“母后说的,你都记清楚了吗” 玄宝点头“儿臣都记好了。” “事急从权,我已来不及和你曾外祖父商议,便由你代为转达,开口的时机你自己把握。”姚后交代道。她将玄宝视若生命,可从未娇惯他,与他沟通也鲜少把他当作孩子,所以他早已习惯姚后这般语气,小大人似的应诺下来。 “母后,你也要小心。”他皱眉说道。他大约已经失去父皇了,绝不能再失去母后了。 姚后张开双臂,玄宝依偎进她的怀里。 “我是不服输的性子,自然不会轻易去”她本想要说“死”,却觉得对于玄宝来说还是太残忍,便紧紧地抱住他,“记住,一定要跟紧曾外祖父,只要能活命,一切都使得。” “好。”稚音在她耳畔响起,乖巧又坚定。 她心头一暖,狠狠地亲了一口他的脑门儿,一腔爱意尽数付于其中。 第三日,皇帝宣布“御驾亲征”,亲带一万兵士与齐王对峙于金州。 “一万人”齐王的副将郭启义一脸不敢置信的问报信之人,“你确定是一万人” “回郭将军,确实是一万人。” 郭启义回头看齐王,一脸疑惑“皇帝是不是对王爷有什么误解” 幸亏宋威不在帐内,否则让他听见更是要笑出眼泪了。 齐王瞥了他一眼,问下面的人“御驾亲征真的是蔺辉来了” “属下亲眼所见,的确是圣驾出行。”报信的士兵肯定的道。 这下,连齐王都摸不准这路数了。 莫非是三十六计中还有一计叫“诈降”他们还没有习透 “再探。”齐王道。 “是。” 齐王转身,背着手看着墙上挂着的地图,一脸深思。 “三四年不见,他也有这般胆识了,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齐王的手指落在“金州”二字上,轻轻抚过。 郭启义上前道“胆识是有了,可也是有去无回的结局。” 齐王不做声,全然是默认。 姚后“李代桃僵”,穿上金色盔甲,束起一头乌发,率领队伍进驻了金州城。 在她进城的当日便向驻扎在城外的齐王送去了约谈的口信,请齐王两日后于金水河畔一叙。 一招两招,越发不像蔺辉的手笔。 齐王的营帐内,众人面色沉重的商议着,唯恐是出了什么岔子,怎么皇帝这么底气十足的样子。 “陛下这一招,恐怕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周麒麟思量一番开口。 “莫非还有后援”宋威猜测道。 郭启义否决“京畿的兵力咱们已经估算过了,想要出奇制胜与咱们抗衡,几无可能。” “那皇帝这一招意义何在难不成是想和王爷叙旧,以旧情打动王爷”宋威哼了一声。 周麒麟抬头看向坐在上首还未说一字的齐王,道“王爷是如何想的” 众人纷纷侧目,十分感兴趣。 “派人去回信,就说本王允了。”齐王一身乌黑色的盔甲,坐于上首岿然不动,唯独双眸闪着奇异的光芒。 宋威等人暗自点头,这魄力,不愧是他们的王爷。 周麒麟却比其他几个更了解主君几分,见他如此,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竟从何处生出一丝不放心来。 待众人散去了,齐王才不慌不忙地掀起了嘴角。 嘁,哪里是什么高人指点,分明是“高人”亲自上阵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约谈 姚后到达金州之前,金州的百姓已疏散了大半,余下的要么是故土难离,要么是有心无力。 金州府尹原本是做好了弃城的准备,但自从陛下亲征的消息传来,他每日都和将士们同吃同睡,不分白日黑夜地操练,希望能一挽颓势。 可是现实却和他所想的有些出入,他焚香沐浴后奉命来拜,拜的却不是他们的王。 眼前的人身姿高挑,穿着一身靛蓝色的长袍,长发高束,一张如玉似的脸蛋儿上带着三两分英气,虽气势不凡,却不是府尹梦寐以求的“天子”。 “金州府尹罗天湘见过皇后娘娘。”罗大人掀袍下跪,礼仪分毫不错,但难掩一腔讶色。 姚后抬手“罗大人请起。听说你在齐王的军队来之前便疏散了这城内大半的百姓,免他们受这战火牵连,比起那些在叛军来之前便举家逃跑的官员来说,罗大人才称得上是一方父母官呐。” 罗天湘起身拱手“娘娘谬赞了,这是臣的职责所在,不敢居功。” 姚后莞尔一笑,不过一金州府尹也能和这城池共存亡,远在京城的天子却早已被敌军的铁骑吓住,早早地规划好了逃生的路线。 “想必罗大人见着本宫也甚是惊讶吧” “臣听闻是陛下亲征,便以为今日能得见陛下天颜,失礼之处还望娘娘莫要见怪。”罗天湘低头。 “陛下乃国之根本,眼下局势如此危险,你我都要以保护陛下为第一要责。”姚后道,“此番陛下派我来便是要我牵制齐王军队,给陛下和朝臣们争取北上避险的时间。” 说完,她笑着看着罗天湘,见他一脸惑色,也不多解释“我对金州不熟,接下来还要麻烦罗大人多加照应。” “自然,自然。”罗天湘嘴上应道,心里却疑惑重重。 罗天湘自然也知道这弥天大谎是决不能传出去的,不说齐王那边,就说这金州城内的百姓,听说天子亲征之后士气高昂,连每餐饭都要多吃一碗,若说出真相,不定让他们多失望呢。 到达金州的第二日,便是姚后约齐王于金水河畔一谈的日子。 奈何天公不作美,从昨夜开始便飘扬着雪花,洋洋洒洒,盖满了整个金州城。 红枣将压箱底的最厚的裘衣捧了出来,那裘衣是连帽的,帽子的一圈都缀了白狐毛,轻巧又暖和,价值不菲。 红枣给姚后穿上,姚后扫了一眼裘衣,道“你怎么把这个带出来了” “奴婢觉得这个最厚实,又轻巧,该是派得上用场的。”譬如眼下,不正用上了吗 “主子不喜欢吗”红枣见她神色不明,有些后悔不该擅做主张。这裘衣虽好,主子却没有穿过几回,想来是不喜的。 “既然带来了,也无妨。”姚后道。 红枣松了一口气,暗道自己以后断不能这样了。 金水河面早已冻结成冰,人置于外面,呼口气便能结成霜。 金州城门打开,一辆黑色的马车驶出,两侧数十名士兵随马车跑动。 “来了。”河畔的亭子里,周麒麟背着手眺望一番,转头对坐在石凳上的人说道。 齐王放下茶杯,挥手摆袖,朝马车看去。 马车驶到亭子前五十米停下,车夫跳下车辕,掀开车帘,请出里面的贵人。 此时,风雪又大了些,瞬间模糊了视线。 凉亭边,周麒麟眯着眼瞧去,那道白色的身影渐渐逼近,待走到离凉亭只有五六米的时候终于得见来人的面容,他下巴上的胡子一颤,惊得说不出话来。 在他身后,齐王显然比他镇定太多,他伸手示意,邀请姚后落座。 姚后步入凉亭,视线一扫,所见之处除了她带来的二十余名士兵以外,不见齐王的人。 可她丝毫不怀疑,若她带来的人有任何的异动,这种周围埋伏的人会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她。 “多年不见,王爷别来无恙”她笑着落座。 他双手搭回膝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以皇后娘娘所见呢” 这般寒冷的天气,他穿得着实单薄,可见他面色红润,气血充足,应是身体底子太好不惧严寒。换做是蔺辉,他肯定不敢这般穿的,毕竟乾元宫的地龙早已把他养娇了。 “王爷身体虽好可也不能托大,这般冷浸骨头的天气,还是穿厚些为好。”她倒是真关心起他来了。 齐王的目光一瞥,从她的裘衣上扫过,她侧过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麒麟,你先下去吧。”齐王道。 周麒麟“” 周麒麟从方才就在疑惑一个问题,一向糙得不能更糙的王爷,为何今早出门的时候特地吩咐他带上两张毡垫,还得是带毛的那种。如今见了姚后,他全然明白了。 周麒麟闷闷地退下去,临走之前还剜了一眼姚后臀下的那张毡垫。 凉亭里,只剩下他们二人,一切寒暄和伪装都已不必。 “我写给王爷的信,王爷看了吗”姚后开门见山的问道。 “看了,不怎么感兴趣。”他同样不绕弯子。 姚后气息一滞,脸上浮现一丝无奈之色。 “大陈已是大厦将倾,凭你一人之力难以挽回,你又何苦再耗费精力”他倾身向前,看着她道。他十分好奇,一个女子该是如何的在乎他的夫君才会甘心在他抛下她独自逃命的时候,仍然还想着为他守住这江山。 蔺郇的一双眼,似鹰似虎,他专注地看着你的时候,便让人以为他眼里全是你。 与此相反,姚玉苏的一双桃花眼,便是最多情的长相,眼尾稍稍上挑,让人觉得她本就是一个无情的人。 “王爷不是外人,我也不必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陛下的生死我已置之度外,我在乎的是玄宝。”姚玉苏回视他,“他是陛下的独子,若是改朝换代,他便是首当其冲的一个。” “其他人本王不敢保证,但若坐上那位置的是本王,玄宝定然可以长命百岁。”他保持着身体前倾的姿势,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姚玉苏心中震荡,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蔺辉蔺郇,这两堂兄弟,完全是两个路子。当初蔺辉极善言词,勤学上进,又肯屈尊降贵来哄她,比起只会舞刀弄枪一言不发的蔺郇来说,他显然更能俘获一个十四岁少女的芳心。讽刺的是,经年流转,那些曾经在蔺辉上的优点荡然无存,而她也不再是十四岁的心境。 再看眼前的蔺郇,哪里是木讷不言的人。 “王爷这便是要策反我了。”她笑着,笑意却浅得很。 “念及与国公爷的师徒情分,本王愿意给你们母子一条生路,包括姚家。”齐王后退了一步,坐直了身子,“摆在皇后娘娘面前的有两条路,就看娘娘怎么选了。” 选一,与齐王合作,她和玄宝、姚家都可以在这场变革存活下来,往日的荣华虽不复,可一家人却能安然无虞。 选二,坚持与齐王作对,他便只能踏平金州,北上擒王,到时候护着蔺辉逃跑的姚国公便是他的刀下亡魂。 此番来之前,她便知道齐王是块硬骨头,她很可能啃不下来。却不想,他连她下嘴的机会不给。 凉亭之外,风雪肆虐。 她举目四望,除了一片苍白,便再难见其他颜色。犹如这局面,她没有友军,更没有援军,这偌大的大陈只留下她一个人来对抗齐王的虎狼之师。 “口说无凭,请王爷立下字据。”姚玉苏收回目光落在齐王的身上,那双流转间全是风情的美目此时也失去了色彩,苍凉地看着他。 他牵唇一笑,刚毅的脸庞上浮现的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沉着自信,他道“数年未见娘娘怕是忘了我的脾性了,既许了承诺便是盟约,绝不相负。” 立字据这种事,他不想做也不屑做。若信他,便全心相托,若不信,便一切作罢。 姚玉苏苦笑“王爷这是要空手套白狼” “你知道本王有多重视承诺。” “若我答应,不是把生死、家族全然托付给王爷了” “难道本王不值得你信”他反问。 姚玉苏瞥了他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皇后多虑了,本王并不是那般小心眼儿的人。”他知她心中所想,哂笑一声,目光转向亭外的风雪。 也是。能走到今天这般地步的人,胸怀该是比平常人广阔许多才是。 那就赌吧,她好像也没什么输不起了。 “听说王爷把西南治理得很好,百姓都很爱戴你。”姚玉苏起身,身后红枣将暖炉捧上前放在她怀里。 姚玉苏对着红枣微微一笑,还是她懂她。早知道便不选这么个四面透风的地方了,凉得她心都透了。 “王爷既然有治世之才,日后便看王爷的了。”暖炉的温度传到她的四肢,她的笑容也露出了几分真心实意,“这天下早已满目苍夷,百废待兴,若我今日真选了一位明君,便是我儿无缘皇位,此生也算对得起天下百姓了。” 她向来会权衡利弊,尤善于决断,且起手不悔。今日将皇位拱手相送,他日若他走上跟蔺辉一样的路子,想来她也不吝舍了安稳荣华将她拉下马的。 蔺郇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不知是什么东西忽然活了过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玄宝 三日之后,金州城门大开,齐王的兵马光明正大从正门而入。 城门之上,一道倩影悄然而立,她俯视着城楼下目不斜视动作整齐划一的兵士们,偏头对旁侧的人道“一支军队若能将纪律看得至高无上,莫说一个金州城了,上百座城池也不在话下。” 随侍在侧的罗天湘心情复杂,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护卫多日的城敞开了大门迎接着敌军入内,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女人带来的。 “娘娘,臣不懂。” “罗大人,你是位好官。”她转身笑着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道,“你效忠的应该是金州城内的百姓,只要百姓无恙,金州无恙,其余的便暂且搁置一边吧。” “可是” “天子早已抛弃了这天下,这天下又何须眷恋他”她的神色凛然了起来,嘴角绷紧,“寒窗苦读不易,官海沉浮更不易,罗大人若看不清局势还是早些回家种田为好,免得葬送了半生心血。” 历史在推动着他们在往前走,违逆者,不是被抛在身后便是被历史的车轮碾压,顺势而为者,才能活得体面长久。 罗天湘收起了质疑的神色,他开始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女人来了。 城楼下,骑着高头骏马的蔺郇仰头,与城楼上的女人视线相对。 他是胜者,她是赌徒。 一瞬间的火花之后,城楼上的女人掀起了嘴角,转头下了城楼。 “老夫子,王爷可是用了美男计”郭启义侧身,悄悄问旁边的周麒麟。 周麒麟“” 他想起自己规劝齐王的那句“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简直像是在回扇在自己的脸上,还扇出了声声回响。这哪里是儿女情长,这简直是完美复仇,她放弃了他,他便逼得她重新再选择他一次。 以前他只觉得王爷是难得一遇的明主,足智多谋,礼贤下士。怎到了今日才知他是这般“顾全大局”,丝毫不念旧情,简直坚硬得无懈可击。 “可怕,太可怕了。”周麒麟心有余悸的念叨。 本以为这是自家王爷隐藏已久的命门,可现实打碎了他的幻想。连这处弱点都没了,此人该是何等强大 十日后,金州城破的消息传到北上逃命的队伍中,引发了一片惶恐。 “皇后太让朕失望了。”蔺辉一身龙袍坐在破旧的寺庙中,高贵的龙袍也显得那么落魄,似蒙尘明珠。 谭相上前道“陛下,臣听闻皇后娘娘是带着金州军士弃械投降,大开城门迎齐王进城的。” “皇后”蔺辉的眼神里蒙上一层阴翳,“果然还是做了正确的选择。” 即使十年前的选择错了,她现在依旧有改正的机会,这便是她那日对他那声问答的回应了。 “陛下,如今四面楚歌,咱们只有一条路了。” “是啊,只有一条路了。”蔺辉捏紧了拳头,一贯温润的脸庞上也染上了破釜沉舟的狠戾了。 谭相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走到这一步了。 佛像后,玄宝猫着身子爬出殿内。 他一路飞奔,直到找到了在外面巡逻的姚国公才停下了脚步。 “殿下这是怎么了”姚国公伸出双手相护,生怕他摔着了。 “我有话要和国公爷说,你们都退下吧。”他小口地喘着气,眼神急切,却仍不忘支走其他人。 “是,殿下。”其余将士抱拳告退。 “怎么了可是有事发生”姚国公蹲下身子问道。 玄宝上前,附在姚国公的耳边,小声将自己听到的告诉他。 “当真”姚国公瞪大眼睛。 玄宝使劲儿地点头“母后说了,遇要事当与您商议,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姚国公缓缓站起身子,双手背在身后,面色严肃地看着远处的青山,那是祁连山,他曾与戎族人在此交战。 玄宝只到他的腰部,仰着头看着他,不知道他此时的严肃因何而来。 “老夫与戎族人打了大半生,倒是没有预料到今日的局面”他讥讽一笑,道尽半生苍凉。 玄宝紧张地看着他,父皇要与戎族人结盟,母后又与齐王联手,他夹在中间,力量却又小如蝼蚁。眼下,只有仰仗这个没有见过几面的曾外祖父了。 “玄宝,你可愿和老夫一起干一票大的”半晌,他弯下腰笑着看他。 干一票大的玄宝眉头皱得可夹死蚊子了。 “小子,富贵险中求,你就不想有更大的造化”姚国公十分不正经地逗着自己的曾外孙。 玄宝“” “阿祖,你想玄宝做什么就说吧,母后说了,让我都听您的。”六岁的小孩儿,生生被他逼迫出几许无奈。 姚国公满意一笑,六十余岁的人了,却还露出一丝得逞的假笑。 当夜,玄宝按照姚国公所说,药翻了蔺辉,让他安睡了一宿。 这头,蔺辉一倒,姚国公便以清君侧的名义捉拿了谭相。 营地,火光照耀着上百随君北上逃命的臣子和外围的禁军。 “此人,蛊惑陛下,要我等向戎族人割地求和,以戎族的力量来对抗齐王。”姚国公将谭相绑在堆积如山的柴火上,他则举着火把站在他面前。 “自我朝建立以来,与戎族交手不下百余次,次次血战,我大陈不知有多少男儿血溅边疆就说老夫,十六岁从军,每逢战事便是冲在最前面,砍下的戎族人头数不胜数,我族早已和戎族积下了血海深仇”姚国公大声喊道,“若要老夫与戎族人合作,割地求和,老夫宁死不屈” 群臣哗然。 “诸位,诸位,不要听他一人所言啊”谭相又慌又怒,争辩道,“如今局势紧张,我只不过是建议陛下假意求和而已,先解了眼前的困境再说啊” “笑话戎族人可会这般傻空口白舌便能出兵助我们”周相站了出来,他一贯与谭相不和,此时倒是逮到机会了。 “不过是舍弃一两座城池便能换回大好的江山,有何不可”眼见着老对头出来了,谭相越是大声,“你我都知道齐王之强,若不割肉饲狼,咱们还能回京城吗在场的同僚们还有何退路” 群臣骚动,有部分已然被谭相煽动。两害相权取其轻,这道理好像不难懂 “先不说戎族人能否与齐王一战,便是战了,赢了,若他转头便灭了大陈,你又该如何”姚国公冷笑。 “这不过是权宜之计,若戎族人与齐王鹬蚌相争,何愁我们不能从中取利”谭相不愧是殿前红人,巧舌如簧,“总好过如今,咱们在前面跑齐王的在后面追,追上了,难不成咱们还有立场去和齐王谈条件不成呵呵,也许国公爷还有退路,毕竟以皇后娘娘与齐王的交情,国公爷一家的确是不用害怕的” 谭相嘴角挂着讽刺的笑容,像是笃定姚国公不敢当众杀他。 “你”姚国公胸口一滞。 “叛国贼,不准亵渎我母后”玄宝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手中提着一把剑,狠狠地瞪着谭相。 “大皇子”谭相万万没想到这祖宗还能站出来。 玄宝一改往日乖巧的面相,提着剑,朗声道“众大臣,我亲耳所闻,此贼诓骗父皇,想劝父皇向戎族人求和蒙此国难,他不思如何规劝父皇重振山河,却巧言令色,想陷各位于不仁不义、割地求荣之地,实在可恶” “姚国公,这把剑是当初父皇赐予我母后的,上斩昏君下斩奸臣,今日我便要你用这把剑结束这狗贼的性命罢”玄宝双手举剑,朝姚国公的方向递出去。 这剑,便是大有来头,乃是皇帝向皇后的所出的聘礼之一。 年岁太久,皇后又一向温柔贤淑,鲜少将此剑示于人前,长此以往,众人便淡忘了此事。如今这宝剑一出,便是要见血之时。 谭相瞪直了眼,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这一步。 “大皇子,你敢” “有何不敢”姚国公犹豫了一瞬间,在听到了谭相的声音之后立马上前接过了剑,提着手中。 “我谭家乃百年望族,我乃陛下钦点” “唰” 未等他说完,姚国公的剑已经落下。 那道血光,在场的人无人不怵,就算死了进了棺材大约也不会忘记今晚。 “国之兴亡,匹夫有责。诸位可愿随我一同劝陛下回京,纵然是死,你我也要死在京城才不枉这为官一场”姚国公虎目一扫,气势巍然。 寂静了一瞬,稀稀落落的声音从四周响了起来。 “回京城,回京城” 这个夜晚,众人收拾一通,准备折返京城。 姚国公之后问玄宝“此剑可是你母后交给你的” 玄宝摇头“自然不是,那把剑还挂在泰元宫呢。” “那” “你认不出来啦这是我从你营帐里拿的啊。”玄宝瞪着大眼道。 姚国公眯眼,将手中剑凑近一看,哟,还真是自己的那一把啊 玄宝疑惑的看着他,似乎是在怀疑什么。 “阿祖年纪大了,这眼睛有些不好,实属正常”姚国公解释道。 玄宝侧开一步,有点儿不信。明明他挥剑杀人的时候干净利落得很,也不见有老年人手抖的毛病啊。 “小孩子家家不要这么多心眼儿,快,收拾东西去。”姚国公见忽悠不过,只好摆出一副长辈的模样。 玄宝扯了扯嘴角,转头离开。 “你这小孩儿”姚国公被他临走的那神情给刺中了。 这神情,跟他娘真像啊 姚国公仰头,看着渐渐泛白的天空,陷入了温暖又无奈的回忆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大火 蔺辉睡了一觉起来,天地已变,群臣上奏,请陛下回京城,与京城共存亡。 “你们”蔺辉指着座下众人,目光一扫,然后定在了姚国公的面上。 “陛下,北上已无生机,请纳谏言,杀回京城。”姚国公无所畏惧,顶着蔺辉的凌厉的眼神站了出来。 蔺辉再看,座下已无谭相的身影,他去向何处,他心中已明白一二。 “好好”蔺辉起身,点头大笑,笑声讽刺至极,“你们要朕回去守着京城,那便回吧。” 这天下,早已不是他的天下,那京城,也不再是他的京城。此刻就连这座下的臣子,也不再是他可以差遣的臣子了。 姚国公看着上座的人,眼神莫辨,陛下已不是当初那个真挚善良的帝王了,他变得面容莫测了起来。或许每一个坐上王座的人都会变得面容模糊,分不清他到底是他本人还是被一个帝王外衣裹挟的傀儡。 这头,齐王的兵马顺利进入了京城。京城一夜之间换了新主,悄无声息又铭心刻骨。 蔺郇并不急着称帝,心腹之患不除,此座不稳。 他留下足够的兵力维持京城的秩序,让权力交迭得更加平稳。他则亲自带领轻骑一路朝北上追去,蔺辉所带兵马有限,而他所领的骑兵乃是军中精锐,以一当十不成问题,更别说对付军心溃散的“禁军”了。 行至洛家凼,他碰到了熟人。 姚后牵着马挡在他面前,道“王爷若不嫌弃可否多带一个随从” 齐王上下扫视了她一番,眼神算不得上多尊重,他道“你” 姚后也不恼,笑着道“王爷别误会,我只想第一时间见到我儿子。” “只要你跟得上。”他一向不喜女人掺入军中,故而神色算不得友好,大喝一声,率先夹着马肚子驶出。 虎落平阳被犬欺。姚后轻叹一声,翻身上马,短鞭一挥,骏马一下子冲了出去。 齐王显然是小看了她,追了三日,她与军士们步调一致,偶尔掉队一小会儿也能迅速追上来,并没有成为他们的包袱。 齐王的脸色也没有变得好起来,他的原则丝毫没有被改变,他不喜欢女人掺入军中,尤其此人还是她。 回京的队伍夜宿笠县,此时距离京城还有一半的行程。 入了夜,众人落脚在笠县的县衙中。 短短数日,蔺辉像是老了许多,他时时发神,双目盛满了不为人知的情绪。 他招来玄宝,取下身上的一块玉佩递给他。 “这是父皇的父皇传下来的,已经有百年的历史了。”蔺辉道。 玄宝端详玉佩,的确是他常佩戴的那一块儿,除了睡觉几乎不离身。 “父皇所爱,儿臣不敢夺人所好。”玄宝双手递了出去。 蔺辉微微一笑,眼神里闪烁着慈父的光辉“这不是给你的,是想让你出门向南找棵树埋下。这玉佩通灵,若埋在大榕树下,定会有好运发生。” “”玄宝愣在当场。 “父皇。” “父皇的话,你不听了吗”蔺辉假装生气。 “儿臣不敢。”玄宝垂头,心中难过。 蔺辉看着眼前的孩子,他怕过他,怕他成为第二个姚氏,但他也爱过他,并且仍然会继续爱着他。 “玄宝,你要记住,你是父皇的儿子。”他坐在床榻上,眼神十足认真地注视着他。 玄宝点头,怅然若失。 蔺辉满意地笑了起来,道“乖孩子,去,找颗向南的大榕树将它埋下。” “现在” “就现在。” 玄宝抬头看着他,像是在看一颗徐徐老去的枯树,他很想流泪,眼睛酸涩得很。 如果这样能让他安心的话,他愿意陪着他犯傻。玄宝转头,默默离去。 “玄宝。”待他跨出门槛,身后响起了一道清亮的声音。 玄宝满怀希望的回头“父皇” “天黑,小心点儿。”迎着光,床榻边的人看起来有些模糊。 玄宝点头离去。 待他走后,蔺辉起身了。 齐王攻占京城的消息已经传到他的耳中了,大势已去,他这个王回不回去都已经毫无意义了。若能陪着京城百姓为之一战,他或许还能垂名史册,可他是叛逃的君王,有何颜面去面对早已被齐王安抚下来的京城百姓 皇后说得没错,他便是窝囊了一辈子,不仅在政治上毫无建树而且还守不住自己的所爱。 蔺辉的眼中,闪过一道急促的火焰,短暂又明亮。 笠县城外,有哨兵飞驰而来。 “王爷,城内起火了,起火的位置在县衙”哨兵大声禀报。 齐王勒住马绳,看着浓烟滚滚而起的地方“看到了。” 队尾,一道身影飞奔而出。 “玄宝” 齐王脸色大变,顾不得想太多,驱马跟上。 县衙被大火包围,四周的民房都逃出了人,百姓们拎着自家的水桶救火。 火光冲天,照耀着笠县半边的天空。 疾驰的骏马长嘶一声,在火场前面停下。 “玄宝”一道灰白色的身影不顾一切地朝里面冲去。 比她更快地是旁边伸出了一只手,牢牢地拽住她的胳膊,不让她离火场近半步。 “你放开,放手”她像是疯子一样朝他大吼,“我儿子在里面,你让我进去救他” “你仔细看看,这样大的火势,你能走进去几步”他沉着声音问道。 “我不管我不管你让我进去,我要救玄宝”她疯了一般朝他嘶吼。 可他天生冷心冷肠,丝毫不松手。 她急得气血上涌,竟低下头去咬他的手腕。 他痛得皱紧了眉头,竟没想到她还有这一手,真是小看了。 可无论她如何撕咬,他都牢牢地箍住她不让她前进半步。 大火熊熊燃烧,救火的百姓也放弃了,这样的火势根本救不了,只有等着它烧完。 她听着噼里啪啦的燃烧声,松开牙齿,绝望地扑跪在地上。 “玄宝”她匍匐在地,披头散发,满脸泪痕。 四周的百姓见了无不动容,虽知道那个黑衣男子是好意,但也忍不住用谴责的目光看向他。 “母后” 远处,人群背后响起一道稚嫩的童声。 她抬起头,怀疑自己幻听了。 “母后”他费力地挤开人群,露出了黑黑的脸蛋儿。 这一声,犹如天籁。 她爬起来,踉跄一步,险些坠地。 身旁伸出一只手扶住她,她却不识好地挥开,朝着自己的儿子奔去。 “玄宝”短短一刻钟,她的声音已经嘶哑得不像话。 玄宝同样紧紧地抱住她,心中隐藏多时的委屈和害怕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哇”他仰头大哭,全然没了往日的老成早熟。 “不怕,不怕,母后在这里”她搂着“失而复得”的宝贝,用沙哑的声音柔声安慰。 “母后,父皇没了,周相他们都没了”他突然记起还有重要的事情,语不成调的说道。 姚后恍然抬头,四处寻找。 人群中,姚国公无奈地看着她,似乎也苍老了不少。 姚后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儿子的稚嫩的肩膀。 一场大火,夺去了早已名不副实的天子的性命,以及三十余朝臣和数十护卫他们的禁军的性命。 众人都道这是天意,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现在连老天爷都在作出正确的选择。 玄宝却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否则他怎么会活下来。 他奉父皇的命一路朝南去找大榕树,途中碰到巡逻的阿祖,阿祖正准备送他回去,两人便发现了县衙起火了。 “母后,是父皇救了我。”玄宝神色低落的说道。 姚后眼神晦暗,虎毒不食子,他总算没有让她恨他入骨。 也罢,人走了,前尘尽销,夫妻二人的恩怨也可一笔勾销了。 大火将县衙烧成了一片废墟后总算完全熄灭了下来,她抬头看向齐王站立的方向,他正指挥着带来的人清理火场遗迹,收殓尸骨。 此时还不到她可以松懈的时候,她低头敛下神色,默默地搂紧玄宝。 齐王再入京,便是带回了三十余具尸骨,其中还包括皇帝的。 周麒麟喜道“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啊,连弑君的罪名都可以不用背,极好,极好。” 宋威表示很郁闷,筹备数年,赢得这般轻巧,他有些没打够。 他父亲宋孝林,也是齐王的左右手之一,安慰他“以后还有你的用武之地,不必这般丧气。” “对,戎族人还未灭,是该打起精神来。”宋威忽然惊醒。 郭启义“”岁数大了就是不一样,他打得浑身骨头都散掉了,这厮居然还没过瘾 蔺辉的棺椁被置于乾元宫,依旧还是皇帝的葬礼规格。 估计齐王也没想到,他居然还要负责给对手收尸这算哪门子叛乱 可转眼一瞧那对孤儿寡母,他便什么抱怨也不好出口了。 蔺辉的棺椁前,姚后换上一身缟素,跪在灵前,不见哀伤。 “劳烦祖父的事,办得如何了”她道。 姚国公跪在她的身后,轻声道“一切皆妥,京城是娘娘的天下,咱们要赢还是有胜算的。” 虽然蔺辉取走了她的册印册宝,但她经营数年,要想让禁军动一动也不是难事。 “找个名目,先将玄宝送出去。”这是她的命门,绝不能落入齐王的手中。 姚国公点头“娘娘放心,玄宝就交给你二叔。” 姚后抬头,挺直脊背跪在灵前,目视着棺椁双手合十,她缓缓闭上眼。 蔺辉,活着的时候你我争执不休,现在你躺在这里,若你心中还有余憾未消,便保佑这一仗我能替玄宝争赢吧。 她弯下腰,慎重地朝棺椁附身一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反制 蔺辉出殡那日正是春分,阳光明媚,柳树成荫。 礼官站在陵寝前诵读他生平过往,用“孝哀”二字,便将他这一生盖棺定论。 待孝哀帝的棺椁入了皇陵,一切落下帷幕,新皇便要着手登基了。 众人翘首张望,似乎是在等待姚后与大皇子的动作,可左等右等,待大典将要举行了,也没有盼来他们的动静,似已认命。 大典前夜,宫城内外被刷洗一通,洗清了孝哀帝时期的种种“遗迹”。 齐王临时住的政和殿与泰元宫紧紧一街之隔,他稍稍动动耳朵便能听见泰元宫里的动静。 此时,泰元宫内的宫人们正紧锣密鼓地收拾箱笼,明日这皇宫就换了主人,前朝皇后再住在这里就不合适了。 蔺郇闲逛似的走了进来,宫人们见了,不敢阻拦,只有下跪磕头请安的份儿。 “娘娘,齐王来了。”红枣瞧见了,低声对姚后说道。 姚后站在台阶上看着宫人们装箱笼,抬头见齐王散步似的走进来,仿佛逛的是自家后院。当然,过了今晚,这里的确是他家后院了。 “王爷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姚后走下台阶,闲谈般的语气问道。 蔺郇道“动静不小,就过来看看。” “打扰王爷了,实在是对不住。” 蔺郇扫了一眼四周,随意道“你也不必这般急,缓些时候也不碍事。”反正他没有正妃,王府后院还没人能配得上住进这泰元宫。 姚后轻笑一声“多谢王爷好意了,不好鸠占鹊巢,明日大典过后我便要带着这些杂物出宫了。” 蔺郇仔细打量她,见她心平气和,面上无半点怨怼哀愁,似乎对出宫这件事还抱着几分期待似的。 “王爷,若是没有急事的话不妨坐下聊聊”姚后笑了笑,率先朝一旁的石桌走去。 蔺郇跟在她身后,背着手,姿态闲散。 红枣见他二人似乎有长聊的意思便亲自进去泡了壶茶,茶端出来的时候两人脸上都挂着笑,似乎聊得不错。 “这皇宫我是待倦了。”姚后扫视四周,指着远处的一株桃树道,“看到那株桃花没有我刚进宫的时候种下的,如今已长有成年人腰粗了,可见岁月无情。” “你再看那边的石板,上面的划痕是玄宝一岁的时候刻下的,他才学会走路,时不时地就拽着我在这宫里四处跑。”说起往事,她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比这轻抚过脸庞的风还要柔软。 蔺郇听她说着,眼前似乎便真的出现了一个矮小的人儿拽着她的裙子在这殿内殿外跑来跑去的身影。 他眯着眼,神色随之松缓。 “如此说来,我该恭喜你逃脱苦海。”似乎被她身上愉悦的气息感染,他也难得说笑了起来。 姚后挑眉,端起面前的茶杯,道“该是我恭喜王爷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或许吧。他嘴角一掀,端起茶杯,平举在空中,两人相视一笑,算是以茶代酒了。 “这茶是我一个表叔从云南捎来的,王爷可喝过”姚后饮了一口之后放下茶杯,笑着问道。 “没有。” “哦”姚后疑惑地举起茶杯,“不是说这是云南人十分喜欢的茶,难不成我那表叔上当了” “本王一向不爱饮茶,涉猎不多,或许你那位表叔说的是真的。”蔺郇道。 姚后扬眉“茶有养胃舒肠的功效,王爷不妨多试试。” “好。” 闲谈至夜色渐沉,他不好多待,便要起身告辞。 不知为何,一向身手矫捷的他起身的时候居然踉跄了一下,若不是反应迅速撑住了石桌,估计就要立时摔倒在她的面前。 “王爷可是近段时间太过操劳,累着了”姚后随之起身。 蔺郇闭眼,复又睁眼,眼神似乎染上了一层墨色“皇后说笑了,本王的身体还没这么弱。” 姚后的笑容渐渐荡开,她挥挥手,立马有两名宫人上前扶住蔺郇。 “王爷累了,扶进侧殿去歇歇吧。” 蔺郇盯着她,眼神里泛出的光不知是失望居多还是愤恨居多。 “姚玉苏。”他咬着牙喊她的名字。 她轻巧抬头,扬唇一笑“王爷与我有恩在前,我不会伤及王爷性命的。” 女人,要是狠辣起来真的很出乎意料。 “你莫要后悔。”他被宫人搀扶着,双腿犹如钉在原地一般,沉重得难以抬起来,狼狈至极。 他想来警惕性极强,唯独对她放松了片刻而已,却不想这“信任”脆弱得如此不堪一击。 姚后抬了抬下巴,扬唇道“没见王爷走不了路了还不快背进去。” “是。”其中一名宫人弯腰,将蔺郇背在身上。 眼见着他消失在侧殿的门口,她脸上的笑意终于散去,沉下脸色问红枣“祖父那边如何了” 红枣上前“趁着主子刚刚牵制齐王的时候,国公爷已经带禁军把齐王的人控制住了。八扇宫门也换了人值守,从今晚到明早,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姚后点头,脸色没有半点放松“让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来,今晚尤为重要。” “是。”红枣同样郑重点头。 擒贼先擒王,这是她发动宫变的最核心的一步。如今齐王的性命已经握在了她手里,明早就看谁能掌握话语权了。 姚后仰头望着黑漆漆的天空,双手合十在胸前,只求蔺家的列祖列宗能保佑玄宝顺利继承大位罢。 一夜安静。 黎明,姚后派人将齐王“请”了出来。 泰元宫的正殿,她坐在上位,一身黄色的凤袍,端庄大气。 这般人裳浑然一体的效果,大概这世间还未有第二个人能穿出来。 齐王睁眼,双目含着红血丝,看向姚后的眼神里,沉默得让人胆颤。 姚后恍若未见般,抬了抬手,便让人把笔墨纸砚准备上来了。 “王爷,只要你将我所写的东西誊抄一遍,你便可以安然无恙地走出这泰元宫了。”她点了点下巴,示意他看向一旁的信纸,那上面是她写好的“齐王放弃皇位,愿扶持大皇子登基”的告天下书。 齐王双手搭在扶手上,浑身的气压低沉得可怕,他看着姚后,那是前所未有的憎恶。 “西南子弟兵打了大半年才堂堂正正地走入了这京城,你这三言两语便想抹去他们用性命换来的成就”他冷笑。 “当然不是三言两语,王爷的性命不还在我手里吗他们若是想要一个活生生的主子,便要听我的。”姚后竖起了脊背,强撑着冷漠的外壳看向他。 “呵。”他轻笑一声,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竟然闭上了眼。 “王爷这是不肯配合了” 齐王不语。 红枣从殿外急匆匆地上前,弯腰贴在姚后的耳边说了什么。 姚后盯向齐王的方向,眼神震荡。 “娘娘,若不早些拿到齐王的手书,恐怕城外驻扎的军队就要按耐不住了。”红枣小声说道。 姚后咬紧牙关,喉咙上下滚动。 “本宫还能怎么办,他完全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姚后恨恨地看着齐王,他倒是一派淡定,除了脸色不佳,丝毫不像是一个被“俘虏”的人。 “不如”红枣俯下身子小声建议道。 姚后摇头否决,取走齐王一根手指去示威,那她和玄宝还能活过这个春季吗 她盯着齐王,后者闭着眼,无论她说什么都毫不为她所动。 “时间紧迫,主子您得早下决断啊。”眼看着时间不多了,红枣忍不住催促道。 古往今来,无论是兵变还是宫变,重在一个“速”字。 若再挨些时间,齐王带来的二十万精兵还不把姚后母子生吞活剥了 “带他一起上前殿。”姚后霍然起身,不再和他周旋。 “是。” 太极殿,一切就绪,唯独不见正主。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的时候,却见姚后和齐王一起出现了。 “陛下。”齐王一现身,百官下跪齐呼。 姚后走在齐王的身侧,嘴角绷紧,小声警告他“实话告诉你,昨晚给你下的药便是云南最毒的木子,三日不服解药就会七窍流血而亡。你大可细细想一想,皇位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 齐王瞥向她“本王以为你和其他人不同。” 他指的是什么,姚后有些疑惑。 “先帝败在哪里,你还是不知吗”他缓缓闭眼,嘴角挑起一抹轻蔑的笑容。 姚玉苏心里一慌,有种海浪排山倒海而来的窒息感。她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宏伟的大殿,两人对峙在中间的过道上,她身穿凤袍,强势得让人难以忽略,他则穿着一身平常的紫袍,神色淡然得像是早已把局势握在了掌心。强,对上了更强。 见此情形,两侧的文武官员都屏住了呼吸,噤了声。 “你什么意思”她难以控制地问出口,这一出口便是落了下风。 “大皇子殿下。”有人惊讶地喊道。 姚玉苏震惊,转头看向玉阶,在她和齐王交锋之时,本应该被保护在不知名地方的玄宝不知何时走上了玉阶。 “玄宝,你怎么在这里”姚玉苏上前两步,身侧有手臂拦住她。 这一次,伸手的不是齐王,却是两名平白冒出来的宫人。 “大胆。”她呵斥道。 两名宫人牢牢地制住她,不让她上前。 玉阶上,玄宝看了一眼姚后,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无助。 “殿下可是有什么要事”下面的臣子提醒道。 玄宝低头,拿出了一张绢布,上面是写了字的。 “众大臣,本殿下乃先帝独子,先帝崩逝后理应由我来继承皇位” 姚后盯着玄宝稚嫩的面孔,心里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塌掉。 “但,我自知能力不济,难以服众。今日在此”说着,他难以抑制地落下一滴眼泪在绢布上,“放弃继承皇位,并恳请齐王接任先帝重担,登基为帝。” 短短三行话,他念得缓慢又艰难。 可这空旷的大殿上,回荡着他清亮的童声,所有人都听清了。 姚玉苏垂下双手,伸手箍住她的宫人也撤了下去。她缓缓从右侧抬头看去,蔺郇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气定神闲,似早已预料到。 玄宝念完绢布上的字后将它交给一旁的周麒麟,走下玉阶,拉住姚后的手,仰头看她。 姚玉苏低头,看他挂着一脸的委屈,像是被人欺负之后来找寻她的安慰。 他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即使再早慧也无法理解今日到底失去了什么。他只是觉得委屈,因为被人逼迫的感觉真的不好。 姚玉苏缓缓弯下腰,单膝点地,伸手抱住他“好孩子。” 蔺郇是真的狠,她逼着他亲书放弃皇位,他便来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压着玄宝当着众臣的面放弃皇位。 “请齐王登基。”不知是谁,突然吼了一嗓子。 大殿内,四处响应。 “请齐王登基。” “请齐王登基” 群臣接二连三地下跪,匍匐在地,迎接新帝。 姚玉苏抱着玄宝闭上眼,充耳不闻。 蔺郇走到她们母子身边,弯下腰,轻声道“木子这种毒对于本王来说还是太轻了。” 说完,他不理她有何反应,大步朝着上座的龙椅走去。 龙椅两侧,早有他的亲信捧着黄袍和玉冠在等他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认输 喧闹了一日的宫城终于在深夜安静了下来,在那些静悄悄的角落,蜷缩着夜的对抗者。 新帝将国号改为“齐”,从此“陈”朝成前朝,新朝将会迎来新的气象。 作为前朝皇后,并且是试图推翻新帝政权的皇后,不用多想便知姚后的结局,不是被病故便是被出家,然后某一日待大家想起来了才发现她早已死在道观里。 泰元宫,她遣散了宫人,只留下一直陪着她的红枣红杏。 “母后”玄宝依偎在她的身侧,睡意朦胧。 姚玉苏盯着那扇殿门,不知它何时会开启。 “玄宝,你会怪母后吗”她轻声问怀里的小孩儿。 他张嘴打了一个哈欠,眼泪汪汪“不怪。” 当皇帝有什么好的,看看父皇,他老人家可得以善终了 “希望你长大后也能这般想。”她笑着拍了拍他的背,目光始终不离殿门。 玄宝抱住她的腰,脑袋往下一点一点。 “呼” 不知从何处灌来一阵风,殿内的烛火灭了一盏。 “红枣,带他去睡。”姚玉苏抬头,眼神温柔。 红枣上前抱起早已被周公召唤去的小孩儿,轻手轻脚地将他抱走。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殿门大开,两侧出现数十名禁军,他们小跑着入殿,须臾间包围了上座的前朝皇后。 最末,一身龙袍的男子走了进来。 此时,她的心反而镇定了下来。 蔺郇走在她面前停下,见她嘴角含笑,毫无惧意,更别说一丝悔意了。 “大胆,见到新皇还不下跪”尖嗓子的太监朝她呵斥道。 姚玉苏眉毛一挑,她那身凤袍还未换下,眉间的那朵描绘上去的莲花更加血红了,她扫了一眼那太监,语气平淡“什么狗东西,也敢在本宫面前吠。” 她是输了没错,可她是输给蔺郇了,何时输给这些走狗了 “陛下”那太监瞪眼。 “退下。”蔺郇挥挥手。 “是。” 姚玉苏单手搭在扶手上,轻慢一笑“好威武的陛下,果真不一样呢。” 蔺郇也不介意她没有将上座让出来,随意挑了一把椅子落座,道“朕自然和蔺辉不一样。” “呵。” 外间,一名穿着铁甲的禁军走了进来,他捧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置了一杯黄澄澄的液体。 “陛下,准备好了。”他弯腰对蔺郇道。 蔺郇点了点头,手指抚过腰间的玉坠子,动作轻缓又引人注目。 姚玉苏搭在扶手上的手一紧,眼神钉在那杯不知名的东西上。 “皇后娘娘,朕给你准备的这杯酒可不同于你给朕的那杯,此毒之巨,让人难以想象。”他抬头看向她,眼神暗下几分,“痛苦是痛苦了些,但所幸朕也不曾说过要你轻松些走。” 姚玉苏闭眼,嘴唇发颤。 成王败寇,历来如此,她早已有准备。 “蔺郇。”她睁开眼,桃花眼再不复风情万种。 他轻挑眉毛,双手交叉在胸前。 “可否将你我的恩怨就结束在此。”不要祸及家人,不要连累他们跟着她一起下地狱。 蔺郇笑了起来,他一贯鲜少笑,要么便是真心实意地高兴,要么是真心实意地想杀人。 “姚家,可以放。” 她心里一松。 “你那宝贝儿子,不可以。” 她起身,疾步匆匆地朝他走来,恳求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我所为,他不过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斩草必除根。”他掀起嘴角,冷漠得让人出乎意料。 “我求你。”她提起裙摆朝他跪下,毫不作假,附身一拜,“他日后没了我,又拿什么跟你作对你可以削了姚家的权力,可以将他们贬斥,只求你留下玄宝一命” 要问蔺郇心里爽快吗,看姚玉苏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跪在自己面前磕头求饶,他可有心情舒畅 半分也无。 他冷冷地看着她,眼神冰凉。 “蔺郇。”她膝行两步,抬头拽住他的袍子,满脸泪痕,“你忘了金州城外咱俩的盟约了吗我背叛了蔺辉,让你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金州城,难道还足以换我儿一条命吗” “原来你还记得,你我早有盟约。”他低头看她。 姚玉苏此时什么也顾不得了,什么皇后什么矜持,她通通抛下了。她只想用自己的性命换玄宝平安,就算被圈禁被打压,也请让她的孩子安安稳稳地去过这一生吧。 “你可以取走我的性命来惩罚我,但请你务必放过玄宝。”她拽紧了他的龙袍下摆,眼睛里布满了祈求。 倾城佳人,一笑误国,曾经姚氏也是这般的美人儿。他甚至一度怀疑那些人是见过姚氏的模样之后才写下的那些诗,实在是太贴切了。 眼前的她,比当初他想求娶的少女风采更盛。年岁在她脸上轻轻划过,留下了成熟女人的风情和味道,如此近距离的注视,他甚至能看清她的桃花眼上扬的弧度,甚至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味儿。 也就是眼前的女人让他心境几番更迭,他也曾想给她一个平稳的后半生,让她和她儿子在他的护佑下顺利平淡地过完此生。可他的大度和宽容换来的就是她毫不留情地背叛,就如同她当初为了他背叛先帝一样。 说到底,她在乎的人从始至终就只有她儿子而已。 “好。” 亲耳所闻,她眼里闪过悲凉的惊喜,高高提起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轻轻闭了闭眼,她松开他的衣摆,起身伫足片刻,然后挺直脊背朝着那杯毒酒走去。 托盘里那杯黄澄澄的酒倒映着她模糊的面容,她伸手端起,转头看向蔺郇,心情早已大不同。 “泽愚,谢谢你。”她举起酒杯,既没有勇士慨然赴死的悲壮,也没有临死之际的挣扎留恋,时至今日,一切说开,她反而坦然了起来。 “我俩之间,是我对不起你居多。”她抿唇,一贯从容的脸上浮现愧疚,实打实的愧疚,“七年前,若不是齐王妃代我喝了那碗汤,这世上早已没有姚玉苏,更没有玄宝,这都是我和玄宝欠齐王府的。”如今蔺郇还能放他们一马,实在是大度。 七年前,因为皇宫的内部倾轧,进宫为皇上贺寿的齐王妃误饮了本该端给她的汤,不仅香消玉殒,连带着肚子里还未来得及诊断出来的孩子也一同丢了性命。之后,齐王府再也没有孕事传来,齐王妃肚子里的孩子竟成为齐王至今为止唯一的子嗣。 外间盛传齐王思念王妃过度,鲜少踏足后院,所以年近三十还未有一儿半女。 谈及早逝的王妃,齐王面色更沉了几分,偏过头,似是不想听。 虽揭开了他的伤疤,但她终于有机会郑重地道声歉,也不枉她愧疚了这么些年头。 “你今日放玄宝一命,我很感激你。说来,撇开皇权和各自的立场,你我之间并没有其他的过节。”她长舒了一口气,“你放心,待我入了到了地下,一定会念着你的好,一定会忘了所有的不愉快。” 语毕,她低头扫了一眼毒酒,毫不犹豫地仰头一饮而尽。 毒酒滑过喉咙,有种酸涩的凉意。她的眼角泛出泪光,对这世间唯一的不舍便是自己那懵懂小儿。 玄宝,好孩子,你可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无论好活歹活,定要长命百岁的活下去。 “噔” 酒杯落地,身着一袭华丽凤袍的女人缓缓倒地。 说不清她最后一刻看到了什么,眼泪从她的眼角慢慢滑落。 酒杯落地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他迅速转头,便看见那道身影像是夜风中摇曳的残花,华丽的衣袍裹着她直直地坠地。 “陛下”周麒麟不知何时出现在殿内,他惊讶地唤了一声。 蔺郇一个健步上前,扶起倒地的女人。 他说得极对,这毒酒之烈,乃世间罕见。 她也真是刚烈,杯中的酒一滴都不剩,他伸手去探,气息几近全无。 “周、麒、麟”他转头,咬牙切齿。 周麒麟鼻尖冒汗,手脚发冷。 坊间盛传的聪敏机智的皇后娘娘,您怎么就这般轻易地从了呢 金州城外,他曾言愿意保她与大皇子的性命,她若信便全然相托,若不信,一切作罢。 后来虽然她连同他一起算计,他恨得想咬下她身上一块肉来,但从未想过取她性命,就如同她当时也只是药翻了他,而不是真的趁他虚弱之际一刀结果了他。 之所以摆出毒酒,便是想让她也尝一尝被狠辣对待的铭心刻骨的滋味儿。哪知道,她一向狡兔三窟,这一次却连一窟也不留,彻底投降。 也许,他不仅仅是赢了皇位,更是在她心里压上了一块石头。这块石头压得她难以翻身,索幸全盘放弃。 “解药。” “陛下这会儿怕是迟了。” “拿来” 周麒麟后背冒汗,此毒酒乃黄老岐耗费多年从十几种毒物身上提炼出来的毒汁酿造而成,就凭姚后这喝下去的剂量恐怕此时已经一只脚踏上奈何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失声 明亮的乾元宫,数十支手臂般粗的烛火热烈燃烧着,齐齐照亮这冰冷宽阔的宫殿。 伺候在新皇身边的是以前齐王府的老人儿,老太妃身边最得脸的太监刘德江。此时他佝着腰站在一边小心打量着那头的动静,书桌旁的人迟迟没有翻动奏折,似乎陷入了深思。 “陛下,已经子时了,不如今日就歇了吧”他小心翼翼地上前问道。 蔺郇被他唤回了神,低头一看,刚刚翻动的奏折还原封不动地拿在手里,上面写了什么倒是一个字都没有入他的眼。 “好。”他放下奏折起身。 这下该刘德江惊讶了,这么些天了,今日还是陛下头一次听了他的话在这个时辰歇息呢。 刘德江心里一喜,趁热打铁地道“陛下,不如去后宫歇娘娘们都引颈以盼呢。” 原齐王府的侧妃们已经安置在了后宫,各自封了位份,暂且还相安无事。 蔺郇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道“你又做了哪家的说客了” 这可是顶大帽子刘德江机灵地道“陛下明察,奴才绝不敢做哪位娘娘的说客。只是太后那边嘱咐奴才了,说偶尔也要提醒陛下去后宫走动走动,这样才能开枝散叶,江山后继有人呐” 说着说着,刘德江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最后索性双腿一屈,噗通跪地了。 “陛下,奴才错了。” 蔺郇脸色冷淡“太后的意思朕知道了,下不为例。” “是,奴才记住了。”刘德江松了一口气,扶着膝盖站起身来。 蔺郇抬腿往外走去,也不说去哪儿。刘德江哪里还敢问,赶紧接了旁边小太监递来的灯笼小跑着跟上去了。 夜晚的宫城十分寂静,一座座宫殿像是伏地休息的巨兽,穿行之间,还能闻到阵阵花香。 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倒是极有忧思,原本烦躁的心也渐渐被平复下来。 刘德江再不敢吭声,走在皇帝的斜前方,弯着腰给他照路。 鼻尖一股桃花的香味儿飘了过来,蔺郇停下了脚步。 这是走到姚后的泰元宫来了。自姚后出宫后,以往最是华丽热闹的宫殿渐渐冷寂了下来,唯有宫内的桃花还尽情盛放着,丝毫不知主人已离开。 那日她饮了毒酒,本已无生还的可能,是他情急之下一掌拍下去,逼出了大半的毒酒。后来又及时地服了解药,这才堪堪留下一命。 后来她醒了便主张立刻搬离宫城,带着两名贴身宫女和玄宝出了宫,重新住回姚家。如今身体如何,他也没有再关心。 桃花的香味越来越浓郁,待他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桃花树下。风一吹,这一树的桃花刷刷作响,摇曳下落。 他想起那日两人在这树下闲谈的景象,她笑着指着桃树说起栽种的趣事,恍如昨日。 “刘德江。” 刘德江站在不远处,听到传唤,立马上前“奴才在,陛下有何吩咐” “明日早朝过后,让周大人来书房一趟。” “是。” 他捻起落在肩头的桃花,双指一弹,桃花飞出了他的手指,在空中飘扬了许久,最终落在桃树下的泥土中去了。 他扬唇一笑,双肩一松,转身走了。 “陛下要封前朝的皇子为国公”周麒麟站在书房内,听完蔺郇的话有些错愕。 蔺郇正卷起了袖子批注奏折,听到他惊讶的语气,头也不抬的道“朕不是要和你商议,是让你亲自去宣旨。” 周麒麟无奈,跟了一个决断力强的主子就有这些不好,行动和思想永远在前后脚上。 “是。”虽然表示了无奈,但周麒麟也没有抗拒。只有封了玄宝,给了那母子俩一个安身之处,或许对于陛下来说更能轻松放下。 那日姚氏中毒,眼前的皇帝陛下是如何地慌张他可是全程目睹了的。 捧着圣旨走出书房,新上任的内阁大学士还津津有味的想到若姚氏当时没选错人,今日与陛下并肩而立的场景该是何等的匹配。 此时的姚国公府并不像外人想象中的那般劫后重生的庆幸,他们面临着一个更加棘手的问题。 姚玉苏说不出话来了。 出宫以来,修养了七日,她还是没有能张嘴说出一个字。并不是她受的打击太大而不能发声,而是嗓子似乎被那毒酒给毁了,想开口说话,但就是发不出声。 姚国公叹气,姚家两兄弟面上也是一片愁云惨淡。 难道余下的日子就让曾经的皇后娘娘当一个哑巴不成 权势地位没了都不算什么,可这说不出话,更像是一把重锤,沉闷地敲打在姚家人的心上。 “啊” “啊” 玄宝盘腿坐在母亲的床上,张着嘴,指着自己的喉咙,示意她跟着一起做。 姚玉苏披散着头发,面色已经好了许多,她靠在软枕上,笑着跟着玄宝一起做。 可无论玄宝怎么教,她的嗓子像是完全失去了控制一般,很不听话。 玄宝毫不气馁,他拉着姚玉苏的手,道“母后,今日就练到这儿吧,咱们明日再接着练。”他始终相信母亲只是像他小时候那般,认真教,一定能重新开口说话的。 姚玉苏抬头寻找红枣,红枣一见她抬头立马捧着纸笔走上前来。 姚玉苏在纸上写道玄宝,日后要称呼为我娘。 这全天下只有一个女人能被称之为“母后”,很不幸地,她已不是那个女人。 玄宝噘嘴。 “听话。”姚玉苏又写了两个字。 玄宝这才不情愿地点点头,他是喊惯了“母后”的,一时难以纠正。 “去玩儿吧。” 玄宝眼睛一亮,点点头,穿鞋下地,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并没有同龄人可以和他一起玩,偶尔有大臣携子进宫也是规规矩矩地请安磕头,礼节一堆。可如今到了这姚国公府,礼节并没有宫里那般重,又是自家人,他自然可以撒开了玩儿。 红枣收了她面前的纸笔放好,又倒了一杯热茶捧给她。 “娘娘,可要出去走走今日天气好,园子里又开了许多花儿呢。”红枣半跪在脚踏上,笑着问道。 姚玉苏抿了一口茶,将茶杯放在一边,笑着抬手,意外地抚上了红枣的脸庞。 “娘娘”红枣有些失措。 所有人都以为她不能接受失声这个事实,不仅在她面前避而不谈,而且还要日日装作没事的模样,着实辛苦。 可任谁也不猜不到,当她恢复了意识,彻底清楚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她心里有多高兴。活着,意味着她可以看着玄宝长大成人,可以看着他娶妻生子,可以再护他一程,多好。 那毒酒,纠缠得她五脏六腑都绞痛不已,如今醒来只落得个“失声”的下场,想来已经是老天爷网开一面了。 “娘娘,宫里来人了。”红杏从外面进来。 红枣起身,疑惑地道“宫里来人”还有谁会来 周麒麟乃是新皇面前的红人,连姚国公都要客气着。 “国公爷不必见外,周某此次来是喜事,还要向国公爷道一声喜”周麒麟十分会为人,并没有饱学之士的清高,反而处事春风化雨一般,态度十分妥帖。 “这喜从何来”姚国公意外。 “待贵人出来,周某宣了旨国公爷自然就明白了。” 周麒麟从一进门就态度极好,姚国公也不好说人家是“装神弄鬼”,只好敷衍一笑。那日“宫变”,姚家与蔺郇已经是撕破脸皮了,所以不敢期待什么“喜”。 待周麒麟饮完第二杯茶后,红枣红杏搀扶着姚后现身了。 她已不是皇后,周麒麟便起身拱拱手当作问候了。 姚后并不介意,她微微一笑,当日泰元宫内的凛然气势丝毫不见。此时素装前来,粉黛未施,这一笑,倒让周麒麟生出几分佳人难再得之感。 人已到齐,周麒麟便展旨宣读。 玄宝,大名蔺玄临,皇帝亲自写旨封他为慎国公,赐府邸一座,并尊其母姚氏为太夫人,享一品诰命。 不知是巧合还是蔺郇故意为之,赐与玄宝的府邸正是孝哀帝还是王爷之时的府邸,气派是够了,就是许久没有住人有些冷清了。 “慎国公,领旨吧。”周麒麟将圣旨折好,弯腰双手递给玄宝。 玄宝看了一眼旁侧的母亲,见她点头之后才接手,附身一拜,嘴上念着“谢皇帝陛下隆恩。” 周麒麟深感诧异,将目光移开看向姚氏,见她面上带笑,温柔无限。 “太夫人,还请多多保重。”许是亲眼见过她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场景,周麒麟对这位前朝的皇后总有几分怜悯。 姚氏莞尔一笑,弯腰摸摸玄宝的头,后者帮她回答道“多谢周大人,我和母娘会好好的。” 周麒麟是心思细腻之人,从他进门之后到现在,他没有听到姚氏开口说一句话。若说是不给他面子,可看她周身气息柔和,无半点怨怼之意,断然不是记仇的模样。 “太夫人可是身体有恙”他多嘴问上了一句。 这一问,姚家人面上一片愁云惨雾。 “失声”龙椅上的人一下子站了起来,满脸诧异。 周麒麟叹气,拱手相禀“是,臣也很是吃惊。太夫人这半生经历着实非常人可比,如今又碰到这等事,实在是”太可怜。 “朕立马修书一封,你无论如何都要请黄老来一趟京城。”蔺郇立马猜测到也许是余毒未清的缘故。 “陛下,黄老岐是个居无定所的人,酷爱游历山水,此时不知道在哪座仙山上炼药呢。”周麒麟皱眉无奈。 蔺郇摇头,低头展纸写信“朕不听这些,你想办法找到人,就算是绑也要绑来京城。” 周麒麟抬手,轻轻用手指划过额头,有些话憋在他心里很久了。 信写好了,蔺郇抬头看向周麒麟,见他面色有异,似乎有话好说。 “你可是疑惑朕为何对姚氏这般好” “好”这个他倒是没有看出来,周麒麟讪笑,“以臣之拙见,陛下的确是对姚氏过于关注了。” 蔺郇盯着周麒麟,眼神倒是很正常,只是那眼神里的力度倒是有些让他吃不消。 “陛下,臣冒昧说一句,说得不好您包容一二。”周麒麟收敛了神色,正经起来,“姚氏母子的身份和立场在新朝都很尴尬,您的关注对他们来说兴许并不是好事。” 树大招风,何况皇帝与姚氏还有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往事。似他这种时常伴君身侧的人自然是能体会一二,可于旁人的眼中,这或许又会是一段口耳相传的帝王风流韵事。 “朕不过是”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过是什么怜惜补偿愧疚 他何必如此,起初难道不是她宣战在先的吗 蔺郇单手揉捏眉心,身处帝王之尊,数千万眼睛盯着他,他着实不该随心所动。 “你顾虑得极是,朕往后一定注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寻医 姚玉苏的身子一日日好了起来,除了嗓子依旧发不出声以外,倒是一切如常。 姚涛的妻子冷氏派人将陛下赐下的慎国公府里外修缮了一番,因为没有主人的允许,所以格局上并未变动。 姚玉苏挑了一个晴朗的日子迁居,走之前特地好生感谢了一番冷氏。 当然,她是说不出话的,只有委任于红枣。 “二夫人,这是主子最爱的枝上樱桃红簪。这些日子叨扰府上,不知如何感谢,小小红簪,望能聊表一二心意。”红枣捧着匣子送上。 冷氏不敢受此大礼,连连推拒。以往姚后风光的时候她们没少沾光,如今她境遇差了些,她也不敢真把她当作打秋风的亲戚。所谓破船还有三千钉,她是一贯不敢低看这位出门子的侄女。 “二夫人就收下吧,这是主子的心意,您不收咱们是不会走的。”红枣上前一步,将匣子往冷氏的怀里一送,态度坚定。 冷氏笑了笑,不好意思地收下了。 “若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只管支声,别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冷氏温柔的看着姚玉苏说道。 姚玉苏笑着点头,当作应下。 道了别,抬脚出了姚府的大门,姚玉苏一眼便看见祖父站在马车旁,似乎是要送她们一程。 姚玉苏抬了抬下巴,玄宝便走上前去道“阿祖,娘说不必您送了,您就忙去吧。” 新皇登基,姚氏境遇一落千丈,他上哪儿忙去 姚国公笑着拍了拍玄宝的肩膀,道“等你什么时候能护着你娘亲了,阿祖就不送了。” 玄宝“”这有点儿欺负小孩儿的意思。 姚玉苏站在后面听得一清二楚,她笑着看着祖父,心里如涓涓细流淌过。她父母缘薄,打记事以来就没见过父母几回,多是祖父在照拂,如今“落难”,少不得日后要继续麻烦祖父了。 姚玉苏登上了马车,玄宝也不再和他阿祖周旋,瞥了一眼他的坐骑,叹着气坐上了马车。 慎国公府,威严大气,里外占地七十余亩,除了府内有一处闻名京城的梅林以外,内有房屋九十间,大大超乎国公府的礼制,与京城某些王府也不相上下了。 姚玉苏带着众人从正门进入,甫一抬头,“慎国公府”四字便映入眼帘,这字迹雄健有力,非常人能书写出如此气势。她嘴角含笑,似有些苦涩。 蔺郇要是想给人做脸,那可真是细致入微啊。 玄宝看她脚步凝滞,上前一步,伸出手搭在了姚玉苏的掌心内。 “娘,咱们进去吧。”他仰头说道。 姚玉苏心口那缺失的一块儿似乎被他这般举动给填满了,她低头看向玄宝,他虽才六岁,但已明白许多了。 她点点头,主动拉着玄宝的手往里面走去。 慎国公又如何只要她在乎的人都安然无恙,她便能心甘情愿地从高处走下来。 姚国公站在母子身后,看着那两道挺拔的背影朝前走去,心里的重石头终于落了地。 慎国公府是蔺辉入主乾元宫之前所住的府邸,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没了他的气息,故而姚玉苏还算能接受。 此时正值春日,万物复苏,乃开荒种地的好时候。姚玉苏命人采购了许多种子,有花有树,将它们播种在这宅子的四处,长得快的到今年夏日就能瞧出好景儿了。 “主子,要不要在这廊下栽一株桃树”见姚玉苏从书房出来,红杏笑着问道。 泰元宫里的那株桃树深得她喜欢,每每心情不好的时候站在树下瞧上几眼,似乎便能拨云见月了。 姚玉苏笑着摇头,拒绝了。 栽下的桃树再好也不是她原本喜爱的那株了,何必睹物思怀 “不如栽桂花树”玄宝后脚从书房里走出来,手指间还带着些许墨汁儿,笑着道,“桂花开了还可以入菜,多好。” 桂花树香气馥郁,并不受姚玉苏所爱。红杏看向姚玉苏,后者竟然笑着点点头,表示应允了。 玄宝咧着嘴笑,他一贯馋甜食,尤其是桂花酥。这下可好,以后有吃不完的桂花酥喏 红枣看向姚玉苏,暗道主子对小主子的态度倒是变了许多,以前是鲜少这般将就他的,就怕养娇气了。 姚玉苏站在台阶上,穿着一身桃白色的衣裳,脸上带着些许看破红尘的淡然,倒生出了一些临风而去的飘渺感。 转眼,盛夏已至。 慎国公府安静得让人仿佛忘了这对母子似的,无论是端午夜宴还是陛下寿辰,慎国公府一概称病不出。 昨日蔺郇寿辰,等了多时也不见慎国公府有人前来。他原本想着就算她不来,玄宝总会来吧,毕竟她最为看重礼仪,且他于他们母子的恩情又非同一般。可左等右等,喝了好几杯凉酒也不见人影,他这才彻底凉下了心。 他既盼她能低调,又盼她能时不时出现在他眼前,就算说不上话,也让他知道她好好的。 可她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和这宫城切割开来,自出宫之后,一次也没有踏回来过。 觥筹交错之间,周麒麟瞥见上座之人偶有失神,目光时不时地看向那空着的位子上,便知道他在等人。 这日休沐,但一大早周麒麟还是进宫了。 蔺郇昨晚喝了凉酒有些头疼,但还是雷打不动地起了早床练了一套拳法才去书房。 他在书房接见了周麒麟,见他面带红光,蔺郇心里有些不快,道“平时见你这张脸也就罢了,今日休沐,就不能让朕眼睛歇歇” 蔺郇要是不待见人起来,那真是不留情面,连周麒麟这般跟随多时的老臣也是想刺就刺。 周麒麟苦笑一声“臣匆忙赶来是要回禀陛下,之前您吩咐的事儿臣办妥了。” “减税降赋的推行法子拿出来了” 周麒麟“那倒没有。” 蔺郇脸一垮,面色不虞。 “但臣找到黄老岐了,此时他就住在臣府上”见他似乎下一刻就要赶人,周麒麟赶紧说重点。 果然,蔺郇脸上的阴云尽数散去,迟来的春日总归还是来了。 寿仙宫,冯太后正坐在池塘边上喂着小鱼。 一名小太监匆匆前来,俯下身子在她身侧说了什么。 冯太后侧身看了他一眼,道“出宫往哪个方向去了” “周大人府上。” 冯太后年逾五十,就算保养得再好也不再年轻,年轻时的一张瓜子脸似乎有垂落的迹象,眼角的细纹和鼻翼两侧的纹路也渐渐明显了起来。 “好了,哀家让你注意着陛下的身体,可不是让你去探听陛下行踪的。”冯太后扔了鱼饵站起来,旁边的大宫女绿芙赶紧上前伸手。 小太监点点头,心照不宣的道“奴才僭越了,日后定不敢如此了。” “好了,下去吧。”冯太后道。 小太监弯着腰退下。 “绿芙,上次哀家让你编造的册子,你可办妥帖了”冯太后朝着正殿走去。 绿芙弯腰颔首“事关宋将军,奴婢不敢耽误,册子已经造好了,但凡出众的女子都记在册子上了。” “嗯,小宋将军于陛下助益甚多,年过二十还没个知心人在府内张罗着,哀家实在是替他着急了。”冯太后笑着,脸上的纹路越发深了许多。 “是,娘娘一贯爱护小宋将军。”绿芙道。 冯太后觑了她一眼,绿芙自知失言,背上一凉。 “哀家是看在他助陛下平定江山有功劳的份儿上才对他多家看顾的,都是小辈,哀家都心疼着你呢。”冯太后像是提点一般,不轻不重地说道。 绿芙浑身的皮肉都绷紧了,不敢抬头“是,论起太后最爱护的人,那定然是陛下了。” “嗯。” 又往前走了一段,冯太后道“你把册子取来哀家筛选着,到时候趁着哀家做寿就把人召进来,总要看过真人才好。” “是,奴婢明白了。”这下绿芙不敢乱说话了。 微风抚过,寿仙宫的杏花早已落地,结成一个个青涩的小果子了。 慎国公府,姚玉苏正在与玄宝对弈。 路遇强将,玄宝抓耳挠腮,像只小猴子似的,若是浑身长点儿毛就更像了。 情况对他十分不好,一大片黑子被吃掉,他逃无可逃。他捏着一颗白子儿左右摇摆,想落子儿又抬头看一眼姚玉苏,后者端着茶杯含笑,淡定十足。 “主子,有贵客上门。”红杏撩开帘子进来。 玄宝如获大赦,立马扔了棋子下了地,道“既然是贵客,那咱们这就去迎迎吧。” 姚玉苏摇头,其用意不言而喻。 红杏上前帮她穿好了鞋子,她指了指自己方才坐的位子,红杏立马明了。 “红杏。”玄宝瞪眼。 红杏笑着落座,捻起棋子“对不住了爷,奴婢来陪您下一局。” 玄宝“” 门口,红枣等着姚玉苏,见她出来,立马道“陛下带着周大人还有一位老爷子来了,现在已朝正厅去了。” 姚玉苏眨眼,疑惑颇重。 自立府以来,她约束上下,连玄宝都不让他多出门,慎国公府在这京城犹如是隐形了一般,怎么还能招惹到大佛来造访他们这小庙 两拨人,几乎是前后脚到达正厅。 屋前相遇,她带着丫鬟从廊下走来,他带着人从两侧栽种的松柏路上走来。 四目相对,如雷光迸射。 蔺郇穿着一袭紫色衣袍,束着玉冠,意气风发,不肖多言便能显现出身份贵重。 姚玉苏身着丁香色的襦裙,外面一件月白色的褙子,虽有纹饰,但不凑近看并不显,就如同她此时的地位一般,不加以关注,似乎是忘了有此人。 可总些人,在另外一些人的眼中是无法掩饰其光芒的。 她站在廊下,捻着手里的绢帕,面朝他来的方向,盈盈下拜。 她虽口不能言,但他仿佛能听见她想说什么。 无非是“参见陛下,陛下万福”之类的废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谥号 屋内落座,蔺郇仔细打量姚玉苏的神色,见她面容平和,肤色红润,似乎恢复得不错。 “听说你伤了喉咙”不好直言来意,蔺郇便装模作样地问道。 姚玉苏点头,给了红枣一个眼神。 “回陛下,太夫人虽然伤了喉咙,但身子并无其他不好,劳陛下挂念。”红枣站在姚玉苏身后,福了一礼。 说话的人是红枣,可蔺郇的目光始终落在姚玉苏的身上,问道“可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姚玉苏除了点头似乎也不能做其他的。 黄老岐在一旁捋了捋胡须,道“这倒也不奇怪。那毒汁乃是我从数十种毒物中提炼出来的,威力不比寻常,太夫人虽排除了大部分毒素保住了性命,但难免在喝下去的伤及喉咙。”恕他直言,没有伤到肺脏已经算是万幸了。 原来这就是制毒之人。姚玉苏将目光转到这位面容平平但气色却甚佳的老头子身上,他虽着了一身体面的衣裳,但一头白发稍显凌乱,看起来的确有些另类,并且语气中隐隐为自己制出如此奇毒而感到骄傲。 “太夫人莫要憎恨在下,毒是我制的不假,可下毒的却不是我啊。”黄老岐被她看得有些不舒服,赶紧撇开关系。 “咳”周麒麟重重地咳了一声。 黄老岐偷瞥了一眼“下毒之人”,见他面色发黑,这才安分了下来。 蔺郇道“他虽然喜欢乱说话,但方才那番话却不假,朕将他找来就是想要对症下药,治好你这毛病。” 若说失声之后心静如水是绝不可能的,遭逢大变,她也只能安慰自己一切都是命数,起码还能偷捡一命。方才知晓眼前这老头子就是制毒之人,姚玉苏确实生出了一些希望来。可她眼底的光闪现了一瞬后很快就消失了,她皱起了眉头,谁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蔺郇深沉地看向她,似乎要洞穿她内心的想法。 姚玉苏稍稍侧头,红枣靠近她身侧,明白了她想要什么。 红枣捧来纸笔,姚玉苏往上写了几行字。 蔺郇注视着她,心里对她这般平淡的反应很是惊奇。 写完了,红枣代她捧给蔺郇看。 上言承蒙陛下厚爱,愿意为我这戴罪之人费心。只是前半生错谋了太多,也作孽了太多,如今虽不能言,但却平和了许多,想来也是因祸得福。感激陛下特地带着老先生来一趟,这毒不解也罢。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蔺郇一下子就震怒了,他“唰”地一下起身,“难不成你这是在记恨朕” 留着这毒,这病根儿,岂不是让他日日难眠 姚玉苏也跟着起了身,她面色上浮现出无奈,她如今跟人争辩不得,连为自己解释也不能。 “为何不解这毒”他又追问了一次。 姚玉苏指了指他手中的信纸,意思不言而喻。 不解这毒,原因有二。其一,可以让他记住他曾对他们母子做下什么,君恩莫测,此时他还心存愧疚,往后却不知了;其二,她口不能言,便不能出门交际,余生便只能待在人后,再也无法兴风作浪,算是给了他一颗定心丸,让他能放过他们母子,尤其是无辜的玄宝。 对于姚后这般生下来便高人一等的人,夺了她的声音,便如同削断了她的翅膀,她又如何能如往常般淡定地游走在世家贵族之中呢。 “你这不是不信朕了。”他胸口收紧,仿佛有一把利剑刺破空气朝他而来。 她立在那里,一双明亮的眼眸透着清晰的坚毅。 在她身后,红枣黯然地垂下头。她跟了主子近二十年,哪里不知道她的口是心非呢。 周麒麟想开口劝,蔺郇眼尾扫到,立时抬手阻止。 “既然她不信朕,此番便算朕自作多情了。”他抬起的手驻留在空中,手掌用力,像是用了十成的力道。 周麒麟哀叹一声,垂手作罢。 蔺郇用力地放下手,衣袖划过空中的声音像是穿云之箭,透着一股肃杀。 “走。”他不再看她,抬腿朝外走去。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转身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哪里不知道他是为她好呢。 “陛下” 走在他身后的周麒麟突然惊呼一声,她双眸骤缩,看着那高大的背影就那样直冲冲地朝着地面摔去。 她张嘴,若是可以出声定然也是一声难以抑制的惊呼。 慎国公府厢房 黄老岐把完脉,转头对着床边的人道“这是操劳过度,气血一时郁结在心所致,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两天就好了。” 周麒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还好,他这颗脑袋还能在脖子上多待几时。 姚玉苏站在后侧一方,看着床上躺着的人,他睡得平稳,可眉头打结,似乎有化解不开的心事。 黄老岐起身,看向姚玉苏,道“太夫人,老朽多事,可否与你借一步说话” 姚玉苏虽疑惑,但也点头答应,两人朝着外间走去。 黄老岐算是江湖人士,本不应该与这些达官贵族牵连在一起,一来扰乱心静,二来容易招惹祸事。但他与之前的齐王偶然之间结下了忘年之交,也算是一只脚踏入了这是非当中。 “太夫人,恕老朽冒昧,陛下这病完全是因你而起。”黄老岐不是周麒麟这种文人,他绝不擅长周麒麟那种不显山不露水就向对方传递了想法的招数,他只会开门见山。 姚玉苏挑眉,显然不认同。 “老朽初来乍到并不清楚你二人的恩怨,但就王爷之前的行事风格的话,你和府上的国公爷,是怎么也活不到今天的。” 斩草要除根,这是七岁小儿都懂的道理,何况一贯睿智的齐王。 “若陛下有意要为难你和小国公爷,你二位是在劫难逃。今日无论太夫人解不解这毒,能否开口说话,下场都不会好。”黄老岐见惯了这世间的真情假意,活到他这般岁数,若是要存心说出点儿道理来,还是能让人听进去一二的。 果然,姚玉苏眼神晃动了一下。 “太夫人风华绝代,乃天人之姿,老朽在野之时就时常听闻夫人辅佐先帝的贤名,心生敬佩之余也感叹夫人的不易。”黄老岐笑着道,“难道夫人就甘心余生就在这四方的院子过了” 姚玉苏缄默不言,神色却没有刚才坚决了。 黄老岐收敛了笑意,朝姚玉苏的侧前方走了一步,两人肩并肩,他压低了声音道“陛下因念着与夫人的旧日情分,屡屡回护夫人。若夫人能有本事让陛下一直念着这情分,不是如有铠甲护体”这可比剪掉自己的羽翼让他因着愧疚不动他们母子要好上许多啊。 姚玉苏如墨的眼睛一下子就深沉了两分,交握在前的手也收紧了两分。 黄老岐见她有反应,不再多言,笑着将双手往后一背,往前走了。 老朋友,老朽也只能帮你到这儿啰 姚玉苏心智坚定并非常人可比,可这位看着不着调的老头子却说出了至关重要的一点君恩。 她站在原地,神色严肃。 蔺郇一觉醒来已是天黑,虽脑袋还有几分昏沉,却无大碍。 黑漆漆的屋子,独独不远处的茶桌上燃着一盏灯。 烛火摇曳,照得桌旁的人面容祥和。 火焰冲高了几分,她拿着剪刀轻轻剪短了一截烛芯。 蔺郇翻坐起来,盯着那道身影。 她听到动静,转头看他,莞尔一笑,像是树叶遇到微风之时发出的轻轻响动,那般自然,那般寻常。 有那么一瞬间,蔺郇似乎是看见了死去已久的齐王妃坐在那里,因为他曾经的王妃便是这般时常将笑意挂在嘴角,一生都与人为善。 他有多久没有想起王妃了即使她死前七窍流血,惨状不堪入目,但偶尔想起她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却总是那一抹真挚的笑意,仿佛随时准备好等他回过头来看看。 待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有多可笑,居然把王妃和眼前的人联系到了一起,她们明明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啊。 “叨扰了。”他穿鞋起身,准备离去。 “笃笃。” 他触及房门的手暂时停住,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她。 她的手指轻轻叩在桌面上,刚才便是从这里发出的声音。 姚玉苏站起身从袖笼里拿出一卷纸,双手捧上,递了出去。 他单手拿过,展阅。 就那么一行字,他两眼就扫完了。 她认真地注视着他,想知道他是否后悔了。 他将纸捏成一团收在掌中,什么也没说,转头开了房门离去。 须臾,红枣进来了。 “陛下带着周大人走了,唯独将黄大夫留下了。” 她僵硬地肩膀终于松了下来,像是从虎口逃生的羊,面上展露出难得的笑颜。 活下去,似乎也不那么艰难。她透过红枣的身后,看向那开启的房门。 外面是一轮上升的明月,皎洁明亮,让人心生眷恋。 回宫的路上,蔺郇突然向周麒麟提起已故的齐王妃。 “自朕登基以来政务繁忙,还未腾出手来给焦氏一个谥号。”他转头道,“明天就着礼部拟定几个,朕从中作选。” 周麒麟先是一愣,不知道陛下这么在今日想起这事儿来了,莫不是见了姚氏心虚的缘故 “王妃是陛下的元妃,拟定谥号的确是关系重大。” 蔺郇道“她一生不争不抢,谥号也不用过于隆重,以名副其实为佳。” “是。”周麒麟点头。 焦氏及其族人都是淡泊的性子,陛下御极之后,焦氏一族也没有争着到陛下面前露面,且从未以国丈的身份自居,行事低调,很得他们这些齐王府的老人敬重。 “朕记得王妃还有一个幼弟如今可有功名了” “似乎走了从武的路子。”周麒麟也不太清楚,毕竟太久没有关注了。 “把他拎到朕跟前来,若是可造之材朕也不会吝啬提拔焦氏一族的。”蔺郇道。 马车向前驶去,周麒麟内心疑云重重,陛下这是怎么了今日明明是见姚氏,怎么一出慎国公府就想起了焦氏 莫非,真的是心虚作祟 在王妃生前,陛下莫不是做了什么自认为愧对她的事,所以要提拔她的族人 周麒麟心里猫抓似的,痒痒得几乎要豁出命来问问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借口 黄老岐在慎国公府待了大半个月,除了每日给姚玉苏扎上两针以外,并没有其他的动静。 要不是人是陛下亲自送来的,红杏都快怀疑这是个江湖骗子了。 “也不摸脉也不开方子,这是哪门子的大夫啊”待黄老岐日行两针扎完之后,红杏送他出门后站在廊下小声嘀咕。 玄宝背着手从那头走来,正巧听见红杏的话。 “我看黄老先生可不是你认为的江湖骗子。”玄宝站在她旁边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红杏侧头问他。 玄宝道“自古以来骗子要么大张旗鼓地骗人,要么故弄玄虚的糊弄人,显而易见,这黄老先生哪样都不占。你看他除了每日出来扎针以外,什么时候在外面闲逛过我看他为了娘亲的病可费心了,那两鬓的白发都多了好几根呢。” 红杏咋舌,对小主子心生敬畏,道“小公爷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么回事儿啊。” 玄宝扬眉,矜持一笑,转头朝姚玉苏的屋子走去了。 红杏伫足片刻,匆忙朝厨房走去。她得吩咐厨房给黄老先生炖点儿汤好好补补,可怜见的,本来头发都没多少,又多白了几根,哎 七月二十,太后千秋。今年恰逢新皇登基,太后又逢五十整生,宫里操办得动静可不小。 慎国公府一早就接了进宫贺寿的帖子,不仅如此,太后又让人传了口信,请太夫人务必进宫一叙。 沾着梅香的笺子透着一股股独特的冷香,姚玉苏放在鼻尖轻嗅一下,轻而易举地就识出了这是她最爱的信笺。皇宫易主,以前为先皇效力的人自然也易了主,不奇怪。 “主子,去吗”红枣伺候在一旁。 自姚玉苏失声以来,深居简出,外人难见一面。如今这样盛大的场合,若是一露面,不知要引多少人遐想呢。 她放下笺子,嘴角含着一抹温柔的笑意,点点头,眼睛里全是淡定从容。 红枣也不意外,主子生性好强,有人敢朝她伸手,她又怎么能不回敬呢 一早,姚玉苏就梳洗妥当带着玄宝入宫了。再见宫门,与往常不同,她们得像其他命妇一般排着队进入。 高挑的宫门,威严的禁军,纵然马车排得长长的也是井然有序,丝毫杂音也没有。 玄宝撩开帘子看向窗外,离他不远处的城门便是以前的“家门”,如今再进去,却是以客人的身份了。小小年纪如他,心里也有点酸溜溜的,从前他也讨厌这四方的天,永远森严的规矩,可彻底失去了之后,他也难免再生怀念。 他放下帘子看向端坐在一旁的人,她闭着眼面容沉静,丝毫看不出他这般的落差感。 “娘”他忍不住喊她。 姚玉苏睁眼,目光疑惑地看向玄宝。 玄宝抿了抿唇,还是决定不问了。 姚玉苏如何看不出他的难受,只是不再是自己的东西,就算再想要也得克制,起码不能让人瞧出来。她伸手抚了抚他稚嫩的肩膀,什么也没说,什么也说不出口。 寿宴还是承袭了宫里的规矩,皇帝在前面宴请大臣,太后带着嫔妃在后宫宴请女眷。 无论此次受邀的女眷多么用心装点自己,今日最受瞩目的还是只有一人从前的皇后如今的慎国公府太夫人,姚氏。 自她入殿,各种充满揣测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有人叹息姚氏太可怜了,先帝能体面地离开是运气,而她这般活下来还不如随先帝去了。 有人抱着看笑话的心思江山都改姓了,这旧主人见着新主人该是如何的姿态呢好像太谄媚也不行哦,在场的都是熟面孔呢。 也有人事不关己,认为无论姚氏境遇如何,人家好歹风光过,也不算白活一场,不像她们,这江山再改几回姓都落不到自家头上来,还是老老实实地过日子罢。 众人徘徊不前,无人敢做第一个靠近的人。姚国公府的二夫人冷氏倒是一脸如常地走了前去,笑着和姚氏交谈,不见生疏。 “太后娘娘驾到” 外间,小太监一声唱喏,里面的人立时安静了下来。 须臾,一道绛红色身影步入,她体态丰腴,面容算不得年轻也绝不是太老,可气势却足足的,身侧跟着庄妃和文嫔,此二人算是新皇后宫炙手可热的人物了。 众人蹲下请安,口中高呼“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冷氏俯身的同时瞥了一眼身侧的姚玉苏,见她动作流畅地跟着众人一起俯身见礼,丝毫看不出有任何异样。冷氏心里安定的一瞬间也不得不佩服这位侄女,几番境遇下来,她早已练就了一副铁躯了。 冯太后落座后第一眼自然是在人群中寻找姚氏,好在也不难找,她身姿出众,简直是鹤立鸡群。冯太后往后靠上了枕垫,嘴角上扬,抬手叫起。 众人落座,唯独姚玉苏被太后喊住。 “多年不见你,你倒是越来越年轻了。快,给太夫人搬个凳子在哀家身边来。”冯太后笑着说道。 姚玉苏微微一笑,蹲身福礼,意为谢过。 “听说你风寒未愈,嗓子受损了可好些了”冯太后关切地问道。 姚玉苏还未作出反应,太后身边的大宫女便弯腰对着太后说了两句悄悄话,太后听完了了然一笑,只道请姚玉苏落座在她右手边,不再追问她的近况。 姚玉苏从容上前,目光移至那位大宫女,后者见她瞧来,落落大方地见了一礼,端端正正地守在太后身旁。 姚玉苏落座,坦然地面对下面众人的打量,连眼神都未晃动半分。 前朝皇后的气势犹在,众人摸不准她如今的脾气,也不敢轻易将话头引到她这边来。 倒是据说备受新皇宠爱的文嫔,屡屡朝她看来,被抓住了也不回避,善意一笑,似乎对她好奇心颇重。 宫里的宴席摆盘精致,但味道着实一般,一则再好的厨子也不敢在宫宴上肆意发挥,多以守拙为重,二来这菜品从御膳房到此处早已千回百转,再好的味道也在路途中失散了三分,所以众人的心思并不在吃上。 “启禀太后,小宋将军在殿外求见。”有宫人来禀。 冯太后似乎并不意外,笑着道“哀家这里这么多女客,他如何能贸然进来” “太后多虑了,女眷虽多,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小宋将军难不成还能盯着某一个人瞧不成”开口的是和亲王妃,她是太后的妯娌,说起话来语气自然亲近许多。 “这倒是。”冯太后点点头,“如此,就放他进来吧。” 宋威的名号是早已在京城中传响了的,齐王与苏行一战,宋威便是前锋,直追苏行三百里地,打得他现在都了无踪影。最最要紧的是,陛下如此得力的左臂右膀,这般俊俏的儿郎,尚未婚配。 传言太后有意为小宋将军相看夫人,如今看来此言非虚了。 宋威意气风发地大步跨入,虽未着铠甲,但周身都是从军之人的果敢利落,惹得这一屋子的少女都暗自脸红。 姚玉苏自然不属于“少女”的行列中了,她毫不掩饰地打量这位年少得志的将军,见他臂膀有力,眼神坚定,便知传言并非夸大其实,的确是一位大有可为的少年将军。 再看座下年岁相仿的女子,或捻帕或低头,个个都是含羞带臊的模样,想来小宋将军也定能挑到心仪的女子为妻了。姚玉苏暗自猜想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杯之时随意扫了一眼冯太后,她似乎也十分喜爱宋威,笑起来的时候那眼角的纹路毫无疑问地出卖了她。 宋威给太后请了安,目光自然而然地瞥到了太后下座的少妇。她与所有人都不同,坐在那里便有一股无形的线将她与其余人划开了界限,她看似在笑,实则保持了一股淡淡的疏离感。 目光对视,他发现自己失礼了,匆忙收回。 反观姚玉苏,她搁下茶杯收回手,连眼皮都没有乱动两分。 “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如今也到了要娶妻的年龄了,若有心仪的女子尽管来找哀家说,哀家舍下这张脸也得给你做成这桩媒。”冯太后道。 宋威拱手“多谢太后娘娘关怀,只是臣正值为国效力的年纪,不想徘徊于儿女情长,只想为陛下建功立业。” 姚玉苏暗自道这小宋将军虽战场英勇,可观面相却是一派稚气。可说起这般话来却也不显虚假,反倒是多了几分年轻人的张扬意气。 “你这样说哀家自然是替陛下高兴的,可纵然如此,也莫要耽误你成家的年纪啊。”冯太后面上笑着道。 宋威小幅度地皱起了眉头,他就说不来贺寿,可陛下非逼着他来,这下可好,又是老生常谈了。 “太后的美意臣知道了,若有心仪的女子一定请太后做主。”宋威表面上应着,心里只想早点儿回前面去,那里多好,都是谈得来说得来的同僚,哪里像这里一般,全是脂粉气,他都快忍不住打喷嚏了。 冯太后又叮咛了两句,见宋威似乎有些按耐不住要走的意思了,这才收敛了一番,准备放他离去。 “皇上驾到” 皇上来了 殿内所有人一震,不比听到小宋将军来得激动,众人更多的是敬畏与慌张。 倒是宋威,终于松了一口气,救他的人来了。 姚玉苏没有放过宋威脸上的一丝一毫的表情,而宋威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的模样自然也尽数收入她的眼底。 宋威“” 他一直很疑惑,这从头到尾都在审视她的女人到底是谁 殿门口,蔺郇步入,他身有七尺,相貌堂堂,一身无可比拟的帝王之气更是衬托得他身姿不凡。殿内众人无不俯身颔首,不敢窥视龙颜。 除却太后以外,唯有一人,她见他步入后,慢条斯理地从座位上起身,从容不迫地微微蹲下了身。 蔺郇来这里的理由有二,一是给太后贺寿,二是救宋威出“牢笼”。 来了之后,找好的理由都成了借口,成为想见她一面的借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月下 蔺郇入席,沉眸一扫,微微抬手,身旁的刘德江便拉长了嗓子喊道“起” 众人起身,各自入席。 方才还算热闹的殿内如今鸦雀无声,虽有小范围的眼神交流,却没有人敢肆意说笑了。 冯太后嗔怪皇帝“看你,你一来大家都不说笑了,怪没意思的。” 蔺郇失笑,看着座下的女眷,道“诸位莫要顾及朕,随意些便好。” 下面静寂片刻后,一位穿着嫩黄色襦裙浅桃色褙子的少女站起了身,她先是对着上座的人行了一礼,道“臣女不才,愿为太后和各位夫人弹奏琵琶一曲,以供消遣。” 此种场合,能登台献艺的只有两种人舞姬或事先安排好要出风头的贵女。 “你是哪家的”这贸贸然跑出来一位妙龄女子,冯太后倒是有些迷惑了,这是谁授意的还是真的艺高人胆大 “臣女乃户部尚书孟昌之女。”少女恭恭敬敬地道。 她才说完,落座于她身旁的青衣女子似乎露出了一丝嫉恨,观二人相貌,不难猜出乃出自一门。 冯太后点了点头,不冷不热地道“你有心了,既然如此,哀家就允了你。” 宫人端上了圆凳取来了琵琶,孟女低头谢过,落座抬头。 姚玉苏可见过不少面容姣好的女子,孟女的容姿确属上乘,可眉目之间夹杂着一股韧劲儿,便是这股韧劲儿透着几分不服输的意思。再看她刚刚身旁的青衣女子,此时坐立难安,眼神诸多不自然,若不是旁边的夫人安抚,她估计就要彻底垮下脸色了。 孟女轻轻挑动琵琶,试了两个音之后,便胸有成竹了。 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便是这般道理了,众人都在害羞内敛的时候,孟女站了出来,而她确实也有支撑她特立独行的本事。 琵琶声优美婉转,没有丝毫匠气,反而灵动异常。 孟女十指翻飞,音符在指尖流泻,如潺潺溪水,飘逸轻灵。 蔺郇见惯了这种出风头的伎俩,毫不惊奇,可这孟女的琵琶声仍然捕获了他的神思,他收起了轻慢的神色,眼神里流露出了一两分欣赏。 “叮”一声极小的声音响起,是酒杯落在裙摆上的声音。 殿内的人都将目光聚集在孟女的身上,丝毫没有发现这边的响动。 红枣弯腰将姚玉苏扶起身,主仆俩轻悄悄地从侧方退出了大殿。 出了殿门,红枣便要去找身衣裳帮姚玉苏换上。 姚玉苏摇头拒绝,这不是自家的地方,不方便。 红枣读懂了她的意思,一想确实如此,宫里一贯伎俩杂多,有备无患。 “主子,咱们出都出来了,不如在四周转转”红枣询问道。 孟女开了这个口子,接下来定然有不少的“才女”要一展本领,与其在那里坐着看她们争奇斗艳倒不如散散酒气。 皇宫不比其他地方,不可随意乱走。主仆俩都是从这里走出去的人,自然懂规矩,绕着寿仙宫外围散了半圈,待酒意消了便要回了。 “你给我站住” 走到转角处,不远处传来两人的争吵声。 姚玉苏抬手示意红枣莫要出声,两人先后靠上墙壁,脚下的影子也顿时消减了一大半。 姚玉苏贴着墙壁抬头,正欲听一听墙脚的时候,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她的目光从低处慢慢向上滑动对面的墙脚处同样有一道薄薄的影子。 四目相对,她惊讶瞪眼,他竖起手指贴在唇上,显然是跟她打着同样的主意。 “你今日出这般风头是何故待孟菁回去跟大夫人一说,你以为你又讨得了什么好了” 四周寂静,墙壁那侧的声音便显得尤为突出。 “婶娘的意思我明白,只是藏拙久了难免觉得自己真是个废物。”这是孟女的声音,听起来很有几分嘲弄。 “这便是庶女的命你今日大出风头,回了府大夫人指不定怎么收拾你呢,你还做着当将军夫人的美梦不成” 孟女嗤笑一声“谁说要当将军夫人了” “你难道不是看上小宋将军,特地在他面前摆弄” “小宋将军好是好,就是太稚嫩了些,我不喜欢。”孟女轻笑,眼神里含着向往,“既然是做梦为什么不做大一点的梦” “你” “陛下龙章凤姿,可不比小宋将军好上太多了”孟女笑着道,“婶娘的好意孟霁心领了,路是自己选的,我怎么着也不能走死了。” 听到此处,姚玉苏挑眉看向对面的人,他同样看向她,两人心知肚明,微微一笑。 “什么死不死的,你这孩子” “好了,咱们回去吧,这里也不是什么可以大方说话的地方。”孟女劝道。 两人拉拉扯扯地离开,声音渐渐远去。 对面的“影子”走出了墙壁,露出蔺郇峻挺的身躯。 “陛下。”红枣匆忙下跪请安。 蔺郇一点也没有被别人惦记上的恼恨,看起来心情似乎还不错。他走上前,抬头看了一眼稀疏的月光,道“月色不错,夫人陪朕走走” 红枣跪在地上,脑袋越垂越低,当作什么也听到。 姚玉苏瞥了他一眼,很想让他听听自己这话到底有多么的不妥。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乎是在等她的回答。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姚玉苏嘴角浮现一抹浅笑,率先抬腿朝前面走去。 蔺郇双手背在身后,慢条斯理地跟了上去。 月下漫步,若是少男少女,定然是情意绵绵、缠绵悱恻。 怎奈此二人都是“正经”人士,虽撇除了家国恩怨,但实在难以想象在这两人中出现什么郎情妾意的画面。 纵然有,也只是在某一人的脑海里罢了。 “朕今日才晓得,原来朕这般年纪比宋威也是不差的啊。”他仰头感叹,似乎还很荣幸的样子。 岂止是不差,任何有眼睛的人都不会在此二人中选错吧。 姚玉苏顿步挑眉,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怎么” 她口不能言,但那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传达出的意思可比言语更确切几分。 蔺郇在心里想着,若能拥有这样的一双眼睛,纵然庭院深深,余生也不会太难捱罢。 “夫人是在笑话朕” 怎敢她和玄宝还要靠着他吃饭呢。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红枣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 “朕追封了焦氏,你可听说了”他道。 姚玉苏点头,圣旨一出,天下皆知,她虽足不出户,但也不是闭目塞听之人。 礼部拟了三个封号,他从中勾了一个“孝端仁皇后”。 “焦氏福薄早逝,朕把她兄弟提到了跟前,也算照应她娘家了。”他一边走着一边跟她说着近来发生的事情。她虽然不能回应,但他却觉得这般沉默也比后宫妃子茫茫然附和点头要好上许多,起码他确定她能知道他的意思,明白他的用意。 姚玉苏停下了脚步,她看着蔺郇,目光透露出些许挣扎。 “可是有何不妥”他跨出半步后停下,转头看她。 焦皇后于她有恩,若不是焦皇后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替了她们母子,恐怕今日她与玄宝的坟头草都不知道多高了。但是,撇去私情,她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姚玉苏伸出了手,掌心朝上。 蔺郇不明所以,眼神含着疑问。 她动了动手掌,他将信将疑地伸出了一只手。 “这样” 她点头,收回四指,用食指点上他的掌心,慢慢地写下四个字。 “大智若愚。”他低头看着她写,慢慢感知掌心的比划,准确地念出了她想表达的意思。 他微微眯眼,以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姚玉苏又在他掌心轻轻写下两个字“伪装”。 焦氏一族在先帝朝的时候她就有所耳闻了,焦王妃父亲约束族人,掌家严苛,族中男子十之有八身负功名,虽官位不显但却不容忽视,这般家风严谨的家族实在少见,焦氏女子也贤名在外,求娶之人不必姚家女少。这样一个家风严正的家族,要么为福要么为祸。 自焦王妃过身之后,焦氏越发低调了起来,但却没有完全隐退,反而在齐王挥师北上的时候站出来充当了粮草官,在齐王身后立下坚厚的盾牌,护着这位天赋异禀的王爷一路擒王,坐上了大位。 有这般功绩在身,焦氏该出头了吧 并没有。在蔺郇登基后,焦氏不吵不闹,一副忠君至上的姿态,不计个人得失,立马就收获了不少清贵才子的好评。现在蔺郇想起焦王妃了,这不立马追封了她为皇后,并且将焦氏正房嫡子放在眼皮子底下护着了吗 如此,姚玉苏才觉得这位焦氏的掌家人真是高人一位。 蔺郇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姚玉苏的意思。 “焦氏族人一直低调,不争不抢,从未表露出邀功的姿态。”他皱眉,言语中对焦氏多有回护。 姚玉苏微微一笑,言尽于此,并不想再多言,免得落一个里外不是人。 “说清楚,朕最烦话说一半的人。”他却不愿罢休,非要她说出个子丑寅卯为止。 姚玉苏指了指寿仙宫的方向,意思是可以回了。 蔺郇拽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你大胆地说,朕不是小肚鸡肠的人,说错了也无妨,朕就当没有听过。” 姚玉苏立刻面露无奈之色。 “女子心细,你更是有超乎寻常女子的智慧,你敢这样说,定然是有分把握的了。”蔺郇与她相交不深,但总能从她的行为中了解到几分,似神往已久。 姚玉苏左侧眉梢轻轻上扬,倒是没想到他对她有这般高的评价。 “你不说朕不松手。”他拽紧了她的手腕,一副“浑不吝”的模样。 她既惊又恼,两人僵持不下。 在不远处“望风”的红枣却看得心惊肉跳,她连连闭眼,又不敢真的闭眼不看,颇为矛盾。 姚玉苏手腕一翻,欲甩开他的手。蔺郇借着这股劲,反而将她拉动了两步,两人靠得更近了,她的呼吸都能喷在他的前襟上。 这般距离,她实在是受不了了。 冷香扑鼻,他又何尝好受了 只需一低头,温香软玉伸手可揽。 姚玉苏率先投降,用可活动的另一只手在他胸口处大大地写上六个字“辉聘吾,焦嫁汝”。 他眼神疑惑了一瞬,然后立时清明一片。 十年前,蔺家有两位少年同时求娶姚氏女,蔺郇在前,蔺辉在后。结果自然是蔺辉抱得美人归,蔺郇则成了日后无数话本中那个失意的男子,不仅失了心仪的女子,也因着与今上争妻的恩怨,被放逐蜀地。 而在蔺郇如此艰难的时候,焦氏提出愿将女儿嫁与他,从此风雨同舟。 这,就是姚玉苏断定焦家并不是清高之辈的依据。 她嫁给蔺辉是一场豪赌,赌一生一世一双人;焦家选蔺郇亦是如此,赌日后此子将一飞冲天,无人可挡。 她输了,焦氏赢了。 “这是咱们之间第一次提及往事。”他眼底微光乍现,难以抑制地流泻出笑意。 她怔住,眼神难得慌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赏花 他们其实很早就相识了,那少年时的蔺郇是怎样的呢 仗剑执鞭,一匹骏马,立于马上的他高挺英俊,无数少女倾心。偏偏他少言寡语,心思深沉,她虽早与他相识却并没有说上多少话,对这样深沉的男子也是敬而远之。他向姚家提亲的时候她一派错愕,连连问祖父,是否弄错了。 姚国公曾言齐王虽年轻却有些少年老成,况且脾气捉摸不定,难为佳婿。反之,陛下虽优柔寡断些,但胜在脾气温和,择婿还是心软些的好。 那姚玉苏倾心什么样的男子呢自然是顶天立地的伟丈夫。 那时候齐王还不是今日威势深重的皇帝,先帝也不是后来那般阴沉善变的人,这二人都不是她真心喜欢的,但先帝胜在会讨人欢心,她的心自然偏向他了。 如今,时移事迁,她早已放下了往日的儿女情长,他却摆出了一副要与她清算往事的模样。 天上,乌云散开,稀疏的月光不知何时浓烈了起来,洒在这二人身上仿佛是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光。此时天地之间,唯有他二人。 “朕想问一句,若你知晓今日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她连连摇头。 她姚玉苏岂是那般见风使舵、沉迷权势之人十年的世间,经风历雨,她淌过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才练就了今日的“不坏之身”,怎会甘愿再倒回十年前重新选择一遍 曾经母仪天下是她的荣光时刻,彼时天下女子都以她为表率,何等风光。如今虽在夺位这一仗落败,可她输得坦然,无怨无恨。纵观古今,有几人能有她这般际遇跌落翻起,生死间徘徊,难道还不足以让她生出珍惜的心思吗 夜空上的云散开了,全都聚集在了蔺郇的脸上。他收敛了笑意,果断地松开了手。 “夫人一向果敢,朕佩服。”他眼神泛冷,舌尖含着一丝苦涩,双手负在身后,仰头看了一眼月色,转头便走。 她收回手交叠搭在前方,嘴角含着笑意看着他离去。 “夫人,咱们也回吧”红枣上前,估摸着寿仙宫里的宴席也该结束了。 她含笑点头,低下头数着脚下的石板,心里默念若能重新再选择一次,我一定会选他的。 祖父说得对,是该选心软的男子。可谁说温柔的男子一定心软明明刚刚这位才是从头到尾对她软了心肠。 七月流火,燥热的夏天终于在蝉鸣中过去了。 母子俩临窗对读,忽然从红枣口中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淮王回京了。” 不仅是姚玉苏笑了起来,连一贯自恃“老成”的玄宝也露出了白牙。 先帝在世时作下了许多孽,贬淮王离京便是其中一件。如今新皇登基,正是用人之际,难免会想到这位备受文人推崇的风流才子。 淮王蔺轲,生性淡泊,好诗歌词赋,不慕名利,只谈风花雪月,竟然也在文人中杀出了一片好名声。他与姚后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性格,却尤其谈得来,说是愿意交付性命也不为过。 淮王相约,姚玉苏是怎么也要去的。 两人约的地方既不是在京的淮王府也不是哪处私密性极好的别馆,而是闹市中的一家人来人往的茶楼。 二楼雅间,蔺轲正在和茶老板大谈今年的春茶,忽闻一道熟悉的脚步声,立马起身相望。 “不打扰老爷了。”茶老板识趣地退下。 茶老板推门而出,与一位戴着帷帽的女子擦肩而过,那女子身后还跟着一五六岁的小儿,玉面可爱,一见便知不凡。 “轲叔”玄宝从姚玉苏的身后钻出来,跳着就朝蔺轲身上挂去了。 所幸蔺轲虽是文人骚客一枚,但却并不文弱,稳稳地将他接住,顺手举了起来转了几个圈。 姚玉苏摘下帷帽露出真颜,蔺轲一见,不得不感叹岁月的偏心。 佳人还是那般容颜不俗、气质不俗,经历风雨,浑身气势半点不见萎靡,反而有一股让人无比艳羡的恬淡。 三人坐下闲聊,老规矩,蔺轲还是先给小友献上从东边搜罗的有趣玩意儿。 玄宝高呼一声,立马捧着东西到一边研究去了。 “若玄宝是本王的儿子该多好。”蔺轲对蔺辉的儿子垂涎已久了,并一直感叹为何自己没有那么好命。 这般玩笑话,换做一般人早就掀桌离去了。但姚玉苏非常人,她与淮王的交情也非比寻常,自然知道这样的话是赞赏而不是亵渎。 “早就说了让你来海泽,那里虽不必京城繁华却别有一番沿海小地的风情。”淮王道。 姚玉苏轻轻一笑,掀开茶杯,以指尖沾水,在桌面上写道“多谢。” 淮王这才想起她的病症来了,立马关切的问道“不是说找到了制毒之人了吗怎么,还没配出解药吗” “解药早就服下了,只是嗓子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姚玉苏写道。 “那要多久才恢复” 姚玉苏又沾水“看天。” 淮王见她一派平和,面上毫无怨怼之色,既放心又感到惊讶,他所认识的姚玉苏可不是这般生性温和的人呐。他离京的这段日子,一定发生了他所不知道的艰难,不然她这般刚烈的性子哪里能磨得这般恬淡。 “如今陛下召我回京效力,我便能时常照应你们母子了。放心,有我在,你还是可以做那个横行霸道的姚氏女。”淮王笑着说道。 这话,虽然有几分打趣的意思,但仔细品来全是回护。 姚玉苏挑眉,含笑受了,以茶水代笔“日后就要仰仗王爷了。” “客气,客气。”淮王双手抱拳,坦然接受。 两人边饮茶边闲聊,玄宝在一旁安静地玩着淮王“敬奉”的小玩意。 “哦”他小小惊呼一声,仰头看着那弹弓将弹球弹了出去,直射窗外。 姚玉苏瞪眼,玄宝赶紧跑到窗户边往下望,担心是否砸到人了。 “娘,快过来看。”玄宝扒着窗户朝姚玉苏招手。 两人起身朝窗户边走去,往下一看,正好瞧上一副好戏。 纸砚店外,小宋将军正一脸不悦地看着一名青衣女子。 “那姑娘怎么瞧着恁般眼熟”淮王不愧是风流才子,不看炙手可热的殿前红人,倒注意起人家姑娘来了。 姚玉苏倒是认识,那便是太后寿宴上献曲的孟霁的姐姐孟孟菁 此时她正含羞带臊的看着小宋将军,也不管别人乐不乐意,一股脑地将手里的荷包往人家手里塞,小宋将军倒是第一次遇到这般作风大胆的女子,被她塞得连连后退。 孟菁塞了荷包,转头便红着脸登上马车离开了。 “果然是年轻人,与我们当时可不同了。”淮王感叹。 姚玉苏侧着身子站在窗户一便,看着宋威走了两步将荷包扔给了墙脚衣着褴褛的乞丐,然后轻挑眉头,大步流星地走了。 “啧啧啧,这般无情的男子,可怜那姑娘一片痴心了。”淮王再次感叹。 姚玉苏收回目光看向他,面色透着一股“不与你为伍”的不屑。 “别误会,我只是怜香惜玉而已。”淮王笑着解释。 玄宝趴在窗沿上,转头看淮王“轲叔,你府上的花儿够多了,别人家的就别惦记了。” “噗” 淮王被口水给呛着了。 姚玉苏笑着摸着玄宝的脑袋,面上一片慈祥。 自姚玉苏在太后的寿宴上露了脸之后,慎国公府收到的邀她出门的帖子越来越多,对此,她一概回拒。 这天,红杏又捧着帖子踏入书房,道“夫人,这个你恐怕推不掉了。” 姚玉苏从书中抬头,红杏将帖子放在她手边。 “建和公主请你过府赏花。” 姚玉苏放下书拿起帖子,展开一看,里面的确是建和的笔迹,作为暗号,帖子的右下方还有一枚粗浅勾勒出线条的“杏花”。 姚玉苏了然点头,这是建和公主又相到如意郎君了,请她一同品评。 “主子,去吗”红杏明知故问。 姚玉苏顺手拿起书敲了一下她的手背,小小的警告一番。 红杏吐了吐舌头,暗自耸肩。 建和公主的风流韵事简直跟淮王不相上下,一个是喜欢搜罗美男子,一个是喜欢往府里的带各式各样的“花儿”,两人若是将府里的男女拉出来摆个阵势,建和公主还不一定会输。 姚玉苏曾为皇后的时候就为这个皇姐头疼不已,但隐隐又羡慕她游戏人生的姿态,万千花丛中片叶不沾身,好不洒脱。 这一次,她自然也应邀前往。 建和公主府有一处荷塘,盛夏及初秋之时荷花满塘,蔚为壮观。若是撑一小舟,置身于荷花丛中,随波荡漾,那才是自在的日子。 此次发帖便是以赏荷花为名,邀请了大半京城的小姐夫人,以及为了掩盖其真实目的也请了不少青年男子。 建和公主并不招呼着众人在一处玩儿,反而放开了府,让各位尽情游览。 待众人散去,她才带着姚玉苏登上一处轻纱四飞的阁楼,隐于纱后,将小半个公主府收入眼帘。 “你瞧,便是那身着白衣的男子,戴着紫色玉冠的那个。”建和公主歪在榻上,伸出团扇指向远方。 姚玉苏眺望过去,三四个身着白衣的男子,她仔细辨认了一番“戴紫色玉冠”的,这才认出了建和的“猎物”是谁。 姚玉苏转头,立马眼神莫测盯着建和。 “你作什么这么看我”建和公主还莫名其妙呢。 姚玉苏往上看天,从前只觉得建和游戏人生肆意洒脱,今日才知她喜欢在柴薪跺里玩火。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就是今上的亲信吗有甚大不了的”建和摇着团扇,一双细长的美目含情脉脉,似乎是势在必得。 她要这么有胆,姚玉苏也没办法,只得提醒她郭启义是有妻室的人了。 “家花哪有野花香,一直吃腻了一盘菜也得换换口味啊。”建和眨眼,明目忽闪,简直是无理也要辨三分。 姚玉苏什么也不说,只得抚掌,佩服她的“无耻”。 “瞧着,我这就去探探他,若他真是正人君子,我便作罢。”建和起身,摇了摇扇子,走得万般风情。 姚玉苏抬起双手揉了揉额角,真是不明白蔺氏一族为何就没几个正常的。 居高临下,眼瞧着建和拦住了那行人的去处,一招调虎离山便将其余人哄走了,花丛中只留她与郭启义。 姚玉苏生生别开目光,不忍再看下去。 目光由远及近,触及到前面一处矮屋,她微微起身,眼睛半眯了起来。 今日这好戏轮番上演,真是不枉她出门一趟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作证 宋威被孟菁半扶半抱的弄进了一处幽僻的屋子,心里怒火万丈,感叹千年道行一朝丧,竟然被这小女子给算计了一把。 “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宋威咬牙切齿,目射凶光。 孟菁与侍女合力将他推倒在床上,站在床前,主动宽衣解带,面上柔情款款“将军,小女爱慕你已久,今日愿委身于将军,日后便是将军的人了。” 宋威浑身乏力,额角的青筋还一跳一跳的,身下的动静更是不小。他并非未尝,自然晓得这孟氏女给他下了什么药,今日算他马失前蹄,眼看着便要被这小女子得逞了。 他面上浮上一丝受辱的表情,咬着牙,心底怎么也不愿意着这女子的道。 面前,孟菁已经脱得一丝不剩了,不知她从哪里学来的招数,良家女子,竟然像一条蛇一般攀附了上来。 宋威只觉得一阵恶心,他恼恨地偏过脑袋。 他眼睛含着血丝,冒着火焰,这一偏头,便瞧见了窗外的一双眼睛。 “救我”他精神一振,喉咙冒烟。 孟菁缠绕在他身上,勾住他的脖子,道“郎君别怕,小女这就来救你。” “快、快”宋威看着那双眼睛,充满了希望。 在他的注视下,那双眼睛眨了眨,很快就消失在窗户外了。 他胸前的那团火焰一时间被浇灭得只剩下青烟,愤怒得想要撕碎眼前的女子。 正当孟菁将要得逞之际,忽然外间冒出一道火光,随后便是一群杂乱的脚步声。 “走水了走水了” 宋威“得救”了,但同时也和孟菁的名字缠绕在了一起,制造了又一出桃色绯闻。 寿仙宫,冯太后震怒异常,几近失仪。 “孟氏女果然低贱不堪,竟然想出这般下贱的招数逼婚” “桑枝,桑枝”她大喊道。 桑枝,最得她宠信的大宫女,匆忙上前,道“太后娘娘。” “你去请陛下,快去,孟氏女绝不能嫁给宋威,她不配”冯太后气恼得快要晕眩。 桑枝上前扶她落座,一边吩咐旁边的人倒茶,一边安抚太后“娘娘不必太过恼怒,宋将军与陛下情同手足,又是陛下最得力的臣子,这个主陛下一定会为他做的。” “是,是。”冯太后清醒过来,“陛下一贯爱护他,定然不会让这般不堪的女子入宋家门的。” 桑枝点头“没错,此刻说不定陛下正在想法为宋将军摆脱孟家呢,娘娘又何必去打扰陛下” “哀家也是太着急了。”冯太后缓过气来,抚着胸口道,“但无论如何,你得把哀家的话传给陛下,让他务必护着宋威,别忘了宋家于他可是有恩的啊” 桑枝顺从地点头“是,奴婢一定将话带给陛下。”并且是原封不动的带给陛下。 太极殿中,宋威跪在御前,满脸懊恼。 周麒麟在一旁仰头叹气“树大招风,招风啊。” 宋威抬头,狠狠地怒瞪了他一眼。 “陛下,这摆明了是针对宋威的局,你不会看不出来吧”郭启义上前道。 蔺郇冷冷的道“朕有眼睛,自然看得出来。” 宋威尴尬极了,垂着脑袋半声不敢吭。 “能让一女子下套,并捉拿当场,你可真是给朕长脸啊。”蔺郇冷哼道。 宋威抬头,吞下万般委屈,道“臣一时失算,日后定当小心行事。” “日后”蔺郇笑了一声,从案桌上挑出了几本奏折扔了下去,“都看看,看看。” 宋威捡起其中一本砸在他脸上的奏折,打开一看,差点儿气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 “荒谬”他恼怒得几乎要撕碎这奏折。 周麒麟也捡了两本翻阅了一番,面露忧愁,道“此事竟然被夸大为陛下纵容宠臣作恶、奸污官家女子了。” 宋威攥紧了拳头,丝毫不必当日的屈辱来得轻。 郭启义也翻了两三本,抬头看向陛下,道“陛下,这是有人借题发挥了。你要是偏袒宋威,恐怕就会流出你偏宠齐王府旧人的名声了。” 自蔺郇登基以来,始终做到一碗水端平,只要是有才能的人,无论是齐王府旧臣还是新朝的新人都一视同仁。如今此事一出,那些有心之人自然要夸大其实,逼着皇帝出面表态。 “此事已不再是宋威与孟家的纠葛了,是陛下对待新人和旧人的态度了。”周麒麟一语道破其中玄机,同时面露同情之色地看着宋威,“你这也是当了出头鸟。” 宋威早已在心里悔恨千百遍了,他连累了宋家的名声不说,这下还将陛下拉下了水,更是让他无法忍受。 “陛下”宋威抬头,目含血丝,“臣闯下的祸臣愿意一力承担,臣愿意娶孟家女” 为今之计,只有娶了这孟菁才能堵住这悠悠之口,否则陛下的威严也将会被他所连累。 “这等不堪的女子,你也愿意娶”郭启义难以置信。 宋威咬牙,看着上座的人,道“愿意。” 陛下于他有救命之恩、知遇之恩、提拔之恩太多了,他掰着指头也算不过来。今日若因着他损害了陛下的布局,让人质疑他选贤与能的诚心,那他的罪过更是大了去了。 周麒麟面露欣慰,看着宋威,他总归是跟他父亲是不一样的,陛下的心血没有付诸流水。 “罢了,你要是娶了这孟家女,岂不是证明朕的无能”蔺郇对他也是恐吓居多,并非真的要逼他娶孟女进门。 “陛下,臣真的是愿意的。”宋威膝行两步,诚意恳求。 周麒麟在一旁道“眼前也并不是回天乏术,你就别添乱了,给陛下点时间想想如何破局才是正经的。” 蔺郇盯着宋威道“难为你还是人人口中称颂的少年将军,真是枉担虚名。” 宋威悲喜交加,一时垂头,辩无可辩。 “让你父亲随便找个证人证明是那孟女给你下药即可,岂不是比你把整副身家贴上去好得多”蔺郇道。 怎料,宋威瞬间精神了起来,双眸明亮“陛下” 蔺郇“” “臣真有一证人,只是不知道她是否愿意出来作证。” 郭启义道“可是建和公主府的人你放心,公主古道热肠,下人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定然肯出面为你伸张正义的。” “是公主府的客人。”宋威面露纠结的道。 “究竟是何人”蔺郇疑惑。 宋威抬头挺胸,坦言道“慎国公府,太夫人。” 蔺郇眼眸骤然缩紧,寒光闪过。 周麒麟暗呼一声这世间哪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在场的四人,蔺郇沉默,周麒麟不敢乱言,倒是郭启义不知内情大呼宋威绝处逢生。 宋威跟着蔺郇的时间最长,他观其颜色,似乎比刚才更阴沉了几分。 “陛下,不若臣去求太夫人”宋威小心翼翼地道。论起本心,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娶那般女子为妻的,太糟污了,他道,“太夫人贤名远播、为人方正,她的话众人一定会信的。” “你让她如何出来作证是向众人说她亲自看到你与孟女做那档子事了还是说看到孟女给你下药了”蔺郇面无表情的道。 宋威一本正经的道“自然是作证孟女给我下药,趁我体弱无法反抗的时候霸王硬上弓了。” 周麒麟扶额,不知他往日的机灵劲儿是不是都被孟女给药没了。 一个国公府夫人,尤其她还是引人注意的前皇后,如何能站在大庭广众下来说这些话这不是、不是摆明了说她见到了那不堪的一幕了吗 况且,这中间还夹杂着姚氏太夫人失声已久的隐情。 此刻,蔺郇真有让宋威娶了孟女了事的打算了。 察觉陛下的心思,宋威面露祈求,万般不从。有一线生机,他为何还要选刚刚的那条死路,他不傻。 蔺郇“” 次日清晨,宋威拖着残破的身躯扣响了慎国公府的大门。 为何是残破的身躯呢因为蔺郇思来想去气儿不顺,亲自赏了他十军棍,导致他现在走路还瘸着呢。 当然,他罪有应得,不敢找人诉苦,甘愿受了下来。 可这孟女,他是万万不愿娶的,只有来求太夫人出来说句公道话了。 姚玉苏早就预料到有他登门这一出,朝廷上的事她知之甚少,但坊间的传闻却是精彩得多,什么样的版本都有,供君选择。 宋威此番并非独往,顺带捎上了他父亲太傅宋普。 宋普早年投靠老齐王,深受信任,老齐王过世之后他又效忠蔺郇,算是功臣一位了。世人皆知,太傅虽不掌权,可深得陛下敬重,比左右丞相更得圣心。 今日宋太傅亲自登门,一是表明求人的诚意,二是担心宋威搞不定。 姚后虽贤名在外,世人都敬称一声“贤后”,但这声名背后绝不是一个良善之人,否则也不能在权谋倾轧的深宫存活下来。更为令人瞩目的是,即使改朝换代,她与大皇子仍旧体面地活着,风光虽不比以往,但也绝不是任人拿捏之辈。 宋太傅对姚后多有防备,姚玉苏自然也对这位藏于齐王府中的谋臣十分好奇。 慎国公府大门打开,父子二人被请到正厅。 姚玉苏款款而来,一身藕色的素裙,发间三两根玉簪固定,朴素得几乎与寻常官家的夫人无异。 唯独一点,她虽有意收敛,但举手投足依旧端庄耀眼,让人一瞧便知出身不凡。 姚玉苏笑着抬手,邀请两人落座,然后自然而然走到正中的宽椅落座。 宋太傅瞥了一眼,不动声色。 “宋威此番前来是为感谢太夫人那日仗义相助,否则定要酿成错事了。”宋威拱手一拜,并不居高,诚恳谦卑。 宋太傅在一旁道“太夫人侠肝义胆,老夫定然牢记此恩,日后太夫人若有差遣的地方尽管开口,宋家上下无一不从。” 姚玉苏笑着,给了红枣一个眼色,红枣上前道“主子说二人不必客气,她只是做了该做的而已。” 宋太傅目露疑惑,为何她不开口却要让婢女转述呢 “失礼之处还望二人大人勿怪,我家主子前些日子染了风寒,风寒虽愈但嗓子却迟迟未见好,如今也说不出话来。”红枣道。 “如此啊”宋太傅一脸了然,关切的道,“老夫府上有得力的大夫,不如请他给太夫人看看” “多谢太傅好意了,咱们府里的大夫医术也不错,只是此病颇耗费功夫罢了。”红枣代为婉拒。 宋太傅眼底疑虑未消,但他顾不得打听姚玉苏的病情,只想让她出面作证。 “太夫人既然嗓子不好,那便”宋威不想强人所难。 “此事虽难以启口,但非太夫人不能救小儿了。”宋太傅起身,拱手一拜,打断了宋威的话。 宋威错愕地看向父亲,他以为父亲会和他一般收住口。 “她愿意出面作证”蔺郇扔下奏折,面露不悦。 周麒麟赞赏道“夫人巾帼不让须眉,这般伸张正义的事情她自然是愿意的了。” “呵”蔺郇一声冷笑,却是十足的皮笑肉不笑。 周麒麟紧闭蚌口,不敢再在捋老虎的胡子。 蔺郇起身,双手撑开,气势巍然“如此,便要藏不住她失声的毛病了。” “臣斗胆说一句,只要夫人一日不好,这病总有一天要传出去。”周麒麟正色道,“索幸都会被人知晓,倒不如坦然些。” 蔺郇默然,说起来,他才是害她至今不能开口的始作俑者。 见状,周麒麟垂首,有人大概要为此自责一辈子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上殿 这天,正逢休沐之日,一大早蔺郇就带着小太监苏志喜出了宫,先是在街上走了两圈,巡察了一番民情,然后便不加掩饰地登了宋家的大门。 慎国公府这边,姚玉苏给玄宝请了一个武师傅,从今日起便要教他一些拳脚功夫。玄宝自小便十分聪颖,三岁能背诗歌百首,四岁提笔成行,到了五岁的时候作诗写词已经像模像样了。唯独一点,因着蔺辉不爱功夫的缘故,玄宝似乎也对骑马射箭之类的事情兴趣了了。 此刻玄宝换了一身短打的衣裳出来,不像之前众星捧月的皇子也不像尊贵的慎国公爷,倒有些街头玩耍的平常小孩儿的模样了。 “娘”玄宝抬头看到院子站着的姚玉苏,同样惊讶。 为了让玄宝提起学功夫的兴致,姚玉苏同样换了衣裳,褪去了端庄雅致的襦裙,穿上了一身胡人的衣裳。 玄宝瞪大眼,像是不认识亲娘了一般。在他短短的人生里,他是从未见过母亲这般“不得体”。她总是很优雅,无论是笑还是怒,都端庄得让人无法指摘。 再看眼前之人,面容还是那般面容,但通身的气质焕然一新,有点儿奇怪,但更多的是让人眼前一亮的新鲜。 “娘”玄宝高兴地跑了上前,小大人似的背着手道,“娘,你也要跟我一起拜师吗” 姚玉苏抿唇一笑,点头应是。 玄宝又惊又喜,对百般不想做的事情突然期待了起来。 姚玉苏了然一笑,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母子俩正准备携手拜师,前面突然传来了动静。 “主子,有贵客登门。”红枣匆忙来报。 蔺郇带着宋威周麒麟等人登门,慎国公府的门房早已识得天子真颜,不敢阻拦便一路放行。 姚玉苏带着玄宝接驾,年轻的小公爷面上带着些许失望。 再看蔺郇这边,一路不打招呼畅通无阻地走来,果然见到了不一般的风景。 她大概是要教孩子练武,一身胡人的打扮,衬得她那不经一握的细腰更加柔软,长腿从裙侧露出一角,虽着装得体,但总归是引人遐想。 “夫人免礼,国公爷免礼。”蔺郇抬手。 宋威倒是第一次见这般飒爽的打扮,仿若初识,看得目瞪口呆。 周麒麟道明来意“听说太夫人愿意为宋将军佐证,我等万分欣喜,陛下此番带我等前来也是想和太夫人对对口词,以免殿前被有心人曲解利用。” 姚玉苏点头,伸手相请,将他们邀到一旁的亭子里去饮茶。 周麒麟将近两日朝中的情况简明扼要地说了一番,主要是防着有些人捉着姚氏不能说话这一点做文章。 “太夫人之前对外言是风寒导致的失声,明日上朝便沿袭这一说话,以免前后矛盾。”周麒麟嘱咐道。 姚玉苏点头。 “到时候若有人质疑太夫人的话,太夫人别慌也别怕,我等自然会开口相助。”周麒麟笑着道,“太夫人声名在外,想来也不会有人正面相讽,只是难免要连累夫人清誉了。” 姚玉苏沾了杯中的茶水在石桌上写字“无妨,我已无所畏惧。” 无所畏惧一旁始终未说话的蔺郇突然偏了头看向亭外,那头玄宝正在玩弹弓,大概是被中途打断拜师的缘故,所以十分用力。 蔺郇起身,走到玄宝的面前。 亭内的人也停下了交谈,转头看去。不知蔺郇和玄宝说了什么,玄宝将弹弓交到他手里,然后脑袋转了一圈,伸手指了指对面的槐树。 蔺郇一笑,沉稳地点点头。少许,他稍稍转头,侧身而立,举起弹弓瞄准对面的槐树,沉息一瞬,弹球出射。 “哦”玄宝一声惊呼,黑亮的眸子瞪得大大的。 两人约定好的那片树叶子瞬间掉落枝头,除此以外,周边的任何一片叶子都还牢牢地生长在枝头,丝毫未受影响。 玄宝一贯机灵,一下子就明白了眼前这人才是高手中的高手,与其拜母亲找的师父,还不如拜眼前人。 宋威起身瞧了一眼,道“陛下从未在寻常时候展露功夫,今日为小国公爷倒是破例了。”跟随蔺郇已久的人都知道,他是个不喜炫耀的人,虽有一身好功夫,但除了上阵杀敌,从不在平常时候展现,这便是他的性格。 姚玉苏倒是不奇怪,蔺郇的性子里透着七分冷三分执,他不是那些会作诗就摇着扇子四处参加诗会的人,更不是那些会写拳脚功夫就要在人前摆弄一番的人。他能做的远不止人们所想,只看他愿不愿意而已。 玄宝面色激动地跑来,脸蛋儿上浮着两抹兴奋地潮红,他拽着姚玉苏的手道“母亲,陛下答应教我功夫了” 在场的人俱是一惊。 “母亲恕罪,儿子不能拜你请的那位师父了,我要拜陛下为师”玄宝拉着姚玉苏的手,兴奋地双眼冒光。 这下,所有人的下巴都要触地了。 姚玉苏抬头看向亭外的蔺郇,他正把玩着玄宝的弹弓,对她投来的视线恍若未觉。 周麒麟略微猜到了天子的心思,不敢乱说,只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余下宋威,他虽有几分聪明,但于感情之事还有些迟钝,并不解其中的深意。 姚玉苏毕竟是寡居之人,一行人不便逗留太久,待一切交代妥当之后便告辞离开了。 姚氏母子换回寻常的衣裳,本应回书房练字看书的玄宝徘徊在姚玉苏的身旁不肯离开。 “娘,你是不是不高兴了”玄宝端正地站在姚玉苏的面前,小脸绷紧,认真地道,“你要是因为我拜了陛下为师而生气,那我就不拜了好不好” 姚玉苏看着他,眼神询问。 玄宝低头,有些羞愧。 姚玉苏招手,红杏捧着纸笔过来。 “你为何非要拜他为师”姚玉苏将写了字的纸送到玄宝的面前,让他不得不抬起头来面对。 玄宝小脸微红,面色有些不自在“他、他很厉害。” “我给你找的师傅也很厉害。”姚玉苏写道。 “不一样。”玄宝摇头,小脑袋摆动了两下,他心中自有一番计较。 姚玉苏叹了一口气,玄宝大了,他若是想藏什么话很容易了。从前育儿只觉得繁琐费神,待他稍稍长大了一些才发觉,他已经是一个有思维的“人”了,不再轻易认同长辈的话。 她不逼迫他讲出真心话,只是抬手抚了抚他的额头,像是要拂去他小小年纪却在心底藏着的烦恼一般。 次日,大殿之上,自然有人旧事重提。 “宋将军乃一军表率,却做出如此寡廉鲜耻的事情,难道陛下还要一力维护吗”知谏院左谏议大夫方闻正站了出来,他年岁已大又是出了名的不怕死,若能因为直言相谏而死在天子的宝剑下,那对于他来说更是无上荣光。故而,明知宋威是陛下的爱臣,他还是要捅开这个马蜂窝。 “宋将军虽有领兵打仗之才能,但品行不端,乃好色之人,如此德行不堪的人怎配为一军之将领陛下,自陛下登基以来夙兴夜寐、废寝忘食,这才治下这片政治清明,难道这一切就要毁于这一好色之徒吗”方闻正越说越来劲,几乎要走到宋威面前去喷他了。 宋威闭了闭眼,安抚自己方闻正是狗,逮谁咬谁,不必跟他一般见识。 可这“狗”下嘴太稳准狠了,痛得他们这些人都是精神一振。 方闻正撕开了一条口子,其余人自然追逐而上,你一言我一语,几乎要把宋威钉死在“好色之徒”这块板子上了。 “各位,能否听我说一句”宋太傅站了出来,他是宋威的父亲,又同朝为官,自然有发言的权利。 “太傅大人,教出此等逆子,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方闻正这一句话,又将火引至宋普的身上。 宋普可比宋威要有涵养许多,他面上一笑,道“各位要替我管教犬子,我十分感谢,撇除今日这事,便是其他任何时候我也是欢迎的。” “哼。”不知是谁冷笑了一声,摆明了不给他这个脸。 宋普也不恼,他道“我也并非是要各位饶宋威一马,只是是非黑白还没有辩证清楚,贸然就给犬子定下罪名,这好像不太合乎律法吧” “太傅这是要为宋威开脱了” “非也,非也。”宋普笑着摇头,“宋威无罪,怎能用开脱二字。犬子与孟氏之间的纠葛,我也下去调查了一番,发现了事情真相并非尔等猜想的那般,宋威乃被人陷害的一方,我作为他的父亲,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眼看着方闻正又要开口,蔺郇咳嗽了一声,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道“太傅此言,可有佐证” “自然是有的。”宋太傅回身,拱手道,“那日在建和公主府上的人不少,正好有人亲眼见到孟氏纠缠我儿并企图栽赃陷害于他。” 蔺郇脸色冷漠,沉默回应。 宋太傅以为他要顺着他的话请出证人,怎奈陛下突然就不开口了。 “陛下,臣斗胆想请证人上殿,还请陛下应允。”如此,宋太傅只好自己给出台阶。 殿内一静,众人心里各有计较。 宋威见陛下没有出声,心里略感奇怪,他们不是在慎国公府都说好了吗姚氏太夫人也答应了啊。 “陛下,臣请求带证人上殿,还臣清白。”宋威一直不开口,此刻也绷不住站了出来。 父子俩双双恳求,蔺郇沉默了一瞬,道“准了。” 殿外,姚玉苏等待已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风向 众臣以为宋太傅找的证人要么是建和公主府的下人,要么是哪个有意投靠宋氏门下的官员家眷,心里正打了腹稿准备质疑将要上殿的证人。 此时殿门口,一道靛蓝色的身影出现,众人望去,目光中带着些许审视。 “嘶”待看清楚了,不知是哪个沉不住气的,深深抽了一口冷气。 姚玉苏穿着一袭绀色的襦裙上殿,低调端庄,比之妇人们爱的浓烈之色,她这一身绀色颇有些不显山不露水的意思。太极殿,她并非是第一次这般走来了,从前是穿着皇后的吉服,众人跪拜迎接,今日的待遇稍有变化。 龙椅上,蔺郇摇摆不定的神思也在此刻平复了下来,他很想护着她不让她走到众人的眼前来接受这些打量的目光,但既然这是她做的决定,他唯有尊重。 殿内,一片寂静,方闻正之流打好的腹稿也向东流去,不见踪影了 姚玉苏走到殿中间,对着上座之人附身相拜。 宋普在一边道“陛下,太夫人因风寒嗓子受损,暂时说不了话,还请陛下见谅。” “免礼。”蔺郇盯着她的方向道。 姚玉苏起身,侧头看了一眼宋普,后者道“陛下,太夫人便是那天在建和公主府目睹一切的证人,臣请她前来便是为宋威作证,还他一个清白。” 众人私语,有些诧异姚氏失声这件事。 太后寿诞之日就从女眷中流传开了,当时谁也没有引起注意,但如今距太后寿诞过去已有两月余,怎么还是不能开口说话呢 “既然太夫人说话不便,那就将你所要做的证词写下来吧。”蔺郇稍稍点了点下巴,刘德江赶紧将备好的笔墨纸砚端了下去,呈在太夫人的面前。 桌椅也随之就位,就等姚玉苏写下证词。 宋威悄悄吞咽了一下,他看着姚玉苏的侧颜,心里砰砰乱跳,又紧张又兴奋。 正如他们商讨的那样,姚玉苏落座之后,从容地写下那日所见所闻。当然,纵火这一细节她便不作详说了。 宋普站在她的身侧,看着她写下对宋威有利的证词,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证词写完,姚玉苏收笔搁置一旁,起身将纸张捧给刘德江,后者接过,呈至天子御案。 蔺郇粗扫了一遍,便示意刘德江将证词传阅。 姚玉苏侧身站在一旁,脸色平静,一声不吭。 蔺郇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她的脸上,他想从那张漂亮的脸蛋儿上看到一些其他的东西,比如失落。她是天子骄女,一路受着追捧长大,做了先帝的皇后之后更是呼风唤雨,此时却因着一桩绯闻案,她走上了太极殿,做了一个任人打量质疑的证人。 说实话,蔺郇不相信她的内心毫无起伏,他不相信她就这般甘愿平淡。 他的目光渐渐变深,滞留在她的脸庞上。她突然抬头,目光朝他袭来,像是席卷了一片狂风,将他镇定的心搅合得风云突变。 他的心突然就急速地跳了两下,像是高山遇见了流水,瞬间面色一热,犹如绝世高手狭路相逢。 须臾,她眼神里的光渐渐收敛,直至恢复平常。 他搁在膝上的手收成拳头,仔细看去,瞧见了她嘴边的一抹浅笑。 春花在他耳边盛放,夏虫发出了愉悦的锵鸣,他突然拨云见雾。 此时,证词传阅完毕,谁也没有注意到发生在两人之间的眼神“较量”。 正如周麒麟所猜想的那般,姚玉苏的证词可信度极高,不仅道出了各种细节,而且前后时间衔接严丝合缝,半点水份不掺。再者,以她的身份,似乎没有必须要为宋威作伪证。 先帝朝留下的老臣对她还存留着敬畏,自然知晓她的人品,对证词深信不疑。新臣对她不是很了解,但光看这证词也无可指摘,再说了,以姚氏今时今日的处境,不卷入这些朝案之中才是上上之策,若不是真心,恐怕她不会冒着被人随意指责评价的风险上殿作证了。 如此,证词得到了大多数臣子的认可,连方闻正都不再出口相讽。 宋普微微一笑,拱手面圣,道“陛下,一切水落石出,请陛下裁定。” 这时,一直处于“被害者”地位的户部尚书孟昌终于稳不住了。 “陛下,请陛下明察,小女一向恪守本分,绝不是心思歹毒之人啊。”孟昌大嚎一声,出列跪倒。 宋普冷笑了一声,孟昌之辈,尤让人不齿,之前罪名安在宋威身上的时候他半句不吭声,打量着这口气宋家怎么着也得咽下,他什么也不表态,一则怕惹恼了宋普以后不好做亲家,二则有这么多人为他女儿抱不平,何须他亲自上阵 怎料,今日风向变了,担上放荡不堪、心思恶毒的名声的换成他女儿了。 宋普撇了他一眼,道“孟大人难不成是怀疑太夫人的做了假证” “这、这”孟昌有苦难言,不敢得罪姚玉苏。 “孟大人当日并不在现场,为何不相信这在场之人说的话呢”宋普讽刺一笑。 蔺郇面色一沉,他并不喜宋普开口闭口便将姚玉苏带上。 孟昌冷汗直流,他家里女儿不少,若这一个坐实了罪名,那其余的还会好嫁吗官场上姻亲派得上用场的地方不少,他培养了这么多才艺双全的女儿到头来又有什么用呢 他心思交杂,脑筋转了千百回,最后索性“噗通”跪地,向陛下哭诉了起来。 “陛下,小女爱慕宋将军一时想岔了也是有的,如今她失了贞洁,日后该如何做人呐陛下,老臣家里还有五个女儿,若她们的姐姐被陛下定罪,她们也只有出家做姑子这一条路了啊” 众人不语,深知一只耗子屎坏了一锅汤的道理。 宋威抱着手斜睨孟昌,丝毫不同情他这个老家伙。 “不成体统”蔺郇开口道,“太极殿是处理国家大事的地方,为了你两家的恩怨足足耽误了三四天。朕是万民之主,关心的该是军国大事,而不是你们这些弯弯绕绕” 见天子发火,所有人都垂首不言了。 蔺郇拍了拍膝盖起身,道“自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之后怎么处理便是你们两家的事情了,其余人都退了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跪安退朝。 蔺郇指了指下方的几位,道“尔等,到朕书房来。” 众人移步御书房,宋威特地走在了最后,跟在姚玉苏的左后侧,连连道谢。 姚玉苏摆头,示意不用。 宋威沉冤得雪,又精神百倍了起来,姚玉苏说不用他哪里真当不用了,心里盘算着该怎么道谢才好呢。 书房里,蔺郇直接指了孟昌和宋普,道“这件事,你们商议处理罢。” “陛下。”宋普不满,上前准备辩驳。 蔺郇皱眉,阻断宋普的话“莫非太傅还想要朕定孟氏女罪不可她年纪尚小,一时走错了路,如今名声已坏,算是已经得到惩罚了。” 孟昌大喜过望“谢陛下隆恩,臣代孟氏上下谢过陛下。” 姚玉苏瞥了一眼宋威,他似乎并没有异议,对于他来说还他清白就好,他不至于跟这小女子计较。 既然蔺郇都这般说了,宋普也不好再咄咄逼人,以免留下毒辣的名声。 “陛下,正如陛下所说,小女名声已坏,估计只有出家这一条路了”孟昌跪在地上抬起头来,面色忧虑的道,“她爱慕宋将军,以至于铸成大错,实在愚蠢。可仔细想来,她也是用情至深了,可否看在她对宋将军一片情深的份儿上,将她许给宋将军,不求正妻之位” “不行”宋威一下子精神抖擞,断然道,“我绝不要这样的女子进我宋家家门。” 孟昌转头看向宋威,道“宋将军,老夫知道这是难为你了,但你就看在小女对你一往情深的份儿上,接纳了她罢她这般单纯,又将你奉若神明,定然会对你言听计从,再不敢犯糊涂了的。” 宋威铁青着脸,说什么也不从。 蔺郇睨了一眼宋普,转头对着孟昌道“孟卿所言,确实难为人了。” “启禀陛下。”宋普沉吟了一番,站出来道,“老臣做主,愿将孟氏女纳入府中。” 一时间,书房内众人错愕,连同跪地恳求的孟昌。 从宫城出来已是晚霞满天,姚玉苏拒绝了蔺郇留饭的邀请,坐着马车回了慎国公府。 红枣伺候她沐浴、梳洗,待坐上了饭桌,她却一脸沉思之色。 “主子,是发生了什么事吗”红枣关切地问道。 姚玉苏想不明白,宋普替宋威答应的用意何在,难不成就是为了将孟氏女娶回家好在府里折磨羞辱她吗 应该不是。宋普为人深沉,虽有睚眦必报的性子,但绝不会做出这等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他有百种手段让孟氏女不好过,怎么会通过接她进宋家门来报复她 若说宋普真的心存一丝善意,决定用个无伤大雅的妾侍之位将孟氏余生安置了,这更是难以置信。姚玉苏倒宁愿相信宋威会这样做,也不相信宋普有这等胸怀。 所以,宋普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呢难道就为了搏一个宽厚的好名声 一团迷雾。 直至就寝,姚玉苏也想不出宋普接纳孟氏女背后的深意。 只是世间万事多变化,谁不知下一阵风和雨会吹到何人的头顶上。 姚玉苏也是万万没想到,这一场风雨竟然预定在了自己身上。 御书房,蔺郇沉默以待,周身的气势都凝聚成了低沉的黑云。 周麒麟说完之后只觉得头顶吹风,有凉意渗入了骨子里。 不知从何处流传起了一个故事,说是新皇为了巩固政权、坐稳皇位,用计毒哑了姚皇后的嗓子,让她此生再不能开口说话,无法以真实面目示于众人前。 “真实面目”,太过诛心的四字了。这不仅是说姚氏成了哑巴,还隐晦地指出她受皇帝胁迫,做了一些违背自身意愿的事情,比如上殿为皇帝的宠臣作证,洗清他身上的罪名。 自姚氏那日在殿上作证以后,谣言便不胫而走,直到风雨全城。 周麒麟不知道这是谁编造出来的故事,有眉有眼的,若不是身在其中之人,还真是真假难辨啊。 慎国公府,姚玉苏也从红枣的口中听闻了此事,她同样沉默了起来。 红枣心中十分忐忑,她看向姚玉苏,鼓起勇气道“主子,这莫不是真的陛下当初并非要杀你,而是本来就存着让你失声的打算,这样”这样她便再不能掀起风浪了。 “主子你瞧,陛下虽请了高人到府中来为你诊治,可他每日除了扎针以外便醉心于自己的研究,你的病可好上了半分”红枣越想越心惊,若真如此,陛下不仅达到了目的还让慎国公府上下对他感恩戴德,连小主子都亲近他想认他做师父呢。 姚玉苏抬眸看向窗外,满眼的翠绿嫣红,生机勃勃。 若照着这样的思路想下去,这一环扣着一环,严丝合缝,的确很符合他一向果敢无情的手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爆发 夜,黑漆漆地压在宫城之上。天空风云变幻,不一会儿便雷电交加,大雨倾盆而下。 乾元宫,婴儿手臂般粗的红烛热烈地燃烧着,照耀着这庄严肃静的宫殿。 “啪” 一声异响,伺候在殿内的宫人全都打起了精神。 龙椅之上,冷峻的男人扔了笔站了起来。他背着手在殿内来回走动了两圈,忽然转头看向殿外。 刘德江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都说伴君如伴虎,这话是丝毫不假的。虽紧张害怕,但他仍旧鼓起勇气上前问询“陛下,可是需要什么” 蔺郇看着殿外,听着雷声阵阵,丝毫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 刘德江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问。 “时辰不早了,安寝吧。”面前的男人忽然说道。 “是。”刘德江直起身子招了招手,示意宫人们准备起来。 蔺郇立在原处,眼神与外面的夜空是同样的颜色。 雨夜难眠,姚玉苏本已躺下睡着,但几声雷鸣又将她唤醒,无奈之下她只得起床走到书桌前。 白天翻看的书放在原处,看过的地方被红枣细心地夹上了书签。 姚玉苏挑亮了烛火,落座在书桌前,拿开书签,接着白日的地方接着看了起来。 夜深人静,读书的心境倒别有一番滋味儿。本以为会看出睡意来,怎知这写书之人颇有心机,一章接着一章的设置悬念,让人欲罢不能,反倒是越看越清醒了。 此时,院子里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对面的廊下走了出来,他双肩被雨水淋湿了个透,可脚步却坚定地朝着亮着烛火的寝屋而来。 姚玉苏正看到兴头上,并未注意到窗门上倒映出来的影子,她双腿蜷缩在椅子上,一头乌发披在脑后,捧着书看得聚精会神。 “吱呀” 寝卧的房门被打开,一股凉风袭了近来。 姚玉苏伸直了脖颈,抬头看去,她以为是红枣进来了。 却不想,静候片刻,一个湿漉漉的身影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若她嗓子未损,一定惊呼出声。可如今再怎么吃惊,她也只能瞪大眼睁圆了嘴巴,难得呆楞。 “打扰了。”他一开口,嗓音低沉,面色也是一派沉重。 姚玉苏虽不小家子气,也无太多男女大防的观念,但一男子深夜闯入女子的闺阁这样的事情还是让她十分不自在。 再看她此时的姿势,双脚踩在椅子上,双手环膝,身上只穿了一层薄薄的亵衣,从各个角度看都不是能接待客人的模样。 蔺郇环视了一圈,目光扫到屏风上搭着的一件外衣,上前两步扯下来,将它扔在了姚玉苏的身上。 姚玉苏迅速放下腿将衣裳披好,端庄地坐在椅子上,神色严肃。 他若不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她这次断然没有那么好脾气了。 蔺郇从旁抽来一张椅子,坐在她对面,神色严谨的道“有些话,不吐不快,恕朕失礼了。” 姚玉苏挺直后背靠在椅子上,仿佛这样能给她一些安全感,让她不至于因衣着不得体而在他面前生出无处遁形之感。 “朕,谋得皇位,一切都是布局已久,包括害你失去掌宫之权的珍妃,都是朕的手笔。”蔺郇发誓,这是他此生最最正经的时候,他不想让他们之间的关系蒙上任何一层不可拂去的阴翳。 “政权更替,强者为王,这些不用朕多解释罢当然,朕也无须解释。”即使是此刻,他也是骄傲的天子。 姚玉苏自然理解,为了让他明白,她还特地眨了眨眼。 “朕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取代先帝,成为这天子之主。在这过程中虽然手段有明有暗,但朕可以担保的是朕绝无害你之心。”蔺郇看着姚玉苏的眼睛,那是她浑身上下他最喜欢的地方,清澈透明,无论经历多少污浊都还灿若星辰。 “说朕用计毒哑你,简直是无稽之谈。”说道此处,他胸口仿佛激荡着一股吐露不出来的郁闷和愤怒,“朕如此保护你,他们竟胆敢作这般猜想”说道此处,他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之感。 蜀地湿热,他一待就是十年,这十年他回过几次京城,但与她不过是遥遥相望数次,知晓她过得不错他也就完全放下了。他筹谋布局,练兵征伐,为的就是有一日光明正大的打回京城。这其中,不得不否认的是他也想让她看一看,当初他放弃的人究竟是龙是虫,她一心辅佐的人又究竟值不值她全力相助 这一路,艰难重重,可无论多么难,若要触及她的利益或是伤害她,他宁愿绕道千里,重新再来即可。譬如珍妃,她善计善毒,一剂毒药将皇后药翻不是更能打击蔺辉吗可事实上是他连这样的念头都不准自己有。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目光里含着千钧之重,仿佛要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她体会一二。 她沉默了。 京城一直流传着一出话本,是关于她、蔺辉还有眼前人的。故事讲的是二男争一女,女子选择了一个命定的下场不会好的男人,而伤害了另一个真正顶天立地、呼风唤雨的好男儿。这话本虽然改编成神话故事,但明眼人稍稍一想便能知道它映射的是谁。在蔺郇登基之后,这类的话本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盛传了起来,前些日子她还听说有一出甚至改编成了剧目,要在有名的戏院登台演出了。 这些人当中不乏有真正为她惋惜的人,但更多的人是觉得她识错了人,有眼不识泰山。甚至于在这些达官贵人、名门望族当中,依然有好整以暇准备看她笑话的人。 来来回回的猜测,层出不穷的臆想,几乎要把三人之间的故事坐实了,仿佛真的发生过一样。 可惜,直至蔺郇刚刚说出了那番话,她仍然不敢相信他真的是想要娶过她。 两颗坚硬的石头相碰,碰撞之时,便是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去之时。 她可以牢牢地固守她和蔺辉的关系,他是王,她是后,各司其职。但若换了眼前这人,她根本无法想象。 蔺郇盯着她的神色,见她从惊讶、疑惑再到镇定,他的脸色同样逐渐变化。 姚玉苏低头抽出笔架上的小狼毫,沾了沾砚台里的墨,铺平纸张。 他不知的是,他同样有一双动人心魄的眸,专注地看着你的时候,你会错以为他肯以命相付。她唇角稍弯,竟不知自己到了这般境地了还能有如此收获。 “我从未相信外面的谣言,更不曾怀疑陛下对我们母子的回护之心。陛下无须在意外人的眼光,各种内情只有我等明白。” 蔺郇扫了一眼,像是不甘只得到这寥寥几语的回复,又拿起来看了两眼。 “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而已”他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纵然姚玉苏全明白,此时也只有装作不明白。她笑了笑,眉梢都卷着温柔的情意。 情意他怀疑自己看错了。 果然,下一刻她又在纸上写道“时辰不早了,未免引起异动,陛下还请回吧。” 蔺郇低头,以手撑住全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实在是一位英俊的男子,加上又有一身压迫感十足的气势,仿佛坐在哪里哪里便是他太极殿的龙椅。 姚玉苏拢住外衣罩住全身,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离去。 “噔。”他霍然起身,拉开椅子,一脸沉郁之色,似乎下一刻便能踹翻挡在两人之间的书桌。 他气势汹汹地盯着她,仿佛漏夜上门找人麻烦的人是她。 她同样起身,站在原地回视他,眼神清明。 “朕要你一句真话,你敢答吗”他扬起唇角,似怒似笑。 姚玉苏眼神如流水,晃动了一下,然后才点点头。 “你可知”他倾身向前,稍稍停顿一刻,眼神充满强势和逼迫,“朕心悦你。” 帝王之势席卷而来,就凭此刻,姚玉苏也敢说他这个皇帝比蔺辉当得要成功,起码,他成功地唬住了她。 两人之间的气场像是被一股旋风吹动,荡来飘去,空气中都是紧绷之感。 沉默不对,即时回应又太假。 她稍稍想了片刻,在他炙热的眼神下,居然点了点头。 轰 山洪爆发了,黄河决堤了,日月为之颠倒。 待姚玉苏回过神来,只余下面前地上的一滩水渍,人已没了踪影。 她察觉不对,抬手摸了摸脸蛋儿,是烫的。 她缩回椅子,环抱膝盖,不敢置信自己真的就那样作答了。 他问敢不敢,她还就真的敢了。 姚玉苏仰头看向房顶,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将这一切归咎于这雨夜的缘故。 不行,耳朵也开始发烫了,她双手覆耳。 乾元宫的寝殿,蔺郇悄无声息地潜入,挥了挥手,床上替代他躺着的人立马起身,顺便将他一身湿衣带走。 他没有沐浴,就这样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躺下,身上虽携带有股雨水的湿意,但心里却是燥热难耐。 她知道,她竟然真的知道不,她理应知道,她那般聪明怎么可能对他这一系列行为孰若无睹。 可让他不敢置信的是,她没有回避,就那么坦然地看着他,诚实地作了答。 可躺五六人的龙床突然就变得狭窄了起来,根本不够他施展。 这一腔热血该往何处发泄 他索性腾地一下翻了起来,下了床,取下挂在墙上的宝剑,大步流星地朝雨夜中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马驹 次日一早,寿仙宫的太后便得知了皇帝昨晚的行为。 “雨中舞剑虽别有意趣,但龙体为重,皇帝还是太任性了些。”冯太后用完了早膳,擦拭了一下嘴角。 桑枝端着蜂蜜水上前,道“太后说得是。” “对了,让你打听的事儿,如何了”冯太后端起茶杯,用茶盖拂了拂面上的茶叶,小声道。 桑枝走上前一步,道“太傅大人与娘娘所想的一致。” 冯太后微微一笑,似乎十分满意。 “赐婚”蔺郇将太后请到上座落座后,回身坐在了太后的旁侧位置,有些惊讶,“宋威可知晓他可满意母后相中的姑娘” 冯太后特地来找皇帝便是要让他给宋威赐婚,人已经看好了,左丞家的孙女,闺名月如的。 “他年纪尚轻,除了看看相貌以外,还能看什么哀家是过来人,眼光不会错的,左丞家的孙女聪慧贤淑,定能降服宋威这只猴儿的”冯太后笑意满满的说道。 蔺郇单手搭在矮桌上,微微搓了搓两指,沉吟片刻“这旨意朕可以下,但母后最好还是让宋威知晓才行,他是什么脾气咱们都知道,惹急了撂挑子也是有可能的。” 冯太后皱眉,她是被上次的事情吓怕了,万一再冒出这般“有胆识”的姑娘,那宋威还能侥幸躲过吗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她做主给宋威相一门媳妇儿,到时候亲一结,也就没人再惦记正妻这个位置了。 “让他知道也好。”冯太后点头,“他是个驴脾气,犟起来十匹马也拉不回。” 说道此处,发觉自己太过外露了一些,她笑着看向蔺郇,道“皇帝也别怪哀家插手臣子的家事,宋家没了掌事的夫人,也没人操心宋威的婚事,哀家就越俎代庖了。” “母后这是什么话,宋家于朕有恩,便是母后拿宋威当作亲生儿子对待朕觉得也是应该的。”蔺郇面色如常的回答道。 冯太后的耳朵像是被“亲生儿子”刺了一下,不自觉地有些心虚,笑了笑,没有接话。 待太后一走,蔺郇便让人把口信捎给了宋威,具体答不答应看他自己。 宋威倒是不奇怪太后会插手他的婚事,因为自他记事以来太后便对他十分关注,有时候他甚至觉得有些关注过度了。他得了消息便去找父亲商议,没想到宋太傅也十分赞同这门婚事,让他入宫复旨。 “左丞家的孙女,我怎么没印象”宋威有些糊涂,都说好,到底好在哪里为什么他全无印象 宋普道“好便是好,你娶回来就知道了。” 宋威嬉皮笑脸地“爹,照你这意思,要是我不满意了还能退回岳父家去不成” 宋普从公文中抬头,神色严肃。 宋威背上一凉,赶紧乖乖退下。 坊间,关于皇帝与慎国公府的传言依旧,但自那夜之后,身在其中的人不再在意,谣言也就失去了它的破坏力。 倒是黄老岐这边有了进展,他耗费了两三月的功夫,终于配出了良方。若他再不拿点儿本事出来看看,估计红枣红杏便要扫他出门了。 “啊”黄老岐站在姚玉苏的面前,张大嘴。 姚玉苏同样张嘴,试着发声。 无声。 “再来,啊”黄老岐毫不松懈地道。 姚玉苏抿了抿嘴唇,感觉到拽着自己的手便紧了,一低头,正和玄宝紧张的小眼神不期而遇。 她笑了笑,抬起头“啊” “啊”玄宝欢呼一声,满脸惊喜。 屋子里的人都听见了,兴奋异常。 就连姚玉苏自己也十分吃惊,她已经做好了又是空欢喜一场的准备了,没想到真的发出声音来了。虽然她这一声虚弱又无力,但好歹是能发声了。 黄老岐同样满意地点点头,收起自己的银针,道“按着老夫的方子再吃个把月,说话估计没问题了。” 红枣半跪在姚玉苏身旁,喜极而泣“主子,你听见了吗,再过一个月你就可以开口说话了。” 姚玉苏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儿,点点头。 玄宝尤其高兴,他是个过于克制的小孩儿,如今竟然也激动得快要上房了。 这等好消息自然第一时间就传入了蔺郇的耳朵,他批着奏折的手停顿了好久,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 “信使”周麒麟走出宫门,仰头暗叹英雄难过美人关,眼瞧着又是一出孽缘啊。 待到枝头的绿叶泛了黄意,炎热的夏天悄然离去,凉爽的秋天来了。 建和公主相约姚玉苏出门秋游,后者欣然应允,带着又拔高一寸的儿子郊外赴约。 建和将秋游的地点选在西郊的猎场,那里守卫森严,等闲之辈连远眺一眼都是奢望。姚玉苏一行人到了猎场的门口,建和远远地朝他们招手示意,她骑在马背上,高贵又活泼,真是譬之太阳也不输光辉了。 无论是大陈还是大齐,这都是活得最潇洒的公主。 “慢吞吞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半路走丢了呢”建和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一旁的随从,笑着走来。 玄宝一见她,脸蛋儿就开始发麻。 果然,建和的目标就是他。 “姑姑的好侄儿,你可又长高了许多啊”无论玄宝一岁两岁还是现在的七岁,她打招呼的方式永远是捧着他的脸蛋儿一阵揉搓。 玄宝一张小俊脸被揉搓得变了形,他木然地站在那里,等待他姑姑慷慨松手。 “啊” 这一次,建和可没有轻易放过他,她撅起红唇在他的脸蛋儿上印了一下,给了他多少男子都梦寐以求地香吻。 可回答她的,是玄宝犹如被蜘蛛爬上手背的惊恐尖叫。 建和偏头看姚玉苏,疑惑地问她“你家小公爷是喜欢女子的吗” 玄宝甩开她的手,以平生最快地速度跑到了马槽那边,他要找到水来洗脸。 姚玉苏无语,红枣代为解答,语气带着几分埋怨“公主,小主子最讨厌别人碰他的脸了,连主子也不例外。” 建和瞪眼“那我这算是摸了老虎屁股了” 姚玉苏笑了笑,道“嗯。” 建和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她开始惊奇姚玉苏能发声这件事了。 “可以说话了果然是神医啊” 闲谈了一会儿都不见玄宝回来,姚玉苏要带着红枣去寻。 “我在前面等你们,找到人了替我道个歉。”建和翻上马背,笑得放肆且毫无诚意。 这猎场虽大,可论危险倒不如京城任何一条街来得危险,所以姚玉苏并不怎么担心玄宝的安全,她只是怕他又躲起来生闷气,在他小薄子上狠狠地给建和记上一笔。 绕过一排马槽,前方便是一排小屋,屋前站着一大一小男子和一匹马。 背影高大的男子正在刷洗一匹小马驹,它应该是去泥堆里调皮了,红枣色的毛发上全是泥印子。为它刷洗的男人经验老道,小马驹舒服得直哼哼。 玄宝就蹲在男子的身侧,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有时候还不自觉地点点头,像是半个小行家似的。 姚玉苏走上前来,这一大一小都直起腰看了过来。 “母亲。”玄宝笑着喊道。 刷洗的男子抬头,一贯冷峻的脸庞上难得带着些许和煦,他朝着她点点头。 红枣在她身后下跪“奴婢参见陛下,陛下万福。” 这位悉心刷洗小马驹的男子正是本应坐在太极殿处理国事的蔺郇,难得休沐,他自然也要出来散心透气了。 母子俩站在一旁,看着蔺郇将小马驹一点点地打理干净。 刷洗完,他将刷子扔进了水桶,拍了拍小马驹的屁股,后者往前一蹿,立马在草地上欢腾地跑了起来。它确实是一匹难得的小马驹,红枣色的毛发,油亮顺滑,四蹄有力,跑起来的模样也是野性十足。 小马驹欢快地在阳光下甩着脑袋,藏在身上的水珠立马四溅开来,不一会儿,它的毛发就干了一大半。 姚玉苏不爱骑马,但此时也喜欢上了这匹小马驹,这活泼调皮的样子实在是招人爱了。 玄宝早已心动难耐,看着一旁弯腰洗手的蔺郇,磨磨蹭蹭地挨过去“陛下。” “嗯”蔺郇洗了手,将压在腰间的前摆放下,动作随意,但总是透着一股攥人眼球的劲儿。 “陛下,臣可否骑一下这小马”玄宝大胆地问道。 蔺郇抬头“暂且不行。这小马驹乃难见的汗血宝马,天生野性难驯,你这时骑上去恐怕不消半刻便会被他摔下马背。” 玄宝一脸失望,留恋地看着草地上撒欢儿的小马驹,道“如此,那便算了罢。” “除非你愿意去驯服他,做它的主人。”蔺郇道。 玄宝强忍失落的面庞一下子就升起了希望,他上前一步,仰头看蔺郇“陛下所言当真” “自然是真的。可你要做好准备,这野马可不通人性,难免会被摔得鼻青脸肿。”蔺郇低头对着玄宝说话,可余光却一直注意到姚玉苏的动向。 果然,她站出来了,坚定不许。 “母亲。”玄宝恳求地道,“就让儿子试试吧。” 姚玉苏摇头,神色没有半点儿的可商量的余地。 驯服野马那是行家里手才能做的,玄宝才六岁,他不知轻重胆大就敢上,她这个做母亲的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摔成残废。 无论玄宝怎么恳求,姚玉苏不为所动。 蔺郇负手站在他身后,也不帮忙说情。 玄宝颇感失望,闷闷地走到一边,坐在草地上撑着脑袋看着小马驹,一脸向往。 蔺郇对姚玉苏道“素日里绷得太紧,这时候就让他放松放松吧。” 自那雨夜冲动来访之后,这是两人第一次面对面地说话。 姚玉苏偏开头,不发一语。 “朕听说你已经能开口了,却还这般敷衍朕,是想被治个御前失仪的罪名吗”蔺郇沉下声音问道。 姚玉苏惊讶转头,被秋日阳光照红的脸蛋儿上是一脸的匪夷所思。 “请陛下恕罪”他是江山万民之主,她纵然无法理解他突然变换的态度,但也从善如流的认错。 这声音,嘶哑破碎,像是扯着一块儿羊皮在树干上摩擦,说的人费劲,听的人更是要皱眉。 “什么,朕听不清”他眯眼弯腰,偏过头将耳朵转向她的方向。 这般难听的嗓音比起当初她那一把鹂鸣似的嗓子,简直是差之千里。这样的声音,能比她闭口不言更让她懊恼郁闷。 好不容易,她鼓起勇气在他面前说话,可他却这般恶劣地戏弄她,简直是一种羞辱。 蔺郇见她不出声,正起身子看她。 哈 见过温柔端庄的她,虚情假意的她,还真少见这般怒气腾腾的她呢。 她站在那里,双颊升腾起绯红的怒火,明亮清澈的眸子里携卷着滔滔火光,像是一把带着火焰的箭,直射入他的胸膛。 不知何时,玄宝和小马驹一起失踪了,这偌大的天空下,这狭小的矮屋前,只余下他二人。 他的动作先于思维,长臂绕过她纤细的脖颈,肘窝一收,佳人落入怀中。 下一刻,他携着温热的唇舌撬开了她坚硬薄凉的“城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耳光 变故发生的瞬间,惊讶远多于愤怒。 此刻风停了,树叶不再摆动,脚下的青草是绵云,鼻尖嗅到的是对方身体的味道。 打破这一僵持局面的是茫然跑进“怪圈”的小马驹,它兴奋地刨着前蹄,像是在跑又像是在跳。它好奇地看着伫立不动的两人,黑亮的大眼睛像是一面光洁如新的镜子。 “啪” 姚玉苏出手,稳准狠地将耳光甩到了面前人的脸上。 小马驹一声长鸣,绕着两人跑起圈来了。 “你别误会”蔺郇开口道。 姚玉苏眼睛里火光冲天,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嗓音还是那般难听“没什么可误会的。” 说完,她转身快步离开,连再待在这里都是一种折磨。 蔺郇追了她两步停了下来,他也不知方才怎么就鬼迷心窍了。这般急功近利,乃兵家大忌啊。 姚玉苏往前走去,不问目的,只想用耳畔的风来洗去脸上的烦躁。 蔺郇的心思她不想深究,或许是因为当年求而不得的遗憾,或许是因为她曾是蔺辉的皇后,种种原因皆有可能。但她十分确信自己不愿再和姓蔺扯上任何关系,尤其是蔺郇。在与蔺郇交手的历史中,她没有一次是全身而退的,这般战绩,她怎会再羊送虎口 她抽出手绢擦拭了一番嘴唇,心里的狂躁终于消散了几分。 眼前桂树开花,小溪潺潺,这一派宁静的景色也稍稍抚平了一下她的心绪。她低头看了一眼揉搓在手里的手绢,扬手一挥,手绢飘入小溪中,顺流而下。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她凝神驻足,待心底那股燥热悉数散去之后才转头回去。 而这从头至尾,她都没有想过要回应蔺郇。 大概往回走了两刻钟,她终于又看见了那一排矮小的房屋。 门前,小马驹悠闲地吃着草,步伐散漫。 她环视四周没有看到玄宝的身影,往前走去,弯腰捡起一把干草喂给小马驹。 小马驹凑过头来吃掉她手里的干草,她这才看清楚,这匹小马驹头上有一缕白色的毛发,显然不是刚刚调皮的那位。 面前的矮屋里传来一阵响动,她心生疑惑,提裙上了台阶。 正要抬手敲门,忽然听见了两声娇俏的低吟。 她抬起的手顿在空中,将落不落。 能在这猎场之内寻欢的,除了蔺郇便是建和了。蔺郇不可能,他不是随处“摘花”之人,但建和就不同了,她要猎的“草儿”还从未失手过。 姚玉苏轻悄悄地放下手,转身朝右,在廊下往前走。 她的步伐缓慢,侧头往左朝窗户里面看去。 窗户并未完全关上,掀起的一角足以让外面的人“洞察乾坤”。姚玉苏轻轻地从旁经过,眼前映现出的是男女交叠在一起的身影,宽阔的脊背,交缠在一起的黑发,喉咙里发出的低吟 窗外,小溪边栽种的桂花传来阵阵香气,屋子里,一朵娇花也在热烈绽放。 姚玉苏收回目光,平静地下了台阶,往来时的路走去。 红枣刚好一路找了过来,看到姚玉苏的身影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快走了两步上前“主子。” 红枣见她神色严肃,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敢多问,只得静静地跟在她身后。 “玄宝呢喊上他咱们回家了。”姚玉苏道。 红枣道“小公爷正跟着陛下学驯马呢,此时兴致正高,这就要叫回了吗” 才压下去的闷燥立刻又翻涌了起来,她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矮屋的方向。 她不是建和,终究也不会活成建和的模样。若他不知难而退,她恐怕要抹去之前的友好交往,和他拼个鱼死网破了。 “主子”红枣不懂她回头的深意。 “去看看。” 玄宝一向是一个知礼懂礼的孩子,守规矩知进退,这也是姚玉苏引以为傲的地方。可不过短短半日的功夫,有人就把她辛劳的“成果”破坏殆尽,让她见识到了她儿子疯狂野性的一面。 他身上价值不菲的衣裳已经见不到半块干净齐整的了,前摆的袍子早已甩到了身后去,经过红杏巧手打理的头发也乱七八糟了,一缕掉在耳边,一缕搭在额前。 这还不算什么,衣裳坏了可以换新的,头发乱了可以重新梳理,可眼前这个一脸狂热、兴奋不已的小孩子让她如何再将他按在书桌前吟诗作赋 她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儿子,倒像是蔺郇的复刻版。 姚玉苏朝红枣抬了抬下巴示意,后者立马明了,上前喊道“小公爷” 玄宝费力地拉住缰绳,和身下的小马做着对抗,此时正是要紧的关头。虽然她知道红枣在喊他多半是母亲在喊他,但他怎么不愿轻易放手,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蔺郇骑着另一匹马守在他身边保护者他,听到红枣的声音头也不抬,只是专注地盯着玄宝。 “咴咴”小马驹仰头打了一个响鼻,突然撒开了蹄子奔跑。 玄宝毕竟才六岁,身小体弱,驾驭不了它简直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虽他牢牢地制住缰绳,附身贴上马背,但还是面临着随时随地会被颠下马背的风险。 果然,小马驹踏上了一块石头,马背抬起,他迅速地被甩向一侧,缰绳脱手。 姚玉苏浑身绷紧,脚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两步。 “啊”玄宝张嘴,立马被灌了一嘴的秋风。 蔺郇驱马赶至他的身旁,手一伸,毫不费力地就将玄宝捞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玄宝弯腰咳嗽,着实被吓得不轻。 “你想尝试一下风的速度吗”身后的男人开口问道。 玄宝抿唇,眼睛望着面前的草地,又往上移至对面茂盛的森林。 “想”他眼神坚定地点头。 “驾”缰绳一摆,身下的骏马犹如踩上了风火轮,飞快地朝前奔去。 红枣心有余悸地看着对面远去的两人一马,瞪直了眼道“陛下这是要带小主子去哪里啊” 姚玉苏望着对面变成小点的身影,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在她的童年里是没有父母的,她父母生性烂漫、随性自在,虽生了她却从未教养过她,他们热爱山川、寄情山水,两三年不见一面是常态。她从小跟随祖父母长大,所以才比同龄人更沉稳内敛,甚至因为常年游走在祖父的书房,眼界学识也远不是闺阁中的少女可比的。 她是祖父母膝下长大的孩子,所以性子里有祖母的从容善良,有祖父的大气潇洒。那玄宝呢她不希望他身上有蔺辉的影子。 眼看着他们奔袭一圈后朝她们跑来,她千回百转的心思也收拢了起来。 骏马飞奔而来,直冲姚玉苏。 玄宝紧张地睁大眼睛,不自觉地俯身向前。 红枣惊讶,横跨两步站到了姚玉苏的面前。 “嘶”骏马仰头长叫,前蹄高高地抬起。 红枣闭着眼,几乎能感觉到马蹄上的泥土溅到了她的脸上。 再看姚玉苏,她的身形半分未动,除了被风扬起的裙角,她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受到影响。 蔺辉下马,再将玄宝抱下马。 “母亲”玄宝双脚一落地,第一时间便要向姚玉苏分享他这难忘的经历。 “我知道风的速度了,我知道该怎么驯服一匹野马了”他亢奋异常,像只旋转地陀螺,一刻不歇地向姚玉苏讲述飞驰的感受。 姚玉苏半蹲下身,一边梳理着他凌乱的头发,一边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 他的嘴角破了一个小口子,半边脸颊微微泛红,这都是拜她所赐。他神色随意如常地抚着马儿的鬃毛,似乎并不觉得这样有碍观瞻,也不觉得被女人打了气愤难当。 “母亲,儿子要拜陛下为师,要请陛下教我骑马射箭。”玄宝将故事讲完,忽地眼神坚定地看着姚玉苏。 姚玉苏没有反应。 “母亲”玄宝拽了她袖子的一角,轻轻拉扯了一下。 姚玉苏站起身来,看着对面的男人,笑着问道“陛下可听说过东郭先生与中山狼的故事” 蔺郇为马儿梳理鬃毛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转头看向她,眼睛微眯。 此时,日上当空,强光照眼。 玄宝安静了下来,红枣的后背冒出了一股冷汗。 蔺郇单手将缰绳绕了两圈握在手里,这是一双经常射箭握刀的手,宽厚有力,潜力未知。 “当然。”他嘴角稍弯,似笑非笑。 他正当壮年,而她的儿子才长到他的大腿,又有何惧 姚玉苏莞尔一笑,眼眸明亮“陛下胸宽四海,妾身佩服。” 低下头,她微微弯腰,双手扶着玄宝的肩膀,道“陛下文武双全,你能拜陛下为师母亲自然十分高兴。” 玄宝咬唇,眼睛里光芒万丈。 “不如今日就借陛下的地儿,行拜师之礼”姚玉苏抬头看向蔺郇,容色可亲。 蔺郇半边脸颊还在发烫,此时看她神色如常的样子心里却有些拿不准了。 他亲她,她回之一巴掌,很公平。他提出要收玄宝为徒,她竟然也笑着应允,实乃不寻常。 一抬头,短兵相接,两人的目光都带着笑意。 蔺郇暗忖莫非,她真要做那一头“中山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拜师 古往今来,倒是鲜少有人拜天子为师。虽说天子门生很多,但真正能称皇帝一声“先生”的,姚玉苏还未见过第二人。 屋内,红枣在为玄宝沐浴更衣,院子里两人饮茶对谈。 “玄宝乃可造之才,朕虽爱之,但也不宜大张旗鼓地认他为徒。”蔺郇道。 姚玉苏也是这个意思,能学真本事,又不用摆在明面上受人嫉妒,这再好不过了。 “陛下思虑周全。” 说完玄宝的事,两人之间便只剩静默。 “之前的事是朕鲁莽了” “是我来迟了,听说今日有好事发生啊”外面传来一声娇俏的声音,建和公主摇曳生姿地走了近来,面带红光,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香气。 蔺郇正欲向姚玉苏道歉,却冷不丁地被建和搅和了,心里有些冒火。 再看这位堂妹,身子妖娆,眉间含情,一看便是不安于室的女子,若不是皇家公主,其风流韵事早就传遍天下了。 蔺郇不愿看她这副作派,起身朝屋内走去。 “皇兄”建和不明所以,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他了。 姚玉苏坐在那里,瞥了一眼春风得意的建和,道“公主这是打哪里来” 建和笑着落座在她身旁,道“当然是喜乐窝来。”说这,还俏皮地眨了眨眼。 姚玉苏一向不爱多嘴,今天兴许是有感而发,难免多说几句。 “公主一向随性,但也要把握其中的度才好。男子风流便是一桩美谈,女子若传出风流的名声,往后的路大多走得艰难。” 建和诧异,她知道姚玉苏一向不惯她这些闲杂事,所以才能尽情地跟她谈论,无所顾忌。此时她正襟危坐地说这些话,倒让建和有些莫名其妙了。 “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么管起我的事来了”建和感到莫名。 姚玉苏看着她,目光深深,道“郭启仪是有家室的男子,他的夫人同样出自将门,且一向精干泼辣。公主招惹个把未婚男子还没什么,若真惹到这般人家,到时候她撕破脸皮与公主叫嚷,公主要以何颜面立足于世” “你是如何知晓”建和诧异,但见姚玉苏笃定的神色,也不再强辩。 “呵”她轻笑了一声,不在意地道,“你情我愿的事,哪里能怪得到我身上我不要名不要分,更不求利,互相戏耍一番,难道也是错了”男子一贯喜爱风月之事,能上公主的床榻又不受名分的束缚,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啊 “公主不在意的物事有些人却肯以命搏之。”姚玉苏轻轻一笑,掀起嘴角看向建和,“万不能以你的立场去揣测别人的行为。”否则总有一天会狠狠地跌上一个跟头,例如曾经的她。 建和收敛了说笑的面容,严正以待的看向姚玉苏“我不喜束缚,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你一向知我懂我,今日怎么劝诫起我来了” 姚玉苏伸手端茶。 “陛下于你,郭启仪于我,不能等同。”建和嘴角稍弯,撇去戏弄人间的随性模样,她竟然也有几分洞察世事的精明,光凭姚玉苏的一番话就能将她的心路揣测个七八分。 “你半生都循规蹈矩。在闺阁中之时是贤淑大方的姚大小姐,入了宫又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你就不觉得缺点儿什么吗”建和单手搭在石桌上,倾身向前,眼神认真地盯着姚玉苏,“放肆地活一回,像我这般就为了自己,你敢吗” “拜” “再拜” 仅仅三人参与的拜师礼开始了,玄宝跪在蒲团上,双手交叠贴在额头上,慎重地俯下身子。 蔺郇取下腰间的玉佩递给他,郑重地道“朕从未收过徒弟,你是第一个也将是最后一个,望你笃实好学、不矜不伐。” “是,陛下教诲,臣谨记于心。”玄宝双手接过,捧在胸前,俯身再拜。 先是君臣,再是师徒,这是不可逾越的规矩。 姚玉苏坐在一旁观礼,此等场面,任她再想象力超群也断然无法预料。而蔺郇的态度也让她有些吃不准,原以为他收玄宝为徒多少有些旁的心思,但此时见这二人认真庄重的模样,倒真像是要守一辈子的师徒之礼了。 拜师礼结束,蔺郇因政务繁忙先行离开。建和要在猎场多玩几天,一时不着急回去,送姚玉苏上马车的时候她还拦了一下她的胳膊,笑着道“仔细想想我说的话,我可不是疯子。” 玄宝矮小,此时刚巧夹在两人的中间,仰头看姑姑,心里暗道可不就是疯子一个。 回程的路上,马车一摇一晃极有频率。 玄宝歪着脑袋靠在红枣的肩膀睡着了,手里却还牢牢地握着蔺郇给的“见面礼”。 姚玉苏靠在软垫上,身子乏了,但思维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她回想起建和的话,眼前迅速掠过二十余年的过往。 敢吗她敢吗 马车刚到慎国公府门口,大雨便不期而至。 红枣护着姚玉苏往里走去,玄宝则被随从一把抱了起来。 秋雨带着凉气,落在身上有些凉骨。 玄宝一连打个好几个喷嚏,见状,红杏立马准备了热水将他请入了浴桶。 “我身体好着呢。”玄宝辩道。 红杏点头“奴婢知道小主子身体好,但淋了雨湿了头发,不也得要洗” 玄宝不乐意地道“今日都洗了两回了。” 红杏留在府里还不知拜师的事情,此时只一个劲儿地将玄宝哄入浴桶“行,小主子今日就再洗这一回了,行吗” 玄宝无奈,一边跨入浴桶一边道“红杏姑姑,我已经六岁了。”不再是三岁小孩儿了,哄人的话还能再安抚住他 “嗯嗯,今年六岁明年就七岁了。”红杏一边忙活着一边随口答道。 玄宝“” 正屋这头,姚玉苏也在沐浴。 蒸汽腾腾,红枣熟练地为她按摩着头皮。 “红枣。” “奴婢在。” 姚玉苏闭着眼道“你觉着建和公主是个怎样的人” 主仆二人向来无多少隐瞒,红枣也不说场面话,直言“公主洒脱随性,为人仗义,性格确实很好。只是,外面都传公主风流成性,京城俊男十个有八个都和公主来往密切,有损皇家威严了。” 先帝在的时候并不如何插手建和公主的私事,一是他本身便是一个温和的人,于劝诫指责一事实不擅长,二来朝中之事和后宫之事本够他头疼了,他哪里能管得住在宫外的公主。 “如今陛下恩威并重,又极其看重个人品行,奴婢听说前些日子有位大人逛了回青楼便被连降三级,以公主的行事风格,恐怕在陛下这里难以过得去了。”红枣说道。 姚玉苏睁开眼,眼前雾蒙蒙的一片,眨了眨眼才将这雾气驱散了一些“你说得很有道理。”这也是她今天劝诫建和的原因,她与郭启仪的事若是被蔺郇发现,受损较重的一定是建和,当然,郭启仪也好不了哪里去就是了。 “那外面是如何说我的”难得,她竟将自己和建和放在一处比较起来了。 红枣先是惊讶了一瞬,然后笑着道“主子品德兼修,又一贯乐善好施,百姓们都很爱戴你呢。” “太片面了。”姚玉苏摇头。 红枣道“主子是天下女子的楷模,纵然有些不入耳的流言蜚语也是那些人闲来无事瞎想的,主子不必放在心上。”红枣以为她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话,所以才有此一问。 “哦什么流言蜚语”姚玉苏精神一振,倒是感兴趣起来了。 红枣一楞“也没什么的。” “不必避讳,说吧。” “左不过就是主子和陛下的旧事不懂内情的人胡诌两句有些人就当真了,一时流传甚广,有辱主子的名声。”红枣叹气,有些为姚玉苏抱屈,那些说得有眉有眼的事都是无稽之谈,主子一向恪守女德,怎会像他们说得那般墙头草似的 姚玉苏听在耳里记在心里,她陡然生出了一个念头“我想亲自去看看。” 次日一早,姚玉苏用了早饭之后便要出门。 她从头到尾都焕然一新,穿着时下妇女最爱的衣衫鞋子,头上插了两支不那么显眼的金钗,帷帽一戴,谁也不知这是谁家的夫人来凑热闹来了。 玄宝一看她这副打扮便是要出门的模样,用了早饭后尾巴似的跟在姚玉苏的身后,目光充满希冀地盯着她。 “街上有拍花子,你一个小孩子不安全。”姚玉苏道。 玄宝乖巧地道“我跟着母亲,一步也不乱走。” “可我去的地方不适合小孩子去。”姚玉苏实话道。 不适合小孩子去的地方玄宝绞尽脑汁地想。 姚玉苏见他整天困在这府里确实无聊,灵光一现,道“不如今日就算了,待我回来给你选一处学堂,让你和其他人一样上学去” 上学这倒是比上街有意思。 “好,那我就在家里等母亲回来。”玄宝点头,成交。 姚玉苏带着红枣和随从原江从慎国公府东侧门出去,登上一辆青篷马车,一路朝着京城人群最集中的地方驶去。 “余晖堂”这是京城里的老字号戏班子了,每登台献艺捧场的客人络绎不绝,整个堂子都是挤不下的人。 “主子,余晖堂要酉时初才开门接客,咱们来得太早了。”原江去敲门一问,这才知余晖堂开门的规矩。 姚玉苏伸手,原江扶着她下了马车。 “主子,慢点儿。” 马车驶离,姚玉苏环视周围,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在她们左前方便是一座茶馆,此时时辰尚早,店内还未坐满。 “先去那儿听听吧。”姚玉苏脚尖一转,朝茶馆的门口走去。 “三位里面请哎”店小二一看有客登门,机灵地招呼着,“小店有普洱龙井毛尖六安瓜片,三位客人要点什么” “一壶毛尖。”红枣扶着姚玉苏落座,顺便点了茶水和点心,“再来两碟点心,随便什么都行。” “好嘞”店小二笑着朝堂内喊道,“一壶毛尖,两碟桂花糕。” 说完,店小二转头说道“这桂花是咱们掌柜的亲手摘的,糕是咱们掌柜夫人拿手活儿,绝对让三位满意” 姚玉苏见他看过来,点了点头。 红枣道“行了,你招呼其他客人去吧,这里不需要了。” “好勒,好勒。”店小二抱憾离开。他原本想着这婢女都这么好看,那这家的小姐一定也是国色天香了,没想到帷帽挡得死死的,他愣是没瞧着。 店内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待茶水饮了半壶之后,说书人终于背着手走上台了。 “各位,今天咱们讲讲刘关张的故事。” “换一个都听腻了,换个新的” 怎料说书先生才登台,便遭遇了不买账的客人。 姚玉苏打眼望去,是一位年轻的男子,他似乎与说书先生相熟,说了这般挑事儿的话说书先生还笑着道“那就换一个,换前朝宋黄袍加身的故事吧。” “听过了”受那年轻男子的启发,下面又有人开口反对。 “那就选拍案惊奇里的一段” “换一个” 说书先生连换了四五个,客人们都不满意。 “那诸位倒说一说,想听点什么啊”好脾气的说书先生也有些生气了。 “想听点儿本朝的故事,越近越好。”一声突兀的女子嗓音穿插其中,众人齐齐回首。 茶馆的右后方的角落里,同样有一位戴着帷帽的女子,在她身后站着两名身形高大的随从,一看就非平常人家的女子。 说书先生稍稍挑眉,似懂了她的意思。 他走上台,拿起那长约一寸的醒木,往下一拍,道“那好,咱们就说一个鱼目混珠的故事。有言在先,该故事纯属杜撰,也是我从别处听来的,做不得准,出了这茶馆的门我一概不认。” 这话一说,众人的腰背似乎都挺直了几分,暗含期待。 姚玉苏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嘴角扬起了笑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看戏 在说书人的故事里,她是押错了宝的倒霉人,不仅丧夫守寡,而且要在曾经错失的“珍珠”眼皮子地下活着,极其可悲。而又因还有一个幼子的缘故,不得不摆出逢迎的模样,对今上百般谄媚,以求活命。 “一派胡言。”角落里,那名带着帷帽的女子突然起身,轻斥了一句,带着左右随从起身离开。 姚玉苏正听得津津有味,忽闻这般动静,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 女子脚步匆匆地往外面走去,似乎不愿在此地再多停留一刻。 “那位姑娘倒是眼明心亮之人。”听得黑脸的红枣终于有了好脸色,不仅对愤然离席的女子心生好感。 姚玉苏端着茶杯看着正绘声绘色地讲述的说书人,随口道“那姑娘背影看起来眼熟得紧。” “是吗奴婢倒是没有注意。”红枣朝外面眺望去,人潮涌动,那位姑娘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姚玉苏不再开口,颇有兴致地听着说书人讲述这位错把鱼目当作珍珠的“女主角”接下来的悲苦命运。 红枣直皱眉,恨不得用擦脚的抹布把这人的嘴巴堵上才好。 这一听,便是大半天。 姚玉苏不仅对“鱼目混珠”的故事感兴趣,说书人讲的每一个故事她都十分捧场,待要离去之时,还让红枣封了一个五两的红包打赏了他。 终于,说书先生因第一位戴着帷帽离去的女子生出的郁气被第二位戴着帷帽的女子驱散了干净。他正打算向掌柜的建议以后不招待女客人,现下这念头也完全收回了。 红枣以为姚玉苏乏了,准备打道回府了,没想到才走出这家茶馆她又抬腿迈进了另一家。 “坐下听听啊。”姚玉苏反而招呼他们道。 红枣与原江互看了一眼,只得一左一右落座,犹如左右护法一样守着她。 大半天就在听书中度过,待到酉时余晖堂准时开张,姚玉苏等人虽提前到场,却依然没有包厢让他们坐。 “主子,大堂人多眼杂,恐怕”红枣在姚玉苏身旁压低嗓音道,“主子这般身份,若是熟人看见了难免嚼舌根子。”再者,虽帷帽挡住了她的面容,但这通身的气质和身段岂是一般人可以有的到时候难免会招惹一些目光。 此时,原江匆忙从里面出来,道“主子,包厢都被提前订完了。” 也是他们临时起意,竟然没想到余晖堂在京城有这样大的名气,实在有些失算。 姚玉苏扫了一眼鱼贯而入的客人,有戴着帷帽出门凑热闹的官家小姐,有大大咧咧直白示人的小户人家儿女,更多的是衣着体面打扮得当的年轻书生,他们笑谈着往里面走,不论大堂还是包厢对于他们来说都好。 “你再去,就说淮王要一间包厢,问堂主能不能腾出一间来。”姚玉苏吩咐原江。 原江领命而去,一句多话也没有。 红枣点点头,道“用淮王的名号倒是比用咱们府上的名号好多了。” 不仅好多了,而且管用多了。不到一刻钟,原江从里面出来,包厢的事情办妥了。 “主子,里面请。” 姚玉苏在帷帽下扬唇一笑,光明正大地往里面走去。 余晖堂的包厢都在二楼,每间包厢窗户前都有帘幔遮挡,若是有女客或是不方便示人的客人便可放下帘幔,丝毫不影响观看。中庭也十分宽大,够坐百余号人,开门不到半个时辰,中庭已无空位。 “听说今日是玉玲珑要登台,她可是余晖堂的台柱子,我表兄可迷她的戏了,不过她最近减少了登台的次数,半月才等来这一回呢。”外面有女客经过,声音传至她们的包厢里面。 姚玉苏拿起桌上的单子,“玉玲珑”三个字十分显眼,一看就是“活招牌”才有的待遇。 “哎,今日是演什么戏” “惊梦记,这可是余晖堂最卖座的剧目。” “我跟着表兄来瞧过一回,着实精彩” “听说是根据和姚后改编的”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兴许是担心被旁人听到,不敢在这些场合指名道姓。 姚玉苏放下单子,转头看向对面的台上,此时主角还未登台,空落落的。 听了一天的书,虽各有千秋,互有长短,但却不是很让姚玉苏满意。她盯着对面的台子,十分好奇这交口称赞的“惊梦记”是否当得起她这一丝期待。 “镪镪镪” 开场锣敲响了,场子里的杂音渐渐没了,所有人都落了座。 “惊梦记”乃是一位叫笑春生的笔者写的故事,初次登上余晖堂的台子便广受好评,热度一直不消,所以也成了余晖堂每月的必演戏段。“惊梦记”的女主角是一位白姓姑娘,虽生于偏僻小镇,但她自小精通书画,文采斐然,又因待人接物十分有礼有节而被广为称颂,到了十四岁的时候,上门提亲的人家都快把白家的门槛给踏平了。 在这众多提前的人家中,有两位尤其让人瞩目,一位是刚刚夺了状元桂冠的何公子,一位是镇上有名的商贾人家许少爷。两位一同求娶,白小姐思索了两日,决定嫁给何公子。 台上,扮作白小姐的角儿正演到出嫁的片段,挥泪作别父母。 “今我一去,便成何家妇,万望双亲珍重。” 这位玉玲珑的花旦唱腔甚佳,一出嗓便博得满堂彩。 姚玉苏也抚掌轻叹,道“真是天生要登台的角儿啊。” 白氏嫁入了何家,从此成了无数女子羡慕的状元夫人,一路跟着状元北上履职。她带上了家里陪嫁给她的半副身家,一路为夫君打点,不仅如此,待安置好了之后,为让夫君专心仕途,她照顾婆母姑嫂,一力撑起了何家。初时,状元郎也十分感动,对她颇为尊敬,在外面遇到了难事也会回来与她探讨,听取她的建议,夫妇俩算是琴瑟和鸣。 此时,姚玉苏的帷帽已经摘下,她端详着台子上抹了浓妆的花旦,虽看不清她本来面目,但新婚少妇眉梢间带的风情却让她演绎得十足生动,活脱脱一个沉浸在幸福中的小女人。 好景不长,何家变故频频。先是状元郎受命出京审案,接着白氏因操劳家务而小产,然后又传来了状元郎遇到山贼的消息。白氏忧心忡忡,派人散去大半的家产才请了一支镖师队伍,一路朝着状元郎遇险的方向找去。 再后来,状元郎被救回,镖师们一路护送他到了目的地。状元郎凭借自己的本事处理了案子,完成了任务,回京受赏。今上赏赐了他许多的财宝,其中还包括一位身姿婀娜的美妾。 从此,状元郎不再挂心自己的妻子,也不再关心自己的仕途,而是与美妾描眉画眼,爱意缱绻。 白氏仍然是外人称颂的好妻子,且越来越好,好到旁人一点错也挑不出。只是,她的脸上鲜少有笑了,除了端庄便只剩端庄。 而当初那位同样向白氏求娶的许少爷,因被白氏拒绝,弃商从武,用十年的时间在边疆立下了汗毛功劳,地位已经远超于如今的状元郎了。 戏演到此处算是上半场结束了,换做看客交头接耳地讨论。 旁边的包厢里传来嘤嘤的啼哭声,接着又传来另一女子安慰的声音。 “白小姐好生命苦哇” “别伤心,都是戏,做不得真呐。” 再看姚玉苏,台上明明是在讲她的故事,可她坐在那里眉眼都未擅动一分,反而是别人替她哭出了声。 “我说是谁敢冒充本王的名声,果真是你”一声轻笑,包厢门被推开,淮王摇晃着一把扇子走了进来。 他身着白袍,头戴玉冠,手执画扇,不像养尊处优的王爷倒有一身书生的温润气质。 姚玉苏扬唇看去,起身道“冒用了王爷的名号,还请王爷恕罪。” 她道“恕罪”,可那笑意盈盈的脸庞上哪有本分的愧疚,明显是理当所然的样子。 淮王咳嗽一声,闪身退到一边,真正的“大佛”才出场。 蔺郇不知何时出的宫,一身玄色袍子十足低调,他环绕了一番四周的布置,慢条斯理地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微微点头便作问候。 “老爷,这边请。”淮王折起画扇,将蔺郇请到上座。 姚玉苏瞥了一眼淮王,后者像是毫无察觉,笑着道“难得两位都有这个雅兴啊。既然夫人借了本王的名号,那不介意咱们二人叨扰吧” “自然不会。”姚玉苏挑眉,坐在蔺郇的左手方,面朝下面的台子。 休息一刻钟之后,下半场开演了。 下半段演的是许少爷的故事,他受伤远走,一路闯荡,封候拜将,风光一时无二。 可如今真正的“许少爷”就在身旁,台子上那位同样身材高大眉色飞扬的小生就显得相形见绌了。 而此时,状元郎因病去世,那位美妾又携卷了大量的家产而逃,只留下白氏孤儿寡母。 再与许少爷见面,白氏已经是经历风霜的少妇了。 “许郎,你有今日造化,实乃大幸,妾唯有遥祝一二。”台子上,一身缟素的少妇退后半步,盈盈下拜,落落大方。 淮王看得点头,指点道“玉玲珑果然有本事,你看她将你学得多好。” 这故事演的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虽只有薄薄的一层窗户纸,但聊胜于无。此时被冒失的淮王挑破,姚玉苏一时也没了好脸。 蔺郇静默不语,装作专注地看戏。 “清河,未曾选我,你可悔了”台子上,一身红色朝服的许将军上前一步,抓着女主角的手腕问道。 这厢,有两人神色一变。 这话一出口,纵然作壁上观的淮王也不敢擅动了,只得身躯僵硬地坐在一边。 一直以旁观者目光赏戏的姚玉苏脸色忽然就变了,像是柔软的外壳被敲碎,露出了里面最坚硬的核。她搭在桌面上的手收紧成拳头,周身环绕着一股漠然的冷气。 台上,玉玲珑侧身闪过,微微避开徐将军的正面,道“妾无能,唯有傲骨两分。子奇是妾的夫,纵然万般不堪也断然没有嫌弃的道理。将军是将军,纵然富贵加身,也与妾无半分关系。” 姚玉苏一愣,像是未想过戏码会这般演下来。能吸引众人眼球的要么大俗要么大雅,今天一整天她都是在各种混乱不堪的“猜想”中度过的,万万没想到还有人能另辟蹊径,放弃以她的立场向上位者献媚讨好。 这好似有人窥见了她的内心,她猛然收紧的拳头忽然就松弛了下来。 这前后反差都落入了蔺郇的眼里,他收回了落在她身上的余光,挺直了脊梁看向台子。 他从未将这样的话问出口,因为问也无用。可这一出戏倒是让他看清,他满腔怜惜在她眼里不如她的高傲重要。 旁边,淮王默默地看向姚玉苏,扪心自问,那台上的角儿还真有她身上一半的风情,尤其是说话的神态,三分冷七分执,简直是惟妙惟肖。余晖堂果然会挑,光凭本子都能找到这般神似的角儿,该它吃这一口饭呐 最后一幕,白氏与将军相望无言,岁月如白驹过隙,一切早已不似当初。 大幕落下,剧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双亲 世人看戏,无非是想看个结局,或是分离或是大团圆。可这惊梦记却不顺着看客的心意来,笔者在结尾处留了大片的空白,白氏与许将军的后续谁也不知道,是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呢还是历经磨难长厢厮守,谁也说不准。 正是这样出其不意又丝毫不迎合看客的结局让人百般惦记,像是猫抓痒痒一般让人想知道最后白氏与徐将军到底如何了。因此,戏一散场便是不绝于耳的讨论声。 “白氏定然会再嫁给许将军,这两人一个端庄温柔心地纯善,一个大器晚成权柄在手,实在是绝配” “沈兄此言有失偏颇,难道这世间所有的好女子和好男儿都是绝配依我看来,白氏对状元郎情根深种、难以自拔,再嫁的可能性极低。何况许将军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边陲小镇的商贾之后了,他如今位高权重什么样的女子寻不到,何苦要再求一个寡妇呢” “甄兄此言太过武断” 在热闹非凡的争议声中,唯有一行人十分安静。 淮王走在一前一后的两人中间,实在尴尬。他其实也很想跟众人一起探讨探讨的,但这“白氏”和“许将军”就在他的身旁,他如何敢当着这两人的面说一番观后感 原江将马车停在街角,翘首以待。 姚玉苏停在脚步,道“我就先告辞了。” 淮王看了一眼蔺郇,见他并没有挽留之意,道“路上小心,我再陪老爷去喝两杯。” 姚玉苏朝着蔺郇的方向,微微颔首“老爷,告辞了。” 蔺郇负手站在余晖堂的门口仰头看着牌匾,听见姚玉苏的话一时也没有作声。 待她二人准备离开了,他却突然开口了。 “夫人暂且留步。”蔺郇转头看向她,沉醉的夕阳里,他的脸庞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色,“刚才这出惊梦记我有几处不懂,夫人是女子,想必更能了解白氏的心情,可否为我解答一二” 姚玉苏惊讶,顿住脚步看向他。蔺郇神色认真,倒像是真对这出戏感兴趣一般。 随即,姚玉苏语气平常地道“一出戏而已,老爷何必当真我虽与白氏同为女子,但经历有别,恕我回答不了老爷的问题。” 蔺郇嘴角上扬,眸子却冷淡得紧,他微微低头思索了一番,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面色已如常“仔细想来确实不同,那就不强求夫人了,夫人请自便吧。” 姚玉苏不明白他这“一留一送”行为后面的深意,但她今日早已疲乏,顾不得他嘲是讽亦或是真心,转身便登上了青篷马车。 淮王从未见过姚玉苏这般“回避式”作答,在他的印象里,她一直是一往无前的姿态,见谁“剁”谁,哪里会像这般仓促离开。 想来,还是跟眼前人有关了。 原先听了再多的流言蜚语,他也不曾真的听入耳去。观这二人相处对答,流言并非空穴来风啊。 “不是要喝两杯吗前面带路。”蔺郇收回目光,瞥了一眼出神的淮王。 “是,老爷这边请,前面就有好酒坊。”淮王将脑海里的思绪甩了出去,笑着伸手引路。 回去当晚,姚玉苏做了噩梦,梦见她真与蔺郇纠缠在一起了。醒来的时候她满头大汗,心脏像是要跳出胸口一般。 可怕。这梦境唯有“可怕”二字才足以形容。 “主子”在外面守夜的红杏听到动静,准备起身来看。 “无事,睡吧。”姚玉苏直挺挺地躺下,额前淌汗,亵衣全湿。 梦里嘈杂得很,各方的声音都有。谩骂指责,污蔑诋毁,似乎用尽了这世间最恶毒的诅咒来加诸在她身上。 她双眼瞪得大大的,盯着床顶,睡意全无。 因为睡得不好,一早上姚玉苏都是浑浑噩噩的,直到玄宝提醒了她。 “母亲,我什么时候去学堂上学” 姚玉苏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单手靠在扶手上轻轻揉着太阳穴,道“拜师求学可不是简单的事儿,要多方打听,寻求一位良师才行。” “那母亲可看好先生了”玄宝期待的问道。 “暂时还无。” 玄宝难掩失望,但还是十分明理,道“那母亲找好了再与我说,我先去习字了。” “嗯。” 红枣端着茶点进来,见玄宝一脸黯然地离去,忍不住道:“主子,奴婢看小公爷是真的想去学堂。” 姚玉苏放下手,睁开眼道“若不能拜个良师,不如不去。” 玄宝正值思维活跃、好学上进的时候,若不能有良师引导,恐怕他的聪明劲儿就要用错地方。姚玉苏宁愿找不到满意的先生自己教,也不愿意那些酸腐的做派荼毒了孩子。 红枣唯有点头称是,暗道以主子的性情,小公爷能在明年开春寻到先生就不错了。 果然,深秋方至,玄宝的先生还是没有踪影。 玄宝日盼夜盼,连梦里都在盼。可兴许是他拜错了菩萨,先生没有盼来,倒是把从未谋面的外祖父母给盼了回来。 得了姚国公的信儿,姚玉苏还有片刻的晃神儿。直到红杏将玄宝打扮得当推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才想起自己大约是有七八年未见父母了。 母子俩登上马车,一路朝着姚国公府驶去。 路上,姚玉苏向玄宝介绍起他从未见过的外祖父母。 “你外祖父极擅长作画,你可还记得你父亲以前寝殿里的那幅戏鸟图吗那便是你外祖父的作品。”姚玉苏道。 玄宝对先帝的寝殿并不陌生,进进出出太多次,自然记得那幅戏鸟图,从前只觉得是某位已故大师所作,没成想竟然是自己的外祖父。 “看来外祖父是位很厉害的人。”玄宝做出中肯的评价。 姚玉苏又道“你外祖母也是如此。不仅擅长作画,而且还弹得一手极好的琵琶,与你外祖父琴瑟和鸣,是这世间难得的神仙眷侣了。”说道此处,姚玉苏一声轻叹溢出喉咙。父母的生活尤为让她艳羡,他们纵情山水,从来不为这些俗事牵绊。 “比孟家女如何我听说上次太后寿辰,孟家女的一手琵琶弹得艳惊四座呢。”玄宝语气老成的道。 姚玉苏笑着看他,毫不犹豫地道“孟家女的琵琶不错,但与你外祖母一比还是有天壤之别。” 孟家二女的琵琶虽在京城无人能出其左右,但比起造诣高深的秦氏来说,就有些鲁班门前弄大斧了。 “那为何我都长到六岁了,这才是第一次与他们相见”玄宝又问道。 姚玉苏答“因为他们四处采风,住所不定,所以很久才回一次京城。” “我出生的时候他们可回来了”玄宝问道。 自然没有。姚玉苏的脸色浮现了一丝灰暗,她瞥了一眼玄宝,道“你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成” 玄宝自有自己的一番逻辑。外祖父母虽然厉害,说不定还有些名望,但经过他的小脑袋一转,便可知这里面有不通的地方。 他出生之时先帝曾大赦天下,周边小国派使者来贺,各地藩王封疆大吏也归朝道贺。天下皆知的事情,外祖父母怎会不知纵然一时半会儿消息蔽塞,他们没来得及在他白日之期赶来,那也不至于他都长到六岁了还没有见过面吧。 故此,玄宝推测这二位并不得母亲欢心,或者换句话来说,母亲并不得这二位欢心。 玄宝虽想得很清楚,但碍于母亲的颜面不敢再追探下去,小脑袋一埋,一切装作不知。 待到了姚国公府,下了马车,姚玉苏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叫他。 “母亲。”他乖乖上前。 “方才在车上忘记交代你了,你还有一位小姨,虚岁十六,这次和你外祖父母一起回京了,等会儿见到后记得叫人。”姚玉苏嘱咐道。 玄宝点头,记在心里。 姚江夫妇已经七八年没有回家了,此次回来虽遭受了父亲的冷遇,但好歹姚涛夫妇十分热情,事无巨细,安排得十分妥当。 休整了一日,缓过精神头来,这才想起通知慎国公府的大女儿。 姚玉苏未来之前,姚江到书房见父亲,言谈之间表达了对大女儿的担忧。 “她自小好强,此番遭受厄运,不知还能否振作起来。”姚江穿着一袭青色的袍子坐在那里,袍子上绣着精致的竹叶,款式虽简单,但一针一线都是极有水准的,以至于这袍子都似乎带着些许仙气。 再者,姚江本就是一位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虽留着一些胡须,但丝毫不损毁他的俊秀,反而让人觉得沉稳可靠。 只是在姚国公的心中,长子与妻子秦氏本就是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此番说这种话不过是长吁短叹白添忧愁而已,既无法给到长女关心,又不能给她实质性的帮助。因此,姚国公轻哼了一声,不愿搭理他。 “玉苏还这般年轻,却丧夫守寡,还带着六岁的稚子,以后的日子该如何过啊。”姚江一脸忧心忡忡,“这样看来,当初就不该让她嫁入皇家。” “够了”姚国公巴掌一拍,不愿再听他这些废话,指着他的鼻子一针见血的道,“你既这般担心她,那她最困难的时候怎么不回来助她一臂之力她四面楚歌、寸步难行的时候,你和你夫人又是在哪里逍遥” 姚江不说还好,一说起姚玉苏,国公爷便想将他夫妇二人踹出门外,来个眼不见为净。 姚江面色一红,勉强辩解道“当时四处都有战乱,我们倒还罢了,可玉珺是个女孩子,万一在路上遭遇不测”他说着,姚国公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你就惦记着玉珺,那你的玉苏呢”姚国公心痛万分,“她也才二十三岁的年纪,可你看看,她都经历了什么后宫倾轧、战争逼宫、丧夫夺位哪一样不是动辄危及性命”更不用说整整失声大半年这种外人不知的事情 “你们担心玉珺的安危,可玉苏的死活你们何时在乎过”姚国公越说越气,简直是无法再正眼看待这夫妇二人。 “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姚江愧疚地低头,不敢与父亲争辩。 都这时候了还要护着妻子姚国公一口气卡在喉咙,简直是憋死了他老头子算了。 “国公爷,大小姐带着小公爷回来了。”外面,有小厮敲了门通报道。 父子二人的对话就此打住,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外走去。 花厅里,女眷们已经相互见过了。 秦氏乃是一位相貌脱俗的女子,为何说她脱俗呢其一,她无世人推崇的浓眉大眼,乃是一双柳叶眉单眼皮,永远带着冷淡的笑意;其二,世人爱圆脸俏鼻,可她颧骨微高,脸庞瘦削,鼻梁高挺。综上,她虽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美人儿,但却不是所有人都能欣赏的那种。 再看她身旁的那位十六少女,除了脸庞比她稍圆润一些,眉眼简直是复刻了秦氏的,母女俩站在一处不肖多说,别人一看便知道她们的关系。 姚涛的夫人冷氏撇开不谈,她不是大房的人,长相不同也不是什么怪事。 倒是秦氏的长女,此时淡定从容地站在她们面前的姚玉苏。她与秦氏母女的长相截然相反,浓烈的眉眼,艳极的面容,一身雍容端庄的气质,堂堂正正的一朵“国色天香”。 “大姐。”率先出口的是姚玉珺,她听见下人的通报,眺望门口,看见姚玉苏走进来,脸色讶异,笑着走了前去,“大姐可还认得我。” 鲜少有人敢这般亲热随意地挽上姚玉苏的手,除却她曾经闺阁中的一二好友,便只有眼前这一脸纯真无畏的亲妹妹了。 “玉珺,好久不见。”姚玉苏嘴角稍上扬。 玉珺出生在京外,待到八岁了姐妹俩才见上第一面,可那时候姚玉苏已经嫁入宫中一年了,纵然姐妹相见,也是客气有余亲热不足。加之姚玉苏眼皮轻颤,转眼看向面前的大夫人。 从前她可怜自己,待玉珺出生后她也曾可怜过她,可之后观父母待玉珺的态度,可怜的便只剩自己一个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先生 姚江随着父亲踏入花厅之后,一看便瞧见了身姿颀长的大女儿。 “玉苏。”姚江一喜,开口喊道。 “父亲。”姚玉苏上前问候。 这嗓音姚江脚步一顿,身子却往前倾,险些踉跄。这是长女的声音为何与记忆中的清灵的声音差这么多 姚玉苏的嗓子大约是好不了了,纵然黄老岐像是扎根在了慎国公府也对这粗哑的嗓子无计可施。那毒乃毒中之剧,怎会不留半点痕迹 因此,姚玉苏虽然能再开口说话,可她的声音将会永远这般粗哑难听。 玉珺上前,向父亲解释道“父亲,大姐之前嗓子受了点儿伤,以至于声音受损。对了,咱们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你可曾认识医术高明的大夫能为大姐诊治” 姚江竭力稳住身形,他抬头看向自己的大女儿,她像是一颗青松一样立在那里,挺拔独立,面上虽然带着笑,却克制而清醒。究竟是经历了什么能让他记忆中那个高傲娇贵的女儿变成如今这般百毒不侵的模样呢 “玉苏。”姚江像是没有听到小女儿的话一般,他走到姚玉苏的面前,道,“身体还好吗除了嗓子不好以外其余都好吗” “都好。”姚玉苏点头,问道,“父母可还好许多年未见了,没有侍奉在二老身边是我做女儿的不孝。” “不,不。”姚江连连摇头,眼圈微红,像是不想让姚玉苏看见,他转头看向夫人的方向,“是我和你母亲做得不好,没有照顾到你。” 姚玉苏轻轻一笑,未闻笑声,但面上如含苞乍放,温柔中带着一股坚韧的力量。 她在笑什么,姚江夫妇有些心虚。 姚国公目睹了这一切,心里有种“大仇得报”的爽快之感。比起他方才那般指着鼻子骂人,孙女这一举重若轻的笑容才是刺痛他夫妇二人的利剑。 玉珺站在那里,尴尬又不安。这与她期待中的久别重逢差之甚远,她不知怎么去与大姐说话,也不知怎么去宽慰父母,只有将目光移向一边的小孩儿。 “这是玄宝吧”玉珺弯腰,笑着看向玄宝。 玄宝微微退后一步,仰头作答“是,我是玄宝,小姨好。” “好乖。”玉珺忍不住想伸手摸他,但他似有防备一样,一下子就侧身躲到了姚玉苏的身后。 玉珺再次尴尬。 红枣解释道“二小姐别介意,小公爷不喜人碰他。” 玉珺这才清醒过来,眼前这过了她大腿高度的小孩儿并非是普通的小孩儿,更不是她可以随意逗的外甥。 屋内各处都弥漫着尴尬的气氛,简直是“惨不忍睹”。这哪里是一家人,明明是冤家聚头 姚国公看不下去了,他咳嗽一声,道“玉苏,书房来,我有话同说。” 姚玉苏点头,将玄宝介绍给了父母后跟随姚国公去了书房。 “玄宝。”姚江一脸慈爱地看着他,亲切万分的介绍道,“我是外祖父呀” 玄宝仰头一笑,十分纯真。 姚国公和姚玉苏进了书房,偌大的姚家,只有这二人说话还能省点劲儿。 “坐。”姚国公点了点下手的位置。 姚玉苏从善如流地落座,问道“祖父,这次父亲母亲怎么想着回来了” “哼,他们要来便来要走便走,哪里是我们能管的。”姚国公冷笑道。 姚玉苏抿唇,仔细一想,确实不无道理。 “我喊你来是说正事儿的,你上次不是让我留意好的先生吗,我找到了一位,你肯定中意。”姚国公道。 姚玉苏立刻换了一副神色,正襟危坐“是哪位先生” “白石洞,薛晋。”姚国公轻轻抛出来,语气确实十足的得意。 果然,姚玉苏眼睛一亮,身子往前倾“薛晋可是幼时教过我的薛先生” “就是他。”姚国公笑着点头,“当年他不过在我们府上短住了三个月,你便像他的小尾巴一样。怎么样,他来当玄宝的老师,你可满意” “满意,自然满意。”姚玉苏喜不自胜,“薛先生的学识和为人都十分让人敬佩,这世间再无人可比拟。若玄宝真能拜薛先生为师,那真是他的造化了。” “怎么不能玄宝这么聪明,谁会不想要这样的学生。”姚国公自信心满满。自从玄宝当着一众官员将士镇定自若地请出“尚方宝剑”之后,他便对此子大为改观。小小年纪,有勇有谋,关键是还不拘泥于俗套,简直是难得一遇的奇才。 “薛先生收学生的门槛一向高,当年我不也落选在门外了”说起此事,姚玉苏的语气里不无遗憾。那是她见识过世间男子最伟岸的一面,不仅学识渊博,且克己修身,古往今来引经据典,从未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姚国公却心知肚明,薛晋不收她这个女弟子并非是她不够优秀,相反,薛晋正是看到了别人所看不见的姚玉苏的一面,所以才执意离开,不再住在姚府。 “你这孙女绝非池中之物,我不能再教她了。”临离开姚府的时候,薛晋这般叹着气说道。 姚国公心里不服,他以为薛晋是重男轻女,所以才不愿教姚玉苏的。 “十年后咱们再看,若她只是一个平常妇,那是我再收她做弟子也不迟。”薛晋见他不理解,也不辩驳,轻轻一笑,挥挥手离去。 十三年过去,她从大陈走到了大齐,无论处于什么样的境地,都不敢让旁人看轻半分。也是这样一步步地见识了孙女的本事,姚国公才领会了当年薛晋话中的深意,因此心生佩服,决定将玄宝托付于他。 眼前,姚玉苏还在追问薛晋的近况。 “哦,他现在住在桑山上,山中清净,于他著书立说都十分有益。座下也收了几个弟子,靠着弟子的束脩和平时采种也能度日。”姚国公道。 “先生志向高洁,一向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如今回归本心,安心著书,想必日子也自得其乐。”姚玉苏道。 姚国公想起自己拜访薛晋时说的话了,他以为薛晋是日子艰难所以回了京城,还选在郊外自给自足。所以他当时提出要接济他,就像他当年囊中羞涩暂住国公府一样。 薛晋拒绝了,他笑得十分坦荡“多谢国公爷好意,这些黄白之物我缺也不缺。收回去吧,如此咱们还能坐下来饮两杯清茶。” 此时,姚国公神色正经的道“薛晋乃当之无愧的大儒。他不仅有大儒的学识更有出尘的风骨,还是你了解他。” 姚玉苏有些莫名,大胆猜测“祖父,你可是给他送银子去了” 姚国公老脸一红,怒瞪虎目。 姚玉苏提袖遮脸,笑得直不起腰来。 两日后,姚玉苏带着玄宝按照姚国公给的地址找去了。 “阿祖为何不跟我们一起来”山脚迷路,绕了两圈也没有找到入口,玄宝这般叹气的道。 “他心虚。”姚玉苏仰头看向山顶。 “为何心虚”玄宝又问。 “为娘问你,你若是想讨好一个人应该怎么做”姚玉苏准备趁机教育一下玄宝。 玄宝不假思索的答道“自然是投其所好。” “那好,若一个人喜欢玉石,你却送他黄金,他会高兴吗” “不会,可能还会生气。” 前面,原江终于找到了入口,挥着手让她们过去。 姚玉苏边走便道“所以呢,在没有摸清人家喜好之前,勿要擅自出手,否则会适得其反。懂了” “懂了。”玄宝了然一笑,露出小白牙齿,“所以说阿祖肯定是送错礼物了”不仅是送错,还有可能是送了人家不喜欢的。 姚玉苏瞥了一眼玄宝幸灾乐祸的样儿,自那次一起北上逃命之后,这对相差六十岁的曾祖孙似乎感情融洽了不少。 山口在一个极不显眼的地方,原江站在那里向姚玉苏解释道“若不是勉强习过一些八卦阵法,属下还真的找不着这里。” 一行人向里面走去,因着前一晚下了一场雨的缘故,地面有些湿滑。 “小主子,属下背你吧,这里实在是不好走。”原江对玄宝说道。 玄宝笑着摆手“多谢,但我想自己走走,说不定日后走的次数还很多啊。” 这厢,红枣扶着姚玉苏,悄声道“主子,奴婢怎么觉得薛先生有些故弄玄虚啊。”不就是一个入口而已,至于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吗看起来有些炫耀自己学识的意思。 姚玉苏却道“先生才名远播,想拜师之人一定不少。不这样拦着一部分人,先生和家人哪里能得安宁” 山里雾气颇重,待她说完了这话,一行人刚好走到了一平坦开阔处。待雾气散开,眼前出现了一座朴素矮小的房屋。 屋前,有一老伯在执笤帚扫地,他衣着平常,动作缓慢,身姿却十分高大,即使这样半佝偻着脊背,也比寻常男子高上半头。 “是一位扫地的老伯。”玄宝将沾了湿泥的脚从地上拔了起来,小脸红扑扑地抬头,笑着对姚玉苏说道。 姚玉苏扬唇,道“你去问问他。” “好。”玄宝拎起下摆,抬腿上前。 玄宝今日是用心打整过的,拜师就要拜师的礼仪,哪里能蓬头垢面就来了呢。但是一路走到这里,再稳妥的人也忍不住露出两分疲惫,何况他一个小孩所以此时是头发有些乱了,衣裳也沾了不少的泥。 他见老伯在扫地,不愿自己带着泥巴的脏脚污了人家的门前,远远地站在一棵落下黄叶的树下,大声道“老伯,你可知道薛先生的家往哪里走” 老伯像是听不见一样,兀自扫地没有回应。 姚玉苏双手握在一处,微微紧张了一下。 玄宝咽了咽口水,用比刚刚更大的声音道“老伯,打扰你了,我想请问一下薛先生的家怎么走” 这一次,老伯转过了身,他相貌堂堂,面色温和,一双睿智的眸子闪着和善的光芒。 姚玉苏松了一口气,快走两步上前,轻声喊道“先生。” 玄宝瞪圆了眼睛。 此“老伯”便是那名传天下的大儒薛晋是也。他年岁与姚江相当,气质却和姚将不同,若两人站在一起,不知情的人肯定会猜气质脱俗的姚江才是惊世大儒。 眼前这男子,若说是武夫还能让人相信。 薛晋双手握着笤帚,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笑眯眯的道“玉苏儿,好久不见啊。” 这一声别致的称呼,一下子就将姚玉苏拉回到与薛先生求教论道的悠闲时光里去了。 她忽然红了眼眶,什么都没说,什么也说不出口,回之一灿然的笑,两人都懂了这再见的不易。 姚氏母子被邀请进了矮屋内,薛晋亲自给她们泡了一盏清茶。 “先生的好茶艺,我可十余年没有品尝到啦。”姚玉苏半跪在蒲团上,笑着说道。 薛晋笑着道“这有何难待你这小儿拜了我为师,你时时都可以来的。” 玄宝捧着茶杯,眼睛再一次瞪圆。拜师这么容易吗不需要好好为难他一番考察他一番 薛晋将目光落在玄宝身上,道“玄宝,我说的可对” “是的,先生。”玄宝放下茶杯坐直身子。 薛晋指了指身旁的空地,道“你过来跪下给我斟杯茶,咱们这师徒名分就算定下了。” 玄宝诧异,一贯转得极快的小脑筋也有些转不动了。 姚玉苏笑着道“我知道先生收徒条件严苛,你可以先考较他一番再做决定,大可不必看在我的面子上放水。” 薛晋却一眼瞧中了这圆头圆脑的小子,摆摆手,道“他已然入了我的心,你休想再将他要回啦。” 玄宝暗诽红杏姑姑一贯嫌弃我难搞,怎么今日还有人觉得我香呢 “还不过来。”薛晋一派正色的看向玄宝。 “是,弟子遵命。”玄宝赶紧从蒲团上爬起来。 待拜师结束,薛晋将玄宝支去后山见他的师兄们,自己则与姚玉苏闲话一番。 “你定然好奇当年我怎么都不肯收你,如今为何这般爽快就收了你儿子吧。”薛晋拎起小炉子上的茶壶,为姚玉苏添了一杯热茶。 姚玉苏一脸无奈“一切都是眼缘吧。” “有几分在其中。刚刚在门口,你不是凭着一个背影认出我来,却依旧没点破吗”薛晋笑着放下茶壶,收回手搭在膝上,“当时我就在想,你还是没变,不仅没变,连教出来的儿子都与你十足相像。” “先生早知我们要来,却摆出这般阵势,不就是想测一测玄宝的资质吗”姚玉苏笑着道。 薛晋点头撇嘴“瞒不过你。” 两人多年未见,虽无师徒名分却有师徒情分,所以聊起来也是畅快淋漓的。 “我这里的规矩是上五日休三日,你那国公府离此处甚远,你有何打算”薛晋问道。 “那便将玄宝寄托在先生这里好了。”姚玉苏十分不心疼的道。 “别别别,我和夫人还想清净一两日,也许休息之日就不在山中了,你可别作这样的打算。”薛晋连连推拒道。 姚玉苏略微沉吟,这确实是个问题,但也不难解决。 “与这相隔不远便是一处皇庄,我可带着玄宝搬到皇庄里来住,到时候玄宝来回就很方便了。” 薛晋提醒她“这天下早已换了主子,这皇庄也不是等闲人能住的。” 姚玉苏挑眉“这就不劳先生费心了,不过区区一个庄子,我想今上还是不会这般吝啬的。” 薛晋低头转动桌面上的小茶杯,嘴角微微上扬,语意颇深的道“这与今上大方与否无关。” 姚玉苏疑惑地看着他,除此之外,难不成还有其他的麻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小小名 回程的路上玄宝又累又兴奋,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后山的见闻,顺便畅想了一番日后他融于其中的美好场景。 “母亲, 我真的可以去山上求学吗”玄宝双眼晶亮的看着她,仍然不敢相信今日发生的一切。 姚玉苏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点头“自然。” 他自小长于深宫, 无论她如何鼓励他去做一个胸怀宽广、志存高远的人也不如他亲自去见识一番,结交一些朋友, 经历一些事情,如此他才能长成她心目中的玄宝。 错失皇位,他虽然不能做一个名垂青史的帝王, 她也不能成为一个永载史册的太后。然, 外面的天地如此广阔,他们又何必拘泥于这些谋算人心呢 “那咱们会搬家吗”玄宝将下巴搁在姚玉苏的腿上,双手叠在一起, 仰头问道。 “嗯。”姚玉苏笑着,看着玄宝的目光里全是一片温柔。就如同放风筝一样,若一开始就往高了放那定然是要跌下来的,循序渐进才是良策。 至于皇庄的事情姚玉苏有把握能在蔺郇那里争取到。 “断然不可” 姚玉苏显然错估了这件事的难易程度。她托周麒麟给蔺郇带了话, 刚一说完,便遭到了全盘否定。 周麒麟笑着道“陛下可是担心慎国公母子离开了陛下的眼皮子底下, 翻起什么风浪不成” 蔺郇微微眯眼, 老狐狸,他其实早已猜到了他的心思了,却还在这里说些冠冕堂皇的话。 “是啊, 朕就是担心这一点。”他冷笑一声,坐回椅子上。 君臣这一来一往,谁都知道重点不在此,但谁都不点破。 “陛下可知道这桑山脚下的皇庄在何处”周麒麟换了一个角度问道。 蔺郇冷冷地道“皇庄虽是朕的产业,但朕也不可能一一知晓。” “臣知道陛下有此忧虑,故而在来当这个说客前就先做了功课。”周麒麟微微一笑,眼角的皱纹爬出来了两条,看着尤为不是好人,“桑山在皇宫以北,从神武门出去,一路快马直到桑山半个时辰不到。而皇庄更是在桑山以南,也就是说,若陛下不放心慎国公母子,想时时了解他们的动向,只需派人去查,一来一回不到一个时辰。” 慎国公府在京城有多双眼睛在盯着,自然不必说了。可那皇庄周围除了田地便是林子,周遭也没几户人家,要是兴致来了探访一下,再方便不过了。 “太夫人在京城待着难免会出来应付各种场合,她又因嗓子不便的缘故不爱出来交际,搬到一所清净的地方住再好不过了。一则修生养性,利于调养,二则人烟稀少,只要陛下派人盯着皇庄,每日什么人去拜访了她,不是一清二楚” 周麒麟言尽于此,端看蔺郇的态度了。 蔺郇斜睨了周麒麟一眼,脸色颇为疑虑的道“朕记得你是谋臣,什么时候连锦衣卫的职也兼任了” 周麒麟哈哈一笑,丝毫不放在心上“臣一向多思多虑,这难道不是陛下用臣的出发点吗” 从齐王府到京城,从齐王到天子,周麒麟一直都是蔺郇十分信任的人。不为其他,生死相交过罢了。 蔺郇思虑了一番,单手搭在扶手上,摸了摸下巴,准备借坡下驴。 “当然,陛下要是不想让她们母子离开京城的话臣也可以去说。不过是一个前朝的皇子,拜个师就要跑到深山老林去,知道的是去求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密谋什么呢。”周麒麟义正言辞的道。 蔺郇“” “陛下以为如何”两个方案都给出了,周麒麟还十分贴心的问道。 “滚吧。” 为感谢周麒麟在蔺郇面前作说客,姚玉苏特地设了一桌宴席来请他,为了避嫌,还特意告知他可以多待带两个朋友。 于是,傍晚时分,周麒麟拎着一坛好酒应约上门,身旁带着的自然是宋威和郭启仪。 “打扰了。”宋、郭二人抱拳道。 姚玉苏笑着邀请他们落座,众人推辞了一番,仍旧将上座让给了主人家。 “夫人真乃难得一见的奇女子,能和咱们这些人一起喝酒闲聊,确实不一般。”周麒麟笑着道。 姚玉苏讶异回道“周大人所说的奇女子应该不是指的我毫不避嫌非要和各位同桌用饭吧” “自然不是。”周麒麟立马摆手,“夫人乃女中豪杰,我等能与夫人同桌乃是荣幸。” 姚玉苏挑眉一笑,当作是他的客气话。 “周兄说的是真的。”宋威不好直视姚玉苏,便微微侧身看着郭启仪,道,“当初夫人只身前往金州,我等都一头雾水,险些以为算错了兵力,不然夫人哪里敢在那个时候来战争最残酷的地方更别说之后夫人还敢与王爷谈条件了。” “那是你们主子厉害。”姚玉苏微微敛下嘴角,似笑非笑的说道。 “说句不识大体的话,主子再厉害,夫人不也一样全身而退吗”宋威一脸认真的道,“我跟随主子多年,他从未对敌人手软,无论是北戎未成年的王子,还是羌人马背上的公主,只要是站在了咱们对面,一样毫不留情。” 那年出征羌族,老王爷给蔺郇下了死命令,不获全胜不得收兵。 那羌人公主是何等的爱慕王爷,可家国大义面前,不得不挥刀站在了自己的族人身边,与他们一同对抗齐军。公主的选择不奇怪,让人惊讶的是蔺郇的选择。 公主死前未能瞑目,她躺在马蹄下,双眼含泪,望着的是自己最爱的男子。 蔺郇的马蹄踏过那片草原,没有停留地奔向远方,留给公主的只是一个远去的背影。 至此,宋威才知道,在主子的心里,没有什么比“胜”更为重要。 直到他大手一抬,将姚后母子妥善安置在身边后,宋威仍旧不敢相信一切都这样结束,他老以为主子还存着什么后招要收拾她们母子。 如今虽是喝了酒壮了胆才敢评论一番,但宋威的这番话由心而生,诚恳自然。 姚玉苏不得不被触动三分,她从前未想过的事情也开始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了。 “来来来,国事勿谈,喝酒喝酒”郭启仪在一旁插不上话,眼瞧着要冷了场,他便举起了酒杯嚷着喝酒。 宋威何时怕过他,两人肩膀一勾,就这般拼起酒来了。 周麒麟只得举起杯子朝向姚玉苏的方向,无奈的道“夫人,看来今晚能清醒着的只有你我二人了。” 姚玉苏扬唇一笑,对宋、郭二人的行为表示理解,行伍出身,天生率性而为。 “周大人,我敬你一杯,多谢你在陛下面前美言。”姚玉苏举起酒杯,郑重地道。 “夫人哪里需要我去美言,只不过是带个话儿罢了。”周麒麟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姚玉苏不敢小瞧这位“谋臣”,他能深获蔺郇的信任,又屡屡相助于她,得到了他的好感,足见此人不简单。 这一喝,便是月上柳梢头了。 宋、郭二人脚下的酒坛子密密麻麻,两人却还摇摇晃晃地在划拳喝酒。 姚玉苏也有些微醉了,看着屋外的树叶,总觉得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麒麟酒量稍逊色一些,别看他镇定自若地坐在那里,只不过是秋后的蚂蚱了。 “夫人,今日就到此为止了,我先带这二人回去了。”周麒麟面色如常地站起来,身子却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砰” 姚玉苏侧头闭眼,不看都知道摔得不清。 这一摔,周麒麟一时半会儿没能爬起来。 “红杏,快扶一下。” 门前,一个身影出现,却不是红杏。 “陛下”宋威正对着门口,眯眼看去,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姚玉苏也被吓一跳,都这个时辰了,宫门早已下钥了,他怎么还出来了 他跨步进来,沉眼一扫。 “尔等耍酒疯耍到慎国公府来了,是嫌自家地盘太小了吗”他负手站在那里,积威深重,不容小觑。 宋、郭二人瞬间就醒,忙不迭地爬起来,又是请安又是认错。 “还不快回去”蔺郇黑着脸,轻斥一声。 “是,臣等告退。”宋、郭二人额头沁汗,刚刚喝了十几坛酒没落半滴汗水,现在却是要汗如雨下了。两人一左一右地扶起倒在地上的周麒麟,头不敢回地撒腿跑了。 偌大的屋子,残局一通,除却不敢出声的下人,便只得这两人面面相对了。 “太夫人好手段,不过这点儿时间而已,朕的大学士为你当了说客,朕的左右将军成了你酒席上的座上宾。呵”数来数去,好像就没他了。 姚玉苏现在头脑不是很清醒,想一想周麒麟都喝成那样儿了,她其实就比周麒麟好一点点。 “陛下非要这般猜测我吗” “乃是太夫人的所作所为引人遐想。”蔺郇上前一步,撩开袍子坐在圆桌的上座,双手撑开搭在膝上,环视一通,这席桌着实不差,下酒菜就六七盘,果然是投其所好。 酒意让她浑身热血,神经也比平时松弛了许多。见蔺郇坐下,她也不请自来,坐在他的左手方。 蔺郇看了她一眼,很怀疑她是醉了。 “活着不易,更何况孤儿寡母呢”姚玉苏轻笑,双颊飞上绯红尤其好看,她半眯着眼道,“我又做错了什么了想给自己增加点儿份量,不至于日后再落水的时候不再沉得那么快,也是错了” 蔺郇瞥了她一眼,毫不留情的说“看来你确实是醉了,绑着这些重家伙,你只会沉得更快而已。” 姚玉苏像是没听懂,两眼一眯,又像是要睡着了一般。 “呵,舍近求远。”他强制自己偏过头不去看她,看桌看椅看酒杯都好。 “什么我没听清”姚玉苏稍稍向前倾身,奈何喝上头了的人重心不稳,一下子就往前栽去。 在她栽倒的路径上,必经之路便是他的怀抱。 蔺郇本来伸出的手也收回了,于她来说,他向来是多管闲事的那一方,现在应该学乖一些才是。 果不其然,她一头栽倒在他的膝上,身子也沉重地下滑。 蔺郇伸手拉住下沉的她,脸色不虞地道“你是真醉还是装醉” “你拉我做什么”她仰头眯眼,倒打一耙。 得,又多管闲事一回。 “好,你下去吧。”他也是有脾气的人,手一松一甩,她“噗通”一声,犹如石子儿沉入了湖底,她摔落在地板上。 “嘶”她呼痛起来。 蔺郇居高临下地瞥她“太夫人不是一向喜欢不假于他人之手吗倒是起来啊。” 这一摔,痛觉摔醒了她的神经。 她听着这讽刺的话倒是真的争气地爬了起来,虽然爬起来的过程有失风范,但还是凭自己的力量坐回去了。 “陛下说的没错,我一向骨头硬,不喜欢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姚玉苏抬起头,轻轻抚了一下自己的衣裙,坦然地面对他,“虽然不比陛下高瞻远瞩、筹谋得当,但能走到今天,我确实靠的是自己。” 她不是攀附大树而生的柔花,她是那大树旁边站着的翠柏,任尔东西南北,她都凭借自己的力量稳稳地立在这世上。 蔺郇看着她被激怒到强自镇定的面容,思索自己是否真的说了很过分的话 “玉苏儿”他忽然叫起了为数不多人所知的小名。 她两只胳膊一阵发麻,后背也冒起来冷汗。 “不要这样叫我”她闭上眼,浑身都快打摆子了。 蔺郇轻笑了一声,翻起旧账来“只许你在信里叫我泽愚,却不准我叫你玉苏儿,这又是哪家的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铛铛铛 入v第一章,掉落20个红包,前20名留言的小伙伴可以带走哦每章不重复计算,若有重复往回顺延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薄荷语霏、满满 10瓶;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搬搬家 十三四岁的少女时期, 有人这般叫她,她还能坦然回应。如今已是千帆过尽的孩子娘了, 再听这样的称呼,尤其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她除了浑身一颤耳朵发麻便只剩下恶心了。“陛下请回吧, 时辰不早了。”她撑着桌面站起来,身子略微晃荡了两下。 蔺郇瞧她“你我之间, 便没有话可说了吗” “当然能说。朝堂上可说、人前可说白天可说,唯独此刻不能。”她一手撑着桌面一手自然垂落,双颊还带着酒后的红晕, 面上的表情却没有一丝酒后的放纵失态。无论何时, 只要她有一丝清醒尚存,她都是礼貌克制的。 “有时候朕真想把你这张虚伪的面皮给撕下来。”蔺郇嘴角一扯,起身与她相对, “你莫要以为朕想要在你身上占什么便宜,这天下女子朕尽可挑选,何必要费心在你身上。” 见他似乎发怒了,姚玉苏不惧反笑, 扬起唇看向他“是吗那陛下此时又是在做什么难道是怕我带着儿子撺掇你的心腹大臣谋逆,所以亲自来察看一番吗” 她笑, 蔺郇也笑, 只是这笑容一张比一张冷。 “这把椅子坐得有多寂寥,朕以为这天底下只有你能懂,看来还是朕错了。”蔺郇自嘲一笑, 长腿一抬,绕过她往门外走去。 姚玉苏一向反应敏捷,这次也呆立了一瞬。 所以,不是要对她做什么 “陛下”还没等自己想清楚,她的行动却先于思维,迅速转过身喊住了他。 蔺郇背对着她停留在原地,头也不回地道“朕确实对夫人生出过别样的心思,但那只是一时冲动罢了。朕与夫人的过往旁人猜测的都不作数,只有我二人才知道。朕现在所经历过的,以往夫人也经历过,朕只想找一处可以随意畅聊的地方,难道这也有引起夫人的猜忌吗” “之前失礼的地方是朕不对,朕向夫人道歉。从今以后朕不会再像这般来叨扰夫人了”他半侧身,用幽深的眸子盯着姚玉苏的脸,道,“夫人与玄宝安心过日子吧。” 他不会像这般冒然来访,让她以为他想在她身上打什么主意,也不会因为不再热络联系而对她们母子心生不满,以至报复。 这就是他想说的。 说完了,他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丝毫没有迟疑。 见他高大的背影融于夜色,姚玉苏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两步,轻轻倚着门槛,心下空落落的。 话一旦说明,误会自然消散,可那不知为何,她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满意。 她这才慢慢回想,自相识以来,他看向她的目光从来都是隐忍克制的。她数次将生死交付于他手上,可他从未有一次欺负了她,仗着手中的大权逼迫她们母子。 她慢慢地往屋内走去,脑海里渐渐清明了起来。他没有任何理由要玩亵她,如果有,她和玄宝不会体面地走出那座深宫。 “主子”红枣适时地出现,搀扶着她往里面走去。 “红枣,我是不是做错了”她失魂落魄,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疑神疑鬼坏了事儿。 红枣什么都明白,但她从来都是安静地守在姚玉苏的身旁。 “主子没错,你与陛下身份特殊,男女始终有别。陛下想要的对坐闲谈,于别人是好事,可对主子来说却是负担和危险。”红枣扶着她,声音温柔,见地却不凡。 她是蔺辉的妻子,是大陈最后一位皇后,她的选择不仅代表了她个人。 姚玉苏像是醉了,她双眼一闭,将身体倚靠在了红枣的肩膀上。她累了,想要好好休息。 桑山皇庄是一处极好的地方,虽无大亩良田,但倚靠着桑山一年四季也有不少进项。庄子里除了打理庄务的下人再无其他人打扰,姚玉苏要来的这处院落虽没有慎国公府大气,却小得恰到好处,且处处是风景。 闲庭院落,花草繁盛,一切都是以自然不受拘束的姿态在生长。 庄子里的管家前来拜见,介绍完庄子的情况后,特地提醒了她们“后院的亭子前几个月被大风刮破了房顶,至今还没有修缮,请夫人和小公爷勿要在亭子周围去,以免落瓦伤人。” 本以为这样残破的院子眼前的贵人是瞧不上的,没想到她点点头,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这一路从宫城到慎国公府,再到这座小巧随性的院落,居住的环境曾断崖式下跌,可生活的态度却一次比一次积极了起来。 姚玉苏带来的仆人有条不紊地收拾这座院落,没有人嫌弃这座院子不如国公府华丽。越华丽越是囚笼,对于这些仆人来说也是同样的道理。 玄宝却顾不上观赏院子,他在做明日上学的准备。 红枣搬来一张竹子做的躺椅放在槐树下,姚玉苏心血来潮躺上去试了试。一闭眼,世间在她心里更开阔了。 她们是在晨色朦胧的时候搬的家,四周并无多少人看到。加上姚玉苏一向不喜出门交际,待众人发现慎国公府的两位主子都搬到皇庄去住了的时候,第一场雪已经下下来了。 这日,姚玉苏正在屋内烤火,门前的雪已经垫起两寸高了,她索性让下人们都回屋取暖,不再扫雪了。 傍晚时分,一只雪白的泥猴儿推开了房门,他穿着厚实的衣服站在那里,浑身都是水迹。 “小主子”红枣正在煮茶,一抬眼看去,惊诧地迎了上去,“怎么这般狼狈啊” 又是水又是泥,上好的棉衣也毁得不像样子了。 红枣赶紧将他带进了屋内,也不管是不是卧室了,赶紧将他的衣裳悉数脱下。红杏早已去旁边的小卧室抱来干爽的衣裳了,放在火炉旁边烤。 姚玉苏坐直了身子,要笑不笑地看着儿子,问道“怎么回事” 玄宝皱了皱鼻子,闷声道“摔了一跤,原江没有拉住。” “摔疼哪儿没有” “没,就屁股有点疼。” 红杏“扑哧”一声就乐了,连姚玉苏也扬起了嘴角。 “小孩子越摔越肯长高,没事儿。”姚玉苏放下手里的暖炉,将一边榻让了出来,道,“来娘这儿暖和暖和。” 玄宝换上干净暖和的亵衣,三两下就爬上了榻,依偎在姚玉苏的怀里,埋着头还有些不好意思。 “娘,待我七岁了就不能再和你睡一个榻了。”他别别扭扭地说道。 时光荏苒,他已经长成知礼懂事的小男子汉,再不是她怀里那个只会瞪眼瞧她的小婴儿了。 有些许伤感萦绕心间,她嘴角带笑,温柔地抚摸他的背,道“是啊,你会一天天长大,我能保护你的地方也就越来越少了。” “待我长大陛下那么高大的时候便换我来保护母亲。”他一听,立马直起了脖子,仰着头看着她,信誓旦旦地说道。 “说到这里我便问一句,你为何要拜陛下为师呢”她之前也问过,他梗着脖子不愿回答。 “陛下英勇过人,我想象他那样。”这回他倒是回答了,可却不是那么真心。 “仅仅是如此那我为你请的师傅也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你为何不愿” 玄宝抿唇,觑了一眼姚玉苏,欲言又止。 “咱们母子闲聊,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咱们就作罢。”姚玉苏并不强迫他。 玄宝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双肘撑着榻,双手捧着脑袋,十足认真地说道“我跟随父皇一路北上的日子,说是暂时性撤退求援,其实就是逃命。我见过父皇听说齐王的兵马收服了金州城的面色,难看极了。” 姚玉苏万万没想到,他小小的脑袋里装了这般复杂的思绪。 他眼神坚定地看着前方“不仅仅是难看,还有惶恐、惊惧所有人都乱成了一团。” 金州城是姚玉苏献给蔺郇的诚意,她在投降的时候想到的自然不会是如何守住蔺辉的江山,而是满心装载着玄宝。可她没有想到的是,她这样的举动,竟然给北上的人带去了这般沉重的心理压力,包括一直将此事记在心里的玄宝。 “都过去了。”姚玉苏侧躺下来,温柔地看向玄宝,“你和阿祖不是好好地和我团聚了吗” 玄宝转头看她“可我始终记得他们谈及齐军时的恐慌,那种畏强的模样,我很难忘记。” 剽悍强硬的齐军,是软弱的京师的噩梦。而手握这把所向披靡的“剑”的,正是齐王蔺郇。 “我想成为陛下那样的人。”这是他第一次向她吐露,也是第一次他告诉她,他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不得不说,姚玉苏被震撼了。不仅是因他这不合乎自身年龄的思维,更是因为他这种慕强的心态。 祖父、薛先生很多人都说过玄宝像她。她有时在他睡着的时候认真端详他的脸蛋儿,除了这英俊的小眉眼,他到底哪里像她呢 她执着、自负、不撞南墙不回头,有时候还有些想法天真。她不希望玄宝像她,活得太累了。 然,此时此刻,她终于逃离“只缘身在此山中”的迷惑,拨云见月了。 眼前这小孩儿,不就是活脱脱的年轻时的她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送上 入v的一周内每一章都可以留言评论的前20名送上红包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兔兔子 姚玉苏犹豫了很久, 不知道应不应该提醒玄宝,他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坐上那把椅子, 所以此生也不需要向蔺郇看齐。但她又如何能去打击一个小孩子上进的心呢也许他不是想成为一个强大的帝王,只是想成为一个强大的人呢。 怀里的小孩儿一天天成长,她所要担忧的教育问题一日比一日严峻。 她想起了祖父, 于是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提笔给他写了一封信,希望能从他那里听取一些经验。 盼了整整一日, 姚国公的回信终于送到了她的手中,她拆开一看,万般后悔。 上言顺其自然, 无须多虑。 今日正逢玄宝休息之日, 他写完了薛先生的功课,迈着轻盈的步伐朝小书房走来,见一旁放着姚国公府的信封, 笑着上前问道“母亲,是阿祖来信了吗说什么了” 姚玉苏折上信纸仍在一旁,道“说你学习辛苦,让我多带你出去走走。” 玄宝两只眉毛同时上挑, 摆明了不相信。 姚玉苏侧头看向窗外,今日天气难得暖和, 若是在屋里待上一天着实太浪费光阴, 既然想到了此处,不如便出去走走。 “玄宝,你可吃过笋”姚玉苏笑着问道。 “当然吃过。”玄宝肯定的回答道。 “那你可知道笋在地里长什么样子吗” 玄宝迟疑了一会儿, 显然不太确定。 “走,今日母亲给你上一课。”姚玉苏笑着走了出来,扬声喊道,“红枣” 红枣应声进来,姚玉苏指着玄宝,道“给他换身出门的衣裳,再把我的斗篷拿来,咱们上山去溜达一圈。” 玄宝虽每日上山下山,到目的明确,不是薛先生的书屋便是这座院子,还没有认真在山上游览过。此时听到姚玉苏要带他上山采摘,自然是兴奋了不起来,不需红枣帮忙,他自己就把衣裳找出来换上身了。 连着几日的暖阳,山上的积雪早已融化,枝头开始吐绿,有些春回大地归的意思。 姚玉苏说出门便迅速拾掇得当,带上原江和两名随从,一行人朝着山上走去。 玄宝背着一个小竹筐,里面放着一把小锄头,这是他今日的工具。 “小主子,属下来帮你背吧。”有随从上前想要为他分担。 他此时正在兴头上,并不觉得辛苦,摆摆手“我自己可以。” 姚玉苏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不用帮忙,随他去。 桑山是不仅是一座山,而是对于这一群山的称谓。它是北部离皇宫最近的山脉,等闲人家是不能在此安家落户的。登上桑山顶便能瞧见皇宫的全貌,若是仔细找找,不能发现以往她们住的泰元殿的坐落之处。 只是今日她们并非要登山,而是要挖冬笋。 山间有丝缕阳光渗入其中,徒步走来也并不觉得寒冷。玄宝仔细地搜寻地面,想找一找传说中的冬笋到底是什么模样。 “你脚下便有一颗。”姚玉苏站在一旁提醒他。 “这儿”玄宝退后一步,仔细看去,并没有看到什么冬笋啊,“哪里有埋在土里吗” 原江上前,将玄宝的锄头从小竹筐里拿出来,指了指地上冒尖儿的地方,道“小主子,这就是冬笋了。” 玄宝睁大眼弯腰,伸手去摸了摸表面,真的只有一个尖儿在地上。 “你朝它四周挖,将它四周挖松动了再拔起来,别拔段了。”姚玉苏笑着说道。 “好”玄宝接过原江递来的锄头,兴致勃勃地开挖。 姚玉苏自然不会输给儿子,她同样接过随从递来的小锄头,仔仔细细地挖开冬笋周围的泥土,像是“包围战”一样,将冬笋四周的“守卫”都挖开,孤立无援的冬笋自然就会落入她们的框里了。 玄宝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只挖动了一半,这土冻了一个冬天了实在难挖,他挖到汗水都落到土里了,眼前这颗冬笋还牢牢地抓着地,丝毫没有要从了他的意思。 他直起腰来歇口气,侧头寻找姚玉苏,见她已经挖出了一颗冬笋了。那冬笋白白胖胖,“衣服”穿了一层又一层,像个土地翁似的。 玄宝不甘落后,低头继续挖了起来。 姚玉苏将冬笋放入框中,算作她今日小有所获。 “兔子。”她刚放了冬笋抬起头来,见一只灰白的影子从前面的灌木中跑过,伸手矫捷。 玄宝抬头“哪里哪里” “跑了。”姚玉苏笑着说道。 玄宝耸耸肩“母亲,挖冬笋比猎兔子来难。” “你要是能挖到三颗冬笋,我就带你去抓兔子。”姚玉苏挑眉道。 玄宝在心里计较了一番,好像三颗的任务也不是那么难完成。 “好,一言为定。”他自信满满地道。 姚玉苏点头,但笑不语。 最终,三颗冬笋的任务完成了两颗半,因为最后一颗在的时候太心急了,断了一截。 玄宝累得不轻,双手握锄的地方磨得通红,一贯昂扬的斗志也稍微蔫了一些。 “母亲,咱们下次再来猎兔子吧。”他主动说道。 “怎么累了”姚玉苏虽然手也磨得不轻,但从不会在儿子面前叫苦,反而轻松的笑着,“咱们平日里怎么学的,做事可以半途而废吗” “猎兔子需要箭,咱们却只有锄头。”玄宝指了指自己的小锄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们拿着锄头能猎到兔子吗” 看来他不是因为累了所以放弃了,而是经过了思考,觉得锄头只能挖笋而不能打兔子。 可姚玉苏却指了指原江背上的背篓,道“谁说没有箭,那不是箭吗” 玄宝转头看去,原江将背篓放在地上,让他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 “刚才出门的时候我就让他们带上了,好不容易上山一趟,怎么能不猎点儿野味儿回去呢”姚玉苏笑着说道。 玄宝瞪大眼睛,叹服不止。 无论做什么事,他娘都不会只盯着一个目标,若是能随手将其他“果实”摘下,不是一箭双雕吗 原江对这片已经熟悉了,他道“这面野物不多,咱们得绕到另一边去才有机会。” 因此,阔别了冬笋的集散地,他们又朝着野物出没较多的地方走去。 玄宝背着自己的背筐一言不发地走在姚玉苏的身旁,他没有叫累,认真地盯着脚下的路,坚韧的小模样让人忍不住要抱进怀里揉一揉。 “玄宝,累了可以说。” “嗯。” 姚玉苏侧头看他,他额前的汗水将头发湿成了缕,但还是努力跟上他们的脚步,不愿轻易求助。 她怎么看怎么都觉得玄宝这性格里执拗的部分完全来自于她,简直是一模一样啊。 明明认输服软就能过得更容易一些,但他们偏不。即使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他们也要作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这是什么毛病姚玉苏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玄宝的双腿已经有些打颤了。 毅力能坚持到这里,但一贯养尊处优的身体当真吃不消。 “你就待在这里看吧。”姚玉苏掏出手绢为他擦拭了汗水,温柔的道,“什么事情都不能一蹴而就,做到自己能做的地步就好。” 玄宝点点头,小嘴巴终于吐出了一口气,放松了。 姚玉苏笑着用额头碰了碰他的额头“儿子啊” 玄宝大眼忽闪“娘” “乖,今日便让你见识一番为娘的箭法。” 玄宝诧异,难不成他娘还会猎兔子 当然。 姚玉苏取来弓箭,侧身而立,微微拉试了一番。待运气得当之后,收气凝神,箭矢“嗖”地一下冲出去,钉入数米开外的树干上。 玄宝一贯觉得母亲厉害,这下更是认为她无所不能了。 小试牛刀之后,姚玉苏便和原江一起爬上了最近的一棵大树,登高望远,视野更好。 玄宝站在树下双眼放光,跃跃欲试。 “待着。”姚玉苏往下看了一眼,对上儿子期盼的目光,毫不客气的道。 玄宝“” 狩猎是一向需要耐心的活儿,尤其是这般“守株待兔”,更是需要十足的耐心。 一刻钟之后,玄宝裹着姚玉苏的斗篷坐在大树底下,昏昏欲睡。 半个时辰之后,他睡醒了,眼前依旧毫无动静。 眼瞧着夕阳已经快落下了山头,山里也变得更为寂静了起来,他仰头看向树上的姚玉苏,正准备开口,却见她眉心一皱,右手握着箭迅速搭上弓。 “嗖” 远处,一道灰白色的身影中箭。 “中了”玄宝欢喜地原地跳了起来。 姚玉苏却觉得自己有些射偏了,正准备让原江帮助自己下树看一看,树下的玄宝便兴高采烈地朝着中箭的猎物跑了过去。 “兔子” 姚玉苏脚下一偏,脚踝触地,当即一阵刺痛袭来。 果然,那兔子虽然中了箭,但因为没有射中要害,停留片刻之后继续朝山下跑去。 玄宝不由分说地,立马跟了上去。 “你们两个赶紧跟上小主子。”原江扶着扭了脚的姚玉苏,吩咐其余两个。 “是。” 姚玉苏弯腰摸了摸脚踝的位置,应该没有伤到骨头,只是轻微的扭伤。 “主子,属下背你下山吧。”原江道。 扭伤的脚即使能下地估计走到山脚也是月上中天了,因此姚玉苏并未拒绝。 原江取走她的弓箭,将背篓背在前,然后再蹲下腰再将姚玉苏背了起来。 玄宝已经追出去很远了,他休息了一会儿早已恢复了精神头,又因为见着兔子兴奋过度,所以一时没有被姚玉苏唤住,兴致勃勃地就跟着兔子跑走了。 另一侧的山脚下,一队人马正快马加鞭地朝前方赶路。 忽然,一道矮小的身影闯入了他们的眼帘。 带队的人立马警觉了起来,他挥挥手,后续的人马迅速散开成防备阵型。 “吁”战马嘶叫,为首的马被勒停了下来。 禁军首领程刚驱马上前,道“主子,小心防范,以免是刺客陷阱。” 为首的人并不是别人,而是简装出行的蔺郇。这两天正是冬猎的日子,蔺郇因为处理要事而没有随出城的大部队出发,选择抄近路到达围场。此番参与狩猎的不仅有朝中文臣武将,还有趁机来朝请求粮食支援的北边各草原部落的首领。 他眯眼看去,怎么看都觉得这小身板有些眼熟。 “兔子”玄宝一路追踪,直到将兔子赶入了蔺郇等人的包围圈。 玄宝这才注意到眼前凭空出现的一队人马,他们都着深色衣裳,身上并无其他标志,气势汹汹。玄宝小心肝儿一颤,正准备拔腿往回跑,便听见有人在叫他。 “玄宝,朕在这里,你还不过来请安吗”蔺郇握住缰绳身体前倾,笑着看着他这一番警惕性十足的动作。 玄宝眼睛一亮,这才朝出声的方向看去,果然是自己人 “陛下”玄宝立马跑了过去,仰着头傻笑了一番。 “咳” 玄宝收回欢喜,下跪请安“臣见过陛下,陛下万福。” “起来吧,你怎么在这儿”蔺郇问道。 “追兔子。”玄宝指了指精疲力竭的兔子,它一路奔驰失血过多,如今安然地躺在“敌圈”中,生死由命了。 蔺郇扫了一眼周围“就你一人” “还有母亲,他们就在后面,我自己先跑下来的。”玄宝答。 蔺郇沉下脸教训他“荒山野林的,你也敢单独行动若是出现了豺狼虎豹,此处地势开阔又无遮挡,你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玄宝自知有亏,低头认错“陛下教训得对,是玄宝考虑不周。” 他一向懂事,蔺郇也不想太过斥责他,见他有反省之意便适时打住了。 “上来吧,朕送你去见你母亲。”蔺郇伸手。 玄宝将手放入他宽厚的掌心,还未来得及感叹二者之差别,身体一轻,他已经被提溜上马了。 “陛下,我娘在那儿”他坐上马抬头一看,立马就发现了跟随他脚步下山的姚玉苏他们。 “哎原江怎么背着我娘”他再仔细看去,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 蔺郇打眼望去,正是看到了同一幅景象。 他眉眼一沉,方才见到玄宝的愉悦一扫而空,整个人都阴沉了两分。 出发之时,他特地没有走大路而是取这条“小路”便是打了想与她相遇的主意,此时如愿相遇,他倒是没有了意料之中的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啰 照样可以留言,前20名派红包 对了,抽奖的结果已经公布了恭喜b中奖的那位读者抽中了口红,恭喜“若鱼”和“琴兽”两位读者,两个5000晋江币的红包已经送上来希望继续支持大蓝蓝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琴兽 10瓶;樱花下的黄昏 3瓶;锦言无声、大爱竹马的神探兔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偶偶遇 姚玉苏老远便看见玄宝骑在了马上, 坐在他身后护着他的人正是许久不见的蔺郇。 她略微一想,便知道他应该是要赶去桑山后面的猎场。她早已得知冬猎便是这两日,连姚国公也带着一家老小参加了。 姚玉苏拍了拍原江的背示意他放她下来,刚才在林子里的时候怎么背都无妨, 此时人多眼杂,她并不想再流传出什么谣言。 原江将她稳妥地放在地上, 姚玉苏指示他让他将玄宝带过来, 他们得回家了。 蔺郇等在原地, 见她迟迟不上前, 反而派了人前来。 “草民见过陛下, 我家主子扭伤了脚不能上前请安,还望陛下见谅。”原江跪在马头前请安说道。 “母亲将脚扭伤了”玄宝一听便着急了,扭头看陛下, “陛下, 我要下马去看看。” 蔺郇看了一眼站在远处一动不动的姚玉苏, 眉头一皱, 不懂为什么好好的会将脚扭到。 “陛下”玄宝见他没有动静,开口催促。 “真是不让人省心。”蔺郇拽紧缰绳,腿一夹, 骏马驰骋了起来。 玄宝以为他说的是自己,还微微羞愧了一下。 蔺郇策马赶到她的身前,然后勒紧缰绳停下,翻身下马朝她走去。 玄宝“”陛下是不是忘记点儿什么了。 蔺郇走到她跟前,皱眉“脚扭了” 自那晚上负气离开后, 他果真没有再来打扰过他们母子,若不是今日从桑山路过,估计难得再见一面。 姚玉苏后来也认真反省了自己,她太过防备了,总以为他是想图她点儿什么。话说回来,他随时可以收走他们母子的身份地位,他还会图她点什么呢难道真是那虚无缥缈的爱情吗有点儿可笑。 “小伤,回去抹点儿药就好了。”她微微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他看了她一眼,似乎很难理解这般锦衣玉食才养出来的人为何会有这般粗糙的性子。 他弯下腰单膝跪地,撩开了她裙角的一侧“哪只” 姚玉苏惊讶十足,用完好的那只脚往后移动了一步,想躲开他这样不合时宜的行为。 如此,他便知道她伤到的脚是哪只了。 他握着她右脚的靴子,头也不抬地道“扶着朕肩膀。” 姚玉苏“” 他手一用劲儿,她右脚被抬离地面,为了保持身子平衡,她迅速地抓住了他的肩膀。 蔺郇感受到她的手搭了上来,嘴角一扯,看来还真是要推一把才行啊。 他蹲在她的身前挡住了后侧的目光,加之队伍没有他的命令还停留在原地,所以离的这般远谁也不知道尊贵的天子正在强行脱一位女子的靴子。 她很瘦,整个人属于纤细的那一类,连脚踝都是。他温热的手掌握上她的脚踝,两人都是一僵。 他敛下心思仔细查看了一番,得出了并不严重的结论。他松开手,将她的靴子穿回去,妥善恢复好原样后起身,道“还好不严重,回去多休息吧。” “多谢。”姚玉苏诚恳的道谢。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他的关心这般真挚,她没有办法不回应。 “这里离你住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朕送你们吧。”他道。 姚玉苏略微沉吟了一番,点头“那就拜托陛下了。” 蔺郇挑眉,他以为就凭她这般好强又防备心重的性子,怎么着应该也是婉拒才对。 蔺郇转身,朝着队伍抬了抬手,众人策马赶来。 蔺郇看向马上的玄宝,道“朕教过你骑马的,还会吗” 玄宝心里一紧,难不成要让他独骑了吗他犹豫着点头,心里很是忐忑。 蔺郇又转过身看向姚玉苏,道“是朕帮你上去还是让你的人扶你上去” 他既然这样问了,如果特地强调要原江扶她上去,会不会显得太不近人情了毕竟这也是他的一番好意。 “陛下安排吧。”此番面对他,姚玉苏有种无处着手之感,颇为无奈。 既然由着他安排,那便没有第二条路了。他果断上前将她抱了起来,双手举过马背,轻而易举地就将她安置在了玄宝的后侧。 在他身后,赶到的禁军队伍噤若寒蝉。禁军领头程刚甚至在仰头看天,即使天上连只鸟都没有。 姚玉苏抓住缰绳,浑身都因为这一抱有些发麻,思绪一时全都飞走了,大脑空空。 蔺郇则往后一步,翻身骑上了空出来的马匹,他握着马鞭,守在两人的身侧。 “玄宝,看你的了。”蔺郇严肃地看他,仿佛是在战前下达了一项非常重要的命令。 玄宝同样认真地点了点头,微微弯腰曲背,将缰绳一甩,骏马便小跑了起来。 这骏马是蔺郇的坐骑,名唤“雷霆”,跟随他走南闯北出生入死,因脾气暴走,所以并不是一匹任由其他人可以骑的马儿。但由于蔺郇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身侧,它倒是没有发性,一路都缓慢地小跑着。 蔺郇凝视着雷霆背上的身影,从未想过自己看着一个人的背影都可以生出类似于心满意足的情绪。 太没出息了。 可世上女子虽千千万,至今能入他眼的,竟然只有这一人。 前面,姚玉苏挺直了后背,她能感觉到他跟在他们身后,虽一声不吭,但气息强烈。 如此,一路沉默但相安无事地回到了他们的小院子。 门前停着一辆马车,似乎有客来访。 蔺郇率先下了马,先将后面的姚玉苏抱下来,然后再轮到玄宝。 “大姐” 一贯安静的小院突然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声,自然会引起门里的人的注意。 姚玉苏闻声抬头,一眼便瞧见了俏生生地站在门口的玉珺。她应该是急匆匆地出了门,所以只穿着藕色的襦裙外面罩着一件带毛的短袄。 玉珺承袭了母亲的审美,衣着简约大气,灵动之中又不乏可爱,很适合她如今这般年纪。 “玉珺,你怎么来了” 玉珺虽听见了大姐的问话但因为看见了站在她身旁的人,所以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屈膝请安“臣女见过陛下” 姚玉珺,姚江的次女,蔺郇并不陌生。 “起来吧,你是什么时候回京城的令尊可一起回来了”蔺郇问道。 玉珺直起身来,笑着回话“回禀陛下,臣女是随父母一同回来的。祖父年事已高,父母不宜在外远游了,所以决定回京城长住。” 闻言,姚玉苏稍稍扬高了眉毛。 蔺郇点头道好“父母在不远游,的确该如此。” 玉珺微微一笑,眺望了一番后面的队伍,好奇地问道“陛下这是要去猎场吗” “正是。”蔺郇道。 玉珺眼眸一亮,上前福了福身,道“臣女斗胆,想请陛下带臣女一同前往,不知陛下可否方便” 蔺郇看了一眼姚玉苏,疑惑道“你不是来探望令姐的吗” 玉珺笑着解释“父母担心大姐远离尘世,生活上颇有不便,所以安排玉珺给大姐带了不少物品,此番已经带到了,玉珺就不打扰大姐修养了。”说完,俏皮地对着姚玉苏笑了笑。 对外,姚玉苏一概解释为在桑山修养身体。 此时玉珺将这个理由拿出来,在情在理。 只是这时候姚玉苏开口阻止了。 她道“陛下快马加鞭就是要赶时间,你坐着马车一道不是延误陛下的时间吗何况咱们姐妹也有多日不见了,你今晚便住在这里吧,明日我再派人送你去。” 她这一溜儿串的安排十分合宜,玉珺并没有回绝的道理。而且她显然没想到大姐会阻拦她,张了张嘴,还欲解释。 “陛下既然是赶时间,我这里便不留陛下进去喝茶了。”姚玉苏带着伤脚转身看向蔺郇,眼神暗含力量,“时辰不早了,陛下若此时上路还能在天黑前赶到。” 蔺郇一贯以多智著称,但此时也想不通姐妹俩这是打的什么哑谜。 他并不想顺从姚玉苏的安排,沉着地道“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你这里可有草料这马匹一路奔波,总得要给他一点儿甜头才能继续上路。” 玉珺看了一眼姚玉苏,心中忐忑。 还好,这回姚玉苏没有拒绝。 饮茶的饮茶,喂草料的喂草料。 姚玉苏被红杏红枣扶进了屋子,两人一人找药膏一人帮她脱靴子。 “她什么时候来的”姚玉苏看着门外道。 红枣将她靴子脱下,道“你们没走多久她就来了,奴婢本以为她放下东西就走,没想到二小姐一直要坚持等到你们回来。” 姚玉苏往后一仰,伸手搭在扶手上,斜靠着软塌,眼神看向屋外,道“她与陛下似乎很熟识。”语气熟稔,态度熟稔,应该是早有来往。 红枣不敢轻下断言。 忽而,姚玉苏轻叹道“玉珺还年轻,莫遭了道儿才是。” “主子说的是什么道儿”红枣仰头,还有些懵。她刚刚没有在门前,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姚玉苏眼角一扬,唇角带笑“自然是魔道。” 马槽旁,玉珺正在和蔺郇闲话家常。 “自蜀地一别,玉珺有一年多未见陛下了,陛下一切可还好”玉珺站在他身旁看他喂马,也不觉得无聊,反而笑得如含苞欲放的话儿一般。 蔺郇专心致志地喂马,道“一切都好,令尊令堂一切可好” “都好。”玉珺双手背在身后,手指动来动去,带着些小女孩儿的不安分。 蔺郇并不知这些少女的心思,他虽精力充沛,但一贯没有精力浪费在无用的事情上面,所以对于和玉珺的聊天,他也只是一来一往地聊着罢了。反而是刚才姚玉苏的反常行为让他有些迷惑,她做什么一直赶他走呢他自认为今日没有一处冒犯到她了啊。 俊眉稍皱,他有些摸不清这些女人的心思。 玉珺见他不说话,只有另起话题,她笑着说道“臣女与父母一路往京城来,见各地安泰,百姓勤于劳作,商家守法诚信,便知这一切都是陛下的功劳。得陛下这般的明主,玉珺在心里很为这天下百姓高兴呢。” 她算是说到蔺郇最关心的事情上面了。以往在蜀地时他还能时常外出走走,体察民情,可如今政务繁忙,囿于这一方天地,倒是不知道他治下的百姓生活的如何。 “你具体说说,一路走来都看到什么了”蔺郇主动开口问道。 玉珺十分健谈,她虽承袭了母亲清冷的长相,但却生得机灵活泼,并无半分冷淡。相反,玉苏虽长相明艳,但大多时候都是清冷的,偶尔嘴角带笑,也是淡薄得很。 姚玉苏擦了药换了软底的鞋子,站在正厅门前,不发一语地看着不远处“相谈甚欢”的两人。 事实上她只能看到玉珺一人的脸庞,因她面上带笑娇俏无比,她便以为这两人聊得投机。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以我的人品发誓,绝对不存在什么“两女侍一夫”的情况发生,有这方面担心的小伙伴可以安下心了。 喜欢的话,就多收藏多留言哦比心心 s昨天送红包,送了三章都发现是同一拨准时的小伙伴捂脸 今日规矩20个红包送给评论区眼生的“潜水员”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槛外鱼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阿箬 3瓶;suzura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风波 待马儿吃足了草料, 歇息得当,蔺郇便带着这队禁军离开了。 玉珺站在院门口相送,待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之后才转身回了暖和的屋子。 姚玉苏已经换了身宽大舒适的衣裳了,斜靠着软塌, 手里拿着书,听到玉珺进来的脚步眉头也没皱一下。 反而是玉珺, 因为刚才玉苏开口拒绝她同行的事情还有些怯怯的, 生怕大姐因为此事而批评她。 屋内暖和如春, 鼻尖有茶香萦绕, 恬静得与外面的冷夜格格不入。 “站着做什么, 坐啊。”玉苏放下书,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玉珺笑着落座,好奇地问道“大姐, 你在读什么书啊” “一本游记而已。”玉苏坐直身子, 伸手端茶。 玉珺十分懂事, 快她一步茶杯端起来送入她的手里, 玉苏笑了笑,接过“我把你留在这里陪我们,你可觉得无聊” “是小妹不懂事, 早应该来陪大姐和玄宝的。”玉珺不好意思地一笑,“我方才就惦记着到猎场和小姐妹们玩耍了,对不起啊,大姐。” 玉苏摇头一笑,饮了一口茶, 将茶杯留在手中,道“你这般年纪好玩儿是正常的,哪里需要道歉。你我姐妹太久不见,也未曾好好聊过,此番你既然来看我,那我自得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你。” 玉珺对大姐既敬又畏,在她身边竟然比在父母身边紧张,听她要聊天,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方才我听你向陛下说这次回来要久住” “是啊。回京之前爹娘就说好了,此次要长住京城,直到”玉珺害羞低头,“将我嫁出去。” “这并不稀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爹娘此番考虑也是在理的。”玉苏捧着茶杯取暖,笑着道,“家里可有相中的人家可否需要我帮忙” “不,暂时还没有看好。”玉珺抬头,吞吞吐吐地拒绝。 “不着急,嫁人之重仅次于生死。慢慢选着,相看中了也让我知晓一声,我在京城待的时间比你们久,说不定比你们更了解那家人的底细。”玉苏温柔的说道。 玉珺看着大姐,脸上紧张之色也消散了几分。此时倚靠在榻上的女子似乎也与平常女子无异,亲切和蔼,并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威严端庄的皇后娘娘。 “大姐,你可想过要再嫁”这一放松,她便有些口无遮拦了。 玉苏眉梢高挑,似乎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大姐莫要误会,小妹绝无那个意思,我是说即使再嫁也是十分寻常的。我以往跟着爹娘走南闯北,在闽南地区见过不少丈夫过世之后再嫁的女子,一样过得也很快活呢。”玉珺连忙说道。 “这里是京城。” 京城,国都。这是礼法最严苛的地方,对人性最压抑的地方。 她曾嫁与这世间最有权势的男人,再嫁,有谁敢娶有谁能让她再次看上,心甘情愿地收敛锋芒下嫁 出乎意料地,玉苏并未生气,反而笑着道“你有这般想法很让我意外,起码证明你不是一个守旧的女孩儿。”眼界开阔的女子总会活得松快一些。 意外得到表扬,玉珺吐了吐舌头,嘴角也藏不住笑意。大姐与她想象中的十分不一样,她喜欢这样宽厚睿智的人,就像父亲一样。 因为玉苏的包容,玉珺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兴致勃勃地讲述起她这一路的见闻来了。 “闽南人极擅长做马蹄酥,那一口酥咬下去,天呐” “永嘉人做的双炊糕是最好吃的,我第一次吃的时候一口气吃完了一盘呢” “要说爹最爱的地方还数汾阳,那里产汾酒,入口回香,喝一盏酒要醉上一天呢”玉珺支起下巴说道,各色特产美食如数家珍,显然是走了许多地方才有的经历。 玉苏认真听着,见她滔滔不绝,似乎说上一天一夜也不罢休。 “那蜀地呢你和陛下这般熟识,定然是在蜀地结识的吧”玉苏不动声色的说道。 玉珺毫无防备地点头“对啊,我们曾在蜀地住过一年,得到了陛下许多帮助,爹也十分爱和陛下饮酒。” “是啊,爹好酒,若是碰到一两知己,更是能喝上三天三夜。”玉苏感叹道。 既然说到了陛下,玉珺便有些忍不住了,她有些事不敢和父母说,但又实在很想知道,眼前的大姐便是最好的选择。 “大姐,焦皇后都过世这么多年了,陛下就没有再娶妻的打算了吗”玉珺撑着下巴问道,“我在蜀地的时候见到他时时都把政务放在第一位,时常都是独来独往,似乎没有要再娶的意思呢。” 来了,终于来了。 玉苏敛下了笑意,轻叹一声“皇帝乃天下之主,娶妻并非仅仅是娶妻,还是要为这天下找一个女主人。他的婚事自然不仅仅是看他中意谁,要平衡朝庭的各方势力,还要照顾到新旧势力,做到一碗水端平。” “那这样说来,陛下的婚事还要臣子们同意”玉珺皱眉。 “自古皇帝娶妻便是国事,自然要上朝商议一番。” 玉珺看着大姐平和的模样,有些话欲言又止“那大姐当初先帝娶你也是考虑了各方的势力吗” 问得好。玉苏微微抬起下巴,嘴角少许上扬“自然。姚家乃将门之家,祖父更是在对北戎的战事中屡屡立下奇功,陛下倚重,百姓爱戴。彼时先帝刚登基不久,基础不稳,若娶了姚氏女自然能轻易平息朝中的各方不利言论。” 纵然是十四五的时候她也没有天真过,蔺辉固然喜欢她,但到底是喜欢她这个人多一些还是喜欢她身后的权势多一些,那便不得而知了。而那时,姚家也需要一个皇后来做支撑。 她的亲事,从来都不由她的心作主。 “大姐,你竟忍得下来”玉珺脸色一暗,似乎有些忿忿。 见她似乎比自己更生气,玉苏“扑哧”一笑,笑出了声。 “我日后要嫁的人定然是我真心喜欢的,才不会管这些权势利益。”玉珺咬了咬牙,有些生气的道,“人就活这一辈子,难道我要和一个不喜欢的人朝夕相对那就太委屈了。” 玉苏放下已经稍冷的茶杯,道“你生的时候好,这些权谋倾轧再与你无关了,你尽可以择一爱人终老。” 她是姚氏长女,注定肩负了不一般的使命。但玉珺不同,她是幺女,待到谈婚论嫁的时候姚氏早已不如当初花团锦族的模样,且有玉苏在前,便不需要她去牺牲姻缘巩固什么。 玉苏看着玉珺,直白地道“皇帝绝不会再娶姚氏女子,这个最大的威胁已经去了。” “为何”玉珺脑袋一嗡。 玉苏轻笑道“姚家已经出过一个皇后了,还是亡国皇后,你认为今上还会再扶持姚家起势吗” 姚家就这般模样了,会随着姚玉苏的沉寂将会彻底沉寂下去。或许再过百年,直到这些事情被人渐渐淡忘,姚氏子弟才有再崭露头角的时候。 玉珺愣在那里,脸上难掩失望之色。 “那要是” “嗯” 玉珺轻轻垂下头,要开口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要是陛下也喜欢她,一意要娶她呢 这种话,她现在还没有把握说出来。 深夜已至,姐妹俩各自安寝。 红枣伺候玉苏躺下,轻声道“也不知道二小姐能否体会主子的深意。” “从情从理我都给她掰明白了,若是她存有幻想的话便自己去闯吧。”玉苏缓缓躺下,拉过被子盖到胸口,双眼看着罩顶,“但我想陛下是不会如她的意的。” 蔺郇虽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底气,但他从骨子里就不是这样感性的人。如今他需要一个家世清白贤良温顺的皇后来辅佐她,玉珺却是哪一条都不满足。 “是啊,就凭主子和国公爷之前的作为,陛下便不会放心将玉珺娶进宫的。”红枣道。 谈及过往,玉苏轻笑了一声,笑声清脆松快。 红枣从这笑意里听出了几分释怀,似乎主子不再忌讳提到那段腥风血雨的过往了。她从容淡定,早已对如今的生活心满意足。 “好了,睡了。”笑完后,她安心地闭上眼,气息平顺。 红枣轻轻吹熄屋内的烛火,轻手轻脚地拉过门走了出去。 冷风一吹,她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来纵使陛下脑袋一混想要娶姚家女,那也一定是主子无疑了。 绝不是看不起二小姐,而是她太稚嫩了,于杀伐果断的帝王来说,她有太多的不适合。然,主子就不一般了。 红枣被这个突发奇想的念头吓得清醒了,伸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怪这夜晚太冷,都把脑子冻坏了。 次日一早,玉苏便依诺而行,派人将玉珺一路护送往猎场。 晨起还有薄雾,玉珺撩开车帘往后看去,小院在晨雾里隐隐绰绰,像是话本里的仙境,又像是某高人所隐居的地方。 昨晚姐妹俩的一席谈话,玉珺似懂非懂,她想要打消脑海里的念头,但又觉得就这般轻易放弃会枉活一世。 她也想像大姐那样轰轰烈烈地活过一次,纵然刀风剑雨也好过平平常常。 似打定了注意,她松手放开帘子,不再回望。 猎场这头却不如小院安宁,有宫女向皇帝的杯中下毒,却遭太后误食,幸而发现及时性命无忧,但身子却大有损伤,太后至今仍挣扎在病床上。 皇帝雷霆之怒下,命人将下毒的宫女严刑拷打,最后她竟然招认是前皇后姚氏指使的。 一时间,风声鹤唳,所有人都在等待陛下发落。 “传人。”蔺郇坐在虎皮椅子上,撑着额头疲惫地道。 禁军得令,带着圣旨快马加鞭地赶往皇庄,擒拿姚氏。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有奖竞答毒是谁下的 目前线索有限,猜得准的我给她包一个大红包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槛外鱼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大苏小苏都是苏 3瓶;在森林麋鹿、阿箬、suzura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对对质 玉珺刚到猎场便看见一队人马从旁飞驰出去,泥土飞扬, 他们竟然片刻不停留。 “爹, 出了什么事了我看见禁军急匆匆地出去了, 是要去哪里”玉珺下了马车赶往自家的帐篷。 姚江脸色忧虑地看了她一眼,道“不该你知道的别问。昨天在你大姐家住的可还好” “好啊。” “你这两天就不要出门了, 就安心待在帐篷里。”姚江道。 玉珺看了一眼沉默的祖父,不明所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 姚国公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 自然比其他人更稳得住一些。他抬头看了一眼玉珺,道“咱们家有些误会需要查清, 为了不旁生枝节你就不要出去乱走了。” “可是大姐出了什么事”玉珺不笨, 非但不笨甚至还很聪明。祖父一向沉稳, 唯有在涉及大姐的事情时才会如此脸色沉重。 屋内一阵沉寂。 带着禁军出去捉人的人正是程刚, 他比旁人更了解几分陛下与姚氏的交情, 故而说明来意之后礼貌地请姚玉苏跟他们走一趟。 小院陡然起风,吹散了这一池的安静。 姚玉苏听懂了之后点了点头,道“可否请大人出去稍候片刻, 我换身衣裳便与你出门。” 程刚点头应是, 带着他的人退出了大门。但为了防止意外, 他还是下令包围了小院,堵死了出口。 姚玉苏边换衣裳思绪飞速地运转,想知道是谁要置她于死地。 “主子, 会不会是朝中有人不喜陛下,下毒之后见事情败露,所以才在嫁祸到主子的头上”红枣锁眉猜测道。 “一切都还未明朗, 只有去一趟才能弄明白。”她是见过风浪的人,这般小浪还不至于将她拍死在岸上。只是,若让她查明背后之人,她这臭脾气也不是能轻易饶人的。 “你和红杏守着玄宝,若是他问起,便说我出门办事,让他安心上学。”姚玉苏侧头道。 “主子,奴婢和红芯你总得带上一个吧。”红枣担忧的道。 姚玉苏摇头否决“此番我去是嫌疑重重,哪里还能带上侍女摆谱,低调为好。” 红枣只得同意这般安排,道“主子放心,奴婢和红杏定会好好守着小主子。” “嗯。” 程刚在外面等了一刻钟,院门打开,姚氏从容不迫地走了出来。她披着墨狐大氅,长发束成高冠,只露出一截白嫩的脖颈,步伐沉稳,处变不惊。 “太夫人请。”程刚撤开一步,请她上马车。 姚玉苏稍稍点头,踩着矮凳登上马车。 这一路骏马飞驰,程刚得到的命令是尽快将姚氏带来,故而并不会考虑马车内的人是否觉得颠簸。 而以姚玉苏的性子,便是颠得肚内翻涌成浪也不会叫停。 围场这边,蔺郇正在太后床边侍疾。 “母后可还有哪里不舒服”他喂完药关切地问道。 冯太后一路顺风顺水,丈夫得力儿子争气,哪里经受过这般折磨,此番躺在病床上自然是恨死了姚玉苏。 “姚氏这是心思恶毒,恩将仇报啊”冯太后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咬着牙道,“陛下这般安置他们母子,她非但不念其好,反而妄图毒害陛下。幸而是哀家饮了那杯酒啊,否则否则大齐不是风雨飘摇吗” 太后正在气头上,蔺郇自然不会逆着她的心思说。 “朕已经派人去传唤她了,若是查明属实,定要给母后一个交代。” 冯太后抓着被褥,狠狠地道“还需要怎么查明,那宫女不都招认了吗你是不知道那姚氏,她从前在宫中便是以雷霆手段压制得各宫不敢出声,如今虎落平阳,她心里自然是恨毒了陛下。” 她恨毒了他蔺郇稍稍挑眉,他就不信她能恨毒了任何人。 此时刘德江来报,说姚氏已经到了,请陛下审度。 “母后放心,朕这就去给母后讨个公道。”蔺郇放下药碗,起身说道。 冯太后目光殷切地盯着皇帝,道“对待这般心狠手辣的人,陛下可莫要再妇人之仁了啊。” 蔺郇眉梢一挑,心狠手辣的人还不见得是谁呢。 “是。”他应了一声,大步开向门外。 大帐里,姚玉苏已经等待多时了。蔺郇挑开门帘进来的手她正背对他站着,脊背挺直,如苍翠松柏。 这样的人能下毒算计人,他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陛下驾到” 姚玉苏闻声回头,屈膝请安。 蔺郇收回目光大步走向上座,前袍一展,他舒展地坐在宽椅上,道“平身吧。” 即使背负着投毒的恶名她丝毫也不慌张,起身抬头,有条不紊地道“妾身听说有人将下毒暗算陛下的罪名安在妾身头上,特地前来请陛下为妾身平反。” 听听,这番话说得多么漂亮,她可是主动来的呢 蔺郇沉声道“这么说来,指使下毒的人不是你” “妾身愿以人格起誓,若妾身乃下毒之人的幕后主使,妾身愿天打雷劈,死后也不得安宁。” 蔺郇“” “凡事要讲证据,若每个嫌疑人都像你这般赌咒发誓,那要司法何用”蔺郇脸色漆黑的道。 姚玉苏挑眉“妾身最信鬼神之说,此誓已经是妾身作出的最严重的承诺了。” “当真” “请陛下相信,妾身绝不是幕后主使。” “朕说的是你当真信鬼神之说”蔺郇暂且撇开下毒之事。 姚玉苏一怔,点头“当真。” 蔺郇一时无语,也不知内心有一堆如何复杂的念头。 “陛下,妾身愿与那宫女当面对质,自证清白。”姚玉苏道。 “好,成全你。”蔺郇表现得十分爽快。 他不仅请上了那名投毒的宫女,更是请来了文武官员二十余人。大帐内一时“人气鼎盛”,众人对将要出演的戏码十分期待。 那宫女确实是经历了一番严刑拷打,衣裳虽换过了,但还是沁出了不少的血迹。正因如此,她在之后招供的话才尤为可信,毕竟禁军的手段还真没有几个人能扛住的。 她匍匐在地面上,头也不敢抬起来。 姚玉苏站在她旁边,丝毫无嫌疑人的被动,反而表现得像是一位判官。 “你姓甚名谁”她问道。 那宫女答“主子莫不是为了撇清关系,所以装作不认识奴婢了” “呵,挺真的。”姚玉苏轻笑了一声,半弯下腰看她,“看你伤得不轻,可是吃了一顿苦头” “奴婢没有守住秘密,主子尽可怨奴婢。”宫女道。 “既然早晚要招,为何要挨了一顿刑法之后才招” “奴婢本以为可以守住” “那你完全可以撒谎,你那时撒谎没有人会怀疑你。”姚玉苏直起腰道,“你可以说是任何一个人,不必牵扯到我身上。” “奴婢挨不住了”那宫女浑身发抖,“太恐怖了,奴婢害怕了。” “是吗那我当初是怎么指使你的呢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将毒药给你的” 宫女答“主子是派身边的侍婢红杏交代我的,就在来围场的前一日,红杏将一个白色的药包递给了我,让我务必找机会下在陛下的饮食中。” “红杏红杏半个月前就因中了蛇毒而离世了,你确定是红杏”姚玉苏讶异。 宫女错愕,抬起头来“不会的” “你莫不是记成了红枣” 宫女有些乱了分寸“红杏怎么会死,不会啊” 姚玉苏抬头看向上座的蔺郇,惊讶道“陛下可以作证,当初红杏中了蛇毒我还向陛下借了人为她诊治,奈何蛇毒太厉害了,她最终还是走了。” 说完,她又转头看向宫女“你确定是红杏” 那宫女慌乱地看向蔺郇,他随意点了点头,应证了姚玉苏的话。 “你要说是红杏将毒药给你的,那你便是含血喷人,我身上的嫌疑就洗清了。”姚玉苏说着,目光镇定地看向众人,“各位大人都可替我作证。” 众人点头,议论纷纷。 那宫女急忙道“是我记岔了也有可能,应该是主子身边的红枣对,是红枣给我的” 姚玉苏轻哂一声“你连人都没有认清,还想诬告于我” “真的是红枣给我的,陛下”那宫女抬起身来往前爬了两步,笃定的道,“确实是主子身旁的红枣给我的啊” 姚玉苏啧啧两声,笑道“你口口声声说对不住我,将我招供了出来,此时又是为何要将我钉死在下毒的罪名上你当真是我的人” 那宫女愣了一下,吞咽了口水,扣在地上的手指发颤,她道“奴婢知道主子现在恨死了我,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奴婢也想活命啊。” 姚玉苏轻笑一声,看向蔺郇“陛下,指使下毒之人罪该万死,难道执行下毒的人就可以逃脱升天了” 蔺郇沉下脸色“自是不能的。” 姚玉苏挑眉,转头看向地上匍匐的宫女,道“你可听清了无论你招不招认我,你都活不成了。” 宫女脸色煞白,手一软,半边身子都瘫软在地上了。 “所以,我再问你一次。”姚玉苏半蹲下身子,直视她浑浊绝望的眼睛,认真地问道,“指使你下毒的人,是我吗” 宫女抬头看她,眼神恍惚,她竟然不知如何作答了。 说“是”,当众出卖主子,她有违之前拼死维护主子的立场。说“不是”,她的供词前后矛盾,姚玉苏照样可以全身而退。 两难之地,她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如此,宫女瘫软在地,无话可说。 姚玉苏起身看向众人,面色从容的道“各位都看见了,她的指证乃是诬告。” 两人对质,姚玉苏处处站着上风,那宫女前言不搭后语,若是铁打的事实又为何错漏百出 “陛下,如此看来姚氏太夫人的嫌疑可以洗清了。”一直站在众臣之首的周麒麟站出来道。 蔺郇看向姚玉苏,眼眸深沉。 “将她带下去吧。”蔺郇道。 宫女几乎是被拖下去的,她早已是必死的命运了,再挣扎什么也无用了。 “大庭广众之下,太夫人也敢撒谎”待人一下去,蔺郇面色黑沉地说道。 众人一惊,这又是哪出 姚玉苏笑意盈盈地看向蔺郇,敛裙下拜,诚恳请罪“妾身有罪,不该当着陛下的面使诈。但情急之下,为了自证清白,也为了替太后早日找到幕后主使,不得不出此下策。” “这”连同周麒麟在内的大臣们都惊住了。 蔺郇扫了一眼众人,替她解释道“红杏并没有被蛇毒害死,此时还活蹦乱跳的呢。” 刚刚那宫女实在是自乱阵脚,她输在不了解姚玉苏,也低估了陛下对姚玉苏的回护之心。 “太夫人方才是当着陛下的面撒谎了”有人难以置信的问道。 周麒麟咳嗽了一声,抓住了更核心的东西不仅如此,陛下他似乎还打了配合。 若不是蔺郇那一点头,那宫女会笃信红杏已死,自毁前程吗。 显然不会。 大帐内沉寂片刻后,接二连三地有人站出来指责姚玉苏。 “夫人好歹也是声名在外的人,怎可以这般手段来查明真相实在是胜之不武啊” “陛下,万不可助长此风啊。” “陛下,太夫人虽是清白的,但当众撒谎,实在是有辱身份请陛下降罪” 在场的士大夫都是将个人诚信看得比命还重要的文人,自然不赞成姚玉苏这般逼诈的手段。 参奏之人无数,但风波中心的人还是一派淡定,似乎并不介意被群起而攻之。 蔺郇虽有心维护她,但确实不能让这种风气蔓延开来,否则以后大理寺和刑部审犯人不求证据只要诈一诈就可以了。 “姚氏,御前失仪,罚禁足在府中三个月,削减慎国公三个月的俸禄,以示惩罚。”蔺郇盯着她,眼神谴责地说道。 姚玉苏跪下接旨,认罪领罚。 见陛下降罪,众臣终于顺了一口气,不再追着不放。 围场的夜遮住了明亮的天空,白天热闹的围场被夜的寂静取代。 蔺郇正在大帐里看公文,外面有人来报说姚氏太夫人求见。 “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蔺郇看了一眼漏斗,知天色已晚,捏了捏眉心。 伺候在旁的小太监苏志喜道“兴许是跟太后中毒之事有关呢。” “传吧。” 姚玉苏进来请安,蔺郇不满地道“白天才禁了你的足,你晚上便随意行走,朕的旨意是只有白天才有效吗” 难得听他发牢骚,姚玉苏一时失笑不语。 他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心情稍霁“说吧,这么晚来见朕有什么事” 姚玉苏收起来了笑意,她道“白天我从陛下这里离开后见了黄老先生,从他口中得知了太后毒发时的表征。巧合的是这样的毒,我也曾见过一次。” “何处所见” “珍妃。陛下曾安在先帝宫中的细作,可还记得”姚玉苏挑唇,似笑非笑地道。 作者有话要说  蔺郇不知为何,心里慌得一逼。 姚后报应呐 s此章红包规则可以说一下最喜欢看哪类吗还是20个名额哦 想和大家玩一玩,不然老是前20名也很无聊哦对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真真凶 蔺郇适时地沉默, 只用一双幽深的眼睛注视她。 姚玉苏并非要翻旧帐的意思, 不过是恰好与此事有关所以想起来罢了。 深夜已至, 她身上却穿得十分单薄, 白天披在身上的墨狐大氅早已在面圣之前脱下了。帐内虽然挡住了寒风, 但也比外面的温度好不到哪里去。 蔺郇天生火气十足,从不烤火。但此时见她穿得单薄,给苏志喜使了一个眼神,道“去端盆火进来。” 姚玉苏自然知道是为了自己, 她笑着道“陛下莫不是因此愧疚” “与你所说之事无关,朕是看你没有朕身体结实,担心将你冻出病了玄宝不答应。”蔺郇瞥了她一眼, 走下主位。他自然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可能十分关键,伸手指了指旁边的软垫和小桌, 示意换个地方谈话。 坐上软垫, 盖上狐毯, 的确暖和了许多。 “你是说珍妃下毒还是她中毒”蔺郇问她。 姚玉苏道“当然是下毒。她当时在后宫张扬霸道,无论哪个嫔妃怀孕她都要插一脚,起初我还以为是她想争储,不愿看到其他人比她先生下皇嗣。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你的人,她谋害皇嗣,便是要让先帝无子而终。”说着,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蔺郇,道,“玄宝之所以能活命并非是我护得严实, 而是因为你不准她对我们母子下手吧。” 此事,蔺郇完全可以辩一辩。当初决定派珍妃接近皇帝讨取皇帝欢心,是冯太后与宋太傅的决定。他自始至终不太赞成从后宫入手,那太不符合他的行事准则了。但当时宋太傅一提出后,府里的谋臣都十分赞同,虽有用胜之不武的嫌疑,但自来叛乱都是九死一生的事情,能增大胜算的事情为何不做 故而,此事虽不在他的行事风格内,但最终也是由他点了头。 如今姚玉苏提出,他无可辩驳,只能被按着头认下。 她见他一脸沉默,似乎无话可说。她继续道“珍妃用毒十分厉害。严贵妃怀孕后对她十分防范,凡是入口的东西都再三查验,纵然如此,她最后还是没有留住孩子。珍妃给她下的毒,根本不是对付寻常孕妇的东西,而是比它毒烈十倍药物。严贵妃的孩子也算是救了她一命,毒被孩子吸收,血崩小产,她则侥幸留下一命。” 之前许妃落胎她便没有放在心上,虽然觉得是珍妃的手笔但也没有仔细查证,以免伤及她与先帝的夫妻情分。可严贵妃的事情一出,她立马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才知道宫里到底藏着一条怎样凶狠的“毒蛇”。 这也是她冒着被陛下废黜的风险也是除掉珍妃的缘由,纵然她擅长用毒,但宫门一锁,数十名禁军一守,她插翅难飞。 直到现在坐在蔺郇的面前,她谈起那位蛇蝎心肠的女人还是一阵后怕,她的玄宝,险些就因为她的轻敌落得跟严贵妃的孩子一般下场了。 敛回心绪,她看向对面的人,道“严贵妃毒发的时候我正在她身边,与黄老先生今日描述的太后中毒时的反映一模一样,腹痛,手脚抽筋,嘴里还有些许白沫。” 蔺郇双手合拳撑在下颌处,凝神静听。 “可珍妃早已被你处死,她不可能再死而复生兴风作浪。” “她是死了,但那毒药却不会绝种。”姚玉苏眼睛一眯,“如今此人用了与珍妃一样的招数,恰巧可以证明她与珍妃有瓜葛,要么是敌要么是友。” 忽然从后背传来一阵凉风,她侧头看去,是有两人抬着火盆进来。 蔺郇心里已经有数了,他道“你说的这些是很重要的线索,朕会派人顺着这条线去查。” 姚玉苏扬唇,如今过了几天安稳的日子才知道当时在宫内是多么如履薄冰,换做是今天的她,纵然有再大的诱惑她也不会选择再踏入那座宫城。 她道“你那日说只有我才能体会你此时的境遇。” 蔺郇正在沉思,忽然听见她提起当日争执一事,眼中带着几分错愕。 “你说得对,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体会其中的痛苦的。”她微微一笑,不再清冷,“我甚至有些庆幸是你赢了那一局,否则我和玄宝早已是群狼环伺,如人刀口上的鱼肉了。”孤儿寡母无倚靠,就算坐上了皇位也是短命的结局。 蔺郇轻轻一笑,笑出了声。 他抢这个位置,原因有很多,最原始的驱使当然是为天下百姓谋福祉。如今成功登顶,他要做的事远不止如此,更重要的却是保命。 夜已深沉,她不宜再待,起身道“以你的能力我相信你可以守住这一切。” 他随之起身,笑着道“你难道不希望我将皇位还给玄宝吗” 他相貌堂堂,唯独那一双眼睛时常冷峻得让人如坠冰窟,此时笑起来像是山间的雪化开了,流水潺潺,春意盎然。 她低头一笑,对此不再抱有期待。 “算了,强求不得。” 待她离去后,他坐回案桌旁批阅公文,一本接着一本,待天色将明的时候,他才抬起头来。 她说的是什么,强求不得 若是有机遇摆在眼前,她是否会去“强求一下” 有些人将野心藏在岩石下,待时机成熟便要推动山河,如他。有些人将野心化成地面上的参天大树,吸取日月精华,待机会一来,便要遮天蔽日,如她。 案子查清,幕后指使并非是姚玉苏,她可以清白离开。对于这番结果,冯太后是极其不满意的,甚至迁怒于皇帝。 “他就从来没有做过一件让哀家舒坦的事情。”纵然躺在病床上,冯太后也要“指点一番江山”。 桑枝端来温热的汤药,一口一口地喂她喝下,道“这几天陛下比谁都要操心娘娘的身体,早晚请安次次不落,还时时召见太医讯问太后的病情。奴婢觉得陛下不是有意要维护姚太夫人的,幕后指使或许真的是另有其人。” “还能有谁”冯太后撇开头不再喝药,脸色阴沉的道,“哀家坐上了她应该坐的位置,她自然是瞧不惯了。” 桑枝却眼明心亮,提醒道“可这下毒之人起初要毒害的是陛下啊。” “可最终躺在这床上动弹不得却是哀家,谁知道她们是怎么谋划的。”冯太后冷冷的道。 见她如此固执,桑枝也不好再为姚氏辩解。 “对了,这一趟出来之前哀家似乎听说文嫔的信期有两月未来了”冯太后突然道。 桑枝一愣,脑筋转了一圈,道“太医院那边每日都有太医去给各宫把脉,若是有了好消息定然会禀报太后的。” 冯太后嘴唇一扬,道“你去告诉文嫔,若是有了好消息不要藏着掩着,说出来也让哀家和皇帝高兴高兴啊。” “是,奴婢一定将话带到。”桑枝道。 今日天气晴朗,正是出门打猎的好时候。蔺郇带着左右大臣十几位跨上骏马,朝着森林深处驰去。 待跨过了林子,到达了溪水旁,蔺郇率先勒马停下。 在他身后跟着的是程刚和宋育霖,程刚自不必说,禁军统领,万里挑一的高手,而宋育霖乃宋威的堂叔,在朝任中书舍人,虽职位不高但有执掌诏令、参与机密、审议奏章之权,故而非皇帝十分信任的人不能胜任。 宋育霖与宋普虽然是同族的兄弟,但因政见不合,一贯往来甚少。 蔺郇将昨晚姚玉苏说起的事情转述给了宋育霖,想听取他的看法。 三人牵马而行,散步溪边。 “陛下是否怀疑下毒之人是宋”宋育霖留着长须,年逾四十,府中却无夫人也无子嗣,一心只铺在朝政上,看起来颇有智者的风范。 蔺郇冷笑道“朕已经遭过一次道了,说不准他觉得此计甚为好用,再如法炮制一遍呢。” “可此时拉陛下下马,他有把握稳住局势吗”宋育霖却不赞同这样的猜测,虽然他巴不得宋普此生再不得翻身,但要打就要打得他心服口服,而不是这般无凭无据的猜测。 “宋与太后谋划多年,却不会急于这一时半刻。江山还未稳,他们还有用得着陛下的地方。”宋育霖道。 堂堂一帝王,竟然也是别人手中的棋子,说来可笑。蔺郇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笑完了之后又想到昨晚姚玉苏的话,她对他似乎高看一眼了。 “那晚朕早有防犯,不然也不会知道酒里有毒也没有声张,便是为了看一看下毒之人可有朕的母后一份。”蔺郇看向远方的青山,双手负在身后。 “太后饮下那杯毒酒,便是自证清白了。”宋育霖道。 蔺郇点了点头,以他对母后的了解,她是绝不会使出“苦肉计”这一招的,尤其是那毒还如此之烈,稍有不慎便要一命归西。 “如此看来,似乎还有一人知道珍妃这毒药的存在。”宋育霖推测道。 “只会是接触过这种毒药的人,他清楚此毒的毒性和致命程度。”蔺郇停下脚步,侧身看向宋育霖。 宋育霖深思“不是齐王府的人,能知道珍妃此毒的人便是曾经伺候她的人了。” “或者是中过此毒的人。”蔺郇扬起嘴角。 宋育霖诧异抬头,不敢相信。 “玉姚氏曾向朕说过,先帝后宫至少有两人中过此毒,一人早已殒命,另一人”蔺郇背着手挺胸,双眼微眯,眼神里透着一股探寻的深意,“便是落发为尼在皇家寺庙里为先帝祈福的严氏了。” 此时暖阳当空,鸟儿鸣唱,天空下的这片土地生机勃勃,但其中蕴藏的寒意又岂是这暖阳可以轻易融化的。 作者有话要说  捂脸,大家没猜中也不怪大家,谁能想到早已下线的人又上线了呢。 本章红包规则不如再猜猜严贵妃为何要投毒目的何在说错没关系,还是20个名额哦,我看谁脑洞开得大 s昨天出现了个小错误,应该是珍妃而非丽妃,下线太久我都忘了捂脸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尔仙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7771487 5瓶;读者之中 2瓶;锦言无声、杉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皇皇子 结果如何与姚玉苏已是无关了, 她既不关心太后的病情也不关心到底是谁指使下的毒, 她只想尽快回到小院, 捧一炉火饮一口茶, 听玄宝念念书,驱散这两日的阴霾。 蔺郇本想留她在猎场住上几日, 待他们回京的时候再将她送回去。但她去意已决, 若他不派人相送,她自然会去找姚国公安排人送。 如此, 蔺郇只得拨下一队人马送她回庄子。 “待查明真相,朕会告知你一声的, 毕竟你此番也牵连其中, 算是也给你一个交代。”蔺郇道。 姚玉苏点点头, 弯腰登上马车。 直至马车行远, 蔺郇还站在远处没有挪动。 “玉珺见过陛下。”在他身后传来一声问安之声。 蔺郇转身,见姚玉珺一身骑装牵马站在不远处,马背两侧还挂着不少猎物。 “平身。”蔺郇走过去, 道, “看来今日收获不少啊。” 玉珺闻言,看了看自己马背两侧的猎物,不好意思的一笑“陛下谬赞了, 这都是祖父猎的,臣女可没有这般本事。” 蔺郇挑眉,不再多言,抬腿回了自己的大帐。 玉珺站在原处, 思绪万千。方才陛下眺望马车远去的模样,像极了那日她站在大姐家门前目送他们一行人远去时的样子。 思及此处,她猛然甩了甩脑袋,觉得这样的念头有些荒唐。 远处,小院罩在朦胧的朝阳中,像是镀上了一层模糊的金光。安宁如初,像是被隔绝于世的小天地。 马车在面前停下,姚玉苏跳下马车,拒绝了送入里面的请求,叩响了院门。 原江正在院子里扫地,听闻马蹄声便知道是主子回来了。 他上前打开院门,见姚玉苏毫发无损,心里的石头落下,道“主子请进,是否用过早膳了” “尚未。” “属下这就去让他们准备。” “好。”这两日吃得并不舒心,心里牵挂着事没有什么胃口。如今回到熟悉安逸的地方,胃口也随之苏醒,她甚至主动提到多做两个爽口的小菜。 玄宝正在窗下临字,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笑脸了。 “娘”他搁下笔立马站了起来。 姚玉苏走到窗下,伸手从桌面上拿起他写的字,方正有力,初见笔锋,确实不错。 “继续写。”她面带笑意地将纸张放回。 玄宝咧嘴一笑,重新坐下。 在家中又躺了两日,姚玉苏并未将蔺郇说的交代放在心上,却在一个傍晚收到了他的亲笔信。 “严氏”姚玉苏读到熟悉的名字略微吃惊。自前朝覆灭之后,除她以外的嫔妃都被发配到了皇寺,不仅落发为尼,还限制了出行,一生都只能囿于这一方寺庙之中了。 信中说他派人去皇寺去捉拿了人审问了一番,严氏对投毒一事供认不讳,并将藏于屋内的余下药悉数交出。 红枣捧着新鲜的瓜果进屋,跪地摆在小桌上,听到姚玉苏的话忍不住问道“那陛下可说了如何处置” “能一碗毒酒了却便是幸事了。”姚玉苏放下信,心口闷得慌。她素来与严氏不合,她那些人前娇嗲人后狠辣的作风她更是不喜,两人战线最一致的便只有处理珍妃之事上了。而现在惊闻她是投毒的幕后主使,不日将被绳之以法,她却一丝一毫的快意都没有。 红枣闻言都静默了许久,过后才道“皇寺清苦不说还要做活儿,严氏是锦衣玉食养娇了的人,哪里受得了那种折磨。她能想到给陛下投毒也是她一贯的行事风格,不奇怪。” “严氏的父母亲眷和先帝一同北上逃命的时候被烧死了,严氏其余族人都自顾不暇哪里还管她的死活。她在这世上了无牵挂,自然能痛快撒气。”姚玉苏叹气道。 红枣看着姚玉苏,不知是否因为她们与严氏同为前朝旧人的缘故,对她投毒之事生不起愤慨,反而产生了怜悯。 “可奴婢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还有一口气,什么都有回旋的余地。” 姚玉苏眉梢高挑,这算是说给她听,宽慰她的吗 前朝旧人一个个离开,她们这些人的命运也说不清什么时候就走上末路了,实在可悲。 “好了,不想了,起码我还有玄宝。”姚玉苏轻声说着,扭头看向窗下描字的儿子,他端坐在那里,脖子与脊背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弧度,手臂悬空,笔尖轻动。 窗外,浅草吐出嫩芽,万物将要苏醒。 年尾将至,各地都在准备除旧迎新,姚氏母子平日可以在庄子里躲清闲,可年节的时候却不能不回去。 薛先生那边已经停课了,待到正月十五过了才会复课。姚玉苏选了一个晴朗的清晨带着玄宝和众奴仆,再次悄无声息地回了慎国公府,就当作从未离开。 府内还未洒扫干净,建和公主便“不懂事”的登门了。 “放着这么大的国公府不住,便要跑去什么偏僻的庄子里去过,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胆子怎么变得恁小了。”建和公主半倚在贵妃榻上,慵懒的数落道。 姚玉苏坐在她对面的圆桌旁,手里正握着除夕夜的菜单子,听到她这般说,险些被气笑“你要是识趣些就赶紧走,我这里还乱糟糟的,不方便招待你这尊大佛。” “你以为我是空手来的哼。”建和伸手捏了一颗柑橘,慢条斯理地剥开,“你才回来自然消息不灵通,前些日子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都不知道。为了让你洞察时局不至于被人笑话,我也就主动送上门来给你解惑了。” 姚玉苏忽略掉她乱七八糟的多余话,直切主题“什么大事” “就前几天的事儿,这部快到新年了嘛,太后拉着一堆人去山上祈福,哪知道山路湿滑,旁边的人又没照应好,一个不留神就要滚下山坡。”说到这里,建和还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姚玉苏的脸色,见她洗耳恭听的模样,显然认为事情不至于这么简单。 建和继续道“可太后她老人家福大,自己没摔着,却连累了文嫔滚下山。文嫔那时已经怀孕两个月了,可谁也不知啊,她这一摔,直接把皇子当场摔成了一滩血水,你说可怕不” 确实可怕,当时的情景定然是人仰马翻,而文嫔此时定然是悔不当初。 “我这皇兄啊,什么都好,唯独子嗣艰难。当初焦王妃代你赴了黄泉,连带着肚子里没成形的胎儿也一道,现在文嫔又因为救太后而把孩子摔没了,你说邪不邪门啊”建和公主一贯口无遮拦大大咧咧,当着姚玉苏的面揭人伤疤也是毫无顾及。 姚玉苏心口一滞,说不出的郁闷。 “但话说回来哦,后宫女人不多但也不少啊,怎么就怀不上呢这好不容易怀上一个又没了,这难道是天意”说到这里建和突然坐起了身,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低声道,“莫不是老天对他的惩罚” 姚玉苏却没有同样感想,反而被她这副神神叨叨的模样给逗笑了。 “你笑什么,我觉得这里面很有问题啊。”建和公主撇嘴,躺回贵妃榻,双腿一翘,“你细细想一遍,陛下成亲也有年了吧,他又不是不近女色之人,可这么多年来传出孕事的就两个人,一个一尸两命,一个摔成小产,这其中的蹊跷你还看不出来吗” “你是说有人不想让陛下留后”姚玉苏终于跟上了她的思路,顺着这条线猜测道。 “对了。”建和拍了一下手掌,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这才是真相。” 她们是在宫中成长起来的,那些肮脏的手段于她们简直是过家家一般寻常。皇帝的孩子屡屡不能出世,她们第一反应便是有人在后面弄鬼,不仅是她们,也许很多人都是这般想的。 “要我说啊,这还是太后的错。”在姚玉苏的地盘,建和从来不知道“忌讳”两个字如何写,她掰开了柑橘塞了一瓣在嘴里,一边喊甜一边道,“若不是太后临时起意要去什么拜佛祈福,哪里会害得文嫔失足嘛。”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姚玉苏的记忆突然就被倒回到七年前了。 那时候焦王妃来她宫里请安,谈及府里的老王妃的时候还笑言“这次若不是母妃敦促王爷回京城来给陛下贺寿,他现在不知道还在哪个山窝窝剿匪呢。” 姚玉苏记性一贯极佳,当时焦王妃说话的语气神态她都还历历在目。当时她心里还想,老王妃不愧是个通透的人,知道陛下看重这些庆典所以敦促齐王到陛下面前露脸,搏个好感。 建和走了,姚玉苏却迟迟不能从她说的话中抽离出来。 “娘。”玄宝站在帘后唤她。 她险些忘了,在她和建和聊天的时候,玄宝一直在里屋默书。 “写完了”姚玉苏收敛情绪,装作无事的问道。 玄宝拿着默好的册子走出来,递到姚玉苏的面前“写完了。” 姚玉苏接过,低头检查。 “娘,刚才你和建和姑姑说的话” 姚玉苏抬头“小孩子不准胡说。” 玄宝抿唇。 姚玉苏见他神色有异,似乎不吐不快。 她细细一想,玄宝并不是管不住嘴的孩子,更不是喜欢随意评价别人的人,心下稍安,缓和了语气问道“你想说什么” “陛下好像跟我说过他生不出儿子”玄宝支支吾吾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终于到文案中的地方了。 本章红包规则随意发挥吧,我挑20个小伙伴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谏言 姚玉苏一时震惊得失去了言语, 甚至还有些突如其来的慌乱。 “他什么时候告诉你的你为何现在才说” 玄宝站在原地,闪烁着黑亮的眼睛, 认真地为姚玉苏解释“之前陛下教我骑马的时候无意中吐露出来的,当时在场的还有周大人。” “他怎么说的, 以何种语气,你能否跟我学一遍”姚玉苏皱眉道。 玄宝不知道母亲为何对此事如此关注,甚至已经到了较真的地步。但他还是依照行事, 为姚玉苏再现了当日的场景。 “当时陛下在教我骑马, 我很快就掌握了要领,陛下夸我机灵能干, 说是有我这样的儿子就好了。”玄宝回想当日的情景,陛下说起此话时并不是他之前所见的恭维和场面话, 反而是摸着他的头真心实意的感叹。当然, 以他的阅历和见识可能并不足以评断, 但他当时的确是感觉到了陛下的失落。 “然后周大人在一旁说,陛下日后也会有像我这般可爱的儿子的。” 姚玉苏拽紧了手,身子微微前倾“然后陛下就对你说他生不出儿子” 玄宝学了一遍陛下的原话,他道“大约是不可能的了。” “大约不可能”姚玉苏仔细品味其中的意思, 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 玄宝道“娘, 陛下当时说这话的时候很失落, 我能看得出来。”所以他觉得陛下不是说谎,更不是为了让他将此话带回家而故意这般说。 姚玉苏沉默不语,脑子里迅速地梳理这些消息。 若是蔺郇故意当着玄宝的面说这些话,意图误导她的话, 那意义何在呢难道就是为了看他们反,看他们再为了这皇位厮杀一轮吗况且早已过了这么些日子,若不是建和谈及此事,玄宝大概也想不起来,那他这么做的用意岂不是落空 可话说回来,若他当日所言不假,那文嫔的身孕又是怎么回事焦王妃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蔺郇对玄宝说的话与表现出来的事实完全相悖,那么,这两者必有一真一假。 若文嫔怀孕为真,那蔺郇说的话便是假的;若蔺郇所言非虚,则文嫔有孕要么为假要么不是蔺郇的骨肉。 所以,她该如何论证这其中的真假呢 建和带来的消息无异于一颗巨石,将姚玉苏原本安宁的日子搅得波澜四起。某些念头死灰复燃,这不单单只是为了那把龙椅,而是不想也不愿此生就这般无疾而终。 她若不争,蔺郇在时能护佑他们,一旦他离去,又无后人继位,皇位必将重新陷入各方势力的抢夺之中。而她们母子将会成为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之而不快。 而眼前,生机就摆在这里。 若是蔺郇此生注定无子,那么她有两条路可走。 一,与蔺郇的对家合作,将他彻底拉下马。 二,不计一切代价讨好蔺郇,让皇位重归于玄宝之手。说来道去,他们乃是同宗,若是挑选太子,玄宝照样有资格入选。 姚玉苏陷入了沉思,她不敢再做之前的豪赌了,她要的是毫无悬念的成功。 “娘,你说陛下为什么会生不出儿子呢他身体不好吗”玄宝尚小,并不能想到此事背后的意义,他更关心为何陛下生不了孩子,问题出在哪里呢 童言无忌,但姚玉苏却无意间被点醒,一瞬间恍然大悟。如今最重要的不是选哪一条路,而是确认蔺郇的话的真假。若是真的,是天生如此还是后来被加害的,能否有治愈的可能 且焦王妃当初的流掉的那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她为此愧疚了多年,莫非到头来又是别人做的一场局 谜团太多,不深入其中根本无法解开。还好她离宫的时候并非完全放弃,总归还是留了后手。 “红枣。”她捋清头绪,扬声喊道。 红枣进来,姚玉苏对玄宝道“去做你自己的事情,我有事要跟红枣交代。” 玄宝并不是爱凑热闹的小孩儿,他说了自己知道的一切便自觉完成了任务,毫不留恋地就顺着姚玉苏的话离开了。 待玄宝离开,姚玉苏开口向红枣道“我这里有一宗事要让你去查明,是关于文嫔的。” “可是前些日子文嫔小产一事”红枣中途进来了一趟,听见了建和公主的话。 姚玉苏点头“此事有诸多疑点,我想让你去找”她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内”字,红枣顿时了然。 “你去让他查一查内宫的记录,还有太医院请脉的记录和事发当天的情形,我怀疑文嫔怀孕一事有诈。”姚玉苏低声说道。 “主子是觉得文嫔是假怀孕”红枣立马猜测道。 “若是假的,我想知道她是自己所为还是陛下授意的。”姚玉苏看着杯盏里的茶水,茶水表面清亮透彻,可再往下看,杯底躺着翠绿的茶叶,并非水自然是绿的,乃是茶叶的缘故。 红枣点头,道“奴婢想办法与他联系。” “还有,让他盯着太后那边,我总觉得那老太婆古里古怪的。”姚玉苏眯眼,将茶杯四平八稳地放在桌面上。有时候不一定要找到线索或证据才能去怀疑一个人,对于女人来说,直觉有时候更为准确。 “是,奴婢明白了。” 因着文嫔的事,又有朝臣上书请皇帝下旨选秀,充盈后宫。皇帝年近三十无子,这简直是言官最好的发力点。去年皇帝登基,百废待兴,众人还无暇将目光盯着皇帝的后宫,如今一切走上正道,有条不紊,言官们当然有精力也有理由来建议皇帝广纳后妃了。 文嫔失了一个孩子,还未完全从伤痛中走出来,竟然有人借着这个名头来将陛下推向其他女人的床榻,想想也替她感到愤懑。 “国事面前,后宫妇人的想法又算得了什么。”姚玉苏在年前拜访祖父,姚国公如此说道。 姚玉苏也是这般过来的,自然知道朝臣们对后宫嫔妃的看法,对此也并不感到意外。 “祖父,陛下都这般年岁了还没有一儿半女,你不觉得有些蹊跷吗” 姚国公略想了一番,道“陛下潜伏蜀地多年,厉兵秣马,剑指京城。可当初他没起事的时候你可曾看出来他的野心了” 讲实话,姚玉苏是看出来的。但此时祖父这般问她自然要换个方式回答,委婉的道“他隐藏得很好。” “没错。”姚国公挑眉看她,“那你可知,其中最让先帝宽心的便是他无后一事。” 祖父一提,姚玉苏才想起当初蔺辉信誓旦旦地在她面前说“谁反齐王也不可能反”,莫非就是知道齐王无后所以才有这般底气 姚国公见她一脸的不可置信,笑着道“你想说什么” “若先帝因此而对齐王松懈,那真是太蠢了。”姚玉苏长叹道,“古往今来,有多少舍下儿子不管造反起事的人。齐王无子,恐怕也是因为担心被送来京城当做质子罢。” 姚国公收敛了笑意,他倒是没有从这个角度来思考过。 “不管怎么说,陛下无子,终究是朝臣们的心头刺,一日没有皇子出生估计陛下一日都不得安宁。” 姚玉苏的话正是应征了蔺郇此时面对的局面。御案上雪花一样的奏折飞来,全是让他下旨选秀的。 对此,蔺郇迟迟没有接招。 非但没有接招,他还让苏志喜将奏折都提前筛选了一遍,来个眼不见为净。不管臣子们如何苦口婆心耐心相劝,他都稳如泰山,实在要逼他表态的时候,他便以国事繁忙腾不出手来推脱。 即便如此,也有人会不识相地采取面谏的手段来施压。 “陛下,国事固然要紧,但江山也要后继有人呐。”文华殿某大学士苦心劝道。 蔺郇“爱卿如此关心朕的后宫,可是国志编纂完了” 某大学士没想到陛下还惦记着他的业务能力,一时无话可说。 “陛下,国无储君则国不稳,陛下这般励精图治便是要为这后代子孙留下一片盛世江山,可如今陛下年近三十膝下空空,这大好河山如何传承下去啊。”知谏远某谏议大夫委婉地说道。 蔺郇点了点头“爱卿所言有理,子孙不茂则江山不稳。那子孙不孝是否也会让家族蒙羞呢爱卿不如先回家管管令公子,听说他昨日又麻烦巡城的将士将他送回家中了,年轻人火气虽旺,但饮酒也要适量啊。” 某大夫老脸涨红,无颜面圣,遂找了借口匆匆离去。 各色的“小鬼”能轻而易举地被赶跑,但若是“阎王”来了可就没有那么容易打发了。 李睿,年七十三,新朝建立之始便被封为太师,官至正一品。李太师在朝上从来都是半梦半醒的状态,非是不努力,而是老人家年岁到那里了,实在没有精力听年轻人扯东扯西,总是昏昏欲睡的模样,也不太爱发言。 近日也不知怎么回事,一贯闭着耳朵睡觉的他也听了几耳朵,都是关于选秀的。他老人家也不知怎么就引起这些人的注意了,一致推选他出来劝谏陛下。 “诸位怎么不去”老太师半眯着眼,老态龙钟的模样,眼瞅着黄土都要埋半截了,居然还让他去“顶缸” “非是我等不去,实在是、是”被皇帝以各种理由挡回来的众人有苦难言,总不能说自家的烂摊子都没收拾妥当没有立场去劝谏皇帝吧。 老太师也不听了,反正意思懂了就行。这不,今天就背着手佝着腰杆来找蔺郇来了。 “太师快坐。”蔺郇对李睿十分敬重,当初未离京之前就受他点拨获益良多,至今仍然感怀。他虽是先帝时期的旧臣,但在蔺郇这里分量依旧不减。 苏志喜迅速搬来椅子放好,老太师慢悠悠地坐下,努力睁开眼看向蔺郇,不慌不忙地道“我朝焕然一新,一切重回正道,都是陛下夙兴夜寐、励精图治的结果啊。” “朕自觉做得还不够,不察之处还请老太师多多指点。”蔺郇谦虚的道。 老太师摆了摆手,道“做得够多了,很好。” 他一把年纪如此郑重其事地夸赞蔺郇,到让后者生出一种自豪感来了。像是少年时期在课堂上被先生表扬一样,心里生出了一种热乎的感觉。 “陛下钻研国事,自然知道这皇嗣也是其中之重。”老太师缓缓说着,抬眸看蔺郇的脸色,见他并无抵触,这才继续道,“陛下的江山来之不易,若因后继无人而旁落他人之手,岂不痛哉” “老太师所言甚是。” “那陛下打算何时选秀啊。”老太师笑眯眯地盯着他,就像盯着家族里能干的后辈一样,关切他的婚姻大事。 蔺郇一笑,别人他可以敷衍,但太师却不同。 “非是朕不将此事放在心上,而是如今后宫无后,只有太后能主持大局。可太后前些日子因为文嫔的事十分伤怀,身子也太爽利了。朕不想让太后拖着病躯为朕选纳后妃,所以才一直婉拒臣子们的谏言。”蔺郇叹气说道。 “这倒是个问题。”老太师捋了一把胡须,皱起眉头。 蔺郇叹气“也是朕不好,与皇后夫妻缘薄,于子女一事上也福薄,至今还要让太后操心。” 老太师安慰道“陛下福气深厚,不然哪有今天莫要心急,一切都会慢慢有的。” 蔺郇三两语便安抚住了老太师,不仅如此,待老太师前脚一出宫,后脚就传出皇帝孝顺的美名了。 试问,不爱纳妃子却饱含一片孝心的皇帝谁会不喜欢如此,皇帝孝顺的美名不胫而走。 “倒是一步好棋。”温暖的屋子里,火盆里的光照耀在她的脸上,娴静温柔。 淮王坐在她对面吃橘子,这柑橘就该冬日里吃,一边烤火一边吃,味道还是那个味道,但甜度可大不相同了。 “那你说陛下会纳谏言吗”淮王问道。 “会。”姚玉苏肯定地道。 淮王一直怀疑她与陛下之间有情愫在涌动,如今听她这么笃定的回答,倒是为陛下难过了起来。 “万一陛下态度坚定,挡住了呢”淮王作此猜想。 姚玉苏白了他一眼“怪不得你当初被贬离京,就你这脑子,再被贬一次也不奇怪。”两人熟稔,必要的时候自然是照着最痛的地方戳。 “哎,怎么说话的啊。”淮王扔了柑橘皮,一脸不满。 姚玉苏无视他的脾气,铁口直断“他哪里不想纳妃,他明明是想一箭双雕。” 若朝臣建议皇帝纳妃他便借坡下驴,那怎样让人看清到底是朝臣的心意还是他的心意呢若他亲自张罗此事岂不是显得太过急切再而,若爽快答应下来后便将此事委托太后,焉知太后乐意与否呢这般来回推掌,正是太极的招数,所谓力克于无形,软刀子也能割肉。 “等着吧,他将此事甩到了太后的身上,接下来烦的人可不是他而是太后了。”姚玉苏信誓旦旦地道。 淮王显然不知内情,他道“太后她会有什么麻烦,直接答应下来啊,生出来难道不是她的孙子” 姚玉苏瞥了他一眼,伸手夺回他手里的柑橘。 “你做什么” “少吃点儿,你吃多了也是浪费。” 作者有话要说  淮王就这样被嫌弃,毫无征兆。 姚玉苏再说蠢话就拉黑。 蔺郇请问,为什么我没有被拉黑也不配和你说话 以上小剧场纯属脑补,不要代入正文哦,以免破坏皇后凉凉的高冷形象。 s本章红包规则请猜测一下太后会不会给蔺郇纳妃,给猜对的其中20名小可爱发红包。二选一,送分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换人 寿仙宫,太后一脸病容地躺在大床上, 有气无力地道“都逼着哀家出面给皇帝选妃, 可哀家如今这副身体,又能折腾得了几日呢。” 在她面前是一脸菩萨相的和亲王妃, 她历来跟太后关系亲厚, 此番进宫请安倒不全是为了太后的身体。 “陛下如今勤于政事无暇来主持选秀一事, 后宫又没有能挑得起大梁的妃子,这重担可不就落你身上啦”和亲王妃笑着道, “你也别怕,你只要把头理起来, 自然有人要跑腿, 哪里又用得着你亲力亲为呢” 太后面色冷淡, 双手搭在被面上, 口不对心地道“非是哀家不愿意做, 而是有心无力啊。哀家看许妃就不错,陛下可指定她来操办此事。” “许妃再能干也是后妃,她能全心全意为陛下选可心的人儿” 这话貌似“打”在许妃身上, 但太后听着也不是很舒服,微微动了动肩膀, 道“那也是。” “所以啊,现在这朝内朝外都盯着你呢。你是皇帝的亲娘, 你不操心谁操心呀。”和亲王妃笑眯眯地道,“再说了,要是选了一两个能干的进来, 明年这个时候你都可以抱孙了,岂不美哉” “自然,哀家也是这般想的。”太后嘴角一掀。 “这就对啦,这件事还得你来挑头。”和亲王妃笑着拍了拍被面,打心眼儿里高兴。她觉着自己完成了王爷交代给她的任务,不枉来这一趟啊。 和亲王妃心里舒坦,太后心里可就别扭了。虽表面上被和亲王妃说服,但过了好几日也没动静,像是全然不认此事了。 对此,蔺郇自然也有他的法子应对。 朝臣们翘首以盼,等着太后出面主持选秀一事,可伸着脖子望了许久也没望到,心里难免有些怨言。 这时,一直住在京郊别宫的长乐大长公主风风火火地进京了,一路杀向宫城,当着议事的诸位臣子,在皇帝面前拍下胸膛主动招揽了此事。 “陛下是我的亲侄子,我是一心一意地盼着陛下好的。诸位放心,我历来不喜参与政事,忙活完选秀的事之后我还是回别宫居住,诸位不必担心我要趁机揽权。”长公主历任四朝,从她的皇考圣祖皇帝到皇兄高宗皇帝再到不争气的侄子孝哀帝,她都平平顺顺地过来了,且因为直爽的脾气一直深受众人喜爱,无论龙椅上的人怎么变,她长公主的地位是永远不变的。 众人皆知长乐长公主夫妻恩爱,儿女孝顺,并没有插足政务的习惯,风评一直甚好,如今她主动站出来倒是解了这一桩僵局。 “姑妈毛遂自荐,侄儿欣喜万分。母后她近来身子不佳,无法操持选秀大事,如此只有劳烦姑妈了。”蔺郇当即便委以重任,且亲自走下御阶,握着长乐大长公主的手十分动情地道,“姑妈已是耳顺之年了,却还要为侄儿的事奔走劳累,侄儿内心有愧啊。” 长乐笑着握着蔺郇的手,宽慰他“只要你子嗣繁茂,江山后继有人,我这把老骨头就是跑死也愿意啊。” 姑侄儿二人相看泪眼,场面十分令人感动。 亲眼目睹这幅场景的人无不赞叹大长公主高风亮节,姑侄情深。反观太后的作为,实在让人不解、心寒。 待众人散去,姑侄二人漫步御花园。 “你这母后年轻时行事作风我便看不懂,没想到都这般岁数了还是古里古怪的,实在让人大开眼界。”长乐直言道。 蔺郇云淡风轻地一笑,绕过此话题,道“感谢姑妈鼎力相助,否则朕真的是无计可施了。” “你会无计可施我看你这锦囊袋里的妙计也是层出不穷啊。”长乐斜眼看他。 蔺郇哈哈大笑“姑妈高看侄儿了。” 长乐撇嘴,笃定道“就算我不答应接这烫手山芋,你也一样有办法来解决此事。你给我这个脸面帮你操办此事,我承你的情。” “姑妈放心,表弟的事朕一定捂得死死的。” 大长公主的儿孙大体都是争气的,唯独这个小儿子,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宠溺的缘故,虽才名远播,但却有些放浪形骸,前几日宵禁之后被巡城的禁军也捉拿了,一同被抓的还有他在“海棠苑”的一红颜知己。虽文人墨客都有些偏好在青楼“交朋友”,但长乐的小儿子却不是一般的身份,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他自己也就罢了,他不走仕途,左不过落一个风流的名号,但他在朝的哥哥们恐怕就要被人嘲讽一阵了。 长乐没有办法,只得请陛下低调处理,要打要罚都认,就是别声张出去。 长乐瞥了他一眼,气不打一处来“他上面的几个兄长都是正派识礼的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一天天不干正事就写些酸文章,看着就让人来气” “表弟哪有姑妈说的这般糟糕,朕看他就不错,起码是性情中人。”蔺郇道。 长乐不高兴了,她道“陛下这般讽刺人,可是觉得我听不出来好坏” “看姑妈说的,朕岂是那等酸言酸语之辈,我是真觉得表弟不错,只是还没将他这一身本事用到正经处罢了。” 长乐眼睛微眯,她是个明白人,一下子就听出蔺郇话中的意思了,试探地问道“陛下可是要用我这不成器的儿子” “就看姑妈放不放人了。” “放放只要你将他引入正道上去,我一百个答应。”长乐一听有人教训小儿子立马就精神了起来,一叠声地答应。 蔺郇笑着道“姑妈可想清楚,这可不是个便宜差事,说不定一年两年也不见成效。” “陛下可否告知是何差事” 蔺郇老神在在的道“此事姑妈说了不算,待姑妈回去转告表弟,让他亲自来找朕。” 长乐又喜又忧,喜的是终于有人将他这小儿子看在眼里了,忧的是蔺郇可不是土地主,他交代的任务她那不争气的小儿子还真不一定能完成。 转眼就到新年了,皇帝封笔封印,百官也迎来了一年到头最放松的日子。 姚玉苏站在廊前看着顶上的红灯笼,面带笑意。 “这一年又一年的,过得很真快。”她感概道。 红枣正在指挥着丫环们摆盘,听到她这番话,走出来道“可不是,小公爷都到了能玩炮仗的年龄了,咱们可不就老了。” 姚玉苏伸手抚上眼角,她老了吗 红枣自知失言,赶紧道“主子自然是十年如一日的,若是不知内情的人看到主子还以为是哪家待字闺中的少女呢。” “尽瞎说。”姚玉苏放下手,坦然地道,“年长没什么不好的,岁数长脑子也在长,经历更不是年轻的小姑娘可比的。我倒是觉得如今就很好,没有老到皱纹丛生也不像黄毛丫头那般稚气十足。” “主子说得是。”红枣随她一块站在廊前,主仆二人抬头,不知哪里放起了烟火,漫天都是璀璨的颜色。 玄宝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出来了,他仰头看向天空,嘴里发出“哇”的声音。 “主子。”原江从对面匆匆赶来。 “怎么了”姚玉苏收回目光。 原江面色严肃地将手里的布条交给了姚玉苏,道“刚刚发现被人钉在后门上的,具体是谁没有人看到。” “什么东西”红枣有些好奇地问道。 姚玉苏接过,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真相在我这儿,你若想知道便来找我。” 这行字原江早已看过了,他云里雾里不解其意,但姚玉苏却是一眼就识破了是谁在捣鬼。 姚玉苏将布条递给红枣,道“你看呢。” 红枣满脸疑惑地接过,细细一看,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惊异。 “这” “你先下去吧,这事我知道了。”姚玉苏对原江说道,“年节期间注意周边的安全,盯紧点儿,闲杂人等靠近宅子周围记得问一问。” “是。”原江领命而去。 红枣皱眉,道“主子,这是严贵妃的字啊。” “你也认出来了”姚玉苏嘴角一弯,不知是喜是忧,她转头往屋内走去,“进去说。” 严贵妃下毒之后没有被立即处死倒是让人意外,而她能突破层层守卫将手伸到慎国公府更说明这女人不一般。 “身在皇寺敢找人下毒,如今待在狱中也能差遣人前来送信,她怎么越来越出息了。”姚玉苏不惊反笑,拿着布条左看右看,这确实是从囚衣上撕下来的,就连这字也是用炭笔写的,她能认出来倒是全靠这二者了。 红枣也很是疑惑,她道“主子想知道什么她为何这般肯定” 姚玉苏把玩着布条,神色玩味“说明她背后有人啊。” “有谁是敌是友” “之前是友,现在估计是敌,否则她还会沦落到坐牢等死的地步吗”姚玉苏笑着道。 “奴婢不明白她想做什么,她是必死之人了,难道还想再拉主子下水吗”红枣一脸不愤的道。上次下毒便是严贵妃栽赃主子,如今又引诱主子前去见她,若被旁人知晓,定会猜测主子与她是一路人了。 姚玉苏没有立刻表态,她在估算其中的利弊。若是严贵妃的消息值得她冒险,她去一趟也无妨,若是她存心布局引她入套,那她再去便是自毁前程了。 “主子,宫里虽然还没有传出消息来,但咱们静等些时日也能弄清楚,何必冒这个险”红枣觉得不值当,如今日子平顺安稳,实在没必要踏上严贵妃这条注定要沉底的破船。 姚玉苏微微点头,沉吟不语。 这头,宫里的大宴准时开席,待众人入座之后,照样是由皇帝先行赐菜。 赐菜的菜品不见得有多么难得,而是这象征的意义让人眼热。能得御菜的都是过去一年深得陛下信任或功绩得到陛下认可的人,若能在这个合家团圆的日子得陛下赐菜,既有面子又是一个好兆头,谁能不伸着脖子盼一盼呢 第一道菜喜鹊登梅,蔺郇赐给了老太师。 第二道菜金腿烧圆鱼,蔺郇赐给了宋太傅。 第三道菜砂锅煨鹿筋,蔺郇赐给了周麒麟。 赐到第十道菜的时候,蔺郇迟疑了。 最终,他圈了慎国公府的名字,赐下的菜是“凤尾鱼翅”。 其余嫔妃都没什么动静,挂着满脸的笑容听着刘德江念出菜名。唯独坐在蔺郇右下方位置的文嫔低头看着酒杯,她那杯中酒跟明镜一样,照得人心亮晃晃的。 又是凤尾又是鱼翅,陛下是担心那只凤凰还飞不回这宫城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告罄,到了周末又可以攒一攒了。 告诉大家个秘密,我都是周六周日写个五六章,然后供一至星期五挥霍,如今终于败完家了 若是周末两天发挥得好的话,我下周抽一两天双更吧,不然太不像写古言了捂牙笑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谁的等待,恰逢花开 10瓶;玲珑红豆、窗外的布谷布谷、良人已不在 、綧 5瓶;大苏小苏都是苏 2瓶;花点点、大爱竹马的神探兔子、春芜、啧啧、困不困、杉杉、再見了弟弟,我好想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大年 大年初二, 姚玉苏带着玄宝回了姚家, 难得一大家人坐得整整齐齐地吃了一顿饭。 午饭过后, 祖孙对弈, 玉珺带着玄宝在院子里玩儿。 “难得这姨侄俩能玩到一处去。”姚国公落下一字,瞥了一眼窗外。 姚玉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玉珺正在给玄宝展示什么新鲜的玩意儿,大概是她从旁处带回来的。玄宝耐着性子站在她对面看她演示, 手指在身后不停地绕动。 姚玉苏微微一笑, 并不戳破。 姚国公忽然想起一事, 道“对了,你父母近来在给玉珺相看人家, 你可有什么想法” 姚玉苏道“只一点,婚姻大事急不得, 还是要慢慢相看了解才行。” “话虽如此,但翻过年就有一场大选, 到时候若玉珺还没有定下人家就要送入宫中应选了。”姚国公抬头看了她一眼, 忧心忡忡。 姚玉苏自然知道祖父在担忧什么,玉珺虽不在他膝下长大, 但和他也有祖孙的情分, 他自然不想看着玉珺走她的老路。 姚玉苏启唇一笑,春风拂面, 她眨了眨眼,道“祖父,你觉得就算玉珺进宫应选, 陛下不会撂她牌子吗” “玉珺也算是才貌双全,陛下若是” “不会的。”姚玉苏打断他的话,“姚家不会再有女儿进宫了。” 窗外,玄宝独自一人蹲在地上玩陀螺,玉珺则不见了踪影。 傍晚,用了饭之后姚玉苏便带着玄宝离开,他空手而来,却是满载而归,乃今日实至名归的“赢家”。 马车从街道上穿过,头顶上响起烟花绽放的声音。 “母亲。”玄宝眼睛一亮,转头喊她。 前两日在府中他便仰着脑袋看了一个多时辰的烟花,可见向往。反正今日无事,她倒不妨全了他的心愿。 “去河边。”她道。 玄宝一喜,看向姚玉苏的目光也炙热了两分。他知道,最集中的放烟花的地方便是在河岸两旁,那里景色好,遮挡物少,连烟花冲上天的路径都可见。 如他所想,街道上人烟稀少,但河岸两边却是熙熙攘攘。 红枣跑了两家小摊才买到了玄宝要的烟花,登上马车后,他们朝着最远的地方驶去。 “就在这里吧。”玄宝撩开帘子,脑袋往外探,这里离人群已经很远了。 马车停下,他率先跳下马车,拎着烟花欢快地跑了出去。 姚玉苏今日没有带帷帽,她被红枣扶下马车,在夜色的遮挡下,谁也看不清这里有张让人移不开眼的面庞。 “你去看着他,别让他把手伤到了。”她下了马车走到树下。 红枣应声前去,手把手地教玄宝如何放烟花。 这个年来得有些晚,已是立春了,夜里的风不再有刮骨的寒意。 她俏立在柳树下,看着玄宝欢天喜地倒腾烟花,终于不再有小老头一般严肃的模样了。 两岸烟花四起,河中游船慢行,这一幕夜色格外让人心神安宁。 没到一刻钟,红枣和玄宝便把买来的烟花造完了,傻乎乎地盯着人家的烟花,看得心痒难耐。 “母亲,咱们再去买点儿吧。”玄宝想了一通后还是忍不住想再玩儿一下,跑来跟姚玉苏请示。 “自己放的和人家放的有什么不一样”姚玉苏笑着道,“刚刚红枣买的时候你是不是说够了那今日你的烟花就算是玩够了,不能再买了。” 玄宝当即瘪嘴,有些不开心。 “凡事要适量、适度,若是都依着性子来,那岂不是乱套了。”姚玉苏循循善诱。 玄宝并非一根筋的人,被姚玉苏拒绝后也只是失望了一下而已,知道她不肯便不再纠缠了。 此时,游船靠岸。 “看好了吗看好了咱们就回家。”姚玉苏问道。 如果不能自己放烟花光看人家放的话,玄宝的兴趣当即少了一半。 “回吧。”他果断地道。 “砰砰砰” 游船上突然响起了极大的动静,母子俩惊讶转头,眼见着一直安静行驶的游船上忽然升起了成片的烟花,形状各异,热烈绽放。 玄宝仰头眼神艳羡,他想要收回刚才的话,若是人人都放这样的烟花,他还可以在这里站着看上半个时辰。 游船上下来了一位仆人,她朝着她们的方向走来,待近了,屈膝请安。 “夫人,淮王殿下有请。” 这艘游船便是淮王的产业,他向来好风花雪月,有一艘华丽的游船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 “烦请转告你家王爷,天色已晚不便叨扰,祝他玩儿得高兴。”若不是船上有红颜知己,淮王岂会大年初二便出船。他大概是从船上认出她们的身影了,所以才派人来请。 丫环面色为难“夫人,奴婢若请不去夫人和小公子,奴婢便有麻烦了。” 姚玉苏眉稍高挑,一身不容置疑的威势照样惹人心颤。 “你怎么能请得动太夫人呢,当然要本王亲自来才行啊”一声爽朗的声音从树后响起,淮王背着手走了出来,笑着道。 姚玉苏倒是对他的作风习以为常,只是玄宝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骇了一跳,不自觉地朝母亲靠拢,拉着她的裙侧。 “大晚上的请人去游河,你可真有雅兴。”姚玉苏不悦地讽刺他。 淮王是个脸皮厚的,姚玉苏的“绣花针”对他铁皮一般的脸毫无穿透力,他笑着道“本王的面子都不给,太夫人真是好难请。” “不早了,告辞。”姚玉苏懒得给他周旋,转身欲走。 淮王上前一步,直接将跟在她后面的“小尾巴”提走。 “啊”玄宝张嘴大喊。 姚玉苏回头,淮王已经扛着玄宝风风火火地跑走了。 “蔺轲”姚玉苏脸色发青,咬牙切齿地喊出淮王的大名。 红枣急了,她道“主子,咱们去吧。” 姚玉苏最不喜被人威胁,脸一垮,冷笑一声“他怎么带去的怎么给我还回来。”说完,挥袖转身,直接登上了马车。 红枣急匆匆地跟上去“那小主子” “他敢不妥善照顾他。”姚玉苏的声音从马车里穿出来,听起来有些想剁人的冷酷。 红枣望了一眼灯火璀璨的游船,心里默默地给小主子求了个福,顺便给淮王点了三炷香。 淮王这一招“挟儿子以令儿子他娘”的计策彻底宣告失败,他不仅会被船上的人嘲笑而且还将面临着照顾孩子的重任。 淮王盯着眼前一脸不爽的玄宝,微微有些头疼。 是谁让他去请她们上船来着他回头张望找人。 “王爷,陛下刚刚下船了。”身旁的仆人见状,向他禀报道。 淮王叹气扶额,还真是砸自己手里了啊。 “我要回家。”玄宝抱着胳膊冷冰冰的看着他。 淮王“” 快到国公府了,车夫远远地便看见门口站着一人一马。 “太夫人,有客人来访。”车夫朝着帘子内道了一声。 姚玉苏还疑惑寻常人怎么会挑这种时候来访,下了马车抬头看去,这果然不是“寻常人”。 “介意朕进去喝杯茶吗”蔺郇牵着马笑着问道。 姚玉苏直言道“方才陛下也在游船上吧” 蔺郇挑眉,不作声。 “淮王虽闹得开,但从不在我身上开玩笑。他方才那般无礼,可见是陛下给的胆子了。”她这话带着怨怪的味道,蔺郇怎么会品不出来。 他道“朕以为朕不来找你你也会来找朕,看来是朕猜错了。” 说完,他牵着马转身要走。 “陛下既然来了,何必惺惺作态呢大门敞开着,自然是要迎客了。”姚玉苏嗤笑一声,转身率先朝府内走去。 果然,管家已将大门打开,虽不能洒扫迎接,但也是诚意十足。 蔺郇将缰绳扔给一旁的仆人,光明正大地走了进去。 国公府并不如宫里布置得那么年味盎然,只是点了几盏灯笼意思意思。蔺郇一路进来,只觉得这里的灯笼都比旁的温暖三分。 姚玉苏将上座让给了蔺郇,她自己则坐在火炉旁的圈椅上,这向来都是玄宝的位置。 蔺郇一看,这上座乃是一贵妃榻,他略微一想,便能勾勒出她平日半躺在这里教育儿子管教下人的模样。他自然不能躺上去,面色如常地端坐在那里,倒是把贵妃榻坐出了老虎椅的意思。 红杏端上了热茶和瓜果,红枣将手炉里放好炭捧给了姚玉苏。 两人做完一切后悄然退出,只留半扇门敞开。 “年后便是大选了,朕以为你会让朕将令妹从名单上剔除。”蔺郇道。 “那倒不用,其他人都要入宫待选,玉珺也不能例外。只是若陛下方便的话,可在中途撂了她的牌子即可。”她说得寻常,可这三言两语便是要左右一个人的未来。 蔺郇自然不会留玉珺在宫中,他道“朕三番四次地帮你,你可有法子还朕” “陛下若要差使,莫敢不从。”姚玉苏轻笑,干脆应道。 “你向来眼明心亮,朕有一事想要听你的意见,你可愿毫无保留的说出来”蔺郇将双手置于膝上,两手撑出帝王的威势。 两人之间,若不涉及自身利益,姚玉苏一向都是干脆爽利的。 “陛下请讲。” “朕暂时无意选妃,你可有法子将此事推掉” 沉默,漫长的沉默。 姚玉苏抬头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审视,脑海里迅速闪过许多念头。 他坦然接受她的审视,既不多做解释也不多加掩饰。 “陛下这玩笑开大了。”许久,姚玉苏才慢腾腾地说道。 蔺郇道“朕起初只是想试一试太后的态度,可见她屡屡退却,朕倒是不想遂了她的心愿了。” “斗胆问一句,陛下年近三十膝下还无一儿半女,就不着急吗”姚玉苏看着他道。 蔺郇回视“朕的儿女绝不会生活在这战战兢兢的环境中,朕宁愿此时没有,也不想让他们成为别人的靶子。” “陛下治下太平,有何人敢戕害皇子皇女” 蔺郇唇角稍扬,似笑非笑。 她的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种假设他不是生不出,而是有意识地控制皇嗣的出生。 如此,他跟玄宝说的话又从何而来 “陛下要选便选,不选便作罢,这般将众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实非明君所为。”姚玉苏正色道,“陛下要的答案我这里没有。” 她前半辈子都在扶持自己的夫君当个勤政为民的明君,奈何只是一厢情愿,心里并非没有遗憾。如今尘埃落定,一切方兴未艾,继任者又要陷入权术当中,她很难不失望。 “玉苏,朕说不想选妃你心里就没有其他的想法吗”他不是没有看到她的失望,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她回答。 许是被他惊吓得多了,她这次倒是十分平静。 “陛下,撇开男女之情,你我能谈的还有很多。”他是明君,她还想做一次“姜太翁”,这一次不必走到他身旁去站着,就这样偶尔闲叙两句就很好了。 她是意志坚定的人,他也毫不逊色,只是输在一个“为情所动”上面。 “可朕就想和你谈男女之情,撇不开。” 作者有话要说  上“大菜”之前先来点儿“小菜”开开胃。 下一章揭秘蔺郇“不生”的真相。 锁定本栏目,别走开。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锅烙炒虾仁 4瓶;困不困、大苏小苏都是苏、花点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会面 “你我都不甘于平凡, 若不是如此, 你又怎会选择蔺辉他曾经给不了的东西朕可以。”蔺郇盯着她, 像是深渊在吸引悬崖边上的人,充满着诱惑力, “朕为王你为后, 你我二人名扬天下,青史留名,姚家自然也可以重新攀上权力的巅峰。” 她毕生追求的都是一个太平盛世。她幻想中的场景应该在她与蔺辉的垂垂暮年, 两人一起携手站在太极殿的正门口,眺望这万里山河。一生辛劳, 但能换得江山安稳,也足慰平生。 可那个存在于心底的梦想随着蔺辉的死去彻底破灭,像是一直燃着的红烛, 火焰猝然熄灭,断得干脆利落, 只余青烟寥寥。 蔺郇的确很懂她,男女之情刺透不了她那防备深重的心,但那残缺的“青烟”可以。 姚玉苏眼前一下子浮现出了她想要的场景, 这一次, 触手可及。 “玉苏,朕若得你为后,定然不会让你失望。”他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弯腰半蹲,仰视着她沉默的面容。 此刻, 他的世界,她俯身可及。 “这天下,不会再要我这样一个女主人。”她低头看着他,轻轻说道。 “会要。”他双手搭上她膝盖上的手,温暖的大掌一覆上去便给了她真切的幻想,“他们能接受你第一次,朕自然可以让他们再接受你一次。” 这天下是他打下来的天下,他不是守成的君主,他注定要开疆辟土做一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情。 “只要你配合朕,朕让这一切如你所愿。”他抓紧了她的手,像是在给她孤注一掷的勇气。 答应他吗 多么疯狂的念头啊。若此时这屋子里有第三人一定会被吓得失心疯。 可为什么她心里有些蠢蠢欲动呢她那颗沉寂已久的心又开始活泛了起来。 “你有足够的时间思考,但这一次你若应了便不能再像上次那般背信弃义了。”他读懂了她眼里的挣扎犹豫,并不催促她下决定,反而松开手站起身来。 沉默紧张的氛围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若是仔细听来,定能听到“咕噜咕噜”冒泡儿声,那是热血在骨子里冲撞的声音。 她双手相互拽紧搭在膝上,体内有两股力量在做着拉扯。 “泽愚。”她忽然抬头喊道。 “在。”他站得挺拔。 “我不喜欢开玩笑,若你是像蔺轲那般存心捉弄我的话,你知道我的脾气。”她面色黑沉沉地盯着他,从未将这副面孔示于人前,“或者你是为了试探我才说出这番话我敢在此起誓,你有生之年都不会轻易摆脱我。” 她或许争不过他,但她却有足够的能力让他坐卧不安。 蔺郇并未被这样的话吓住,他微微一笑,转头拿起一盏茶,抬手摔下。 姚玉苏侧头,闪过破裂的瓷片。 他从地上拾起一块瓷片,用锋利的一角割破了自己的手指。 “你这是在做什么”她震惊地站起身。 他上前两步,端起她手边的茶杯,抬手,将手指尖的血灌入杯中,茶水立刻变了颜色。 她讶异地抬头看他,他举起茶杯对着她扬起嘴角“朕敢起血誓,若心里存着半分要害你的心思愿暴毙而亡。”说完,他端起茶杯饮了半盏。 姚玉苏惊讶地回不过神,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暴力血腥的剖白,太吓人了。 “玉苏,你敢饮完这剩下的半盏吗你敢起同样的誓吗”他将茶杯递出,眼眸晶亮地盯着她。 那晚过去有三天了,姚玉苏还是会突然从梦中惊醒,浑身发汗。 她从未见过那般炙热赤忱的起誓,比什么山崩地裂海枯石烂要有冲击力得多。 她眼前时不时地就会闪过他那张坚毅笃信的面庞,像是知道无论是今日还是明日或是以后的某一天,她一定能主动站到他身旁来。 他到底是什么变的她抱头痛想,怎么也想不通哪颗石头缝中能蹦出这样的怪物来。 “主子,都准备好了。”红枣走到她的床前看她静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姚玉苏回过神,下床穿衣。 “监牢那边都打点好了吗”她问道。 红枣道“所有关节都打点了一遍,主子去过的事情不会被任何人知晓。” “好。” 姚玉苏还是决定走一趟监牢,她有些事要从严氏嘴里确认一遍。 严氏所羁押的大牢是京城看守最严密的牢房,自修建三百年,只有一人成功越狱过。大理寺判的是年后处斩,因此严氏还能翻起风浪。 姚玉苏今日换了身行头,玉冠高束,两道剑眉凌厉气魄,白嫩的皮肤也被遮掩了几分,远远看去就是一位身材瘦削的公子哥儿。原江陪着她一道进去,此时正是中午,又逢年节,走动的人并不多。 越往里走阴气越重,兴许是最凶残的罪犯都关在最里面的缘故,那里有一股挥散不去的阴沉之气。 带路的狱卒将两人留在原地,指了指对面的牢房,道“就是她了,抓紧时间。” “辛苦了。”原江掏出一片金叶子递在狱卒的掌中,这里的狱卒是被贿赂惯了的,稍稍觑了一眼便知价值几何,笑了笑,“那两位先忙着,我去路口等着两位。” 姚玉苏朝着他微微点头,已示谢过。 对面的监牢里一位身材羸弱的女子垂头坐在那里,三人在她门口聊了这么几句她却头也不抬。 原江早有准备,他端来一把椅子稳稳地安置在地上。 姚玉苏落座,对着门内的人道“你费尽心思请我来,不会就是想让我见你一面就走吧” 女子抬头,凌乱的头发下是一张苍白狠戾的脸蛋儿,那双眼像是染了这世间最毒的汁儿,混浊无情。 姚玉苏眼里闪过惊诧,她知道严氏或许变了,但从未想过眼前的人居然是当初那个弱柳扶风满肚子奸计的她。 从前的严氏是一把小巧美丽的佩刀,虽然能伤人,但总是以观赏为主,并非利器。眼前这人,虽不言不语,但浑身却透着一股瘆人的寒意,像是飞入心尖的针,须臾间性命丧于她手。 “皇后娘娘的玉足是第一次踏足这样的地方吧”她勾起嘴角,撩开发丝,“劳烦皇后娘娘来看望臣妾,臣妾给娘娘请安了。” 说完,她爬起身,对着姚玉苏遥遥一拜。 拜完后,她忽而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癫狂“我忘了,我忘了,你不是皇后了,你是什么劳什子太夫人” 姚玉苏挑唇看她,稳若泰山。 严氏自言自语了一阵,戏瘾过足了,才徐徐起身“信已送出多日,你此时才来,莫非是觉得我是想害你” “贵妃心思复杂,且你我一年多未见,我已拿不准是敌是友了。”姚玉苏随手搭在扶手上,嘴角挂着笑意。 严氏双眼一眯,前朝倾覆,时移事迁,她居然还有这般皇后的架子,凭什么 “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她心下不悦,扭过头不看她。 姚玉苏轻笑出声“你愿意说我这一趟便来得值了,你若不愿意我就当来送你一程,你我相识多年,不来这一趟也说不过去。” 严氏恨死了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从前、现在乃至她死的那天,她都不愿看见她这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你还有什么你凭什么这么有底气你忘了吗,你不是皇后了,你那高高在上的位置马上就要被人其他女人坐了,你以后照样要给她磕头请安”严氏上前两步,拽着栏杆愤怒地吼道。 姚玉苏偏头一寸,躲过她的唾沫。 “严氏,若你还想让我帮你对付害得你落得如此地步的人,你就将一切说来,否则我这便走了。”姚玉苏不耐烦的道。 严氏大笑出声“你走啊,你舍得走吗你走了秘密就随着我带到地下了,你甘心吗” 姚玉苏冷冷一笑,收袖起身,跨开一步便走了出去。 严氏以为她是吓唬她的,冷笑着看着她起身离开。 渐渐地,脸上的笃定散去了,她想要的结局并没有出现。 “哎”严氏在后面喊她。 姚玉苏便当作没有听到,脚步丝毫不减,直接往门口走去。 “你回来,我说还不成吗” 折腾了一刻钟之后,严氏终于乖顺了。 “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严氏靠着墙壁坐下,脸上已经平静了许多。 “陛下不能生子之事可是真的”姚玉苏直切主题。 严氏轻轻一笑,意味深长“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 “说。” “真的。他很多年前就中毒了,那毒虽然没要了他的性命但却让他再也不能留后。”严氏点头。 那一瞬间,姚玉苏的眼中闪过明亮的光芒。 严氏与她缠斗多年,自然也清楚几分她的打算,扯嘴一笑。 “谁下的毒”姚玉苏追问道。 严氏眼含笑意,轻轻吐字“冯太后。” “为何”姚玉苏眉头一紧,万万没想到真相来得如此惨烈,“难道他们不是亲生母子” “亲生母子就不能操戈相向了”严氏低头摆弄自己的指甲,里面黑黢黢的,丝毫不见她从前纤纤玉指的模样,她吹了吹,道,“冯太后有一姘头,两人生下了一个儿子,那儿子深得蔺郇的信任,说是心腹也不过分。冯太后与姘头本想毒死还是齐王的蔺郇掌控王府,但蔺郇福大命大,不仅活下来了,竟然还登基为帝,冯太后和姘头自然要转变心思了。” “冯太后那姘头可是宋普宋太傅”姚玉苏眯眼。 严氏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带欣赏“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姚玉苏嗤笑一声“哪有为别人儿子的婚事前后奔忙却对自己儿子的婚事置之不理的”冯太后或许精明,但在这件事她露马脚了。 严氏笑着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这一切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姚玉苏问道。 严氏努了努嘴,不在意的道“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手段,我们这样的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消息路径。” “你莫不是还要我猜”姚玉苏双手搭在扶手上,往后一靠,面上浮现笑意。 严氏收起戏谑的模样,正色道“人家于我有恩,我为何要卖了她来讨好你” “那我就再猜一个吧。” “不必了。”严氏瞪眼。 “宋夫人,可还活着”姚玉苏嘴角一扬,徐徐问道。 严氏双眸冰冷地注视她,整个人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带着吃人般的凶狠。 “我不是让你别猜吗。”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喜欢吗 接下来两位boss要携手闯关了,给黑心娘点个蜡。 你们再来猜一个姚后会再一次把蔺郇卖了吗 上一次让大家猜太后会不会给皇帝纳妃居然没有20个人猜对害我只发出15个红包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78160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var33 10瓶;琴兽 6瓶;、大苏小苏都是苏、流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灯灯会 观严氏的神情姚玉苏便知自己已经猜了个不离十, 但看严氏的样子, 她肯定不会吐露关于宋夫人的半个字。 “好了,今日多谢你了。”姚玉苏站起身来,原江收回椅子。 严氏嘴角噙着冷笑,问“姚玉苏, 你这般聪明, 就不想问我为什么要把这些秘密告知于你吗你我作对多年, 这些事情凭什么你可以毫不费力的知道呢” “严氏,你我斗了这么些年, 彼此的心思也能琢磨透几分, 你如今打的什么算盘我还不知道吗”姚玉苏笑着侧头看她, 语气轻松, “这些秘密知道的人并不多,你却轻而易举的告知了我,不就是想看着我去争去抢,去搅和得天翻地覆吗” 严氏冷眉一扬,果然,姚后还是那个眼明心亮的姚后。 “我就好奇了,你与蔺辉到底有多大的仇,下毒就罢了,居然不惜将杀他的刀递到我手上来。”姚玉去玩味的说道。 严氏抬了抬下巴,口风严谨“你就别来试探我了,我什么也不会说。你已经知道了你想知道的一切,就请回吧, 继续去做你的太夫人去。” 姚玉苏啧了一声,面露欣赏“你果然是不一样了,如今竟然把生死都看淡了” 严氏皱眉,一时不懂。 “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你就不想让我做点儿什么吗,比如救你出去”姚玉苏往前一步,轻轻靠着栏杆在她耳边说道。 严氏身体僵硬,咬牙“多谢,不必了。” “好。”姚玉苏退开一步,笑意盈盈,“你自然是等着该救你的人来救你,我也就不越俎代庖了。” 说完,她对着严氏挑眉一笑,潇洒离去。 严氏大惊失色,看向她离去的背影充满了不可置信。 “她是怎么知道的” 走出监牢,外面的空气都清爽了两分。 原江从头跟到尾,听着姚玉苏与严氏的谈话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冒出不少了,虽无刀光剑影,但这一来一往之前不仅是智慧的较量,更是人心的角逐。从他们离开时严氏的神色来看,他猜测是自家主子更胜一筹。 正月十五,年节的最后一天,宫里开了灯会,邀请了众位官员亲眷参加。 玄宝还小,虽是超一品的国公爷,但还是跟在姚玉苏的身边。 此次灯会是许妃张罗的,太后称病,宫里的大小宫务都委任到了她的头上。姚玉苏看她焦头烂额的样子很有感触,“大管家”不好当,尤其是这个家里还有不少女人。 姚玉苏不喜与人交谈,便远远地站在湖边的灯笼下。她是寡居之人,衣着首饰都不易张扬,所以选了一身石青色的衣衫,发间虽有珠串点缀,但却以深色为主,十分低调。可怎么说呢,到底是做过皇后的人,她便是一袭白衣裹身都能气质超然,何况她这一身虽低调却也是旁人用不起的奢华。就拿那缀在发间的珠串举例吧,那珠子是实打实的宝石磨制成指甲大小的,个个圆润透亮,做成这一串耗时耗力,关键是还很挑师傅,她发间随随便便的三两串便抵过人家满身的金银珠翠了。 沿湖挂满了各色的灯笼,都是各家夫人小姐亲手制的。姚玉苏站着的头顶便是慎国公府的灯笼,一只胖乎乎的兔子灯,红杏带着玄宝一起做的。 “母亲,这些灯笼都比咱们家的好看。” “的确,你和红杏也太不用心了些。” 在旁人都在打量这边的时候,母子俩却说着稚言稚语。 “太丢脸了,我都不知道要挂出来。”玄宝捂脸。他凡事都要做到最好,这次因为和红杏拌嘴又作对的缘故,两人双双发挥失常,这“兔子”圆滚滚的,哪里能和别人家身段妖娆的“兔子”比呢。 “不如,摘下来扔一旁去”姚玉苏提议。她也是要面子的人,这兔子灯一挂出来她就觉得“慎国公府”的招牌摇摇欲坠了。 玄宝点头表示认同。 正当母子二人要协力“毁尸灭迹”的时候,许妃带着人走过来了。 “太夫人这盏灯可真有趣。”许妃一脸笑意的走来。她如今是后宫位份最高的嫔妃了,说话行事也更有底气一些。照理说她不该来招惹姚氏的,但这灯会是她办的,可这些亲眷总是有意无意地谈起慎国公府太夫人,目光时不时地往她那去瞟,这让许妃如何能淡定下来 姚玉苏面色淡定的转头,不咸不淡的道“哦,是许妃娘娘啊。” 许妃嘴角一抽,不是她还有谁 “我瞧瞧这灯,呀,这是兔子还是什么东西呀,这肚子圆溜溜的,真有意思。”许妃笑着说道。她一开口,众人都不自觉地朝她围拢,发现这盏异常胖乎的兔子灯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当然,笑声也越来越集中。 姚玉苏倒没觉得什么,以她的素养就算此时许妃在她面前脱光了她都不会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说不定还会夸一句“皮肤挺白”。这般看笑话的场景对她来说是挠痒痒,可玄宝就不一样了,他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孩子,因为兔子灯是他做的,此时脸已经黑如锅底了。 “太夫人这手可真巧啊,我们就做不出来这般圆润的兔子呢。”不知哪位夫人开口笑言。 众人又是捂嘴一阵笑。 “咱们喜欢的和太夫人喜欢的的确不一样,原来慎国公府的灯笼都是这般模样啊。” “是啊,挺别致的” 有一人带头,其余的便好办了。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起来,说得多了,心里那口气也吐得顺了。 姚玉苏低头揽了揽玄宝的肩膀,再抬起头的时候嘴角泛着冷笑。 见有众人助攻,许妃嘴角稍扬,挺直了脊背看向姚玉苏“太夫人的审美的确很不俗啊。”本是一句赞扬的话,但她拉长了声音,听起来颇为刺耳。 姚玉苏侧头看向许妃,半张脸蛋儿隐入黑暗里,剩下的半张被头顶的灯照得莹白发亮,连长长的睫毛都清晰可见,她嘴唇轻启,道“许妃娘娘的灯是挺好看的,就是太平常了些,不容易吸引别人的注意。就像人一样,若自身便没有什么亮点,别人就算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 绝杀 许妃虽一贯自视甚高,但她如今的地位却是在齐王府熬了多年才熬出来的,不仅熬死了王妃,也熬过了一众要么野心太大要么心眼儿太坏的人,才到了今天的地步。 姚玉苏便不同了,她一起步便是皇后,这万里江山的女主人。虽最终也止步于皇后,但就算将她扔进人堆儿里,她也是站在人群中心的那个人。 姚玉苏这话,便是在讽刺许妃普普通通,没什么吸引力。这话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便如一把穿肠利剑,一出手便是要你再也还不了手。 果然,许妃脸色发白,浑身发抖。 “你、你” 姚玉苏一脸惊讶,揽着玄宝悄然往后退了一步,道“不是在说灯吗许妃娘娘可是想到其他地方去了 许妃甩袖,正欲反击,后方却传来一声高呼。 “陛下驾到” 看戏的众人纷纷收回心思,敛裙下跪。 蔺郇一身玄色袍子,威严大气,玉冠高束,黑发搭在肩后,步伐沉稳。他本以为灯会应该是和和乐乐的一片,可眼前的气氛却与他所想的有些不同。 “都起吧,这是怎么了” 许妃咬牙,首先出击“在说太夫人的兔子灯呢,臣妾和夫人们都说这兔子胖乎乎的,有点儿走样了呢。” “哪盏”蔺郇好奇地看过去。 许妃一笑,走上前,抬手转了转头顶的灯笼“陛下看,就是这盏,是不是很像肉包子啊” 众人大惊失色。 许妃转灯的一瞬间,灯笼晃荡两下突然从铁丝上松落,直接落在了许妃的身上。 灯笼里可是点了蜡烛的,蜡烛受到震荡歪向一边,立马就将灯笼壁烧出了大窟窿,然后蜡烛落在了许妃的身上。 “啊” 眼见许妃身上着火,众位夫人都齐齐往后退,一时间脚步慌乱,有人甚至因为被人踩了衣裙摔在了灌木丛里。 此起彼伏的痛呼声,灯会成了灾难现场。 蔺郇也被许妃的动作给惊了一瞬间,蜡烛落在了许妃的身上,火焰燃烧起了她的衣裙,他上前一步准备救火,突然有人将他从旁拉了一把,然后一只伸出裙摆,朝着许妃未着火的臀部脚,直接将她踹下了湖。 “噗通” “救人。”她伸手指了旁边的侍卫。 蔺郇侧头看她,她却一脸镇定自若,甚至还扫了他一眼,似乎在怪他。 “朕”他以为她是在怪他作出要救许妃的动作。 “她浑身都是火,你是准备把她先抱起来再扔进去吗”姚玉苏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说道。 蔺郇无言以对,他确实是这样打算的。 “陛下难道觉得许妃的安危比自身还重”她语带责难的说道。 “自然不是。”蔺郇嘴角稍扬,虽被她讽刺外加批评了两句,但却觉得身心舒畅,浑身的静脉都被打通了。 两人说着话的同时许妃已经被侍卫捞起来了,看起来并无显著的外伤,只是人已经恍惚了,被侍卫带上来之后也是愣愣的。 “还不赶紧把你家主子送回她宫里去。”蔺郇沉下脸对着许妃的宫女道,转头又说,“苏志喜,你亲自去请太医,看看她伤到哪儿没有。” “是。” 慌乱的夫人小姐们也镇定了下来,再想起刚刚在陛下面前的失态,一个两个羞得满脸通红。 再看姚玉苏,她从头到尾神色自若,连头发丝儿都没有变动一分。众人不得不在心里感叹,有时候天赐的容颜是无法改变的,通过时间沉淀出的处变不惊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学来的。 “刘德江,安排人将夫人们都送出宫吧,今日她们受惊了。”蔺郇下令道。 “是,奴才遵旨。”刘德江弯腰。 陆陆续续的,众人散去,沿湖的灯笼下,只有三人还站在原地。 “玄宝,毁了你的灯笼你可伤心”蔺郇低头问道。 玄宝高兴还来不及,但面上却要作出一副认命般的神情,摇摇头“许妃娘娘也不是故意的,况且她还受了伤,只要她没事就好了。” 蔺郇抬头看姚玉苏,挑眉似道你这儿子教得好啊。 姚玉苏点点头,谦虚认下。 “这样吧,这沿湖的灯笼你要是看得上随便挑一个走,算朕赏给你的。”蔺郇笑着道。 玄宝放眼一看,这些灯笼都精致可爱,比他做的那个好上十倍百倍不止。 “那个。”他抬手一指,直接选中了今日最耀眼的灯笼。 那灯笼是太常家的女眷做的,是一盏莲花灯,莲花瓣瓣生香,像是浮在水面上的真莲花一般,功夫可见一斑。最难得是那置于莲心的蜡烛也是莲花的模样,燃尽一层又一层,立意独特。 “玄宝好眼光。”蔺郇赞赏道,“太常夫人乃是难得一见的有佛家慧根的俗世弟子,她做出来的莲花灯想必也很有禅意,你带回去好生观赏,说不定也能悟出一些禅意呢。” “多谢陛下。”玄宝抿唇一笑,自然知道自己选了个宝。 姚玉苏旁观,嘴角稍扬。 “你呢,你想要哪个”蔺郇将目光转向她。 “我我便算了罢。”姚玉苏摇头拒绝。 蔺郇道“你今日发挥急智救了许妃一命,说起赏赐你更应该得才是。” 姚玉苏挑眉“陛下这般说的话” “说吧,你要哪盏,或者就算是全搬回你慎国公府也未尝不可。”蔺郇十分慷慨的道。 “不必,一盏就好。”姚玉苏眼角上扬,桃花眼微微弯成了一道月牙儿,她下巴一抬,对着蔺郇身后的灯笼道,“就许妃娘娘那盏吧,她如此自信,想必这灯笼里另有我们看不出的玄机呢。” 蔺郇先是一愣,然后无奈叹气,笑着道“你这个记仇的性子啊” 她哪里是记仇,明明是闲来无事给许妃上上课罢了,道理总要吃过亏才明白的。懒得解释,她不动声色地一笑,丰姿冶丽。 作者有话要说  520快乐 有情人的就同乐,没有情人的就独乐 “520”红包规则在本章留言一句关于情话的,自己想的也好别处看的也好,只要能戳中大蓝蓝的心,都发 本次红包不限个数,主要在于是否能打动我这颗“言情老手”的心。 猛烈的情话朝我来吧 s占个位置打个广告,在我的专栏里有一部娱乐圈我不待了的新坑,真的很想写,所以大家要是顺手的话就给收藏一个呗这样我就可以早点儿开文啦么么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九歌 10瓶;suzura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抗抗争 许妃运气还算不错, 虽然又被火烧又被水淹, 但庆幸的是只有手背一处烧伤,其余的并无大碍。 可许妃却彻彻底底地将姚玉苏给记恨上了。当时场面混乱,旁人自顾不暇,当然没有看清许妃是如何掉入湖里的, 但许妃的宫女对她忠心耿耿,眼看着陛下要出手救人了,却冷不丁被姚玉苏给插了一脚, 直接将许妃给踹下了湖。 “娘娘,通过这次的事情奴婢算是清楚了,陛下心里是极喜欢娘娘的, 否则怎么会第一时间就要冲上前去呢。”许妃的贴身宫女月华说道。 许妃躺着床上自觉丢脸至极, 此番不仅灯会没有办好,而且处处被姚玉苏给压制了一头,最后还被她一脚给踹下了湖,简直是奇耻大辱。 听到宫女月华的话, 她心里的气儿稍稍顺了一些, 感叹道“是啊,陛下乃伟丈夫也, 不仅能治国安邦还能屈尊降贵地来救我, 我这心里真是以往我还觉得陛下偏心文嫔,现在想来真是太不识大体了。” “所以啊娘娘,你现在可千万不能萎靡下去了,应该趁此良机好好和陛下加深感情, 以免年后进了新人陛下忘了咱们慧芳殿啊。”月华细心劝导。 许妃像是被一根绳突然扯住了头皮,精神一震“是啊,年后要大选了” 月华点头,仔仔细细地许妃盖上辈子,道“日后宫里热闹,娘娘又是位份最高的人,自然有得忙了。” 许妃只得暂且撇开与姚玉苏的恩怨,费尽心思地去琢磨怎么在新人进来之前巩固自己的地位了。 慎国公府,小公爷的书房。 玄宝支起下巴盯着吊在窗前的莲花灯,看得出神。 红杏一边做着针线活儿一边担忧的嘀咕道“小主子这么喜欢这莲花灯,不会是真与佛祖有什么缘分吧。” 红枣睨了她一眼“尽瞎说。” 姚玉苏从账本中抬起头来,见窗下一盏莲花灯,照着玄宝的脸红彤彤的,像极了观音座下的童男。她嘴角一掀,道“若真有缘,我倒是不妨送他去大音寺跟着主持诵两日佛经。” 玄宝耳朵一动,终于回过神来了,转头道“母亲,这盏莲灯花做工精细又别致,可见太常夫人实在有一双巧手。” “瞧瞧便得了,你还真要去学这门手艺不可”姚玉苏道。 玄宝语塞,不情不愿地下了椅子。 “母亲,咱们节后就回庄子里去吗”他走到姚玉苏的身边问道。 “嗯。” “可陛下还说教我射箭,我这还没学呢。”他有些郁闷的道。 姚玉苏挑眉看他“他什么时候说的” “就灯会那日。” “那你是想跟薛先生读书还是想跟陛下学射箭” 玄宝歪头问道“难道不能两样都学我以为母亲想让我做一个文武双全的人” 姚玉苏“” 好,嘴舌越发伶俐了,看来还拜了第三位师父。 姚国公府这边却没有如此安静,因为年后大选的事情姚江夫妇第一次严厉地拒绝了玉珺。 “为何不可”玉珺双腮微鼓,双眼冒光,像是一只被撩急了的猫。 姚江黑沉着脸道“你大姐的前车之鉴你没看到吗皇家有什么好撇开政治斗争不说,光是那后宫女人们之间的阴谋伎俩都可以把你吃得皮骨都不剩。” “父亲就这么看不起女儿吗难道女儿就是任人欺负的草包”玉珺下巴一抬,十分不服气的道。 玉珺从小便是在父母身边长大的,父母宠溺,她也乖巧懂事,此时叛逆起来架势十足,姚江只觉得眼前一黑,胸闷气短。 “宫里有什么好的你非要赶着去遭罪我和你母亲早就在为你物色夫婿,以咱们姚家的地位口碑,你还怕挑不到好夫婿吗”姚江一脸心痛地道,“旁人仰慕权贵,一心要飞上枝头做凤凰,难道你也是那般庸俗的人吗” 姚江自认为玉珺承袭了他与夫人所有的优点,淡泊名利,追逐山水,不喜权势地位一心有自己的想法。此时这般执拗的她,倒不像是自己所生的了。 玉珺轻笑了一声,问道“按照父亲的说法,大家便是那一心想飞上枝头做凤凰的人了” “放肆”姚江拍案而起。 玉珺心里一颤,脸色有些发白。 “你怎敢如此说你大姐”姚江第一次这般严厉地责问她,怒目圆瞪,“她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难道你不知道吗若没有你大姐,姚家安能有今日风光” 玉珺自知失言,但此时也梗着脖子不愿轻易低头。 “父亲,玉珺并不是爱慕权势的人,玉珺只是一心爱慕陛下而已” 一直安坐一旁未曾开口的秦氏抬起了头,她淡然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诧异。 姚江似乎也十分意外,这理由简直单纯得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并非是蔺郇不够优秀以至于让姚江不敢相信,实在是“陛下”二字在“蔺郇”之前,这些对宫城趋之若鹜的女子们大多被前面二字给诱惑,倒是忘了去深究蔺郇本人到底够不够让人喜欢。 玉珺双手捏成了拳头,从未如此认真的说道“父亲,母亲,你们二人是最了解女儿的。旁人爱慕虚荣,受惑于陛下的身份而进宫,但女儿不是。早在蜀地的时候女儿便心系齐王了,不管他如今是皇帝还是齐王还是旁的什么人,只要是他,我都要嫁。” 这才是姚玉珺,姚江眼里与“俗人”划开界线的小女儿。 可这样冰清玉洁、天真烂漫的女儿真的要投入那大染缸中去吗姚江面露挣扎。 他相信玉珺的话,正如同他相信自己对玉珺的教育。可“喜欢”二字就足以让他放下原则,送女儿入宫吗他忘不了玉苏的遭遇,更忘不了玉苏在生死线上搏斗之时自己束手无策的感觉,太无力了。 “玉珺。”姚江紧绷的双肩微微垮了下来,他叹着气道,“你大姐入宫的时候你还小,待你长大了她已经在宫里站稳脚跟了,所以你不知道这其中的艰难。你想想,若你嫁给了旁人咱们家还可以给你撑腰壮胆,可你若进了宫里,咱们拿什么跟陛下叫板到时候你受了欺负遭了罪,谁给你喊冤叫屈呢” 于玉苏,姚江确实算不得称职的父亲。但于小女儿玉珺,他真的是耗费了大量的心血,不仅是慈父也是恩师。 此时的玉珺还不懂世道艰辛,她笃定自己的选择,更相信自己的能力,她像大白鹅一样高高仰起了脖子,信誓旦旦的道“陛下会喜欢我的,就算他不能保护我我也能保护自己。” 秦氏夫人抬了抬眼皮,看着像极了自己的女儿,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夫人。”姚江黔驴技穷了,只得转头求助夫人。 秦氏打量着玉珺,默不吭声。 “母亲。”玉珺转身,上前两步跪在母亲的膝下,她拉着秦氏的手祈求道,“好活歹活都只有这一辈子,就让女儿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从小她就知道,虽然开口教育自己的是父亲,但授意的大多是母亲。她能否进宫,能否如愿以偿,就看母亲的了。 秦氏一向少言寡语,今日也不例外,她看着面前的女儿,看着她俏生生的脸蛋儿道“可以。” 玉珺面上一喜,姚江吓得同样站起了身“夫人” “有两个条件。”秦氏道。 “母亲请讲”玉珺喜上眉梢,拽着秦氏的手亲热的道,“别说两个了,一百个我都答应。” 秦氏嘴角稍扬,道“其一,若陛下选中了你,无论日后多么艰难,你不得向家里求助。” 玉珺脑筋转动,思考片刻,慎重点头“好。” “其二,你若要进宫,须先征得你大姐的同意。”秦氏说出第二个条件。 玉珺喜色稍敛,眉头轻皱。 在桑山下的庄子里,姐妹俩曾隐晦地聊过此事,姚玉苏言里言外都是不想让她进宫。 “为何要征求大姐的同意”玉珺面带难色,她已经知道姚玉苏的答案了。 秦氏轻轻一笑,像风吹过树叶子,道“你若是这点都想不明白就别去丢人现眼了,好生在家待着吧。” 玉珺面上一僵,有些脸红。 十五将至,随之而来的便是新朝第一次大选。此次选秀的范围为官职九品以上的官眷,其女须得十六以上,已婚、订婚或是面容手足有缺陷的可以排除在外。 不仅如此,蔺郇还特地加了一条“若两家已在商议婚事中,也可不入名册”。这一条便是在隐晦的告诉众人,若是女儿长相齐整但无婚约却也不想入宫的也可以,直接以正在商议婚事为由报礼部即可,不要搞得像是强抢民女一般,有失格调。 本来已经在相看好人家的夫人们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并非所有人都想让女儿进宫,若是挑得一位上进俊俏又门当户对的女婿,岂不是比做皇帝的亲家要上许多还免了被人惦记的危险。 “以此可见,陛下是位难得的仁君呐。”左丞家的老夫人握着拐杖,眯着眼看着膝下儿孙感叹道。 巧了,左丞家的大孙女已许给了宋家,诸事已定,只等五月婚期一来即可;二孙女也相看了一门清贵人家,两家已经看对眼,就差媒人上门敲定了,陛下此令一下,老夫人可算是宽了心。 可旁人未必是这样想的。 老夫人在感叹生逢良时的时候,二孙女锦如却有些郁郁寡欢。 许给宋威的大孙女月如在袖子底下拉了拉妹妹的手,悄悄送去安慰。 锦如垂眸,心情并未好转。她心里想的是大姐那门婚事自然好,公公是太傅,夫君年轻有为又深得陛下信任,以后封个一品诰命是轻轻松松的事儿。但自己那桩婚事比起来就差远了,老夫人给她看中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编修,祖上做得最高的官儿也不过从二品,以后有得苦日子熬了。可老夫人积威甚重,她只是众多孙女中的一个,哪里敢有异议呢只得认命。 这厢慎国公府,有人站出来对命运作出了抗争。 姚玉苏一边用小匙子搅动着红枣新做的糖浆,一边抬头看向面前忐忑的人“你说你要参选”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鸟 昨天520出去喝了点小酒,耽误更新了,万分抱歉。 现在赶着去练瑜伽,等会儿回来给520留言的小伙伴发红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划划掉 说完之后, 玉珺一脸忐忑地看着姚玉苏。她知道在此事上,眼前的人绝对比任何人都有发言权。 姚玉苏慢条斯理地舀起一勺花浆放在杯子里,然后拎起精致的小壶往里面缓缓加水。花浆被冲散开来,有细碎的花瓣浮上了水面,像是少女脸上的胭脂一样, 红得羞涩。 玉珺见她没有说话,忍不住道“大姐,爹娘说定要你首肯才行。” “嗯”姚玉苏抬头, 嘴角含笑,“婚姻大事自来都是父母做主,爹娘若是同意了就行了, 怎么还绕上我来了。” 她这番若无其事的样子让玉珺很是意外,她以为大姐至少会跟她讲一通道理才行,怎么就这有种不战而胜的感觉, 让她准备了三日的腹稿一时间竟然无用武之地。 “爹娘的意思是大姐你是过来人,或许有忠告要给我呢”玉珺试探地问道。 花浆冲好了, 姚玉苏推了一杯到玉珺的面前,道“你尝尝。” “大姐” “尝了再说。”姚玉苏收手敛眉,端起面前的小杯子, 轻轻抿了一口。 玉珺端起面前的小杯子, 小小的喝了一口。花浆的甜意在舌尖绽放开, 那研磨在其中的花瓣似乎也顺着喉咙滑下,夹带着春日点在枝头的香气。 “好喝。”玉珺放下杯子真心实意地道。 玉苏问道“甜淡如何” “稍稍淡了些。” 一瞬间,玉苏的嘴角漾起了笑意, 她看着玉珺道“我倒是觉得甜了些,不太合我的胃口。” 玉珺一头雾水。 “宫里的生活于你我而言就像这同一盏壶倒出来的两杯花茶,你尝着淡了我尝着甜了,那到底这花茶是甜是淡呢”姚玉苏双手交扣在腹前,身姿舒展,姿态恬淡。 玉珺眉头一跳,恍然大悟。她重新看向自家大姐,从她踏入这间屋子起她便是这般闲坐的姿态,可看似轻松,实则却是极有讲究,松弛不等于松垮,她坐在那里便像是一根定海神针,周遭的一切都以她为中心。可这样的功夫岂是一两日就可以修炼成的 “大姐的意思是旁人说的都不作数,要自己去体会” 姚玉苏轻笑道“你是我亲妹妹,该说的我依然会说,你别听着烦就是了。” “大姐请说。”这一次,玉珺挺直了脊背,看向面前的人的目光中更含了几分期盼。 姚玉苏缓缓道“你若要参选,选不上就罢了,选上了也顶多是个嫔。嫔乃妾,我们家没有纳妾的习俗,但别人家的妾侍你也瞧见了,早晚提着一颗心伺候老爷夫人,若生了孩子连一声娘都当不得,只得是姨娘。皇妃听起来风光,可在皇后面前,照样还是妾,该打的该杀的,不会有半分留情。” 打、杀,这在玉珺的心中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怎么会” “皇后有处置嫔妃的权利,再得宠的妃子,若皇后要处置,难道还有人拦着不成”就像她处置丽妃一样,不过一杯毒酒尔,先帝可曾因此废弃她了何况蔺郇对玉珺断然不会有先帝对丽妃的情意。 “可陛下如今没有皇后。”玉珺辩解道。 “他难道永远没有” 玉珺沉默了。 玉苏道“好,撇开妾这件事不说,你愿意和整个宫城的女人共享一个男人吗无论他今日去哪个妃子那里,下一次你见到他的时候保证不会表露出丝毫的怨言吗” “若是他宠爱其他女人胜于你,你能保证自己不心生嫉妒吗宫中的时间过得可是很慢的,你若是没有做好枯守一生也无怨无悔的准备,那便打消了入宫的念头罢。”姚玉苏抿了一口花茶,的确太甜,她拎起小壶往里面加水。 玉珺抬头看向大姐,似乎洞察了一些在她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背后藏着的是何等的隐忍。她是皇后,而众人皆知先帝生前最后两年极其宠爱丽妃,甚至为了丽妃屡屡与皇后叫板。在她端庄威严的凤袍之下,是否也藏着一颗支离破碎的心 “大姐”她眼眶一热,动情地唤了她一声。在她与父母畅游山水的时候,兴许眼前的人正在魑魅魍魉中艰难爬行。 姚玉苏抬头,一脸惊讶。 玉珺以为她会懂,没想到她竟然笑了起来。 “你哭什么啊。”她笑得像是从未经历过风雨,或是早已将风雨抛诸脑后的轻快。 玉珺低头抽出手绢拭泪,有些脸红,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竟然就这么哭了。 “大姐,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擦干了泪,玉珺抬头说道,认真地道,“可我与其他人不一样,我是因为喜欢他才要去的。若是放弃了这次机会,我怕自己再也没有机会站到他身边去了。” “有多喜欢” 她不问为何喜欢,几时喜欢,她问有多喜欢。 要多喜欢才愿意苦守一座空冷的屋子等他时不时地光临,要多喜欢才会在他躺在别的女人身旁的时候也依旧心怀期待,要多喜欢才能支撑自己在漫长岁月中不悲不喜不怨不怒,安心地待在他身旁。 玉珺微怔,她量度不出来。 正月十六,写着秀女名字的册子被放在了皇帝的案桌上。 长乐大长公主翻阅了一番,点头道“不错,下面的人是用了心的,这好些女子都是京城里排得上号的。” “此次选秀以给宗室子弟选妻为主,朕的后宫进两三个就行了。”这是蔺郇早已计划好了的,后宫最大的隐患还未肃清,他可不想乱上加乱。 长乐大长公主诧异地抬头“陛下,你这是什么话” “众卿要选朕便选了,难不成他们还规定了朕要选几个不成”蔺郇笑道。 大长公主的确没料到他还有这一手,叹着气摇头道“都说姜还是老的辣,我看搁陛下这里不是这么回事了。” 蔺郇扬唇一笑,谦虚收下。 “如此,那我便替陛下张罗起来了”大长公主问道。 “劳烦姑母了。” 长乐大长公主捧着册子到了后殿,待坐稳之后展开细看,居然发现册子上面有一道红痕,那是朱笔划过的痕迹。 这是哪家的姑娘被陛下亲否了啊长乐大长公主将册子凑近了仔细看。 “姚国公府次孙女姚玉珺”。 姚国公的长孙女她知道,这次孙女是哪位呢长乐大长公主翻遍脑海也没有将名字和人对上号。 但既然想起姚玉苏,长乐大长公主心里一阵挣扎,她知道这是陛下亲自划了的名字,她再去说也没用。但是长乐总是忘不了姚后的模样,她咬咬牙,起身往前殿走去。 “姑母为何去而复返”蔺郇见到她十分意外,“可是有事还未交代清楚” 长乐上前,瞥了一眼两侧的宫人,道“陛下不如先屏退左右” 蔺郇见她似有难言之隐,挥了挥手,将殿内肃清。 “这里只有我们姑侄二人,姑母不必有顾虑。” 长乐上前,捧着册子道“陛下,这姚玉珺可是你划去的” “是。”蔺郇爽快地应道。 长乐看了一眼他的脸色,欲言又止。 蔺郇倒是难得在爽快人身上看到这副前后矛盾的模样,笑着道“姑母难道觉得不妥”莫非姚玉珺才走通了大长公主这条路不成 “我说这些话并没有其他的意思,这一点请陛下务必相信。”长乐叹着气道,“本来我与她的姑侄情分已经随着孝哀帝走了就该断了的,但她实在是个不错的女子,我摸着良心也得这样说。” “姑母指的是”蔺郇心知肚明却还装作不晓得。 “玉苏。”大长公主吞吞吐吐地道。 “朕划掉的可是她妹妹的名字。”蔺郇笑着提醒道。 “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姚家教的闺女实在不错,若不是哎,不说那么多了,都过去了。我刚刚看陛下将玉珺的名字划掉了,这是应该的,因着玉苏的身份她也不宜进宫,但这被陛下亲自否了的女子,以后婚嫁之事上面可就艰难了。”长乐道。 这一点蔺郇倒是没有考虑,划掉玉珺的名字只是要避开了他和玉苏的尴尬罢了,玉珺日后的婚事如何并不在他的考虑范畴内。 “看在玉苏的份儿上今日我不得不冒昧进一句言,请陛下恕罪。”说完,长乐弯腰下跪。她是懂道理的人,陛下的皇位是承袭自先帝还是夺自先帝明眼人都知道,她今日站在姚家这边也有些与陛下立场相悖的嫌疑了。 若是蔺郇是个猜忌心重的帝王,此时大长公主已经失了圣心了。 大长公主说完这番话也有些提心吊胆,她并不十分了解这个侄儿,若他真的要因此翻脸她只得自认倒霉。 一双大手扶着她的手臂将她带起,大长公主抬头一看,蔺郇亲自走下来将她扶了起来。 “姑母念着与姚后的旧情,乃情深义重之人,何罪之有况且朕也觉得姚家的闺女十分不错,若不是因着往事的缘故朕也不会如此直白地给否了。”蔺郇一脸感怀的道,“想当初姚国公也算是朕的恩师,朕那些带兵打仗的本领有一半都是从他那里学来的。” 大长公主松了一口气,一脸欣慰地看着蔺郇。幸好,他是个能感恩的。 “姑母今日倒是提醒了朕,姚家虽然因为姚后的原因有些沉寂了,但如今他们已经分作两府,各不相干,的确不该因姚后的原因而避讳启用能臣。”蔺郇道。 大长公主略感错愕,她这番话似乎不是这个意思啊可要说如此理解好像也没什么错儿。 “姚家次女的事情就交给姑母了,朕相信姑母能妥善处置。”蔺郇转头走向御座,“既然想起了姚国公,朕这里有个军改的法子正好找他一同商议。” “如此,我就先告退了。”大长公主云里雾里的退下,也不知道自己这件事是办好还是没办好。 只是转头蔺郇真的宣了姚国公进宫,不仅与他商谈了半日,并且在结束之时还将军改的重任交付给了他。 朝廷风云突变,本是赋闲在家的人居然有被重新启用之日,这让谁也看不清皇帝真正的想法。 慎国公府,姚玉苏看着案桌上的茶杯,心思百转千回。那茶杯是那日他划破手指滴了血进去的,虽然如今已是空杯,但她再也不能毫无芥蒂地把它当作平常杯子来用了,只得束之高阁。 就算是她,这一次也搞不懂他在下哪盘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誓,感情线要来了,等我 因为男女主都是二婚嘛,所以磨得有点儿久,大家要理解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赌了 最终玉珺的名字还是被划掉了, 不仅是她, 还有其他两个秀女, 原因是生辰八字与陛下不合。 宫里传话的人将口信带到之后便留下安抚的赏赐回了, 留下心情各异的姚家人。 姚江夫妇自然是不必说的, 这般结果正如他们所愿。他们唯独担心玉珺有些接受不了, 毕竟她之前表现出了十分的向往,还未正式参选便被劝退实在是让人意外。 再看姚玉珺, 她站在那里神色莫辩,倒没有姚氏夫妇所想的那般失望难过。 “玉珺, 此事便算过去了, 今后为父一定给你相看个好夫婿。”姚江走过去安慰女儿。 玉珺回过神看向父亲, 嘴角微微扯了扯,道“女儿不急的。” 她若是大哭大闹还算正常, 可她这般反应着实让人担心。 “女儿啊, 此事的确非我们所能左右的,这是大长公主亲自请钦天监算过的,咱们得认命。”姚江道。 “爹, 娘,我没事。”玉珺转头看了二老一眼,道,“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房了。” 说完, 她微微福了福身子,转身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姚江往前走了两步,忧心忡忡地看着她的背影“这孩子” “随她去, 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秦氏站在他身后道。 姚江转头看向自家夫人,她是淡然惯了的,这点小挫折在她这里自然算不得什么。 “夫人,不如你去看看”姚江提议道。 秦氏睨了她一眼,轻哼一声“有什么好看的,她那一身矫情的性子便是被你惯出来的。”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一点都不给姚江面子。 姚江张口结舌“什么是我惯的”这性子明明是像足了年轻时的她啊 初选第一日,大长公主前脚才到太和殿,后脚太后便被两侧的嫔妃簇拥着来了。 “太后身体可大好了”大长公主也不戳破她,笑着上前迎道。 冯太后能跟皇帝拿着端着却不能在大长公主面前太过头,她不请自来地坐上了太和殿的主位,笑着道“哀家也是怕累着你了,稍能动弹便想着来瞧一眼,也让你不至于太难。” 大长公主自然而然地落座在冯太后的左手侧,爽朗的大笑“好嫂嫂啊,我就说你还是惦记着我的,这可不就被我猜中了么” 冯太后牵扯嘴角跟着一同笑,两侧的嫔妃依次落座。 “哀家带她们来也是先见见要进的新人儿,也算是大家提前熟悉熟悉。”冯太后指着两侧的嫔妃,关切地问道,“不算打扰你吧” 大长公主笑着道“规矩在这儿摆着的,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时辰不早了,那咱们这就开始”冯太后挑眉看向她笑着道。 原本是大长公主操持的选秀一下子就被太后夺了主动权,似乎要和大长公主一同主持大局。 大长公主风度甚佳,毫不介意地挥挥手道“开始吧。” 冯太后满意一笑,往后靠向软垫,看似姿态随意地坐着,实则那双利眼一刻也不错地盯着下面流水般走上来的秀女。 她挑唇冷笑,若真让长乐选完了,那日后进的新人岂不是要认长乐做婆婆那她这个太后在她们中还有什么威势可言再说了,不选一两个可心的,日后布起局来她手中岂不是无子儿可下 西山猎场,处于此次风波中心的男人正在十分悠闲地教小孩儿射箭。 “两脚开立与肩同宽。”他伸脚将小孩儿双脚拨开一些,手指摁着他的肩膀,“将身体微微前倾,力量均匀分布在两腿上,稳住,不要晃” 不远处,一身蓝灰色衣裙的女人静立在那里,眺望着面前的一大一小。微风拂面,还能带来他低沉的声音,认真而严肃。 为了成全玄宝做一个“文武双全”的男子的理想,她可是为他挑了不少的好先生。 他们练了一个时辰,姚玉苏便站在那里看了一个时辰。 待太阳渐渐上了正空,玄宝的后背全湿,整张脸红得跟捂熟了的苹果一样,红扑扑的。 “红枣,水。”蔺郇一喊休息,他放在弓箭便立马奔向了红枣。 蔺郇弯腰将他的弓箭收进箭袋,清理好“战场”之后才不慌不忙地走来。 玄宝捧了一杯水正欲饮下,忽然瞧见了姚玉苏瞥向他的目光。 他眨了眨眼,她也对着他眨了眨眼,还向他示意了蔺郇的方向。 玄宝了然,转身将手里的水捧给了蔺郇。 蔺郇扬起嘴角,看了一眼玄宝身后的女人,低头看他“你母亲教你的” “嗯。”玄宝羞赧地点头。尊师重道,他本该自己就想起的,居然还要母亲提醒,真是羞愧。 “多谢陛下教授臣射箭之术,请饮此杯。”他扬起头目光莹润地看着蔺郇,诚意十足。 徒弟都这么上道了,他这个做师父的自然要从善如流了。蔺郇接过杯子大口喝下,喝完之后将空杯递给旁边伺候的人,道“行了,你也赶紧去喝水吧。” 玄宝早已渴得不行,听闻此言自然是大声应是,转身朝红枣大步跑去。 蔺郇与姚玉苏中间的这块“挡板”主动撤开了,两人正面相对,目光相接。 她主动走上前,笑着道“陛下可还有体力随我走走” 他高眉轻挑,一副被小瞧了的高傲“自然。” 姚玉苏抿唇一笑,两人迎着春风踏上葱绿的草地,并肩同行。 “陛下如此喜爱玄宝,可见是喜欢孩子的,为何不让后宫的娘娘们为陛下生个一儿半女呢”姚玉苏看似随口的问道。 “儿女之事要看缘分,并不是朕想有就有的。”他双手负在身后,沉稳应答。 姚玉苏点点头,看来走常人所走的路是行不通的了。 “陛下那日说要与我合作,可还作数” “朕对你说过的话,永远作数。”他侧身看向她。他比寻常的男子高上许多,她也不似寻常女儿那般娇小,两人并肩而行的时候她的头顶正好过他的肩膀。 “既然如此,那我便大胆地问陛下一句,若我应下,陛下能许我什么”她暂且停下前行的脚步,侧身望她。 他许她皇后之位,她却轻易撇开,问他能许给她什么。天下少有能与他讨价还价之辈,她恰巧又是这少数人中极为出色的一个。论胆识、论魄力她不熟男儿,她缺的是一个腾风而起的契机。 她虎视眈眈,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他走在她前面一步,转身看她,高大的身姿挡下了大部分的阳光,像是从天而降的神,双翅一展,天色忽变。她以为他会笑出声,毕竟她是他的手下败将,还想奢求什么其他的呢但他的脸上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嘲讽之意,连半分轻蔑都没有。 “别的无用的你大概也不想听,朕只说一句。”他往回走了半步,两人中间只隔着一两个拳头的距离,他低头便能嗅到她的发香,“百年之后,朕座下的这把椅子,将会属于你儿子。” 她耳朵一跳,鼻翼轻轻扇动,呼吸都错乱了。 “砰砰砰” 有什么东西在此时破壳而出了。 一蓝一黑的两道身影在草原上相对站立,春日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微风扬起了他们的衣角,像是调皮地与他们做了一场游戏。 “若夫人还满意的话,朕也要提一个要求。”沉默在他们之间游走多时,他出声打破了这样的寂静。 她喉咙微动,本就难听的声音更加粗哑了“你说。” “朕要你答应,今日若击掌为誓,日后无论遇上多少困难,你都必须尽最大的努力走到朕的身边来。”他一字一句地道出。 年少时,他爱慕聪敏俏丽的她,像是一潭死水忽然被注入了一股新鲜的泉水。经年累月,这份爱慕非但没有随着时间消逝反而被酿成了执着,今生他身旁的位置非她不可。他已经跨越了千山万水、地位差别来与她重逢,若她只是留在原地等着他最后的伸手未免也太不公了。 他不求她会像他那般使尽万般手段来求取她的欢心,他只求她能珍惜。伸手可及的东西大多都会被随手丢弃,他不想让她认为他也是可以被随意放弃的人。 意外的,那双漂亮的眼睛哭了,眼泪顺着两颊滑下,如他心中的那股泉一般清澈透亮。 “你为何要这样”她眼前雾蒙蒙,脚下也有些不稳,鼻子更是酸涩。 蔺郇双手叠在身后,微微仰头看天,光线强烈,他微眯双眼“错了一次的人再遇上同一道问题是不会再犯错的,起码朕不会。” 第一次,他未尽全力便放弃,因为她不喜欢他。 这一次,他想使尽浑身解数之后再看看,她能否爱上他。什么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他就不该信命“命”只会让将她推离他身边,靠他自己才能将这根绳拽回,牢牢地握在手中。 她重新看向这个男人,像是从未认识过的那般深深地凝望。 “玉苏儿。”他的大掌从身后拿出来,轻轻将她脸上的泪弹去,手指碰上她的脸颊两人均是心头一颤,他克制地看着她,“除了你自己,你已经没有什么可输的了,何不和朕赌这一把” 赌赢了,她和他站在一起携手眺望这万里河山,青史留名。 赌输了 她伸手将他的大掌拉开,抬头,一瞬间眼里光芒四溢,她道“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姚后输不输的 蔺郇你也不在乎 姚后那倒不是,想到不是我一个人输就觉得没什么了。 蔺郇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花点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认亲 “里面的人传回信来了, 文嫔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的确如娘娘所猜测的那般, 文嫔并未怀孕,当日摔倒小产不过是做戏而已。最要紧的是此事并非是文嫔所主导, 一切全由陛下授意而为。” 姚玉苏站在窗边给插瓶里的花草修剪枝叶, 身后的红枣与她说道。 “咔嚓”眼前的人一时失手错将一朵怒放的月季给剪了下来。 姚玉苏放下剪刀回头“你确定幕后指使者是陛下” “他是这样传话来的, 想必错不了。”红枣面色认真的道。 既然是蔺郇授意而为, 那他向玄宝说的话便有了佐证,一切都顺理成章了起来。 红枣自然也是想到了此处, 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道“主子,陛下不能生的事恐怕是真的了。” 自然是真的。姚玉苏站直了身子,侧身看向春意盎然的花园,这一切景色在她眼中都生动了起来。 大选进行了月余,最终摆在蔺郇案头的有十六人的名册。 “中书省右丞杜华之女,东阁大学士马鹤之女, 都转运盐使司崔嘉之女” 苏志喜一边念着一边弯腰朝着案前的人道“这前些都是长乐大长公主选的。” “太后可有选人”蔺郇一边翻阅名单一边问道。 “光禄寺寺丞冯康之女, 翰林院学士肖繁之女, 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使张植之女。”苏志喜捧着册子道。 蔺郇听完心里便有数了,大长公主所选秀女出身有高有低,唯一共同点便是家风和顺, 在京口碑不错。太后选的这三位就有意思了, 光禄寺、翰林院这都是清贵之地, 虽有不错的名声但并无实权,而最后一位张植之女,其父不仅握有实权而且掌管京城防卫, 是实打实的要职。 蔺郇哂笑一声,这些不入流的把戏他母后是越玩越熟练了。罢了,就当逗她老人家一乐吧。 苏志喜见他提笔,赶紧上前将名册铺平,研磨备用。 蔺郇朱笔一圈,划了九人的名字,道“这几个留下,其余的请长公主再相看一番,将她们配与宗室未婚的子弟。” 苏志喜上前捧走名册,弯腰应是。 圣旨由中书舍人宋育霖依照蔺郇的指示拟定,然后便是张贴布告,结果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姚玉苏对最终的结果也很感兴趣,听红枣说此次册封位份最高的秀女便是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使张植之女。 “陛下封张氏为喜嫔,赐了莲荷苑给她住。” “喜嫔”姚玉苏挑眉,他很欢喜吗 红枣解释“张氏闺名唤喜儿,陛下想必是取巧,拿了她名字中的一个字来用。” “不怎么样。”姚玉苏直言,“听着就像个能惹事儿的。” 红枣咋舌“主子这都能看出来” 姚玉苏轻笑一声,并不多做解释。九位秀女,其中还有中书省右丞杜华之女,为何陛下就偏偏把位份最高的给了张氏难不成是怕他老子不好好守城门显然是随手点了一个坑等着人跳呢。 新进的嫔妃自然是既欢喜又紧张的,如今后宫没有皇后,且并无实力强劲之辈,如同一处未被发掘的荒山一样,大有可为。家族荣耀,自身价值,似乎都在催促她们“上进”。 可不巧,正待她们欲大展拳脚之际,正主儿却被麻烦绊住了脚,无暇与她们花前月下。 今日在朝上发生了一件大事,此事无异于一场地震,众人被震得手脚发麻。 正当蔺郇在询问姚国公军改之事推进得如何的时候,门外匆忙进来了一个小太监。 “陛下,有一民妇在宫外敲响了登闻鼓。” 敲登闻鼓者必得涉及军国大务,或官员大贪大恶,或有奇冤未平者,一旦被查实无上述条件则会被赏八十大板。这是本朝初立一来第一个敲登闻鼓的人,意义非比寻常,百官翘首,纷纷猜测所为何事。 蔺郇挑眉,自然也十分好奇,道“传她上殿来。” 从宫外到殿外,这一段并不短的距离,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女子走得并不慌张,她虽垂头不敢乱视,但步伐沉稳,并无初次得见天颜的紧张和惶恐。 “民妇陈氏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蔺郇往下瞧去,阶下的女人一身朴素,头上戴着一抹发白的方巾,除了腕间一抹银镯浑身并无多余的首饰。 “陈氏,你有何冤情要诉”蔺郇开口,威严郑重。 陈氏抬头,双手置于额前,附身再拜,朗声道“启禀陛下,民妇想要状告当朝太傅宋普” 殿内哗然一片。 姚国公诧异地看向一旁的宋普,暗道奇了怪,这老东西莫不是遭了现世报了 “宋普夺人之子,使其骨肉分离多年,罪大恶极”陈氏俯身趴在地上,中气十足的说道。 “太傅夺人之子”蔺郇语带疑惑地看向宋普,遂即又将目光移至宋威的身上,后者一脸震惊。 “陈氏,你且细细道来。”左丞眉头一皱,他家即将要与宋家结亲,此时亲家出了这等事他当然不能置身事外了。 陈氏抬头,面朝龙椅规规矩矩地跪着,道“陛下,民妇有一姐姐,年轻时与人私定终身,生下一子。那人打仗一去不返,民妇的姐姐独自将儿子养育至一岁,本以为错信了人这一辈子也就和孩子过了,没想到那人突然回了,可他并不是回来跟民妇的姐姐成亲的,相反,他不顾姐姐恳求带走了她相依为命的儿子,民妇的姐姐痛不欲生,往后十九年都没有再见过儿子。” “陈氏,你指的这人是宋太傅”左丞问道。 陈氏摇头。 “那你为何状告宋太傅你可知冤告可是要被打八十个板子的。”左丞眉头一竖,威严的说道。 陈氏转头看向宋太傅,眼神怨毒“骗了我姐姐的不是他,是” “陛下,此女明显是疯子,这等疯言疯语竟然也敢入陛下的耳”宋普突然站了出来,正巧打断了陈氏的话,“此乃商议国事的地方,不是菜市口,这般毫无证据的指控就应该被送入刑部大牢” 陈氏急了,扯着嗓子大喊“我不是疯子,我有证据” “宋太傅,这妇女告的是你,你这般打断她的话似不妥当吧。”周麒麟站了出来,双手揣在袖子里,嘴角带笑。 宋普被噎,脸色带青“周大人不知内情就不要乱说。” “那便要知晓内情的人说,如何”周麒麟侧身看向陈氏,“陈氏,你莫要害怕,将你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若是事实,陛下自然会为你姐姐做主。” 陈氏点头如捣蒜“多谢大人。” 宋普冷哼一声,撇开眼不看。 陈氏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继续道“骗了民妇姐姐的人的确不是宋太傅,他只是受了那人的指使抢走了孩子而已。” 听到此处,众人俱感疑惑。十九年前宋太傅在为齐王效力,乃齐王府里深得信任的谋臣,何人能指使动他莫非大胆猜想的人后背一凉。 “民妇的姐姐苦等了大半辈子也没等回儿子来,更莫说被那人八抬大轿迎娶回家了。若不是姐姐如今缠绵病榻,已是弥留之际了,民妇也不敢贸然敲鼓鸣冤,请陛下让姐姐的儿子去见姐姐最后一面。”陈氏一脸悲苦的道。 蔺郇脸色阴沉,他问“与你姐姐生子的人是谁” “齐王。” 陈氏自知所言惊世骇俗,以额头触地,俯身下拜。 她口中的齐王自然不是蔺郇了,十九年前他不过也是一垂髫小儿罢了。 “那你姐姐的孩子可是宋太傅的儿子宋威”蔺郇嘴角拉紧,脸色泛阴。 宋威被这一切震惊得回不过神来,他万万没想到如此骇人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不,不对,他不该相信这女人的话,她不过是个疯子 “正是。”陈氏答。 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无人敢大声喘息。 早在蔺郇登基之初便追封了老齐王为高祖皇帝,如今竟然冒出了高祖皇帝的私生子来,并且还是朝中大臣的儿子,岂不让人笑话 宋威瞪直了眼,目中带火,似要把眼前的女人烧成一堆灰烬。 他怎么会是老王爷的儿子,他们二人无一相像好吗 “陛下,她说谎。”宋威忍了许久终于还是在此时按耐不住,站出来指责道,“她上下嘴皮一碰便想歪曲事实,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儿臣自记事以来便是在王府里长大的,臣与高祖皇帝毫不相像,绝对不是高祖皇帝的儿子。” 陈氏仰头看他,这便是她姐姐的儿子啊。 “孩子,孩子”她突然起身朝宋威扑去,“孩子,你母亲已经重病多年了,如今正吊着一口气等你回去看她啊” 宋威一贯手脚伶俐却也被她扑了个正着。 “疯女人,你做什么” “孩子,你此时不认你的亲生母亲没有关系,你是无辜的,可恶的是带走你的人啊”陈氏拽着他急切地道,“孩子,你母亲如今就剩一口气了,你快随我走吧,去看看她啊” 陈氏语带哭腔,面色急切,活脱脱一个替姐姐寻子的无助妇女。 殿内,有人惊叹世事玄妙,有人感于亲情抬袖拭面,而更多的人则是想验证陈氏话里的真假。若她只是状告太傅夺子便罢了,她竟然口口声声说宋威是高祖皇帝的儿子,这可就闹大了。 高祖皇帝名正言顺的儿子就龙椅上的这一位,而此时他正神色莫辩地看着阶下众人,心里自有一番计较。 宋威,绝不可能是父王的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姚后看来你不仅没有儿子,你连皇位都快没了。 蔺郇那得看他们有不有这命来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对对立 一下朝姚国公就赶往慎国公府, 直到落座饮了一大口茶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姚玉苏很是好奇, 什么事情能把见惯风浪的祖父吓成这个样子呢 “祖父,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姚国公又灌了一口茶, 带身体的热度稍稍退却了一些之后才长叹一口气道“你是不知道今日在朝会上发生了什么” “愿闻其详。”姚玉苏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等着他铺垫完毕后答疑解惑。 姚国公扫了一眼周围,眼神警惕, 压低了嗓音问道“你可知高祖皇帝还有一在外的私生子” 姚玉苏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高祖皇帝是哪一位。 姚国公急得拍椅子“齐王,老王爷呐” 老齐王他都过世许多年了怎么还冒出来一个私生子呢。姚玉苏蹙眉道“老王爷在世时虽有侧妃, 但与太后感情和睦,只与太后生下了一子两女,从未听说过他有什么外室。” “这就让你惊奇了可更让人惊讶的还在后面呢。”姚国公坐直了身子, 一脸高深莫测的说道。 姚玉苏正思索着,抬眸看了祖父一眼,道“祖父可别憋坏了, 赶紧说来听听吧。” “今日朝会上,一女子敲登闻鼓说要替自己的姐姐讨回公道, 她姐姐便是与高祖皇帝私定终身的那位。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告的竟然是宋太傅, 说宋威是她姐姐的儿子, 当初宋太傅听命于老王爷将宋威从她姐姐身边带走了”的确怕憋坏, 姚国公便一气呵成, 从头到尾都交代了出来。 姚玉苏听得云山雾罩的,什么姐姐什么宋威啊。 “祖父的意思是有人指认宋威是高祖皇帝的私生子”好在她一贯重点抓得不错,一下子就明白了要点。 姚国公大力点头“是不是难以置信” 荒谬。 姚玉苏嘴角一扯,不知作何反应。 等等。 她双眼微眯, 思绪飞快地运转着。宋威、宋普、私生子这一串关系她之前从另一个人那里听到了不同的版本。 姚国公还在感叹着,说老齐王在世的时候挺靠谱的,怎么人走了反而给陛下母子留下这么大个心腹大患呢。若是寻常王府的血脉也就罢了,不过是一份薄产打发了事,可皇室血脉非同一般,若宋威真是高祖皇帝的私生子,定能将陛下给膈应死。 “祖父,宋威不可能是高祖皇帝的私生子。”她的双眼渐渐恢复正常,神色也镇定了下来。 姚国公瞥她“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当事人。” 巧了,此事她正好听说过。 严氏在牢中曾言宋威乃冯太后的私生子,这话难道不是与今日朝上的闹剧有异曲同工之处吗只不过一个说是太后的私生子,一个说是高祖皇帝的私生子,无论信谁,宋威的身世看起来都不简单了。 宋威若是太后的私生子,蔺郇要是抬抬手装作不知也就罢了,若他执意追究,宋普宋威都难逃牢狱之灾,太后就算不“病故”也得落个圈禁的下场。可若为高祖皇帝的私生子,那便一切都不同了,如今皇储未定,所有人都眼巴巴地望着皇帝盼他能变个继任者出来,如今不正是瞌睡一来枕头就来了么 那到底谁的话才是真的呢于姚玉苏而言,她更倾向于严氏的版本。 “祖父,此事你莫要参与了。皇嗣涉及重大,稍有不慎便引火烧身,咱们只做旁观者即可。”姚玉苏想了片刻,这趟浑水姚家淌不得,站得越远越好。 “你不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就算是高祖皇帝的私生子又如何,这天下难不成就真的要易主了”姚国公也是个明白人,他看得透着呢,有人想要撬动陛下的地位还有得费劲了。 “我啊,就老老实实地忙军改的事,这些乱七八糟的咱们不掺和。”姚国公起身道。掺和也没用,以前这皇位还跟他们姚家有关,总得使把劲儿,如今真是隔岸观火了,落得个一身轻松。 姚玉苏也笑着起身,道“祖父通达,正是如此。” 姚国公觑了她一眼,他这孙女越发能干了,竟然还表扬起他来了。 “玉苏儿,老夫不搅和进去,你也要离得远远的才好。”姚国公眼明心亮,一切都看在眼里,“陛下能走到今日自然有常人想不到的手段,你就别被他绕进去了。” 姚玉苏眉心一跳,有些怀疑祖父是看出什么来了。 “你老人家的话我听不懂。”姚玉苏是聪明人,聪明人便是该装傻充愣的时候绝不含糊,她道,“再过两天薛先生那里就要开课了,我得带着玄宝回庄子里去,京城的是是非非都与我无关,我是不会关心的。” “那就好。”姚国公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长。 姚玉苏双颊有些泛红,虽然她一贯处变不惊,但若是真让祖父看出点儿什么来也很是尴尬,还不如囫囵过去算了。 姚国公准备离开,姚玉苏上前相送。 “对了,若宋威是高祖皇帝的儿子为何宋普要隐瞒这么多年,而起还要被一个民妇当庭指证,这一切到底是谁在后面操纵总得有人因此获利才对啊。”姚国公突然顿住脚步回头看她。 姚玉苏道“祖父细想,若宋威的身份坐实,谁获利最大” “自然是宋威,他都是高祖皇帝的儿子了,陛下膝下空空,他自然是储君的最大竞争者。”姚国公摸了摸下巴,有些疑惑,“但看宋威在朝上的反应不像是事先知情的样子,他肯定不是幕后指使。这样看来,嫌疑最大的就是” 姚玉苏见他还有再细究的意思,主动上前,伸手将姚国公往外扶了几步“你老人家不妨回家慢慢想,左右就那几个人。” “你这是在赶我”姚国公一边往外挪步子一边转头看她,“我说玉苏儿,你是越来越不敬长辈了啊,哪有把人往外撵的道理啊” 姚玉苏笑着,亲自送姚国公出了门。她知道这老家伙喜欢琢磨事儿,要是放任他在这里琢磨那指不定得磨蹭到什么时候去,还不如直接了当赶人走,反正祖父也不会记在心上。 倾盆大雨落下,春日里的恬静被黑沉沉的夜空压制。 姚玉苏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身白色宽大的睡裙,湿漉漉的黑发铺在肩上,玉颜可人。她坐在梳妆台面前,红枣捧来干爽的帕子为她擦干。 “轰隆隆” 屋外,雷声阵阵。 “等会儿去看看玄宝,他最怕打雷了,别又惊醒了傻坐在床上。”姚玉苏道。 红枣轻轻一笑,道“是,奴婢知道了。说起来小主子天不怕地不怕的,竟然还怕打雷,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镜子面前的人睫毛一颤,随意地拨弄了一下耳边的碎发。 待她的头发擦得半干,红枣去了玄宝的寝屋。 姚玉苏拿起了桌面上的梳子缓缓梳了起来。她一边梳发一边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虽旁人百般称赞恭维,但她还是在自己的脸上看到了岁月留下的痕迹。放下梳子,她用手指碰了碰眼角下方的小细纹,不得不说看起来的确有点碍眼。 屋内寂静,正是细思的好时候。她又想起白日的事情来了,几番思索,她还是认为此局乃是太后和宋普为陛下所设的。明着是指控宋普夺子之仇,实则却是有意袒露出高祖皇帝有私生子一事,这一招颇有些指东打西的意思。但蔺郇乃是战场上搏杀出来的皇帝,兵法诡谲尚可驾驭,他能勘不透这点玄妙吗 姚玉苏缓缓地梳着头发,有些为冯太后可惜。明明两个都是亲生的,非要踩着一个当垫脚石将另一个往不合适的位置上推,何苦来哉 忽然,她心头一动,想到了自己与玉珺。是不是父母都会偏爱小的那个一些 “咚咚咚”房门突然被敲响。 定然不是红枣,若非屋内有旁人在,她进出从来不需要敲门。 姚玉苏起身,随手拉下屏风上搭着的外套披在肩头。她一步步朝房门口走去,想通过门上的影子来判读来人是谁。 “咚咚咚。”又是三声沉闷的敲门声。 突然,福至心灵,她想起了什么。 门内和门外就像两个世界,一边是春日慵懒的夜晚,一边是磅礴无情的暴雨。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搭上房门,使力往回拉开。 “呼” 门外的风吹鼓了她的睡袍,半干的发丝也随之飘摇。 她的寝屋门外站着一个湿漉漉的黑色影子,这影子浑身都沉浸在了黑暗里,唯有一双虎目明亮得让人感觉到一股灼热。 正如她所想,能在深夜造访却不影响她这一府守卫的,也只有他了。 “朕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到你这里来。”他手里握着一把黑伞,却从头到尾都没有撑开。他看着眼前的女人,胸口有一股热流在来回激荡,让人想要找到一个出口将它放泄出来。 “我也没有问啊。”她双手搭在门上,还维持着开门的姿势。 “轰隆隆” 雷声阵阵,两人像是塑像一样彼此伫立对视,谁都没有对这样的突然见面感到手足无措。 雷声过后,一场更强烈的风席卷着雨水而来,他伸手将她的肩膀一推,带着她闪身入了门内,将一切的风雨都阻绝在了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可能会有二更,可能 为了鼓励大家看我的二更,我决定对在二更下面留言的前20位小伙伴派发小红包 因为二更时间不定,所以这个红包完全看运气了,说不定正是你打开此章的时候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同屋 屏风后面雾气缭绕, 水声阵阵。 姚玉苏坐在桌旁煮茶, 外面风雨飘摇,屋内焚香安宁。 水声停了。须臾,蔺郇披着宽大的袍子走来,还未近前便闻到了一阵茶香, 清甜中带着一股微涩。 “借了你的地方,打扰了。”他双手一展,不请便落座,心情已经十分舒畅。 姚玉苏用汤勺舀了一勺出来, 茶水滚烫喷香,一与空气结合便将整间屋子都染上了茶香。 “喝杯热茶暖暖身。”她放下勺子, 将茶杯推到他的面前。 蔺郇嘴角一扬, 看向她“先不急着喝茶。今日朝上之事,你可听说了” 她一头散发披在肩头, 失去了平日的端庄矜持, 白色的袖笼滑至肘窝, 露出一截白皙的胳膊和纤细的皓腕, 引人遐思。 “听说了。”她单手搭在桌面上, 皓腕下垂,腕间的镯子也轻轻滑落到骨节的地方, “陛下若是因此心里不快也实属正常。” 说句实在的,冯太后要将宋威生拉硬拽上那个位置,不过是想让他死得更快些罢了。 “那你怎么看的。”他眼神下滑,落到她随意叩在桌面上的手指。是他失去理智了吗, 为何连她的手指都能牢牢地锁住他的目光。 姚玉苏心里转了一个弯,她不准备将严氏告诉她的话表露出来,这样太危险了。 “有几处不合常理的地方,不知道下这盘棋的人注意到没有。”她就凭着展现在人前的这些线索分析道,“其一,高祖皇帝若真的与人生下孩子为何不留在自己膝下教养,他并非恐妻之辈,就算太后心有芥蒂,但想必不会阻挠高祖皇帝父子团圆;其二,就算高祖皇帝不想将私生子带回王府教养,那他完全可以将孩子托付给其他可信之人,为何要放在眼皮子底下长大,难道就是为了看着他吗既然如此,他就不担心被人发现若是有被人发现的风险,为何当初不直接将孩子认回自己的名下,这一点有矛盾之处。其三,既然高祖皇帝不愿将孩子的身世披露于世,为何不处置孩子的母亲她是唯一的知情者,处置了她就算别人怀疑孩子是他的也无证可查。” 说完后,她握起了小巧的茶杯,轻轻地吹了吹茶水,似乎笃定了宋威并不是高祖皇帝的私生子。 蔺郇扬唇,虽佩服她的洞察力,但也不得不指出“这是推测,一切没有根据的推测都站不出脚跟。你不知道人性有多么复杂,他在那一刻做的决定也许就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这一点,姚玉苏也不得不不承认。她微微一笑,点头认下“我只是说出我的看法,不能证明这就是真相。” “你想知道真相吗”他看着她问道。 “想。” “回答得太快了。”他眉梢顺扬。 姚玉苏眨眨眼,不明白。 她是极为小心的人,一边要和他合作,一边又不想引起他的猜疑,在这件事上她本应该保持距离的。但她为了误导他,让他以为她不知道内情,所以作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严氏就没跟你说点儿什么”他低头握起茶杯,嘴角勾起了笑意。 她脸上的淡然渐渐散去,眼神恢复警惕。他知道她曾去监牢里找过严氏。 “要是没有朕的授意,你以为严氏可以活到现在”他抿了一口茶,觉得有些苦,皱起了眉头。 姚玉苏无话可说了,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当中,她还能挣扎什么。 见她似乎有些失落,他放下茶杯握上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指一个个分开,再准确无误地插入他的指缝中,十指交扣。 和预想中的一样,她的手指细腻得像是羊脂玉,还带着淡淡的凉。 “朕想让你知道的你一定会知道。” 他借严氏的口说出了隐瞒多年的秘密,既避开了他当面剖白的窘迫,又让她如愿得知了真相,两全其美。 “玉苏,知道了这么多肮脏的事情,你害怕和朕一道吗”他纠缠着她的手指,嘴上问的一片风轻云淡,实则却是将她牢牢地绑在自己的掌心,不愿她轻易抽身。 她展颜一笑,像是风吹皱了一池的春水,波光粼粼。 “你是以为我之前生活在一片净土之中吗”她笑着问。 她和他都是在魑魅魍魉中打滚前行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了鬼气,哪里还像平常人那般洁净如镜。再说了,她要是没有点儿让人畏惧的手段,还能和他今日坐在这里对饮闲谈吗 蔺郇的心口升起了一股热意,眼前这般嬉笑怒骂全是风景的女人让他心潮澎湃。想遇高山,便不能做丘土。他遇见了这一辈子的“高山”,能和他琴瑟和鸣,能和他一起去见识这世间一切壮阔的风景。他誓死要守住。 忽然,他手往回拉,在她失去平衡倾身向他的同时他也主动向前。 与之前的那个吻不同,这一次他撇开了克制,热烈而激动。 他一路淋雨而来身上却依旧火热,覆上她的唇,同样带着难以忽视的热度。唇瓣摩擦,仿若雷电下降,两人俱是一颤。 大掌抬起,他轻轻盖上她明亮的双眼,不想让她见到这般凶狠的他。 唇关失守,她轻轻闭上眼,拽紧他手指的手主动泄去了力道。 吻不够,即使将她整个人吃下去也不能缓解他的饥饿之感。他突然退后一步,双手将她抱了起来。 白色的睡裙在空中滑过一道优美无助的弧线,她双臂环上他的脖子,眼眸灿若繁星。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两人的目光里都是不再掩饰的野心和欲望。 大步提起,他抱着她往红木大床上走去。 身后,帷帐轻拂,遮掩了一室的羞涩。 半夜醒来,她察觉脖子下垫着一支厚实的胳膊。转头看去,他安静的睡颜展露在她的眼前。 她从被窝里抬起手,手指蜻蜓点水般的滑过他高挺的鼻梁和单薄的唇。雷池已越,从此他们便生死相依了。 手指被人抓住,他睁开眼看她,眼里哪有半分睡意。 “上一个求了我却又负了我的男人正躺在帝陵里面。”不知为何,她说出了这样让人脊背一凉的话,丝毫不符合缠绵之后的男女应该有的状态。 他嘴角一咧,笑出了声。 “唔。”胸口挨上一拳,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知道了。”他受了这一拳长了记性,不敢对她的威胁视而不见,“朕一定将你奉若神明,毫不懈怠。” 说不上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她低下头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在他的怀里,睁着眼看着帐顶。 “玉苏儿,你到底知不知道朕对你有多真心”郑重剖白没有受到该有的回应,他也有些不满了,轻轻掐了一把她腰间的肉。 她双手举过头顶,慵懒地躺着“知道了。” 这是学了他刚刚的语气。 “扑哧。”他笑出了声,似乎觉得还挺有意思。 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再过一个时辰他就要起床去上朝了,该有的应对之策已经准备妥当。 “需要我为你做点儿什么吗”她转头看向他,表示了自己的诚意。 眼前的女子已是二十三岁的少妇了,但不知是不是他眼神欠佳的缘故,他觉得和当初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少女毫无分别,甚至比之前更添两分可爱。 “你想为我做点儿什么吗”他低下头,用鼻尖碰上她的,语气中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爱意。 “如果你需要,我随时听候差遣。”桃花眼上挑,妩媚中又带着三分自信。即使她远在宫外,她想要操纵的绝不会失手。 蔺郇忍不住捏上她的脸颊,装作郁闷的道“你到底在朕的宫里放了多少探子” “不多,也就刚够帮着陛下看护后宫的娘娘们。” 蔺郇脸上一沉,心里暗爽,语气谴责的道“你竟然想对朕的妃子们下手” 他怀里的女人抬腰,舒展,桃花眼眯成了一条妩媚的缝“照常履行皇后的职责罢了,陛下有什么意见吗” 疯了,疯了。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明的声音,身子朝着她压去。 姚玉苏后来一想,那叫声有点儿像月色下站在山顶的狼,扯着嗓子的模样尤为相像。 雨过天晴,朝阳越出,阳光普洒大地。 太极殿,冯太后捧着陈氏带来的证物,一脸不敢置信“这、这怎么可能” 一夜春宵,蔺郇心态尤为平和,即使知道这些人图谋不轨,但他却无半分不爽,反而关切的问道“母后可是认出了什么” “这是你父皇的匕首啊,他以前时时带在身上的,突然有一天就不见了,哀家还以为是丢了”冯太后握着匕首,目光怀念,语气哀伤,“原来是赠予他人了啊。” 陈氏低头,规规矩矩地跪在那里。 “这么说来,陈氏所言俱是真的了”左丞捋了捋胡子道。 殿内,议论纷纷,一时间已认定了宋威是高祖皇帝的私生子了。 而一旁的宋威拳头几乎捏出了水,他不明白这么一个满口胡言的妇人怎么会有人相信她的话 “陛下,若今日臣丢了一把剑,二十年后有人找到臣的府上,说她的孩子是臣的孩子,臣也要认吗”宋威咬牙,站出来驳斥道。 冯太后脸色微变,飞快地扫了一眼殿内的宋太傅。 “太傅,你是最清楚此事的,你怎么说”蔺郇不理宋威的话,反而看向宋普。 宋普面露纠结,难以开口。 “父亲,你倒是说句话啊”宋威急得不行,这都什么时候了他怎么还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难道他不知道这般表现会让其他人误会吗 宋普看向宋威,眼神挣扎“威儿” “陛下,臣的确是宋家的孩子,臣十分清楚。”见宋普不开口,宋威转头对着蔺郇道,“从小到大无一人说臣不像父亲的,臣与父亲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绝不可能是高祖皇帝的儿子臣与宋家不敢亵渎皇室血脉,请陛下查明,还高祖皇帝和臣一个清白。” 蔺郇面庞一柔,稍感欣慰,这是歹竹出好笋啊。 “陛下”一直不开腔的宋普突然站了出来,朗声道,“不敢欺瞒陛下,宋威的确不是臣的儿子。” 宋威惊愕转头“父亲” “当初在高祖皇帝面前立下重誓,不敢轻易违诺,故而隐瞒多时,臣深感不安。”宋普抬头,面色坚毅道,“今日为不让皇室血脉流落民间,臣不得不违背誓言,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之后,臣愿以性命向高祖皇帝谢罪。” 蔺郇脸上的笑意渐渐扩大,温和的道“举头三尺有神明,父皇若泉下有知,一定也想让他的血脉认祖归宗。” 宋普坚毅的脸色在蔺郇的“举头三尺有神明”的话后稍稍有裂开的迹象,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条路他走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终于兑现了这周二更的承诺 一身轻松,点外卖去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选选人 在宋普的故事里, 老齐王并非是和小陈氏两情相悦,而是一夜露水罢了。在得知小陈氏生下孩子之后便派亲信宋普将孩子抱走,并将小陈氏送离蜀地, 给了她一笔厚厚的安置费。老王爷不想将私生子写入族谱, 但也不愿他流落他地,便请信得过的宋普代为抚养。 “臣与夫人成亲数载,一直未有自己的孩子。夫人得知高祖皇帝要将此事委任于臣十分高兴,承诺愿意将宋威当作亲生儿子对待。就这般,宋威一直养在臣夫妇名下, 直到夫人病逝前她还一直念叨着宋威,可见已经与亲生的无二般了。”宋普说到此处, 眼中泛泪。 宋威愣愣地, 一脸失神。 母亲逝世的时候他才七岁, 但已经十分知事了。记忆中她是个温柔的女人, 说话轻言细语,连对他都是如此,从未发过脾气,即使他调皮得人狗俱嫌她也未曾出声责骂他, 只会将他揽在怀里轻声细语的讲道理。平心而论, 他一直喜欢母亲胜过父亲,只有母亲能包容他的一切,而父亲只会严厉地斥责他罚他,让他这个天生不愿意投降的人心生反叛之心。只可惜佳人寿短,一夜白幡挂满府, 永远对他宽容和蔼的母亲忽然就走了。 殿内众人因着宋普的话议论纷纷,有人说他是忠臣,帮高祖皇帝养育了孩子而且隐瞒了二十年整,若不是孩子的母亲找上门来估计这个秘密也会被带进土里去。也有人说此事疑点颇多,光靠宋太傅和陈氏的话不足以信,高祖皇帝已归天多年,真相到底如何只有他才知晓。 “陛下,皇室血脉混淆不得,虽宋大人言辞恳切,但事实究竟如何咱们也不能凭这寥寥数语妄下定论。”右丞杜华站了出来,他是德高望重的臣子,言语颇有份量,“臣举个不恰当的例子,远的不论就说近的,前朝便有人企图混淆皇室血脉,当时孝哀帝一时被蒙蔽险些中套,若不是后来姚后出面查证,恐怕那狸猫真要代做太子了。” “杜大人这是何意难道是认为老夫心思叵测故意混淆皇室血脉吗”宋普瞪眼,不悦地道。 杜华脾气甚好,只是摇摇头道“太傅莫要着急,此事并非能一时便能下定论的,咱们再认真查证一番,总能找到铁证的。仅仅凭太傅和陈氏的话,还有这一把匕首,恐不能轻易让世人信服。” 杜华所言处处站在皇室的立场考虑,十分在理。殿内有不少的臣子附议,虽宋威有可能是高祖皇帝的私生子,但不是十成十的确定便不能将他认回,尤其是如今陛下膝下无子。 冯太后一直静观其变,见众人都有将此事搁置一旁的打算,她虽心里着急却不能开口表明立场,否则便会让人生疑了。 “母后如何看”她不欲作声,蔺郇却没有让她如意,询问她的意见。 冯太后嘴角一扯,有些尴尬的道“哀家也未料到还有这种事情发生,实则是哎,高祖皇帝一向洁身自好,绝不是这般随意之人,想必这匕首也是这姐妹从旁处得来的吧。” 一对普普通通的姐妹花,又无身份背景,若不是老王爷亲自赠予怎么可能得到这等宝物冯太后这话有失水准。 蔺郇点点头,看向面前众人,道“此事关系重大,非一时能论断。朕会派人去查此事,各位也宽心些,若真是父皇的遗脉朕自然不会让他认祖归宗,但若是一场误会”他黑眸一扫,各人脸色不一,“不论功绩如何地位如何,朕都要问他个欺君之罪。” 蔺郇的话矛头直指宋太傅,他站直了身子挺胸抬头,似乎一身正直无所畏惧。 “散了吧。”蔺郇起身,挥袖离开。 宋府,宋氏父子隔桌对坐。 气氛一时凝滞,一人不知道怎么开口,一人在等着对方开口。 “父亲,你为何要在朝上说那番话”最终,还是宋威先开口。他既是疑惑也是茫然,他到底是谁的儿子,为什么一夕之间自己成了来路不明的人了 当然是他的儿子。宋普端起茶杯嘬了一口茶,他知道宋威与蔺郇感情甚笃,若真计划全盘托出只会是自毁长城,到时候不仅大事不成,这个儿子恐怕也不得让他了。 “为父今日所说句句属实,你本就是先王的孩子。”宋普叹了一口气,“先王不愿你与陛下争锋,也不想太后心怀芥蒂,说白了,也是为了保护你,所以才将你养在我身边,称作是我与夫人的孩子。” 宋威倒吸了一口冷气,眼神直发愣。 “先王走了,你母亲也走了,死守着这个秘密对于我来说并不是甚难事,只是那陈氏突然冒了出来打了我个措手不及,我不得不将真相说出来。”宋普道。 宋威已不是七岁的小儿了,遇到和父亲意见不一的时候只是一头捏着拳头瞪眼的小公牛,他长大了,有了分辨是非的能力。 “可是我与先王长得并不相似。” “长相算得了什么,这世间亲父子亲母女长相无一相似的大有人在。”宋普不在意的说道。 无论宋普如何澄清,宋威很难去相信他的话,他从心底抵制。 “当年之事只有我、先王还有陈氏清楚,如今先王不在,我与陈氏的话便是铁证。” “正因如此,父亲说的话才要慎重。”宋威道。 宋普脸色微变,抬眸看他“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会在此事上撒谎不成你是我养了二十年的孩子,我早已把你当作亲生的了,难道是我想让你处在如此尴尬的境地吗” “我并非是不相信父亲” “你必须得相信我。”宋普打断他的话,站起身来,严肃地道,“此事干系重大,若你都站在与为父相对立的立场,你让其他人如何信服我的话今日在朝上你的表现就是错的,不成熟不过脑子,简直是没有任何长进。” 说完,他甩了甩衣袖离去。 宋威挺直的脊梁一下子就弯曲了,他垮在那里,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乾元宫,内宫的太监捧着放着各位娘娘的牌子的盘子弯腰站在蔺郇的面前。 蔺郇的手在牌子上方滑过,最终停在崔贵人的头上。 崔氏,都转运盐使司崔嘉之女,性情和顺,娇俏可人。 蔺郇慢悠悠地散步到宝华殿,殿门口点着一盏红灯笼,他仰头一看,忽然就想起了元宵灯会上她如玉般的模样了。她侧身与旁人说着话,明明是出口损人,但嘴角携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在那灯火的照耀下光彩夺目。 与她一比,纵然国色天香也黯然失色。 “陛下”殿内的人已经跪迎许久了,他还在站在门口踟蹰不前,刘德江不得不开口提醒他。 蔺郇收回目光瞥了刘德江一眼,那是看物件儿的眼神,像是随时都可以扔弃一般。 刘德江浑身一抖,几乎想自扇耳光了。他这个不长记性的嘴啊 幸好蔺郇并不打算在这样的良辰美景下发作人,抬腿朝着殿内走去。 宝华殿,崔贵人一身粉裙跪在那里,春夜薄凉,很难说是因为紧张还是冷才发颤的。 “贵人,千万别在陛下面前失仪啊。”身旁有老嬷嬷提醒道。 崔贵人一张圆脸,俏丽可人,小鹿似的大眼睛让人过目难忘,浑身都透着一股少女不知世事的纯真。老嬷嬷心里是笃定崔贵人能拿下陛下的心的,这般娇俏的人儿哪个男人不爱呢她在宫中经营多年还是寂寂无名,说不定此番就要因为崔贵人而翻身了。想到此处,老嬷嬷的心里甚至比正主还要火热。 眼瞧着那抹玄色的身影近了,崔贵人赶忙低下头。她害怕得紧,虽然嬷嬷教了又教,但她毕竟是实打实的少女,未经人事,更未想过自己会侍奉天子,几乎是难以控制的惶恐。 与她所想的不同,那抹身影从她身旁走过,连脚步都未曾顿一下。 “起吧。”他边说着边往里面走去。 崔贵人有些愣神,还是旁边的宫女将她扶了起来。 “妾、妾身见过陛下,陛下万福。”她走上前去,再施一礼。 蔺郇坐在上座,双膝展开,随手拿起她放在桌上的绣棚子,道“这是你绣的” “是”崔贵人迟疑地道。 “这是鸳鸯呢还是鸭子”他轻笑一声,拿着刺绣凑近了看。 崔贵人脸色一红,支吾得说不出来了。入宫之前她的刺绣便总是被母亲批评,说她弹琴的时候手指活泛,怎么握着绣花针的时候就十指硬得跟棒槌似的,半点都不开窍。 如今被陛下嘲笑,她臊得满脸通红。 “害羞什么,过来坐。”蔺郇放下刺绣,端起了手边的热茶。 崔贵人心里还是忐忑得紧,站在她身后的老嬷嬷急得不行,这怎么就不开窍呢陛下明显是钟意她的啊。 崔贵人慢腾腾地上前,即使落座也是半边臀挨着榻,一副随时都要起身的样子。 蔺郇侧头瞧她,她却不好意思地闪躲,脸上飞上了红霞。 这般少女情态做不得半分的假,显然这位初入宫门的贵人还保留着闺中的纯真。 很好。蔺郇嘴角扬起了笑意,就她了。 这晚,蔺郇并未留宿宝华殿,与崔贵人闲聊半个多时辰后,便抬腿离去了。但宝华殿的人无一不觉得陛下是爱重小主的,不然走的时候为何还摸了一把小主的脸蛋儿,说让她准备好了再来呢 崔贵人羞臊得垂下了头,手绢被揉得乱七八糟。 老嬷嬷恨铁不成钢的道“贵主儿啊,你怎么就不把握机会呢” “我、我害怕”崔贵人脸上还挂着未散去的红晕。 “有何可怕的帷幔一拉,陛下也是男子啊,难道还有什么三头六臂不成”老嬷嬷痛心地道,“这可是大选之后陛下第一次到后宫来了,你这是走了大运了你知道吗” 崔贵人也知道自己的表现有些上不得台面,低头任由嬷嬷数落。 “哎,幸好陛下未曾问罪,否则这一宫的人都要跟着你遭殃。”老嬷嬷庆幸道。 崔贵人懵懂“为何要问罪陛下有这般狠” “嘘”嬷嬷打断她的话,严正地道,“噤声。” 想起这是深宫不是自家,崔贵人不得不收声。 一夜过后,陛下昨晚到过宝华殿的消息便传遍了宫中。对于崔贵人未侍寝的缘由,众人说得言之凿凿,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陛下爱重崔贵人呢,走的时候还与她私语” “崔贵人也忒不知事了,这多好的机会啊,怎么就没有趁机抓住呢。” “要我说啊,这才是贵人的高明之处啊,犹抱琵琶半遮面,这才能勾着陛下再去呢” 御花园自来都是闲谈的好地方,无论是各宫娘娘还是宫女,都喜欢嚼一嚼舌根子。 恰好,喜嫔与肖贵人正从后面的花丛经过,那闲谈的宫女们没注意到这边,无意间说的话入了有心人的耳朵里了。 “崔贵人可真是不知趣,陛下这般看重她她居然还赶着陛下出去,真是不知轻重”肖贵人捏着手绢轻轻一笑,媚眼流转,瞥向了自入宫以来便被众人看好的喜嫔。 喜嫔双手交叉相叠,微微用力“崔贵人一向天真烂漫,兴许是真的怕陛下呢。” 肖贵人扑哧一声笑出了声,道“崔贵人的天真烂漫是真是假我不知,可姐姐这天真的劲儿可是让我见识了。” 喜嫔脸色忽变,抿紧了嘴唇。她并非蠢笨之人,因着初入宫便被封为了“嫔”,以至于无数双眼睛盯着她犯错,肖贵人这话不过是在撺掇着她去斗罢了。 “妹妹志存高远,注定是个有出息的。可姐姐我只想安稳度日,这些是真是假都不重要,只要阖宫安宁就好。”喜嫔悄悄吸了一口气,面色如常的道。 肖贵人嘴角一拉,哟,还是个有主意的人呐。 “我斗什么斗啊,既没有姐姐的家世又没有崔贵人的好运,只有夹着尾巴做人啰。”肖贵人抬腿往前迈了一步,腰臀一扭,走得摇曳生姿。 喜嫔被她说得心里一阵憋闷,明知道她是存着坏心眼儿,可就是忍不住去想陛下心疼崔贵人的样子。凭什么崔氏就有这样的好运气第一个被翻牌子,第一个被陛下注意明明起初她才是最被看好的那个人啊。 “肖妹妹。”喜嫔轻声喊道。 肖贵人回头,笑着问道“怎么了,喜嫔姐姐” 喜嫔上前两步与她并行,语气不慌不忙地道“这宫里不结识一两个朋友恐怕是走不远的,妹妹可有意与我联手” 蠢货。肖贵人心底冷笑,面上却一派和善。 “好啊,姐妹互相照应本就是应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 喜欢多收藏多留言嗷昨日的红包已发,以后二更都会掉落红包,时间不定,随缘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劳劳作 薛先生开课了, 玄宝又开始每日早起晚归的读书郎生涯。 离开近月余,庄子也焕发出了新貌,绿枝绕墙,红花探头,无处不是生机勃勃的景象。 红枣笑言“住在这里似乎比国公府更让主子心情舒畅。” “是啊,这里就是我的世外桃源。”姚玉苏在榻上随意地一歪,整个人都放松了。 春天是栽种的好时节,庄子里的佃农在沉寂了一个冬天之后扛着锄头出了门, 终于有了一展身手的地方。 玄宝从薛先生处回家,兴致勃勃向姚玉苏讲述着今日师兄弟一起帮师母栽种的趣事。 “那秧苗极为难插,歪了不行深了更是不行,力道在此处十分难拿捏” “还有那高粱, 轻轻挖了坑就竖着插下去, 我那大师兄时至, 一不留神就被师母骂了个狗血喷头, 哈哈哈” 玄宝向来稳重, 可在薛先生这里上的课越久他的变化就越大。他的懂事和稳重不再来源于讨好父母,而是作为修身束己的历练, 因此,在闲暇时他渐渐活泼了起来, 像同龄人那般嬉笑打闹无所顾忌。 姚玉苏一边聆听着他说的趣闻,一边观察着他的神色,暗叹道这先生拜得实在是太值了。 “对了,还有这个。”他从书袋子里摸出了一个小口袋, 里面居然是几十粒种子,他将种子摆放在桌面上道,“先生说了,将这种子在春日栽下,待秋天收获之时看谁的收成最好,头名就会有先生的奖励。” 红杏在他身后啧啧作叹“这薛先生还要教学生种地啊”这君子六艺可不包括“种地”一项啊。 姚玉苏捡起两粒种子放在掌心,凑近了观察“这是粟米” “正是。”玄宝往前爬动了两步,眼眸晶亮地盯着姚玉苏,“母亲可会种” 姚玉苏瞥见他期待的目光,显然是对薛先生的奖励十分向往。 “兴许会吧”她有些迟疑,即使是在儿子面前她也从不大包大揽。 可这般有所保留的话也足以玄宝振臂高呼,抱着对姚玉苏十分信任,他似乎对拿头名势在必得了。 “母亲,那我先去写功课了。”玄宝拽上书袋子出门。 “去吧。” 红枣见玄宝离开,弯腰对姚玉苏道“主子,你何时学过种地啊” 姚玉苏气势稍弱地道“这么多人都在种,应该挺简单的。” 红枣“” 晚饭过后,姚玉苏钻进了书房,她得找找农作物方面的书,若是在玄宝面前承诺了却又搞得一塌糊涂说不定会削弱他对她对信任。 红枣端了一盏灯进来,搁在书桌旁,见主子手边已经摞了五六本农经方面的书,忍不住佩服她起来。 玄宝并未将此事全然交托出去就不管了,他每日都会从同窗那里学到点儿种地方面的知识回来,母子俩会进行一番交流。最终,看完了书的姚玉苏和听闻了不少知识的玄宝共同决定在谷雨前后播种。 “那要不要先把地松松”姚玉苏问。 玄宝一只手支着下巴,道“应该是要的。” “不如就是后日你歇课那天”姚玉苏提议道。 “好。”玄宝严肃地道,“正好我可以亲自种。” 姚玉苏忍不住失笑,就算一件很小的事情如果让有心人做的话他也会整出十分大的阵仗,比如眼前这小孩儿就是。为了种地这件事母子俩已经钻研很久了,其实庄子里就有老把式,若让他带着做说不定会省了一半的功夫。 “我就是想让他体会这其中的艰辛,以后无论做不做官都能体察百姓的苦楚。”入睡前,姚玉苏这般说道。 红枣一向很佩服主子在玄宝身上下的功夫,为了教育他,她总是事事亲为,就拿种地一事举例,若换做别家的夫人说不定会安排一两个人帮衬着做,绝不会自己这么费心费力。 而让红枣惊叹的还远不止此。 玄宝歇课那日母子俩很早就起来了,他们准备选一块地松松土。 两人都是一身短打,粗布麻衣,远远看去与这庄子里的其他人并无分别。 姚玉苏的一头乌发被挽在了脑后,为了让头发在劳作的时候不至于散下来,红枣又用一条方巾牢牢地兜住系好,留了一个漂亮的结在她的头顶,看起来就像一位初嫁的农家少妇,朴素之中难掩姿色。 原江为他们选了一块僻静的地,这四周都是竹林,很少有人在这里来栽种农作物。 玄宝扛着为他量身打造的小锄头气势汹汹地就下了地,他还对着身后的姚玉苏道“母亲放心,我在师母那里学了很多了。” 姚玉苏忍不住乐了,觉得他这副“自以为能干”的样子很是可爱。 这块地便是母子俩的任务,玄宝不要旁人帮忙,自信光靠自己和母亲便能种出香香的粟米来。 姚玉苏一向很支持他的决定,毫不犹豫地跟着一块下了地。 此时正是清晨十分凉爽的时候,太阳还没有露头,山里只有鸟虫鸣叫的声音。母子俩埋头挖地,玄宝还好,他早已在薛师母那里实践过了,稍稍有数,但姚玉苏就不同了,她第一锄头下去就差点儿闪了腰。 “主子小心。”红枣站在岸边要上前。 姚玉苏摆摆手,道“无碍,就是平日里躺着坐着久了,正该松松筋骨。” 红枣嘱咐道“主子当心,平日里没有做过这些活计很容易伤着腰,若是做多了要痛上好几天呢。” 姚玉苏抬头看向前面的玄宝,他埋头专心挖地,小小的身影在这田间辛勤地劳作着,即使一个坑要松上好几锄头,但他也咬着牙不言辛苦,十分专注地做着这件事。 不知为何,她眼眶里忽然有热意上涌,她赶紧埋头,掩去自己的一腔自豪。 太阳渐渐升起,干爽的衣裳也被打湿,母子俩歇歇停停,竟然也松了一半的地了。 玄宝一扭头,发现姚玉苏离他很近了,作为一个稍比母亲经验丰富的“老把式”他感到了危机感。 “哒哒哒” 玄宝耳朵稍稍竖起,仔细一听,的确是马蹄声。 “母亲,兴许是陛下来看我们了。”玄宝转身,欢喜地说道。 姚玉苏正是汗流浃背的时候,额前有两缕碎发落了下来,腿上的裤子也因为沾染了泥土被她挽起了一截,两只裤脚一高一低,就这样的尊容,玄宝说蔺郇来了 “嘶”骏马长嘶。 蔺郇从院子出来,顺着红杏指的路找到此处,果然看到了那地里的母子俩。 他从未想过姚玉苏会有狼狈的时候,或许有,但她绝不会展示在人前。可眼前这包着方巾的农妇还真是淳朴啊 姚玉苏转头,一眼就捕捉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促狭,抿了抿唇,将锄头放置在一旁,走上岸边。 “陛下怎么来了”她笑着问道。 蔺郇将她浑身上下都扫视了一番,果真是干一行爱一行,这副样子很契合她“农妇”的身份。 “不错,像模像样的。”蔺郇双手背在身后,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玄宝倒没有这些顾虑,他放下锄头过来请安,道“陛下,这是我和母亲挖的地,你看怎么样” 蔺郇一眼望去,眼中情绪复杂。 说实话,对于一个稍微懂一点种地常识的人来说,这简直是七扭八歪,若是顺着这挖的坑去种,估计待苗子长高了就得互相“打架”争地盘了。 “不错,很好。”可对于像玄宝这样乖巧伶俐的孩子,他一向不吝啬夸奖,摸了摸他的头道,“真能干。” 玄宝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但一听蔺郇的夸奖顿时精神百倍,感觉还能再把剩余的地也挖了。 姚玉苏自然不许,他还是小孩子,若真劳作过度了说不得要伤着身子。 “你和红枣去弄些甜水来,这日头大了有些渴了。”姚玉苏知道直接说让他不干他肯定不愿意,就找了个其他的由头将他支去休息会儿。 “好。”玄宝不知内情,立马领下这项任务。 待他们走了,姚玉苏才垮下双肩,毫无包袱地跌坐在田坎上。 “扑哧。” 姚玉苏仰头看他“很好笑是吗” “你这样的母亲这世间绝寻不到第二个了。”他由衷地称赞道。 姚玉苏嘴角一拉,脸色稍霁“呵。” 他笑着拎起她放在一旁的锄头,挽起裤脚,扛起锄头下了地。 “哎”姚玉苏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帮你们把剩下的挖了啊。”他理所当然地道,“难道以你们俩的体力还能继续做吗” 那倒是真不能了。姚玉苏揉了揉酸软的胳膊,只觉得浑身都痛了起来。 蔺郇显然比这母子俩要在行的多,而且男女体力悬殊,他一锄头下去,再一翻,一个坑便挖好了,简直是又快有准。 姚玉苏本以为他是嘴上说说罢了,没想到这才是迟到的高手。 蔺郇也不多话,他顺着姚玉苏结束的地方一顺溜地挖了出来,动作利落干净。 姚玉苏看得有些眼直,她抱着胳膊感叹“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啊。” 蔺郇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般,低着头干活,胳膊上的肌肉鼓起,锄头往下,松的土块与之前的简直形成了残忍的对比。 姚玉苏眼中的惊叹渐渐化为欣赏,她安心地坐在田坎上,注视着那一抹利落矫捷的身影。人与人真的有很大的差别,就算蔺郇不做皇帝,换做任何一行,他恐怕都能做到极致,性格使然。 她想起年少时闺中密友曾问过她,择婿要什么条件的 她思索了一番,答道“做事认真的。” 无论做什么,认真比天赋更为重要。 日头渐渐升上正空,蔺郇的衣裳也被汗湿,额前有汗珠落下。 他正欲转头喊她,却不想她已不声不响地走到他身边,手里正拿着手绢递给他。 他稍稍佝腰,侧着身子将俊脸送了出去。 她轻笑一声,总算没有再一巴掌甩出去。 他眯着眼感受到沾染了她气息的手绢在脸庞游走,种子还未洒下,他却仿佛已经闻到了果实的香甜。 田间地头,一高一低。他挥着锄头挖地,她站在一旁帮他拭汗,如同这世间很多新婚的农家小夫妻一般,辛劳地耕种着属于他们的一片天地。 作者有话要说  充满温情的一章呐 又见周一,要认真开心滴过完这一周哦 s周六发的红包有大约14个小伙伴得了两个,是因为作者手残点了两次你们是幸运鹅中的幸运鹅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不不吃 红枣带着玄宝送来甜水的时候余下的地已经被翻完了, 玄宝欢喜地跑到田坎边将每个角落都走了一遍, 确认没有遗漏的之后才回来, 对着蔺郇好生感谢了一番。 红枣将甜水捧给蔺郇, 他接过碗, 瞧了一眼,似有些迟疑。 “咳。”身旁传来一声轻咳。 他对这些甜甜的东西没有任何的好感, 寻常时候是碰也不会碰的, 但此时也只得仰着头端着碗, 一饮而尽。 与此同时,下颌的汗水顺着他仰头的动作缓缓滑落,在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玄宝盯着他的动作, 也跟着咽了咽喉咙。 姚玉苏暗自搓了搓手指, 竟然生出了想伸手摸一摸的冲动。 “回吧。” 日头渐渐升上正空, 该是用午膳的时候了。 蔺郇将雷电的绳子从树干上解开, 转头问玄宝“想上去骑一下吗” 玄宝自然是小鸡啄米似点头。 蔺郇将他抱上马, 接着自然而然地将绳子递给了原江,嘱咐道“看好你家小主子,别让他摔下来了。” “是。”原江牵过马, 带着玄宝先行一步。 身后,红枣挎着装着甜水的碗不远不近地跟着。 打发了无关人士, 两人这才有谈话的空间。 蔺郇转动了一下肩膀, 道“朕整日坐在太极殿批奏折,好久没有这么活动过了。” 姚玉苏笑着指出“陛下不是每日都晨起练拳吗” 蔺郇侧头看她,埋怨道“朕自己找了个台阶都不让下, 你这人真没什么意思。” 姚玉苏惊讶,而后低头一笑,不知是不是在笑他傻。 气氛就这样松弛开来,多日不见的尴尬一扫而空。 “玉苏,你就没有什么想要盘问朕的”他挑眉看她,主动送上门去。 后宫一草一动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何况在如此敏感的时期,陛下对崔贵人释放了足够的善意,这是不是代表着什么呢纵然背后没有政治意图,但也足够让其余嫔妃们酸上一阵了。 他就不知,这“酸”当中是否有她的一份儿了 自然是没有的。 “陛下要掌控后宫,自然要把握平衡。你先是封了喜嫔,抬高了她的身份,将注意力都吸引到她的身上,试图用她来试一试这新进的嫔妃们胆量、伎俩如何。可喜嫔让你失望了,她是个稳得住的,入宫至今也没有什么举动。于是你决定再换一个人,挑来选去,柔顺可人的崔贵人就入了你的眼。”姚玉苏慢条斯理地说道,语气不慌不忙,显然是早已看透了他的招数。 他从前就喜欢她这聪敏劲儿,但此时却觉得十分的煞风景。 “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般冷静地分析朕”他叹了一口气,深感前途漫漫。 姚玉苏撩了一下额前耷拉下来的发丝,将它压入耳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她抬头笑道“若我连这点都看不清,别说宫里的十年白待了,就连你我恐怕也是白认识了一场。” 他眼眸一亮,表示出了对后面那句话的足够兴趣“怎么讲” “你若真喜欢我,就不会再喜欢崔贵人那样的女子。”她双手背在身后,语气平常,神色自若。 他脚下一顿,停留在原地。 她站在离他半步远的地方转头看他“怎么了”是否是这样的直白让他惊骇 “玉苏,我真喜欢你。”他望着她,于是眼里便只有她、全是她。 “我真喜欢你”有两层含义。其一,我真的喜欢你;其二,我非常喜欢你。以上两者,他全中。 仿佛头顶的阳光太烈,她双颊绯红,望向他的眼睛也如一泓清水,透彻得让人心动。 这两人早已过了纯情的少年时期,本不应该再因为这样朴素的示爱而激动昂扬。可爱情大约与年龄是无关的,无论年纪几何,面对这样的一汪深情可能都无法自抑。 他上前半步,将她扣在一起的双手分离,坚定地搭入了自己的大掌中。 “朕,盼着你懂我,却又害怕你太懂我,以至于有些话朕可能很难从你嘴里听到。”他握紧她的手,像是要将她嵌入自己的掌中一般用力。 她低头看着交缠的手,明了他的意思。 “我不是崔贵人,也不是你后宫中的任何一个妃子。说句托大的话,我所经历的一切对于她们来说简直是无法想象,也许她们有一日也会经历些磨难,但就目前来说,她们恐怕与我相差甚远。”说到此处,她抬头看他,目光温柔,“也就说,她们的羡慕、嫉妒、吃醋,很难再表现在我的身上。” 她是能容纳风雨的海,她们只是小小的河,能将小河截断的山石却挡不住浩瀚的海洋。 “泽愚,你有我在你身后你应该庆幸。”她眨了眨眼,“我是值得信赖的后盾。” 如同她辅佐孝哀帝一样,她必将辅佐他登上更高的台阶。 他胸口发热,忍不住揽她入怀。 怎么说呢,当初让她辅佐他成为一代明君的话不完全是假的,可那也只是用来诱她上钩的借口而已。他想要的哪里是一代贤后,他要的只是一个会哭会笑会闹的她而已啊 他心口发烫,想开口告诉她实情,却又怕她看轻了他的感情,要撕毁与他之间的君子协定。可这般不说,却更让人烧心,明明是想她一生安稳、顺遂,却变相地将她推入了风雨中。 “玉苏,不要去做一个端庄懂事的皇后,就做朕的玉苏儿好不好”他勒紧她的肋骨,牢牢地将她锁在怀里。风雨来了,他自然会撑起伞来为她遮住,护她周全。 玉苏儿 一直以来她都不喜欢别人这样称呼她。玉苏儿,一听便是一个太矫情,也太软弱了的女人。 此时他贴近她呼喊,耳膜震动,像是有蚂蚁爬上了她的耳骨,痒痒的。 闭上眼,她有一瞬间为这个称呼沉溺了,觉得可能做一个软弱矫情的女人似乎也是一种福分。 不远处,跟在他们身后的红枣默默地转过身,心口是擂鼓般的心惊。 她家主子,可能要书写一个传奇了。 蔺郇虽多次经过这庄子,但能被邀请到里面做客倒是第一次。红杏已经张罗好了午膳,与宫廷御宴不同,这里都是农家菜色,原材料取之于外面的田地,十分天然。 一方木桌,三把椅子,围坐好了之后便可开餐。 一道清蒸鲫鱼,一道姜丝炒肉,一道素三鲜,再配上一道酸菜胡椒猪肚汤,这便是午膳的全部了。 姚玉苏和玄宝是吃惯了的,奇怪的是蔺郇见到这般菜色也十分淡定。 “庄子里的厨师比不上御膳房的大厨,还望陛下恕招待不周之罪。”姚玉苏将上座让给蔺郇,自己选了他左手侧的藤椅落座。 “这菜色怎么了,很好啊。”蔺郇面色平常的道,“以往行军打仗的时候哪有这样的好菜。运气好的时候能喝上肉汤,要是走到人烟荒芜的地方只得啃硬邦邦的干粮。” 玄宝看着一桌好菜肚子饿得咕咕叫,却听见蔺郇在将行军打仗的事,立马就竖起了耳朵。 “怎么感兴趣啊”蔺郇注意到他的动静,笑着看向他。 玄宝抿着唇笑“陛下可以多讲一些吗” “吃完饭再讲。”姚玉苏不等蔺郇承诺,赶紧出声打断。 蔺郇附和“对,听你母亲的。” 玄宝点头,小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游走。他心里有说不出的奇怪的地方,总感觉陛下有些怕母亲似的,可陛下怎么会怕母亲呢 春日的恬静暖和让人犯困,用完午膳后,玄宝还没能等到蔺郇的故事,便忍不住困意一头栽倒在榻上睡着了。也是上午劳作太辛苦了些,他即使意志坚定但也是个小孩子,哪里能真的不累了。 红枣捧来毯子,姚玉苏坐在榻边为他盖上。不一会儿,榻上的人打起了小呼噜。 蔺郇并未走出厅内,他站在榻尾弯腰看着玄宝的睡颜,脸上挂着难得的温柔。 “你将他教得极好,朕从未看到像他这般性格坚毅的孩子。”对于玄宝,他完全没有外界所想的猜忌,反而是毫不吝啬的赞美,无论是人前人后。 姚玉苏微微一笑,轻轻拍着榻上的人儿,小声道“他的懂事并非完全是我教出来的,他似乎天生就比别人多了一窍。” 在他三岁以前蔺辉十分疼爱他,时时刻刻都将“玄宝玄宝”挂在嘴边,以至于旁人都忘记了他的本名不叫玄宝,叫玄临。后来宫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蔺辉的注意力也慢慢被分散,他花在玄宝身上的时间就少了许多。可孩子是一日日长大的,他不会等大人回过头来关注才长大。于是,在玄宝小小的心灵里,母后是毫无保留地爱他的,而父皇是要分情况的。他知礼懂事、上进刻苦,父皇才会喜欢他,若是碰见了父皇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连他也是要被一并责骂的。 姚玉苏看不起蔺辉的其中一个原因,便是他从不知轻重,不知道在女人的帐中和儿子的教育上孰轻孰重。 玄宝已经睡熟,两人心照不宣地去了书房。 枯坐无趣,他提议手谈一局。两杯清茶在侧,她执黑子儿先行。 临窗而坐,院子里的花香轻易就能入鼻,阳光也被树枝挡去了大半,只有斑驳的影子残留在棋桌上。 姚玉苏一手撑着头,一手捏着子儿,慵懒中不乏优雅。 “困了”蔺郇倒是第一次见到她这般放松的模样,像是柳树突然弯下了腰,整个人都透着股懒懒的劲儿。 姚玉苏以拳遮口,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欠,道“还行,陛下难得有这个雅兴,我怎么也得奉陪到底啊。” 蔺郇扔下棋子儿,笑着道“你莫不是在嘲笑朕是个武夫,玩不来你们这些高贵雅致的玩意儿” “不敢。”她抬眸,斜着看了他一眼,放下撑额的手,道,“不下了” “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下不下都可。”他嘴角上扬,不打自招。 早说啊,她还以为他真是棋痴呢。干脆利落地扔下棋子儿,她起身躺到了一旁的贵妃榻上,指了指身旁的藤椅,道“不嫌弃地话就陪我坐会儿吧。” “自当奉陪。”他从善如流,大步跨过来,坐在她身旁的藤椅上。 时光悠悠,像是老船夫撑着一艘小船在水里摇摇晃晃,不问去处,不问归期,就这样怡然自得地晃悠下去。 她闭上眼,感受从帘幔中透过来的浅淡的光,嘴角衔着一抹笑意。 “听说宋威去看他亲生母亲了”她问。 “嗯。”他双手交叠搭在胸前,同样合上了眼睛。 “陛下就这样稳得住”她睁开眼,侧头看向他,充满了好奇。 他前后晃动了一下身子,藤椅便不慌不忙地摆动了起来,他淡定的道“此时出手,太傅与她还有全身而退的可能。若再等些时日,等他们胃口渐渐大了,越发不规矩了,那时再发落,一击即中。” 一个人的胃口不是一天就被撑大的,而是通过一日日的食量增加而导致的。等到他吃大了胃口,以往所拥有的自然不能满足他,他势必要通过一些手段来满足自己的“大胃”。 他是沉得住气的“姜太翁”,鱼饵已经备足了,就等大鱼咬死钩子。 果然,他不是个好惹的。姚玉苏收回目光,叹息一声,真想当作什么也没有听见。 “不再问几句吗”这次换做他主动了,偏着头看向她,兴趣盎然地道。 姚玉苏闭眼“你我赢面够大,不用再问了。” “你我”多么入耳的两个字啊。 忽然,她感觉到手背一热,睁开眼低下头,他的手掌正搭在她的手背上面。 “朕能带你一直赢下去。”他偏头将身子倾向她的方向,目光温情又坚定的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在整演讲稿,可累 这周大约是二更不起的了,暴风哭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妙妙啊 正如姚玉苏所说的, 宋威去看了小陈氏, 一个声称是他亲生母亲的女人。不仅他去了, 他还带着周麒麟去了。 小陈氏和姐姐姐夫住在一起,此次击鼓鸣冤的便是她大姐。宋威本来是抱着怀疑的态度去的,他想知道这家人到底在作什么妖,竟有胆在大殿上胡说八道。 可待他一见到病床上的小陈氏之后,他心里陡然升起了一股寒意。 小陈氏与他有七八分相像,若光看容貌, 两人站在一起一定会被认作母子。 “小宝”病入膏肓的女人大约也知道是儿子来了, 睁开眼, 抬起手想去拉他。 宋威双脚钉在原地, 浑身都僵硬了。 床上的女人形如枯槁, 但眉眼之间依稀可见往日清秀,她许是时日无多了, 眼睛涣散无光,唯独在看到宋威的时候有短暂星火划过。 “小宝不认得娘亲了吗”她抬了许久的手,支撑不住摔在床上,她偏头看向宋威,眼里毫无怨怪, 反而是说不尽的温柔。这样的眼神,像极了已故的宋夫人。 周麒麟站在他身后, 用手指捅了捅他的背。 宋威回神,主动走上前去握住了她无力的手。 “夫人。”真相未明之前,他也只能这样称呼她。 小陈氏是个温柔的女人, 即使饱受病痛折磨,但她的眼里没有一丝对这个世界的怨怼。她看着宋威的时候,就像护着雏鸟的母亲,眼底全是爱惜。 “”小宝,别怪你大姨鲁莽,她这样做也是太想让我心安了。我时日无多,再无其他所求,只想走之前再见你一面。”小陈氏紧紧地握住宋威的手,目光仔细地划过他脸庞的每一寸,像是要把他的样子刻在脑海里,一同带进坟墓当中。 “余愿已了。”她温柔地注视他,眼角流淌出泪水,整个人都是欣喜知足的。 “夫人”这样的小陈氏让宋威张口难言,她不像骗子,更不像戏子,她就是一个与儿子多年未见再次重逢的母亲。 她主动松开手,偏头将泪水隐入枕巾里面,道“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我们不会再打扰你了。” 手掌的温度陡然消失,宋威怅然地看着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女人心怀愧疚。 小陈氏阖上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不想再说话了。 周麒麟又在身后拉了一把周麒麟,两人走出了陈家的大门。 “周大哥,我该怎么办”宋威站在陈家门前,茫然地转头看他。 “你来的时候怎么想的”周麒麟问他。 “想拆穿这家人的阴谋,将他们绳之以法。”宋威实打实地说道。 “现在为什么不这样想了” “里面那位夫人她长得比我母亲更与我相似。”宋威转头看向陈家的大门。 周麒麟微微一笑,道“这世间有很多不相干的人长相相似,也有许多亲生母女长相丝毫不像的。”例如姚国公府的大夫人,她不就与姚后丝毫不像吗两人站在一处谁会认为她们是母女呢。 “这样评判,似乎不准。”周麒麟道。 宋威摇了摇头“不止如此。”他不是见到每一个年岁似他母亲的女人都能生出那番复杂的情感的,仿佛是有人在他后脑勺敲了一棍,晕晕乎乎的。他见着小陈氏这般躺在病床上,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周麒麟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有这样的一番经历也很是感怀“勤谨,为兄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但愿历经此劫,你能有所收获吧。” “勤谨”,这还是蔺郇给他取的字。 “周大哥,我想进宫见一见陛下。”也许是周麒麟提醒了他,他突然想到整个事件当中还有一个人与他息息相关。 宋威这一进宫并未立刻见到蔺郇,但他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在今日见到他一样,守在乾元宫门口等,这一等便是夜幕初上。 蔺郇用了晚膳才从桑庄返回,一进宫便听说宋威等了他一下午,此时还没有要走的迹象。 “宣他进来。”换了身衣裳,蔺郇坐在书房的宽椅上面。 宋威等了这一下午心里也平静了许多,他原本想问问陛下是个什么想法,现在也不敢问了。从前他们是齐王与宋威,如今他们是君与臣,他这般相问不太妥当。 “你这般急吼吼地要见朕,可是受了什么委屈”蔺郇打趣地问道。 然,蔺郇这一开口相问,他便忍不住双眼泛红。 “陛下,求陛下给臣做主”宋威“噗通”下跪,神色彷徨,“臣原本以为自己是宋家人,陈氏不过是冒出来的江湖骗子,可今日去见了陈氏之后已经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究竟是怎样的了,臣想请陛下彻查到底,给臣一个公道。” 蔺郇挑眉,抬了抬手“起来,起来再说。” 宋威站起身,身子有些晃荡,短短几日,连一贯挺直的背都驼了,可想而知此事对他的打击。 “勤谨,此事发生的年头已久,各种线索皆无,查起来颇费功夫。况且太傅也作证你是高祖的血脉,想必此事已有七成的把握。”蔺郇道。 宋威抬头,惶惶然道“臣是宋家的儿子已经二十年了,为什么突然连父亲都变了” 蔺郇一直对宋威十分爱护,处处关照有加。但此事牵扯甚广,他还暂时不能将真相告知于他。 宋威的样子的确是像是受了重大的打击,就像一个游荡在街头巷尾的小孩儿,茫然无措地看着归家的人群,却不知自己应该踏入哪个家门。 蔺郇起身走向他,站在他的面前,两人身量相仿,都是高个儿,只不过蔺郇看起来更壮实一些。 “勤谨,无论结果如何,你只要记得谁对你好、你该对谁好就行了。往事繁杂,追究起来也是一团乱麻,谁对谁错都不重要,关键是你完完整整地长大了,这就是事实。”蔺郇道。 宋威看向他,仿佛十二三岁的少年,有种想扑进兄长怀里大哭一场的冲动。 “陛下”宋威偏开头拭了拭眼角,难受地道,“臣是长大成人了,可若臣的亲生母亲真的是小陈氏,臣于心不忍呐陛下是没有瞧见她,她真的是一个很善良温柔的女人” 铁汉柔情,宋威以前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伤宋夫人的心。如今宋夫人逝世已久,他便将这种情怀转移到了小陈氏的身上。 “朕会派太医为他诊治,你若心里难受便常去陪陪她。听说她时日无多了,无论你究竟是不是她的孩子,若她认你,你尽的这份儿孝心日月可鉴,她就算最后走了也是笑着走的。”蔺郇抬手,掸了掸他肩上的皱褶,帮他整理了一番。 是啊,倘若他不是她的孩子又这样,这样一个善良温柔的女人若能因此含笑离开,他不也是功德一件吗何况见了小陈氏以后他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地过自己的日子吗 宋威豁然开朗,含泪点了点头“谢陛下指点,臣明白了” 蔺郇微微一笑,收回手背在身后“你我不论是不是真兄弟,朕待你都是如亲兄弟一般的。” 宋威心里如暖泉涌过,眼前拨云见月,柳暗花明,他退后一步,双膝叩地,郑重地给蔺郇磕了一个头“臣不敢与陛下兄弟相称,但臣会永远效忠陛下,愿作陛下一辈子的卒子” 蔺郇看着他,如此稚嫩又纯粹,像从未被泥沙裹挟过的河水,清澈透底。相比起来,他玩儿的这些帝王权术反而落了下乘了。 待宋威坦然离去,苏志喜从侧殿进来,见着蔺郇站在原处眺望殿外,神色颇为怅然。 “陛下。” “你说,若太后知道朕玩一手会怎么做”蔺郇笑着转身,眼底已经是对掌控大局十足的信心了。 苏志喜是从小跟着蔺郇的,是曾经为蔺郇挡过七八刀快要把命玩完的人,蔺郇对他自然信任有加。 恰好,他也是一个聪明人,自然看得出来蔺郇走的哪一步棋。 若太后她知道她们玩的这一手“狸猫充作太子”反而将宋威推了出去,让他对小陈氏生出了孺慕之心,反将小陈氏视作亲生母亲,这样的结局大约会让太后发狂吧。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过如此了。 “那位小陈氏”蔺郇低头沉吟了一番。他听宋威的口吻,这位小陈氏似乎也不是一般人。 苏志喜道“奴才已经查清楚了,小陈氏的儿子被带走的时候与宋将军一般大,如此是真的以为宋将军是她的骨肉。”小陈氏多年未见爱子的心情是伪装不出来的,若她不是真有这一番经历自然也瞒不过宋威的眼睛。 蔺郇嘲讽一笑,转身朝宽椅走去,感叹道“朕的母后啊,用心良苦,为了找这样的一家人都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功夫呢。” 既然是做戏,那便要做到十成相像才是。为避免走漏风声,太后与宋太傅两人寻摸多年,几番暗访才找到了与自身情况有几分契合的人家。而这其中最妙的是,这个人命不久矣,待她闭眼归西,纵然宋威将蔺郇取而代之,小陈氏也不会影响到冯太后的地位。 妙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啊,周末只存了一章的稿子,不够这周发,所以更新时间出现了动荡 罪过罪过 更新时间一般都在早上十点,若有变动我会在评论区和围脖告知大家的,望谅解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东成西就、熙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愿为旅人 5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格格局 因着蔺郇的点拨, 近来宋威跑陈家跑得十分勤快。他向来是直爽的脾气, 从不作伪,众人见他这番做派也越发相信他是高祖皇帝的私生子了。 冯太后为了让小儿子坐上皇位已经筹谋多年了, 如今见势头大好,完全朝着她与太傅设想的方向而去,自然是欢欣异常的。 “桑枝, 陛下近来翻谁的牌子比较多呢”冯太后斜靠在榻上, 心情愉悦, 整个人都显得宽和不少。 桑枝正在一边焚香, 听到她的召唤,盖上香炉过来回话道“虽新进宫的妃子不少, 但陛下似乎还是更疼惜文嫔娘娘一些。” 冯太后由衷地感叹一声“陛下是念旧的人呐。文嫔跟随他多年,忠心不二,此番又因着哀家的缘故丢了孩子,实在可惜。” “是啊, 文嫔娘娘的确不错。”桑枝附和道。 冯太后支起一只手肘,突然想到“你说, 哀家出面抬一抬文嫔的位份如何” 桑枝惊讶地看向她,太后一贯不喜欢陛下身旁的人, 从不主动给她们做脸,今天倒是稀奇了。 “自然是好的, 后宫嫔妃虽多,但位份高的却没几个。”桑枝道。 冯太后越想越可行,抬一抬文嫔, 一方面也算是给她示个好,让她不至于太怨怪她,另一方面也是做给众人看的,瞧一瞧,她也不是一个不记恩的人呐。再说,后宫许妃一家独大,始终掀不起什么风浪,要再找几个“角儿”凑凑热闹才行啊。 “如此,你就亲自去乾元宫一趟,将哀家的意思转告给陛下,看陛下是个什么说法。”冯太后越想越可行,便赶紧催促桑枝去办。 “是,奴婢这就去。”桑枝应道。 话传到蔺郇的耳朵里,他自然没有意见。 “还是母后思虑周全,朕忙于政务疏于对后宫的关心了。文嫔痛失孩子,的确该好好宽慰一番。”蔺郇提着笔沉吟了一番,“就许她妃位吧,朕再择一封号赐予她,也算是一番心意。” 桑枝笑着道“陛下疼惜文嫔娘娘后宫皆知,封不封都知道文嫔娘娘是陛下心上的人儿。” 心上的人儿 这倒是提醒蔺郇了。 “这样罢,既然要封就连带崔贵人一起封了,她脾气温顺,深得朕心,此番也将她抬为嫔,同样赐封号。”蔺郇道。 桑枝笑着点头,称颂陛下圣明。 蔺郇暗自呼了一口气,心想他算什么圣明,不过是怕远在皇庄的人多心罢了,这连封两个,她就知道这是权衡之术非他本意了。等等蔺郇停下批阅奏章的笔,转而一想,他不一直想让她醋一醋吗怎么机会到手了他还封死了呢 大约真的喜欢一个人便是连让她吃醋的机会不给吧。他兀自笑了笑,低下头投入政务当中去了。 刘德江在一旁看得明白,心思百转千回,暗忖这文嫔和崔贵人,陛下到底更钟意哪一个呢 入夏了,玄宝种的粟米长势颇好,他每日放学都要去田间巡视一圈再回来。不仅如此,他还专门让红杏订了一本册子,上面是他写的粟米生长情况,入睡之前他都会写上几笔。 小小年纪便如此严谨,姚玉苏自愧不如。 “以往我还担心他成了纸上谈兵的人,如今看来这番顾虑可以打消了。”姚玉苏坐在花厅喝茶,偏头看向帘后写功课的小孩儿,如此说道。 “小主子做什么都认真,真的很像主子小的时候。”红枣道。 姚玉苏莞尔一笑“他大约比我强。我是不服输的性子在作祟,但他好像就是天生喜欢这样专注地做事。” 玄宝可不知道她们在聊什么,他认起真来是什么也听不到的,只有眼前的笔墨。 红杏跨过门槛进来了,她道外面有旧人想见一见太夫人。 “旧人”姚玉苏搁下茶杯挑眉。 红杏道“她穿着披风戴着帷帽,模样看不清。” “能这般打扮的旧人,似乎就牢里那位吧。”红枣反应快,一下子就想到了严氏,她转头看向姚玉苏道,“可她这么出来了呢,不是判的年后处斩吗” “请她进来一叙吧。”姚玉苏扬唇。上次见严氏的时候她就知道这女人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的,如今果然验证了她的话。 红杏出去请人,红枣担忧地道“她来准没什么好事儿,主子可要当心。” “秋后的蚂蚱,说不定她是来求我的呢。”姚玉苏摆了摆衣袖,整理着装,面色一派淡定。 红枣自论没有主子这么好的定力,撤至一旁。 门外请见的人自然是严氏无疑了,她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儿从牢里逃了出来,而且也没听朝廷说牢里丢了什么犯人,想必有贵人相助。 她裹着披风帷帽进来,直到见了姚玉苏才甘心将这一身遮挡脱了去。 “你福大命大,这都不死,我到有些佩服了。”姚玉苏笑着说道。 严氏瞥了她一眼“娘娘不死妾身怎敢先行一步,妾身还要伺候娘娘呢。” 两人针尖儿对麦芒,一来一回谁也没有输。 “红枣,泡盏碧螺春来,那是你严主子最爱的。”姚玉苏轻轻一笑,将胳膊搭在一旁的软枕上,姿态闲适。 严氏自然是没有她这般气定神闲的,她摆了摆手道“谢了,茶喝不喝倒无所谓,我这里有一件事想请太夫人帮忙。” 姚玉苏笑着看向她,不言不语,意味不言而喻。 “我知道你是不会白白帮我一场的,但此事说来对你也有利,你不妨做个顺水人情,我这里有人会感激你的。”严氏道。 “说来听听。”姚玉苏并非将话说死,或者说,她大约已经猜到了严氏所为何来。 严氏正襟危坐,道“宋家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略知一二。” 严氏撇嘴,有些人就是这般虚伪,明明一切都了如指掌非要说什么“略知一二”,假得很。但她此番是求人来的,所以也不好跟姚玉苏闹得太过。 “宋太傅与冯太后明显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坐上储君之位,却瞎扯了个什么高祖皇帝的私生子来,简直可笑。”严氏嘴角一勾,讽刺意味十足,“偏偏皇帝还无动于衷,都传了这么久了也没见他镇压一二,实在是窝囊。” 姚玉苏听得刺耳得很,道“打住,说你自己的,别带上旁人。” 严氏道“宋威铁定是冯太后与宋太傅的私生子,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众人不知道而已。” “所以呢” “我这里有一位证人,她说的话可以帮陛下扭转乾坤,顺便收拾了他那个蛇蝎心肠的娘。”严氏笑了起来,笑容瘆人得慌。 姚玉苏挑了挑眉毛,毫不费力地就能猜到这位“证人”是谁。 “转来绕去,你便是想让我帮助宋夫人去作证” 一语中的。 严氏仰头,如今她才知道自己为什么整不死眼前这女人了,她的确有玲珑心思,毫无凭据也可以猜得这般准。 “你与陛下关系匪浅,这点忙对于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严氏笑着看向姚玉苏,话中有话。 姚玉苏怎会吃她这一套,她往后一靠,似笑非笑“求人便要有求人的姿态。” “这可是对你有利的事,你到底还想不想让玄宝拿回属于他的东西了”严氏撇嘴,脸色不虞。纵然是到了这般天田地,她也不愿轻易开口求她。 “玄宝的东西拿不拿回来,怎么拿,是我的事。如今是你要求我,两码事。”姚玉苏嘴角一抿,神色正经了起来。她从不受人威胁,也不喜欢和人“做生意”,这样的招数对于她来说无效。 “好”严氏深吸一口气,起身道,“只要你帮这个忙,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你随时找我还都可以。” 看来这个宋夫人对严氏很重要,她这般高傲的人都肯低下头颅,想必宋夫人与她有再造之恩吧。 姚玉苏盯着她,展颜一笑“贵妃莫要高估你如今的本事了,你一个逃犯,我还能从你身上索取点什么呢” “那你要如何”严氏也冷静了下来,姚玉苏肯跟她废话这么久,显然也是有意要帮她的,她等着她“开价”便可。 “你,我看不上。倒是那位传说中的宋夫人我很感兴趣。”姚玉苏慢条斯理地说道。 严氏胸口一闷,盯着她,像是要将姚玉苏身上烧出个窟窿来似的。 ”姚玉苏,你还是这般讨人厌。”严氏咬牙,一字一句发自肺腑地道。戳人心肺,扼人咽喉,她简直是熟门熟路。 对于这般评价,姚玉苏笑出了声,一双桃花眼也随之上挑出媚意风情,整个人像是盛放的牡丹花,耀眼灼人。 “彼此彼此。” 严氏转头看向红枣,道“你去把外面马车里的人请进来吧。” 红枣深感意外,转头寻求姚玉苏的意见。 “去吧,有些话还是和宋夫人当面谈比较好。”姚玉苏点头道。 “是。”红枣领命出门。 严氏重新落座,一双丹凤眼狠狠地瞪向姚玉苏“我是个没心肠的,如今家破人亡更是无所畏惧,你但凡要对宋夫人做点儿什么,我是不怕与你拼个鱼死网破的。” “我就好奇了,以往在宫里的时候咱们是为着同一个男人斗,为着权势地位斗,如今都迈出宫门了,你怎么还舍不下那些恩怨。”姚玉苏作出惊诧地样子看她,“你细细想想,如今还有什么可以让咱们站在对立面斗个死去活来的” 严氏被她问得一愣,讨厌她还需要理由吗她莫不是觉得除了利益以外,她便不会因着其他原因恨她了 严氏惊愕地看着姚玉苏,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把恨她放在心上啊,难不成利益解除了连敌对关系都解除了 或许会让严氏感到失望,但事实却是真的。对姚玉苏而言,撇开利益斗争,严氏还真没有什么值得她去记恨、去咬死不放手的。这不仅是一个人的性格,更是她做人的格局。 显然,严氏还跟不上她的格局,或许大多数人都跟不上。 作者有话要说  这样的女人,不应该有掌声吗 恨也累爱也累,最佳状态就是过自己的。 下一章真宋夫人上线,上演一出诈尸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筹筹谋 严氏因姚玉苏的话而陷入沉默, 此时,红枣领着人进来了。 姚玉苏抬眼望向走进门来的女人, 她一身深蓝色的襦裙,头上罩着同色的半块薄纱, 身量娇小,露出来的半张脸美丽动人, 丝毫不像四十余岁的女人。 宋夫人同样在打量上座的女人, 她眉眼动人,脸庞精致, 坐在那里就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女一样, 这般耀眼的容颜,很难与传说中端庄贤淑的皇后娘娘对上号。 “见过太夫人。”宋夫人上前,略施一礼。 姚玉苏起身, 亲自将人扶起“夫人不必见外, 请坐。” 宋夫人因她亲自来扶这个动作对她升起了一丝好感, 起码证明了她的立场, 那么接下来的谈话大约就没有那么难了。 “夫人请坐。”严氏上前,亲自将宋夫人扶至一旁的椅子。 姚玉苏坐回榻上, 一手搭在软枕上,脊背挺得笔直,她笑着道“夫人肯这般走到人前,定是思虑再三了。” 宋夫人轻轻一笑,微微撩开半边薄纱,将那一直遮挡着的半张脸展露在姚玉苏的面前。 “我一个名义上的死人, 又毁了大半的容颜,怎敢轻易出现于人前。如今被逼无奈,不想看着奸人奸计得逞,所以才铤而走险。若太夫人肯助我一臂之力,我定当全力报答。” 宋夫人所露出来的半张脸实在可怕,那蜿蜒的疤痕像是蛰伏在她身上的凶兽,让人见之欲呕。 “夫人的脸”姚玉苏自己也是经历过一番的人,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尚能平静地关心。 “太夫人若不嫌我啰嗦,我可将宋普与冯太后所作所为悉数道来。” “我这里是无人涉足之地,夫人不必有所顾忌。”姚玉苏道。 红枣重新沏了热茶端上,茶香飘溢中,一段往事和阴谋就在宋夫人的述说中展开了。 “宋普娶我的时候还只是王府里的一个小谋士,当年的他上进有为,潇洒倜傥,又善于哄人,我自然是抵挡不了,冒着与家里断绝关系的风险也甘心下嫁。”宋夫人将薄纱遮回,缓缓地将当年之事道来,“初嫁的两年还算和美,他为老王爷效力,很得重用,渐渐了露了脸。我跟了他虽然在条件上吃了苦,但他是个会疼人的,我自然也是心甘情愿地陪伴他左右。可渐渐地,他待我越来越没有耐心了,起初我还以为是自己不争气,嫁给他两三年肚皮都没有动静,暗地里看了不少的大夫吃了不少的药,但就在我努力了大半年终于怀上孩子的时候,我发现了他与王妃的私情。” 即使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宋夫人在谈及此事的时候还是有一股怎么也咽不下的屈辱。对于一个新婚少妇来说,发现自己与其他女人滚作一团的时候该作何感想呢 “我不能声张,也无人可倾诉,守着这样的秘密让我痛不欲生,以至于我费尽心思怀上的孩子也没有保住。我本以为这已经是他对我做的最残忍的事情了,可没想到,他竟然还将他与王妃的私生子交与我抚养,还要冒充成我的儿子。”说道此处,宋夫人潸然泪下。 姚玉苏手中一紧,看向宋夫人的眼神里唯有同情和无奈。 “他将我赶到乡下生活了两年,见无人发觉之后才让我带着宋威回来,光明正大地向众人介绍他的长子。我心里有恨,但也不能撒在一个孩子的身上,何况宋威从小在我膝下长大,在我孤苦无依的日子里给了我很大的安慰,即使我厌恶宋普和王妃,却不能将这份恨转移到宋威的身上。”谈及那个孩子,宋夫人脸上仍有浅浅的笑意,“我是真心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抚养的,他也十分喜欢我,无论走到那里都惦记着我,就算是在别人家做客吃到了我爱吃的糕点也会带回来给我品尝。” 她心底纯善,即使将丈夫和他的情人恨到了骨子里,却依然愿意对他们的儿子好。当然,听宋威在王妃面前称呼她为“娘亲”也很让她爽快。 “本来这样的平衡可以永远维持下去的,可在宋威十二岁那年,宋普发现我知晓了他与王妃的私情,我与他大吵一架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对我下手了。” “他让大夫在我的膳食中掺了药,那药会让我一日日身子衰竭下去,仿佛生了一场重病。我自然知道是他做的手脚,可我却不敢声张了,我担心他知道后连让我体面死去都不给,直接掐死了事。而事实也证明我的猜想没有错,纵然我已经躺进了棺材,他却还是要一把火将我烧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退路。”宋夫人在此时面容坚毅了起来,她冷笑着道,“若非有人帮了我一把,恐怕就算我早已做好计划诈死离开的准备也会被他一把火烧成灰烬。” 落日余晖,投射进花厅里,用残尽的光照得这一室的人面容各异。 故事讲完,宋夫人起身面向姚玉苏,道“我苟延残喘多年就是为了报当年之仇,宋普不但毁了我的容貌,更是将我这一生都困在了地狱里。而他如今青云直上,风光无限,凭什么” 说实话,听了这样的故事,纵然是毫无回馈,姚玉苏也愿意鼎力相助。这般狼心狗肺之人,送他一程完全是为民除害。 何况宋普与冯太后并非收手,反而将注意打到了蔺郇身上,妄图将天下收入他二人的囊中。 “夫人愿意站出来作证,实在是勇气可嘉,我心里很是佩服。”姚玉苏道。 宋夫人抿唇,苍凉的神色中带着一股孤勇,她势必会拉着宋普和冯太后一起下地狱。 严氏同样起身看向姚玉苏,道“宋普不除,蔺郇的江山不稳。你与他情分非比寻常,难道就能坐视他的江山旁落于贼人之手吗” 姚玉苏叹气,严氏果然不会说话。宋夫人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了,她为何非要狗尾续貂呢 “怎么,我非要帮蔺郇吗难不成你忘了是他抢走了皇位,让我落得个如此尴尬的下场”姚玉苏嘴角一勾,冷冷地盯着她。 严氏被堵,张口结舌“我” 宋夫人看出她不是姚玉苏的对手,拍了拍她的手,道“太夫人自有一番打算,咱们莫要强求。” “还是夫人明事理。”姚玉苏轻笑一声,赞同道。 严氏撇开头,心中郁结。 宋夫人知道姚玉苏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无需多言。 “正如夫人所说,宋普狼子野心,心思狠于常人,这般贸贸然去作证,恐怕他自有脱身的本领,而夫人暴露了自己的行踪也将引来杀身之祸。”姚玉苏道。 宋夫人思索着道“我不怕死,就怕不能拉他一起死。” 姚玉苏微微一笑“正是。所以如何利用夫人将他二人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就需要好好筹谋一番了。” “太夫人可有办法”宋夫人与她接触不久,但对她的智谋毫无怀疑。 就目前局势看来,蔺郇显然是要捧杀宋普,先小火慢炖,卸除他们的防备,然后一击命中,让他再无翻身可能。当然,冯太后能否因着与蔺郇的母子关系逃过一劫,就看蔺郇还念不念他们的母子情分了。 可就凭冯太后的所作所为,蔺郇与她还有母子情分吗细细一想,姚江夫妇虽未对姚玉苏尽到养育的责任,可从来没有干预她的事情,更谈不上危及她的利益乃至性命了。 如此一对比,姚玉苏倒觉得自己对姚江夫妇的怨更像是小女孩儿没有得到关注而无病呻吟了。 “过些日子就是宋威大婚,届时我会前往,太夫人今日的话我也会悉数转告给陛下,他要如何利用夫人就由他来安排吧。但我想他与夫人的立场是一致的,宋普这样的乱臣贼子,必诛之。”说着,姚玉苏的眼里闪过一道寒光,像日夜打磨的剑,一旦出鞘便要置人于死地。 严氏精神一振,这正是她所熟悉的姚玉苏,当年的珍妃便是这样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她处置。此时此刻,严氏终于对姚玉苏生出了类似于佩服的情绪,若她像姚玉苏这般有手段,今日怎会落得一个逃犯的下场 宋夫人也感受到了姚玉苏的真诚,她确实是想帮她,也确实是想帮皇帝除掉宋普这个心腹大患。 “太夫人若能帮我了却心愿,我自当厚报。”宋夫人真心诚意地说道。 姚玉苏笑着看向面前的两人,直到将严氏都看发毛了,她才收回目光。 “宋夫人可是姓楚”她突然这样问道。 严氏的母亲,出自信阳楚氏,高门大户,至今都还是当地富绅。她这一问,自然是看破了严氏与宋夫人的关系了。 宋夫人犹豫了一番,点头承认。 “我与她母亲乃亲姐妹。” “怪说不得,你俩很是挂相。”姚玉苏笑着点头,又侧头看向严氏,见她面色诧异,笑道“不必惊讶我为何猜得到,你素来防备心极重,怎会因受了人家的恩就涌泉相报的。”若非有亲缘关系,严氏也不会这般信任于宋夫人,更不会为她求到姚玉苏这里。 严氏见宋夫人承认,也不再隐瞒,道“她确实是我小姨。当年为了嫁给宋普与家里人断绝了关系,多年未与家中联系,就算是我也只是听说过不曾见过。” 姚玉苏嘴角一扬,戏谑道“可惜了,你要是早些与宋夫人相见,兴许也就不会被我压制这么多年了。” “你”严氏被噎得措不及防,只得瞪眼看瞧她,宋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道“太夫人与你说笑呢。” 严氏甩袖,再次记恨上姚玉苏。 笑过了,姚玉苏收敛了神色,道“时辰不早了,未免暴露行踪我也不留你二位了。但还请夫人留下联系的方法,到了该夫人出场的时候我自然会通知你们的。” “可到城隍庙找我,夫人便说找一个脸上有疤的人,小沙弥自然会为夫人引路。”宋夫人道。 “好。” 待这姨侄二人离去,姚玉苏才松了一口气。 “主子,看来上次在猎场严氏派人给陛下下毒一事,另有说法了。”红枣走上前来,她心思细腻,听了宋夫人的话自然想到了上次的事情。 姚玉苏坐回软榻,伸手捶了捶后背,道“下毒的人不是严氏,是宋夫人,她们想要毒死的也不是皇帝,是太后。” 早在听了宋夫人的故事之后姚玉苏便想到了上次太后中毒一事,若没有宋夫人帮忙严氏的手也伸不到这样长。 “那严氏当初为何要拉主子下水呢”红枣有些不解,这样不是得罪了主子 姚玉苏轻轻一笑,看着窗外最后一缕光,悠悠地道“不指控我怎么让我知道她还活着,怎么能让我惦记上她呢” 这不,此刻她们不就站在一条战线上了吗 “主子,这可不像是严氏能想出来的招数。”红枣提醒她道。 自然是宋夫人不,兴许她更愿意别人称呼她为楚氏。 姚玉苏笑着看向红枣,颇有兴致地猜想道“你说,当初若将严氏换成楚氏,我还能稳坐中宫之位吗” 她从不轻信任何人,即使遭遇如此令人同情的楚氏,她仍然有所保留。信,却不能尽信。她在那两人面前一口允诺,也不过是要借着宋夫人的手扳倒宋普罢了,否则换做一个与她不想干的人,她才懒得费这功夫呢,她又不是青天大老爷。 作者有话要说  娘娘并非圣母,请切记。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大苏小苏都是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闹闹剧 转眼间, 宋威大婚的日子就来了。 太傅与左丞家的联姻,全城百姓皆知。不说那陪嫁的十里红妆,光是邀请的宾客都覆盖了大半个京城的上流人家, 热闹非凡。 姚玉苏是和姚家人一起到的,一向深居简出的秦氏竟然也带着玉珺来了,见着玉苏点了点头, 笑着摸了摸玄宝的脑袋。 玄宝乖巧地喊了一声“外祖母”,她难得地露出了十分和蔼的目光。 这样就好, 姚玉苏所求的不过是这样而已。 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去接新娘子去了, 女客们被迎进了内院,由宋家一个远方侄媳妇操持内务, 迎来送往。 接待女客的花厅十分热闹, 夫人小姐们凑在一堆, 叽叽喳喳,有说不完的闲话。这样的场合, 自然也是相看媳妇的好时机,若是看得上的,拉着姑娘的手夸上两句, 也算打个前站。 可等姚家人一进门, 花厅里的热闹像是突然被降了温似的,声音小了许多, 而且时不时地有人朝姚玉苏这边看来。想来还是因为宫中灯会那日,她对战许妃一站成名的缘故了。 “姐。”玉珺对这样出场自带静音效果的“待遇”很是惊奇,她凑在姚玉苏身旁, 小声问道,“她们就这般怕你吗” 怕很好。 姚玉苏笑着瞥了她一眼,道“你宁愿别人怕你还是同情你” “怕我。”玉珺十分肯定地回答。 在这件事上,姐妹俩的态度高度一致,与其让人打着同情的名号东拉西扯,还不如竖起“本人不好招惹”的牌子,起码能落得一个耳根子清净。 只是,凡事都有例外。 “见过太夫人,妾身是周麒麟的内人,久闻夫人大名,今日终于得见真颜了。”一位穿着蓝色襦裙绿色褙子的妇人走了过来,她长相普通,但嘴角两侧带有笑窝,一笑起来便显得十分亲善,加上她有一副极好的嗓子,声音爽脆又不显嘈杂,听在耳朵里很是舒服。 姚玉苏很难一眼就喜欢一个人,尤其还是女人。但眼前这位妇人她倒是初见就心生好感了,也不知是因为她的身份还是因为她这爽朗直接的自来熟性格。 “周大人将夫人藏得可真严实,咱们竟然是第一次见面。”姚玉苏莞尔一笑,毫无负担地拿周麒麟开涮。 周夫人同样对姚玉苏很有好感,来之前她便提前问了周麒麟,问慎国公府太夫人今日是否会到。得到周麒麟肯定的回答之后,周夫人这才早早来等着了。 “平日里老是听夫君提起太夫人,今日一见果然是神仙似的美人儿,我这都不好意思靠前了。”周夫人声音清脆,入耳爽脆动听,这般恭维的话丝毫听不出谄媚,倒是有几分可爱。 虽然周麒麟已年近四十了,但眼前的周夫人显然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姚玉苏仔细打量她,见她虽不是出自什么高门大户,但在这样的场合却落落大方,尤其是在她面前,竟然还保留着说说笑笑的模样,很是难得。 “快过来坐。”姚玉苏笑着招手,她身旁的玉珺也赶紧将位置让了出来。 周夫人推却着不上前,玉珺却一把将她按在自己的位置上,道“夫人是个爽快人,就不要别扭了。” 如此,周夫人才谦虚落座。 姚玉苏喜欢结识有趣的人,眼前这周夫人便是十足有趣的人,她见过的世面多,踏足的地方不比常年跟随父母在外游览的玉珺少。最妙的是她说话极为有趣,略带着一点南方的口音,讲起所见所闻来引人入胜,仿佛就跟亲身去过一样。 玉珺自叹不如,周夫人说的那些地方她也去过,但她就不会描述得这般令人神往。 这边聊得投机,那边却突然传来了一阵热闹的声音。 周夫人停下话头打眼望去,似乎是来了什么重要的客人。 人群的中心,一位身着桃红色金丝刻花裙的年轻妇人谈笑风生,她仰头大笑之时,一头珠翠摇晃作响,很是热闹。 红枣看清了是谁,弯腰对姚玉苏道“主子,是云芝小姐。” 傅云芝,姚玉苏曾经的闺中好友。在姚玉苏进宫之后她便许给了昌邑侯,新婚一个月,她便随着昌邑侯去了封地,之后甚少回来。 姚玉苏见到她并不奇怪,昌邑侯在盐改上立下了大功,不仅摆平了江南沿岸的盐商,而且大力推行盐改政策,帮助朝廷增加了百万税银,此番进京便是要委以重任的。 昌邑侯深得陛下重要,昌邑侯夫人自然也在贵妇中游刃有余,花团锦簇。 姚玉苏嘴角衔着一抹冷笑,不动声色。 周夫人是聪明人,见姚玉苏没有动静,她便不再关注那边,继续闲聊起来。 “玉苏。” 我不就山,山自来也。 傅云芝身姿摇曳地走来,身后跟着三两个交好的夫人。 厅内一时安静了下来,众人有意无意地将目光转到这边来。 能这般亲热寻常地唤姚玉苏闺名的,屈指可数。京城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昌邑侯夫人在出嫁前和姚玉苏关系颇好,她们两再加一个傅娆,当时是京里有名的“铁三角”,她们仨容貌出众、家世出众、品性出众,“娶妻当娶苏傅女”,这是当时京城广泛流传的言子。 十年过去了,当年的闺中好友随着嫁人早已不似往常亲热,甚至在暗地里还有人谈论傅家老二抢了老大婚事的事情。 “昌邑侯夫人。”姚玉苏的反应极为客气,坐在那里掀起唇角,似笑非笑。 傅云芝笑着上前,瞥了一眼坐在她旁侧的周夫人,见她丝毫没有让位的意思,站在原地道“玉苏,你近来可好咱们多年不见了,我有好多知心话想跟你说。” “昌邑侯夫人这么多年都没有结识新朋友吗”姚玉苏回道。 如此冷硬,旁人都替傅云芝抽了一口冷气,但她本人却习以为常了,并不感到意外“新朋友哪有老朋友贴心,你是知道我的,我一向长情得很,结识了什么朋友都是一辈子的事儿。” 姚玉苏勾起嘴角,面上嘲讽之意尽现。不过是看着今日宋威大喜的份儿上不便与她争执,否则依照她的脾气,她不让傅云芝日后都绕着她走她便不姓“苏”。 此时,外院传来了一阵鞭炮声,是新郎官接新娘子回来了。战火暂时熄灭,仪式将要开始,观礼的夫人小姐们也从内院移步到了正厅。 因是太后赐婚,规格非比寻常,连坐在正坐的证婚人都是金銮殿上下来的天子,足以证明宋家的荣宠。 姚玉苏和其他的夫人们一样坐在旁侧的椅子上,玉珺还没有资格在这样的场合落座,只能站在玉苏的身后观礼。 新郎官牵着新娘子走了进来,两人俱是一身红裳,喜庆热闹,尤其是新娘子的嫁衣,听说是十多位绣娘日夜辛苦三个多月所做,工艺非凡,世上仅此一件。 蔺郇占了宋普的主位,接受两位新人的叩拜。 姚玉苏坐的位置正好离新郎官比较近,能清楚地看见他时而紧时而松的拳头,这是人在紧张时候的自我放松的动作,姚玉苏看在眼里觉得有些好笑,心想宋威平时大大咧咧今日倒是内敛了起来。 她正笑着收回目光,忽然感觉从旁边射来了一道灼热的目光,她抬头看去,正巧和主婚的男人目光相接。 蔺郇她知道即使这样与她同坐一室我也忍不住在想她吗 姚玉苏难不成他也想接新娘子了 两人各想各的,面上却作出不动声色的模样,微微点头,当作从来没有心动过。 礼官大声唱诵着,新婚夫妻先拜天地,再拜天子,最后是夫妻对拜。 夫妻对拜时,新娘转身朝着姚玉苏的方向微微低头,盖头轻轻晃动了一下,正当姚玉苏觉得奇怪抬头看向新娘子的时候,突然,新娘往后倒去,像一瞬间被抽空了力气。 众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新娘子意外摔倒在地,盖头在摔倒的同时也飞了起来,落至一旁。 “啊” 突然,有人惊呼了一声。 将要上前扶起新娘的宋威也顿住了脚步,他瞪大眼看着倒在地上的女人,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姚玉苏偏头往新娘子到底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既没有涂抹脂粉,又不是传说中的倾国倾城之色,显然不是今日的新娘子。 那新娘子呢 玉珺还没有见过今日新娘子的真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劲儿地追问身边的人发生了何事。 “这根本不是月如啊,这是她身旁叫蜜枣的丫环。”平日里跟左丞大孙女交好的姑娘这般说道。 玉珺吸了一口气冷气,见厅内人群骚动,显然是在猜测新娘子去了哪里。 “月如莫不是不想嫁给宋将军,逃婚了”有人大胆地猜想。 宋威捡起落在地上的盖头捏在手里,双手紧握成拳,显然将这话听进了耳朵里。 渐渐地,闲言碎语多了起来。在这般众人瞩目的场合,新娘子离奇失踪,这怎么着也要被议论个年才罢休吧,尤其是这新郎新娘还是有名有姓的人家。 跟着新娘过来的娘家人自然是惊慌异常,赶紧派人回去通知府里的人。 姚玉苏看向宋普,他的脸色似乎比宋威还要黑上两分,盯着地上晕倒的丫环,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 蔺郇目睹这一场闹剧,见宋氏父子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意思,他站起身来,道“赶紧把人抬进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是。” 宋普这才回过头,抬起双手朝着陛下一拱,道“陛下,此事发生突然,臣也搞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望陛下恕招待不周之罪。” “太傅莫要这般客气,如今最重要的是找回新娘子。若是她自己跑了的便还好,万一是被人劫走了,那可就不妙了。”蔺郇忧心忡忡地道。 一瞬间,宋普的脸色白里透紫,紫里带青。 新娘子若是自己跑的,那就是宋家无能,人家左丞家的孙女宁愿抛下一切跑路也不愿嫁来宋家,可想而知宋家有多么不招人待见。新娘子若是被贼人劫走了,不管要财要色,众目睽睽之下新娘子失踪已是铁打的事实,日后无论是否找回,这位月如姑娘的清白全失。以上两种情况,皆非宋普所愿看到的。 “啪”宋威甩手扔开红盖头,方才还羞涩的俊脸如今已是冷漠异常了,他当着众人的面道,“杜家这般玩弄于我,这门亲事不要也罢” 说完,不理众人如何反应,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蔺郇皱眉,脸色同样沉了下来。 姚玉苏轻轻叹了一口气,还是年轻,这般稳不住。 一场喜事,闹剧收场。 作者有话要说  大儿童们,儿童节快乐 今日有红包掉落哦,说出一个你童年的愿望,如果让大蓝蓝产生共鸣就送上红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3章会面 第53章会面 宋威这话传到左丞家里又是一场风雨, 新娘子好好生生地从家里被接出门,结果半路出了事儿不说,竟然还被倒打一耙, 简直让人呕血。听说杜小姐的祖母当场就晕死过去了,杜家乱作一团。 宋普自然知道宋威这话不妥,但宋威已经扬长而去了,他只得按下心中的怒火来收拾残局。 蔺郇既然在此,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让人传话给京卫指挥使,全力寻找失踪的杜小姐。 “老臣谢过陛下。”宋普受此大恩自然要跪拜谢过。 蔺郇道“你这里乱糟糟的, 朕就不待了, 等找到了人再说吧。” “臣恭送陛下。” 哗啦啦地跪倒一地,蔺郇瞥了一眼姚玉苏的方向,然后大步流星而去。 主人家出了状况客人们自然也不好多待,陆陆续续地告辞了。 姚玉苏带着玄宝和娘家人告别,从宋府离开, 她们乘坐的马车绕过了一个安静的小巷子后, 一辆空马车转出了街角。 僻静的茶馆里, 早走一步的蔺郇正等着她来。 茶馆是个四合院, 中间有一个大大的花园,玄宝便在那里打发时间。 姚玉苏推门进去,临窗站着的男人回过身来, 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从他站着的地方正好可以看见她进这个院子, 然后走上露天的梯子上来,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难得你主动要见朕。”他上前一步,牵着她的手带到茶桌旁,亲自给她斟了一杯茶。 姚玉苏撑着下颌,静静地看着他行云流水地动作,像是时间静止了一般。 “这么看着朕做什么”他方才茶杯,顺手摸了一把她的脸蛋儿,手感颇好,他又忍不住再拧了一把。 她这才有反应了,眉头一皱,一把将他的手拍掉“痛。” 他收回手同样拧了自己一把,毫无感觉,抬头问她“哪里痛了” 她臀部离开椅子,越过茶桌,倾身向前,同样拧了一把他的俊脸。 一下,没反应。 再一下,还是没反应。 再再一下,他竟然笑了出来。 她终于知道男女之间的差异在哪里了,便是男人比女人皮更厚一些。 “你知道我前些日子见了谁吗”她重新落座,端起茶杯,挑眉问他。 蔺郇双手抵下颌,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朕又没有派人盯着你,怎么会知道你见了谁。” 她抿了一口清茶,满口留香。 “怎么,你还想派人盯着我啊”她随口说道。 “不敢。”他遗憾叹气。 姚玉苏轻笑出声,道“说正经的,你还记得宋普的原配吗” “楚氏。”看来他是记得了,而且记得非常清楚。 “她找上我了,说了一些往事,让我到你面前来说项,她愿意出面作证宋威不是高祖皇帝的私生子。”姚玉苏犹豫了一下,她不知道该不该直白地说出宋威与太后的关系,便换了一种说法。 蔺郇笑着看她,其实她已经全部知晓了,但却还特地给他留了一丝尊严。 “你可知楚氏如今是什么身份”他问道。 姚玉苏有些意外,难道不是隐姓埋名地活在这世上吗 “她是江南一片上百家丝绸庄的幕后掌柜。”蔺郇一想她就不知,便举重若轻地抛了出来,果然看到了他想要的反应。 姚玉苏咋舌“她还敢露面不怕宋普杀她灭口” 蔺郇摇晃了一下茶杯子,轻轻一笑。 “如果你亲眼看见一个人化成了灰烬,那么你还会怀疑她存在于这个世上吗”他眼睛微眯,里面藏着黑色的海。 当初宋普下毒置楚氏于死地,为保证后人验不出她的死因,下葬之前就将人火化了,此时属于宋夫人的棺材里放着的不过是几件她平日穿的衣裳而已。 蔺郇这般了解楚氏以及她和宋普之间发生的事,这不得不让姚玉苏怀疑他就是楚氏口中那个救她一命的“贵人”。 “这些年你一直都在注意楚氏的动向吗”她心中已有了答案,但总得再问他一遍。 在她面前,蔺郇不想显得自己太过阴暗,或者说太善于权谋之事。正欲张口否认,却听她道“你不要瞒我,我与玄宝的身家性命都压在你身上了,你不该对我有任何隐瞒。” “任何隐瞒”他轻轻一笑,抓住了后面的字眼不放。 姚玉苏“” “是,朕一直都在关注她。或者,与其说是关注她,不如说是在看着她走向朕为她规划的那一条路。”见她神色不快,他也收敛了笑意,认真地道。 可怕。 如他所想的,她面上闪过一丝惊惧。 八年前,他不过二十岁的少年而已,便能一手安排出如今的“大戏”,怎能不让人惊讶和害怕。这还是凡胎肉体吗 她的目光太过耀眼,他忍不住伸手去挡“别这样看朕,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他有一个偏心到极致的母亲,还有一个随时随地想要搞死他让自己的儿子取而代之的老师,他如何能不习得一身算计人的本领 “你,怎么做到的”她眼前一黑,喃喃道。 她是出了名的聪明能干,以至于皇帝都要聘她为妻。可她的机敏、睿智,这些都是在人力所及的范围内做到的,不像他,竟然能一杆子打到八年后,并且局势与他所料的相差无几。 与他接触得越深,她便越能理解自己为何会输在他手上,如今想来真是太正常不过了。她现在完全能想到若日后她再撕毁约定,下场该是多么的凄凉。 听了她的话,他眉毛上挑,怎么做到的吃过一两次亏之后自然学乖了。只不过寻常人家的少年是吃一堑长一智,他是接近死亡一次长一次本事,他若没有自保的本领,如今只是一堆腐化的白骨了。 “玉苏,朕保证这些手段绝不会用到你身上。”他言辞恳切地道。 “嗯” “从现在开始。”他心里稍虚,换了措辞。 她胸口起伏,深吸了一口气,抓住他的手掌拿下来,双眼重新适应周围的光线后道“你最好能做到。” 他点头“朕是绝不会伤害你的。” 她抿了抿唇,很想让他立下字据,免得今后不知道为什么翻脸后没有了保障。 理智尚存,她自然不会这么出息地说出自己的担忧,换了一个话题道“那你要怎么利用楚氏这颗棋子呢” “朕会将宋威认下,封他为王。”他眼中精光一闪。 姚玉苏蹙眉,封宋威为王那便是认可他是老王爷的儿子了,兄终弟及 她精神一震,恍然大悟“你是想让宋太傅和太后提出立宋威为储君后,再让楚氏出面揭开他们的真面目,以谋逆的罪名处置他们”如此,众人都知道为什么宋普要将亲生儿子推出去了,这明显是想谋夺皇位啊。 他嘴角稍扬,伸出大拇指揉了揉她的额头“朕的玉苏儿就是聪明。” 呵呵。 姚玉苏扯了扯嘴角,并不想班门弄斧。 “说完了别人的事,咱俩的事你可有好好想过”他正色地问道。 姚玉苏一怔,他们的事,能怎么想 “你啊。”他手指戳上她的额头,“别人的事情那么关心,到了自己的事反而不看重了。” 既然他这么能干,那她配合就好了,她咧出微笑,正准备说话 “这件事你要主动。”他率先开口,阻断了她的“美梦”。 “怎么个主动法儿”她嘴角一扯,端起茶杯。 “自然是昭告主权,向天下人宣布朕已经是你的人了。”他一本正经地道。 “噗”茶水四溢。 活了二十三年,姚玉苏从未这般失态过。 自然,蔺郇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的脸滴下水来了。 回去的路上,玄宝一脸好奇地盯着姚玉苏看。 “怎么了”她挑眉看他。 “母亲最近很爱笑。” 姚玉苏伸手抚上脸庞,的确摸到了上扬的嘴角。她压下嘴角,若无其事地看向玄宝,道“母亲是为了你宋叔叔高兴,他今天成亲呢。” “可新娘子跑了。”玄宝指出。 姚玉苏僵住,这小孩儿,竟然什么都知道。 好在他终于被转移了注意力,开始猜测是谁劫走了新娘子。 “会不会是新娘子的情郎”他开始展开丰富的联想。 姚玉苏被吓了一跳“什么情郎,你是怎么知道这个词的” 玄宝不以为意地道“师娘那里啊,她在课后都会给我们讲很多有趣的故事。” “比如”姚玉苏试探道。 “翻墙和情郎约会的崔莺莺,怒沉百宝箱的杜十娘”玄宝开始如数家珍。 姚玉苏听得太阳穴嗡嗡作响,摆手喊停。 “看来我该去拜访一下你的师娘了。”她头疼地道。 玄宝却兴趣盎然,抚掌道“母亲一定会喜欢师娘的,她是我见过最有趣的人。” 对于这个“最有趣的人”,姚玉苏的眼皮一阵“上蹿下跳”,不置可否。 “所以,杜小姐到底是怎么被调包了的呢”重回之前的话题,玄宝陷入了猜想当中。 姚玉苏脸色一沉,脑海里只有严楚二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博博弈 大婚当日新娘子丢了, 这对于宋杜二家都是一个重大的打击。即使两家人不约而同地想封锁消息, 但奈何婚宴上人多眼杂, 难以封住悠悠之口。 冯太后得知此消息后, 惊呼一声,险些摔倒。回过神来之后她又迅速地联想到了皇帝,这莫不是皇帝的手笔 桑枝见她脸色瞬息万变, 便知她可能又将矛头对准了陛下。 “桑枝”冯太后沉住气息喊了一声。 “娘娘。”桑枝随侍一旁。 冯太后脑子里过了很多的念头,无论是哪一个,她都不能像之前那样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了, 她要亲自出马。 “走, 去乾元宫。”冯太后下定决心。 对于谁掳走了新娘子, 众人各有猜想。其中又以蔺郇和姚玉苏最为默契, 他们似乎想到了一处去。 刘德江早已得到风声, 说太后往乾元宫这边来了。他抬头看向御座上的男人, 他正专心批阅奏折, 似乎对将要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 刘德江心里也纳闷儿了,他这整天跟着皇帝,也没见他有什么异常, 怎么太后娘娘老是对陛下疑心颇重呢虽说帝王家无情, 但毕竟是亲生母子, 有什么深仇大恨需要这般防范的呢 “太后娘娘到” 等了一刻多钟, 太后终于披着“战衣”上场了。 刘德江打起精神,出门迎候。 蔺郇也从繁忙的公务中抽身,抬腿往外面走去。 冯太后远远地看着陛下迎了出来, 心里五味杂陈。要说她完全不喜这个孩子也不可能,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但要说多喜欢,似乎也没有。蔺郇从小就跟随老王爷出入,自小便不喜欢待在她身旁,要不是老王爷病逝,兴许母子俩见面的机会更少。此时见他气宇轩昂地走来,她心里想的却是状况频出的宋威,酸楚之感漫上心头。 “母后怎么亲自来了,你只需派人说一声,朕去慈仙宫看你便是。”蔺郇上前搀扶。 看,永远妥帖的儿子,毫不出错。 冯太后勉强一笑,道“你政务繁忙,我这里又没什么大事,就不劳烦你跑来跑去了。” 蔺郇将人扶进殿里,母子俩一人坐了一边。 苏志喜招招手,宫女们立刻将准备好的花茶端了上来。 冯太后见着花茶,心里舒坦了一些,缓和了口吻,道“哀家是听说宋家出事了,所以才来问问皇帝。” 蔺郇点头“是,出了小点状况,朕已经派京卫防军帮忙寻人了,只要人还在京城就一定找得出来。” 冯太后叹息着摇了摇头,她已经不指望杜月如还能当宋家的儿媳妇了,这样失了名节的女子,怎能再登宋家的门 “宋威年轻气盛,思虑不周,哀家听说他在婚宴上口出狂言,彻底将杜家得罪了。”冯太后忧心地还是与左丞的姻亲关系。本来是想借着左丞的力打进内阁,培植人手,这下可好,亲家做不成反倒成了冤家,真是南辕北辙。 蔺郇沉吟了一番,道“宋威毕竟是武将,直来直往,倒是没什么坏心眼儿。左丞那里朕可以帮忙解释,但道歉的事儿还得他亲自登门了。” “是,肯定是要道歉的。”冯太后叹气。杜家丢了女儿本就伤心,结果还被宋威倒打一耙,认为是杜家女儿刻意不想嫁给他而逃婚,这简直是天大的冤情。早在大婚之前冯太后就见过杜家姑娘多次了,言行端庄,脾性温顺,言谈之中对与宋威的婚事并无排斥,倒是看得出一些待嫁之女的羞涩来。这样的姑娘,怎么会逃婚。 眼看着小儿子在自己规划的路上越走越偏,大儿子却逐渐稳坐江山,这怎能让冯太后不着急。 “关于宋威身世一事,陛下是如何看的”冯太后终于开了口。 蔺郇挑眉,笑着道“父皇就朕一个儿子也稍显寂寞了些,若宋威真的是父皇骨血,朕不介意将他认回皇室。” 冯太后心里一喜,面上却作出一副哀伤的模样来,她道“你父皇也是,哀家并非不能容人之人,怎么就让宋威母子在外面这么多年呢宋威一直在眼前,你父皇竟然也狠心不认。” 这种话,冯太后说起来倒是不觉得亏心。 蔺郇嘴角一扯,道“父皇走了这么多年,真相早已不知了,咱们也莫要再论他的不是了。” 冯太后知道蔺郇与高祖皇帝感情颇深,适可而止,笑道“你和你父皇最是亲密不过的了,这样很好。不过,宋威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置如今他亲生母亲也找上门了,太傅也作了证,难道就让他这么在外面晃荡着” “母后的意思是尽快将他认回宗室来”蔺郇问道。 冯太后叹息一声,道“哀家是觉得对不住高祖皇帝啊。他顾及着哀家没有将皇子认回来,如今人走了也吃不了一碗儿子的供饭,想想都让人难受。陛下要是调查清楚了就赶紧将人认回来吧,也算了却高祖皇帝的一件憾事。” “可只凭陈氏和太傅的话,朕不敢轻下决断。”蔺郇犹豫着道。 冯太后抿紧了嘴唇,眉头微蹙。 气氛一时僵住,两人都没有开口。 突然,冯太后捻起帕子拭泪,蔺郇侧头一看,这才发现她泪流满面,似伤心至极。 “母后这是怎么了”蔺郇惊讶地道。 “哀家只觉得心里难受。”冯太后边哭便道,“哀家年轻的时候太过霸道了,以至于高祖皇帝在外生下了孩子都不敢带回。如今二十年过去了,孩子都已经这般大了,却还因咱们母子而回不了宗族” “母后,这怎么能是因为咱们俩呢皇家血脉不能混淆,若是查错了一宗,那可是贻害无穷啊。”蔺郇耐心劝道,“咱们如今这般仔细也是想宋威名正言顺,是为了他好啊。” “为他好就不能光明正大地给他一个名分吗”冯太后抬头,泪眼婆娑,“陛下,哀家已经错了这么多年,若是让宋威不能认祖归宗,那哀家到地下如何有颜面对高祖皇帝哀家只会落得一个妒妇的恶名啊” “这”蔺郇左右摇摆,面色为难。 见状,冯太后的哭声越发大了起来,便哭便道“哀家有罪啊,哀家是罪人,对不起高祖皇帝啊” 蔺郇“” 殿内,众人噤声,呼吸都不敢喘出声儿。 “母后。”蔺郇无奈地道,“这不是小事。” 冯太后像是打定主意要哭到他服气为止,捏着手帕不言不语,只在那里哭。 “这样罢,朕现在就召集宗室、内阁,一起来评定此事,若众人认为朕应该代替高祖皇帝认回宋威,朕便认了。” 冯太后这才抬头,犹犹豫豫地道“宗室倒也罢了,怎么还扯上内阁了” 内阁不在她的掌控当中,若是那些人不许,宋威难以被认回。 “如今朕膝下无子,若真有了兄弟,那便要牵扯到储君一事了,自然要请内阁一同商议。”蔺郇道。 储君冯太后心头一跳,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她点点头,为了这“储君”二字,她也要和这些老狐狸正面斗上一斗。 天气渐热了起来,园子里的花草也有些缺水了,姚玉苏正握着水壶给花儿浇水,一道矫捷的白色身影忽然落在她肩头,灵活的小脑袋四下转动,两只爪子牢牢地按住她的肩膀。 “小东西又来了。”姚玉苏似习以为常了,她笑着放下水壶,亲自将信鸽从肩膀上“摘”了下来。 红枣上前,帮忙从它的腿上摘下小竹棍。 这信鸽来历可不一般,由蔺郇亲自驯养,千里之外都能原路返回,识路能力超乎寻常。 今天出门的这只是白的,另外还有一只黑的在家休息。这一对儿信鸽是前些日子程刚亲自送来的,两个小东西机灵十足,专为蔺郇和姚玉苏沟通而用,十分方便。 姚玉苏正逗着这扬起头颅的高傲小东西,红枣已经从小竹棍里取下信纸,压平后递给她。 “嗖” 姚玉苏一伸手,小白鸽腾空而起,顿时飞上了屋檐去了。 “好像长胖了不少。”姚玉苏抬手遮住额头,眺望那转动脑袋的小东西,语气充满了慈爱。 红枣笑着道“主子喜欢这信鸽倒是胜于陛下送给主子的初衷了。” 本来是“信使”,如今的待遇却像“宠物”,可不是本末倒置了 姚玉苏笑着摆头,笑话自己整日太过无聊。她接过红枣手里的信纸,边看边往廊下的阴凉处走去。 信里说经过太后与内阁的多番争执,来回博弈,最终太后因声泪俱下而略胜一筹。他囿于母子情份,不想让太后太过伤心,所以决定将宋威认回。 明明是他早已打定的主意,如今说起来倒像是万般无奈似的,真是 姚玉苏看完信里的内容后,红枣捧来一盏烛火,信纸一瞬间被火舌吞没,除了烟沫了无痕迹。 “陛下要将宋威认回去了,让严氏将人放了吧。”姚玉苏抬头,眺望头顶蓝天。 “宋威既然要被封王,那他该如何处置杜氏”红枣好奇地问道。 一个皇帝的弟弟,一个亲王,如何能有一个失踪几日后又悄然归家的王妃若宋威认杜氏为妻,日后他便要被人指指点点过一辈子;若他执意悔婚,将会落得一个抛妻的恶名,日后即使是亲王,那也是不可销毁的污点,何况杜家肯定不会轻易罢休。 严氏给宋威设置了一道难题,往左右往都是深渊。 而这个众人眼中既羡慕又同情的男,人此时又在哪里呢 “我当时是气急了,所以才说了那番话,不是故意要害她名节的” 幽暗狭小的屋子里,简易的木床旁,一个高大的身影蜷缩在那里,他靠着床边,神色低落。 “咳,咳。”病床上的女人半靠着枕头,微微撑起身来,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不怪你,谁也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宋微埋头,将身子往她的方向靠了靠。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七尺男儿,语带哭腔,已是为难至极。 “威儿,你这不是你的错,错的都是大人们。”女人轻轻抚慰着他的头和肩,语气温柔的道,“是大人们想要的东西太多了,所以才连累了你。” “可出口伤人的人是我啊。”宋威抬头,窗前的光打在他的脸上,他胡子拉碴,一脸憔悴。 小陈氏叹息一声,道“若你心中有愧,不妨去将她找回来,亲自向她致歉。” “找她”宋威眼里蒙上了迷雾。 “若她是故意逃走的,说清楚,这门婚事就此作罢。若她是被贼人劫持了,你救她一命,功过相抵,一切从头开始。”小陈氏轻声细语的说道。 眼里的雾气渐渐散开,他撑着床沿站起身来。 小陈氏仰头看着这般高大的“儿子”,心里宽慰异常。 “孩子,去吧。”她轻轻地靠回枕头,话说多了,有些虚弱了。 宋威站直了身子,充满褶皱的衣裳也挡不住他一身的英气,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下定了决心。 他回头,看着病床上双眼合紧的女人,轻声喊了一声“娘” 床上的人毫无反应,精力不济,她又像往常一般清醒了一会儿又睡着了。 宋威低头,仔仔细细地帮她把被子盖好,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开门的同时,左侧的房间里突然缩回去了一颗脑袋。 宋威瞥了一眼,冷冷地甩袖离开。 “呼”大陈氏背靠着门大口喘气,好险好险。 作者有话要说  宋威剧情全靠我推动。 蔺郇楼上,不想跟全剧最惨的人争论。 玉苏楼上,不想跟全剧最奸诈的人说话。 又到周一,打起精神来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册子 6瓶;24828306、困不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寻寻回 天色还未明朗, 庄子的院门就被拍得“砰砰”作响, 原江开了门一看,竟然是面带急色的严氏。 “你家主子呢”严氏急匆匆地问道。 原江纳闷了, 你自己睡不好觉难道还要问别人为什么好梦吗 “问你话呢”严氏着急地催促了一声,拎起裙摆就往里面走去。 “主子还未起身,你若要见她的话便在小厅等候吧。”原江上前,将她阻拦。 严氏知道姚玉苏的地方自然是规矩森严,她这般闯进去非但解决不了问题说不定还会惹怒姚玉苏,到时候得不偿失。思虑了一番, 严氏答应由原江传话,她去小厅等候。 庄子里清净, 又无外人打扰,自然能睡个好觉。姚玉苏在宫里绷紧的弦在这里得到了完全的释放, 自从住进这庄子里来,她就再也没有早起过, 反正早起来也是无事,何不宽慰自己睡个好觉呢 今日也同往常一般,窗帘拉紧, 隔绝了光线,一室的恬静好梦。 红枣得了原江的信儿上前叫醒主子,她还在睡梦中, 迷迷糊糊地问“可是玄宝上学去了” “主子,是严氏来了,她来得急, 像是有什么要紧事。”红枣道。 姚玉苏撑起手肘来,抬头看了一眼窗户,窗户和帘子都闭着,并不是她寻常起床的时辰。她打了一个哈欠,掀开被子下床,道“准是劫回去的杜小姐出了乱子,去瞧瞧吧。” 待姚玉苏梳洗妥当出来,朝阳也一跃从山头上蹿了出来,整个庄子都明亮了许多。 姚玉苏一边揉着额角一边走向小厅,显然是睡眠不足。 严氏见她来了,心里一定,起身道“你终于来了,出大事儿了。” 姚玉苏踩上脚踏,斜着身子坐上宽椅,手一搭,道“可是杜小姐出了什么岔子” “宋威好大的本事不知道他是如何找到的城隍庙,带人封庙搜查,在地窖里发现了杜小姐,如今已经把人带走了,寺庙也被官兵围了起来。”严氏比刚来的时候面色缓和了许多,但言语中还是带有隐忧,“寺庙并非一块铁板,我姨母住在寺庙的事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抖搂了出来,到时候让宋普知晓了岂不是坏菜” 姚玉苏闭眼,双手一齐揉着太阳穴,一言不发。 “你倒是说话啊,我姨母要是暴露了,陛下的大计还怎么完成”严氏催促道。 姚玉苏缓缓地睁眼,瞥向她,道“早知今日,当初你们为什么要带走杜月如她如今名节尽失,就算是回了家也没脸见人了。” “我那还不是为了对付宋普。他想拉拢左丞,缔结联盟,我当然不能让他如意。带走杜月如,让杜家与宋家反目,不是很好的一步棋吗”严氏哼了一声,言语中颇为得意。 “所以你们便不顾女儿家的清白,生生毁了她一世”姚玉苏反问道。 “覆巢之下无完卵,要是左顾右盼,这也不敢那也不敢,怎么能斗得过恶人”严氏理直气壮地道,“再说了,我就不相信你没有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伤害旁人。” 姚玉苏静默。这个,她还真不能拍着胸脯说这话。 “总之,你们自己惹出的烂摊子自己处理。”姚玉苏伸手端茶,用一口苦茶醒醒神儿。 严氏本就是来求助的,若她们能差遣得动官兵,至于求到姚玉苏这里来吗 “咱们如今都是为打同一个靶子,你若是这么没劲,就别怪我们拖后腿了。”严氏甩手,郁闷地坐在一旁。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宋普倒台对皇帝的意义更重大,于她们不过是私仇而已,孰轻孰重严氏相信姚玉苏自有判断。 果然,姚玉苏并不能如她所言的那般作壁上观。 “带人封锁寺庙的是谁”姚玉苏问道。 “宋威啊。” “不是衙门吗” “是他借的兵马司的人。” 姚玉苏沉吟了一番,既然不是公务,宋威就不能滥用私刑逼问寺庙里的人,顶多是围起来上报朝廷。 “宋威带着杜月如回去了吗”姚玉苏问道。 严氏有问必答,道“我让人盯着呢,他将人送回杜府门口就走了,也没说要处置谁。” 此事定然要有人出面顶包,关键是安排谁出面比较合适。当众调包走新娘子,并将她困于寺庙地窖数日,这显然不能是一般的人贩子所为。 “那日代替新娘子拜堂的可是你们的人”姚玉苏记起当时的画面,顶替杜月如的人是拜了堂之后突然晕倒的,然后盖头落地,众人皆知新娘子失踪。 严氏点头,道“是杜月如陪嫁的一个婢女,当时许了她不少银子才买通的。” 姚玉苏冷笑一声,能被银子勾引而叛主的人能好到哪里去,就她了吧。 杜月如被囚禁在昏暗阴冷的地窖数日,险些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家人了,为避免被糟践,数次想要寻死,都未果。如今一睁眼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她放声大哭,往常的端庄镇定全然不见,只晓得抱住自己的母亲哭泣。 “我的儿啊”杜夫人搂着女儿心痛万分,见她大哭,更是悲从中来。 杜老夫人听说孙女回来了,大喜过望,刚刚走到门口便听见母女俩的哭声,一时也十分伤心。 待杜月如情绪稳定下来之后,家人问她是谁掳走了她,她竟全然不知。 “我被迷晕之后就被关在一个地牢里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见,就算是有人送吃喝的来也是蒙着脸戴着帽子的,我并看不清是谁。”杜月如依偎在母亲的怀里,用手帕拭泪。这样的遭遇别说亲身经历了,她以前根本就无法想象。 杜老夫人和杜夫人对视了一眼,只有叹气。 “不过宋威带我离开的时候我看清了周围,是一座寺庙。”杜月如道。 提起这个害了女儿又救了女儿的人,杜夫人便胸口闷得慌,摆手道“别提那个小崽子了,以后谁也不许提。” “为何”杜月如惊讶。宋威难道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吗 老夫人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你可想过,你如今为何是在杜家而不是在宋家” 杜月如一脸疑惑不解。 “我苦命的儿啊”想起女儿被宋威当场退婚,杜夫人忍不住悲从中来。 杜月如迷茫地被母亲拥在怀里,还未从绝处逃生的惊喜从回过神来便面临着夫家不要她的事实。 而将杜月如送回杜家后,宋威果然进宫面圣去了,他要求彻查城隍庙,找出劫走杜月如的贼人。 蔺郇自然应允,将此事移交给大理寺,让他们来主办此事。 “人既已经找回便暂且告一段落,朕这里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蔺郇走下玉阶,站在他的对面。 宋威不眠不休找了三天的人,又自离开自己的婚宴后再也没有收拾过仪容,以至于眼圈乌青,血丝密布,看了起来满面憔悴。明明是二十岁的正当其时的少年,偏偏将自己捣饬成了一个中年失意的男子。 “陛下请讲。”他一开口,嗓子低哑,像是碎石在喉咙里摩擦一般。 蔺郇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朕一直以来都当你是亲兄弟,如今你身世已然明朗,朕不日将会昭告天下,让你认祖归宗。” 宋威眉头一皱,甚是诧异。 “陛下查明了吗” “朕正在寻找当年的知情人,但还没有任何线索,太后那边又急着让朕认回你,朕只得先成全太后的心愿了。”蔺郇叹息道。 “可事关皇室血统,开不得半点玩笑,陛下就这般轻率的答应了”宋威一脸惊诧。 蔺郇收回手背在身后,脸色一沉。 宋威自知失言,匆忙下跪请罪“臣失言,请陛下责罚。” 蔺郇转身,抬头看向太极殿正中央的牌匾,上面写着“中正仁和“四个大字,笔迹遒劲有力,非一日之功。 “勤谨,朕相信太傅和太后,他们对朕而言是很重要的人。”他背对着宋威道。 “可” “如今证据都指向你是高祖皇帝的儿子,朕若执意阻拦,未免会落得一个苛待手足的名声。”他转身看向宋威,无奈地道,“局势逼到这个地步,朕不得不作出回应。” 宋威看向蔺郇的眼睛,从前这双眼坚毅可靠,带领着他们南征北战,一路取胜。从什么时候起,连这双眼睛里也有被无奈布满的阴霾了呢。 “朕与太后的关系你最清楚,朕若是不顺了太后的心意,恐怕有损母子情份。” 宋威心中一动,想到太后对陛下的偏见,有些了然。 “正好,朕并无亲兄弟,有你在朕的身边也算是弥补了这个遗憾。”蔺郇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予重托,“朕相信你,你能坐好亲王的位置。” 宋威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五月十六,皇帝下旨,封宋威为安亲王,赐府邸一座,奴仆数十名,择吉日祭告宗庙。 这一天,冯太后已经等了太久了。 “为何册封和祭告宗庙不选在一日进行”这是唯一让太后感到美中不足的一点。 桑枝解释道“是钦天监的人向陛下进言,说看了天象,五月往后的日子不宜祭祀先祖,以免冲撞安亲王的命格,建议祭告一事挪到六月底。” 冯太后一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宋威是她的命根子,若是因着封王冲撞命格那真是划不算,不过就延迟一个月,她等得起。 “主子,再过两日就是主子的生辰了,到时候安亲王就可以进宫来向主子请安了。”桑枝深懂太后的心意,特地挑了一个太后喜欢的话题。 果然,冯太后笑得皱纹都爬上了眼角“是啊,转眼又是一年过去了,只是”想到安亲王的婚事,太后又有些不愉快了,一切都朝着正确的道路前行,唯独这婚事让人吞了一只苍蝇似的恶心。 “这杜家与宋家算是彻底决裂了,哀家本想成就一段良缘,没想到却是害了两个孩子。”冯太后叹息着道。 “听说杜小姐执意说已经嫁给了安亲王,要回宋家去,这让杜家的人很是无奈。”桑枝将听来的话转述给太后。 冯太后挑眉“这怎么行她是清白不明的人,哪里能再配亲王。” 桑枝心头冷笑,当初说人家端庄贤淑的人是你,如今杜小姐侥幸逃生,却嫌弃起人家的清白来的还是你,真是蛇蝎心肠。但她已经伺候太后多年,自然知道哪些情绪能表露哪些不能。 “太后寿宴来贺寿的命妇小姐定然不少,不如在寿宴上重新为安亲王择一门婚事”桑枝提议道。 这倒是让冯太后深思起来,如今宋威年龄已不小,不能因为头一个耽误了就没了下一个啊。 “你这主意好,我得思量思量。”冯太后道。 再说大理寺这边调查的结果,乃是杜小姐的贴身婢女连同情郎绑架主子,妄图敲诈勒索杜家,如今认供画押,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宋威封了亲王,绑架案也终结了,可唯独杜小姐却受伤害颇深,始终不能走出来。 “儿啊,你就听母亲一句吧,那宋家乃是背信弃义的人家,我和你父亲万万不能再将你推入火坑了,你就随母亲去你泉州吧,那里无人知晓此事,你一定能再择良缘的。”杜夫人苦口婆心地劝道。 眼前,杜月如披头散发地坐在大床上,抱着膝盖,浑身缩成一团,摇头拒绝。 “娘,我已经嫁给宋威了,我是他的妻子,我必须要回宋家。” 杜家上下轮番劝说还是这般执拗,杜夫人又气又怒,险些要拎一把菜刀杀上宋家的门,威逼宋威将女儿接回去了。 “月如,他不要你,你明白吗他当众说的那些话险些将你父亲气倒在床,我们两家绝不可能走到一处去了。”杜夫人按压着太阳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杜月如抬头,小脸苍白,但还是努力地笑着对母亲道“娘,宋威不是这样的人。你忘了吗这次是他救了我,为了寻我他三天三夜未眠啊。他对我是有情意的,大婚那日他是误会我不愿嫁给他所以才说的气话。” “那他为何不来接你回宋家去这么些日了,他可有到我们府上向你赔罪”杜夫人可比女儿要头脑清醒,她看准了宋普是想利用夫君的权势,而宋威又是一个毫无责任感的男人,她必须要掐灭女儿的幻想。 杜月如的小脸似巴掌大,她已经许久未好生用过一顿膳食了,如今比她被囚禁的那段日子还有清瘦。听了母亲的话,她耷拉着头,双手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口中喃喃道“他会来的,他只是还没想通而已。” 杜夫人见女儿这般执迷不悟的模样,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心头早已将宋家父子恨到骨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宋威跟我扯上关系的女人都是不幸的。 作者没错,你从出生就是个错。 宋威磨刀霍霍中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熙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小艳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6章抱恙 第56章抱恙 一夜暴雨, 大树折腰, 砖瓦破碎,许多人都在闷热和烦躁中无法入眠。 天明降至,气候略微凉爽了一些, 挣扎了一夜的小陈氏终于在亲人的陪伴下撒手人寰。 “妹妹”大陈氏扑入床榻,放声哭嚎。 宋威半跪在床头, 掌心还停留着小陈氏温热的手, 可眼前的人却已安然落气,往生去了。他木然地跪在那里, 十二岁的场景再次重演,这是他从未想到过的事情。 两次丧母,到底能有多痛 “好,好。”寿仙宫, 太后听说小陈氏染病身亡, 连说了两个“好”字。 桑枝知道,可能过不了多久太后就会将自己是宋威的生身母亲这件事告诉他, 到时候小陈氏算得了什么,她不过是一个暂时用过的替代品,什么也不是。 可是桑枝垂下头, 纵然见过太后万般的手段, 却仍然觉得此事对于宋威而言太过残忍。谁是他的父母全然由别人告知,并且被蒙骗一遍又一遍, 而他的真心又能允许他承受几回这样的欺骗呢 姚玉苏的想法与桑枝不谋而合, 得知消息的她叹息了数声, 不为那个临终前都不知道床榻前不是自己亲生儿子的女人,而是为了那个有一颗赤子之心的男人。他是少有的天生热忱的男子,笑起来机敏又狡黠,认准了一个人便全心全意地去付出,例如他对蔺郇、对小陈氏。 “世道不公啊。”一向信奉强者为王的她也难免为这样的遭遇而鸣不平,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却被这些心怀叵测的人玩弄了一回又一回。 红枣在一旁道“听说宋将军要为小陈氏大办丧仪,主子可要前去” 新晋的安亲王要为生母办丧宴,朝中自然有很多人会去,这可是趁机露脸表现的好机会。若是平常,姚玉苏自然不会去凑这样的热闹,但红枣见她十分同情宋将军的遭遇,故而有此一问。 “安亲王曾来家里喝过酒,说起来我们也算是朋友了,自然是要去的。”姚玉苏道。 红枣一想,这的确很符合主子的作风,不惧权势,大多数时候仅凭喜好做事。 陈府简陋,来凭吊的马车和轿子没有专门停放的地方,只能是沿着窄小的巷子竖着摆上一溜儿。可即便如此,上门的客人还是络绎不绝,以至于陈府这样的方寸之地几乎是摩肩接踵,拥挤的程度跟庙会差不了多少了。 原江早早地就望到了停至巷口的马车,提前将姚玉苏请了下来,步行至陈府。 周围的住户哪里见过这般场景,纷纷伸出脑袋探望。幸好周麒麟早已替宋威考虑妥当,向陛下借来了巡防营的队伍,绕着陈府包围了一圈,阻止了平头老百姓进一步的好奇心。 姚玉苏走到一半便碰见了前来帮忙的郭启仪,他正在指挥前来凭吊的官眷将马车整齐停放,以免阻塞道路。 “见过太夫人。”他远远地见姚玉苏走来了,上前迎接,“太夫人,这里人多杂乱,我亲自护送你进去吧。” “多谢将军。”姚玉苏颔首道谢。 郭启仪知道她是建和公主的密友,对她自然也会多加关照。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比起对周麒麟和宋威,她对他的态度更为客气、疏远。 “太夫人如今住在桑庄一切可还好”他护在一旁,随意地问起。 “都好,庄子里安静,特别适合修身养性。”姚玉苏答道。 郭启仪笑言“太夫人便是一等一的好修养了,哪里还需要修身养性。” 姚玉苏微微牵扯嘴角,抬腿跨过陈府的门槛后,神色肃穆了起来。 灵堂在前,郭启仪自然也不会再多言多语,抬手指引她们向前,然后转头又继续维持秩序去了。 红枣靠近姚玉苏,压低嗓音道“主子,这样会不会太明显”她说的是姚玉苏对郭启仪的态度。 姚玉苏冷冷地道“建和荒唐是因为没有驸马,无拘无束,可他又凭什么跟建和一样他有妻有子,若不是贪恋建和的地位权势便是耽于美貌,这二者都是我最讨厌的。” 红枣见她这样直白地说出口,警惕地看了一下周围,幸好十分嘈杂,无人听清姚玉苏的话。 “主子” “好了,我的好脸色只会给那些堂堂正正做人的人。”姚玉苏口气武断的道。 红枣不再多言,她知道多说无益,主子向来都有自己的一番行事准则。 行至灵堂,四周挂满白幡,简陋的院子被收拾了一番看起来也像模像样。灵堂的正中挂着小陈氏的画像,她浅笑低头,眉眼间尽是无尽的温柔。虽说画像都会失真,但眼前这幅画倒是完全刻画出了小陈氏的神韵,所以纵然不是最贴合小陈氏长相的画像,但宋威最后却选了这一副悬挂起来供人祭拜。 姚玉苏上前,旁边的仆人送上三炷香,她虔诚三拜,由衷的希望这个素未谋面的女人能早日往极乐世界而去。 “多谢太夫人。”宋威跪在一旁还礼,对于姚玉苏的到来他有些惊讶,但凭着她能站出来为他作证洗清冤屈的行为,他又觉得此刻在这里见到她又是意料之中了。 “将军请节哀。”姚玉苏微微点头。 最难过的时候已经过了,他还能体面地起身跟她交谈两句。 “她虽然与太夫人是不同性格的人,但我总觉得你们若是见了一定能聊得来。”宋威勉强一笑,抬头看向画像上帝额人,“可惜了,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姚玉苏看似坚硬,实则也有一副可以柔下来的软心肠,尤其是看到宋威对小陈氏的孺慕之情,她心中对宋威更是高看几分。 “将军有此奇遇也是命中一劫,不如将它看作一道关口,跨过去,之后否极泰来。” “是,确实是奇遇。”宋威轻笑一声,似无奈似哀伤。他此时还不明白姚玉苏话里的意思,只以为她是在说他才认回了亲生母亲却又遭遇丧母之痛的事情。 姚玉苏见他误会,不便过多解释,点点头“将军自忙着,我便不打扰了。” “多谢夫人前来,我心里十分感激。”宋威上前,将她送到门口。 姚玉苏微微颔首“将军留步。” 宋威目送她远去的背影,心里当真是那般想的,她虽刚小陈氏虽柔,可她们都有一双极为聪慧的眼睛,时不时地能让人从里面看到光明和希望。 他转头看向院内,白幡高挂,凭吊的人来来往往,可他却再也哭不出来了。他已经送走了小陈氏,如今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让活着的人安心罢了。 “陛下,小陈氏已经出殡了,安亲王为她摔的盆。”太极殿,苏志喜向龙椅上的男人禀报道。 宋威与小陈氏虽未正式相认,可知情的人都明白两人是何关系,摔盆自然是理所应当的。不仅是摔盆,小陈氏的丧仪是宋威盯着办的,规格虽不能与命妇相比,但已是十分隆重了。 “太后知道吗”蔺郇提笔蘸墨。 “太后摔了一套青瓷的茶碟。”苏志喜委婉地说道。 蔺郇轻笑一声,自作自受,如今再来生气有什么用,该她郁闷烦恼的还在后面呢 而这头,姚玉苏自从丧礼上回去了之后便胸闷气短,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堵在了胸口。 晚膳的时候她也提不起胃口,看着玄宝吃了两碗饭之后便下桌离开了。 红枣在书房寻到了她,以为她是在丧礼上闻多了香烛而感到烦闷,将屋子里本就香气淡雅的香炉通通撤了下去,换上了新鲜的瓜果。 瓜果自带香甜清新,姚玉苏闻了之后果然好了不少,之后红枣再端来红豆粥的时候她还能就着小菜喝上一碗。 “夏日炎炎,主子这是苦夏了。”夜里,红枣将窗户开了小口,放下帘帐隔绝蚊子。 姚玉苏穿着白色的宽袍坐在床沿边,吹着外面的凉风,胸口郁结的气终于散去了不少。 “我以前也没有这个毛病啊。”她抚了抚披在肩头的长发,叹着气说道。她自来身体康健,无大病小痛,即使是冬日里别人三不五时地染上风寒,她却还能穿梭在雪地里,满面红光。 “人都是会变的,再说今年夏天确实比往年热了不少,待明日我便让人多送点冰到庄子来。”红枣站在一旁,轻轻为她打扇。 姚玉苏一想,天气热庄稼便要旱,到时候收成就会受影响。若热这几日就罢了,再多热个十天半个月今年的收成大概就会减半了,到时候又是一个让朝廷头疼的事情。 “但愿早日凉快下来吧。”姚玉苏掀开被子,轻轻躺上床。 红枣停下打扇,掀开帘帐出去,将屋子里的烛火吹灭,只留一盏灯远远地照亮着角落。 深夜,床上的人突然被一个梦惊醒,额头冒汗,双眼睁开。 紧接着她翻身下床,匆忙朝着屏风后面小跑而去。 守夜的红枣听见动静,立马掀被起床,端起桌上的小灯跟了过去。 “主子,可是身体有恙” 屏风后面,姚玉苏呕吐声连连。 红枣皱眉,回想起她今日的吃食。想了一通似乎并没有什么闹肠胃的食物,便更加不解了。 红枣见她吐得难受,赶紧放下烛火,打了一盆清水又端来一杯白水。 姚玉苏漱完口擦干净嘴,捂着胃部走出屏风后。 “主子,要不要请大夫”红枣担忧地问道。眼前的人脸色太苍白了,不仅白还带着汗,不知道是不是凉了胃引起的。 姚玉苏往床边走去,沉默地坐在床榻边,突然掐起了手指。 红枣一脸疑惑,这是在算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7章就诊 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淅沥沥的雨, 将空气里的烦躁闷热一扫而空,辗转反侧不能入眠的人终于闭上了眼, 安然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便睡过了早膳的时辰,待姚玉苏起床的时候玄宝早已挎着书袋上山去了。 红枣知道她昨晚并未好眠, 特地让厨房做了清粥小菜,小米粥熬得粘稠刚好, 凉拌的黄瓜是早上刚摘下来的,清脆好闻,再加上一碟酸辣的粉丝,开胃又可口。 不管是在宫内还是宫外,姚玉苏向来不喜菜色摆满一张桌却动不了几块筷子最后浪费了事,她若是一人用膳便只需三两个菜, 多了她不仅不喜还会批评当日负责膳食的宫人。红枣是最清楚她的脾气的,她若是亲自安排, 没有不妥当的地方。 果然, 就着小菜姚玉苏喝完了一碗粥,连小菜都用去了大半。 “主子,大夫就在偏厅, 可要唤他进来”其余人撤下碗碟后,红枣上前问道。 姚玉苏微微一怔, 知道这是红枣担心自己的身体所以自作主张了一回。 “主子, 还是请大夫来瞧瞧吧, 他走一趟也不容易, 总不能不瞧一眼就回去吧。”红枣耐心相劝。 姚玉苏微微闭了闭眼, 轻轻用手指刮过上眼皮,道“既然请了,就让他进来吧。” 红枣欣慰一喜,转身请来大夫。 大夫早早地就候着了,见红枣来请,立马提着药箱跟上去。 “姑娘,里面这位夫人是哪里不舒服呢”大夫问道。 红枣走在前面,答“主子脾胃上有些不好,昨晚吐了一次,你进去之后不要乱看,只管把脉即可。” 大夫点头如捣蒜。他姓吴,是离这儿最近的小镇上某医馆的坐堂大夫,今日天色未明就被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给请了来,虽然他不愿意出诊,奈何那男人魁梧高大,手里又拿着一锭银子,一双利眼盯着他,丝毫不给他拒绝的余地。 姚玉苏见红枣领着一位眼生的大夫进来,看穿着打扮,应该是平常医馆里的大夫,没什么身份背景。 吴大夫就像红枣吩咐的那样,目不斜视,走到姚玉苏面前,微微弯腰,道“听闻夫人身子不适,小的特来请脉,还请夫人将手伸出来。” 宫里请脉的太医都是先将药箱里的软包和丝绢拿出来,软包垫在手腕下,丝绢放在手腕上,这样才算是合乎规矩。 眼前这大夫显然没有给达官贵人看过病,不懂这样的规矩。红枣正想上前,却见姚玉苏从善如流地伸出了手,那吴大夫就这样将手按上了上去。 姚玉苏盯着眼前这位大夫,他规矩虽没有学好,但身上却带着一股药香味儿,怪好闻的。她本来游移的心也渐渐回归原位,等待着大夫的诊断结果。 “夫人近日可吃了什么寒性的瓜果”吴大夫问道。 姚玉苏看向红枣,后者替她答道“近日就吃了苹果和梨子,往常吃了也没问题啊。哦,对了,还吃了两片香瓜。” 吴大夫道“夫人脾胃寒重,最好少吃寒性的水果。那香瓜虽香甜可口,可有些人用了之后就会出现腹泻的症状,是为脾胃不耐受。” 红枣倒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有些疑惑的道“是吗” 吴大夫微微挺直脊背,道“在下祖上都是行医的,看病坐诊不仅是谋生的手段,更是如家常便饭一般。夫人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毛病,在下不会诊错的。” 红枣不好乱说,转头看向姚玉苏,见她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大夫辛苦了,劳烦你走一趟,去领赏钱吧。”姚玉苏道。 吴大夫心里怪不舒服的,总觉得这主仆俩质疑了自己的医术。临走的时候虽然如愿拿走了一锭银子,但他却觉得这一趟白来了。 “还好只是脾胃上的问题,奴婢让厨房再做一些调理脾胃的膳食,想来过不了多久主子就康健了。”送走吴大夫,红枣转身回来道。 姚玉苏半倚靠在榻上,一手扶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红枣轻轻地退了下去,不打扰她一个人清净。 自宋威封为安亲王以来,宋太傅在朝中的势力极速扩张,作为安亲王的养父和陛下的恩师,他的地位一时超过内阁,隐隐有大首辅之势。 宋威察觉到父亲的前后变化,私下提了两三次,却丝毫不见宋普收敛,今日在朝中更是因为军改的时候和姚国公直接对立了起来。众所周知,姚国公是奉了皇命在推行新的军政制度,宋太傅反对他不就是反对陛下的新政吗 “父亲,你这样会让陛下难做的。”下朝后,宋威特地留到最后等到了和人交谈的宋普,待四下无人后他再一次劝诫宋普。 宋太傅笑着看向儿子,见他挺拔玉立,魁梧有形,论相貌气质都远超于同龄人,他心里自然得意。此时听宋威这样说他也并未生气,而是道“你懂什么,别瞎掺和。” 宋威见他果真没有把自己的意见听进去,不免有些恼了,道“父亲最近颇有些狂悖,儿子不知道是何种缘故陛下推行的军改乃是在蜀地的时候就多番试验过的,乃是陛下一大心愿,父亲又不是不知道。” 宋太傅见他越说越过分,垮下了脸,道“越来越没规矩了人人都敬你是安亲王,莫不是你也飘飘欲仙了竟然敢教训起你老子来了” 宋威道“父亲莫要生气,儿子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在朝中咱们都是为陛下办事,是同僚,我有劝谏父亲的立场。在私下咱们是父子,我就更不能看着你和陛下作对,否则岂不是枉为人子。” 宋普很想一巴掌打醒这个糊涂蛋,让他知道站在哪边才是正确的。但宫城之中动手便是藐视陛下,他还没有到能将蔺郇撇开不顾的地步,所以只能冷冷地瞪着宋威。 “安亲王请留步,陛下请你到书房一叙。”苏志喜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他们的身后,扬声说道。 宋威立刻收了脸色,对着宋普拱拱手,告辞离开。 蔺郇找他也不为旁的事儿,就是想为宋威重新择一门婚事,想听听他的想法。 “臣暂时还没有成亲的打算,请陛下转告太后,莫要为臣的婚事操心了。” 这样的话很有几分不近人情,换个人估计就得罪太后了,旁人求都求不来的荣耀在他这里已经成为负担。 蔺郇道“朕也是这个意思,前一桩婚就结得不愉快,再匆忙来第二次保不齐再出什么岔子,还是等等罢。” “还是陛下心疼臣。”宋威由衷地道。 别看宋普没有说出口,但其实宋威已经知道他在私下物色人选了,就等着他成第二次亲。 “说实话,臣已经成了这京城的笑话了,不提还好,若是再来一次不就是让众人再笑话臣一回吗臣脸皮薄,禁不住这样来来回回的议论。”宋威叹气道。 蔺郇曲手指扣桌“哎,醒醒,大丈夫哪里能整天陷在这些流言蜚语里面,朕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早已独自出征南羌了。” 宋威羞愧低头“陛下说的是。” “你也别垂头丧气,论带兵打仗你还是有天赋的,朕信得过你。”蔺郇打了一巴掌又赶紧喂上一颗甜枣。 宋威不笨,大多时候还挺机灵的,立马仰着头问道“陛下可是要派臣去出征” 蔺郇从桌子上抽出一本奏折递出,刘德江捧过,走下台阶递给宋威。 “羌人又在作乱了”宋威皱眉,疑惑道,“这是挨打没挨够的意思” 蔺郇笑道“朕方才说了,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朕已经将南羌人打回了老巢了,你可有这样的信心” “当然”宋威从奏折中抬头,果断地道。他自能提枪开始便跟着蔺郇出战,这么多年也算是经验丰富的“老将”了,料理区区羌人,简直是不在话下。 为免蔺郇改了主意,宋威赶紧道“陛下,羌人是被咱们打怕了的,有陛下的余威在,臣只需要三万人,再请边境守军配合,一定能再次将羌人赶回老巢去” “朕相信你。”蔺辉不会改主意,这是他早已打算好了的。 羌人并不如北狄那般难缠,让宋威独自领兵练手,是对他最好的锻炼,机会难得。 宋威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一下子就从低迷的情绪中跳脱了出来,仿佛前方就是霞光万丈。 蔺郇由衷的道“你真的很像朕,说起带兵打仗便生龙活虎。” 宋威笑得咧嘴,后槽牙都不矜持地露了出来。 “对了,此事保密,朕还要安排一番,你切勿泄露消息。”蔺郇嘱托道。 宋威无不应允,他已经在京城憋了两年了,再不去战场上活动一下他恐怕真以为自己跟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一般了。 蔺郇说宋威保密,他自然是不会说的,可早有耳报神将此事给太后通风报信了。 这还了得太后自然是一百个不许。 “安亲王虽立功无数,可都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的,怎么能独自领兵羌人多么凶残啊,当年陛下为收拾他们可是受了不少的伤,有一回都差点儿把命留在草原上了。”桑枝忧心忡忡地道。 冯太后不言不语,但脸色阴沉得像是要下雨的天儿。 桑枝再往上头添上一把火,道“也不知道陛下怎么想的,安亲王年纪轻轻的,怎么着也该陪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将啊,否则到了要紧的关头连个一起拿主意的人都没有,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送吗” 此言一出,太后立马坐不住了。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太后一拍扶手站了起来,语气凌厉地道,“皇帝这是要干什么,排除异己吗” 桑枝惊呼“太后,这话可不能乱说。” “怎么他敢这样打算盘还不让哀家说了这摆明就是他怕安亲王威胁到他的地位,所以才想出来这样一招借刀杀人的好计谋啊”太后冷笑,肩膀颤动,显然是怒不可遏。 “陛下不像是那般小心眼儿的人呢” “你懂什么安亲王已经危及到他屁股下的龙椅了,他还能安坐如初吗” 桑枝惊讶瞪眼“那、那咱们要不要求陛下回心转意啊” 冯太后了解自己的儿子,他做的决定没有够分量的理由绝不会收回,何况他已经对宋威有所防备,她这样去求他不就是暴露了与宋威之间的关系吗 “去,准备一下,哀家要出一趟宫。”冯太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挺直脊梁。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他们必须要拿主意了。 “是,奴婢这就去。”桑枝并不感到惊讶,转头去准备。 晚膳过后,蔺郇溜达着到了寿仙宫,本想与太后闲话片刻,却得知她老人家今日身体不适,早已歇下了。 “如此,朕就不打扰母后了。” 红墙青砖,蔺郇原路折返。 “陛下果然算无遗策。”苏志喜跟在他身后,小声说道。 蔺郇背着手缓缓地往前走,脸上带着局势尽在掌控中的微笑。 苏志喜一向是佩服自家主子的,他想要算计的人,还没有不中计的,包括皇庄那位。 “你瞅瞅,前面是谁”蔺郇眯眼往对面看去。 主仆二人的面前,一位身着青衣的女子背立,落日余晖,只有她窈窕婀娜的身影。 “主子,是喜嫔娘娘。”苏志喜看清了人回禀道。 喜嫔,太后看中的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使张植之女,初入宫便被封为嫔,如今后劲乏力,混得不如从前的崔贵人如今的怜嫔娘娘更风生水起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8章直问 这后宫, 通常是皇帝前脚一出乾元宫的门,后头沿路就有耳报神将他盯着, 走哪条路去哪个宫,留点儿心自然能清楚。寿仙宫离喜嫔的住所近, 她此时出现在这条路上也不算突兀。 蔺郇唇角一勾,递了给眼神给苏志喜。 “咳”苏志喜了然, 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喜嫔娘娘” 喜嫔早已知道人就在她身后,可听见这声儿还是被吓了一跳,早先的勇气散得一干二净。 “臣妾参加陛下,不知陛下驾临,失礼之处望陛下恕罪。”喜嫔回头匆忙下跪, 连带着宫人也忙不迭地扑通跪下。 蔺郇搓了搓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心里道不知前面的皇帝如何看后宫的女人的, 他倒是觉得这些招数蠢得没眼看。那种路上偶遇皇帝然后结成一段良缘的故事到底是如何出来的为何他看自己这宫里的女人一个比一个扎眼。 如此, 他不仅想到自己心目中最聪明的女人。若是她用这些招数,该是何等模样呢 红墙黄瓦,深巷之处, 佳人亭亭玉立,回眸一笑, 六宫失色。 “陛下”苏志喜在旁边小声提醒。 蔺郇收回遐想, 将注意力放到眼前的女人身上, 将她浑身上下扫了一遍, 很可惜, 没有半点吸引他的。 “嗯,起吧。”他继续往前走,没有停留的意思。 眼看着陛下就要离开了,喜嫔的宫女用手指戳了戳主子的背,示意她别忘了自己的初衷。 “陛下” 蔺郇闻声,驻足回头,脾气颇好的问“喜嫔可还有事” “陛下,臣妾宫里泡了今春的龙井,品相甚佳,想邀陛下品鉴一二。”喜嫔双手拽住衣摆,提起一口气,努力将这句话说得平稳又自然。 蔺郇点点头道“爱妃有心了,只是这龙井以现泡为佳,想必现在茶香都散得差不多了,朕还是改天再来品鉴吧。” 说完,他大步迈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臣妾恭送陛下” 待蔺郇走远,宫女扶起喜嫔,道“娘娘莫要气馁,陛下政务繁忙,他不应娘娘的约也是回乾元宫批折子去。” 喜嫔脸蛋儿涨红,咬紧了嘴唇。她也曾是家里的娇娇女,父亲虽不是权臣,也是握有实权之人,京城的男儿虽不能任由她挑选,但好歹总能轻易挑到一个喜欢她的男子。一朝入宫,她便只有在这深宫中苦苦守候,好不容易等来了人,他却是匆匆离去,从未将她放在心上。 委屈漫上心头,喜嫔哭着跑走。 而始作俑者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无礼之处,反而是想到他似乎有段日子没有去皇庄了。 “苏志喜,朕要出宫。”他走到半路,突发兴致。 “是,奴才这就去准备。”苏志喜一边应着一边想到从没有无情的男人,只有用错情的女人。 待落日彻底消失在山的那一头,姚玉苏也检查完了玄宝今日的功课。 “我明日和你一起去学堂,可好”姚玉苏抬头问道。 玄宝双脚悬空坐在椅子上,手掌撑着两侧的扶手,道“母亲可是想去见一见师娘” 果真是一只机灵鬼。 姚玉苏也不否认“总是听你提起她,我难道不该对她好奇吗” “可母亲见了或许会觉得师娘是离经叛道之人,她与母亲可不同。”玄宝皱眉。 “怎么会这样说”姚玉苏惊讶地问道。 玄宝有理有据地说道“师娘颇有些不务正业,她既不会操持家务也不会灶台之事,倒是很精通旁的,比如种地叉鱼之类的。” “这算什么不务正业也没有人规定女子必须得会操持家务和精通厨艺啊。”姚玉苏笑着道。 玄宝却摆出了理论依据,道“可母亲书房里有不少的讲女德的书,上面便是这样要求女子的。师娘做饭难吃,照顾先生也是半吊子,有时候还要师兄他们给先生煮粥弄汤。” 姚玉苏高高挑起眉毛,心想眼前倒是一个教育玄宝的好机会。 “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在灶台边打转的难道我就不是一位好主母吗” 玄宝摇头,肯定的道“母亲只是不想而已,若是母亲愿意灶台上的事情又算得了什么。母亲连偌大的后宫都管得过来,何况区区厨艺可师娘便不同了,她确实有些嗯,有点给先生添麻烦。”说完,玄宝还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有些为先生的万年担忧。 “玄宝,那我问你,你若是日后娶妻,是想要一个整日帮你操持家务养育儿女的当家主母还是想要一个志同道合心意相通的女子” “她不能又会操持家务又与我心意相通吗”玄宝皱着眉头问道。 姚玉苏摇头“贪心,你只能选一样。” “那就心意相通吧。”玄宝犹豫了一下,作出了自己的选择。 “为何”姚玉苏问他。 玄宝不客气地拿红杏举例,道“平常我与红杏便说不到一处去,她总是不懂我的心,我想穿青色的衣裳她给我拿白色的,我想用羊毫她却给我拿鼠豪我日后的妻子定然比红杏与我的关系更长远,若她如红杏一般不解我的心意,我大概会很累。” 姚玉苏本是想告诉他女子不一定只是围绕着内宅转的,古往今来也有许多女子能踏出内宅做出一番成就的,但她万万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就已经看破了许多成年人都看不透的东西。一时间,姚玉苏又欣慰又忍不住想笑。 “你真的是”姚玉苏摇头笑道。 “说得好”外间传来高声赞扬。 母子俩俱是一惊,双双朝门口看去。 “陛下”玄宝滑下椅子,小跑着迎去。 来人正是蔺郇,他如今进出庄子熟门熟路,恰巧在门外听到了玄宝的一番稚言稚语。 “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安。”玄宝走到他面前,笑着请安。 姚玉苏起身,同样朝着门口福了福身。 “起。”蔺郇抬抬手,笑着摸着玄宝的脑袋,道,“朕刚刚听见你说的话,说得很好,朕也是这般想的。”说完,他还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书桌旁的女子。 玄宝脸一红“臣还小,不急着娶妻。”他能当着姚玉苏说这些话,但在外人面前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自然,待你到了娶妻的年纪朕一定亲自给你指一门婚事。”说着,他还不忘抬头看向他身后的女人,十分谄媚道,“当然,还得你母亲首肯。” 姚玉苏扯了扯嘴角,废话。 “臣先谢过陛下陛下可将雷电带来了”玄宝对娶妻还不感兴趣,对蔺郇的爱骑倒是兴趣甚为浓厚。 蔺郇正想着找理由将他支开,见他问起雷电,正好借坡下驴“你若是想骑,可让原江陪你一道。” 此言正中他下怀,他高呼一声,立马跑了出去。 姚玉苏从书桌后面走了出来,嗔怪道“雷电虽是难得的骏马,但性子刚烈,你也不怕摔了玄宝。” “朕看了,你那个侍卫功夫不错,护着玄宝绰绰有余。”蔺郇上前,不客气地拉起她的手,情意绵绵地道,“朕好一段日子没见你了,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朕说的哪怕是唠叨也好啊。” 姚玉苏轻笑一声,斜视他“陛下坐拥后宫佳丽,哪里需要我唠叨。” “看,你便是这般不解风情。”蔺郇叹着气。 “陛下可是特地来寻我麻烦的”她哼笑一声,美目流转,自有一股别样的风情。 蔺郇纵然是铁石心肠也融化在这样的目光里,立马借机表达心意“朕是特地来看你的,想着好久不见你,心里惦记得慌。” 他并非常常将儿女情长挂在嘴边的人,可每每见到她便是忍不住地想说上一连串的甜言蜜语,想着哪怕有一句能博她一笑也是好的啊。 她将手从他的大掌中抽出,抬手朝他的耳朵摸去。 这样的天气,她的手却自带一股舒爽的凉意,摸在他的耳朵上却仿佛挠在他的心上。 “怎么了”他不自觉地将语气都放柔了。 “只是好奇陛下的耳朵是软是硬罢了。”她挑起半边眉毛,笑得不怀好意。 蔺郇举动将脑袋伸过去,让她摸得更轻松一些“那依你所见呢” “软中有硬。” “嗯”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双眸似秋水,荡漾含情。 心上一麻,他弯腰朝她的唇吻去。 “这可是你先动手的。”他不客气地吻着她,却还不忘声音含糊地指责她。 姚玉苏往后一仰,身后立马有双大手扶上,紧接着一股牢牢地力量将她拉回他的臂弯。她轻轻地闭上眼,耳尖悄悄地红了一片。 他眯着眼瞧见了,心上一喜,吻得更深入了。 待月色树梢,她赶他回宫。 “朕明早再回吧。”身在安乐窝,纵然是他这般以国事为重的君王也忍不住沉溺了一把,磨磨蹭蹭地不愿离开。 她半倚靠在榻上,用锉刀似的眼神将他上上下下刮了遍,颇有些阴阳怪气地道“我还以为似陛下这般勤于政务的人会自制力强一些的呢。” “朕若跟你都一是一二是二,那咱俩之间还有什么深情可言”他四两拨千斤,轻易反弹回去。 姚玉苏默不作声地翻了个白眼。 他见她似乎投降了,满意一笑,走到她对面的榻上,同样一歪,随手拿起手边的书翻阅了起来。 姚玉苏这好像也不是谈情说爱的画面吧 他向来定力十足,她不开口他便看得入神,连眉毛都不抬一下。 她将注意力收回,落在手中的书本上,过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看他“泽愚。” “嗯”他一边应着一遍翻页。 “严氏曾对我言,说你因中毒不能生子,可是真的” 不能生子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已是无比侮辱,何况她此番刺探的是帝王的隐私,更是罪加一等。 他随意地“嗯”了一声,抬头看她“怎么歧视朕了” 姚玉苏“” “不敢。”她想起前几天的事儿,低下头继续看书。 他却是她不能轻易糊弄过去的人,放下书问道“之前就知道为何现在才问” “熟了自然能问。”她低头翻书,佯装平常的道。 他眯了眯眼,这是学了他去 两人都是太极高手,谁都没有办法轻易撬动另一个人的嘴巴,只好休战。 月上中天,该是就寝的时辰了。 他打定主意要留下来,她便吩咐人为他准备屋子。 待屋子打整好了,被褥换了新的,熏香也点上了,他却熟门熟路地摸上了她的床榻。 “你怕是上错床了吧”她躺在床上瞥了一眼身旁挤上来的男人,语气平淡地问道。 他伸手摸她的身子,从头到脚都没有放过。 “你在做什么啊”她被他摸得发痒,忍不住笑问道。 “验身啊。”他收回手搭在她的腰上,牢牢地箍住,“嗯,是这个,没错。” 她闷声笑场,抬手回抱住他的腰,闭上眼。 他低头看着她恬静的脸庞,看,他都说了是这个没错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9章开篇 清晨, 雾气正朦胧的时候,蔺郇从寝屋里走出。 眼前静悄悄的一片, 除了雷电在马槽边吃草发出嚼动的声音以外,院子里的安静透着一股祥和, 让人身心舒展。皇宫也很安静,可那种安静是人刻意伪装起来的, 带着压抑和憋闷,人人都在恐慌不知道什么时候刀就落在自己脖子上来了。 苏志喜牵过雷电,将缰绳交到蔺郇的手里,小声道“陛下吩咐奴才查的,奴才问到了。” “出去说。”蔺郇回看了一眼安静的寝屋,转身朝大门口走去。 出了大门, 主仆两人上马赶路,回宫里去。 “陛下, 前两日太夫人这里请过一名大夫, 就是这附近镇子上的坐堂大夫。大夫看完了病也没开方子,拿了赏钱就走了。”出了庄子,苏志喜终于可以大声说话了。 蔺郇问道“可知道她看的是什么病” “当时在场的就三人, 太夫人、红枣姑娘还有那位大夫,其他人并不清楚。”苏志喜道。 “回去后你让黄老先生来一趟, 他是杏林高手, 让他给太夫人瞧瞧身子哪里不适了。” “主子, 奴才觉得太夫人怕是不想让人知道此事。” 蔺郇是觉得此行过来她有些变化, 说不上什么不对劲儿, 反正给他的感觉就是不如以前随意了。他担心是有人在她这里嚼舌根子,说了一些让他不知道的话,既没办法解释也不知道从何解释起走,所以才安排苏志喜在庄子里打听,看近来除了他还有谁到过庄子里来。 此时苏志喜这么一提醒,他才认真思考了起来。明明慎国公府就养着大夫,她为何非要去镇子上请莫不是不想让熟人知晓 “你去查一下那个大夫,看从他那里能知道点儿什么。”蔺郇精神一震,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划过脑海,但这是他完全不敢去相信的。 马蹄声渐起,主仆俩趁着雾色赶回宫城。 蔺郇一起姚玉苏便醒了过来,她盯着床帐放空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悠悠地起床了。 “主子这么早就起了”红枣听到动静推门进来。 姚玉苏起身伸了个懒腰,道“答应了要陪玄宝去学堂的,他起来了吗” “还有半个时辰才到小主子平时出门的点儿呢,主子不如也去躺一躺”红枣感觉她最近精力不济,猜测许是睡眠不好的缘故,所以才说让她再去休息一下。 “不躺了。”姚玉苏扭动了一下肩膀,抬了抬下巴道,“把我那杏色交领的衣裳取来,我先换上。” 姚玉苏感兴趣的不仅是玄宝的师娘,更是薛先生的夫人。薛先生这等惊世大儒,如何选了一位玄宝口中不太合格的夫人呢她有些好奇。 待她换了衣裙洗漱完毕,又看了一会儿的书,玄宝才眯着眼走到了饭厅。 “母亲,早。”玄宝揉了揉眼睛,强撑清醒地道。 见惯了他故作成熟的模样,这般稚嫩软糯的样子倒是让她内心一软。 “还困吗”她捧着她的脸蛋儿小劲儿地揉了揉。 玄宝打了一个哈欠,双眼雾蒙蒙的“不困了,我一会儿就能清醒了。” 毕竟是孩子,这样的时辰起来上学自然是困的。但这也是没有选择的事情,不经一番彻骨寒,那得梅花扑鼻香。就算他睡不了一个好觉,也好过不读书不知事,浑浑噩噩的一辈子。 “先喝一杯清水。”姚玉苏亲自将杯子放入他的手里,温柔慈爱。 玄宝满腹疑惑地接过,不知道为何母亲今日这般体贴入微。 蔺郇一直在等着太后来找他说情,但寿仙宫近来毫无动静,一反常态。 “想必又是得高人指点了。”蔺郇若有所指地道。毕竟前脚得了信儿后脚就急不可耐的出了宫,若说没有太傅在其中起了作用,他是怎么也不信的。 周麒麟问“那咱们可还依计行事” “自然。南羌作乱是事实,朕必得派兵镇压,既然已经选了宋威,那朕便会给他这个锻炼的机会。”蔺郇道。 周麒麟对陛下十分敬佩,不仅是因他的智谋,更是出于他的胸怀。太后如何对他,他们这些人看得一清二楚,可蔺郇像是从来不介意宋威的存在一般,手把手地教他射箭,亲自扶他上马,待到他十五六之后更是亲自在沙盘旁布局,教他如何克敌制胜。 周麒麟很为太后惋惜,这样一个出色的长子完全可以照拂次子,兄弟俩乃是双赢的局面。可太后却是执迷不悟,一直狠了心要舍下长子为次子谋得一席之位,简直是自毁长城。 “此事容后再议,朕这里有一棘手的事情,更需要爱卿费心一番。”蔺郇一笑,一脸可亲地看着自己最得用的“军师”。 周麒麟害怕这样的笑容,上一次看到这样的笑容还是他说“京城已乱,起兵的时机到了”的时候。 “陛下智勇双全,哪里还需要臣来费心。臣忽然想到今早出门前夫人深感不适,臣得回去瞧上一眼。”周麒麟退后一步,转头就要告辞。 “你们一个两个有夫人陪伴在侧,自然是无须操心了。可叹朕孤家寡人,实在是寂寥。”蔺郇在他身后发出一声叹息,苦闷悠长。 周麒麟一张老脸皱得跟包子褶儿似的,说不出来的不情愿。 “臣自当为陛下排忧解难,陛下请讲。” “朕虽选了新妃入宫,但后位一直空悬,群雁无首,恐生出事端。” 周麒麟惊讶“陛下可是想立后了” “是。”蔺郇爽快地承认。 周麒麟松了一口气,道“此事好办,臣明日便上一道折子,到时候再请一两个信得过的大人帮着说话” “朕想立玉苏为后。” “” 寂静,漫长的寂静。 蔺郇瞧着周麒麟的脸色,忽白忽青,时而困惑时而憋闷,竟比戏台子上的角儿还变化多端。 要说蔺郇与姚玉苏之间的猫腻,周麒麟是第一个看明白的。但他之所以帮忙打掩护的原因是觉得陛下向来清心寡欲,若有一知心人陪伴在侧,这高处不胜寒的孤苦也可消解几分。可他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般地步,陛下竟然要立前朝皇后为后 “陛下”周麒麟双膝一软,“扑通”下跪。 这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要史书留名遗臭万年啊 蔺郇十分懂他所想,若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这般任意妄为的举动任谁也要骂自己猪脑子的。 “麒麟啊。”蔺郇负手看向殿外,满目蓝天白云,祥和安宁。 “她是朕身上的一块肉,没有她朕自然是可以活的,只是活好活坏之分罢了。”蔺郇收回看向堂下之人,道,“朕坐拥四海,若是连这点儿任性的权力都不给朕,那这个皇帝当得岂不是窝囊” 周麒麟面色沉重,他双手举过头顶,附身一拜“陛下,皇后乃陛下正宫,万民典范,实非一般的皇妃可比陛下若要立姚氏为后,岂不是在鼓励天下女子朝姚后看齐” “向她看齐有何不好她聪慧机敏,识大体,热心肠,又有统帅后宫的本领,她是世间第一好的女子。”蔺郇严肃了神色,对姚玉苏的优点如数家珍,“麒麟,若天下女子活得都像她这一般,兴许还真没有男人什么事儿了。” “臣承认,姚氏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好女子,她身上有很多不可多得的特质,陛下一时情迷也很正常。可陛下不一定非要立她为后啊”周麒麟尽心相劝,“陛下好不容易才得了这江山,难道就要让自己的口碑毁在前朝的皇后身上吗” 蔺郇丝毫没有被周麒麟的话吓到,相反,他嘴角挑起了一抹微笑,十分肯定地告诉周麒麟“她若要踏进这宫门,定然是以皇后之尊进来的,否则朕宁愿她潇洒在外。” 他不可以侮辱她,就像他不能侮辱一颗心守在她身上的自己一样。 周麒麟气绝,一时无话。 “麒麟,朕并非是以帝王的身份要求你,这件事你可以选择不做。”蔺郇到底还是没有逼他,给他留了一条后路。 此事成了,周麒麟一跃成为帝后的顶级心腹,风光无限。若成不了,那他不仅会接受朝臣们的指责,更会面临皇帝的责难,能力将受到质疑。 周麒麟面色为难地看着陛下,凭借他们多年的交情,他可以看出陛下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做这件事了。 “陛下” “令夫人当初嫁给你的时候,你作何感想”蔺郇笑着问。 周麒麟一时恍惚。 夫人何氏比他小了近二十岁,出身不凡见识深远,称一声“女先生”也不为过。而彼时的他不过是王府的谋臣,除了一身得主子青眼的谋略,身无长物。 何氏答应嫁给他的那晚,他邀了一众好友喝酒,大醉了一天,差点儿就舍下半条命去了。 “夫人于我,情意深重,若今后有对不住夫人的地方,我甘愿以命相抵。” 旁人挑开了盖头,情话绵绵,他一挑开盖头,动不动就是生死性命,吓得一屋子凑热闹的夫人心肝儿乱颤。 那时候的欣喜若狂,如今想来还荡气回肠。正如蔺郇所说,他们都以结成良缘,山盟海誓了,难道他为帝为君,竟然还要与喜欢的女子偷偷摸摸一辈子吗 周麒麟闭上眼,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道“臣若是遗臭万年,全拜陛下所赐。” 蔺郇眉梢上挑,略微得意。 “爱卿可瞪大眼瞧好了,朕与姚氏乃天作之合,日后史书工笔,定然也是朕与她举案齐眉、共治盛世的美名。”他神色笃定地道。 这一点,与这二人都有深交的周麒麟自然是相信。 “而你,周麒麟,将会是书写这盛世开篇的第一个人。”蔺郇说完了自己与姚氏,话锋一转,落在了周麒麟的身上。 这意味着什么周麒麟瞪圆了眼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0章督军 再说这头, 姚玉苏上山见薛夫人一事。 薛夫人约三十来岁,眉眼秀丽, 轮廓清秀,穿着一袭蓝色的棉麻衣裙站在地里, 头上包着同色的方巾,两腿裤脚卷至小腿处, 见着姚玉苏来了,好奇地抬头看了过来。 玄宝主动上前介绍道“师娘,这是我的母亲,母亲,这是师娘。” 薛夫人一猜便是如此,来人虽没有前呼后拥, 但一身旁人无可比拟的气场倒是比她这绝色的容姿来得更耀眼。这样的人,除了姚氏她不作他想。 “见过太夫人。”薛夫人站在原地并未上前, 双手一抱, 微微弯腰。 姚玉苏挑眉,正如玄宝之前所说,他这位师娘的确有些特别。 “薛夫人不必客气, 贸然登门,打扰了。”姚玉苏道。 薛夫人微微一笑, 道“我这里还有半块田地未翻动, 实在走不开, 夫人请自便。” 这样的话, 实在有些无礼。红枣皱眉, 心想薛先生这般的大儒怎么寻了一个这么粗犷的夫人,难道就因为生在乡野所以待人接物的规矩都不要了么 “夫人不必管我,我进去见一见先生就走。”姚玉苏看不出生气的模样,拎着裙摆走在田坎上,绕过薛夫人的这块地,朝着木屋走去了。 玄宝对着师娘拱了拱手,薛夫人含笑点头,摆摆手,示意他赶快跟去。 到了学堂门口,玄宝放下书袋拿出一本论语,道“母亲先随处转转,我要去林子里背书了。” 这是学堂的规矩,若是还未到开课的时候,那早到的学生便要去林子里背书。林子清幽,加上有树木的隔绝,就算是大声诵读也不会互相干扰。 玄宝拿着书离开,姚玉苏站在学堂门口朝里面看去,大约二十来张长方形的矮桌和蒲团,排放有序,整洁如新,桌面上摆着学生的笔墨纸砚,顺序一致,就连笔架上的毛笔都是同样地从左到右由小到大地悬挂。 再看窗户边的竹帘,高高卷起,引得一室亮堂。若是下午太阳晒过来便可将竹帘放下,到时候仍然凉爽。这样的好地方,的确很适合传道授业。 “可看出什么花样来了”在她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沉稳厚重。 姚玉苏笑着转头,道“先生隐居求志不忘传道授业,我若是日后没出息了不知可否做先生门下的女先生” 薛晋一身白色宽袍,潇洒俊逸,踩着一双木屐鞋,黑发铺散在后,看起来颇有魏晋遗风。 他笑着摇头“你可是在影射我,是没出息了才沦落到给半大的孩子们上课的地步” “本是夸先生的话,怎么到了先生的嘴里便成了含沙射影呢”姚玉苏无奈地笑道。 薛晋适可而止,双手揣着走进了课堂,问她“你怎么今日上山来了” “想着许久没有和先生论道了,想切磋一下。”姚玉苏跟在后面,见他坐在上座正中央的蒲团上,她一时兴起,随意地寻了一处学生的位置坐下。 明亮的屋子,上面坐着沉稳睿智的先生,鼻尖还传来阵阵墨香,这一切都勾起了她少女时期的回忆。 “若是一直这样念书,不问世事,那该多好。”她伸手触摸桌面上的书本,指尖传来沙沙的粗糙感,一时间,仿佛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薛晋盘腿而坐,双手揣在宽大的袖笼里,欲笑非笑地看着她。 凤凰欲飞,区区梧桐又怎可挽留。 今日朝上,蔺郇提出任宋威为主帅,征讨南羌一事。 “南羌虽小,兵力不足以和我大齐对抗,但三番四次扰乱边境,惹得百姓怨声载道,若不出兵镇压,恐助长其势焰,也让边境百姓对朝廷失望。故而,朕决定派安亲王领三万精兵出征,边境守军协助,踏平南羌”蔺郇坐在龙椅上朗声道。 宋威领兵之才能从未受人怀疑,他是马背上长大的少年,上百次出生入死,早已在军中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此次蔺郇的决定并未太大的异议,只是左丞相提出安亲王太过年轻,未免一时冲动,得派一督军随行才好。 宋威皱眉,督军 “督军能行驶监督的职能,未防止安亲王冒进,臣认为左丞所言有理。”监察大夫也站了出来,表示附议。 宋太傅虽心生反对,但到底还没有到能撇开舆论不管直接维护宋威的地步。他抬头看向蔺郇,不知他是何打算。 宋威出列,拱手向前,道“带兵打仗最忌讳内讧,若大战之前臣与督军意见不合,那兵士们该听臣的还是督军的若督军牵制主帅的决定,那主帅之职又有何用呢” 左丞笑着道“我想安亲王是误会了,这督军并非是影响王爷决策的,王爷该怎么打还是怎么打,只是王爷带出的三万精兵非比寻常,若由着王爷的性子干,岂不是”说着,他意味深长的一笑。 “左丞这是何意难道我会将这三万精兵训为己有吗”宋威一听这话就知道是朝自己来的,气愤交加。 太傅在旁边眼皮一跳,默不作声。 左丞笑呵呵地不理他,看向上座的蔺郇,道“臣只是建议罢了,一切听从陛下决断。” 宋威同样看向蔺郇,想让他出面说句公道话,若陛下当年打仗也有督军在一旁唧唧歪歪,那这万里江山早就送与他人了,哪里还有这些人在这里婆婆妈妈。 宋威以为蔺郇会懂他的意思,没成想他却道“依左丞而言,派谁做此次的督军为好” 宋威瞪眼咋舌。 左丞笑着道“陛下英明,臣以为未免拖累大军行军速度,此次督军人选应以能文能武为上佳。” 蔺郇环视一圈,道“诸位当中,可有毛遂自荐的” 一片静悄悄,谁也拿不准这督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不敢上前。 左丞微微一笑,道“既然诸位都无人选,那臣便大胆推荐一人。” 蔺郇抬了抬手,示意他讲。 “中书舍人,宋育霖大人。” 宋威惊讶地看了过去,他怎么会想着推荐他难道他不知道宋育霖是他的堂叔吗 左丞如今在朝上处处针对宋威,不过就是因为联姻不成反变仇敌。宋威能理解他的爱女之心,所以也并未同他计较,但他此时推荐宋育霖倒不像是与他做对的样子了。 蔺郇思考一番,道“育霖虽是文臣,但骑射功夫也不差,从前一直跟着朕出兵打仗,的确算得上是能文能武之辈了。” 眼见着蔺郇有认可的意思,宋普再也不能不做声了,他站出来道“陛下,此事恐怕不妥。” 宋威诧异地看向宋太傅,他不应该是自己这边的吗 “宋育霖与安亲王从前乃叔侄关系,情分甚浓,若派宋育霖同行恐怕难以起到监督的作用,臣认为应当避嫌,另择他人。”宋普道。 “太傅此言差矣。如今安亲王已经认祖归宗,与宋家再无瓜葛,若是太傅做这个督军在场诸位肯定是有所怀疑的,但育霖大人为人方正,从来都是有一说一,与你宋家素日也无往来,怎么能说避嫌呢”左丞反驳道。 宋普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左丞此言,难道比我更了解他们叔侄吗” 左丞笑道“太傅莫要生气,我也是建议罢了,具体如何要看陛下的意思。”说着,他面朝龙椅拱了拱手。 蔺郇出面主持,道“此事下来再商议,总要问过育霖本人才行。” 宋普见蔺郇如此维护宋育霖,心里越发不满。 待散朝后,他特地等到了宋威,两人上了同一辆马车。 宋威如今与宋普是越发聊不到一块儿去了,但见他似乎有事要谈,便也主动问道“父亲可是有事情要交代” “这个督军人选,绝不可能是你堂叔。”宋普开门见山地道。 宋威耸耸肩,道“之前我还反对这个督军,但如果是堂叔的话我也认了,他于军事上也很有见解,平素又少言寡语,总比其他人指手画脚来得好。” “绝对不可”宋普厉声回斥道,“你到现在还看不出陛下的用意吗左丞一提督军他便借坡下驴,便是打定了主意要削减你的兵权,给你加上锁链。若是有督军在其中碍事,那咱们的大事还如何能成” “督军一事并非先例,陛下若派便派了,反正我从未有私心,到时候若因战事而起争执我将人绑了就行了,到时候再回来向陛下请罪。”宋威疑惑地看向宋普,道,“倒是父亲说的大事,什么大事” 宋普神色一凛,决定将他们的计划告知宋威,以免他还云里雾里分不清是敌是友。 上书房,蔺郇叫来了宋育霖,询问他的意见。 “陛下所指臣剑之所向,若随军出征对陛下更有利,那臣去便是了。”宋育霖果断地道。 蔺郇笑道“你那个堂兄防着你呢,你要是去了他便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未免你干扰他们的大计说不定还会对你下手。” “他对臣下手也不是一两次了,无妨。”宋育霖说得云淡风轻,反而对另一件事很好奇,“倒是左丞,这一次他怎么把准了陛下的脉呢” 众所周知,陛下对宋威信任有加,可此次左丞极力促成督军一事,就不怕陛下对他心生不满吗 “你以为这老狐狸怎么刚硬了一回,是朕悄悄放风给他了。”蔺郇笑得些许奸猾。 他让周麒麟去透了风,表示对此次宋威出征的担忧。左丞是官场上的老油子了,自然知道俘获圣心的机会来了,为钳制宋威的主帅之权,他自然会想到督军的法子。 宋育霖感叹“眼前这么大一个坑,也不知我那聪明一世的堂兄是跳还是不跳。” 当然要跳 寿仙宫,太后得知此事也有了自己的论断。 “宋育霖是陛下的心腹,他若是随军出征自然会暴露咱们的计划。”太后双眉微蹙,虽在深宫却耳聪目明,朝堂上发生的一切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太后主子的意思是”桑枝询问道。 冯太后微微抬起下巴,嘴角含笑,目射凶光“活人能跟着出行,死人难道也会一同去吗” 桑枝微微抬眼看向眼前不可一世的女人,知道她待在此人身边的时间不多了。一旦太后联手太傅造反,她能为太后做的便是体面地送她一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1章利用 王府的书房里, 宋威看着面色严肃的宋普,疑惑地问道“这里只有我父子二人, 父亲所说的大计是什么” 宋普知道宋威生来重感情,否则不会那般听从蔺郇的诏令, 也不会对凭空冒出来的小陈氏倍感愧疚。他一旦将计划全盘托出,说不定宋威并不会站在他们这边来反抗蔺郇, 反而还会坏了大事。 正当他左右摇摆之时,宋威又道“父亲近来很是奇怪,不仅在朝中于陛下唱反调,而且跟周大人他们似乎也走得不太近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宋普沉默地看着他,眼神渐渐幽暗“威儿, 有人取走了你最宝贵的东西,你可愿意和我一起将他夺回来” “我最宝贵的东西”宋威更加茫然了, 他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他没有最宝贵的东西啊。 “帝位。” “地位”宋威重复。 宋普盯着他, 眼神炙热“是本该属于你的皇位。” 宋威“” 他有种大胆的猜想,他父亲可能被繁重的公务逼疯了。 “父亲,其实现在朝局稳定, 你为陛下费心谋划十余年,如今也到了该退居二线的时候了。你别误会, 不是儿子要劝你回家赋闲, 只是你现在的精神状态似乎很不好, 不如静下心来修养一两年, 陛下那里我会去说的。”宋威见他似乎有些魔怔了, 心底略微慌乱,但面部表情却更加放松,语气也跟平常不同,温和了许多。 “你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我说的是皇位,本该属于你的皇位,难道你听不懂吗”宋普冷哼一声,转身坐到宽椅上,双眸似寒冰地看着宋威,“你才是太后的儿子,如今坐在那里的不过是个冒牌货。为父替你筹谋多年,为的就是找准时机将属于你的东西抢回来” 宋威的脑袋里像是储存了好几箱的烟火,拼命地要往外蹿,争先恐后地要炸开。 他扶住自己的额角,缓缓闭眼“父亲,你说什么” “你才是该坐上那个位置的人,蔺郇不过是一颗废子。”宋普冷哼两声,笑了起来。 “所以,你现在又告诉我,我的亲生母亲是太后不是小陈氏”宋威单手撑住书桌,稳住摇晃的身形。 宋普见他这副模样,皱眉道“当然不是你是我与太后的儿子,跟小陈氏有什么关联。如今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便该认清局势,谁在帮你谁在算计你,你应该看得清楚了。” 宋威只觉得可笑,什么时候他是谁的儿子竟然要这般过五关斩六将才能搞明白。一会儿小陈氏一会儿太后,他到底是谁的棋子 “父亲,你别说了”宋威低头摆手,胃里翻江倒海。 “宋威,我与太后瞒了你这么多年便是想要你将蔺郇取而代之。你跟随他这么多年,吃住行都在一起,他如此信任你,即使会怀疑我与太后,也绝不会怀疑你。你若是带领三万精兵造反,他是万万意料不到的。”宋普站起身来,温声道。 宋威摆手“别说了,别说了” “你是太后最爱的儿子,她已经做好了扶持你上位的准备,如今坐在龙椅上的人只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他能坐上皇位,就是替你去打前站的。若没有太后与我的支持,他蔺郇又怎会这般轻易地就登上皇位。”宋普走向宋威,声音沉稳有力,充满了对悬崖边上的人的蛊惑。跳啊,跳啊,跳下去就能置之死地而后生,跳下去他们一家人就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呕” 书案旁,宋威脑海嗡鸣,耳边回音阵阵,实在忍不住了便吐了出来。 一地狼藉,他捂着自己的胃半跪在地上,垂首轻言“你说小陈氏是我的母亲,我信了,为她送终为她伤心,甚至为她觉得对不起我娘。现在你又说太后是我的亲生母亲,要我去和你们一起造反,去和我最敬爱的人作对” 宋普退后两步,背着手看着他,道“你那时候还小,我们并不能告诉你真相。” 宋威摇头,艰难地抬起手扶住书案边,仰头看向宋普,脸色惨淡“陛下不是你们的棋子,我才是,我才是你们企图造反的棋子。” 宋普眯眼,一切如他所料。 “现在你知道了一切,你可以去告发我和太后,让最爱你的两个人身首异处,成全你的一片忠心,送我和太后上路吧。” 小陈氏走的时候,宋威以为自己已经练就了铜筋铁骨,不会再为“情”字所伤。万万没想到,小陈氏不过走了月余,他的心理防线遭受了更猛烈的攻击。 太后是他亲娘,呵 “这就是你想出来的法子”蔺郇满腔期待地听完,然后却是一瓢冷水浇下,他险些没有怀疑眼前的周麒麟还是不是那个“智多星”了。 周麒麟费劲脑汁的想了法子呈送御前,换来的却是皇帝毫不留情地置疑,他的心确实有些堵塞。 君臣两人面面相觑,相看堵心。 “陛下,姚氏身份非比寻常,这已经是臣能想出来的最好的法子了。”周麒麟皱眉叹气,“这法子虽旧,但只要操作得当,依然可以成全陛下一片深情。” 既想娶前朝的皇后,又不至于引得天下人置疑唾骂,只能将这一切归咎于老天爷了。 再者,无论采取什么样的手段都遮掩不住陛下的本意,成功与否完全看他治下的本领如何,是否能够让众人一起跟他装疯卖傻。 考虑到此事着实有难度,蔺郇也不想将自己好好的一能臣逼疯,只得抬手放他一马。 “好,此事就由你来安排。” 待周麒麟领命而去,苏志喜上前道“陛下是否要告知太夫人一声,以求内外配合。” “不必了,她要是知道朕想了这么个蠢办法指不定怎么嘲笑朕呢。”蔺郇以手遮面,自知有亏。 苏志喜笑着道“奴才在一旁听着却觉得此计并不如陛下所想的那般糟糕。” “嗯”蔺郇拿开手,侧头看他。 苏志喜道“世人信神多过信自己,以神明的旨意为引导,众人就算不信也得敬畏几分吧。” 蔺郇挑眉“你倒是说到点子上了。” 次日,宋育霖随侍在侧的时候蔺郇注意到了他迟缓的左手。 “怎么,受伤了”蔺郇关切地问道。 宋育霖不在意的一笑,道“昨晚家里进了两个小毛贼,交手的时候不注意划上了自己的胳膊,请陛下放心,无碍。” 小毛贼敢擅闯朝廷官员的府邸这个可信度要大打折扣。 蔺郇扬眉,语带深意的道“抓贼拿脏,可留了活口” “自然留了,日后还要请他们上堂作证呢。”宋育霖道。 蔺郇点头“你做事有数,朕很放心。” 宋育霖摸了摸自己帮着绷带的胳膊,微微一笑,依旧那般云淡风轻,儒雅风流。 “陛下,内务府派人来了,他们草拟了万寿节当日的流程,想呈给陛下审阅。”刘德江弯着腰从殿外走了进来。 宋育霖拱手“陛下还有要务要忙,那臣就先告退了。” “好,你去吧,注意休息。”蔺郇点头道。 内务府的人将万寿节那日的流程汇报了一通,事无巨细,通通都要请蔺郇来拍板。 蔺郇握着单子皱眉,这要是有个女主人多好,这些麻烦事就可以扔给她去管了。 “这巫师拜寿是个什么节目”蔺郇问道。 内务府大臣俞志庆回禀道“启禀陛下,这是小璃国为陛下寿宴那日呈上的节目。小璃国以巫师为尊,他们能摆阵作法,逢凶化吉,小璃人颇为推崇。” “乌七八糟,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蔺郇一听便黑了脸,他不信什么巫术巫师,觉得那是装神弄鬼的东西。 “臣这就将此节目从单子上划去。”俞志庆见圣颜震怒,赶紧道。 “慢着。”蔺郇突然想到刚刚苏志喜的话了,他侧头看旁侧的人,苏志喜正微微点头朝他示意。 明知他不爱巫师之流,却公然将此节目写入了贺寿的单子,这其中定然是有人授意。 “留下吧,朕也看个稀奇。”蔺郇收回目光,改了主意。 俞志庆悄悄瞥了一眼苏公公,见他微微一笑,心里略微有了底气。 待俞志庆离开,苏志喜主动上前认罪。 “奴才自作主张,请陛下责罚。” 蔺郇一猜便是如此,他问“所以你方才那般神明之说便是由此而来” “以巫师之说来认定太夫人的身份,就算是旁人不信也不敢置疑,否则便是要遭到天谴。”苏志喜道。 “朕乃天子,推崇巫术,恐非吉兆。”蔺郇摇头。作为皇帝他思考得更深远,用巫师这一招的确可是省事儿许多,说不定为了增加可信度还能制造一两起事故,以奠定巫师的地位。但此事一过,民间定然会刮起巫术这股风,上行下效,整个大齐都将沦为巫术的信徒,到时候皇帝还有何威信皇权还如何集中 苏志喜脸色一难,他只想到了如何成全陛下的痴情,倒是忘了这一茬儿了。 “陛下恕罪,是奴才思虑不周。”苏志喜“噗通”下跪。 蔺郇眯眼,沉下心来思索。 小璃国,巫师。 “起来吧,下不为例。”蔺郇抬手。 苏志喜起身,道“那奴才这就去将巫师拜寿撤下” “不急。”蔺郇沉思。巫师当然可以利用,就看是“捧”还是“摔”了。 皇庄这头,姚玉苏派人往薛先生的居所送了不少物件,都是那日她闲逛了一圈后认为薛先生夫妇能用得上的东西,不算贵重,但胜在心意。 红枣盯着下面的人将东西打包成箱,看着箱子送上了马车才回了屋子里来。 “主子也太好脾气了,奴婢看那日薛夫人似乎对主子很是无礼,主子竟然还这般照顾他们。”红枣叹气道。她是最见不得姚玉苏受委屈的人,区区一个民妇,也敢对朝廷命妇这般无礼,想来都让人觉得不爽。 “莫要在背后议论人。”姚玉苏站在窗边侍弄花盆里的花草,显然并未放在心上。 红枣上前道“主子虽敬重薛先生,但也不是怕了他。薛夫人怎敢如此无礼呢主子没听小主子回来说吗,薛夫人时常让他们帮着干活儿,不是挑水就是除草,他们是去念书求学的,可不是去做活儿的。”红枣以为,那个薛夫人看着脾气不错,实则却是一个没规没矩的人,纵然是山野之人但因着薛先生的缘故也好歹受教了几分吧,怎可如此不把主子放在眼里呢 姚玉苏回身,惊讶地道“你什么时候也如此死板了念书之余做做农活有什么不可,只要没受伤就行。” “奴婢是气不过。”红枣憋闷。 “气不过什么就是因为她没有像旁人那般对我卑躬屈膝刻意逢迎吗” “她” “红枣。” 红枣深吸了一口气,道“奴婢就是为主子打抱不平,不仅是她,还有其他人,主子可记得上次见着昌邑侯夫人的场景她从前是什么身份,跟在主子后面讨好卖乖,如今成了侯夫人就真以为可以和主子平起平坐了,她算个什么东西” 原来惹怒红枣的并不是薛夫人的态度,而是姚玉苏的处境。 姚玉苏一贯对红枣红杏要求甚严,她二人也不敢在她面前多花,如今红枣一吐为快,姚玉苏却没有责备的意思。 “红枣,我不觉得委屈。”她放下剪刀,上前一步握起了红枣的双手,“薛夫人的态度,傅云芝的转变,这些都不能影响我。” 红枣撇开头,眼含泪光“主子不觉得委屈,奴婢替你不值。陛下明明说过要” “红枣,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姚玉苏笑着放开她的手,转头捡起了窗台上的剪刀,继续慢条斯理地按着自己的心意修剪花枝,“沉住气,这样的时日不会多了。” 窗外,秋意弥漫,又是一年收获的季节要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2章巫师 去年陛下万寿姚玉苏称病不出, 蔺郇差点没有郁闷得跳河了,如今两人关系非比寻常, 他知道她肯定是要赴宴的。 “陛下,这块玉玦如何”苏志喜面前是一排样式各异的玉玦, 都出自能工巧匠,乃御用之物。 蔺郇瞥了一眼, 觉得青色太素雅了,道“换那块血红色的。” “是。”苏志喜捧来血红色的玉玦将它挂在蔺郇的腰间。 蔺郇如此重视今日这般场合,苏志喜也只以为是因为各国各地都要来人贺寿的缘故,并为作他想。 宫里从拂晓就开始忙开了,今日的宴席从早到晚,一丁点儿也不能有错。 许妃本以为这般重任一定会交到她的头上来, 就如往常一般,可没想到这次却是由陛下亲理, 文妃从旁协助。 “说来都怪姚玉苏, 要不是她毁了本宫主办的灯会,陛下哪里会怀疑本宫掌事的能力。”许妃坐在镜面前,一边抚着额发一边恼恨地怨上姚玉苏。 “娘娘莫要多想, 文妃毕竟是有功之人,她为了太后命都丢了一回, 陛下怎么也得给她一些体面不是。”为她梳发的大宫女悉心安慰道。 许妃脸色一变, 放下手, 道“这都是老黄历了, 就不能翻篇儿吗”她要是能怀孕, 还轮得到文妃什么事儿再说了,孩子是救太后掉的还是本来就没有坐稳胎这谁说得准呢指不定就是文妃自己设计的一场苦肉计。 大宫女慌忙下跪“奴婢说错话了,请娘娘责罚。” 许妃一口气顺过来,知道不关她的事儿,瞥了一眼“起来吧,动不动就跪,本宫有这么吓人不成。” “谢娘娘恩典” “给本宫梳个好看点儿的发髻,今日命妇宫妃都齐聚一堂,本宫定要一举夺魁才行。”许妃轻哼了一声,照着镜子,顾影自怜。 宫里的女人向来寂寞得很,纵然国色天香美若天仙,但要是无人欣赏便只得独自凋零,故而这样的场合便是大家一展所长的好机会,无论是什么品级的宫妃,都是铆足了劲儿打扮,即使吸引不了皇帝的注意,好歹众妃齐聚的时候也不能落了下风。 因今日有表演,前朝后宫合在一殿欢庆,左边朝臣右边家眷,难得的欢聚一堂。 姚玉苏是和淮王前后脚到的,两人各自落座,点了点头便算是问过了。 玄宝看了一眼御座右手边的女眷,默默地走向了对面的男人堆儿。 “这就对了。”淮王见他过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玄宝仰头道“淮王殿下,母亲说了,今日人多你要负责照顾我。” 淮王“”他惊讶抬头看对面的女人,她坐在那里对着他微微点头,用意不言而喻。 “玄宝,你可不要像学你母亲那般讨厌。”淮王板着脸道。 玄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抬腿就朝姚玉苏的方向走去。 “哎”淮王口头阻拦不及,见他已经走到殿中央去了。 “陛下驾到太后驾到” 淮王暗道一声“糟糕”,赶紧冲上前去将走到一半的小公爷给扛了回来。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满殿下跪。 蔺郇扶着太后进殿,早已看见淮王的小把戏,瞥了他一眼,不作评论。 待皇帝和太后落座,众人这才起身。 “今日是朕的寿辰,特地设宴同庆,诸位不必太守规矩,随意些便好。”蔺郇笑着说道。 “陛下登基两载,免杂税除徭役,整军务改河道,造福天下,实乃万民之福。”右丞上前,历数功绩,率文武百官贺寿,“臣祝愿陛下福如东海绵长,寿比南山青松” 说完,他站处序列,领着百官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整座太和殿都回荡着这般沉厚的声音,令人振奋。 蔺郇起身,端起面前的酒杯,将气息沉入小腹,朗声道“朕治理天下,靠的便是诸位栋梁的鼎力支持,这杯酒,咱们君臣同饮,愿大齐江山稳固,千秋万代” 众人齐齐举杯,同道“愿愿大齐江山稳固,千秋万代” 说完,君臣同饮,一滴不剩。 见此场景,坐在太后身侧的许妃又是激动又是憧憬,她握着酒杯跃跃欲试。 “主子。”身旁的宫女弯腰提醒她。 丞相能率百官向陛下贺寿,后宫却只有皇后能率众妃向陛下贺寿。从前她一家独大,兴许还可以趁着陛下没有立后骄纵一把,但如今文妃与她并肩而立,两人同居妃位,并无上下之分。 许妃将酒杯握紧,恼恨地扫了一眼对面的文妃,生生地按下了这股子冲动。 酒过三巡,蔺郇抬手,示意歌舞可以开始了。 第一支歌舞是由宫里的乐庭司表演,一众身着淡紫色纱裙的女子翩然而至,如同仙女下凡,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她们排演的是南方的采莲舞,背着竹篓光着脚丫子,翩跹美丽,迷醉人心。而这其中又以为首的舞姬最让人移不开目光,她身子柔软妖娆,舞裙露出了半截细腰,白嫩可人,微微晃动,便让人神魂颠倒。 宫里的娘娘都警醒了起来,一边盯着那舞姬一边用余光观察陛下的反应。 下方,淮王本来还沉醉在这翩翩的舞姿中,可待他看清了领舞的舞姬之后,整个人都激灵了一把。 姚玉苏端着酒杯把玩,桃花眼微微上挑,不动声色地瞥向那灵动的身影。 御座之上,蔺郇微微闭眼,额角冒汗。 待今晚一过,他定要让这女子身首异处。 许妃看着看着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歪向一边,问旁侧的怜嫔“我怎么瞧着这舞女这么眼熟啊” 怜嫔入宫前也爱光顾余晖堂,自然一眼就识出这领舞的女子正是之前余晖堂的台柱子玉玲珑。她出演的惊梦记广受好评,叫好又叫座,当之无愧的花旦。可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在她进宫前玉玲珑就已经不在余晖堂登台了,听堂主说是回家省亲去了,可没想到会在宫里见到这位出名的花旦。 “姐姐,是玉玲珑,余晖堂的台柱子。”怜嫔小声地回应道。 许妃蹙眉“戏子”许妃没有看过惊梦记也不知道余晖堂,故而不晓得玉玲珑的大名。 “是。” “怪不得举止这么妖媚,原来唱念做打都是本行啊。”许妃嘲讽一笑。 怜嫔挺喜欢看玉玲珑的戏,听了许妃的话不敢苟同,默默地收回了半边身子。 一舞罢了,舞姬们纷纷退场。 蔺郇装作随意地瞥了一眼姚玉苏的方向,见她嘴角含笑,与旁桌的建和公主谈笑风生,心里越发没底。这玉玲珑是他弄进宫来的没错,但他的本意只是不想让与她这般相似的人登台献艺罢了,并没有娇藏于宫的打算啊。 “去把人羁押起来,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和她接触。”蔺郇心里恼恨,这玉玲珑能摆出这一道,想必也是个不安分的女子。 苏志喜收到旨意,默然退出。 姚玉苏侧头,见苏志喜匆忙出去,便知他去向何处了。 “我说玉玲珑怎么大半年未登台,原来是皇兄将人私藏了起来啊。”建和公主笑着和姚玉苏谈论道,“哎,你说,皇兄这般冷淡的人,怎么会喜欢玉玲珑那般矫揉造作的女子,我可实在想不通。” “说人家矫揉造作,难不成你也被她抢过男人”姚玉苏斜睨她一眼。 建和公主轻笑一声,明显底气不足。 当然,她光顾着心虚去了,自然就忽略了姚玉苏说的那个“也”字。 歌舞都陆续上演了,但最受期待的还是今日的压轴大戏巫师表演。 “臣乃小璃国使臣璞渊,奉国君的之令特来向大齐天子贺寿,原两国邦交长远,和平共处”小璃国使者登殿,带来的自然还有宫门外一车又一车的贺寿礼了。 “使臣请起。”蔺郇抬手。 璞渊道“皇帝陛下,此番我特地带来了本国巫师数名,他们不仅可以为陛下测吉凶,还精通医术、天文、卦相等,乃我国君献给皇帝陛下最诚恳的贺寿礼。” “传巫师上殿”刘德江站出前一步,高声喊道。 七名身着暗彩色衣裳的巫师上殿,他们带着黑色羽毛冠,穿着宽大的彩袍,脚踩木屐,手里拿着的东西各异。 殿内,交谈声四起。 姚玉苏疑惑地看向蔺郇,他在玩儿什么把戏 刘德江转头请示蔺郇,见他点头,上前一步道“诸位,请吧。” 使臣退下,七名巫师摆出阵型,齐齐将手里的道具举起。随后,吟诵声响起,七名巫师绕着中心的圆圈转动,忽而抬手忽而抬脚,似舞又似作法。 连太后也被吸引了目光,身子倾向前,努力地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建和公主小幅度转过头,面色戚戚地道“这什么玩意儿,怎么听着如此瘆人。” 姚玉苏双目似雷电一般,毫无旁人眼中的惧色。 人常常会被不了解的东西给吓到,有些人怕和尚,有些怕喇嘛,还有些人怕眼前这些装神弄鬼的巫师。 在她对面,玄宝悄悄地伸出手,捂住双耳。 淮王注意到他的动向,偏头问“可是害怕” 玄宝苦着脸摇头“不是,太难听了。” 淮王“” 渐渐地,吟诵声大了起来,他们移动步伐,朝着前面的玉阶移动,摇头晃脑,舞动手里的东西,唱着旁人听不懂的调子。 程刚右手按住佩剑,左手抬起,动了动两根手指,玉阶旁的禁军朝中间靠拢,护卫皇帝太后。 “哈”七名巫师齐声大喝,双腿展开,扎开马步,沉稳地立在地面上。 带头的巫师抽出桃木剑,在空中画了几笔,随即小簇火光升起,空中竟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寿”字,并且久久不散。 “呵”众人吸了一口冷气,这是如何做到的 “祝皇帝陛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七名巫师齐齐下跪,表演结束。 蔺郇起身,抚掌大笑“好好” “来人,赏”蔺郇指了指下面的七名巫师。 正当众人还沉浸在这凭空写寿字的惊奇当中,蔺郇高大的身躯突然晃动了一下。 “陛下”周麒麟率先注意到。 姚玉苏随之起身,见他神色有异,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 众人惊讶,将目光凝聚在皇帝的身上,见他扶着额头身躯摇晃。 “朕,朕有些晕眩”他睁眼闭眼重复数次,眼前朦胧一片,丝毫不见好转。 “传太医。”太后起身,朗声喊道。 “噗”众目睽睽之下,蔺郇口吐黑血,一头栽地。 太和殿惊叫声四起。 姚玉苏拽紧红枣的手掌,脸色发白,胸闷气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3章潜入 谁也没有料到在皇帝的寿宴上会发生如此变故, 太医匆忙赶来,程刚将皇帝背到了后面的内殿, 太后命令众人待在此处,谁也不准擅动。 “他身体一向很好, 怎么会突然”姚玉苏满腹疑惑地说道。 淮王站在她身侧,搂着玄宝的肩膀, 同样皱眉不解。 再看周麒麟和宋育霖,两人匆匆地赶向内殿,一脸严肃。这让姚玉苏不仅想起之前严氏说的蔺郇中毒一事,太后为了让蔺郇无后,竟下毒残害亲子,以至蔺郇年近三十无后。 会不会是毒发了 今日入宫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众人惊慌了片刻也冷静了下来,默默坐回原位, 交谈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来。 “玉苏。”建和公主走了一圈又返回了原位, 坐在姚玉苏旁,担忧地道,“若是陛下有个三长两短, 国无储君,你说”建和公主不敢说下去, 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宋”字。 建和公主写完后又迅速擦去, 心想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刚刚认回了高祖皇帝的私生子, 转头陛下就吐血昏倒了, 要是皇位来得如此容易,那古往今来夺储一战怎么会血流成河可她毕竟是皇室中人,见惯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难免又会将事情往坏处想。 姚玉苏沉默不语。她所了解的蔺郇一定不是任人宰割之辈,她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心里是相信他的,他有能力应付这一切,不管刀口是不是冲着他来的。 “咱们耐心等等吧。”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沉住气息。 建和公主叹气,她希望陛下能平安无事。对于她来说,历经了三朝,见多了风雨,如今能顺顺当当地坐在公主府喝醉作乐,已是极好的了。当今圣上虽不喜她的行事作风,但也从未干预过她,若下一任继位,可能就没有这么好的事儿了。因此,建和公主倒是真心实意为皇帝担心了起来。 而在这殿内的众人,自然也会因着各自的处境而生出不同的思绪来。 后殿,太医们为皇帝诊治了许久,没有得出结论。 太后守在一旁,见他们交头接耳却没有商量出个结果,咳嗽了一声。 “太后娘娘。”众人立马肃静了下来。 “如何陛下这是怎么了”太后问道。 “这”太医院的院首上前一步,满脸羞愧地道,“臣等行医多年,确实没有遇到过这般情况。陛下并无外伤和内伤,身体器官正常,脉搏也十分正常,可” “可就是查不出陛下昏迷的原因”太后冷哼一声补充道。 “臣等有罪。”七八名太医唰唰下跪,埋头不敢言。 太后拍桌而起,一脸怒容“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都说太医院的太医是全天底下医术最高明的大夫,你们就是这样回馈陛下的信任的哀家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必须让皇帝醒来” 众人噤声,不敢抬头。 太后扫了一眼龙榻上的蔺郇,气压低沉地出了寝殿。 “臣等恭送太后娘娘。” 待太后走了,众太医又聚集在皇帝的榻前,轮番上前把脉,商讨病情。 桑枝扶着太后往外走,待走出了殿门口,太后立刻交代她“去请太傅来寿仙宫,别让人看见了。” “可我们现在离开乾元宫会不会不太好”桑枝犹豫地问道。 太后却管不了这么多了,如今是天时地利人和,他们还没出手皇帝就自己昏过去了,简直是天赐良机。 “啰嗦什么,快去”太后加重了语气,不耐烦地催促道。 “是。”桑枝不敢耽误,匆忙离去。 夜色渐渐浓厚,皇帝还未醒来,太后也不放众人离开,大家也只有在此处熬着。 姚玉苏忽然站起身来,建和公主抬头看她“你去哪里” “坐久了腿疼,去殿外站站。”姚玉苏轻轻一笑,带着红枣往外面走去。离去之时她扫了一眼淮王的方向,后者点点头,表示了然。 太后命人将太和殿围了起来,谁也不许擅出。 两人在恭房门口碰头,淮王主动安慰道“别太担心,此时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姚玉苏摇摇头,皱眉道“我总觉得此事透着一股怪异。” “哪里怪” 按理说这要是蔺郇设计的戏码那他肯定会跟她说的,这一点小自信她还是有。可此事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生,而她又未接到任何消息,连周麒麟等人也迟迟未归,这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无论如何,我得去看一眼。”姚玉苏思量了许久,还是决定铤而走险,亲自去确认。 “你是什么身份,怎可进陛下的寝殿你别犯傻,我这就派人去帮你打探,宫人们进去可比你进去容易多了。”淮王一听便觉得不妙,赶紧阻止她。 姚玉苏却是打定了主意要亲自去确认,她抬头看淮王,道“你莫要以为我疯了。” “你就是疯了。”淮王一脸质疑地看着他。 “宫人们打探不出消息来的,只有我去才行。”如果是蔺郇设计的圈套,那只有她出面他才会告知真相,若真是突发变故,那她更要去,在他不清醒的时候起码有她这一双眼可以帮他盯着。 淮王眯眼,心里认定了姚玉苏对蔺郇有别样的心思。 “你非要去” “少废话,帮我找套宫女的衣裳,再帮我在里面掩护半个时辰。”姚玉苏果断地道。 “半个时辰”淮王瞪眼,“一刻钟你必须回来。” “好吧,两刻钟。”姚玉苏不等他再“还价”,立刻强调,“不能再少了,否则我刚混进去就得出来了。” 淮王“” 造孽,他这是交的什么红颜知己,红颜祸水还差不多。 寿仙宫,太后让人唤来了宋太傅,听了他的计划,一脸犹疑。 “陛下昏迷确实是在意料之外,但这确实绝佳的时机。我原本就已经买通了小璃国的使臣,只要让他授意巫师们说出咱们想听的话,我这里有万金奉上。”宋太傅双眼冒着精光,有种历史即将在他手里被改写的激动,“如今陛下昏迷,由太后你主持大局,那巫师的计划更能得手了。” “要是臣子们不信怎么办尤其是周麒麟他们这些从王府便跟着陛下的老人,他们可精明得很。”太后迟疑地说道,“而且巫师他们毕竟是外面来的人,从他们口中说的话恐怕不会让人深信。” 宋太傅将双手置于身后,挺直后背,一脸成竹在胸地道“太后糊涂了,这巫师之说本来就是一个借口,可以哄哄愚民,但绝对哄不了清醒的人。只要咱们将陛下秘密处置了,到时候事实已定,皇位唯一的继承人便是威儿,他们这些人要想活命,如何敢反抗” 这些年蔺郇的迷魂汤早已把宋普灌昏头了,他不仅自恃功高,并且将蔺郇想象中了一个只会打仗而不会谋略的皇帝。弑君,如此大逆不道的行为在他口中不过是一句轻飘飘地“秘密处置”,可想而知他的狂悖。 太后稍显迟疑。这宋威是他的孩子,蔺郇也是啊。她一直以来想要的不过是让长子能将皇位传给次子,并没有杀害他的心思啊。 她脑海里浮现出老王爷的面孔,威严的眼眸,锋利的轮廓,像是将她的举止尽数收入了眼中。 “不,不行”太后心底发慌。她原本就对不起老王爷了,若是杀了他唯一的子嗣,日后定是要夜夜被噩梦惊醒的。她抬头看向太傅,用商量的语气道“三郎,咱们留他一条命好不好他毕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能让宋威踩着他的性命往上走啊” 宋普脸色的得意之色稍敛,他问太后“你想要留他一命,若他知道咱们背着他做的这些事情,他会留咱们一命吗斩草不除根,今后背后挨刀的可是咱们俩” 太后眉头一皱,左右为难。 “丽君,咱们以前不是说好了吗,扶威儿当皇帝,咱们就当他背后的助手,一起帮他治理江山啊。”宋普上前,握住了太后的双手,他放柔了语气,诱哄似的道,“你想啊,咱们这么艰难的路都走过来了,没道理功亏一篑啊。” 太后双眼迷惑,眼前似乎出现了他们一家三口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起的画面。 “三郎” “丽君,这一次就听我的吧。”宋普伸手揽住她的肩膀,“为了威儿的将来,这恶人就由咱们来做吧。” 冯太后抬头看向情郎,他的眼里不再有年轻时候的朝气蓬勃,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黑,像是穿越过无数黑暗的巷道走来的旅人,一身风霜。他老了,并且老得很快。 “好。”她轻声答应,为了有生之年他们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一起。 姚玉苏换了一身宫女的衣裳,将头发同样梳成了两个双髻,混入前往乾元宫的宫女中,一时半会儿也让人难以辨认出。 乾元宫伺候的人都是熟面孔,稍有生面孔插入便能一眼被识穿。但好在今日守卫殿门口的不是苏志喜,而是禁军,他们对殿里的宫女可没有那么有数。 姚玉苏捧着茶具理直气壮地从殿门口走进去,守在两侧的侍卫扫了他一眼,然后便转回了头。 “站住。” 姚玉苏听见了后面的声音,置若罔闻,抬腿继续往里走。 忽然,帘帐后面蹿出了两位手持兵器的侍卫,他们抽出剑指向姚玉苏,挡在了她的面前。 站在她身后的人正是苏志喜,这乾元宫伺候的宫女都是经由他挑选的,整天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连背影身形都了若指掌,姚玉苏又怎能逃过他的“法眼”。 “转过身来。”苏志喜沉声道。 如今是非常时期,任何一只陌生的苍蝇都不能飞进来,何况一个大活人。 看来不打草惊蛇是不行的了。姚玉苏转身,坦然地看向苏志喜“苏公公。” 苏志喜眉心往上一蹦,差点儿就把魂儿给蹦走了。 “这、这” “你们,都下去。”苏志喜赶紧支开无关人士。 侍卫听命退下,苏志喜赶紧上前,先是亡羊补牢地请了个安,然后是请罪“奴才冒犯太夫人了,奴才该死。” 眼前这位可是陛下布下这局中局的“目标人物”,他怎敢怠慢 “我要去见他,你帮我守着门口。”姚玉苏也不给他废话,直接抬腿往里面走去。 “夫人,夫人”苏志喜在后面追着,小声喊道。 姚玉苏停住脚步,转头瞥她“怎么我不能去吗” 苏志喜突然感觉到有凉风从脚底板蹿起来,威力惊人“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太夫人自然是想去哪里都去得的” “那便是了,好生守着,出了纰漏拿你是问。”姚玉苏轻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内殿。 皇帝身边的第一心腹,众人都不敢得罪的苏公公,被外命妇轻松喝住不说,还老老实实地守起门来了,说出去真是让人惊掉下巴。 苏志喜回头看了一眼内室,心里默默祈求但愿姚主子能记得他的功劳,这样日后他被陛下问罪的时候也好有个人求情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4章联手 寝殿内安静极了, 姚玉苏悄悄走近,除了床榻上的人发出的均匀呼吸声以外, 四周都静悄悄的。 她敛裙踩上脚踏,轻轻地落座在他的床榻前, 俯身察看,他面色微微泛白, 一贯坚毅地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线,双眉微蹙,似乎昏倒也不能让他全然放松。 姚玉苏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心头有些酸涩,执起他外侧的一只手,轻轻靠在脸颊处, 低声道“怎么会这样” 在她的眼里,蔺郇一直都是强势嚣张的形象, 除了对她稍有偏爱有所松懈以外, 任何时候他都是强大自信的。以至于此时的这番虚弱的模样让她百感交集,各中滋味儿难以言表。 “谁害的你是她吗”她握着他的大掌轻轻在脸颊摩挲,歪着头贴近他的手背, 轻轻地道,“你一向算无遗策, 怎么就没有算到他们会对你下手呢” 床上的人轻轻颤动了一下眼睑, 仍旧沉睡。 她喉咙一滚, 闭上眼, 有很多话想告诉他却又不能告诉他。 “安亲王, 你不能进去啊” “安亲王” 突然,外间传来苏志喜大声的阻拦。 姚玉苏一下子睁开眼,将蔺郇的手放回原处,起身扫视了一圈,一眼就瞧中了大床旁边的柜子。她钻进柜子,合上门,只留了一条细小的缝隙。 随后,匆忙地脚步声响起,宋威不顾苏志喜劝阻闯入了寝殿。 “安亲王,太后有令,所有人都不得打扰陛下休息,你请回吧。”苏志喜跟在后面,偏头扫了一圈内室,见人已经不在,猜测到她已经躲了起来。 宋威在此时发挥了他执拗的性格,无论苏志喜说什么他全然不闻,只大步走向蔺郇的床边。 “安亲王” 宋威弯腰察看了一番蔺郇的状况,悄然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苏志喜,道“苏公公,我是什么为人你应该清楚,咱们也认识这多年了,你觉得我会做出不利于陛下的事情吗” 苏志喜笑着道“安亲王误会了,奴才不是担心你会伤害陛下,奴才是奉了太后的令在这里看着,不准任何人打扰陛下休息。” 听到苏志喜提起太后,宋威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嘲讽,一闪即逝。 “你放心,我就在这儿坐着,绝不打扰陛下休息。”宋威往前走了两步,扯过一把椅子坐在床榻前,岿然不动。 “这”苏志喜尴尬地看着他,“王爷,这不太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你若是不放心我就这儿瞧着吧。”宋威似乎打定了注意不走,甚至抬头吩咐他,“去找几本书来,我打发一下时间。” 如此情景确有几分诡异,守在蔺郇床前的不是后宫的娘娘们,也不是嚷着让太医们研制出法子的太后,居然是一个外臣。 苏志喜点头,弯腰退下。待退到门口,转身地一刹那,他的脸色当即就变了一番,他抬起左手,对着暗处的人做了保护陛下的手势之后才离开。 虽然蔺郇信任宋威,觉得以他们之间的兄弟感情他不会做出狼心狗肺的事情,但人心叵测,蔺郇在走出这样一步棋的时候还是将宋威背叛他的可能做了应对打算。 这寝殿看似空空荡荡,实则除了躺在床上的蔺郇和床边的宋威,以及藏在柜子里的姚玉苏以外,至少还有六七人藏在暗处保护着蔺郇。 苏志喜很快就将宋威想要的书送了来,都是蔺郇平日里喜欢看的,估计也很合宋威的胃口。 “多谢。”宋威将书册接过,留一本讲兵法的书在手里,其余的都放在了一旁的小桌上,摆出了一副要打持久战的准备。 苏志喜退至一旁,默不作声地守在蔺郇的床边。 藏在柜子里的人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有些担忧以宋威这样的架势守下去,她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太和殿去,淮王那里估计撑不了多久。 宋威倒是真的看起书来了,他一贯好动不喜坐,如今却安生地坐在这里半个时辰,屁股都没有抬一下。 “苏公公,麻烦换盏热茶来。”宋威尝了一口茶水,觉得冷了。 “是,奴才这就去。”苏志喜上前捧起茶盏,他还未走到门口,突然就见到太后过来了,身边还带着两个眼生的太监。 “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苏志喜放下茶盏跪下。 太后扫了他一眼,道“皇帝的药怎么还没熬好你去外面盯着,别让下面的人偷懒。” 苏志喜埋着头,眼球转动了一圈,道“是” 说完,太后带着人进了内室。 宋威见她来了,自然是要起身请安的。 “臣见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叫了声起,又惊讶地看着他,问“安亲王怎么在这里” “臣担心陛下安危,所以亲自守在陛下床前,以免陛下在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被人暗算。”宋威轻笑一声,双眼直视太后。 太后心里咯噔一下,他这是知道了 “安亲王说得哪里的话,这乾元宫里里外外都是侍卫,一等一的好手们,哪里会让陛下遭什么暗算。”太后扯着嘴角勉强一笑,双手有些发颤。 宋威耸肩,道“太后是知道的,臣向来与陛下亲厚,有此担忧实属做弟弟的本职。太后若不介意,臣就守在这里,臣的拳脚功夫也不错,不会比这宫里的侍卫差的。” 冯太后带人来便是要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如今宋威守在这里,她们还如何下手 “你毕竟是外臣,长久地待在这里于礼不合,这里有哀家就够了,你先回去吧。”冯太后婉劝道。 宋威眼眸一冷,退后一步坐回椅子上,道“臣担心陛下安危,不看见陛下醒来是绝不会回去的,太后就体谅臣这一片忠心吧。” “你”见他如此顽固,太后也有些心梗了。 她要做的事情最好是无声无息的,不会被人看见,做了之后也不会被人联想到。如今宋威摆明了知道她要干什么,若她执意将他请出去,岂不是露馅儿 “你们先下去吧。”太后瞥了一眼左右,喝令他们退下。 “是,奴才们告退。”两位太监退下。 太后上前两步,走到宋威的面前,两人之间只有一步的距离,前所未有的靠近。 “宋威,你定要阻拦吗”太后倾身向前,压低了嗓音问道,“我和太傅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到头来你却要叛变” 宋威眼里寒光阵阵,他双手握拳搭在扶手上,用了十足的力气克制自己出手“太后说的这些臣不懂。臣只知道教臣骑马射箭的是陛下,教臣摆兵布阵的是陛下,让臣有机会上战场还有命活着回来的也是陛下。陛下对臣恩重如山,如今他病了,臣有职责守卫他的安全。” 说完,他仰头看向太后,目光清澈又坚定不移“太后是陛下的母亲,这世上的母亲都会保护自己的孩子,我说的对吗” 太后眼神躲闪,退后两步。 世上的母亲都会爱自己的孩子,爱的多少不同,爱的方式不同。可在她这里,她更爱她与情郎的孩子,也就是眼前这个不懂事的孩子。 “宋威,你还年轻,你无法想象皇权的魅力。”太后轻声劝慰道。 宋威轻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是啊,我还年轻,所以我是非不分,至今为止上了许多的当。到现在我仍旧不怎么清醒,但我只知道一点,皇权再有魅力,它也抵不过我对陛下的忠诚。” “太后娘娘,回头是岸,你们想要加诸在我身上的,并非我所想,只是你们一厢情愿罢了。哦,对了,我只是一颗棋子,一颗让你们可以达到目的的棋子。”宋威冷了声调,声音毫无起伏的告诉她,“在这个世上我没有亲人了,宋太傅不是,你更不是。” 他的声音像是寒冰铸就的剑,一剑刺入太后的心口。 “你”她踉跄两步,倒在椅子上。 从宋太傅将所谓的真相告知他的那天起,他便想了很多。他不再是任何人的棋子,他不会再为了什么劳什子身世而费心伤神,他只是他,做好宋威这个人就够了。他所做的一切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良心,这便足矣。 “我不会再为这些乱七八糟的身世蒙蔽双眼了。”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坚定地道,“从今以后,我就是一个人,无父无母。” 如果所谓的父母就是利用他达成自己的野心,并且在过程中一次又一次地欺骗他的真心,那这样的父母认了有何意义还不如说他是从石头儿缝里蹦出来的。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太后抬手指出,浑身颤抖,又急又怒,“哀家为了你费心筹谋二十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你铺路,你竟然敢说出你无父无母这种话,简直是大逆不道” “什么逆什么道”宋威笑出了声,“你和宋太傅都不摸着良心问问自己吗你们所做的一切可有道可言” “我是你亲生母亲”太后厉声喊道。 宋威的笑意僵在了嘴角,殿内突然安静了下来。 柜子里,姚玉苏捂着自己的鼻嘴,不让一丝一毫地声音流泻出来。 透过细小的缝隙,她看着宋威朝太后走近,停在她半步近的地方,俯视她。 “我的母亲是早逝的宋夫人,是前些日子辞世的小陈氏,不是你。”他看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爱的母亲,是在他受到委屈挫折的时候将他揽入怀中安慰的宋夫人,是就算躺在病床上也要认真听他讲话为他出谋划策的小陈氏,她们才配做他的母亲,眼前这个疯女人,她也配 “血缘算得了什么,比起真心和陪伴,一文不值。”他轻蔑地瞥向她,毫不留情地践踏她所谓的“为他好”。 太后闭紧了眼睛,双手死死地拽住椅子的扶手。 天塌下来了。 外间,脚步声响起,苏志喜捧着盘子走进来,上面是刚刚煎好的药。 太后睁开眼,慌乱地坐起身来,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可她脸上的泪痕早已泄露了这内室曾发生过的一切。 苏志喜埋着头当作什么也没有看到“太后娘娘,药煎好了。” 太后看不看他,撑着椅子的扶手艰难地起身“来人。” 跟随太后过来的两位太监走了进来,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太后。 “安亲王以下犯上,出言不逊,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一个月,即日算起。”她瞥了一眼宋威,然后转过头,脚步一深一浅地离开了。 “奴才恭送太后。”苏志喜跪送。 宋威伫立在原地,身形半分未动。 待人走出了寝殿,苏志喜这才起身,瞟了一眼虚着缝的柜子,道“王爷,去歇歇吧,这里有奴才守着呢。” 宋威侧身,看了一眼床上安然沉睡的人,道“虽说最难的一关闯过去了,但难免不会被杀个回马枪,我还是在这里守着吧。” 苏志喜哂笑,眼神不安。 “你老是赶我走做什么”宋威疑惑地看向他,“就刚才那种情况我不在你拦得了吗” “自然是不能了,多亏有王爷在”苏志喜谄媚一笑。 宋威瞥他“你葫芦卖的什么药呢说。” “砰” 在他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响动。 宋威警惕回头,习惯性地摸向腰间,但发觉自己此时是在宫里,根本没有佩剑的资格。 柜门被推开,里面走出了一个“宫女”。 苏志喜上前请罪“请夫人恕罪,都是奴才办事不当,让夫人受罪了。” 宋威定睛一看,呵好家伙,这是藏宝箱吧 姚玉苏拍了拍身上的褶皱,甩了甩脑袋上的灰尘,道“不关你事,谁知道他要在这里待这么久。” 宋威“” “夫人怎么会在此处”宋威满脸疑惑地看向她,随即又想到和太后的谈话,立刻警惕了起来,“刚刚的谈话” “都听见了。”姚玉苏双手拍了拍裙侧,抬头看向他,“你做的没错。” 宋威抽了一口冷气,整个人都僵直了。 姚玉苏走过去,坐在椅子上,苏志喜识相地给她捧上一盏茶。 姚玉苏抿了一口,润了润喉,抬头看向宋威,眼眸清明“既然咱们的目的一致,那接下来咱们就互相配合一下吧。” “夫人这是何意”宋威还云里雾罩的,这一切怎么会关姚玉苏的事儿,她不就是前朝某某吗 “在陛下醒来之前,联手稳住局势,有可能的话顺便收拾一下令尊。”姚玉苏放下茶杯,一脸镇静地看向他,“哦,错了,他现在跟你无关了,只是一个好高骛远、空有一腔野心的逆贼了。” 宋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5章孤辰 太和殿, 众人等了许久都没有音讯,人群中难免有些异动。 “不如请太后恩准我等进去看一眼”内阁的老臣们也有些坐不住了, 这样静悄悄的,实在不是好的征兆。 “左相已经派人去向太后请示了, 还没有回信。” “那咱们就这样等着这眼看着天都快亮了啊。” “但愿陛下洪福齐天” 众人瞧见阁老们都没了主意,越发有些不安了起来。 “我听说小璃国的巫师善于测吉凶, 不如请巫师帮忙看一看陛下一贯身强体壮怎么会人突然昏倒,兴许是有邪祟入体了。”开口的是钦天监的监正。 他一开口,人群便骚动了起来。 “张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首先反驳的是右相,他冷笑着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张大人说出这样迷信的话也配称之为读书人吗” 监正摆了摆手, 道“右相莫急,我也是听太医说查证不出陛下的症状, 所以有此猜想。”说着, 他看向小璃国的使臣璞渊,道,“冒昧问一句, 贵国国君可信这些巫师之说” 璞渊笑着道“自然是信的,巫师乃是我们小璃国最崇高的职位, 并非是所有人都能做巫师, 得经过十分严苛的考较才行。在下知道诸位可能与我们有文化隔阂, 认为我们的巫师不过是张牙舞爪地瞎摆弄一番, 但恕在下直言, 巫师在我国已有上百年的历史,地位尊崇,在下奉国君之命送上巫师数名也是表达敬意,各位信与不信,皆可。” 璞渊十分懂话术,知道将巫师吹得天花乱坠也改变不了这群人固定的思维,干脆洒脱一些,一副不与你们计较的样子,这样反而能勾起这些人的好奇心。 果然,璞渊这般随意的发言引起了众人的七嘴八舌,殿内一时间热闹了起来。 建和公主转头对淮王道“可别说,巫师倒真有他们的奇特之处,我曾经领教过。” 淮王瞥她;“公主慎言。” 建和公主见他似乎不信,笑着道“淮王殿下也该四处走走长长见识了,这人啊,越是对不懂的东西就越害怕,一旦了解了才发现是自己吓自己。” 淮王无语地看着她,这人是疯了不成。 建和公主见他不信自己,瞟了他一眼,轻笑一声站了起来,道“诸位可否听我一言” 殿内七嘴八舌,一时难以安静下来。 建和公主弯腰,拾起桌面上的两只酒杯,互相撞击。 “噔”一声脆响。 众人停下话头,纷纷朝她看去。 “公主,你想要说什么”淮王站在她身边瞪圆了眼睛,咬牙提醒道,“今日场合不一般,可不是你府上的茶话会。” 建和公主置若罔闻,扔下杯子走出桌后,朗声道“我知道各位不信这些巫师,觉得他们是歪门邪道。但我今日就说句公道话,我这条命就是巫师帮我捡回来的。”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公主慎言”右相站出来,皱紧眉头,一脸反对。 一贯不理政务只喜游乐的人今日却突然积极了起来,她笑着道“各位大人也莫紧张,如今陛下还未醒来,咱们在此处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听我讲一讲故事” 右相一脸不满地道“我等忧心陛下安危,无暇听公主的故事。” 建和公主笑着道“右相不想听便将耳朵闭上就行了,我这故事是讲给想听的人听的。”说完,她抬手一挥,示意等得十分困倦的女眷们,道,“各位夫人可想听一听” “想” 建和转头看去,角落里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姑娘正撑着下巴注视自己,一脸的求知若渴。 “文芳。”在她身旁,一位身穿二品诰命服的夫人拉了拉她的胳膊。 建和公主大笑道“好姑娘,你走近些,我讲给你听。” 那位闺名“文芳”的丫头不理母亲的警告,兴致勃勃地提着裙摆上前,好奇地问“公主真的被巫师救过吗” “当然。” 在建和公主的故事里,她当年还只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因为陪着母后拜佛的时候无意间用脚尖碰触了佛像,之后回宫便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当时的文皇帝寻遍了京城医术高明的大夫都查证不出是什么原因,眼看着小女儿一天天昏迷下去,瘦的只有一个架子了,皇后心疼不已。正在这时,一位大臣向皇后推荐了巫师。 在宫中施展巫术是要被砍头的,可皇后为了自己的小女儿也顾不上自身安危了,同意让巫师乔装成太监进宫施法。 “我本来昏迷了半个月,差点儿就这样死了,可刚一脚踏入鬼门关,巫师的法术便将我拉了回来。”建和公主描述着当时的情形。 女眷们听得津津有味,瞌睡一扫而空。反观朝臣们,虽竖着耳朵在听,脸上却出现了不屑之意。 “一派胡言。”右相冷笑一声,甩袖走到一边,不想再听她胡说八道。 建和公主挑眉,不在意的道“不管你们信不信,当时我和陛下现在的症状是一模一样的,若不出意外的话陛下也会这样昏迷下去,我只是提醒诸位一句,让你们心里有数就行。” 她状似随口一说,却惊起了众人心中的慌乱。 若皇帝不理朝政,就这般不计年月地昏迷下去,那这天下还如何安定百姓如何安心 建和公主讲完了自己的故事,扫了一圈众人面上各异的神情,转身回到位置上坐好,不再开口。 “敢问公主,当年向庄惠皇后推荐巫师的是哪一位啊”突然,太常大人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建和公主不欲多言,抬了抬下巴,指向一边昏昏欲睡的老人。 老太师。 “呵”众人抽了一口冷气。 阁臣们俱是一惊,齐刷刷地看向一直打瞌睡的老太师。 “太师,公主所言可是真的”左相上前问询道。 老太师半阖着眼,不发一语,脑袋随意地点了两下。 竟然是真的 钦天监的监正见状,再一次站了出来,道“诸位,如何陛下所患症状连太医院都诊治不出来,难道不是邪祟入体吗如今公主又将亲身经历告知,有老太师为证,足以证明巫师的确有非凡之能” “张大人的意思是要让别国的巫师来为我朝天子作法” “有何不可只要法子灵通,何必在意形式。” “简直是一派胡言” “你们才是固守陈旧、冥顽不灵” 殿内大臣们分作两派,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肯罢休。 忽然,外间来了一位小太监。 “传太后懿旨” 争论声一时停了下来,众人面向殿门口跪拜。 “太后有旨,请巫师们前往乾元宫寝殿,为陛下作法” 阁臣们大惊失色,面面相觑。太后这是想做什么 监正嘴角一掀,露出笑意。 寝殿内,姚玉苏坐在龙榻边,轻轻地将蔺郇的眉头舒展开来。 “老这般皱眉,都快成老头子了。”姚玉苏叹气道。 床榻上的人一动不动,任由她摆弄。 苏志喜上前禀报道“太夫人,他们来了。” 姚玉苏抬头,收起温柔的眼神,问“巫师们也来了吗” “来了,都来了。” “好。” 姚玉苏起身离开,将这一身宫女装脱下,换上自己的超一品诰命服。 外间,由太后领头的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来。 太后去而复返,打定了主意要走极端。 “诸位,开始吧。”她扫了一眼床榻上的蔺郇,淡淡地开口道,“陛下能否醒来就看你们的了。” 七位巫师上前,还是那般古怪的装扮,甚至在他们的脸上还出现了彩色的符号,让人既敬又怕。 外间,太后特地邀请了几位重臣进来,说是灵或不灵让他们做个见证。 巫师们挥舞着“法器”在蔺郇的床前跳动,哼唱着旁人不懂的调子,步伐移动,阵位变换。 众人默不作声地瞧着,因为有建和公主的经历在前,他们对这些巫师也寄托了几分期待。 忽然,跳动的巫师们停了下来,他们就地落座,围成了一个半圆,面朝龙榻。 “嗖”帘帐被一股风吹了起来。 众人本是聚精会神地看着,见到帘帐吹起,还以为是什么法术显灵。 巫师们举着“法器”闭着双眼,大约静坐了一刻钟左右,为首的那位巫师站了起来。 “如何”太后问道。 “请太后恕罪,我等功力不济,无法唤醒陛下。”巫师道。 众人一阵失望。 小璃国的使臣突然开口道“怎么会这样你们可是曾经唤醒过国君的啊” 巫师垂首,不作多言。 “太后,这”璞渊一脸为难地看着太后,他将巫师们夸上了天,到头来却是这等结果,的确让人失望。 太后起身,双手搭在前面,道“尔等是小璃国君派来的巫师中的精锐,方才还信誓旦旦,如今却以功力不济来搪塞哀家,可是不想为我朝效力” “太后恕罪,我等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实在是”为首的巫师单手扣在胸前,微微弯腰,“实在是能力不济。” “哀家不听这些搪塞之词,今日你们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休想离开这里”太后厉声呵斥道。 璞渊上前,急切地劝道“诸位,请据实相告,否则连在下都救不了你们了。” 巫师们互相看了看,道“我等可以说,但请太后先恕我们不敬之罪。” “哼。”太后甩袖不理。 “我等唤不醒陛下,实在是因为”为首的巫师艰难地道,“实在是因为他命格奇特,乃百年一遇的孤辰星,命中克父克妻克子,实乃大大的灾星啊” 蔺郇,少年丧父,婚后丧妻,接而丧子,时至今日也无子嗣。不去这样想倒罢了,若顺着这样的思路一想,简直是样样契合 太后受此震动,往后倒退两步,口中喃喃道“难怪,难怪如此” 巫师上前,接着说道“真龙天子应有紫气护体,邪祟不敢擅入。可如今陛下昏迷,正巧是证明了他并非命定天子,所以无法被我等唤醒。” “大胆,竟敢口出狂言”太后身后,周麒麟不知从哪里站了出来,厉声呵斥。 巫师沉默,并不做对抗。 “陛下年少的时候高祖皇帝就因护他而死,焦皇后更是因为他进京贺寿而一尸两命,后宫这么多嫔妃,至今无一产子”太后自顾自地念叨着,脸上出现一片惊骇之色。 “他是孤辰星,会克死所有与他有关的人”突然,太后大喝了一声,面露惊恐之色。 太后邀请的一众重臣当众,宋普自然在内。此时他站了出来,道“天子,应该护佑天下,自带紫气,能昌盛我大齐。而陛下,因邪祟入体,自身难保,臣请求太后另立新君” 寝殿内,一脸哗然。 “太傅,你胆敢谋逆” 宋普转身,面向众臣,面色严肃地道“方才诸位也听到了,陛下并非真正的天子,乃百年难遇的孤辰星。如今他中邪昏迷,苏醒无期,为保江山社稷稳定,另立新君才是明智之选” 右相勾起嘴角,语带嘲讽的道“原来如此,这就是太傅打的好算盘了。” 走到这一步,再隐藏野心也毫无意义。 宋普微微一笑,抬起手,合掌一击,外面立刻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五千精兵已经入宫了,现在这座宫殿里一只蚊子也飞不出去。诸位,你们都是明事理的人,该作何选择不难懂吧”宋普嘴角上扬,双手负在身后,挺胸抬头。早在太后与这些人周旋的时候他已经借了宋威的名义调动了驻扎在城外的兵士进宫,有太后的懿旨,城门大开,他的人毫不费力地就将乾元宫牢牢地包围住了。 “我竟没有想到你是这般狼子野心之人”右相狠狠地唾弃道。 “宋普,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陛下虽无子嗣,但也容不得你这样的逆贼登基为帝” 众人被激起了血性,你一言我一语地嘲讽宋普,仿佛唯有这样才能宣泄心中郁气。 太后缓缓地转过身,沉了一口气,抬头看向诸位,道“太傅所言,哀家也赞同。” “太后”众人惊愕。 “陛下虽无子嗣,但幸而他还有兄弟。”太后叹了一口气道,“众卿请相信哀家,哀家是陛下的亲生母亲,是最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人。但事已至此,哀家决定放弃皇帝,立安亲王为帝” 群臣当中,有人当场一口气倒不过来倒下。 “陈大人” 太后瞥了一眼宋普,两人眼神交流,对此时的局面已经是十拿九稳了。 殿内的阁臣们虽一个两个都饱读诗书,却是秀才遇上兵,“唇舌”遇上“刀剑”,不肖多说便知输赢。 “请太后下旨,立安亲王为帝。”宋普退后一步,拱手一拜。 太后嘴角稍扬,正欲开口。 “慢着” 一道清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众人满心焦灼地回头,却见一道暗紫色的身影踏入了殿中。 她快步走来,行走之间只有裙角微微晃动,身形稳沉如青松。 众人定睛一看,这不是姚氏太夫人吗 太后同样看清了她那张讨厌的脸,脸色一沉,大声斥责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给哀家滚出去” 姚玉苏微微一笑,涵养颇佳,她微微侧身,露出了身后之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6章空空 宋威穿着一身亲王蟒袍出现在殿内, 还未等他开口,右相便上前一步斥责“逆臣贼子” 宋威看向太后, 拜她所赐,他竟然会背上这等恶名。 “右相误会了, 臣无意皇位,只愿做陛下的臣子。”宋威上前两步站在殿中央, 抬头挺胸地说道。 有太后和宋普的作为在前,众臣怎可轻易相信他的话,冷笑一声,道“安亲王莫不是欲拒还迎” 自来皇帝登基,便有“三推”的习俗。要向天下表示他无意皇位,是众人再三请求他才顺应而上的, 乃谦虚的一种做法。众人听了宋威的话便以为他打的这般主意,颇为不屑。 宋普瞪了一眼宋威, 如今万事俱备, 一切顺利,可不能断送在这无知小儿的手里。 “安亲王不必谦让了,既然太后属意于你, 你就莫要辜负她的信任。”宋普走上前,双手搭在宋威的肩膀上, 微微用力, 身子前倾靠近他, 咬牙威胁道, “事已至此, 你若是后退咱们都得死。” 宋威看向眼前的男人,他是多么敬佩他啊,视他为榜样,渴望得到他的认同。如今,他亲手毁掉了他在自己心中的高大,成为了他嗤之以鼻的那类人。 宋威退后一步,撇开宋普搭在他身上的手,朝着龙榻走去。 “安亲王,你要做什么” 众人惊恐,害怕他做出对陛下不利的事情。 怎知,宋威却是走到了蔺郇的床前,双膝跪地。 “陛下,你待宋威恩重如山,视作手足,宋威就算是当下自刎于你的榻前也绝不做背叛你之举”他双手置于双膝之上,握紧拳头,脊背绷直,像黄山上的青松,任谁也无法催弯。 姚玉苏瞥向前方的众人,不少人都松下了一直僵硬的肩膀。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轻笑一声,在如此安静的殿内显得那般突兀。 “是你”太后突然将目光转向了姚玉苏,快步走向她,抬手一指,怒气冲冲,“你对安亲王说了些什么你这个前朝遗毒,留你一命便是仁慈,你竟然还想着兴风作浪,乱我朝纲” “呵。”姚玉苏大笑一声,竟然笑出了眼泪,“狼子野心企图颠覆江山的人也好意思指责别人扰乱朝纲太后娘娘,你从来都不照镜子的吗” “姚玉苏,你该死”太后狠戾地嚷道,“来人啊,将她押下去,杖毙” 外间,禁军应声进来。 “我看谁敢动她”宋威回头,满眼红血丝,一脸恶狠狠。 太后见宋威如此维护姚玉苏,更是恨上加恨,几乎疯狂,竟质问宋威“安亲王,难不成你也喜欢这个毒妇不成” 宋威跪在原地转头看向太后,一脸的无法置信“在你的眼里我究竟是什么人” 太后放下手,被他的眼神给定在原地。 “从前,我是一颗棋子,任由你们摆弄。现在,我又是你处置太夫人的借口,太后娘娘,你口口声声说你是我亲生母亲,你扪心自问,你可做过一件母亲该做的事情”宋威咬紧了牙齿,一字一句地质问道。 满殿哗然。 “安亲王,你说什么”左相不由自主地上前两步,震惊当场。 太后一脸慌乱,脸上的肉忍不住颤动“你胡说些什么,你是先帝的私生子,与我何干” 宋普抬手喊人“来人,安亲王疯了,快扶他下去休息。” “我没疯,疯的是你二人。”宋威仰头,大笑三声,“想我这一生从未行过恶举,没成想却在身世上面屡屡被你二人捉弄,真是老天无眼啊” “你闭嘴。”宋普大声呵斥他,转头寻找,“人呢赶紧把安亲王送下去休息” 殿内众人,神色各异。活了这么多年,竟然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奇事。 “该休息的不是他,是太傅大人。” 忽然,一声熟悉的声音从帘帐后面传来。 姚玉苏本来是抱着胳膊在看好戏,突然听到他的声音,立刻朝床榻上看去。 蔺郇撑着胳膊坐立起来,两侧的帘帐被宫人从两边打开,本该如建和公主口中所言一直昏迷下去的人就这样醒了过来,还是在这般激烈的场合下。 “陛下,陛下醒了”右相等人大喜过望,又是大呼又是磕头,一时间如获新生。 蔺郇捂住胸口,咳嗽了两声,道“都起来吧。” 他醒了姚玉苏眼圈一红,捂住嘴唇迅速躲闪到柱子的后面,她死死地捂住唇鼻,生怕有一丝哭腔溢了出来。 蔺郇一眼便瞧见了柱子后面的一抹暗紫色,心下暗笑,躲也不躲好一点,素来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今日怎么做出这等掩耳盗铃的事情了。 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不得不收回目光。 “右相。”蔺郇喊道。 “臣在。”右相站了出来。 “你去太和殿安抚一下官员和家眷,与程统领一起将他们安排出宫,今日让他们受惊了。还有,明日罢朝一日。”蔺郇一丝不乱地安排道,“其余与此事无关的人就退下吧,接下来是家务事,诸位不宜在场了。” 趁陛下昏迷,太后联手太傅企图谋权篡位,这怎么能算作是家务事但蔺郇一向是态度强硬的帝王,容不得旁人叽歪,虽众人极力想留下,但也不得不为了脖子上的脑袋考虑。 “是,臣等告退。” 清楚了无关人士,蔺郇这才将目光放在太后身上。 “母后,朕勉强还称呼你一声母后。”他轻声一笑,说不出的嘲讽。 宋普侧头,想知道他带进来的兵士为什么没有了动静。 “太傅不必再看,他们已经被禁军制住了。”蔺郇为他解惑。 一时间,宋普脸色惨白如纸。 蔺郇伸手向榻前一直跪着的宋威,道“你也起来吧。” 宋威双眼流泪,摇头不起“臣有罪,臣甘愿受罚。” “你的忠心朕看到了。” 可他没有第一时间告诉蔺郇,即使他早就知道宋普和太后准备起事,他为了那一丝残存的亲情,害得蔺郇差点儿死在他们的手里。 蔺郇叹了一口气,随他去了。 “母后,朕自知事以来,孝顺恭敬,对你所言无不照办尊从,朕不知哪里惹得母后不满,屡屡向朕出手”蔺郇坐在床边,双手撑膝,虎目凝视太后。 太后自知大势已去,再挣扎也是无用,索性抬头看向蔺郇,笑着道“你很好,唯独不是哀家想要的儿子。” “母后想要怎样的儿子与太傅的吗”蔺郇反问道。 “你果然早就知道。”太后仰头,闭上眼,左边眼睛有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滑下,她嘴角带笑,轻声道,“是啊,哀家不喜高祖皇帝,和他生的儿子也不喜欢。” “那母后为何要嫁给父王”蔺郇手里一紧。 太后低下头,转身看向他,道“女子婚嫁一向是父母做主,何时轮到自己喜欢谁便要嫁给谁了” 柱子后面,裙波微荡。 蔺郇瞥见了却当什么也不知道,看向太后“于是你就背着父王和太傅私通。” 太后笑出了声“私通对,私通。” 老王爷一生戎马,多半时间都是在外,不是在打仗就是在练兵,回府次数一月难得有一回。深闺寂寞,喜欢的人又在眼前,自然是干柴烈火一触即发了。 “宋威就是哀家和太傅的孩子。”太后转眼看向宋威的背影,满脸温柔,那是蔺郇从未见过的和煦,“他自生下来就没在我膝下待过一日,害怕被老王爷发现,哀家只得忍痛将他养在别的女人那里,看着他叫别人母亲。” 纵然看不见太后的神情,宋威仍然是脊背一颤。 “为了与太傅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你就屡次向朕下手,想扶持宋威上位。”蔺郇轻笑一声,万般无奈。 太后毫不否认“老王爷死后你就是我们中间唯一的绊脚石,移开了你,我们便能轻松一些了。” 一旁,宋普闭上眼。 蔺郇仰头,不知是笑是哭,缓缓将头放下,他嘴角衔着一抹诡异的笑意,让人畏惧。 “那不知高瞻远瞩、筹谋得当的母后又可知晓,你当年诞下的孩儿并非是眼前的宋威呢。”他缓缓地道,一眼不错地盯着太后,不想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太后微怔,然后笑了起来“陛下,你说这般话可是想让我们内斗” 宋威低头,隐隐感觉陛下的话是对的。 宋普冷哼一生,道“陛下少废些心思吧,你已经赢了。” 蔺郇看也不看他,嘴角微扬“朕是赢了,但朕想让你们输个清楚明白。” “你什么意思”太后心下有些莫名的慌张。 蔺郇拍了拍膝盖,笑着叹气“母后算计半生,到头来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你一力扶持维护的人并非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当年在别庄诞下的男婴一抱离你身边就被父王派人处置了,你哪来的私生子” “你胡说”宋普大声否认道,“宋威就是太后的亲子,我敢拿性命保证” “你的性命早就在朕的手里了,不由你处置。”蔺郇这才转头看他,冷笑连连。 宋普脸色惊慌,他上前,握住太后的手,道“丽君,你要信我,陛下说这样的话不过是为了离间你我罢了,你前往别遭了他的道啊” 太后抬头看他,满脸迷惑。 “三郎” “丽君,我一手抚养宋威长大,难道我还不知真相吗”宋普握紧她的手笃定的道。 太后松下一口气,眼前因为方才太过紧张而有些花。 “三郎,我自然是信你的。”他们相知相爱多年,情分信任非比寻常。 蔺郇的神情是说不出的讽刺,他的父王居然娶了这样一个不守妇德的女人,简直是让人恶心。 “朕知道母后信太傅胜过朕,故而朕帮你们寻了几个老熟人,也让你们当众对一对质。”蔺郇抬起左手,动了动手指,示意她们入殿。 宋普心下一紧,额头的汗珠颗颗滚落。 太后侧头看去,一道青色的身影从殿外走进来,她蒙着半张脸,微微低头。 “楚瑜”仅凭那张半脸,太后也能清楚无误地认出此人。 楚氏抬眸扫了她一眼,走上前给陛下请安。 接着,当年为太后接生的产婆走了进来,同样跪在蔺郇的面前。 “民妇许氏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们”太后倒退两步,神色恍惚。 蔺郇脸上带笑,眼神冰冷,道“母后莫急,还有呢。” 最后一个踏入殿中的,是太后的贴身大宫女,跟随她二十年的桑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7章终了 蔺郇既然敢在这时候将桑枝抛出来, 太后便什么都明白了。 “你是他的人。”她长舒了一口气,错愕到极致, 反而镇定了下来。 桑枝先上前给蔺郇请了安,然后再转身面对太后, 福了福身子,道“奴婢奉高祖皇帝的令一直看着太后, 今年恰好二十年整。” “高祖皇帝”太后以为桑枝是蔺郇的人,却没想到是高祖皇帝的人 “他为何派你待在哀家身边他可是一早就怀疑哀家了”太后一叠声的追问,未等桑枝作答,她又转头看向蔺郇,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你们竟将哀家玩弄得团团转” 蔺郇低头一笑, 拨动手里的玉扳指,道“母后, 父王为了蔺家的门楣、名声, 将你做的丑事按压了二十年,让你和太傅好好地度过了二十年,难道你不应该感谢父王吗” “感谢他”太后冷笑一声,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仰头, “他临终握着哀家的手的时候, 可没说他一早就怀疑了哀家。他藏得多深啊, 他是留着桑枝这颗棋子等着他儿子来收拾哀家呢他算什么仁慈” 一想到老王爷死之前还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让她深感愧疚了一把, 太后便觉得讽刺。他哪里是看重她,他明明是等着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儿子来收拾她呢。如今,他恐怕在天上笑吧。 蔺郇一笑,不作辩解。 “桑枝是你的人,那她又是谁”太后指向一旁跪着的妇人,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抬头,显然是没有见过这般场合有些惶恐。 “严嬷嬷,太后问你话呢。”蔺郇提醒她道。 严嬷嬷十分惶恐地爬行两步上前,跪着直起身,道“民妇严氏,乃当时在庄子里为太后接生的产婆。” “你竟然还活着”宋普惊讶出声。当时老王爷出征南疆,大半年都没有回蜀地,他们满以为此事做得天衣无缝。他二人计划太后产下孩子后记在楚氏的名下,宋普便可光明正大的抚养孩子,太后也能时时得见。至于这个产婆,是宋普特地在外乡寻的,身份背景清白,太后顺利产子后便被宋普派人灭口,一切都了无痕迹。 如今这位严氏产婆出现在殿内,那便足以说明当年的一切都被老王爷看在了眼里,甚至他们的每一步都在老王爷的算计之内。 “为太后接生后便有人要杀民妇,是一位将军救了民妇,这些年民妇一直隐形埋名生活在京城,前几年民妇的丈夫和孩子也被接到京城来了,托陛下鸿福,民妇一家分隔十余年后才得以重聚。”这为严嬷嬷虽然紧张,但说话有理有节,措辞清楚,将当年的来龙去脉一一告知众人。 宋普闭眼,自知一切已无法挽回。 “太后娘娘,你当年所生的孩子已经被掐死在襁褓中了,还是民妇将他埋葬的。”严嬷嬷俯身叩拜,“一切都是天意,请太后莫要再执迷不悟了。” “你说谎”太后上前,抬脚便将严氏踹翻在地,恶狠狠地道,“凭什么你说的哀家都要信你既然是老王爷的人那自然可以编造谎话来欺骗哀家,你们休想” 严氏翻滚在地,一把老骨头实在禁不住这样的折腾,“哎哟”了一声,被苏志喜扶至一边。 太后转过头面朝蔺郇,大吼道“休想” 当年产下的小儿子是太后的命门,谁要去质疑便是从母老虎身边抢走小老虎的恶人,会被她毫不留情地撕碎。 “太后,奴婢伺候你这么多年,再了解你的性情不过了。你虽坏,但绝没有到可以伤害自己亲生儿子的地步。”桑枝出声了,她看向宋普,“若不是宋太傅有意引导你,你又怎么会屡次对陛下出手呢太后娘娘,你至始至终都被宋太傅给骗了啊,你细想一下,老王爷既然知道你有孕,并且是和自己部下的孩子,怎么会留他性命” 太后一身狼狈,发钗在踹出严氏一脚的时候已经掉落了大半,黑丝洒落在肩头,活像个疯婆子。她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宋普,她这一生最信任的人,她最爱的男人。 “三郎,你来说。”她放弃了王妃的身份与仅仅是幕僚的他苟合,冒着被老王爷灭口的风险诞下他们的孩子,她只相信他的话。 宋普往后一步,缓缓地弯腰曲背坐在椅子上,双手搭在大腿上,往后一靠,他梦想的至高无上的皇权已经离他而去了,今生再也无法达到了。 “丽君,你与我情意深重,我待你也是真心实意的。”他看向太后,眼里虽浑浊,但仍有当年蜀地风流才子的光彩,“走到这一步,我却是没有再骗你的必要了,正如这两位所说,宋威的确不是你我的孩子。” 太后倾身向前,几欲摔倒。 桑枝上前一步,稳稳地将她扶住。 “为什么”太后撑着桑枝的手佝偻着腰,像是再也直不起身一样,语气虚弱无力,“为什么要骗我” “你我的孩子出生后便死了,当时我以为他是在娘胎里憋了太久,窒息而亡,到了今日,多谢这位严嬷嬷解惑,让我知道我们的孩子是死于何人之手。”说着,宋普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在一旁歇息的严嬷嬷,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孩子死了,我担心你接受不了打击,所以另外抱了一个孩子谎称是你我的孩子。” 宋威跪在那里,轻笑一声。好啊,承蒙他们大度,让他有机会得知原来所谓的父亲竟然也是假的。 “这么多年,你一直撺掇我扶持宋威上位,让他立功,逼陛下立他为王,再联手夺位”太后吃力地抬头,呕出了一脸的青紫色,“我问你,你是为了宋威还是为了你自己” 当时自己。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他为什么要替他筹谋他留着这颗棋子不过是有借口将他与太后绑在一条船上,好让太后助他达成摄政王的目的罢了 “丽君,有时候我很喜欢你的单纯。”宋普嘴角稍稍扬起。他是真心喜欢她的,因为在她的身上他看见了这个世上真的有人可以为他做到如斯地步,让他大为感动。 太后闭上眼,点了点头。 一切明了,她这半生,枉然。 姚玉苏靠在柱子上同样闭上眼,她有些看不懂老齐王了,明明知晓了一切却半字不肯吐露,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说,以至于他几经摸爬滚打才看清了自己母亲的面目。那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她想起来有些心惊。 “啊” 姚玉苏睁开眼,转出柱子朝前方看去。 一瞬间的事情,太后拔出了身旁禁军的刀,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宋普的面前,一刀入胸。 宋普从未想过自己会死在她的手里,他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她钉死在原地。他低头看冒着血水的胸膛,刀从前胸穿到了厚背,足可见出手的人有多么想让他死。 “丽君,死在你手里,已是我最好的结局”他抬起头,展露出许久不见的笑颜对着她,“对不起,我连你都骗了” 太后死死地握住刀把,盯着他的眼睛,两人四目相对,这是今生最后一次见面了。 宋威起身冲过去,一切都已经晚了。 “父亲” 宋普看了一眼这个无辜的孩子,嘴唇颤动,想说一声“对不起”,但老天似乎不给过他开口道歉的机会。他的眼皮渐渐合上,脉搏也没了跳动。 这样看来,有些机会老天爷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你。 宋威抱住他的尸体,泪如泉涌。 这个男人对他如此狠毒,骗了他利用了他这么多年,实在是再可恶不过了。 “父亲” 可宋威没有办法忘记,这个男人在灯下看公文的时候会瞥一眼他有没有好好习字,会将他送到陛下身边,不管出于什么的目的,让他长成了一个正直的男人。 太后松开刀把,退后两步,即使鬓发凌乱,她还是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皇帝,若你还念着我生养你的一丝恩情,那就请你下旨不准给此人立碑,不准史书留下关于他的任何记载。”她转头看向蔺郇,眼神凄凉,“至于我,随你处置了。” 失去长子,又失去小儿子,她的余生已无盼头,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了。 蔺郇眼底晦涩难明,眼前这个疯婆子,从前也是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的母亲啊。 “来人,将太后请下去,禁足于柏宫,没有朕的命令不准探视、不准无关宫人出入。” 外间立刻有禁军上前,一左一右将太后搀扶着请了下去。 太后仰头,一步三笑地离开了。 柏宫,羁押戴罪嫔妃的地方,宫墙又厚又高,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来。 宋威要带着宋普的尸体离开,纵然没有父子名分,可那残存的一丝父子亲情也足以让他将此人好生安葬。 “安亲王留步。”桑枝突然开口道。 宋威侧头“姑姑,我不是安亲王了。” 桑枝喉咙一涩,为这个无辜的孩子心酸。 “宋将军,你的亲生母亲确实是小陈氏,宋太傅当年便是从她的身边将你抱走的。”桑枝道。 宋威脊背一直,像是有人拿着锤子敲碎了他的心壳。 “多谢姑姑告知。”他弯下腰,背起宋普的尸体,一脚深一脚浅地离开了寝殿。 诸事已了,蔺郇看向还留着殿内的女人,朝她招了招手。 “愣着做什么,过来。” 天色已明,曦光穿窗而过,洒在了殿内,宋普坐的那张椅子早已被清理了出去,连血迹都被擦得一干二净。这殿内还是一片祥和,连空气中弥留的血腥味儿都被苏志喜点上的香炉给驱散了。 这座寝殿不知发生过多少故事。权力更迭,帝王崩逝,宫妃受宠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她一步步走上前,泪痕已干,伸手朝他而去。 他笑着抬手,迎接她的到来。 “咚” 指尖碰触的瞬间,他轰然倒地。 “泽愚”她慌张地上前,费劲地扶起他。 苏志喜惊愕,赶紧上前解释道“黄老先生说这药会有余劲儿,太夫人莫要担心,陛下再睡会儿就好了。” “药”姚玉苏扶着人吃力地回头,“什么药” 苏志喜讪笑“就是让陛下当众吐血昏倒的药啊”说完,他见姚玉苏的脸色黑沉,又自作主张地添上一句,“这个,陛下没给太夫人说吗” 姚玉苏掀唇冷笑,很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8章寡宿 蔺郇第二次昏迷之后, 小璃国的巫师们就被抓进了大理寺监牢,罪名是以妖法作乱, 企图谋害皇帝。 小璃国的使者准备向皇帝上书,但刚走到宫门口, 同样被禁军拿下。 “冤枉啊” “巫师们是使臣大人带进宫的,自然与你脱不了干系, 陛下一日未醒,使臣大人便要在牢里受苦一日了。”程刚挎着刀走到他的面前,挥挥手,示意将人带走羁押。 “我乃小璃国使臣,对我无礼便是对国君无礼,难道大齐天子是要向小璃国宣战吗”璞渊一边挣扎着被带走, 一边大声嚷嚷道。 程刚嗤笑一声“宣战也要你们禁得住打才行。” 不过是一个边陲小国,依附大齐而生, 难道也想和大齐平起平坐不成 做梦。 蔺郇苏醒后又昏迷引起了朝内外的关注, 众人虽没有上次那般惊慌,但仍旧为皇帝的身体担忧。按理说他是马背上打天下之人,身强体壮, 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昏迷一次又一次并且流水似的太医进了乾元宫都没招,不知何故。 “照此说来, 真是那些巫师对陛下作法了” “极有可能, 那晚上的阵仗大家都瞧见了, 若不是程刚统领拦着恐怕这群人都要到陛下面前去跳了。” “那该如何是好这病可以医治, 这被作了法可如何破解” 皇帝罢朝这几日, 由内阁主持朝政。众人在商议完国事之后难免会议论几句陛下的身体,今日照常不例外。 “周大学士。”有眼尖地瞧见周麒麟从外面走来,立马大喊了一声,以示对众人的提醒。谁都知道从齐王府走出来的那几人是陛下的心腹,说在他们的耳朵里便是说到了陛下的耳朵里,一切慎言。 一贯处之泰然的周麒麟如今也挂上了愁容,一边走一边叹气,道“陛下这毛病可怎么办啊” 众人互看一眼,既然是他主动提起 “是啊,周大人,虽说如今朝政一切稳步进行,但陛下这般昏迷下去总归是个问题啊。” “对啊对啊,各项朝务都等着陛下拿主意呢,陛下不敢发话下面都人也不敢擅动啊。” “”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又说了起来。 周麒麟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安静,道“各位的担忧与在下一样,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昏迷一两日就罢了,若是长此以往,恐朝纲不稳,人心波动。” “大学士说得极是啊。”不少人附和道。 “以在下拙见,对付病症就得用药物,对付这等妖法,自然还得请高僧。”周麒麟双手背在身后,一脸忧心忡忡地道,”我听闻法华寺有一高僧,救人无数,包括曾经被妖法缠身的男女,不如请高僧来宫中一试” “这”众人又有些犹豫了。 左相不赞同地道“前脚才关押了巫师,后脚又请什么高僧,都是骗人的把戏。” “哎,左相此言差矣啊。那巫师是什么人,是小璃国的人,只会害咱们,但法华寺的高僧是什么人,那可是渡人无数的在世神仙啊。” “越说越不像话。”左相哼了一声,不屑于跟他狡辩,甩袖离去。 周麒麟却摸了摸下巴,煞有介事地道“我得将此事禀报上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就成了呢” 众人满脸质疑,稀疏退散离去。 “大学士怎么变得神神叨叨的了” “哎,估计是病急乱投医了。” 要说这些人也不留点儿面子,没走几步远就开始议论起周麒麟来了,甚至来扯到他老牛吃嫩草一事上去,简直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陛下,老臣的忠心可是日月可鉴啊。”周麒麟甩手走出议事殿,长叹而去。 如此,周麒麟冒着被众人怀疑精神失常的风险请太常大人出面将法华寺的三苦大师邀请进了宫。要说为什么是太常大人出面呢,那自然是缘于他那极有佛性慧根的妻子了,太常夫人乃三苦大师认下的俗世弟子,玄宝那挂在书房窗前的莲花灯就是出自她的手笔呢。 三苦大师作风朴实,身材清瘦,面容和善,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刻钟之后,便想出了解决之道。 孤辰要用寡宿来克,须得找一寡宿之人,不吃不喝不眠地在陛下床榻前抄写佛经一天一夜,方能将人唤醒。 “人海茫茫,如何去找寡宿之人”和亲王,陛下的亲叔叔提问道。 三苦大师微微一笑,如拈花佛祖,道“施主可想想谁是命格最硬之人。” 和亲王一头雾水,命格最硬克死全家的那种 周麒麟上前建议道“不如现在宫里选一选毕竟兹事体大,不宜过分渲染,兴师动众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测。” 和亲王是个脑子不清醒的家伙,陛下一昏迷他便是宗室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的男子,自然是要由他来拿主意。而他又是个胆小之人,对这个皇侄儿是敬之又敬,生怕担上什么责任,故而有人愿意出主意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那好,就在宫人当中选一选,看能否挑到合适之人。”和亲王拿定了主意。 接下来的两日,上千名宫女从三苦大师的眼前走过,算八字算命格,无一满足。 “这该如何是好”和亲王又抓脑壳了,照常没了主意。 中书舍人宋育霖又站了出来,道“不如将范围扩大到在京的官眷当中,他们方便进宫,看能否在她们当中选出合适人选” 和亲王又有了解决思路,立马答应下来。 于是,前一日的傍晚时分在京的官员家中都收到了宣召女眷入宫的旨意,无论年龄大小,无论嫡庶地位,只要是女眷,一律进宫。 众人一头雾水,纷纷打听。到了晚间的时候才得知是为了唤醒陛下的缘故,要请女眷们进宫一趟,由三苦大师亲自作选,挑选出来的人自然就是皇帝的“救命恩人”了。 一时间,无数人的心思都活泛了起来。 “娘,女儿要是被挑中了怎么办呢”某官家女甲雀跃地道,“那就是陛下的救命恩人了,我是不是可以进宫当娘娘了啊” “还真有可能”某夫人紧张地道,“赶紧将大小姐新做的衣裳取来,明日给大小姐好好拾掇拾掇” “爹,若是女儿被挑中了,是不是证明女儿就是克全家的不祥之人啊”某官家女乙担忧地问道。 某三品大人忧心忡忡地道“话也不是这样说,万一那位三苦大师的法子不灵呢”但无论如何,被三苦大师测定了寡宿之人定然是很难相看到合适的人家了。谁家敢要啊 如此,一晚上的时间,几家欢喜几家愁,各人都有各人的算盘。 晨雾刚起,大大小小的马车就排队入了宫门。因为此次点名的人数较多,并不是往常那般一家夫人只准带一两个的规矩,故而宫城空前热闹了起来。 慎国公府的马车就夹杂在其中,低调大气,不下细看都不知道是国公府的人坐在里面。 “主子,陛下这一招也太大胆了吧。”红枣从姚玉苏的口中得知了陛下的计划,不得不深感佩服。这般大手笔,如此险招,别说稍有不慎被太后和太傅得逞,政权更迭,便是这巫师高僧也将大家绕得云里雾里。 若不是亲耳听苏志喜所言,姚玉苏也不敢相信一贯做事稳妥的人会走出如此疯狂的棋招。 她按了按额角,道“楚氏那边都安排妥当了吗她那日亲眼得见宋普的下场,应该了却心愿了吧。” “是,楚氏心愿已了,准备带严氏一同回江南了。”红枣道。 “那就好。”姚玉苏睁开眼,眼底夹杂着淡淡的红血丝,以一种平常的口吻道,“从此天高任鸟飞,她们想做什么都可以做了。” 红枣再了解她不过了,她说得这般轻巧,心里哪能不羡慕呢 “主子的大造化就在眼前,以后任谁都要羡慕不已的。”红枣笑着道。 马车缓缓地驶过宫门,如同十年前带她入宫的红色马车一样,将她困守在这宫城里。 有些人天生清闲命,一声平淡无波悠然自在。有些人则一降生就携带雷电,此生非要将这天、这地都惊动不可。很显然,姚玉苏便是这后者。 数百名女眷齐齐等候在太和殿,品级高的就在内殿坐着等候,品级靠后的就在殿外站着等候。 三苦大师一出现,便是众人瞩目,从他的口中说出的话将会改变这个人的一生。 “我娘说了,这三苦大师是活神仙,算命看相之准,完全不是那些街头巷尾支摊儿的江湖骗子可比。” “看你说的,人家是得道高僧,怎么在你口中就和江湖骗子比起来了,忒不尊重人了” 殿内,叽叽喳喳,女人多的地方注定不会安宁。 好在苏志喜也早有准备,拍了拍手,数十名的禁军从两侧殿门口跑入,每隔一米便有一人镇守,待禁军全部停下,殿内也就十分安静了。 “大师,请。”苏志喜伸手道。 三苦大师双手合十“善哉善哉。” 他微微抬起头,慈眉善目,眼神平和,便是有人无意中和他目光对视,轻而易举地都能感受到一股平和宁静的气息从脚底升腾起来。 见过三苦大师的人,十之八九都会心生敬意,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他双手合十,缓缓地从中间的过道中走过去,不在任何人面前做停留。他的脚步很稳,迈出的步子距离几乎等长,他会看向两侧的女眷,但不会在她们的面上过多的停留。 一个时辰后,他走过了所有入宫女眷的身边。 “阿弥陀佛,若无意外,陛下后日便能苏醒过来。”待回到前方,三苦大师这般说道。 “大师的意思是找到人了”和亲王欣喜地问道。 三苦大师含笑点头。 “是哪一位,请大师指出。”和亲王迫不及待地问道。 殿内众人的心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儿,在她们之中真的有命定的寡宿之人,会是谁呢会是自己吗 无数双或忐忑或热切的目光聚集在三苦大师的面上,看着他嘴唇一张一合,看着他亲自改写了一个女人的命运。 “左边这一列,从前往后数第二位女施主。” 姚玉苏抬起头,直视三苦大师的慧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9章苏醒 众人的思路一直被“克全家”给禁锢住了, 鲜少往其他的地方想。当三苦大师指出姚玉苏的时候,即使她父母健在, 族人康健,众人也对她寡宿之命深信不疑。 一个朝代在她眼前颠覆了, 她的夫君自焚而死,朝中数十名官员难逃陪葬之命, 唯独她活了下来,并且还理所当然地活得好好的。这样的命格难道不比克死父母兄弟更为厉害吗 “请施主随贫僧去内殿,为陛下抄写经书祈福。”三苦大师双手合十,微微低头。 姚玉苏走出序列,一脸坦然,毫无被高僧断言“寡宿之命”的慌乱失落。 众目睽睽之下, 她跟随三苦大师朝乾元宫而去。 “竟然是她” “有什么意外的,要说命格嘴硬她当之无愧啊。” “我还以为要未出阁的少女才行呢”有人失落地道。 “难不成你愿意自己的女儿背上寡宿之命的名声啊” 提了这话的夫人有些讪讪的, 存了这种心思的当然是指望女儿一飞冲天, 家族名望也随之提一提的。但这样的小心思在自己家可说,大庭广众下说出来便有些难登大堂了。 “自然不是” 不管如何,在一众或同情或羡慕的眼神当中, 姚玉苏被请进了寝殿。 “这是太夫人抄写经书的地方,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了。”苏志喜佝着背上前, 将床榻前的小桌和蒲团指给她看。 姚玉苏点点头, 双膝跪在蒲团上, 整理了一下裙摆, 抬头道“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苏志喜看向三苦大师, 后者微微一笑,道“施主乃贫僧见过的命格最贵重的人。” “是吗难道我不是寡宿之命吗”姚玉苏轻轻一笑,反问道。 三苦大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道“出家人不打诳语,陛下是孤辰,夫人乃寡宿,这一点没有错。” “那须得我抄写经书一夜陛下才能转醒” “这个” 苏志喜不忍三苦大师受责,站出来道“太夫人莫怪,大师所言都是为了成全陛下和夫人啊。” 姚玉苏嘴角一掀,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取了一只趁手的毛笔,饱蘸墨汁儿,道“大师是出世之人,就莫要掺杂到这俗世中来了。此一事便罢了,望大师日后能在寺庙中清修,早日得佛法普渡。” 苏志喜微微闭眼。老天爷啊,这位主子怎么逮谁都敢怼啊这三苦大师的能耐她哪里知道呢。 “大师”苏志喜尴尬一笑,正欲向大师解释。 三苦大师未言先笑,脸上并未有分毫的怒气。 “女施主所言极是,贫僧记住了。”说完,他双手合十,笑着退出了寝殿。 苏志喜跟着一块儿追了出去,替姚玉苏给大师道歉。 殿门口,三苦大师阻止了他,道“里面那位女施主乃天生凤袍加身的命格,在世时受人尊敬,过身后也会流芳百世。陛下说得对,他没有贫僧撒谎,他只是借贫僧的口说出了一个事实罢了。” “大师,太夫人率性而为,她的话并无恶意,大师莫要往心里去。”苏志喜为姚玉苏的话挽救道。 三苦大师又岂是那般小心眼之人,就算有人当面唾骂他他也不会真的记下此人的仇,何况他认为姚玉苏所言句句在理,看似怨怪他多管闲事,实则却是真心实意地奉劝,出世之人与这些俗事搅和在一起易被利用,易遭祸事。 “里面那位女施主看似心肠冷硬,实则是个再善良不过的人了。”三苦大师朝内殿看了一眼,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此时的苏志喜未解他话中深意,只认为大师品格高尚,即使被误会了也挥挥手淡然离去,毫不怨怼之心。 “这才是真正的大师啊”他抱着佛尘站在殿门口,一声敬叹。 纵然知道抄写经书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姚玉苏却也认真地在此坐上了两个时辰,直至天色擦黑。 蔺郇醒了有大半个时辰了,他闭着眼不做声,想知道她到底能按耐住多久。起初,他不过是在等她扑上来将他暴打一顿,然后便是好奇,她到底能抄多久,接着,从她平稳绵长的呼吸中,他知道抄写经书的过程让她整个人静心平和,他这顿打很可能变成“警示教育”。 “唔。”他装作刚醒的样子,发出声音。 姚玉苏笔尖滑动,流畅自如,似乎并没有听到。 “咳”他又加重了声音,中气十足,整座寝殿大概都听到了。 苏志喜等了片刻,看姚玉苏没有动静,立马上前道“陛下,陛下醒了” 他扶着蔺郇坐起身来,关切地问道“陛下可有哪里不适” “朕,有些头晕。”坐起来的人摸着额头皱眉道。 “奴才这就去传太医。”苏志喜立刻了然,双脚如同蹬上了风火轮一样,迅速朝外面小跑而去。 这般大动静,姚玉苏自然抄写不下去了,她搁下毛笔,转头看相蔺郇。 灯下看美人,是越看越美丽。可如今是灯下看“装病之人”,越看越做作。 “看来三苦大师说得没错,我这经书抄写得的确有奇效。”姚玉苏嘴角一掀,似笑非笑。 蔺郇心里虚得不行,此事未经他二人商议,中途将她吓得不轻,若她要治他一个“独断专行”之醉,他大概也只能低头认罚了。 “玉苏儿”他舔了舔嘴角,身子未动,但眼神早已透露出求饶的意思。 姚玉苏单手撑地,跪久了有些发麻。 “玉苏儿”他以为她生气得要离开。 她撑起身子站起来,走到茶桌面前,拎起茶壶倒出一杯热茶。 “喏。”她将茶杯递到他的面前,指了指他干涸的嘴唇。 蔺郇心里如温泉淌过,熨帖极了。他的玉苏,当真是喜欢他的啊。 他欣然接过,不试探温度便将茶杯往唇边凑。 “嘶” 不出意外,他被烫了,还烫得不轻。 姚玉苏见状,双手叉腰,仰头长舒了一口气,一扫前几日的憋闷。 这茶水,她每隔一刻钟便会叫人换一次,正是新鲜出炉的“热茶”。他无论何时醒来,等待他的都有这一杯“温情满满”的热茶。 他又气又笑,放下茶杯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嘴皮,果然,烫起了一个泡。 “对不起。”他龇牙咧嘴地道歉。 姚玉苏晃了晃因抄写经书而酸疼的脖子,道“陛下这一招的确漂亮,接下来会怎么样” “你坐过来朕就告诉你。”他拍了拍床榻,做出邀请。 她斜睨了一眼,挑眉勾笑。罢了,她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何必苛待自己 她走上前去,臀一挨到床沿便被一股大力揽入了怀中。 “好想你。” 他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饱含深情和磁性,任由她铁石心肠也再也硬不起来了。 “莫要这般吓我了。”她双手回抱他的肩膀,偏头靠了上去,“你吓了我两次,事不过三。” 他已经不再是无关紧要的人了,他的生死与她息息相关,他经历的每一次动荡危难都会在她的心上划开一道口子。 “待此事过了,咱们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相守余生了。”他双手紧紧地将她抱住,又唯恐将她弄疼,只停顿了片刻又松开。 四目相对,火光四起。 察觉到他的靠近,她头一偏,伸出手掌盖住他的脸,拒绝道“大病未愈的人就不要心存绮念了。” 他被她的手掌撑得脸都变形了,却还甘之如饴,笑着道“绮念什么念朕什么也没做啊。” 姚玉苏松手起身,俯视他道“今日没有,往后也没有才好。” “唔,那怎么能行这夫妻做得还有什么意思。”他装模作样地蹙眉,一脸忧愁。 她看见他这般能笑能说地在她面前逗乐,不知道有多欣慰。 暴风雨过去,接下来便是难得的好晴天了。 姚氏太夫人为陛下抄写了一夜的经书,直至凌晨,陛下果然转醒。 休整了一日,蔺郇下旨恢复早朝。 众人亲眼瞧见了陛下的神色,虽然没有往日那般神采飞扬,脸色仍有些青色,但已经是大幸了。 早朝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处理小璃国的巫师们。 “朕一向身体康健,若不是小人作祟,怎会缠绵病榻数日”说着,他咳嗽了一声,有些情绪激动。 左相上前,道“我朝一贯禁行巫术,若不是当日情急,也不会让巫师们为陛下作法,以至于还传出了不利于朝廷稳定的言论。臣以为,这其中要问罪的人不仅是小璃国的使臣和巫师们。” “正是。”监察大夫上前附议道,“臣以为钦天监的监正,建和公主等人,均要为此负责。” 钦天监的监正推波助澜,一力推动巫师作法一事,首当其冲。建和公主散布谣言,惑乱众人,罪名其次。至于在众人面前肯定建和公主的言论,给予最后一击的老太师,倒是无人敢提及。 蔺郇坐在上首,一脸威严地道“钦天监监正有失察之职,加之被巫师蒙蔽,为他们所用,有被收买之嫌,着令大理寺即日起调查此事。至于建和,她乃一介女流,疏于接触政务,防范之心较弱,又因为小时候便受巫师迷惑,所以此番为他们说了话。她虽无异心,但也做了不好的榜样,就罚她停俸半年,闭门思过一个月吧。” 蔺郇处置公允,众人无不服气的。 “还有一事。”蔺郇扫了一眼殿内的众人,道,“宋太傅趁朕病危之际擅自调动军队围宫,企图造反,虽毙命当场,但也不能因为身故就一笔勾销了。” 那日在寝殿的重臣不少,都是太傅狼子野心的见证人。余下的人,也多多少少听说了一些。 “将宋普收回官身黜为平民,御赐的府宅及物品一概收回。念及他辅佐朕多年,功劳苦劳都占了,虽最后落得如此下场让人心痛,但也不能一笔抹去。因此,谋反之事止于他个人行为,不株连族人,但他这一脉的宋家后人三代不得入仕。”蔺郇恩威并施,既没有赶尽杀绝又将宋氏族人后三代的仕途斩断,就算他们心里有怨,三代一过,一切怨恨早已不如今日了。 “至于安亲王”蔺郇抬眼扫了一眼那个空缺的位置,他已将宋普的尸身火化带回蜀地,说是那里更适合埋葬他的骨灰。与此同时,蔺郇仍旧将三万兵马的帅印交给了他,希望他收拾心情,尽快将注意力转移到荡平贼寇的事情上来。 “收回他亲王的封号,改封为骠骑将军,待他回京后另赐府宅。” 当日不少人都听见宋威亲口所言,他乃太后的私生子,并非高祖皇帝的私生子。因此,亲王这封号必须得收回。 “幸而当日封王未告宗庙,一切都简单了。”右相叹气,对着身旁的老太师感叹道。 老太师半眯着眼,难得开口回应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老太师何意” 意思就是说早就知道要将亲王封号收回,所以当初告宗庙一事一拖再拖。别说是亲王了,便是皇帝,如果登基不告宗庙,照样可以光明正大地被拉下马。 细思,极恐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0章开坛 姚玉苏被点到乾元宫抄写经书后, 后宫便不太平静了。 一个外命妇怎么能入陛下寝殿呢难道非要什么寡宿之命的人才能为陛下祈福,高僧就不行了 心眼儿大的, 认为姚玉苏不过是一个寡妇,能掀起什么风浪呢稍稍好奇了一番便没有下文。 心眼儿多的, 却难免会多想一番,例如许妃。 “陛下待她本就不同寻常, 为何这次非要点她去抄写经书那三苦大师的话又不是金科玉律,凭什么要咱们都相信”许妃坐在自己宫里,越想越不对劲儿。 许妃的贴身宫女月华是个没心眼儿的,她安慰主子道“甭管姚氏是什么国色天香,她是前朝皇帝的女人,但凭这一点就难以翻身, 娘娘何必杞人忧天。” 许妃听了,瞥她一眼“你懂什么这自古以来皇帝纳了前朝皇妃为妃子的还少么再说那唐太宗可是娶了自己的儿媳妇呢”跟历史上的帝王一比, 他们这个皇帝所面临的不过就是一道小坎儿罢了, 略微化解,说不定就能如愿以偿地抱得美人归。 许妃越想越难如坐针毡,若是陛下真打的这个主意, 那姚氏这女人进了宫还有她们什么戏唱啊 “月华,你去请文妃和怜嫔来一趟, 就说是本宫得了好茶叶, 想请两位妹妹品鉴一番。”许妃想拉同盟, 否则就她一个人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是, 奴婢这就去。” 蔺郇一醒来, 姚玉苏便大张旗鼓地回了慎国公府,如今名不正言不顺还是避讳些好。 在监牢里的巫师们被拷打了几日,终于不堪忍受酷刑,将罪行通通认下了。 “启禀陛下,那巫师们说当日给陛下作的法乃是最厉害的阵法,他们七人都是修炼了二三十年的老巫师,功力非比寻常,所以陛下才会那么快就昏倒了。”负责审问此案的大理寺少卿如此说道。 “那有何法子可解”旁人追问道。 少卿大人微微拱手,道“他们受尽了酷刑只肯招认给陛下作法,其余的却是一概不知。” “料想也是。”蔺郇轻哼一声,道,“他们费尽心思地要害朕,当然不会将破解之法说出。” “那该如何是好陛下本来身体康健,如今被他们这一搅和,日后难说还会有什么后遗症。” “就是就是” 群臣担忧,左右商讨。 周麒麟站出来,上前道“陛下,不若再请教一下三苦大师” 众人茅塞顿开,是啊,陛下是三苦大师找了法子唤醒的,大师肯定有破解之法。 蔺郇沉吟一番,道“朕虽从不信什么巫术邪道,但此番遭受此罪,幸而得三苦大师化解。这般想来,朕应该亲自去光华寺拜访大师,顺便求破解之法。” “臣愿同陛下前往。” “臣也愿意。” “” 眼看着众人都有当跟屁虫的意思,右相上前建议道“不如请三苦大师在庙里开坛讲授佛法,不仅我等可以获益,也可以起到开化民众的作用。” “右相此计甚妙,就这么办。”蔺郇对此表示赞同。 右相此举并非没有私心,从三苦大师挑选寡宿之人为陛下祈福之后,他便联想到了入宫的孙女燕宛。既然陛下如此推崇三苦大师,那么大师的话份量定然不一般。若在开坛授课之后,大师能顺便在陛下面前提一句燕宛,那她定然能青云直上,不必被一个区区都转运盐使司的女儿压一头了。 当然,打着同样主意的不止他一个就是了。 出发那日天气转凉,天灰蒙蒙的,看起来便是要下雨的模样。 皇帝出行自然是要开道肃清的,但此次请三苦大师开坛授讲本来就是利民的好事,所以一切从简,光华寺也只是限制了香客人数并未完全清场。 蔺郇出行前也曾传书信给姚玉苏,邀她同往。 姚玉苏婉拒,回道前半生作孽太多,佛门净地不敢擅入。 蔺郇“” 不来就不来,谈什么作孽的事儿,他这满手杀孽的人还没有说这样的话呢。 出了城门往东三十里便是光华寺。京城四周的寺庙不少,恢弘大气的如宝华寺,香客盈门如城隍庙,光华寺在其中并不显眼,若不是有三苦大师坐镇,恐怕寺庙里的沙弥早就改投他处了。 三苦大师开坛授课,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都坐于坛下,一视同仁。 蔺郇带着十几位朝臣而来,轻便简装,和普通香客一般坐在大师前面,悉心听讲。 大师不愧为大师,纵然天子坐在他脚下,他依然能面不改色地授完课。 蔺郇坐在下方也并非是滥竽充数的,他向来做什么都要做到极致,纵然是听一节毫不相干的佛教课,他也能细细琢磨认真分析,跟守着沙盘研究战术的神情没什么两样。 待授课结束,自然有侍卫引导人群从侧门离开,蔺郇则带着臣子和大师一同往茶室走去。 途中,蔺郇还问了几个关于佛法的问题,立意高深,让三苦大师颇为刮目相看。 当然,他们也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 待众人都落座之后,蔺郇才道出此番来意“朕自苏醒以来,偶尔会感到短暂的眩晕,想问大师这是否会成常态” “陛下并非身体不好,乃是妖法作祟。”三苦大师双手合掌微微颔首,“解决之法贫僧早已告知陛下。” “难道日后都要让姚氏为朕抄写佛经”蔺郇问道。 “抄写佛经只是一个方面,若陛下想长长久久地康健下去,与寡宿之人经常接触将十分有利。”三苦大师委婉的道。 蔺郇侧头看相众人,室内众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要将姚氏绑在宫里不成 “大师的意思是”蔺郇又转头看向三苦大师,求解道。 三苦大师微微一笑,道“贫僧不好干预陛下家务事,只是建议罢了。” 家务事 难道大师的意思是让陛下将姚氏纳入后宫不成 “陛下。”左相当即起身,道,“万万不可啊。” “不可什么”蔺郇问。 “姚氏乃孝哀帝之皇后,新朝已立,不宜与旧人有纠葛啊。”左相皱眉,语重心长地道,“何况姚氏还有一儿子,他若日后长成,一旦存有非分之想,陛下这江山危矣。” 一贯与左相政见不合的右相也站起身来,同样劝阻道“陛下,天下有寡宿之命的大有人在,不一定非要姚氏,请陛下慎重。” 蔺郇点点头,认同道“二位说的有理,朕也觉得不妥。” 堂下众人心下稍安,看来陛下还是清醒的。 三苦大师却高深莫测地道“寡宿之人难寻,身带凤格之人更是百年一遇。” 身带凤格,不就是皇后之命吗众人心下一沉,既惊又怕,各自打的小算盘自然不成了。 “大师何意可否明示”周麒麟开口问道。 “阿弥陀佛,天机不可泄露,贫僧已经说得太多了。”三苦大师起身,朝着蔺郇微微颔首,“陛下乃真龙天子,自有上天庇佑,贫僧不过多嘴罢了。” 说完,他往后退了两步,转身看相众人,道“各位请自便,贫僧还约了人论佛法,就失礼先告辞了。” “大师” 三苦大师脚步不停,走出茶室左转一步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这三苦大师,也太无礼了些。” “大师乃得道高僧,非尘世中人,自然不用守尘世的规矩。”蔺郇安抚众人道。 “陛下,大师所言”周麒麟皱眉,“难道真的要陛下纳姚氏进宫才能有法可解吗” 蔺郇沉默,一时不语。 三苦大师转了一个弯之后踏入了另一个更加隐秘的茶室,里面早有人在等候了。 “姚施主。”三苦大师合十喊道。 姚玉苏正坐在蒲团上看佛经,见房门打开,抬起头来“那边已经了结了吗” “贫僧该说的都说了,一切就看陛下决断了。”三苦大师道。 姚玉苏放下经书,笑着拎起桌面上的茶壶,亲自倒了一杯茶递了出去,道“辛苦大师了。” “姚施主上次让贫僧莫要插手太多,这一次怎么又亲自前来了呢”三苦大师落座,接过茶杯后问道。 姚玉苏莞尔一笑,道“我看大师是站在我这一边的,既然如此,当然是不客气地拉大师下水了。” 她妙语连珠,又聪慧过人,谁见了也不会对她垮下脸的。 三苦大师一笑,状若平常地道“听说姚施主今日在山门处徘徊多时才进来,可是因为怀有身孕不敢踏入净地” 姚玉苏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单手搭上小腹,语气平稳地道“看来大师确实有看相算命的本事啊。” 三苦大师低头,端起茶杯饮茶,笑而不语。 “大师慧眼,我就不再隐瞒了。”姚玉苏抬起头,嘴角稍扬,“为了我肚子里这个孩子能名正言顺地生下来,大师必须得助我一臂之力。” “贫僧乃方外之人,不便与插手施主的事。” “若不插手便一开始就不插手,现在收手,晚了。”姚玉苏轻哼一声,显然盯准了他,不会轻易放人了。 三苦大师以沉默相对,不屈服不抵抗。 姚玉苏自然也有法子让他点头,她摸着小腹,道“我这肚里的孩子说不定就是个男胎,一旦降生很有可能便是储君。大师修佛道已久,自然知道积累功德有多么重要。如今陛下无子,若我的孩子顺利产下,大师自然应该记头功。” 三苦还从未遇见过这般难缠的人,明明是她有求于人,却说得像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一般。近日不少人变相地贿赂他求他,可没有一个人有眼前这个人这般底气深厚的。 他微微抬眸看向对面的人,同样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一个鼻子,怎么就比旁人厉害呢 “你是天生凤命,注定要侍两代君主,便是没有贫僧的帮忙你也能达成夙愿。”三苦无奈地点明。 姚玉苏眨眼一笑“我知道。” 三苦疑惑,知道了还要来求一个可有可无的助力 “我这个人喜欢做十成十把握的事。”她斜睨一眼,瞥向室内的佛祖画像,“只要不伤天害理,我想佛祖应该会眷顾我这般努力的人。” 三苦“”见识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1章有孕 光华寺一行并未给众臣带来好消息, 反而让他们处于一个尴尬十足的境地。若反对姚氏入宫,那再上哪里去找一个寡宿之命的人来代替, 还得是凤命若支持姚氏进宫,一女侍二夫, 这是饱读诗书的士大夫们完全不能容忍的事情。 局面僵持,皇帝和朝臣们都静止不动了。 “温水煮青蛙, 让他们熬着吧。”蔺郇表示。 周麒麟点头认同,越是催促朝臣们越会反弹,说不定会有一些不好的联想,不利于计划的推行。蔺郇闭口不提,反而让朝臣们心里没底,由他们主动来提的几率更大。 “那就得劳烦陛下再多装几次病了。”周麒麟道。 蔺郇挑眉“事不过三, 一味地装病只会让人心浮动,指不定他们还以为朕是短寿之人呢。” “那陛下的意思是”周麒麟好奇地请教道, 难道还有别的招数吗 当然, 招数永远不乏新的。 蔺郇每个月都要考校近卫营一次,或是骑射功夫或是近身搏斗,这个月也不例外。按照以往的规矩, 考校完了之后蔺郇会亲自上场演练一番。 此次考校完毕,蔺郇照例表示要亲自演练一番骑射功夫, 众将士围绕着演武场, 自然也十分期待。 “陛下, 雷电来了。”程刚亲自将蔺郇的战马给牵了过来。 蔺郇一身轻装, 翻身上马, 干脆利落。 蔺郇一上马,定点的靶位便被士兵们拔起,二十位士兵将靶位举在胸前,四处奔跑转移。蔺郇有言在先,最后被他命中靶的士兵将得厚赏,所以举着靶位的士兵是绝不会因为演示的是皇帝而悄悄放水。 战场瞬息万变,敌人更是不会站在原地等你来射。蔺郇作这番演练的目的就是变相地告诉士兵们,光是能打中靶算不得什么,要在各种复杂的情况下同样能锁定敌人才是真功夫。 从旁人的角度来看,二十位士兵早已将他们的眼睛绕花,别说拉弓射箭了,就连靶心他们都无法看清。 程刚瞥了一眼众人的神情,心里一笑,抬头挺胸地看向场内之人。 眼前的人是战场上摸爬滚打成长起来的皇帝,这点儿小把戏当然难不倒他。 靶位动,身下的雷电自然也要动,一人一畜配合默契,蔺郇只要一夹马肚雷电便能准确地停下。 “嗖嗖” 箭矢射出,相继有靶位被命中。 场上奔跑的士兵越来越少,蔺郇射击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最后一箭正中靶心之后,全场轰动,掌声四起。 士兵们放下靶子,齐齐跪地,热烈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与他们而言,蔺郇做了再英明的决策,盐改税改,其实都不如当着他们这样演示一番来得振奋人心。他们会知道自己效忠了一位什么样的主子,整个队伍的凝聚力才能无比强大。 蔺郇将箭筒挂上马背,笑着抬了抬弓,然后策马扬鞭朝场外而来。 程刚正准备上前迎接,忽然看见马背上的人似乎晃动了一下,他以为是自己眼花,谁知,下一刻才得胜而归的人突然就从马背上栽倒了下来。 月儿退进了云层,夜色有些许深沉,寂静的宫城里,有两道匆忙的身影走过长长的宫道。 走在前面的是一名小太监,他打着灯笼为后面的人照亮道路。在他身后跟着一位身着桃红色衣裙的女子,金钗玉鬟,非一定品级不能装戴。 “夫人小心点儿,看着脚下。”小太监轻声提醒道。 女子脚步丝毫没有放缓,直至宫门口的时候,她甚至快走了一步超过了小太监,径直朝里面奔了去。 蔺郇正穿着寝衣斜靠在软枕上看奏折,忽然一阵风刮来,殿门口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来了”他惊奇抬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姚玉苏站在殿门口,深吸一口气,跨进殿门,朝他走来。 “朕不是给你说了不严重吗,都是小伤,做戏罢了。”他见她神色低沉,隐有怒意,赶忙解释道。 姚玉苏走到他的身前,忽然扬手 蔺郇闭眼,已经能想象这一巴掌落在自己脸上会有多痛了。 她咬一咬牙,狠狠地将手放下,怒视他,不言不语。 他没感觉到痛意,睁开眼看她这副既想动手又舍不得动手的模样,笑着就将人揽入了怀中。 “别气了,朕就是怕你担心所以一早就让人传话给你了,怎么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呢”他搂着她用脸颊摩擦她的嫩脸蛋儿,恶意满满。 姚玉苏伸手盖上他的脸将他一把推开,道“你知道我这一路是怎么来的吗” “怎么来的” “我跳下马车,用了最快的速度赶来,中途甚至还差点儿摔了一跤。”她平稳了气息道。 蔺郇心疼地捧着她的脸蛋儿,道“傻姑娘,都说了没事了,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她瞥了他一眼,将他的大掌拉下来,盖住自己的小腹。 “嗯”他疑惑这样的举动。 “你感觉到了吗”她郑重其事地问。 “什么”他有些莫名其妙。 姚玉苏眯眼,道“这里,有你的孩子。” 蔺郇“”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他看向她的神情渐渐收敛的笑意,瞳孔骤紧,眼眶放大,嘴角抿成了一条刚硬的线。 “你,再说一遍。” 她拉过他另一只手同样盖住她的小腹,十分正式地通知他“我有孕了,两个月,是你的。” 苏志喜正靠着殿门打瞌睡,忽然从里面传来一阵“噼里啪啦”地声音,像是瓷器碎了一地的动静。 “怎么回事”他一激灵,扶稳帽子,看向一旁的小太监。 里面有小太监跑了出来,报告新任的总管大人,道“苏公公,陛下有旨,谁也不准进里面去。” 苏志喜摸不着头脑,这是出什么事儿了难不成里面打起来了 蔺郇急得跳脚,矮桌上的茶壶茶杯通通被他的动静掀翻在地,他一脸焦急地看着姚玉苏,道“你刚刚说自己怎么来的差点儿摔了一跤要不要紧啊,朕宣太医给你看看吧” 很好,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陛下此时的感受便是我听到你坠马受伤时的感受。”她呼了一口气,终于解了心中的郁气。 “这不是重点啊”他急得不知所措,甚至单膝触地,跪在她的身前,“你有不有不舒服的地方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朕前些日子累到你了,是朕错了,你现在想要什么就说,朕一定满足你。” 姚玉苏本来心中大块,但一看他这副着急的模样却又觉得好笑、心疼。 “你起来啊。”她揪了一把他的胳膊。 他摇头,半跪着仰视她,真心实意地道“朕知道哪里错了,你不要生气。” “不气了。”她无奈放过他。 他松了一口气,这才站了起来,然后便是欢天喜地地满屋子乱蹿。 “朕有儿子了” “朕马上就有儿子了” “给他去个什么名儿好啊”他忽然转头看他,煞有介事地道,“朕听说民间要给孩子取贱名才养活得大,我们给他取个什么小名好啊” “傻缺。”她嗤笑一声。 蔺郇皱眉“胡说这算名字” “我说的是你。”她抬手,指了指他,“你瞧瞧,你这般不庄重地模样哪里像个帝王。” 的确,他此时穿着寝衣,披头散发,脚上又没有穿靴子,若不是一身帝王气还在,跟街头讨饭的乞丐有何区别 他忽然停住了,不再团团转。 她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下一步又会有什么惊人之举。 蔺郇轻轻握住双拳,一紧一松,像是做好了什么准备似的,朝她走来。 “玉苏,有件事朕要跟你坦白一下。”他想用云淡风轻地口吻说出来,但因为在她面前撒谎确实不是他的强项,所以有些别扭。 她微微往后一靠,如今“母凭子贵”,地位自然是非同一般了。明明知道他要说什么,但她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嗯”了一声。 “嗯” 他诚挚地看着她,坐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道“关于朕被太后下毒不能有子嗣一事” “你是骗我的。”她眯起桃花眼,几乎是笃定地口吻。 “不不,是真的,当时焦氏便是因此没能诞下孩子。太后给朕下的毒,十分剧烈,与朕交欢的女子也不能幸免。”他看了她一眼,担心她会吃醋。 姚玉苏挑眉,不否认她心里有些酸意,但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他们都应该放开。 “所以当时焦皇后就算不替我饮下那碗汤,最后也不能顺利产子” “是。太后打的便是想要我断子绝孙的目的,所以焦氏的孩子是注定活不成的。”他点头。 不知为何,她忽然松了一口气,像是背负在身上的包袱突然轻了一层。 “那我现在”她又突然想到了自己,低头看自己的小腹,“难道” “别怕,这就是朕要跟你交代的第二件事情。”他握紧她的手安慰她,“朕所中之毒已经被黄老岐解了,但为了蒙蔽太后,朕一直装作毒未解的样子,每年还会暗地派人去寻求解药,以此让太后宽心。” 她微微闭眼,对于他的遭遇表示同情,对于被他拉上贼船的自己也稍稍同情了一下。 “那你之前对玄宝说的和对我说的,都是误导了”她睁开眼,平静地看向他。 被她这样的眼神盯着,蔺郇喉咙一紧,浑身都泛起了汗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2章出手 因着蔺郇坠马一事, 朝中流言四起,有人认为正是因为没有听从三苦大师的建议所以才导致陛下遭逢此难。 “陛下龙精虎猛, 且是马背上厮杀出来的,怎么会无故坠马” “马有失蹄, 陛下一时分心坠马也是有可能的” “这么多年都安然无恙,为何在巫师们作法之后才发生这样的偶然诸位细想, 难道不是命格在作怪吗” 此言一出,众人沉默。难道真的让他们同意一个前朝的皇后入宫吗 乾元宫寝殿,蔺郇召来了老太师。 “朕请老太师来,是有一事想托给老太师去办。” 老太师眯着眼,半昏睡的模样,道“陛下都计划周全了, 哪里还需要臣出什么力气。” 果然瞒不过老狐狸。 “那依老太师来看,朕此举是否妥当呢”蔺郇笑着问道。 “姚家的女儿, 错不了。但陛下是否能和她琴瑟和谐, 臣就不得而知了。” “老太师对她这般高看,她若知晓了一定会喜出望外的。” “呵。”老太师笑出了声,满脸的褶子还是挡不住他脸上的笑意, 他道,“她不恨我才怪, 哪里会高兴我说这些话。”当年蔺辉与姚氏之间是他做的媒人, 今朝来看, 也不知这媒做得是对还是错。 蔺郇自然也知晓其中的故事, 只是过去的事情就留在过去吧, 他们还有很多“将来”要往前看。 “老太师,朕不妨给你透个底。朕的皇后之位,就是留给玉苏的。”蔺郇直言道。 对此,老太师也不意外,姚玉苏那般傲气的人,让她屈居妃位他才会感到意外呢。 他点了点头,表情都没变化一下。 “朕非她不可,这天下也非她不可。” “陛下此言差矣” “她已怀有龙嗣,说不定就是朕的太子。” 老太师那双浑浊的眼睛终于张开了,他盯着蔺郇像在看什么古怪玩意儿一样,终年淡薄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丝的震惊。 “陛下所言当真” “凡与江山社稷有关,朕绝不开玩笑。”蔺郇郑重地道。 老太师沉吟了一番,微微点了点头,道“如此,臣便不能袖手旁观了。” 若只是一个皇后之位,他没有出面的必要,是她或不是她,皆可。但皇嗣非比寻常,尤其是在如今的局面上,陛下太需要一个皇子来稳定人心了。 皇帝娶皇后,他尚且将它看做家务事。但皇嗣一事,他便不能隔岸观火高高挂起了。 “陛下,臣知道该怎么做了。”老太师清醒了过来,一向雾蒙蒙的双眼也恢复了明亮。 蔺郇欣慰地看着他,这就是他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将此事告知老太师的原因。若是旁人,可能会流传出对玉苏不利的话,但老太师不会,他会尽一切可能护佑江山稳定。 “一切拜托老太师了。” 次日早朝,蔺郇脖子上挂着受伤的胳膊而来。 开篇第一奏疏,便是太常上言请陛下立后一事。 本来因早起还昏昏欲睡的臣子们立刻清醒了过来,谁也没有料到猛药来得这么快。纠结在诸位心中的事情一下子就被提了出来,并且还是一个不爱发言的家伙。 “臣以为,姚氏贤能淑惠,可堪凤位。至于她之前的身份,恕臣直言,伟丈夫不该囿于过往,陛下天命所归,正好向天下人证明陛下的胸怀,也给世人做一个表率。” “什么表率扯掉贞节牌坊,鼓励女子二嫁吗”立刻有持相反观点的臣子站了出来。 太常转头,沉声道“为何不可男子都可续弦,女子为何不能二嫁难道女子生来就比男子低贱吗” “你这是强词夺理自古以来女子都是唯忠贞二字至上” “那好,方大人,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若你有女儿年十八,嫁人后守寡,你愿意让朝廷给她赐个贞洁牌坊之后孤守终老吗让她接下来的五六十年都独自一人,即使亲人都相继离世了,她也只能守着一块贞节牌坊和丈夫的牌位吗”太常不疾不徐地回应道。 “你竟敢诅咒我女儿” “在下说了,打个不恰当的比喻罢了。”太常微微一笑,转头面圣,“陛下,自古以来礼法对女子的要求都颇为苛刻,年纪轻轻守寡的大有人在,囿于风气习俗,即使有好儿郎愿意娶,这些女子大多也不敢嫁。可咱们细想一下,哪家没有姐妹闺女若此事摊在自己身上,还愿意让她们孤苦伶仃地活一辈子吗” 说着,太常加重了语气,拱手弯腰面对圣上,道“陛下,臣认为此事不仅是姚氏能否入宫的问题了,而是在陛下的统治下,我朝的女子能否抛去旧俗恶习,陛下能否为她们伸张一二”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太常要挑战的不是将姚氏送入宫,而是通过此事让天下的女子解除道德束缚,慨然选择二嫁。 一石激起千层浪,陆陆续续地有人站出来否定太常的观念,直斥他狂悖妄言。 如此,姚玉苏能否进宫已经不是她个人的事情了,而是关乎天下女子的权益了。 朝上发生的事情自然流传得很快,一传十十传百,不用两天,整个京城都知道了陛下要摘除贞节牌坊,鼓励女子二嫁的事情了。不过半月,京津冀都知晓了,再往远处传,恐怕不过半年整个中原大地都知晓了陛下关心守寡女子的再嫁问题了。 姚玉苏本以为此事应该是板上钉钉了之后才会被披露出来,没想到自己还未成功入主中宫,关于自己二嫁的事情便如火如荼地讨论了起来。 “不该啊。”她撑着脑袋扶额,头疼不已。依她的性格,事情做好了才会宣扬出去,而不是要做什么事情先大肆宣扬一番,成不成另说。 “蔺郇在搞什么”她越想越气,忍不住拍桌而起。 如今她肖想中宫之位已成司马昭之心了,这要是干不成还有何颜面 “走,进宫去看看。”她甩开袖子,一脸不好惹的模样往外走去。 “夫人,姚二夫人来了。”红杏进来禀道。 “婶娘她来做什么”姚玉苏停住脚步站在门口,伸手揉了揉额角,“想来也应该是家里人听说了我的事,请她进来吧。” 冷氏笑意盈盈地而来,丝毫没有姚玉苏所想的满面愁容。 “你如今是风云人物了,我这一路走来都能听见街头巷尾在议论你呢。”冷氏笑着道。 “婶娘就莫要打趣我了,我这儿正头疼呢。”姚玉苏无奈地道。 冷氏道“莫要头疼,我看此事转机甚大。” “嗯”姚玉苏停止了揉额角的动作。 “这几日大家议论纷纷,显然成了一个所有人都能参与进来的话题。朝上的臣子们虽然守着旧俗不愿低头,但我听说以长乐大长公主为首的公主们却是很赞同此事,听说大长公主已经去宫里见陛下了。”说到最后,冷氏压低了声音。 姚玉苏略感讶异,转头一想,是啊,大长公主还有一守寡的女儿呢,年纪比她还要小一些,丈夫却是早早地病逝了。 如此看来,此事一提倒正中她们下怀了。 “细想一番,谁家没有闺女啊人心都是肉长的,以后闺女要是真守寡了,难道按着她的头也给戴上贞洁的帽子便让她孤苦一生吗有儿女还好,像大长公主的小女儿才刚嫁过去两年,一儿半女都没落着,更是可怜。”说着,冷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她这般嫁进来后公婆不啰嗦,妯娌常年不在家,自己又有一儿一女傍身的,毕竟是少数。 “看来这是触及到了大家的核心利益啊。”姚玉苏面色一松,开着玩笑似的说道。 冷氏笑着点头,越看眼前这侄女越觉得她本事高强,非池中之物。两年前她丧夫又被赶出宫,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笑话她等着看她的好戏,如今峰回路转,却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大造化。 “玉苏,你一向比我们这些寻常女子强些,这次为了给那些苦命的女子做表率你可一定要成事啊。”冷氏难得语重心长地道。 姚玉苏捧着茶盏微微一愣,看向这个素来少言寡语的婶娘,竟不知她心里还有这般的傲气。 女子生来就以服从男子为首要任务,千百年来抗争不断,但收效甚微。一是权力总掌握在男子的手里,他们岂能愿意女子反抗;二是人心不齐,大多数时候为难女子的竟也是女子,如何能成事 如今正是一个为众多女子申讨的好机会,冷氏是希望姚玉苏可以成功的,不仅是为这些人,还为了沉寂已久的姚家。 姚玉苏看着冷氏满怀期待的面孔,渐渐打消了去宫中讨要说法的想法。 本是一场朝臣之间的争锋,最后却演变成了一场波及甚广的大讨论,这样的影响力,从古自今未有。 “姜还是老的辣,朕不得不服气啊。”蔺郇站在乾元宫的角楼,俯瞰宫城,心服口服地感叹道。 一招移花接木,转嫁注意力,再一招无中生有,让更多利益的关切者来帮忙发声,如此恢弘的手臂,果然是老太师所为。 苏志喜在一旁笑着道“奴才倒是觉得,能让半隐退的老太师这般费心尽力地筹谋,陛下才是技高一筹。” 自从太后倒台,刘德江这个太后的走狗被处置,苏志喜就光明正大地成为了皇帝身边的第一人。如今说话办事越来越深得帝心了,看看,这番话说得多漂亮。 蔺郇微微一笑,负手而立,眺望宫墙之外的地方。 “传旨内务府,一切可以准备起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3章颁旨 朝中辩论火热, 朝外也议论纷纷、各抒己见。其中以长乐大长公主为首的公主们更是主动进宫面见陛下,想借此机会废除赐贞节牌坊的习俗, 并且一致认可姚玉苏来当这个皇后。 姚玉苏是否能当皇后,已经成为了大齐能否废除贞节牌坊的风向标了。 蔺郇“深思”了三日, 终于召集内阁,着手拟定封后一事。 左右丞相都有意见, 认为陛下在此事上并不清醒。但出乎意料地,一贯不管事的老太师突然站了出来,立场鲜明地表达了支持皇帝立后的决定。 “国家大事与礼法传统之间,孰轻孰重,我等已经有清楚的认识。各位细想,除去姚氏的身份外, 她有哪一处不合乎做皇后的标准呢。”老太师抚着胡子道。 右相上前,当即指出“老太师别忘了, 姚氏有一儿子, 若她成了咱们大齐的皇后,那他的儿子是不是陛下的儿子那立储一事上他是否也有一席之地” 这才是最核心的问题。姚氏再嫁,势必要带着儿子一起嫁, 那到时候皇后的儿子不是皇子,这是什么规矩 “慎国公乃孝哀帝之子, 自然不能继承皇位。若准许姚氏进宫, 那慎国公自然是不能以皇子的身份自居的。”老太师早已将这一点考虑妥当了, “先说断后不乱, 想必这个道理姚氏也明白。” 前朝也有太后的儿子并非皇子的事例存在, 有安安稳稳当一辈子闲散王爷的,也有心有不甘闹事作乱的,端看这人的品行如何了。 右相拱手,面朝蔺郇,道“陛下,臣为江山社稷考虑,若陛下执意要立姚氏为后,臣也不便阻拦,只是烦请陛下再下一道旨意坐实慎国公的身份,断了他日后肖想皇位的念头,如此才能保江山稳定啊。” 右相所言,句句中肯,绝无私心。其余人纷纷点头,上前附和。 局面已成,老太师欣慰一笑,转头看向蔺郇。他也是这个意思,认可姚玉苏可以,但绝不能让她将儿子一同带进宫来,混淆皇室身份。 蔺郇沉了一口气,知道这一关是无论如何也糊弄不过去了。眼前这些人都是国之栋梁,鞠躬尽瘁,他们所求的真的是江山稳定百姓富足,若连他们这一点要求都不能满足的话,恐怕蔺郇在他们的心中也真就成了昏庸之辈了。 “朕会下旨。” 八月初十,皇帝下旨,聘姚氏为后,封后大典就定在半月后。 这是大齐建立以来最为瞩目的事情了,百姓谈论不休,初秋的京城丝毫没有凉意,走到哪里都是热火朝天的样子。 姚玉苏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般顺利,欣喜之余,她也不忘写信去表扬蔺郇。 “主子,该喝药了。”红枣端着安胎药进来,药被晾到刚刚好,端起来便可以入口了。 知道她怀孕的人就只有红枣红杏二人,其余的人她不是不信,只是不想将弱点暴露给别人,给别人下手的机会。 姚玉苏一口将药喝完,捻起一颗蜜枣放入口里,含糊地道“快到中秋了,别忘了派人去将玄宝接回来。” 因着近来事杂,姚玉苏并未将玄宝带在身边,而是将他托付给了薛先生夫妇,这十来日他都是在薛先生家吃住的。如今佳节降至,她自然要将玄宝接回来一同过节,顺便告诉他家里的变故。 “小主子与平常的孩子不同,也不知道他会如何想。”红枣有些担心玄宝。那是她一手带到的孩子,虽然此时主子肚子里的这个重要,但在红枣的心里,恐怕任何一个小孩儿都无法与玄宝相比。 姚玉苏低头,单手撑在软枕上,轻轻抚平裙上的褶皱,道“就算他一时半刻不能明白,以后也会明白的。” 如何要求一个六岁的孩子理解成年人的想法,即使他是她生的,她也不能强迫他马上就能领会自己这般做的意图,那太糟糕了。 姚玉苏没有预料到的是,山中并非她想象中的那般与世隔绝,玄宝并未来得及从她的口中得知这件事情。 中秋的前一天姚玉苏派原江去接玄宝回来,他似乎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长高了一截,之前穿的袍子有些打紧了。 “傻站着做什么,过来啊。”姚玉苏正站在书桌旁贴纸灯笼,见他傻乎乎地站在门口,笑着招手。 玄宝走了进来,如同往常一般站在她身边,乖巧地看着她做灯笼。 “我让人带去的中秋礼物,你先生了吗”姚玉苏一边糊着灯笼一边问他。 “给了,先生很喜欢,其中的一方徽墨先生更是爱不释手。”玄宝回答道。 姚玉苏笑着说“所以送礼就是要投其所好啊,像你阿祖那样捧着金银去给人家,纵然是一片好意,但人家能高兴才怪。” 玄宝听着,点头附和。 姚玉苏见他似乎安静了不少,停下手里的活儿,转头看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一路坐马车有点儿累。”他的脸色看起来的确有些不好。 姚玉苏担心他生病了,赶紧伸手摸他的额头,还好,不烫。 “快去榻上躺会儿,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再叫你。”姚玉苏体谅他学业辛苦,想让他多休息一下。 玄宝点点头,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姚玉苏一贯爱躺的榻边,脱了鞋和外衫,熟练地滚了上去,又扯过一边的薄毯盖在身上。 姚玉苏一边糊着灯笼一边用余光注意他的动静,见他似乎躺着朝这面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地闭上眼睡了过去。 房门打开,她轻巧地走了出去。 “红枣。”姚玉苏站在门口,皱眉道,“你去查查,看玄宝这一路回来有人给他说了什么吗。” “主子是担心小主子已经知道了”红枣问道。 姚玉苏抬手揉额头,道“他一向粘我,这次回来如此安静确实有些不正常。况且,我不想让他从别人的口中知道自己的母亲要再嫁了。” 红枣一脸担忧地点了点头,道“奴婢这就去查。” 姚玉苏挥了挥手,转身推开房门,又轻手轻脚地进去。 玄宝没有睡着,他只是闭着眼在想事情罢了。房门一开一合他全都知道,他也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但他暂时还不能坦然地和她谈论这件事,他有点儿难受,说不出来的。 晚饭的时候玄宝似乎恢复正常了,缠着姚玉苏要看她扎的灯笼,还把挂在他窗前的莲花灯提来作对比。 “看来人无完人啊。”比较一番,得出了结论,玄宝叹着气说道。 姚玉苏瞥他,阴嗖嗖地“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确实,可这灯笼也确实是别人扎得更好啊。”玄宝笑嘻嘻地道。 姚玉苏“” “母亲,你扎这灯笼做什么呢”玄宝转着手里的灯笼好奇地问道。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子,一贯不喜欢这些手艺活儿,欣赏可以,但让她动手做似乎不太可能。 “这不是看你窗前挂着的莲花灯都快坏了,想重新给你做一个啊。”姚玉苏叹气,“没想到你这般不给脸。” 玄宝一惊“是做给我的” 红枣笑着在一旁道“小主子瞧瞧灯笼纸上面的梵文是不是也一样的呢” 玄宝受到指点,赶紧再对比了一番两个灯笼,他虽不认识梵文,但也可以看出这字迹走向的确是一样的。 “让母亲费心了”玄宝深受感动,喃喃地道,“是儿子不懂事” 姚玉苏摒弃前嫌,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道“这有什么,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呐。” 就如同姚玉苏能从他睡了一觉起来之后态度大转变以此得知他知道了自己与蔺郇的事情,玄宝同样也能明白姚玉苏说这句话的深意。 母子俩都是内敛的人,从善于将感情外放。 夜里,她哄睡了小孩儿,吹灭了桌上的灯,离开他的寝屋。 “主子不给小主子好好聊聊吗”红枣在外面等着,见她这么快就出来了。 姚玉苏莞尔一笑,转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屋子,道“他是个聪敏的孩子,我说的未必有他自己领会出来的深刻。让他自己去琢磨吧,就当课外的一节课。” 忽闻惊变,如何整理自己的情绪去面对一切。这也是芸芸众生人生中一堂躲不开的课。 八月十五,宫中照例设宴。 姚玉苏此时的身份不宜参加,同时她也没有让玄宝进宫,毕竟以现在的局面,她知道宫里有不少的人想要撕碎他们母子。 众人见慎国公未到场,心知肚明,但仍然有不识相地开玩笑,道“慎国公年纪虽小,可架子倒是不小啊,宫中设宴他三次有两次不来,可真是独树一帜。” 明明知道慎国公母亲将要成为这个天下的女主人了,却还说出这般含沙射影的话,众人都很好奇这位勇士是谁。 许妃的父亲,忠勇伯。 蔺郇轻笑一声,并未搭理他,反而是淮王站了出来,道“慎国公虽品级比某些人高,但年纪却只有六岁,谁会跟一个六岁的孩子计较啊难道他来还能陪咱们喝酒不成” 忠勇伯被他口中的“品级”给刺伤了,青着脸道“是啊,不能喝酒也不能上朝更不能开疆拓土为陛下分忧,这样的慎国公可当真是有用啊。” “宁欺白首翁,莫欺少年穷。忠勇伯可不要小看后辈啊,他们站的高,说不定有一天功绩就盖过在座各位了。”周麒麟站起来,举着杯子道,“这一杯,咱们就敬未到场的慎国公,他乃将门之后,日后也一定能像忠勇伯所说的在战场上大放光彩,咱们就提前给他壮个胆,希望他以后能做陛下手中的一把利剑,所向披靡” 在场的人纷纷举杯共饮,响应周麒麟的话。 忠勇伯一脸黑气地坐下,身旁的人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朝上看去。 忠勇伯这才顾得上端详陛下的神色,看清之后,他脑门一凉,冷汗直冒。 “喝多了,喝多了”他仓皇地低下头,端着酒杯就往嘴边凑。 刚刚好心拉了他一把的大人见他如此情景,心中发笑老许啊老许,你犯糊涂就罢了,你那女儿也要安分些啊,新后可不是善茬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4章大婚 许妃从见到姚玉苏的第一眼起就不喜欢她, 原因很简单,在这个女人身边, 她变得暗淡无光。如今,她最担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那个女人走到了她身边来,甚至越过了她朝着更高的位置去了, 从此,后宫将臣服于她的脚下。 “月华,你听,是不是鼓乐的声音”许妃站在自己的宫门口,一手撑着门框,倾耳去听。 月华心里一酸, 上前道“主子,咱们回吧, 前面的鼓乐哪里能传到咱们这里来, 回吧。” 今日是皇帝娶皇后的日子,虽然这个皇后已经是第二次从宫门外被迎进来了,但仪式依然隆重盛大, 仿佛整个京城都在为这位新皇后庆祝。 许妃执拗地站在门口,认真地去听鼓乐的声音, 强迫自己去想象那个场景, 帝后携手走过太和殿, 百官叩首, 万民臣服那该是多么荣耀的时刻啊, 如果一个女人此生能有这样的时刻,就算下一刻死去也是含笑而去的吧。 “月华,你听啊,很清楚啊”许妃催促道。 月华知道自家主子所受的刺激太多,所以才会做出这一系列不正常的举动。她不会嘲笑她,她知道这深宫是如何将一个个言笑晏晏的女人逼疯的,或许她主子就是其中一个。 “主子,你还有机会啊,现在后宫没有皇子,你若是比皇后先一步诞下皇子你就赢了她一步啊。”月华全力安慰她,想给她找一个新的目标,“你想啊,皇后初立,她肯定要忙着整顿后宫,没有时间跟主子争夺圣宠,这就是主子的大好机会啊。” 许妃落下了踮起的脚尖,转头看月华,一脸平静地道“圣宠我能和皇后争宠吗” “为何不能,主子也是貌美如花啊” 许妃轻笑了一声,是此生前所未有的清醒,她收回目光落回自家孤冷的宫墙上,道“陛下能力排众议立一个前朝皇后为皇后,你认为在他的心中还有其他女人的位置吗” 她是有野心,可她也不傻。能在齐王府待那么多年,熬死了王妃,熬到陛下登基她封妃,她又岂是草包一个 “回吧。”她落寞地转身,背影萧索。 月华转头看她,仿佛看到了一朵盛开在墙角却无人怜惜的花儿,转眼间就会枯萎。 正如许妃所想,当六架马车拉着姚玉苏走过宫门的时候,她的人生重回辉煌。 所有人都说她命不好,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才当上了皇后,没想到半路却杀出个齐王,改换了天日,以至于她这个皇后也贬值成了国公夫人,极其讽刺。于旁人来说,国公夫人是一辈子都企及不到的荣光,但于姚玉苏来说,是虎落平阳。 如今,这个削去她凤冠的男人正亲手将凤冠戴回她的头上,稳稳地。 蔺郇牵着她的手站在太和殿的门口,面朝百官,两人俱是一身的紫红,那是帝后才能穿着的颜色。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百官叩拜,整座宫城回荡着他们的呼喊声。 透过珠帘,姚玉苏看向眼前的这些人,有维护她的,有恨她入骨的,有事不关己无关痛痒的,这些人都将是她以后的战友或敌人。再转头看向她身旁的男人,长身玉立,气宇轩昂,拉着她的手向天下人宣告,从此往后,休戚与共、生死相随。 这一次,她隐约有种感觉,她会和这个男人白头到老。 典礼结束,夜幕也完全覆盖了下来。 重新修缮过的泰元宫比她之前住的时候更生机勃勃,不见露骨的奢华,倒是随处可闻沁骨的花香。 而旁人所想的那般火热的洞房花烛夜的场景并未出现,暖帐后面,一人坐着一人半跪。 “这里,如何” “嘶,轻点儿” “重一点才舒服。” “痛,痛” “痛完了就畅快了,先忍一忍。” “啊” 在外间伺候的宫人们个个面红耳赤,要笑却不敢笑。苏志喜抱着佛尘走来,一瞪眼,个个收敛了了起来。 “苏总管。” “都下去,外面伺候着。” “是。”宫人们惴惴不安地退下去了。 苏志喜亲自守在外间,揉了揉耳朵,悠哉悠哉地想道这般孙子定然想不到皇后娘娘已经怀了龙种,哪能侍寝,现在里面是陛下在伺候皇后呢 姚玉苏早已摘了沉重的凤冠,繁复的外袍也被脱了去,只着一身紫红色的襦裙坐在床边,脚袜早已被剥去,白嫩的双脚落入了面前人的手掌心。 “揉一揉才好睡觉,你看你这脚都肿成什么样子了。”蔺郇怨怪地说道。 姚玉苏双手撑在大床上,仰头朝后,额头沁出香汗“可你也别往死里按啊,真的痛” 蔺郇无奈,他才使出了三成力,这个娇滴滴的女人便这般模样了,以后要是 停,打住他喝令自己不要有那些危险的想法,如今她正是非常时期,实在是不敢折腾。 “好了好了,不揉了,你坐起来,朕让人打盆热水来给你泡脚。”蔺郇松开手,放她自由。 姚玉苏长舒了一口气,不夸张地说,她恐怕后背都已经打湿了。 “不用了,我要去沐浴。”她摆摆手道。 蔺郇微微思索道“孕妇不是不能沐浴” 姚玉苏撑起身子来,面色红润得像是刚刚从枝头摘下来的红果子,透着一股诱人的芬芳,她笑着道“这些你都知道陛下涉猎挺广的啊。” 蔺郇站起身来,放下刚刚卷起来的衣袖,漫不经心地道“初为人父,自然要多加了解。” 他说得随意,但政务繁忙,他又是一个精益求精之人,哪里来那么多闲暇的时间去了解孕妇的注意事项呢恐怕只有从吃饭睡觉当中挤时间了。 姚玉苏抿唇,忍俊不禁,不得不说被人在乎重视的感觉真的很好,像是在大冬天洗了一个热水澡,浑身都暖呼着。 “陛下。”她轻声喊道。 “嗯”他埋头宽衣解带,毫不避讳。 “我这肚子是藏不了多久的,到时候彤史怎么记录呢” 蔺郇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就说是在新婚之夜上命中的,到时候孩子足月出生咱们就说成早产。” “命中”她挑高眉毛,似笑非笑。 他脱了外衫扔在一旁,笑得十分得意“难道不是吗朕就幸了你一次,你这肚子不就大了起来。” 姚玉苏“”得意的男人真欠扁,即使他身处高位,幼稚起来依然想让人解了腰带抽他。 而他果然擅长体察人心,抽了自己的金缕带扔在她手里,道“打吧,你看你都快将牙齿咬出水了。” “我不打你。”她挥开带子,抬手拍向自己的肚子,“我打这个” “别别别”即使知道她下不去手,他还是匆忙阻止。 他搂紧了她的肩膀,连连认错。在他怀里的她眼尾上挑,眼波流转,媚骨天成。 “这样的玩笑开不得。”哄了一番后他又严肃地批评她,“咱们怎么闹都行,别欺负孩子。” 姚玉苏“” 说到孩子,她这才想起了玄宝的安置问题。 “陛下,玄宝今日未同我一起入宫,我想着等打理妥当了还是让他住在泰元宫的东厢,他还小,应该无妨吧”她仰头看他,询问他的意见。 蔺郇迟疑了一下,道“他毕竟是朕封的慎国公,住进宫来于理不合。” 姚玉苏眼中蒙上了一层疑惑之色,她微微推开他,道“难道你要我们母子分离吗” “他过了年就是七岁了,也该独立了。”他硬着头皮说道。 不出所料,她的脸色渐渐灰尘了下来,眼底也氤氲了一层雾气。 “所以,他不能跟着我了吗” 蔺郇握着她的手,道“朕会照看他的,他要是愿意可以回姚国公府去住,那里都是他的亲人,他会受到最好的照顾。” “有他亲生母亲照顾得这般好吗”睫毛一颤,那双美丽的眼睛留下了哀伤的眼泪。 蔺郇慌了手脚,徒手拭泪“别哭啊,你别激动,是朕不好” “陛下哪里不好给我尊荣,许我后位,让我这个失败者重新站到了胜利者的一方,陛下没有哪里不好。”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任由他手忙脚乱地擦去她的眼泪,她却只是直愣愣地盯着他。 “玉苏,在这件事情上你要理解朕。这后宫只有朕一个男人,他是外男,不能住在宫里的。” “外男她是我的儿子。”她嘴角一动,扬起一个苦涩的笑容,“是了,她是我的儿子,不是陛下的。” 蔺郇的手一顿,惊讶地抬头看她。 她拍开他的手,转过头去,道“我累了,陛下回自己的宫里去吧。” 他是第一个娶前朝皇后为妻的帝王,也是第一个在新婚之夜被皇后开口赶走的帝王。 “玉苏,你知道朕是很疼玄宝的。”蔺郇握紧了拳头,同样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你能不能理解一下朕”为了娶她,他已经耗费了很多心力了,他不想在这么一个愉悦的日子里跟她争吵起来。 “以后的事情咱们以后再说,好吗”他主动退让一步。 姚玉苏偏着头看着寝殿的屋顶,留给他的是一个高冷倔强的侧颜“陛下请回吧,我不舒服,不能侍寝。” 谁让她侍寝了蔺郇有时候觉得女人说话真的很没有良心。 “你还怀着孩子,不要动气,一切咱们都可以商量着来。”这是平生他第一次这么卑躬屈膝地和人说话,几近祈求了。 可他已经碰触到了她的逆鳞,她暂时还不能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话。 “将心比心,陛下担忧这个孩子,我岂能不担忧我的玄宝。”她偏着头仰着,眼泪顺着下颌角流入了衣襟里,湿了一片。 蔺郇脸色忽变,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姚玉苏,整个人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样。 “姚玉苏,你没有良心。”他瞪着眼说完,然后袖笼一甩,转头离开。 在她脸上,眼泪哗哗地在流,而在心里流的眼泪只多不少。 “玄宝”她捂着脸,缓缓地蹲在地上,眼泪从指缝中流了出来。 苏志喜不是没有听见里面的争吵声,但也只得缩着脖子装鹌鹑,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活得最久。见蔺郇怒气冲冲地走出来,他赶紧扶稳帽子跟了上去。 “陛下”走到宫门口,他见蔺郇又停下了脚步。 “朕在外面站站,你去里面看着。”明明已经气到不行,但还是离不开她,最多也只能是离她一扇门的距离,并且还要人去盯着她,免得她有个好歹他不悔得肠子都青了么。 苏志喜了然,一边往里面走去一边想着日后如何为皇后娘娘效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5章僵持 帝后大婚的第一晚, 皇帝便睡在了偏殿,若不是苏志喜三令五申宫人们将嘴守严, 恐怕这样不利的消息早已飞向宫城的各个角落了。 次日一早,本该是皇后接受嫔妃谒见的日子, 等到各宫娘娘都等在了泰元宫的门口之后,皇后的大宫女突然出来说皇后突感身子不适, 请各位另择他日再来。 “主子,奴婢看外面的娘娘们又有得猜了,你何必留给他们口舌呢”红枣回了寝殿,接过宫女的梳子,继续为梳妆桌前的女人梳发。 姚玉苏昨晚头疼了一晚,今早精神着实不济, 她揉了揉额角,道“让她们猜去吧, 越摸不着本宫的路数才会让她们越不敢擅动。” 红枣为她梳好了头发, 见她脸色苍白,道“主子躺到榻上去吧,奴婢为你按一按。” “好。”姚玉苏睁开眼, 起身朝软榻上走去。 待她躺好了,红枣便端来一个绣凳坐在她的脑袋旁边, 轻轻地将手放到了她太阳穴的位置。 “还是你按得最好。”姚玉苏闭着眼享受, 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红枣微微一笑, 道“奴婢都伺候主子十多年了, 总有一两个技艺傍身才能讨主子欢心啊。” 姚玉苏扬唇, 初露笑颜。 “主子,奴婢的忠心主子是知道的,奴婢全心全意为着主子好,有时候说的话可能不太中听,请主子原谅。”红枣见她心情稍好些了,终于有勇气谈起昨晚的事情来,“这两年来陛下是如何待主子的,奴婢和红杏都看在眼里。陛下虽然偶尔有些武断,但他却从未有伤害主子的意图,昨晚的事,是主子太激动了。” 听她谈论起昨晚的事,姚玉苏也并未表现出不满或者抗拒的心思来。她是个理智的人,就算偶尔激动狂躁,待冷静下来也能认真听一听别人的意见。 “主子,这天底下的男人都想着让自己的儿子来继承家产,轮到皇室,你就是继承皇位了。”红杏道,“奴婢猜想,陛下兴许是在这一点上误导了主子,但那也是情有可原的啊。” 寻常人家但凡是有儿子的,都是让儿子继承家产,若只有女儿,也会招个上门女婿来继承。储君之位,蔺郇是打定了主意要让自己亲生儿子来继承的。 姚玉去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相反,她很能理解人的私欲。 “可他不该骗我。”这是她难以容忍的一件事。 她缓缓地睁开眼,眉目清明,道“若摊开后说清了,咱们之间便是你情我愿。可现在算什么他将我算计进来,就是让我名正言顺地给他生个儿子,然后将玄宝一脚踹开吗” 红杏自知讲不过她,但她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奴婢觉得陛下是真心喜欢玄宝的。” “只是没喜欢到拿他当作亲生儿子的地步。”姚玉苏一笑,声音轻得像是飘在了空中。 红杏微微叹气,辩无可辩。 玉宁宫有一片花田,是文妃带着宫人们自己动手挖出来的,从开垦到插种,一切都是亲力亲为。 夏花盛开的时节已经过去,安静的秋花又开始争相摇曳。文妃拎着水壶穿梭在花田中间,真有些花田美人的韵味了。 “主子人美,连伺候的花儿都这般美丽,奴婢看御花园里的名贵花种都不及咱们这花田里的花儿开得好呢。”文妃的贴身宫女秋香跟在她身侧,看她侍弄花草,真觉得主子美颜得不可方物。 文妃展演一笑,直起腰来,看着这一片色彩斑斓的花田,道“那你是没见过皇后娘娘,她才是真正的国色天香。” “娘娘说错了,奴婢可是见过的。”秋香笑着道,“皇后娘娘固然美艳,可这世上万物都各有各的出彩,皇后是牡丹,娘娘是腊梅。牡丹虽姿色艳丽,但却过分耀眼,腊梅就不同了,凌寒独自开,枝头俏丽,别有一番风韵。” 文妃敛下笑容,不冷不淡地道“看来你也觉得本宫不得圣宠,只有孤芳自赏了。” 秋香脸色一白,匆忙下跪请罪“娘娘恕罪,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旁人不知道皇后在陛下心中的地位,难道本宫还不知吗”文妃微微抬起下巴,眯着眼迎着浅淡的阳光,任由秋风在脸上吹拂,“这么多年,他终于得偿所愿了,真好。” 秋香跪在泥地上,埋着头道“可陛下若真是那么在乎皇后娘娘,那他为何要在新婚之夜夺门而去呢” 这宫里,一墙一瓦一草一木都是活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文妃轻笑“人都是有私欲的,为己筹谋,再正常不过了。” “娘娘苦守陛下这么多年,也应该为自己筹谋了。”秋香仰头看她,她知道自己主子的能力,她绝非就止步于妃位的命。 文妃瞥了她一眼,道“起来吧,日后说话可小心些了。” 秋香松了一口气,缓缓地站起来,诚恳认错“奴婢知错了,多谢娘娘提点。” 文妃端起浇花的水壶,重新在花田里穿梭了起来。 关于帝后之间的矛盾,恐怕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不过了。人无完人,苍蝇就盯有缝的蛋,而她也总能找到那条缝。 皇后未能在第一时间召见嫔妃,旁人未必能向文妃这样淡定浇花。 “许妃姐姐,你说皇后是不是给咱们的下马威啊”怜嫔坐在许妃的宫里,忧心忡忡地说道。 许妃坐在上首,慢条斯理地剥着瓜子,瞥她“你这么担心做什么难道她还能第一个对付你不成” 怜嫔尴尬一笑“看姐姐说得,我对皇后娘娘丝毫威胁都没有,她怎么会对付我啊” “呵,还算你知道自个儿的份量。”许妃轻笑道。 怜嫔进宫也有大半年了,虽不比之前那般无知,但仍然对上位者有些不自然的忌惮。就拿皇后举例吧,她只要一听她的故事,她便能打一个哆嗦。 “我现在一想到皇后竟然能私自处死孝哀帝最爱的妃子,我这心里就害怕啊。” 许妃停在剥瓜子的手,坐直了身子。说到底,谁能不怕也不都是她姚玉苏啊,杀人都不眨眼睛的。 “别说些瘆人的,你我规规矩矩的,她哪里能对咱们出手。”许妃撇嘴。 “可我就是害怕”怜嫔抱着胳膊,脑袋里全是话本子里的场景,什么珍妃的血流了一地啊,她的眼睛瞪得直直的,到死也不能闭上啊 许妃被她带得心绪不宁了起来,挥挥手“走走走,让你来聊天的你就说些这个,烦不烦人。” 怜嫔不好意思地一笑,她是个胆小儿的,知道皇后没有空召见她们,她竟然还松了一口气。 主仆俩被赶了出来,怜嫔的宫女小雅扶着她往自己宫里走去,道“娘娘,皇后真有那么吓人吗” 怜嫔挺直了背,单手捶了捶肩窝,道“吓不吓人倒是另说,反正让许妃知道我不敢对皇后做什么就对了。” “娘娘这是何意” 怜嫔撇嘴“许妃为何一个劲儿地拉拢我我父亲官位不显,我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她与我搞好关系还不是想我当她的马前卒,我又不傻。” 小雅恍然大悟“怪不得娘娘在许妃面前表现得那般胆小奴婢就说嘛,娘娘可是敢夜里看鬼故事的人,怎么会被轻易吓到。” “嘘。”怜嫔竖起手指示意她噤声。 主仆俩偷偷摸摸地相视一笑,快步赶回自己的宫里去。 蔺郇今日发落了两位大臣,一个是礼部侍郎,一个是殿前副都指挥使,后者还是和亲王的舅子,可陛下还是一口气摘了他的官帽将他发落成白身。 “太不像话了,当值的晚上居然去喝酒这还有没有将朕放在眼里”下了朝回了书房,蔺郇还在为此事生气。 周麒麟跟在他身后,道“夜里瞌睡多,喝一两杯也实属正常,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喝醉了,还错过了今早的值日。” 蔺郇冷笑着坐在宽椅上,道“这些人,仗着朝中有人庇佑便无法无天,朕这才不过是将他罢免了官职,下一次若再发生类似的情况朕一定摘了他的脑袋” 雷霆之怒,谁人也不敢轻易凑上前去。 周麒麟琢磨着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啊,昨日陛下大婚,宫里有人喝一两杯喜酒也很正常,可为何陛下会生气到这种地步呢他知道陛下是对军纪要求十分严格的人,但这样的时候总该宽宥一二吧。 瞧着这劲头,活像是吃了什么大补药,火气大得无处发泄。 “你那是什么眼神儿。” 瞧,这又看不惯他了。 周麒麟无奈地道“陛下夙愿已偿,怎么看着倒比往日还要急躁啊。”其实他想说的是暴躁,但最终没敢。 蔺郇掀起眼皮瞅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说什么难道向自己的臣子吐露他摆平不了自己的皇后吗 “滚滚滚。”一腔火气无人倾诉,他只得选择自己一个人静静了。 周麒麟“”想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地说若他办成了此事,将有大造化的这就是自己该有的造化 “陛下保重身体,莫要气病了,臣这就告退。”走之前,他忍不住踩了一下某人的痛脚。 蔺郇瞪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6章想通 待周麒麟走后, 蔺郇在书房里也待不住了,说到底让他如此易怒的也不是那两个不争气的官员, 而是自己与玉苏之间僵持的关系。今早他走的时候里面毫无动静,不用想也知道她是绝对不会来低头认输的。 “苏志喜。” 苏志喜今天整天都是提心吊胆的, 因为只有他知道内情,所以也就更害怕陛下的喜怒无常了。 “奴才在。”被点名, 他惶恐上前。 “你觉得朕对皇后如何”蔺郇抬头问道。 来了,回答不好他很有可能会掉脑袋。 苏志喜弯着腰抱着佛尘,思索了片刻,掂量着回答道“回禀陛下,陛下与皇后主子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属不易,其中艰难奴才看在眼里都为二位捏了许多把汗。如今陛下与皇后主子能修成正果, 那是多少人喜闻乐见的事情啊,帝后同心, 我大齐才能昌盛啊。” 苏志喜一边说着一边小心打量皇上的神色, 见他并未生气,鼓足勇气道“陛下乃万民之主,胸宽似海,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皇后主子并非是不讲道理之人,陛下若能放下身段去和她解释, 想必皇后主子也能理解陛下的一片苦心。” 按理说, 奴才应该为着自家主子说话。但苏志喜却反其道而行之, 他为着皇后说话。 再看蔺郇的神色, 他对此似乎也不觉有任何不妥。 苏志喜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虽然在陛下的身边伺候的时间长,或多或少也能摸到他的心意,但这般稍有不慎便让人脖子分家的问题仍然让他忐忑不已。 忽然,一直稳坐的人站起了身。 “去泰元宫。” 苏志喜心下稍喜,赶紧跟了上去。 红枣正端着药准备进殿,忽然看到陛下带着人走来,面上一喜,赶紧放下盘子请安。 “这是什么”蔺郇走进了才闻到一股药味。 “回禀陛下,是娘娘的安胎药,奴婢亲自盯着煎的。”红枣回答。 药汁黑乎乎的,不用品也知道该有多么难喝,可是这碗药她每日都会喝,为了他们的孩子。 蔺郇转过头迈进了殿门,步伐加快了两步。 苏志喜停在门外将红枣拦下,笑着道“姑姑稍候再进去吧,这药恐怕得再去炉子里加热一回了。” 红枣知道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没有选择这个时候进去。 姚玉苏正半倚在贵妃榻上看书,她似乎天生不喜动,能躺着就绝不坐着,他每次不打招呼来访,都能看到她歪在榻上,不是在看书便是在看账本。 见他来了,她动也没动,连拿着书的手都没有乱抖一下。 他掀开袍子坐在她对面,抬眸看她,道“玉苏,咱们来谈谈。” 他以为这句话同样也会像自己一样被忽略过去,没想到她却放下了书,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就如苏志喜所说,皇后是个讲道理的人。 “陛下先请吧。”她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蔺郇点了点头,道“昨日是朕考虑不周,没有顾及到你们母子分离的情况,在这一点上朕认错。朕会找个由头将玄宝接进宫来,但住的地方不宜在后宫,朕给他选了听风斋,那里离朕近离你也近,你看如何” 能迅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做出调整,这样的人其实很值得敬佩。他们有承认错误的勇气和上佳的执行力,给出的结果也让人可以轻易接受,皆大欢喜。 姚玉苏心里的那口气稍稍舒缓了一些,一直发疼的神经似乎也被拯救了。 “陛下费心了,臣妾领这个情。”她点了点头,认同他的做法。 蔺郇认真地看着她,问“那我们可以和好如初了吗” “在此之前,陛下可以再回答臣妾一个问题吗” “你说。” 姚玉苏坐直了身子,直视他的双眸,开诚布公地问“陛下可承认算计过我” 蔺郇神色微怔。 “说你不能生育,承诺扶持我的儿子,再让我怀孕,这一切,是否是你精心算计过我的”这一点,她必须弄清楚。 恰好,这一连串的事情环环相扣,难以让人相信这是巧合。 蔺郇沉了心思,问她“说到底,你还是想让玄宝来坐朕的位置。” 姚玉苏摇头,一再摇头。 “不,这样的心思早就没了,我只想让他平安快乐。”他辛苦打下来的江山,怎么会拱手让给敌人的儿子这根本于理不合啊。她不是天真的人,这么会还存着这样的想法。 “可你之前一再确认朕是否能有孩子,不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吗”既然要说开,那便全都摊开好了。 姚玉苏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侧过头,似乎想回避这个问题。 蔺郇并不感到吃惊,这是她的风格,他在爱上她之前就已经充分了解了。即使今日她要为了玄宝一剑插入他的胸膛,他虽然会难过,但绝不会吃惊。 “玉苏,承认吧,咱们都是一样的人。”心怀鬼胎,说得不就是他们 “计较来计较去,难道过去的事情就可以改变了吗”他轻轻一笑,道尽万般无奈,“朕在娶你的事上确实耗费了不少心思,可做哪一件事不需要算计咱们已经结为夫妻了,就不能就往事都抛开好好过日子吗” 她撑着面颊偏着头,有眼泪从颧骨上滑落,她轻轻拭去,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倔强。 她一直看着地,他一直看着她,两人静默了许久。 终于,她不再流泪,而是转过头来用红红的眼睛看着他,道“我总以为我再嫁会跟上一次不同。” 受过伤的人总比没有受过伤的人更惧怕伤痛,因为前者知道刀子割下来的时候会有多痛。 他们之间的算计越少,能分开他们的力量要越强大才行。但从目前看来,他们的开始还是缘于彼此的不真诚,各自藏着自己的小算盘。 蔺郇的脸色随着这句话而变得凝重了起来,如果她害怕的是两人不能坦诚相待,那他害怕的便是她用上一次失败的昏姻来与当下作比较。 他离开了椅子站了起来,她的视线也随着他移动,仰头看着她。 “玉苏,朕很后悔当初没有用尽全力争取你,以至于他给你带来的伤害。”他声音低哑,仿佛有沙子堵在了喉咙。 她望着他,神色惊讶,一时顿住。 “朕没办法阻止你心中将朕与他做比较,朕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最好的全都给你。”他的眼睛像是幽深的海,一眼望不到底,“你若想要朕这坐的这把椅子,朕不会阻止,只要你想要。” “朕还有政务要忙,先走了。”他快速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往外走去,到了门口还不忘嘱咐红枣把药热一下再端进去。 半晌,红枣端着温热的药进来,见主子却还维持着陛下离开时的模样,僵硬地坐在榻上,像是一尊石像。 红枣上前,将托盘放在桌面上,端起药碗递过去“主子,药热好了。” 她像是突然被什么惊醒,茫然地看着红枣。 “主子。”红枣心疼地看着她,“主子,你别吓奴婢啊” 红枣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即使是在最艰难的时刻她也没有露出这样脆弱无助的样子。 “红枣”她伸出手。 红枣放下药碗,双手上前握住她的手,道“奴婢在。” “他对我够好了,我在想什么”她疑惑地看着红枣,像是不相信如此矫情的女人竟然是她自己。 权势、地位、宠爱,她统统都有了,她还在逼他做什么难道要他下一刻便将皇位传给玄宝才算完吗她的余生就为了让玄宝登上皇位而活的吗 红枣抿唇,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主子,想清楚了就好了。” 她转头,端起放在一旁的药碗,将药汁儿一饮而尽。 次日,皇后身子大好,宣召各宫妃嫔。 “皇后娘娘看起来精神头挺好的,昨天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兴许是累着了吧。” “不过皇后娘娘是真美啊,雍容华贵,跟她一比,咱们就像没毛的野鸡一样,真是无地自容。” “那是,否则怎么能让陛下为她屡破先例呢” 出了泰元宫,各宫妃子私下都交谈开了。 唯独许妃和文妃被皇后留了下来,原因也很简单,之前后宫没有女主人,宫务便是两人商量着来的,如今正宫娘娘来了自然要移交掌宫之权。 许妃见皇后翻阅着手里的账册,什么话也没说,坐得有些难受,笑着开口打破沉默“臣妾与文妃都经验尚浅,处理宫务自然没有皇后娘娘在行,要是有做得不好的还请皇后娘娘勿怪。” 姚后从账册中抬起头,瞥了她一眼,欲笑未笑。 许妃被她看得有些发毛,面上有些尴尬。 “皇后娘娘” 姚后合上账本,随手放在一边,道“许妃说得是,本宫曾在这宫里待了十年,自然比你二位要熟悉宫务。今日劳烦二位了,请回吧。” 许妃面色发白,眼神瞟向文妃,示意她赶紧说点儿什么救场。 文妃起身,福礼告辞“臣妾告退。” 许妃无法,只得匆忙跟着离开。 “文妃” 出了泰元宫,许妃便叫住了文妃。 “你刚刚是什么意思”许妃恼怒地看着她,“不是说好了站在一条线上吗” 文妃环视了一番四周,轻笑道“你不妨再说大声一点儿,好让宫里所有人都知道咱们的事儿。” 许妃自知失言,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那你刚才是什么意思为何不帮我” “你非要张开嘴乱说我有什么办法。”文妃嗤笑一声,淡淡地看着她,“今朝的事儿非要提前朝,你说你是不是活腻了” “那、那我说的也是实话啊。”许妃眼神慌乱,手里的帕子绞成一团,“这宫里的一草一木她再熟悉不过了,难道咱们还能在她面前充大不成” “不会说就闭嘴不说。”文妃懒得跟她纠缠,瞥了她一眼,“以后小心点儿吧,我看皇后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你。” 说完文妃便带着自己的宫女离开了,留许妃在原地又急又气。 “姓文的吓唬谁啊”许妃气呼呼地道。她当初吓怜嫔也是这般招数,不稀奇了 月华心疼地看着主子四处碰壁,上前道“主子,咱们回吧。”这里毕竟还是皇后的地盘,再被人听见就不好了。 许妃咬咬牙,抬头看了一眼泰元宫的牌匾,什么也不敢说,只得负气离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7章玩具 蔺郇听说皇后开始处理宫务了, 只是从奏折中抬起头“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苏志喜也不知道帝后之间是怎么回事,明明都说开了, 为何还这一副别扭的模样要知道这宫里的感情可禁不起白白消耗啊。 因着两人之间这样不咸不淡的相处,大臣们倒是真觉得陛下娶这位皇后单纯是为了保命。这样一来, 众人难免会拉着自家的女儿上光华寺去看命格,想知道自家的窝里能不能飞出个金凤凰。次数一多, 三苦大师便有些招架不住了,选了一个秋风凉爽的日子,带着两个弟子下山游览去了,据说归期未定。 关于巫师们的后续,郭启仪同样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陛下将璞渊放回国之后,他非但没有感激陛下的宽宥反而在小璃国国君面前大肆挑拨两人关系, 如今小璃国国君对我朝很不满,准备联手周边小国在边境地区闹事了。” 蔺郇并未将这些蝼蚁小国放在眼里, 他当初要走这一步棋就料定了诸多后果。边境小国若恪守本分, 那他也不会主动出手荡平,但若他们心怀鬼胎,想要挑起边境战争, 那他正好借此机会扩大大齐版图,让诸国都知道谁是这天下之主。 “东北边境向来是萧家人镇守, 他们熟悉边境地形人文, 知道该怎么处理。”蔺郇道。 “那陛下是否要派兵增援”郭启仪问道。 蔺郇抬眸看他“你闲不住了” 自从宋威领命南下之后, 郭启仪就有些摩拳擦掌, 整日在家中演练兵法, 就想着有一日也能利剑出鞘。 “还未到时候,安心待着。”蔺郇收回目光,从容地说道。 郭启仪心里一凉,颇为失望。如今天下太平,各地安分,眼看着无仗可打,兵士们屁股都快要坐出疮来了。眼下好不容易有小璃国敢蹦跶两下,没想到陛下还没有将他们斩草除根的想法。 郭启仪满心欢喜而来,最终郁闷而回。 在他走后,蔺郇倒是过问起他的私事来了。 “听说他与建和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苏志喜上前回禀“坊间有这样的传闻,但都是些捕风捉影的消息,也没有拿到什么真切的证据。” 蔺郇道“朕还要用他,别让他在私事上扯后腿。你私下提点他一下,要是他真和建和有什么牵扯就赶紧断了。” “是,奴才遵旨。”苏志喜应道。 蔺郇说话算话,很快就将玄宝接进宫来并安置在了听风斋。姚玉苏提前去看过了,那里环境清幽,藏书颇多,是个读书的好地方。 玄宝也十分懂事,知道没有被准许和母亲住在一处,并未在脸上表现出失望。 “玄宝,你明白母亲所做的这一切吗”姚玉苏问他。 玄宝坐在她对面,小脑袋微微一偏,认真地道“母亲所做的一切我虽不能完全参透,但也知道是为了我们大家好。” 六岁的小男孩已经成长为一个小少年了,说话的时候会认真斟酌,面对突来的变故也会学着自己消化。 姚玉苏很欣慰,也很知足。 “玄宝,有你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幸事。”姚玉苏站起身朝他走去,伸出手将他揽入了怀中。 单凭她的用心教育是不能教出这么优秀的孩子的,一切都是玄宝自己的天分,他好像生来就是为了让她的人生不再那么色彩单一的。 “母亲,和陛下在一起,你开心吗”玄宝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抱着,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担心。 姚玉苏笑了起来,轻轻地道“开心啊,起码大多数时候是开心的。” “那就好。”他伸手环抱住她的腰,声音有些低,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只是他有了一个念头,母亲不再属于他一个人了。这让他有些猝不及防,有些难过。 傍晚,玄宝在泰元宫用了膳便要回到自己的住所去了。 姚玉苏将他送到了殿门口,看着他挥挥手离开,脚步轻快地朝着夕阳走去。 “主子,咱们去送送吧”红枣看着小主子离开的背影,心里同样酸涩难受。 姚玉苏站在殿门口,如青松笔直,她道“送了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要分开索性就送到这里,剩下的路就留给他自己走吧。” 红枣很佩服主子的冷静,那种“任尔东西南北风”的淡定自若真的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 蔺郇知道玄宝入宫了,用了晚膳便去了听风斋,他知道玄宝大约会在泰元宫用了膳再回来,但没想到两人只是前后脚到达。 “陛下”玄宝见着殿内的人还有些吃惊,他还未完全从和母亲的分别中走出来,见到蔺郇有些发愣。 蔺郇正摆弄着他书桌上的东西,见主人回来,他抬头笑道“未经你允许就动了你的东西,是朕失礼了。” 玄宝上前给他请安“臣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蔺郇抬抬手让他起来,拿起他书案上的一个木马制品,问道“这是什么” “是淮王送给臣的玩具。”玄宝回道。 “怎么玩儿” 玄宝上前,接过他手里的木马,拧动木马的马尾巴后将他放在书案上,木马便像是真马一样跑动了起来。 “咔哒咔哒” 蔺郇笑着双手背在身后,道“倒是有点儿意思。” 玄宝见他喜欢,绕过书案从他书架的最底层抱出了一箱东西,里面全是这些年淮王从各地为他搜罗来的玩具。 “陛下若是喜欢,臣这里还有许多好玩儿的。”玄宝将箱子放在他的跟前。 蔺郇低头一看,千奇百怪的东西都在里面,就像是一个小货摊一样,玲琅满目。 “这些,都是淮王送给你的”蔺郇抬头问道。 “也有其他人送的,都在里面。”玄宝弯腰,蹲在箱子的面前,捡起一个人偶举在蔺郇的面前,“陛下请看,这就是建和姑姑送给臣的。” 说完,他伸手一拉人偶的衣摆,人偶迅速地换了一件衣裳,再拉,又是另一套 “她买这些送你”蔺郇皱眉,这不是少女的玩意儿吗 玄宝大概能猜到陛下的意思,笑着道“图个好玩儿罢了,建和姑姑她就喜欢看臣生气的样子,可臣觉得这些玩意儿也不一定只能女孩子玩儿,偶尔看个新鲜也可以啊。” 蔺郇觉得新奇,同样蹲了下来,看着他“这番话是你母亲教你的吗” 玄宝低头挑选箱子里的玩具,头也不抬地道“是臣自己琢磨出来的。” 一个六岁的小孩子,竟然有如此境界,这不得不让蔺郇惊讶。 其一,他有想法、有见地;其二,他不易被旁人左右,内心坚定;其三,他能求同存异,并且善于发现有利于自己之处。 蔺郇拿着人偶有些出神,有个很疯狂的念头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快得他甚至抓不住。 “陛下”玄宝见他没说话,抬头看他。 蔺郇回神,握着手里的人偶,道“你这里有什么玩意儿是可以两个人一起玩儿的吗” “当然”玄宝一下子精神了起来,扒拉着箱子,想找出最有趣的双人游戏。 “陛下请看,这是一种下棋游戏,但跟围棋有不一样” 蔺郇听他讲游戏规则,听着听着就席地而坐,两人都盘腿坐在了地面上。 这一晚,蔺郇没有回寝宫,他带着玄宝玩儿到了天亮。 清晨,姚玉苏在餐桌面前等了许久也没见到玄宝的影子,忍不住派人去催。 “昨天不都说好了吗,怎么迟到这么久”玄宝姗姗来迟,姚玉苏责问道。 玄宝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欠,道“对不起,儿子睡过头了。” “你昨晚没有休息好吗什么时辰就寝的”姚玉苏见他一脸疲惫之色,两个小眼圈都有些泛青了。 玄宝心里一紧,想起今早陛下去上早朝前对他的叮嘱。 “别让你母亲知道了,否则咱们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玄宝咽下了已经滑到喉咙的哈欠,揉了揉眼睛,道“有些认床,睡得不好。” 姚玉苏疑惑,什么时候玄宝有这样的毛病了 “那用完膳我让人给你换一张床,红枣亲自去布置。”姚玉苏道。 “好。”玄宝点点头,眼睛像是要彻底粘合在一起似的。 姚玉苏深感奇怪,待用完了早膳派人去听风斋打听。 听风斋的人都被苏志喜给示意了一番,自然不敢乱说话,只道小公爷昨晚睡得不好。 姚玉苏这才稍稍安心了一些,但还是将红杏派去伺候玄宝。 对此,玄宝老大不情愿地。 “嘿嘿嘿。”待他离开泰元宫,屁股后面就跟了红杏这个尾巴。 玄宝“” “小主子,奴婢不会经常给皇后主子打小报告的。”红杏向他保证道。 玄宝冷笑三声,还配以耸肩的动作。 红杏偷偷问道“小主子,你昨晚干什么去了以往奴婢伺候你的时候你可没有认床的毛病哦,是不是听风斋的人伺候得不好” 玄宝额头绷紧,脚下快走。 “小主子”红杏被落在身后,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完之后,圆脸收紧,暗自道不论什么魑魅魍魉,有她在看谁还敢不长眼地欺负小公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8章对上 “陛下将小公爷接到宫里的事, 前朝没有动静吗” 玉宁宫的主殿,文妃亲手烹制着茶, 她享受烹茶过程中的宁静,但从她的行为来看, 她可一点儿都不希望后宫是一湖死水。 秋香在一旁道“陛下没有明确地给出说法,是住一两日还是住到小公爷成婚朝上的大人们在没弄清楚之前估计谁也不想冒头吧。” “不想冒头那可不行。”文妃用木勺舀起水中的浮末, 轻笑道,“既然各位大人都很稳得住,本宫不妨来推他们一把吧。” “娘娘的意思是” “找个机会,把陛下要将小公爷留在宫里直至他成婚的消息透过给右相,他性子最急躁,定然忍不了多久。” “是, 奴婢明白了。” 文妃放在木勺,轻轻端起一小盏茶凑到鼻尖, 茶香清幽扑鼻, 实在好闻。 这几日蔺郇都回会泰元宫就寝,两人谁也不提那日的事情,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入睡前两人各睡一端, 醒来时总能发现他将她搂在怀里,也不知是他主动伸手的还是她刻意翻身转进来的, 反正屡试不爽。 玄宝的事是两人争执的结点, 如今玄宝已经住进宫里来了, 两人之间的关系自然没有之前僵硬。今早他上朝的时候她还起来送了他, 为他整理了腰带, 看着他跨出了泰元宫的大门。 怎知,蔺郇才松了一口气,大臣们却不想他过得太舒服。早朝一下,好几位内阁大臣聚在了他的书房,还是老生常谈。 “陛下,养虎为患啊”右相忧心忡忡地劝阻道,“陛下是一片慈爱之心,可这样的善心是会滋生出野心的。慎国公本就是孝哀帝唯一的继承人,如今陛下将他养在身边,焉能保证他和皇后不会有二心呢” “是啊,陛下。”左相也来凑热闹,他道,“册立皇后之前,陛下就已经言明了要下旨道清与慎国公的关系,如今皇后已经入主中宫,臣等却还未见陛下的旨意。” “陛下,臣等都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啊”其余人也站出来附和。 蔺郇扶额,深感头痛。这一群老头子,整天就围着这点儿事儿转悠,也不知是不是他这个皇帝当得太成功了,导致他们太闲。 一位小太监不动声色地从外间进来,悄悄附在苏志喜耳边说了什么。 苏志喜挥挥手,小太监又退了出去。 “陛下,皇后主子来了。”苏志喜探身弯腰,压低声音在蔺郇的身边说道。 蔺郇微怔,她怎么来了 “可要请皇后在偏殿等一等”苏志喜试探地问道。 蔺郇看了一眼面前的众人,心下有了计较,道“让皇后进来。” 苏志喜了然,朝着门口的小太监点了点头。 书房里的众人正说得起劲,你一言我一语,没个停歇。 姚玉苏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有人说了一句“若不将身份摆正,早晚出乱子”的话,她冷笑一声,瞥了一眼身旁的太监。 “皇后娘娘驾到”小太监扯着嗓子喊道。 书房内众人诧异,纷纷回头,见皇后已经站在了门口,不知道听了多少去。 说“坏话”被人捉拿当场是什么感受在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即使觉得自己这一番话大义凛然毫无私心,但被皇后的眼神一扫,依然觉得有些尴尬难堪。 “此乃商议国事之处,皇后怎么来了”右相皱眉说道。 姚后走上前,走过众人站到了为首的位置,转身看向右相,道“右相学识渊博,方才谈论起本宫儿子的时候引经据典,本宫甚为佩服。只是” 姚后挑唇一笑,眼神冰冷“这般恪守礼法,为何见到本宫连句好听的话儿也没有” 好听的话儿 众人惊醒,纷纷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人心不齐,说出来的话也是松散的,一时场面颇为滑稽。 姚后轻哼了一声,转身看向蔺郇,道“臣妾之所以冒昧打扰陛下和各位大人们议事,为的便是慎国公的事情。” 在她身后,内阁大臣们跪成一地,方才才被皇后教训失了礼数,此时自然不能擅自起身。 自己的臣子和皇后对上了,夹在中间的自然是蔺郇这个皇帝。他抚了抚眉毛,一脸无奈,伸手点了点跪倒的众人。 “各位大人请平身。”苏志喜立马明白了陛下的意思。 姚后嘴角一勾,转身看向起身的各位大人,道“诸位也是有家室的人,可会让你们的夫人和儿子分离” 众人相看一眼自然是不会的。 “启禀皇后娘娘,两者不能类比。”右相道。 “为何不能” “皇后所嫁之人是陛下,是天下之主,夫唱妇随,断没有将自己儿子带着一同出嫁的道理。再者,后宫有诸位娘娘,慎国公搅在中间,于礼法不合。”右相显然没有被皇后的下马威给震住,都是历经风雨的人,怎会轻易被吓到。 姚后点了点头,平视众人“诸位在本宫入宫之前,可知晓本宫有一儿子” “这个自然。”众人答。 姚后又道“慎国公是本宫与孝哀帝所生,他的出身光明正大。既然各位在本宫入宫前就知道本宫有一儿子,为何之前就能接受,现在就不能接受了” 没等众人回答,她又继续道“慎国公两岁识字,三岁入学,知礼识礼,智慧通达。诸位怎么就能料定他长成之后,不能辅佐陛下建功立业,而是会成为一个乱臣贼子” “皇后娘娘,非是臣等小人之心,而是世事无常,人心善变啊。”左相上前说道。 “那为何不是变好而是变坏” “这个” 姚后轻笑一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啊。诸位若是去断案,恐怕冤假错案数不胜数啊。不用看证据,只要是有犯罪嫌疑的人便一刀将人斩了,死人总不会再作恶了,对吧至于这个人是好是坏,你们不用考虑,反正也没给过他成为好人的机会。”说完,她冷笑一声,刺痛人心。 一向能说会道的内阁诸臣竟然一时无话可说,场面惊奇。 蔺郇双手在桌下捏成拳头,这样才能制止自己不要笑出声。 姚后却没有丝毫得意之色,继续道“本宫也能理解诸位担心江山旁落的心,本宫与诸位一样,都希望大齐能够昌盛永久。既然诸位不相信慎国公,也不相信本宫的教育,本宫不妨在此代替慎国公给诸位立个字据” 蔺郇收敛的玩笑之色,眼神严肃地看着她,示意她不要乱来。 姚后轻轻一笑,像是让他宽心一样。 “陛下的皇位一定是传给陛下的亲生儿子,本宫与慎国公,绝无觊觎之心。”她侧身看着面前的大人们,眼神坚毅,神色无波,“若是诸位觉得口说无凭苏志喜,拿笔墨纸砚来。” “皇后娘娘”苏志喜不自觉地看向陛下,请求他的旨意。 蔺郇观望了许久,终于开口“皇后不必较真了,你亲口所言自然是一诺千金。在场的诸位都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皆无二心,朕相信诸位。” “皇后。”蔺郇看向姚后,道,“你也莫要太咄咄逼人了,众卿也是为了慎国公好,以免日后有人往他身上泼脏水,这也是对慎国公的一片爱护之心。” 姚后眯眼,她这个红脸唱完了他这个白脸终于登场了 既然有陛下亲自给的台阶下,众人也不会不识好歹,纷纷道“陛下所言正是,臣等也是为了慎国公的清誉着想啊。” “皇后娘娘勿怪,臣等绝无冒犯皇后娘娘的意思。” “是啊,是啊” 姚后自然也不是想与内阁结仇,微微一笑,道“此事涉及本宫与慎国公的名声,是本宫急躁了,也请诸位大人莫要见怪。” 众人自然摆手,不敢称怪。 “既然皇后都代替慎国公给诸位做了保证,此事便在此了结了,日后也不要再挂在嘴边,否则朕就治他一个惑乱人心之罪。”蔺郇打完了圆场,又摆出了严厉的神色,“如今天下大定,如何让百姓增收才是头等大事,各位爱卿都是国之栋梁,不妨将心思转移到这上面来,早日为百姓们做一些实事才是。” “陛下教诲,臣等牢记于心。” 姚后见此,主动道“臣妾就不打扰陛下和各位大人们议事了,臣妾先行告退。” 蔺郇淡定点头。 出了书房的殿门,姚玉苏便一改淡定的神色,匆忙交代道“玄宝不过才搬进来两三日,动作不大,若不是有心的人都不会注意。刚才在书房却聚集了五六位大人,显然是有人在中间挑的头。红枣,你派人查查,宫里是否出了内鬼。” “是,奴婢知道了。” 如今的后宫虽没有孝哀帝的后宫复杂,但仍然藏着一两个“有识之士”,姚玉苏敬佩她们敢向她挑战的胆量,也希望她们能承受挑战失败的后果。 玄宝等在了泰元宫,如今他没有薛先生授课,就只有多跑跑这边了。 见姚玉苏回来,他立马迎了上去。 “母亲,儿子还是想回山里去上学。”玄宝叹着气道,“宫里虽然能和母亲朝夕相伴,但儿子却没有了学习的氛围,也没有师兄们一起论道,好生无聊。” 他不知道他能陪在母亲身边是她做了多大努力的结果,如今在她面前抱怨的模样也着实真情实意。 “薛先生的确才高八斗,你能拜他为师的确是你的福气。”姚玉苏摸了摸他的头,调整了呼吸,一派轻松地问道,“那你是想在宫里陪我还是继续回薛先生那里上课” 这倒是问到了他纠结的地方。 “我既想陪母亲,也想跟着先生学知识。”他小大人般地叹气,一口接着一口。 姚后心里微苦,她总说她在教育玄宝的时候更注重他个人想法,但当他真的有想法并且是离开她的想法了之后,她又想变出一根绳子将他绑在身边了。 “那就再想想,不着急。”她轻声笑着道。 玄宝点点头,两人一齐朝着书房走去。 到了夜里,玄宝回听风斋去了,蔺郇来了。 往日这宫里灯火通明,仿佛是有着永远也耗不尽的勃勃生气,今日却有些暗沉,殿里连一束光都没有。 “皇后呢”蔺郇跨进殿门问道。 红枣迎了上来,先请安然后才道“主子心情不好,在窗边发神呢。” “她今日那般勇猛,朕的臣子们都被堵得哑口无声了,她还哪里心情不好”蔺郇偏着头看向里面,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红枣如实道“是因为小主子。他在宫里待得无聊,想回桑山去跟着薛先生继续念书。” 蔺郇一听,皱眉道“好没良心的小子。”他母亲都为他舌战群儒了,他居然还想着离开 话音刚落,一袭白色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姚玉苏穿着一身白色睡裙站在那里,面色不悦,似乎是对他在背后说玄宝坏话这件事很不满。 “去把灯点上。”蔺郇吩咐了一声,抬脚就往她的方向走去。 他走到她的身边抓起了她的手,揉搓了一番“怎么这么凉” 没感受到温暖的时候谁会觉得凉他的大掌将她双手包围,两人面对面地站着,殿内的烛火依次亮起,彼此都能看见对方眼睛里的光芒。 “朕道歉,不该说玄宝的坏话。” 姚后也并非真跟他置气,摇摇头“我没有当真。” “要朕说呢,他有这样的志气是好事,起码说明他上进好学,没有贪图安逸。”蔺郇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带离风口。 姚后又何尝不知只是心里难受罢了。 “陛下不必安慰我,这些道理我比你更明白。”她瞥了他一眼,有点不识好歹。 确实不识好歹。他捏着她的鼻尖,轻轻晃动“那你还站在窗边做什么马上都入冬了,寒意入体怎么办真不会照顾自己。” 鲜少有人会帮她当做孩子一样逗,即使她的孩童时期,众人也是把她当作半个大人看的,绝不会这般“举止轻狂”。但在蔺郇的面前,她好像半大的少女,动不动就会因为做错事被他教训。 更为奇怪的是,她居然能从此当中获得一丝享受。 等等,鼻子好痛。 “放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9章坦白 闹完了, 两人终于回到正事上来了。冷战数日,姚玉苏也不是全然没有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易地而处,她恐怕做不到他对玄宝那般妥当。 “泽愚, 今天在上书房我虽然将各位大人说得哑口无言,但心里并不是对他们的想法全盘否定的。换做是我, 拼命辅佐陛下打下了江山同样也不愿他因儿女情长而面临着皇位不由亲生儿子继承的风险。”姚玉苏靠在蔺郇的身上,轻声说道。 “朕相信你,也相信玄宝。”蔺郇轻轻抚顺她的发丝。 她微微撑起胳膊肘来,认真地望着他“你真的相信我吗我并不是一个良善之人,并且十分记仇。我还记得宫变那日你让人拿了毒酒要我喝的凶狠模样呢。”就在不久前她还想着他要是真不能生育的话,她兴许能扶玄宝上位呢。 并非良善之人这一点蔺郇倒是不去怀疑, 她的处事作风不像女儿那般绵情反而似男子一般利落果决。至于毒酒的事儿,他倒像是在惩罚自己。 “过去的都过去了, 从今以后咱们是夫妻, 是一体,你痛朕也痛,休戚相关。”提及往事, 他并不生气,反而温柔地捏着她的手道, “虽说玄宝的确资质非凡, 着力培养并非不能” “嘘。”她竖起一根手指触到他的唇上, 摇摇头。 蔺郇很喜欢她这些小动作, 将她的手指放在唇边吻了又吻, 才道“这份家业虽是朕挣下的,但其中也有臣子将士们的血汗在里面,朕不可能枉顾他们的意愿,摒弃旧制。” 两人能将这些摊开了说,已经是足够坦诚相待的了。 她微微一笑,没有阻止他说下去。 “朕也希望玄宝是朕的亲生儿子,他聪慧过人,又性情通达,有这样的继承者朕高兴还来不及。” 可惜不是啊。玄宝不仅是她的儿子,更是孝哀帝的儿子,他若继承皇位,岂不是让将士们觉得之前拼杀的一切都是枉然,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玄宝不只是玄宝,他代表的是旧朝。”他轻声叹息,同样感到遗憾。 她低头一笑,不知怎么的,有些难受但有些释怀,心里那颗死结正在分解开来 难道不能荣登大位的玄宝就不是她的儿子了 不,她会一直爱他的。 “泽愚,谢谢你能够这样坦白地说这一席话。”她仰头,面上浮现出感激之色。 让她从梦中醒来,却不必从噩梦中醒来。 他伸手捏住她的脸蛋儿,有些凶狠地道“夫妻之间说什么谢,可见你是没把朕当做自己人。” “不是啊”她脸被拧歪了,眉眼也皱成了一团,“有多少夫妻能够做到这一步何况你还是万民之主,就更无须向我解释了。” “但你能够这样做,我真的很高兴。”她终于挣脱了他的“魔爪”,顶着红脸,目光晶莹地看着他。 二婚夫妻,这般凝视对望忽然间也生出了几分口干舌燥之感。像是刚刚捅破心意的少男少女,对着心上人激动又羞怯。 她怀孕三月,因身材纤细看不出丝毫孕相,往往会让人忽略掉这个事实。 可就算偶尔的忽略,但事实终究存在。他的按下她的腰肢倾身轻吻上去的时候,脑子里终于想起这件事 红枣也不明白为何都快入冬了陛下还让人往殿内送冰镇绿豆汤,但主子的心意总是难测的,照办就好。 入睡前,他将手搭在她的孕肚上,由衷地感叹道“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若有他大哥那般省心就好了。” 姚玉苏本来都快睡着了的,结果听见他的这一番感慨强撑双眼,道“玄宝的省心也是由于他爹的不省心,无须羡慕。” 孝哀帝不省心的事儿一箩筐,天下治理不好也就罢了,能力问题,关键是他连妻妾都抚平不了,细作妃子被他捧若珍宝,才德兼备的皇后却冷藏与后宫大陈倾覆,跟孝哀帝立身不正有脱不开的关系。 蔺郇顺着她的话思索,好奇到底是靠谱的爹对下一代好还是不靠谱的爹呢他转头准备再请教枕边人,却见她已经香甜地睡了过去,丝毫没有这方面的担忧。 玄宝思索了三日,还是向亲娘和后爹提出了辞行的申请。 “母亲有陛下照拂儿子很是安心,儿子思来想去还是不想丢下功课,这几日儿子未去上学,师兄们定然已经领先儿子一大截了。”玄宝郑重地向玉苏许诺,“母亲放心,一到休息日我就回来,这里还是我的家,对吗” 姚玉苏既难过又骄傲,她有如此上进的儿子还愁什么呢 “你只管去,我让红杏陪着你,你有什么委屈就让她回来说。”姚玉苏轻轻拥着玄宝,想他从小不点儿长大如今这般能拿主意的小大人,欣慰异常。 一提红杏玄宝就头疼,她大概是与他相克,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惹烦他。 “母亲,山上条件不如宫里,不如就让红杏姑姑陪着母亲吧。母亲要是不放心的话儿子就带原江去,反正他还留在慎国公府,也算给他找个事儿做吧。”玄宝提议道。 姚玉苏一想,红杏是姑娘家,山上男儿又多,总有不便,不如原江去妥当。 “好,那你就带原江去吧,有他在也好看着你练功。”姚玉苏笑着应允。 蔺郇在一旁看着母子俩达成一致意见后,走上前来,弯下腰帮玄宝正了正衣领,道“你虽不能叫朕一声父皇,但朕却是拿你当亲儿子看的。你母亲这边有朕照应你尽管放心求学去,倒是你自己的功夫别落下了,若是朕考较到你,你却表现不佳” “徒儿自当勤奋练功,方不辱圣上威名”玄宝明白他的意思,立马挺着胸脯保证。 对了,他们之间不仅是继父子的关系,还是师徒呢。 蔺郇笑着拍了拍他稚嫩的肩膀,并不将他当做小孩子看待,勉励道“好好求学,别人的话少听,咱们一家人和睦才是最要紧的。” 玄宝点了点头,忽然觉得有些鼻酸。 送走了玄宝,姚玉苏的精气神儿仿佛也跟着儿子走了一半,近来恹恹的。入冬之后太医照常来泰元宫例诊,摸出了喜脉。 这下别说满朝文武了,连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陛下登基两载,年近三十,终于盼来一子了。 朝臣们欢欣之余也不禁猜测了起来,难不成帝后真是天作之合不成陛下这么多妃嫔都没有怀上,唯独皇后进宫一月余就有了信儿,当真是巧了 自然,有人欢喜就有人愁。后宫的女人们盯着泰元宫头顶生烟,眼睛都瞪红了。有些人天生好命,嫁一次是皇后生了个皇帝的独子,嫁第二次是皇后又怀了皇帝的独子,简直是天妒人怨 “她姚玉苏的这块田就特别肥沃不成难道只有她会生孩子”许妃拧得手里的帕子都快出水了,牙齿也咬出了声响。 这下文妃也没辙了,疑惑道“她到底是什么人呐孝哀帝时期后宫就只有她一个人生了儿子,如今又是”说起来文妃难免扶额,敌人为何这么强大啊。 “她难道有什么偏方不成”许妃的思路被带歪了,好奇地问道。 文妃白了她一眼,道“有偏方难不成会告诉你我” “奇了怪了”许妃百思不得其解。 文妃可不管什么偏方,左右皇帝不来你再拿着神仙方儿也没用如今后宫的权力握在皇后一人手中,她一家独大,如今又怀有身孕,地位非比寻常,她们这些人如何有心思去跟她斗啊 “要不趁着皇后怀孕把掌宫的权力重新拿回来”许妃试探性地问她。 文妃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你什么意思啊” “你以为是端盘菜那么容易吗”文妃没好气地说道。 “那你倒是说个可行的法子啊,难不成就眼看着她生下太子,以后儿子登基成太后,我们这些人被扫到冷宫去窝着”许妃也怒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怎样 文妃的脑筋转得比许妃快,也比她灵醒许多。她略一思索,道“掌宫的权力是别想了,姚后要是那么容易对付咱们也不必握手言和了。倒是可以想个法子让她不得安生,最好是” “最好是生不下来这一胎”许妃了然,激动地补充道。 文妃抿唇,面上松弛,这话可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众人皆知皇后有孕,却不知是孕三月而非一月半,幸而冬日的衣裳较宽大厚重,从外表来看根本无法判断。 皇帝早已下令,皇后有孕,后宫事务又繁杂,若非必要无须打扰皇后。 姚玉苏领他的情,但觉得就算是怀有身孕她仍然能将那些兴风作浪的人一掌拍死。 例如,当前的许妃。 “皇后娘娘,本来这些事也不是臣妾该操心的,只不过同在一宫,难免心生感慨。那些低位的妃嫔日子着实难过,一年半载见不到陛下也就罢了,但这到了冬天却炭火衣物都不足,想起来便有些让人心酸。”许妃说着,眼睛里还含着些许泪花。要是让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她许繁真是那等菩萨心肠的人呢。 姚后笑了笑,道“还是许妃心细,自己吃饱穿暖了不说还关心旁人。” 许妃面上一僵,这是在夸她古道热肠还是多管闲事 “皇后娘娘,臣妾是个笨的,看到了问题却不想出法子,所以才冒昧打扰娘娘。如今国泰民安,百姓都能吃饱穿暖了,没道理咱们后宫还缺衣少粮啊。”许妃继续煽风点火道。 红枣出声,道“许妃娘娘慎言,你这是在说皇后娘娘统帅六宫不力还是陛下寡情薄意呢” “臣妾断没有这个意思陛下和皇后自然是关心妃嫔们的,寻常份例也是足够她们生活的了,就是下面的人欺上瞒下,仗着低位的嫔妃不受宠昧了不少的银子,如此才能姐妹们难熬的。”许妃赶紧调转枪头。 姚后听了她这小半天的絮叨,终于听出点儿味道来了。 “许妃的意思是让本宫出面整治这些欺侮嫔妃的蛀虫” 许妃面上挂笑,道“娘娘明鉴,只有娘娘才能镇住这些油滑小人,还后宫一片净土啊。” 红枣心里冷笑,这是想让皇后娘娘来当坏人,得罪这些宫里老油条们呢。 如今皇后有孕在身,经不起大的折腾,她这时候来进谏,摆明了就是没存着好意。如此一想,红枣看向许妃的眼神也淬了两分的冷意。 姚后略一思索,点头答应了下来。 “主子”红枣见主子上钩,忍不住在一侧提醒道,“陛下说了,主子如今有孕在身,不能太折腾。” “无须担忧,本宫自有分寸。”姚后微微一笑,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许妃却在一旁咬得牙酸,从前陛下可没在后宫妃嫔身上花这么多心思,太后哪回劝他多到后宫转转,他哪回不是以政务繁忙推脱如今却是大不一样了啊。 “既然许妃一片好意,本宫也不能枉顾。你先回去,等本宫拟定了章程再说。”姚后道。 许妃既已达成目的,自然不会多留,笑着给皇后行了个礼,转头就走了。 “主子,陛下说的你全都忘了”红枣叹气。 姚玉苏不在意的道“本宫是怀孕又不是重病,哪有那么夸张。再说了,活动活动筋骨也好让肚子里的孩子早日适应这样的生活,这难道不是最好的胎教” 红枣无言以对。 “传本宫的懿旨,就说许妃揭发宫里有奴才欺上瞒下克扣主子份例,本宫要一查到底。两日之内来泰元宫认罪的,本宫只将他们昧下的银钱收缴,若是过了期限让本宫查出来的,一律从重处理。” “是,奴婢这就着人拟旨。”红枣见她要动手,只得顺了她的心意,如今天大地大孕妇最大,何况斗了这么多年主子什么时候输过哦,也输了一回,那是被陛下赢去了。 姚玉苏往榻上一靠,心情愉悦得差点儿吹出了个口哨。 蠢笨如许妃,终于也有能为她所用的一天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0章处置 新官上任三把火, 皇后这第一把火终于烧起来了。 宫里这种地方,若无皇帝宠爱也无殷实的娘家, 注定要被奴才骑到头上来欺负。奴才打骂主子自然是不敢的,但在吃穿用度上克扣一层那可就太容易了。在宫里混得好的奴才比不受宠的妃子过得舒服多了, 那些稍微掌点权的, 更是肥得流油。 这道旨意一下, 心里有鬼的自然害怕了起来, 他们好不容易过了两年舒坦的日子, 如今姚后重主后宫, 往日那般清廉如水的日子恐怕又要回来了。 胆子大些的, 也想反抗一把,她姚玉苏重新坐回了皇后的位置不安安生生地生孩子,搞什么事情 一时间, 人心各异, 宫城暗流涌动。 蔺郇自然听说了她这道旨意,他相信她掌管后宫的能力,唯独担心的就是她的身体。 “寻常人家的孕妇都是在静养,你倒是反其道而行之,挑着这个时候来整顿后宫。”用完了晚膳,帝后二人在园中散步,蔺郇不轻不重地说道。 “当然是这个时候最恰当,趁着我还能动弹, 收拾几个树立典型, 免得等我真走不动道儿的时候再翻什么风浪, 那我可只是挨打的份儿了。”姚玉苏悠闲地说道。 蔺郇不满地道“看你这话说的,将朕置于何地有朕在,无论什么时候都只有你收拾别人的份儿。” 姚玉苏伸手掐过路旁的枝丫,将还未绽放的花儿凑到鼻尖,笑着道“就像这花儿,若是在它还没有开成气候的时候将它折断,不更省功夫吗” 花儿是用来赏的,人是用来修理的,是这道理。 “歪理。”他偏偏不觉得受用,瞥了她一眼,牵过她的手握在掌中。 天色渐渐黑了,两人从小道上回泰元宫。 “小心点儿。”蔺郇一只手握着她的手,一只手扶着她的腰,放慢脚步来迎合她的节奏。 姚玉苏心里微甜,有夫如此,她其实已经很满足了。 穿过假山小道的时候,走在前面的苏志喜突然“哎哟”了一声。 蔺郇皱眉“这奴才皮痒了不成” 姚玉苏走了两步上前,偏头看去。苏志喜摔倒在地,红枣正扶他起来。 “奴才有罪,扰了陛下和皇后主子的清净”苏志喜扶着腰龇牙咧嘴地告罪。 蔺郇冷哼一声“御前失仪,自己领板子去。” “是,谢陛下隆恩。”苏志喜忍着痛道。 姚玉苏觉得不对劲儿,苏志喜也不是小年轻了,陛下面前伺候定然是万分当心的,怎么会平路摔跤 “红枣,你看看他摔得地儿。”姚玉苏道。 红枣点了点头,转身朝苏志喜摔跤的地方走去。 “朕去。”蔺郇见她生疑,亲自上前察看。 冬日天色暗得早,才过晚膳的时间就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但方才苏志喜跌跤的地方却隐隐反着微光,蔺郇蹲下身去摸,摸到了那块石头上的青苔。 宫里的小道上怎么会铺长着青苔的石头 蔺郇稍一用力,那石头便离地而起落在了他掌中。 “红枣,去看看前面还有没有。”蔺郇站起身来,脸色阴沉地道。 “是。”红枣受命,一路往前面检查过去。 姚玉苏站在原地等着蔺郇回来,见他脸色不佳,自然猜到了事情的不简单。 “你这散步的习惯多少天了”蔺郇将石头扔给苏志喜,上前扶着姚玉苏道。 “这是第三天。”姚玉苏答。 她前脚下了旨意要让这些欺上瞒下的“老鼠”三天之内来泰元宫交代,后脚就有人敢在她每日散步必经的地方动手脚,胆子挺大。 帝后对视了一眼,一切了然。 红枣大约往前走了一百米,带回了三颗长着青苔的小石头,她道“陛下,这园子里应该不止这些。” 蔺郇冷笑一声,道“苏志喜,传值守禁军。” 今日当值的正是禁军统领程刚,他听闻陛下传召,带着一队人马迅速赶到。 “点着灯,将这园子里的道路清查一遍,找出所有长着青苔的石头,一个都不许漏掉。”蔺郇道。 “是,卑职遵命”程刚领命,转身大喝道,“禁军听令,两人一小组,排查御花园里所有的道路,即刻出发” 今夜的御花园,注定灯火明亮。 泰元宫,姚玉苏半倚在榻边翻书,蔺郇负手站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他的腰上缠上来一双柔软的手,带着一股冷香悄然而至。 他微微惊讶,转头看她“怎么了不舒服” 她仰着头看他,嘴角稍扬“不舒服的人好像不是我。” 宫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毫无疑问可以看作是对他的挑衅。皇后有孕,他已嘱咐六宫等人不要去打扰皇后,却没想到还有人敢在道路上动手脚,意图谋害皇后。他刚刚一直在深思,难道是他这个皇帝当得太懦弱的缘故了 当然不是。 “朝上的事务就够你烦心了,这些小事就交给我吧。”她伸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头,笑言,“不然娶皇后来做什么的当摆设啊。” 他不赞成她的说法,事实上他娶皇后只是为了让自己有个家,并不是要让她待在风口浪尖上。 “此事你莫要管了,去睡吧,朕来处理。”他轻轻抱了她一下,吻了吻她的额头,哄她去睡。 “哎”真把她当做花瓶了 “红枣,来伺候你家主子就寝。”蔺郇扬声喊道。 “我还不困。”姚玉苏哭笑不得地道,“你让我怎么睡得着” 蔺郇不听她分辩,亲自盯着她梳洗,完了还将人撵上了床,看着她躺下。 “泽愚”她瞪着大眼睛看他,努力让他看清自己眼里哪有半分睡意。 他坐在她的床头,随手从小抽屉里拿出一本她平常爱看的书,道“朕给你讲故事,你把眼睛闭上。” 姚玉苏“”她不是玄宝,吃不了这套啊。 他大手轻轻盖上她的眼,哄道“乖,别跟朕比耐心,朕的耐心可比你要好。” 他的耐心当然好,蛰伏十年抢夺了皇位,并连同皇后一起抢回了家,谁能跟他比 掌心的温度有些热,放在眼皮处感觉有些舒服。她听话地合上眼,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嗓音。 鼻尖是他身上的龙涎香,眼前是他的温度,耳朵里传进来的是他的声音神经松弛,她真的睡着了。 待她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他放下书,将她的被子往上拉了半寸,弯腰轻吻她的唇“看,朕的耐心是不是比你好” 她已经和周公谈天去了,自然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他轻悄离去,两侧的帘帐落了下来,轻易地将外面的世界与之隔绝。 程刚办事再妥帖不过了,他不仅将御花园里所有的异样石头都清理了出来,并且顺着这些石头搜查,找到了近日频繁出现在御花园里的太监,将他扭送到了蔺郇的面前。 蔺郇坐在主位上,眼眸黑沉沉地盯着面前的人,风雨欲来。 “说,谁指使你在御花园的小道上掺杂有青苔的鹅卵石的”程刚厉声喝到。 跪在地上的太监瑟瑟发抖,头都不敢抬一下,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喊冤“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什么青苔鹅卵石一概不知啊” 程刚冷笑道“看来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来人,给他尝点儿苦头” 立马,两侧就有人进来。 “不必了。”蔺郇出声阻止,他缓缓抬起头,神色像是席卷风雪而来的夜,“拖出去,杖毙。” 程刚同情地看了那太监一眼,心道你算是惹到陛下最阴暗的一面了。 那太监浑身剧烈颤抖,抬起头来“陛下,奴才” 程刚招手,不等他说完,两侧的禁军直接将他拖了出去。 “冤枉冤枉啊” 本以为咬紧牙关不说他们也拿不到什么证据,谁知道陛下根本不按常理行事,他不需要证据,仅仅是嫌疑就可以定罪了。 三板子一下去,那太监什么都招了。 程刚进来,道“也不是什么硬骨头,全吐出来了。” “谁的主谋”蔺郇撑着额头,手指轻轻划过。 “御膳房总管,郑开怀。” 蔺郇双眼微眯“一个小小的御膳房总管就敢谋害皇后,谁给他的狗胆” “陛下,臣已经让人去提他过来了,要不要再审审”程刚道。 “不必了。” 这是今晚第二次蔺郇说了同样的话,程刚觉得有些不好。 果然,他接着又道“你去核查,一旦坐实就将人交给皇后,她知道怎么处置。” “是,臣这就去。”程刚领命而去。 泰元宫又恢复了安静,外面的动静也渐渐没了,那太监挨到五十板的时候就已经没气儿了。 苏志喜见陛下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思索再三,上前道“陛下,今日一事倒是给奴才提了个醒儿。” “你说。”蔺郇闭着眼,手指撑额。 “皇后主子要整顿六宫势必会触及到一部分人的利益,宫里的老人儿都知道皇后主子的脾气,一旦被逮住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所以才狗急跳墙想出了这等大逆不道的法子。奴才想,为了皇后主子的安全着想,此事不如交给其他人去做吧”苏志喜小心翼翼地提议道。 蔺郇抬头看他“你是想祸水东引” 苏志喜点头“皇后主子身子不方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上哪儿去后悔啊,不如让其他人来,就算有什么危险也是冲着别人去啊。” 说这样的话,苏志喜已经不再单纯的是皇帝的奴才了,他在为皇后着想。 “说得不错。”蔺郇嘴角一扬,然后又迅速否决,“不过皇后是不会同意的。这是她立威的大好时机,若是这般虎头蛇尾的结束定然会影响她的威严,到时候谁还会拿她的旨意当回事儿再说了,让其他人来做件事无非是给她们一个当好人的机会,说不定就糊弄着过去了。如此一来,皇后今日的委屈算是白受了。” 苏志喜一想,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儿,他光顾着把危险转嫁给他人了,就没想到这事儿落在别人手里还会不会如此上纲上线,说不定给了某些人收买后宫的机会。 “陛下教训的是,是奴才浅薄了。”苏志喜诚心诚意地道。 蔺郇微微一笑“无妨。”他能这般为着皇后着想,已经是长进了。 “时辰不早了,歇息了。”他拍了拍膝盖起身,朝着后殿走去。 次日,玉苏和蔺郇一块儿醒来,两人一同用了早膳,她将他送到了宫门口,目送他上朝。 天色朦胧,空气都有些湿湿的,太阳还不知道躲在哪片云彩后面,丝毫不见踪影。 “主子,昨日程统领将幕后主使审出来了,如今正关押在咱们宫里呢。”红枣见她气色恢复得不错,这才放心地向她汇报。 “是谁”玉苏好奇地问道。 “御膳房总管,郑开怀。” 玉苏眉头一挑,她什么时候这般没脾气了,竟然连一个小小的御膳房总管都敢打她的主意 士可杀不可辱。 “呵,好,那就杀鸡儆猴吧。”玉苏轻笑了一声,胸腔震动,显然是气儿不顺。 到了辰时,太阳依旧没有露头,想必今日是盼不着了。 各宫娘娘刚刚从够床上起身便收到了泰元宫的旨意,请所有妃嫔前往泰元宫,不得告假、贻误。 “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啊” “不知道啊,皇后娘娘是要宣布什么吗” 昨晚的消息还没有传开,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其中的因果。 唯独许、文二人,在泰元宫门口碰到的时候,均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担忧。 她二人曾经掌管过后宫,自然也有自己的人脉,郑开怀被抓也没有避讳谁,有心打听自己会知道。 一进泰元宫,众人便察觉到今日的气氛有些不同。正殿门口,一张宽椅摆在那里,走进来的人便无法忽视。 嫔妃们被安排在两侧站好,细细过去,高低位份一共有十五人,不算多也也绝对不少。 许妃站在左侧打头的第一个,环视了一番众人,笑着道“今日可怪了,怎么到了皇后娘娘的地盘连门都进不去了呢,这是唱的哪出戏啊。” “就是,将咱们干晾在这里,到底想要做什么啊” “不知道啊” 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这么多女人聚在一起,一时间叽叽喳喳地说开了,十分热闹。 “咳”殿门口,红杏站了出来,大声咳了一声,以示安静。 众人收了声看去,皇后着一身浅绿色的衣裳走了出来,明明已经是六岁孩子的母亲了,但她的皮肤依旧吹弹可破,在这阴暗的天气里像是一朵初放的花儿,妍丽可人。 她坐在那把早已布置好的宽椅上,胳膊往上一抬,单侧依靠在扶手上,不怒自威。 方才还叽叽喳喳地嫔妃们早就噤若寒蝉了,微微低头,齐声向皇后行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姚玉苏眯眼望去,远处的光直射到她的脸上,她安坐在檐下,面前六宫俯首,唯她独尊。 这天儿,真不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1章吓唬 “都起来吧。”姚玉苏不咸不淡地道。 各妃嫔们缓缓起身, 私下相觑,无法从皇后的态度中来判断到底出了什么事。 “本宫也不兜圈子了, 今日召各位来是想和大家明确一件事情。”姚玉苏扫视一圈,气沉入腹, 道, “前些日子许妃来给本宫请安, 说到低位嫔妃在宫中日子难过, 本宫想着都是陛下的女人, 这日子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罢。但为着各位姐妹着想, 本宫还是决定听从许妃的建议, 好好查一查这宫里的蛀虫,看是谁在欺上瞒下,都欺负都主子的头上去了。” 说到这里, 姚玉苏看了许妃一眼, 态度柔和,暗含嘉奖之意。 许妃和她对视一眼迅速收回目光,低下头捏紧了帕子,心道皇后这是想把奴才们的怨气都引到我这里来不成 姚玉苏看清了许妃的反应,嘴角微扬,继续道“本宫前脚下了旨意说要清查六宫,后脚就有人敢在本宫每日散步的路上塞长满青苔的石子儿,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台阶下, 众人色变。 “本宫有孕在身, 若是不慎踩上那长满青苔的石子儿, 下场会如何”姚玉苏轻轻一笑,面上和煦,实则却让人感觉有一股凉风从背后吹来,大冬天的,竟然有人额头冒汗了。 文妃出声,道“观娘娘气色甚佳,想必是那等黑心奴才的计谋落空了,真是万幸。” “是啊,万幸。”姚玉苏似笑非笑道。 文妃笑得十分端庄,面色坦然地回视她,像是告诉她此事与自己无关似的。 姚玉苏收回目光看向红枣,后者立马会意,立刻着人将郑开怀带了上来。 郑开怀这奴才不愧是御膳房的总管,下面的人腿都跑细了,他却顶着一个大肚子,仿佛怀孕六月的妇人。 他一见到皇后便大呼冤枉,态度与那日被程刚逮到的小太监相仿,都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皇后主子明鉴啊,就算给奴才天大的胆子奴才也不敢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啊”郑开怀腆着他的大肚腩扑倒在地,又是磕头又是赌咒发誓,反正就是不承认自己做过这等事。 姚玉苏听得心烦,挥挥手,道“谁准他开口的,堵上。” 郑开怀大惊,膝行几步上前,哭着喊道“皇后主子” 左右两侧的禁军也不是吃素的,待他喊完这句之后便用巾子给他的嘴堵上了,为防止他自己取下,将他的双手缚与身后,如此他的大肚子也就更加明显了。 姚玉苏指着他道“这等黑心奴才说的话本宫是一个字也不想听,待会儿也是打死了事。但诸位就不同了,你们是陛下的妃子,是本宫的姐妹,若是有人当了这奴才的幕后主使,现在站出来本宫还能绕她一条命。” 郑开怀一听“打死了事”便慌张地四下摆动,企图用动作来吸引皇后的注意,让她能够明白自己的“冤情”。 红枣抬了抬手,两侧的禁军上前将他按到在地,不准他再随便乱动。 郑开怀脖子压地,不能动又不能说,急得满头大汗,大冷天的竟然连后背都湿了。 再看在场的各位嫔妃,没有一位敢出来认领这奴才。 气氛一时凝滞。 “很好。”姚玉苏微微一笑,面色和善的道,“既然没有人站出来本宫便认为是这奴才自己吃了猪油蒙了心了,与在场诸位无关。” 有人松了一口气,有人皱起了一双眉。 许妃低头,嘴角衔着一抹笑意,心道抓贼拿脏,这些人岂是你姚玉苏三言两语就能恐吓住的 “郑开怀,御膳房总管,蓄意谋害本宫及腹中的皇子,罪大恶极,死有余辜。”姚玉苏往后一靠,闲适地靠着垫子,嘴角微微上扬,“来人,将此恶奴就地杖毙。” “啊” 人群中,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 姚玉苏一记眼神扫过去,喜嫔捂住自己的嘴,面色惊恐。 其余人也是脸色发白,惶惶不安。 文妃上前,道“皇后娘娘,此乃你的寝宫,不宜见血腥,皇后若是想杖毙这奴才吩咐下面的人去做就行了,实在不必惊扰到你肚子里的皇子。” 在她身后,妃嫔们捏着手帕点头应和。 姚玉苏却是打定了主意要独断专行,她伸手摸上自己的小腹,道“本宫与陛下的孩子岂是连这点胆量都没有文妃的好意本宫心领了,但这奴才实在是可恶,今日杖毙在泰元宫也是给给位妹妹提个醒儿,这宫里什么肮脏的事儿都有,但主意千万不要打到本宫的身上来,否则”她抬了抬下巴,郑开怀已经被抬上了长凳,绑得严严实实的,“这奴才就是前车之鉴。” 说完,行刑的宫人已经打下了第一个板子。 “呜”即使堵住了嘴,但郑开怀还是发出了一声惨叫。 诸位妃嫔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平时虽有有些勾心斗角,但这般血淋淋的场面还是第一次目睹,简直让人两股战战。 胆大如许妃也渐渐面色发白,看着那奴才身下淌出的血,几欲昏厥。 “主子” 喜嫔昏过去了,小脸煞白,一看就是惊吓过度。 文妃闭上眼不敢往旁边看,她的手上也有人命,但哪次不是悄然处置了事,哪里像皇后这般残暴,生生打死不说,竟然还让她们观看。 “皇后娘娘,臣妾身子不适,先行告退了”文妃上前屈膝,不想在留在这个鼻尖都是血腥味儿的地方了。 “不急,这奴才撑不了多久了,文妃何不和本宫一起送他一程”姚玉苏伸手端茶,揭开茶盖吹了吹,不慌不忙地道。 台阶之上,皇后气定神闲,连品茶的动作都是那般的优雅。 台阶之下,人心惶惶,捂鼻子的捂嘴巴的,动作各异。 许妃用帕子挡住鼻子,忿忿地道“皇后娘娘这般对我等,不怕御史参你一本吗” “参本宫什么”姚玉苏朝她看去。 “这奴才意图谋害皇后当然是罪无可恕,可我等却是与此事毫无干系,皇后娘娘将我等留在这里一同观刑,难道不是太过残忍了吗”许妃冷笑道。这后宫虽说是皇后一家独大,但也不是没有正义王法的。 “残忍这就残忍了”姚玉苏惊讶地道,她放下了茶盏,道,“残忍难道不是他对本宫做的事吗本宫若踩上那青苔就是一尸两命,到时候大齐损失国母,皇帝失去嫡子,百姓和朝臣们也失去了他们一直盼望的皇子,这难道不是最大的残忍吗” “可这与我等有何干系”许妃闻着渐浓的血腥味儿,几番欲呕。 听闻此言,姚玉苏收了一直云淡风轻的神色,肃然道“因为本宫知道就凭一个小小的御膳房总管是不敢对本宫下手的。既然他背后有人,而此人又不肯站出来,本宫就只好委屈各位和这幕后主使一同受罚了,诸位千万别怪本宫,要怪就怪你们其中一人,她白长了一双眼睛,竟然敢将算盘打到本宫的头上来,简直不自量力” 许妃震惊,她知道姚玉苏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但没想到她还是一个疯子。 “可皇后娘娘可以私下审问出主谋啊”她的底气已经没有刚才那般足了。 姚玉苏嘴角扬起嘲讽的笑意,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许妃不明白,但文妃却听懂了。皇后哪里要什么幕后主使,揪一个不如揪一群,她吓住了所有人,岂不是比惩罚一个人要有用得多日后她们只要敢生出什么邪念,便能回忆起今日的场景,那时候不妨再掂量一下自己的胆量,看狠不狠得过皇后。 渐渐地,板子停下来了,长凳上的人已经成了一团血肉,没了气息。 在场嫔妃的脸色不是白就是青,反正没有个十天半月是好不起来了。 姚玉苏起身,笑着扫视了一番众人,就如同半个时辰前她们还叽叽喳喳踏进这道宫门来的一样。她好心道“看你们神色也些不好,今日都回去歇着吧,稍后本宫会吩咐太医到各宫去请脉的。” 众人哪里还分得清什么东南西北,神色恍惚地朝皇后跪安,一个个地跟游魂似的飘出了泰元宫。 待众人离开,禁军也将残局打理干净了,姚玉苏这才走到一旁捂着胸口呕吐了起来。 “主子”红枣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上前抚着她的背,转头道,“红杏,赶紧端茶来” “呕”姚玉苏伸手扒着柱子,弯着腰将早膳都吐了个干净。 红枣心痛万分“主子,你说你这是哎” 姚玉苏摆摆手,是她失策了,这肚子里的大概是个公主,天生闻不得血腥味儿,一闻就反胃。 蔺郇下了朝就听说了皇后的“壮举”,震惊之余也不免道一声厉害 等他走到了泰元宫,还未当面向皇后表达他的敬佩之情,便看着太医拎着箱子从寝殿走了出来。 “臣刘源才给陛下请安。” “皇后怎么了”蔺郇问道。 “皇后娘娘孕吐严重,臣已经开了药方了,吃个两三天应该就能缓解了。”刘源才恭地回道。 蔺郇摆摆手“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臣告退。”刘源才拎着药箱离开。 正巧红杏握着药方出门,蔺郇拦住了她,让她将今日的情况一一道来。 姚玉苏歪倒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地道“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卦。” “朕看你是算漏了两卦。”蔺郇面色不悦地从外面进来。 姚玉苏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偏头看他“还有一卦是什么” “龙颜震怒。”他走上前,面色不善地盯着她,然后开始数落了起来,“朕是觉得你有分寸才信心满满地将郑开怀交给你的,你看你办的什么事儿,此举固然是吓着别人了,但也吓着咱们的孩子了” “没吓着他,是我自己闻不惯血腥味儿。”姚玉苏辩解道。 “你还不认错。你告诉朕,怀孕前你怕闻血腥味儿吗” “不怕。” “那为何现在怕了。” “因为怀孕了,怀孕改变了我的喜好和习惯。” 蔺郇皱眉,一副“孺子不可教”的神情,指责她“你就造吧,等儿子出来给你闹。” “我觉得是女儿,这胆子太小了。”姚玉苏侧躺着,黑发铺在枕头上,小脸苍白,双眼明亮地盯着他。 蔺郇叹了一口气坐在她的床头,道“儿子女儿都是,你也太胡来了。” “哼。”她轻哼一声,翻身平躺,“虽然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但我就忍不了别人将手伸到我身上来,伸一只我剁一只,伸两只我给她凑一双。” 说完,某人就将手伸到她脸上来了,还很挑衅地揪了揪她的鼻尖。 姚玉苏“” 好吧,这只手就算了,以后还要抱孩子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2章年宴 回宫的路上, 许妃捂着鼻子对众人道“别看皇后今日这般威风,待到明日陛下桌案上参她生性毒辣的折子定然能堆成山高” 众人脚步虚浮, 无力再思考她话里的真假。 倒是文妃,对皇后今日这般“恶行”倒是生出点儿希望来。若皇后真的四平八稳地当个好皇后, 那后宫还有什么她们发挥的余地倒是像这般露出点儿可以让人置喙的马脚来, 却是再好不过的了。 想到这里, 文妃面色刚好了一些, 却又突然抚了抚胸口, 努力压制胃里的那股翻腾劲儿。要命, 那个画面太深入人心了, 她今晚大概得做噩梦。 第二天,前朝后宫风平浪静。 许妃半躺在床上抱着痰盂吐得一脸苍白还不忘差遣人探听消息,知道皇后并未受到言官的指责后一脸不相信“不可能啊, 这样的事儿搁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个污点啊” “娘娘, 兴许是陛下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呢”月华的脑子偶尔也能灵光一次。 “陛下”蔺郇一向懒理后宫诸人,她都忘了还有陛下什么事儿了。 月华猜测得不错,皇后杖毙奴才的当天,蔺郇便让人放出消息去了,说御膳房总管意图谋害皇后和皇子,其心可诛,已经杖毙于泰元宫,以儆效尤。 如今皇后的肚子事关江山传承, 万人瞩目, 怎么能有半分差错朝臣们知晓了之后只说那奴才狗胆包天, 死有余辜,而未曾指责皇后半分,倒是有人觉得皇后治宫不严,竟然养出了这等黑心的奴才。 文妃派人去散布皇后逼六宫众人观看行刑的画面的消息,致使妃嫔们惊吓过度,有好几个都吃上了药。 有臣子试探性地上了奏本询问此事,想知道传闻是否如此。 蔺郇大手一挥,批复主谋尚未落网,皇后杀鸡儆猴,不知爱卿有何良策安朕与皇后之心 上书的臣子“” 未免与后宫争斗扯上关系,这些士大夫决定不再沾染此事,免得将自己一家拉上了水。 至此,皇后杖毙宫人,强迫各宫嫔妃观刑,事后居然无一人敢置喙,足见帝后手腕。 有心掀起风浪的人自然歇了这样的心思,敌我力量不均等,硬“掀”只能引来杀身之祸。 如此,后宫风平浪静了好一段日子,直到新年来到。 今年,命妇们照样得打扮一番去宫里贺岁。坐在主位上接受众人朝拜的人自然是新后,姚氏。 姚后翩翩而至的时候,众人跪地叩拜,待她落座之后,身旁有太监叫起。 众人起身朝上首看去,见姚后身姿丰盈,面若桃花,仿佛十年之前初掌后宫的模样,竟让人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 焦竹是第一次随母亲进宫,她已满十四,如今正在议亲的年纪,焦夫人自然希望她多出来走走让别的命妇多看看,也算是让人知道焦家有女初长成。 焦竹是个清水芙蓉般的小美人儿,杏眼桃腮,小家碧玉。她身着一身浅粉色的留仙裙,外面罩着一件沉香色的立领褙子,脖领上还有一圈白色的毛,看起来像是一只善良无害的小兔子。 这在座的大半数人姚玉苏都认得,唯独瞧着焦夫人眼生,她歪了歪身子问旁边的红枣“安国公夫人身侧的那位怎么从未见见过” 红枣抬眼一看,道“主子,那是焦皇后的母亲焦夫人,她家老爷子刚过世一年,之前有孝在身,所以未出来走动。” 焦皇后的母亲 “在她身旁那位可是她家小女儿” “正是。” 姚后心里有谱了,她道“待宴席散去,你让人送一串刻了福字的金链子给那焦小姐,算是本宫的一点心意吧。” “是,奴婢这就派人去取。”红枣点头。 姚后心里对焦皇后始终有些愧疚,虽然焦皇后就算没有替自己喝那碗汤估计也活不长久,但人毕竟是死在她的宫里,她难辞其咎。见她小妹长成,该到议亲的年纪了,姚后有心照拂一二,算是补偿吧。 可焦家人未必这般想,他们可是对姚后怨气未消。 宴席散去,焦小姐收到皇后娘娘的赐礼正在欢喜当中,冷不丁地被母亲劈手夺过扔出窗外,她还处于懵的状态。 “母亲,为何要扔了它”焦小姐趴在马车的窗口,看着金链子消失在夜色里,急得不行,“那可是皇后娘娘赐的啊” 焦夫人面无表情地道“若不是她害死了你姐姐,今日在上面坐着接受命妇朝拜的岂会是她” “可那也不是皇后娘娘的错啊”焦小姐见马车没有停下的意思,坐回位置,一脸无奈地替姚玉苏分辩道。 “你是焦的女儿还是姚家的你要是那么喜欢她的话不如去宫里伺候她啊。”焦夫人阴沉着脸说道。 焦小姐张口欲辩,但因从未受过这般屈辱以至于才张嘴眼泪便扑簌而下。 她从小就活在姐姐过世的阴影中,家里无论哪一个都对姐姐万分怀念,言词之中没有人敢对姐姐不敬。今日是她跨出家门走入圈子的第一天,没想到却还是败在了姐姐这里。 焦夫人见女儿流泪,的心肠软了下来,伸手递给她绢帕,道“并不是咱们家心眼儿小记仇,可你想想这些年咱们家的沉寂,不都是因为你姐姐过世了吗如今齐王登基,你父兄本该受到重用,却又被姚氏的娘家抢占了先机,咱们哪里能不怨呢。” 一怨焦皇后替姚氏赴死,二怨姚家夺了焦家国丈的光环。一是情,二是利,怎么看她们家都没办法和姚家摒弃前嫌。 焦竹接过母亲的绢帕,擦了眼泪,抬起头道“如今陛下重用能臣,若父兄真有本事尽管去陛下面前搏个前程,自怨自艾又有何用你们都说是姐姐过世才导致家里境况不如从前,可陛下这些年对家里多加照拂,哪一回恩赐忘了咱们家的” “你怎敢如此说话”焦夫人瞪直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如此说你的父兄,难道焦家就让你这般不齿吗” 焦竹受过了“姐姐”二字罩在头上的苦楚,如今一气说到底,也不怕回去关禁闭。 “咱们只是赌对了齐王这一步就想要飞黄腾达吗齐王若真是偏信偏宠之人,他哪里还能得这个天下父亲若还记得姐姐,便应该教导家里的孩子上进报国,而不是明面隐退实则暗恨陛下不重视”焦竹扬起头,一吐之前的不快,看着母亲清白的脸色,竟然觉得双肩都轻快了许多。 焦夫人面色难堪地指着她,手指颤抖“我竟然教出了你怎么个东西” “你哪里比得上你大姐半分” “我当然不如姐姐,也不像姐姐那般短命。”焦夫人的话简直是在伤口撒盐,焦竹一听便冷了心肠,也不管自己说的话恰不恰当,只求心里痛快。 “啪”焦夫人扬手,重重地一耳光打在了焦竹的脸上。 “大逆不道,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玩意儿”焦夫人胸口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 焦竹侧身,捂住被打的半张脸,冷笑三声。 焦夫人无意替女儿隐瞒,待回到府中之后,她便将马车上的事悉数告知了自己的夫君。 焦国丈掀起了眼皮,看向夫人“她真是这么说的” 焦夫人坐在一旁气得在大冬天的拿扇子扇风,没好气地道“你说说她,都是同样的父母教出来的,她怎么没有她姐姐半分听话,一点儿规矩礼数都不懂” 焦国丈一时没有说话,像是陷入了沉思。 焦夫人还在一旁说落小女儿,既恨她丝毫不与焦家同仇敌忾,又恨大女儿为何早逝,不然今日风光哪有她姚氏半分关系,她不过就是一个亡国皇后,翻身等下辈子吧 泰元宫寝殿,姚后与蔺郇同样谈论起焦家。 “焦家急流勇退,确实让朕刮目相看。只是近来焦家次子卷入了贪墨案,让朕颇为头疼。”蔺郇半躺在床上,双手搭在脑后,闭着眼说道。 “焦侯爷处事公允,备受称道,怎么儿子这般不争气”姚后挑眉,难不成是教得好女儿教不好儿子怪哉。 “你今日看焦二小姐,如何”蔺郇睁开眼,伸出一只手拉她。 姚玉苏凤眼一飞,促狭道“怎么你的小姨子你还不了解” 蔺郇垮下脸色凝视她,似乎在酝酿一场风暴。 姚玉苏只是开玩笑罢了,并非不相信他的品性,见他似乎真的有生气的前兆,赶紧抱住他的脖子道歉“别气别气,我也只是开玩笑。” “哼。” “我虽没有和她接触,但观面相似乎还不错,不惹人厌,你要是有好的人选的话不妨为她指个婚”姚玉苏笑着趴在他的胸口,仰头看他。 蔺郇拿开他乱摸的手,郑重地道“仅此一次。” “好,好。”她点头表示记住了。 蔺郇这才道“太常家的大公子不错,上进有为,朕看邸报知晓他在地方干得不错,今年春天有意将他调回来。” 因为那盏莲花灯,姚玉苏对太常夫人的影响不错,连带着对太常也高看两眼。听说是他家的公子,又是皇帝亲口称赞的年轻人,自然觉得好。 “如此,等小韩大人回来了本宫来给他们赐婚吧。”姚玉苏笑着道。 蔺郇低头看她,轻轻抚弄她的发丝,知道她一直对焦氏的死耿耿于怀,如今焦家女儿刚刚亮相,她便想找个机会弥补焦家。 “玉苏儿。” “嗯”她贴着他的胸口回应道。 “就算没有那碗汤,焦氏也活不成,你不必太过内疚。”他想抚平她心里的那道褶儿。 姚玉苏并非死心眼儿的人,但她一直记得焦氏的恩情。 “可要是我喝了今日也就没有我和玄宝了。”她低声说道,无限感怀。 焦氏喝不喝都会死,可姚玉苏是喝了才会死,如今结果摆在这里,她没有办法不去记着那个可怜的女人。 头顶一声轻叹,蔺郇也不知这样的她是好还是不好。 “朕还是希望你狂妄一点,目中无人一点。” 她轻哂,那有什么好的 “孝哀帝能给你的,朕也可以。”他搂紧了她说道。 原来如此。 她三下两下爬起身来,跪在他面前,一头黑发披在肩头,眼眸明亮。 “怎么了”他手中落空,有些不满。 “我想和你名垂青史,所以正在努力做一个贤德的皇后。”她翘起嘴角,态度诚恳地道。 蔺郇“” 恕他大胆,她可能立错志向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3章大怒 因着昨日和皇后谈论了焦家, 朝会的时候蔺郇难免多看了几眼焦国丈。没想到待朝会散去后,焦国丈竟也主动找上了蔺郇。 “国丈身体可还好”蔺郇落座, 笑着看向面前的焦国丈,“朕政务繁忙, 疏于关心你二老, 还请多担待。” 蔺郇至今也还记着国丈肯将女儿嫁给当时被贬至蜀地的他, 所以在焦国丈面前他主动放低了姿态, 以小辈的口吻关怀。 焦国丈连连点头,道“托陛下鸿福,臣与内人一切都好。倒是陛下这两年清减了不少, 国事要紧,但身体也不可慢待,陛下的健康关乎国运, 还请陛下多多保重身子。” 蔺郇笑着道“朕如今有皇后照顾,差不到哪里去。” “皇后娘娘身怀六甲, 想必难以面面俱到, 陛下还得选可信的人在身边伺候才是啊。”焦国丈道。 蔺郇听出点儿弦外之音来, 但却装作不知的模样,道“后宫诸妃也十分善解人意, 皇后照顾不到的地方还有她们呢,国丈不必担心朕。”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来了,焦国丈只好摊牌明说。 “臣斗胆, 想送小女进宫服侍陛下和皇后左右, 不知陛下意下如何”焦国丈微微抬头, 双眼看向蔺郇,目光深深。 蔺郇装作诧异的模样,道“国丈怎会有如此想法焦二小姐似乎刚刚及笄,朕已经为她看好了一门姻缘,男方也是书香门第,极为相配,为何要送进宫来” 焦国丈叹了一声又一声,无可奈何地道“这也是内人的主意,她近来一直梦见晗儿,说晗儿在地底下放心不下皇上,想让自己小妹陪伴君侧,也算安她的心。” 蔺郇心中一冷,敢拿过世的焦皇后做筏子,焦家真是黔驴技穷了啊。 “朕如今已经娶了继后,她也深得朕心,由她来照管六宫再合适不过了。况且焦皇后也知道继后的品性,不如请焦夫人点一炷香告知焦皇后,想必在九泉之下她也能安心。”蔺郇不冷不热地道。 焦国丈当然不能这般轻易的放弃,当初若不是小女儿还未及笄,这继后本该出在焦家的,怎么会落在姚氏的头上。 “陛下,晗儿是为皇后死的,如今她在地底下难安,难道皇后连这一点心愿都不能满足她吗”没有哪个男人不希望女人越多越好,陛下这般否决,焦国丈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姚后在其中起了作用,矛头直指姚后。 “荒唐”蔺郇愤怒起身,大声斥责,“什么叫为皇后死的难道是皇后把刀架在她脖子上的吗当初歹人作祟,焦氏不幸离世,朕与皇后都颇为心痛,如今你竟然拿这桩旧事来要挟朕,国丈啊国丈,你可是觉得焦家的好日子过腻了” 见龙颜震怒,焦国丈心里也有些慌乱,但如今焦家式微,子孙辈都没有出彩的,再不在陛边安置个焦家的人,过了他这一代恐怕焦家就彻底退出京城权贵圈子了。 “陛下”焦国丈大呼一声,俯身叩首,“臣绝无以晗儿来要挟陛下之意,陛下细想,晗儿在世的时候是何等维护陛下,当初陛下离京的时候是晗儿执意要嫁给陛下的啊,如今情深意重,难道就不能换来一个请求吗晗儿过世多年,臣与内人心中万分难过,如今知道晗儿还有遗愿未了,臣便是冒着让陛下降罪的风险也要替晗儿转达给陛下啊” 蔺郇站在那里,冷眼看着眼前的人,眼神毫无温度。 “朕登基之后,焦家从未以皇亲国戚自居,朕多次赞扬焦家的品性,深以为结对了亲家,也为焦皇后欣慰。国丈今日所言实在让朕失望,不如请国丈回去冷静冷静,想想你到底对朕说了些什么,以你的身份立场到底应不应该说这些话。”蔺郇虽生气,但还是为焦家留着一丝颜面,否则依他的脾气早已让禁军将人扔出去了。 说完,蔺郇大步走出书房。 焦国丈跪在原地,额头冒着微汗,双手也有些颤抖。 夜里,蔺郇并未来泰元宫用晚膳,直至月色中天了也还未见人影,姚玉苏难免要让人去问问。 红枣回来,语焉不详的道“陛下似乎心情不好,一个人待在乾元宫批折子。” “朝上发生了什么事吗”姚玉苏转头问道。 “苏总管说,若主子不忙的话不妨去看看,陛下如今正是需要主子的时候。”红枣道。 姚玉苏惊讶,他什么时候需要过她 “苏志喜长进了啊,什么叫本宫不忙的时候”姚玉苏哼了一声。后宫的女人最大的“忙”不就是邀宠吗如今大好机会摆在面前,她难道会推托自己太忙而把陛下晾在那里 “走吧。”姚玉苏重新换上外衫,穿着薄袄出门。 乾元宫,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唯恐惊扰了陛下脑袋搬家。 蔺郇皱着眉头批折子,因为心情烦躁所以字迹都潦草了许多。 “这是什么江苏挖出了祥瑞简直扯淡”蔺郇将折子摔在一旁,斥责道,“江苏总督整天干的就是这样的事儿不思进取想的却是一些媚上的招数让人去问问他冯云贵是不是总督的位置坐腻了想挪地方” 苏志喜肩膀一抖,捡起了折子“是。” 冯云贵敢上这样的折子也是看陛下深信命运玄学,见陛下为着一个和尚的话连亡国皇后都娶,万一见着自己这祥瑞一时大喜将他调回京城升官呢不得不说,他这回的算盘打翻了,讨好失败却在蔺郇心中留下了一个“媚上”的印象。 姚玉苏刚跨进殿门,一道折子就朝她飞来。 “主子小心”红枣扶着她进门,一见这架势立马挡在她身前。 蔺郇闻声站起身来,见姚玉苏身子一晃,心都给吓掉了半截。 好在当初在桑庄做了几天的农活,下盘还算稳,她晃了晃竟然自己站住了。 蔺郇大步跨过去,惊魂未定地扶着她的肩膀,道“没事儿吧” 姚玉苏也是被那折子飞过来的架势给吓到了,不自觉地想躲闪,却没想红枣快她一步挡在了她面前,她原地晃动了两下自己稳住了。 “你这是在乾元宫练飞镖呢”姚玉苏抚着胸口怨怪道。 蔺郇见她无碍,心中大定,听她责怪连连认错“是朕不好,朕不该乱扔东西。” 两人朝着殿内走去,蔺郇将她扶至窗边的软榻上坐好,又让人去煮安神茶,唯恐刚刚吓住了他。 苏志喜一边让人去煮茶,一边暗道皇后主子连杖毙宫人的现场都不怕,还会因为这样的小事被吓住怎么那么让人不信呢。 但不管他内心是如何腹诽的,在蔺郇的心中他的玉苏儿就是身娇体弱必须要好好照顾。 “你怎么来了这个时辰你该就寝了。”他握着她的手道。 姚玉苏斜睨他“看你不回来我睡不着。” “朕错了,朕不该不跟你打声招呼的。”他再一次低头认错。 姚玉苏拍了拍他的手,道“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今早还好好的,怎么到晚上就这般阴晴不定了。” 蔺郇思忖着该不该告诉她,这样的事儿说出来会不会把她气出个好歹 见他磨磨蹭蹭的不开口,她撇开他,直接点名苏志喜“你来说,说不出清楚本宫照着郑开怀的标准也赏你几板子。” 姚玉苏自然不可能杖毙苏志喜,她这样说也无非是表明了自己要知道的决心罢了。 苏志喜看了一眼陛下,见他没有阻拦之意,上前将早上书房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了,包括陛下是如何怒斥焦国丈的。 蔺郇看着姚玉苏,以为她会变脸,没想到她听完了什么反应都没有。 “你要生气就发泄出来,可千万别憋着。”他担忧地看着她。 姚玉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蔺郇a苏志喜“” 主仆俩都没有料到会是这个反应。 “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姚玉苏叹了一口气,十分无语地看着他,“来之前我都想了好几种可能,要么是北边被突厥人袭击了或者是南边宋威把仗打输了,没想到却是这等小事。” 蔺郇“” “他焦家敢把女儿送进宫来我就敢让她见识一下什么叫人性的黑暗面。”姚玉苏冷哼了一声,拨了拨鬓角,手指上的宝石戒指闪闪发光。 蔺郇自然不敢怀疑自家皇后的狠辣,要是焦家真是平常人家,送女儿进宫也没什么,无非是多一个老死在宫里的红颜罢了。 “焦氏朕感念她当年辅佐之恩,并不想让她唯一的妹妹落得个红颜枯老的下场。”蔺郇叹气道。 姚玉苏瞥向他,这是念起原配的好来了 蔺郇见她长久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自己,心中一个激灵,他是不是犯了什么蠢 “玉苏儿”他笑着上前拉她的手。 “哼。”她冷笑两声。 “焦氏贤德,即使知道朕的心不在她的身上也未有半分怨言,反而将王府上下打理妥帖,从未让朕操心过。朕屡屡出征,一去就是一年半载,她替朕守着后方,从未说过辛苦。”他凝视着玉苏的双眼,诚心诚意地道,“朕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做不出那等过河拆桥的事情,朕念着她的好。” “嗯,好。”她敷衍道。 他低头亲吻她的手指,仰头看着她“朕念着她的好,可朕从始至终就只爱一个人,无论她是不是朕的妻子,当初有没有选择朕。” 这个“她”似乎不言而喻。 姚玉苏原本是不嫉妒焦氏的,可大概是心里被他一寸寸占据的地方太多,现在也计较了起来。但往事不可追,他们都是被现实刮过骨才学会如何走向正确的人。 “知道了。”她低头,牢牢地握紧他的手,嘴角衔着一抹浅笑。 “朕不会纳焦竹,也不想降旨申斥焦家。”这才是他烦躁的地方,焦国丈似乎心意已定,油盐不浸。 姚玉苏拉了拉他的手,道“陛下若相信我的话,此事交给我吧。” 他抬眸看她,眼中闪过诧异,他以为她会懒理这些事呢。 “我对付女人很有一套的。”她眨眼。 苏志喜在一旁帮忙细数姚后对付女人的招数毒杀、吓唬似乎每一样都效果不错呢 奈何有人猪油蒙了心,竟然配合点头“你的本事朕自然是相信的。” 安神茶送来了,苏志喜接过,觉得还不如直接送去焦家为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4章掌嘴 没过几日又到了元宵宴,皇后亲自安排, 宫里一片喜气洋洋。 宫门口, 陆陆续续有命妇带着家里人入宫, 今次有些不同,过了晌午皇后就宣各家夫人进了宫。 “听说皇后娘娘宣了几位夫人到泰元宫,不知是为何事。”月华打探回来,向许妃回禀。 许妃午睡刚起, 整个人还有些困倦, 揉了揉额角, 道“管她做什么呢,本宫是怕了她了。” 去年元宵宴还是由她主持的, 今年就换了人,真是时移事迁啊。 泰元宫,被宣召的几位夫人都有些忐忑, 不知道皇后要做什么。 泰元宫鲜少招待客人, 故而不少人也是第一次到皇后的宫里来,见各色的摆件都是珍品, 殿内格局大气不输乾元宫, 立时明白了皇后在陛下心中的位置。 “皇后娘娘驾到” 等在主殿的夫人们闻声站起,纷纷屈膝跪拜。 “妾身等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低着头,只见上首一道暗紫色的衣角晃过, 便听见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叫起。 “谢皇后娘娘。”众人纷纷起身, 坐回自己的位置。 待落座之后, 众人这才敢将目光光明正大的移到皇后的面上。只见她穿着一身暗紫色的凤袍,端庄大气,梳着朝天髻,髻上镶饰着皇后才配用的珠宝,光彩夺目。最要紧的是这位“大陈第一美人儿”一直美到了“大齐第一美人儿”,地位稳固,从未遭逢敌手。 有人美得让人高不可攀,有人美得亲切可近,眼前的姚后,美得让人心惊。 时下大齐女子喜欢研究保养之术,可从未有人敢问过姚后是如何在经历了这些惊心动魄的事情之后还能美得这般不可方物。 美人都不好相与,姚后便是将这话发挥得淋漓尽致之人。所以众人被宣召首先不是感到荣幸,而是疑惑和担忧。 “本宫宣各位夫人来此不过是想拜托各位夫人一件事,有些难为情,但为着皇嗣着想,本宫也只好劳烦各位夫人了。”姚玉苏落座后,脸上带着浅笑,努力做出一副亲善可人的模样。 安国公夫人道“皇后娘娘有何吩咐只管说,妾身等无有不从。” “三苦大师离京之前曾对本宫言,若日后怀有皇嗣,为给孩子增福,最好请五位福相上佳的夫人各自抄写一段经书,以保胎之用。”姚玉苏笑着道。 众夫人有些不解,这还倒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儿呢。但无论如何,能给皇子抄经书积福,这是十分荣耀之事,自然无人推托。 “劳皇后娘娘信任,妾身等一定尽心尽力为皇子抄写经书积福。” 姚玉苏微微一笑,抬了抬下巴。 外间,太监们搬来桌子和软垫,宫女们捧着笔墨纸砚近来,经过一番布置,泰元宫的正殿变成了国子监的书房。 五位夫人进宫来自然是带着自家女儿的,如今夫人们抄写经书,小姐们也只得在一旁研磨伺候。 “三苦大师留下的这段经书只有五百字,并不难写。”姚后坐在上首笑着说道。 夫人们纷纷下场落座,卷起衣袖,一尝“做学生”之乐。 这请来的五位夫人中,就有焦夫人。她虽对姚后不满,但也不至于表现在面上,跟着其他的夫人落座,提笔蘸墨,一同抄写起来。 按理说让这些一品命妇抄写经书倒像是惩罚,但姚玉苏有话在前,是选了五位福相上佳的夫人,这便是对夫人们的认同,连皇后都说是命里带福气之人,日后出门社交自然脸上增光。 故而,夫人们也是诚心诚意地抄写了起来,若写错了字还不满,撇在一旁重写。 姚玉苏挑眉一笑,端起了茶杯,慢条斯理地品尝。 外间,红杏走了近来,出声禀报道“皇后娘娘,忠勇伯夫人请见。” “本宫这儿忙着,不见。”姚玉苏低头,吹了吹茶水,抬头不抬地道。 “忠勇伯夫人知道皇后娘娘请了各位夫人抄写经书,便毛遂自荐,愿意一同为皇子积福。”红杏道。 “啪” 众人惊诧抬头,见皇后一脸不悦地将茶盏撂在一旁,面色阴沉地道“她有什么福气可以为皇子积的简直可笑。” “主子,忠勇伯夫人毕竟是许妃娘娘的母亲”红杏脸色一白,勉强说道。 姚后冷笑三声,对着各位夫人道“听听,一个妾侍的母亲也敢说给皇子积福要不是她是忠勇伯夫人,本宫简直以为她在说什么笑话。许妃的母亲又如何这要是放在平常人家就是一个妾侍的母亲上门了,难道还要当家主母接见不成” 说完,她点了安国公夫人,道“夫人以为呢” “皇后娘娘说得不错,在安国公府里,姨娘的母亲上门不过是留一顿饭的事儿,哪里还要我去见依次类比,皇后娘娘是国母,是后宫之主,没道理还要去将就一个妾侍的母亲。”安国公夫人立场鲜明的道。 姚玉苏微微一笑,点点头,似乎颇为满意。 “你去告诉忠勇伯夫人,要是不懂规矩本宫可以派人去教,今日在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全福夫人,莫要闹笑话了。”姚玉苏眼角上挑,看向焦夫人,“她以为自己可以和焦夫人相比吗焦家可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可不是她区区一个妾侍的娘家可比的。” 焦夫人冷不丁地被点到,心中一紧。 “是,奴婢这就去告知忠勇伯夫人。”红杏低头退下。 姚玉苏又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招呼各位夫人“夫人们见谅,许妃不懂规矩连累她母亲也拎不清,还请夫人们继续。” 众人都是演戏高手,见皇后云淡风轻的样子自然也装作什么都不懂,低头抄写了起来。 焦竹离得近,自然看清了母亲颤抖的手。 “母亲” 焦夫人方才还写得十分流畅,现在却是笔尖,连字都写不成形了。 皇后这是敲山震虎啊若是焦家将小女儿送进宫以后她便是忠勇伯夫人这般待遇了。要知道现在她因为是焦皇后的母亲所以受人尊敬,将小女儿送进宫之后便是焦贵人或者焦嫔的娘家,那今日忠勇伯之遭遇难道不是她日后的下场吗思及如此,她神思混乱,再也不复之前的淡定了。 这厢,皇后当众为难忠勇伯夫人的消息传到许妃的耳中,她惊怒异常,摔了一套青瓷茶具之后就怒气冲冲地找皇后算账去了。 因为忠勇伯夫人的事情众夫人抄写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出错的频率高,写的时间自然就增加了。 许妃怒气冲冲地杀来的时候,众位夫人刚刚写完,桌垫都刚刚撤下。 “臣妾参加皇后娘娘。”不等禀报,许妃便长驱直入,一脸怒容地站在皇后面前。 姚玉苏笑意盈盈地道“许妃越发规矩了,好啊,真是好。” 众夫人将目光聚集在许妃的脸上,让许妃就算想低头也不能了,她干脆梗着脖子质问皇后“臣妾不知何处得罪皇后娘娘了,皇后竟然要如此羞辱我的母亲” 姚玉苏轻笑两声,道“本宫是实话实说罢了,不觉得是羞辱,许妃是不是理解错了” “臣妾的母亲是陛下亲封的一品忠勇伯夫人,是朝廷命妇,皇后这般出言羞辱,是打定主意我许家不敢还手吗”许妃厉声质问道。 安国公夫人站了出来,温声细语地道“许妃娘娘,方才妾身等都在场,皇后娘娘确实没有羞辱忠勇伯夫人,娘娘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许妃回头,双眼冒着火光,“你早就和我母亲不对付,此时不过是落井下石罢了,也有你说话的份儿” 安国公夫人收敛了善意,冷冷地道“许妃娘娘口口声声说自己母亲是一品命妇,斥责不得,那如今许妃娘娘又是如何对待妾身这个一品命妇的呢” 许妃张口结舌,双眼瞪直。 “许妃要有不满可以到陛下面前去说,但本宫方才说的确实是实话。本宫今日邀请到泰元宫的夫人都是福气极好的,要么是儿子得陛下重用要么是女儿有个让人艳羡的好归宿。忠勇伯夫人么确实不大够格,毕竟她只是你许妃的母亲。”姚玉苏轻描淡写地道。 言下之意便是忠勇伯夫人要是那么有福气的话,女儿就不止是妃而是皇后了。 这一下子,不仅是贬低了忠勇伯夫人,更是招惹到了许妃。 “皇后,你欺人太甚”许妃恨得睚眦欲裂,“你这个毒妇,你不过是亡国皇后,要不是攀上了陛下,你难道还能坐回泰元宫的位置吗你做梦你毒杀孝哀帝后妃,又逼着我们看行刑的场景,你简直是蛇蝎心肠,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人” 许妃被压制已久,无论是以前将她踹下湖的慎国公太夫人还是今日的皇后,她都恨之入骨 “天下人都说你贤德,放屁你若是贤德的话还会私下勾搭上陛下吗你不过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肆意横行罢了”许妃说得痛快,丝毫不想自己说完这些会有什么下场,“你就是个实打实的为了皇后之为撇开自己的亲生儿子不要,你还有良心吗” 众人色变,几欲堵住自己的耳朵不听。 而从始至终,被许妃辱骂的人神色没有丝毫的动荡,甚至嘴角还带着一抹随性的笑意。 许妃骂得痛快,见众人噤声,皇后也不言不语,十分自得。 看,只有人狠起来,没有人不怕,对吗 “皇后,你要是真有能耐的话,你可以像处置孝哀帝的珍妃一样处置了我。”许妃大声冷笑,撩了撩发丝,面色要多坦然有多坦然。 殿内一片安静,连穿透窗户的阳光都透着几分小心翼翼,不敢惊扰众人。 许妃冷眼看着皇后,她不信皇后能当着众人的面对她做出什么。 “说完了吗”姚玉苏低头,转动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骂痛快了吗” 许妃以冷笑回应。 “你们都记着本宫毒杀珍妃的事情,以此来断定本宫是心狠手辣之人。可你们知道珍妃是什么人吗她是细作,是有心人安排到宫里搅弄风云的人,本宫赐死她还留她全尸,实在是网开一面了。”姚玉苏抬头,不动声色地瞥向许妃,“你今日拿自己与珍妃作比,是想说你也是她那般叛国卖国之人吗你这一番言论不知道给忠勇伯招惹了多少是非,明日陛下的御案上想必参忠勇伯的人是少不了了。” 许妃现在是被怒气蒙蔽了眼睛的人,她只认准了姚玉苏狠所以她才能赢,她只要比姚玉苏更狠就能压下她一头了。 “我父亲是什么人陛下还不知道吗倒是你这个前朝余孽,竟然还堂而皇之地坐在这里,难道不羞耻吗若是论卖国贼,你的嫌疑恐怕比任何人都要多吧”许妃今日反应极快,踩痛脚也是一踩一个准儿。 姚玉苏很欣赏她的勇气,并决定送她一程。 “许妃看来是疯了,这等大逆不道的话竟张口就来。”姚玉苏轻笑两声,抬手,“来人,给许妃醒醒神儿。” 两侧,有太监上前,左右钳制住许妃,然后便是拿着戒尺上前的红杏。 “许妃不敬皇后,癫狂了,奴婢奉命来请许妃清醒清醒。”红杏上前,面无表情地道。 许妃被按跪在地,厉眼扫过“贱婢你敢” “啪啪啪”红杏不多言,直接用行动证明了自己敢不敢。 在场的夫人们都还稳得住,小姐们却侧脸不敢直视。 女孩子最在乎的便是容颜,几板子下去许妃的脸已经红肿不堪了,想必要毁容。 打到第九下的时候蔺郇来了。 外间,太监高呼“陛下驾到” “陛下陛下”许妃挣脱两侧的人,狼狈地往外跑去,“皇后要杀我,陛下救命啊” 她鬓发已乱,脸颊高高肿起,说话也不甚明白。 蔺郇一进门,便看见一道身影朝自己扑来,他侧身一闪,许妃被门槛绊倒,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众人“” “妾身等参加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殿内众人屈膝请安,声音都有些有气无力。 这泰元宫实在是不好来,众人现在明白为何皇后鲜少邀请众人来做客了,这做客能做到这般胆战心惊的地步实在是要折寿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逼问 蔺郇一来,姚玉苏自然也要起身相迎。 “皇后可有受到惊吓”他亲自将她扶起身, 关切地问道。 真正受伤的许妃还躺在台阶之下, 陛下竟然就拉着皇后的手问她可有事否, 众人也算明白了皇帝的立场了。 蔺郇拉着她的手坐回上首, 俯视阶下众人,道“许妃的狂悖之语朕已经在门外听到了,朕不知后宫妃嫔竟不敬皇后到这种地步,简直荒唐。” 许妃口口声声的“毒妇”“”犹在耳, 蔺郇当真是对她刮目相看了。平时一个个在他面前温顺贤德,没想到在背后竟是如此狂妄无礼, 真让他大开眼界。姚后若不掌她的嘴,他都忍不住要进来赏她几脚了。 真正的恶人来了, 姚玉苏也就可以摆摆款,充充好人了。 “陛下莫怪, 许妃想必也是一时昏了头了,她平时对本宫也不是这样的。”姚玉苏温言安抚道。 蔺郇皱眉, 不悦地道“皇后,你就是太仁慈了看看,你一个两个都骑在你头上来了, 再不施以惩戒,恐怕这后宫就要尊卑不分了。” 姚玉苏叹了一口气,像是无可奈何一般。 众人是,陛下说你仁慈就仁慈,我们都信了。 “传旨。”蔺郇沉下声音道, “许妃不敬皇后,御前失礼,革去封号,贬为美人,即日起搬到安乐堂居住。许家教女无方,革去一等忠勇伯封号,罚俸一年,许家女眷不得再进宫朝拜。” “是,奴才这就让人制诏。”苏志喜飞快地记了下来,弯腰退了出去。 许妃好不容易从跌下台阶中的眩晕中清醒,刚刚被宫人扶起就得知自己已经被褫夺了封号,当即又晕过去了。 处置完了许妃,蔺郇又看向众位夫人,换了一副口吻,道“今日让众位夫人看笑话了,是皇后心肠太软治下不严,朕待会儿一定好生批评她。” 姚玉苏挑眉,批评嗯,她一定会好好接受的。 蔺郇如此回护皇后,众位夫人哪有置喙的余地,只有点头称是,识相的如安国公夫人还会夸赞一番皇后,道“皇后娘娘也是菩萨心肠,如今怀有身孕更是顾虑颇多,陛下也无须责怪皇后,事实如何咱们都看着呢,皇后娘娘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怪只怪许妃太张狂。” 蔺郇赞许地看了安国公夫人,道“夫人今日做得不错,朕有厚赏。” 安国公夫人喜笑颜开,道“不敢讨陛下的赏,这都是妾身应该做的。” 蔺郇点点头,目光移至其他人,道“如此佳节劳烦诸位在此为皇子抄写经书,为表感谢,待各位夫人回府时朕的谢礼一定一并随上。” 众人得知赏赐也有自己的份儿,更加不会出去道什么长短了,纷纷下跪谢恩。 接下来的元宵夜宴还是如同往常一般,歌舞环绕,并不会因为少了一个许妃或者忠勇伯夫人有任何不同。 如此,焦夫人也更能体会到皇后的手腕。要知道,皇后入住中宫之前一直都是许妃独大,虽不至于独揽圣宠,但总归是资历最老位份最高的一位,曾经众人也会猜想她日后是否会被扶正。如今得罪了皇后,说贬就贬,还连累了娘家人,真是上哪儿说理去 今日陛下的态度焦夫人也看到了,再加以皇后的容姿和手腕,至少往后十年圣宠不会减。如此,还有送女儿入宫的必要吗 焦竹却不知父母打的这般主意,她完全沉浸在了皇后的飒爽英姿中。 “许妃那样的人物,皇后娘娘说掌嘴就掌嘴,毫不顾及情面,真真是”焦竹的口吻是心有余悸,心里却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便是她心中国母的样子,威严端庄,说一不二,容不得他人半点挑衅。当然,陛下也实在够偏心的,许妃被打成那样他看都不看,只顾着皇后有没有被气坏身子。 “陛下一定很爱皇后,母亲你看到了吗,方才席间那么多莺莺燕燕,陛下眼里却只有皇后一人。”焦竹赞叹地说道,语气充满了向往。 焦夫人也在想今日的事情,只不过侧重点和女儿完全不一样罢了。 “若是你,你愿意进宫吗”焦夫人见女儿露出向往之情,心想若是女儿愿意的话也值得一试啊。 没想到焦竹却瞬间垮下了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道“母亲这是什么意思何故说如此没头没脑的话” “我随便问问啊。”焦夫人见她反应这般大,倒是有些尴尬,“你方才不是在夸陛下么” “女儿是觉得陛下是好男人,只爱自己的妻子,母亲想到哪里去了”焦竹瞪圆了眼睛,狐疑地看母亲,道,“难不成母亲会认为这样伟岸的男子对任何女人都会这般温柔吗” 自然不是,拥有得越多的人付出就越吝啬。陛下拥有天下,那他的付出就尤为珍贵。 焦夫人见女儿不争气,竟然没有生出半点斗志不说,还这般维护那对夫妻,简直气人。 “你说今日要是你姐姐在可多好,享受陛下宠爱的便是你姐姐了。”看到陛下如此爱护皇后的模样,焦夫人难以自抑地联想到自己的长女,若她还在世,是否也有今日的荣耀。 焦竹不接话了,她知道自己一开口肯定要被数落,还不如闭嘴。 焦夫人“” 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 焦国丈从自家夫人那里听来了今日发生之事,沉思良久,一时半会儿倒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送女进宫了。 焦夫人今日目睹了一切,感受来得十分深刻,她见夫君左右摇摆,上前到“夫君,要不就作罢吧。” 焦国丈睨了她一眼,没说话。 “陛下如此维护皇后,咱们竹儿进宫还有何立锥之地就算她混了一妃半嫔,难道就能让焦家重回荣耀了吗你今日是没看到皇后对待忠勇伯夫人的态度,那般不屑嚣张我想着竟有些害怕。”焦夫人捂着胸口,连连摇头,“都说后宫的女人善于逢场作戏,可皇后如此不把许家放在眼里,连做戏都懒得,你可知为何” 焦国丈双手揣在胸前,不温不火地道“我们焦家又岂是他许家那般破落户焦家可是出过一个皇后,姚后她敢这样对你吗” “若侯爷执意要送竹儿进宫,以姚后的脾气手段,恐怕咱们焦家还没等来荣华富贵,便要沦为她羞辱的对象了。”焦夫人叹着气道。 焦国丈侧目,难以理解夫人对姚后的惧怕,不就是一个女人吗 “老爷,趁着如今陛下还念着和晗儿的情分,咱们安安生生的,别去招惹他,好么”焦夫人上前,握着焦国丈的手,轻言细语地说道。 焦国丈皱眉,一阵烦躁。若他能有其他办法夺得陛下青眼,他哪里还需要再送一个女儿入宫 “你可知晓,如今陛下雄心勃勃大展宏图,启用之人无不是文武精英,焦家哪一个拎出来是可以和别人一战的若儿孙们争气,我何故要把主意打到女儿身上”焦国丈拧着眉头道。 “砰” 房门被突然推开,夫妻俩都俱是一惊,齐齐侧目看去。 焦竹一脸阴沉地站在门口,像个小阎王似的将夫妻俩盯着。 “难怪母亲这几日举止异常,方才在马车上又问那般的话,原来真的是打着送我入宫的主意啊。”焦竹跨步进来,冷冷地道。 焦夫人被她吓了一跳,捂着胸口骂道“你这冤家,怎么神出鬼没的” 焦国丈怒拍桌面,起身道“为父平常是如何教你的,你就是这般没规没矩擅闯父母卧房的吗” 焦竹心中怒意滚滚,她简直对这个家失望透顶。如今面对父母的责难,她丝毫没有慌乱,反而能在愤怒的情绪中找到一处平衡来对抗眼前这对“豺豹夫妻”。 “爹,娘,平常你们二位将姐姐挂在嘴边也就罢了,我知道她是你们的遗憾,所以你们屡屡将我和姐姐做比较我也不生气。可如今看来,你们哪里是想念姐姐,你们是忘不了姐姐给你们带来的荣耀啊”焦竹往前走了两步,语气平和,口吻讽刺,“从前我嫉妒姐姐,觉得她得到的爱比我多,可我现在可怜她,因为你们爱的根本不是她啊” 焦国丈眯眼,对这个温顺的小女儿又有了新的认识。 焦夫人前些日子还因为焦竹出言不逊打了她一巴掌,之后心生愧疚了许久,如今看来却是那一巴掌打得太轻了。 “焦竹” “母亲”焦竹截断焦夫人的话,抬起下巴冷冷笑道,“因为我是焦家人,所以即使我现在恨透了这个家却还是要提醒二位一句。安静待着,或许还能让陛下记得姐姐的好,顾念着焦家几分,若是你们执意要去挑衅陛下和皇后,许家今日的下场便是我焦家的。” 说完,她往回退了两步,斜睨了夫妻俩一眼,甩袖离开。 “这、这丫头,越发不像话了”焦夫人气得头晕目眩,扶着桌子太阳穴一阵乱跳。她又因为担忧侯爷惩罚女儿,转头又去向焦国丈解释,“这丫头最近中了邪了,屡屡犯禁,我明日便关她几日,让她好好清醒。” 三十年的夫妻了,焦夫人还是了解自己夫君的,若是由他出手,恐怕焦竹这丫头蹦跶不了几日了。 焦国丈掀起嘴角,一脸嘲弄的模样“想我焦家儿孙成群,真正有点儿魄力的却是这个要出门子的丫头。” 焦夫人扶额“”夫君,你莫不是被气糊涂了 “罢了,送这样的女儿进宫想必也让我们讨不了什么好,此事就此打住吧。”焦国丈起身,拍了拍膝盖,站起身来朝床榻走去。 焦夫人松了一口气,双手撑着桌面,这一天惊吓连连,她都快怀疑自己撑不住了。 泰元宫,姚玉苏一边吃着血燕一边听着故事。 “之后焦国丈便一脸诚挚地向陛下请罪,说那日说的是糊涂话,请陛下莫要放在心上,若是要责罚焦家也全盘接受,只是不要迁怒到焦后的身上。”红杏将从苏志喜那里听来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姚玉苏,学得像模像样。 “铛”姚玉苏放下勺子,将碗推开,红枣上前将碗勺收走。 “你说说,他请罪就请罪,提什么焦后,是生怕皇帝不把这笔帐算在焦后的头上不成”姚玉苏觉得这位国丈脑筋不是很清楚,若是他,这个时候正是将焦后撇得越干净越好,整这一出戏,和之前他以焦后的名义送女儿入宫有什么不同 红枣笑着道“他也是怕陛下忘记了这层情分,时时提醒呢。” “对于头脑不清楚的人,这样时时提醒也没错,但是对于陛下这样的人来说,越是想表达的东西就越要不动声色地隐藏起来,免得他一下子就猜到你要作什么妖。”姚玉苏一边用帕子按嘴角一边说道。 “皇后说这话想必是颇有心得啊。”一声洪亮的嗓门从外间传来,屋子里的主仆都是一惊。 “怎么这么早就下朝了”姚玉苏探出身子低声问红杏,红杏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完全不知道。 须臾间,出声的人已经走到了面前来了。 姚玉苏收回身子坐好,看似淡定实则不淡定地问“今儿怎么这么早” 蔺郇侧身落座,展开袍子,道“不早怎么能听到皇后的精彩之语呢” 姚玉苏端起杯子喝茶,意图回避。 “朕一直奇怪皇后鲜少向朕表明心意,难道就是此般缘故”他转头,笑着盯着喝茶的她问道。 姚玉苏喝茶,喝茶,再喝茶。 “皇后不否认就是默认了。”他收回脖子,点了点头,一切了然。 红杏红枣低头,掩饰笑意。 “你们两个莫笑,皇后可在你们面前说过中意朕的话吗”蔺郇又将苗头指向她的宫女们。 红杏瞥了一眼红枣,率先作答“主子一向内敛,就算心里中意陛下也不会说给奴婢们听的。” 姚玉苏微微一笑,还是自己出来的人好使,回答得多漂亮。 “红枣呢”蔺郇不满意这个回答,又换了一个人。 红枣一向比红杏沉稳,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更具可信度,蔺郇对她寄予了厚望。 红枣抬头,看了一眼主子,姚玉苏握紧了杯子,给她使了一个眼色。 “依奴婢所见”红枣吞吞吐吐地道,“除了小公爷以外,主子还没有像珍重陛下那样珍重过其他人呢。” 姚玉苏“” 蔺郇诧异,还真让他给逼出来了意外之喜啊 “皇后,红枣你就别放出去了,朕看再也没有比她伺候得更好的人了。”蔺郇大喜,毫不吝啬夸赞红枣。 姚玉苏眼角一抽,抬眼看向红枣,这丫头,平常也不见这么老实的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红杏是聪明的丫头,那红枣就是聪明绝顶的丫头 红枣绝绝绝顶 作者咩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握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沉香 30瓶;curacaoc、小李子007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玫瑰小说网,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277600208群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诉状 关于红枣那日的回答, 蔺郇后来也下了结论。 “她是希望朕对你更好。” 姚玉苏与她相伴十几年,岂有不知她心意的, 她越是如此, 姚玉苏便越要为她考虑。蔺郇说不放她出宫的话毕竟是一时戏言,眼看着红枣还有两年就要到二十五了,姚玉苏自然会为她找一个可靠的夫君。 开春在即, 小璃国联合其他小国骚扰边境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经过一个冬天的筹备, 蔺郇决定开始对东境用兵。 “郭启仪跟随朕多年, 是经验丰富的老将了,此战就由他挂帅吧。”蔺郇研究了一会儿沙盘,抬起头来道。 周麒麟在一旁道“那他可乐坏了, 自从宋威出去他就一直摩拳擦掌的。” “朕看出来了。”蔺郇一笑,双手叉回腰间。 蔺郇本就是战场上得来的天下,座下武将无数, 要派出个人收拾小璃国简直是太过容易。他将此战交给郭启仪一是相信他, 二是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毕竟蔺郇对于他们这些王府老人的情分要更深一层。 奈何, 天有不测风云。蔺郇要抬举他, 他家夫人却要灭了他。郭夫人一纸诉状递到京兆尹府那里, 告夫君与人通奸,京兆尹不敢擅专,火急火燎地就进了宫,原封不动地将诉状呈给了蔺郇。 苏志喜不敢上前看诉状上到底写了什么, 但看蔺郇越来越黑沉的脸色,想必形势不太乐观。 京兆尹一边抬手擦汗一边道“郭夫人在府门前击鼓,围观者不下数十人,幸好有捕快认识她,赶紧将她请了进来,否则否则现在满京城都传开了。” “荒唐”蔺郇将诉状拍在桌面上,一脸怒容。 京兆府尹不敢多言,缩头不语。 “朕正值用兵之际,主帅却传出与与人通奸的名声,这是存心让朕下不了台啊。”蔺郇冷笑道。 殿内一片寂静,唯有京兆尹因为奔跑而发出的沉重呼吸声。 “来人,去请皇后。”蔺郇道。 “是。”苏志喜弯腰退出殿内。 春衫渐薄,姚玉苏的肚子也遮不住了,微微凸显,整个人的气质跟变得柔和了许多。 “陛下十分震怒,皇后主子要进去的话可千万不要跟陛下对上。”苏志喜亲自去请了皇后,一路都在跟皇后交代,“陛下一直在准备对东境用兵,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了主帅,前些日子才定了郭启仪,现下他后院起火大抵是不能用了,如今陛下心情烦躁,请皇后主子多担待。” 他事无巨细地向姚玉苏交代,惹得她笑意连连,心想这厮要是个女人的话她还真有点儿担心呢。 “好了,就你啰嗦。”姚玉苏轻哂一声。 乾元宫近在眼前,苏志喜停下脚步,伸出手让皇后搭在他的胳膊上,笑着道“这世上再也没有比皇后主子更了解陛下的了,是奴才多嘴了,还请皇后主子勿怪。” 姚玉苏挑眉一笑,抬腿跨进了内殿。 蔺郇的神色果然与平常不同,见着她了第一句话就是“你是皇后,有管教天下女子的权利,你赶紧将郭启仪的夫人宣进来好好教训她一通,让她知道什么叫孰重孰轻” 姚玉苏见他大概是被气得不轻,没有多问,转头道“去宣郭夫人进宫。” “是。”红枣就站在她身后,听旨而行。 待蔺郇发泄完了,京兆尹才有空给皇后请安。 “周大人免礼。”姚玉苏微微一笑,“陛下正在气头上,想必也懒得与本宫解释,不知周大人可否将原委告知本宫一二呢。” 周盛宏平日里哪有直接回皇后的话的机会啊,如今时机正好,他自然毫无遗漏地将今早发生的事情讲与皇后听。 姚玉苏听完之后,瞥了上座的人一眼,暗道怪不得这么生气,原来这里面还有家丑啊。 姚玉苏早就知道建和公主和郭启仪的事早晚会东窗事发,看,现在就来了吧。那郭夫人何等人也将门出身,脾气火爆,又是一路陪着郭启仪走到今日的发妻,养育儿女,管教侍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建和随性而为,终于是踢到铁板了。 “周大人,此事本宫和陛下都知晓了,你先回去吧,莫要声张。”姚玉苏道。 周盛宏看了一眼陛下,见他没有出声,领命跪安。 “臣告退。” 姚玉苏招了招手,红杏上前,她小声吩咐了红杏几句,红杏点头,匆忙出去。 蔺郇一顿气发完了,见姚玉苏还站在那里,赶紧呵斥苏志喜,道“你是死的不成就让皇后这样站着吗” 苏志喜大呼倒霉,之前还嘱咐皇后不要去触霉头,没想到遭殃的却是自己。 “好了,你吼他做什么。”姚玉苏抬手示意苏志喜不用搬椅子,她上前朝他走去,绕到他背后,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道,“此事也未必那么难办,你手下能臣无数,难道缺了郭启仪这仗就打不成了” “不是这个理儿。”蔺郇皱眉,心情烦躁,“他是朕一手带出来的,眼看着有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却败在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上,怎么能让人不怄火” 原来是心疼啊。 姚玉苏伸手搭在他的太阳穴上,他习惯性地作出了防御姿态,浑身紧绷。 “放松。”她抬起一只手来拍拍他的肩膀。 他应声松弛,整个人往后倒去。 “皇后,能朕顾念旧情的没几个,可这些人怎么就不让朕顺心呢。”他也有抱怨的时候。 焦家算一个,郭启仪算一个,结果却是统统不中用,让他寒心。 “人都缺点,也有弱点,认清了就好了。”姚玉苏轻柔地帮他按着,温言劝道,“陛下是万民之主,除了开疆扩土、让民增收以外,臣子也是子民啊,他们有时候也需要烦一烦陛下。” “可真烦。”蔺郇摇头。 姚玉苏笑道“这算什么,你当初娶我的时候难道不让他们烦吗各有各的烦恼罢了,也不见得是什么致命的弱点。” 蔺郇握住她的手,转身道“咱们怎么能一样,朕娶了这么好的皇后,他们能比吗” 姚玉苏扬眉“陛下可真是王婆卖瓜了。” 经她一阵打岔,蔺郇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周身的那股郁气消散无踪。 大约半个时辰,外面有人进来通报,道郭氏夫妇已经在殿外等候了。 姚玉苏道“将郭夫人请到偏殿去。” 小太监应声下去。 蔺郇道“你好好替朕问问她,到底是她的家事重要还是朕的国事重要。” 姚玉苏不客气地伸手拧他的脸,道“陛下难道不知对于有些女人来说丈夫就是她的天吗是她的天垮了更重要还是陛下失去主帅更重要” 蔺郇这句话很赞成,对她划定的这个范围却不满意“什么叫有些” 姚玉苏整理了一下衣裙,拍了拍袖子,笑得十分心机“就是有些啊。” 说完,不等蔺郇变脸,她转身朝偏殿走去。 “姚玉苏”蔺郇站在原地,咬牙切齿,“别以为这样就能气到朕” 苏志喜想捧张镜子给陛下,但又怕被踹,好纠结。 姚玉苏去的时候郭夫人已经等在了偏殿,见她进来,四平八稳地福了个礼,像是早已做好了被责罚的准备。 “郭夫人请起。”姚玉苏落座后,抬手示意。 郭夫人年约三十,长相端正,举手投足有一股爽利的劲儿,想必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张扬泼辣的美人儿。这样整日在后宅操持家务的女人是比不得只管风花雪月的建和,两者之间男人会选择谁自然毫无疑问。 然,这并不是姚玉苏偏袒建和的理由。 “夫人的委屈本宫与陛下已知晓了,不知夫人作何打算”姚玉苏开口问道。 皇后第一句竟然不是问罪,这已让郭夫人感到惊讶了,见她又问起自己的打算,整理了一番思绪,道“妾身自知此举乃蚍蜉撼树,也不想求个什么公道,只想让陛下作主让妾身与他和离。” “夫人与郭将军可育有孩子” “三子两女。” “年岁几何” “长子十三,次子十岁,小儿子两岁,两个女儿一个八岁一个六岁。”郭夫人回道。 姚玉苏点点头,道“都还小,并未成年。夫人若要与郭将军和离,那孩子们就该留在郭家,夫人可舍得” 郭夫人抬头,目光锐利“凭什么我生的孩子们自然是跟着我走” “请夫人注意措辞。”红枣在一旁提醒道。 郭夫人这才察觉到自己刚刚竟然没有用敬语,幸而皇后的脸色却并未改变。 姚玉苏道“郭家有二老仍在,夫人恐怕带不走孩子。况且夫人将孩子带到哪里去呢夫人出自蜀地,娘家亲人都在那里,夫人难道想带着孩子回蜀地去吗” 郭夫人自从知道自己丈夫与建和公主不清不楚以后,便绝了要与他过下去的心思,一心想着切结,倒是没有细想这些问题。如今皇后提起,她自然不能以没有考虑为借口。 “有何不可蜀地是他们待惯了的,风景好人也好。” “本宫记得郭夫人的长子是在国子监读书,对吗” “娘娘好记性。” 姚玉苏笑着道“为人父母都希望子女能够成器,所以不管再难都要让孩子有一个好环境。不仅夫人如此,本宫也是这般,所以才将膝下唯一的孩子送出宫读书,盼望他能明理知事,日后也能为君分忧。” 郭夫人自然知道姚后有一儿子,并且在宫外念书,似乎拜的师傅还是数一数二的大儒。她以为这样的往事皇后不会在人前提起,没想到她却说得如此自然、亲切,好像与寻常父母并没有什么二样。 “是,妾身也有听闻。”郭夫人不自觉地就将声音放低了许多。 “那么,郭夫人可知道在国子监授课的先生和蜀地的先生有多少区别” “妾身不知。” 姚玉苏叹息一声,道“都说寒门出贵子,可纵观历朝历代,有多少贵子是出自寒门这天子脚下汇集了无数能人,不管是先生还是学生,这里的学术气氛是最浓的,风气也是最正的。在这样的一个环境读书和在蜀地那样偏僻的地方读书,夫人难道不知其中的差距吗” 郭夫人一时语塞,她光顾着为自己讨公道了,忘记孩子们若是跟着她一起走将会失去太多太多了。长子一向喜文,早早地就考入了国子监,比起那些要动用家里人脉才能入学的人,他已经遥遥领先。若是因为跟着她回蜀地而耽误学业前程,那她是万万不干的 思及此,郭夫人抬头,神色伤痛“皇后娘娘说这些,便是要让妾身打掉牙齿往肚里咽了娘娘得陛下宠爱,世人皆知,可娘娘岂知这世间还有许多女子被夫君摒弃、忽视” “妾身并不是拦着他不让纳妾,家里也有两房妾室,可他竟然选择在外面与人私通,这将妾身的脸面置于何处”郭夫人双眼一闭,热泪滚滚。 同是女子,又岂能不知其中艰辛呢 “夫人,今日就你我在这屋内,我便说一句实话,不知夫人可愿听一听”姚玉苏道。 郭夫人抹泪“娘娘请说。” “不管是民间话本也好,众人交口相传也好,本宫与珍妃的故事,想必夫人并不耳生了吧”姚玉苏笑着问道。 郭夫人一惊,竟不知皇后什么都敢说。她茫然点头,只有点头。 “孝哀帝宠爱珍妃,无所不应,可他再怎么荒唐,却从未想过废弃本宫这皇后之位。你知道为何吗”姚玉苏转动着手指上的戒指,笑得十分平常,就像是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 “妾身不知” “因为他需要本宫,本宫对于他来说,价值远远高于他对珍妃的喜爱。”姚玉苏微微偏头,嘴角含笑,“或许是本宫狂妄了,但既然坐到了这个位置上,若是自己不想让,那旁人是无论如何也扯不开我的。” 郭夫人抿唇,心中大骇。 “娘娘说这些是想劝妾身隐忍吗” “若你能在和离之后给孩子们更好的条件,让他们有更好的出路,那本宫今日什么也不说,亲自帮你们签了这切结书。”姚玉苏抬起下巴道,“背信弃义的男子,本宫从来都瞧不上,不管他有多大本事。” 郭夫人双手缠紧,不知为何,她心里激流涌动,像是从旁人口中听到了自己一直想要说出口的话。 “夫人,你有五个孩子,你潇洒去了,孩子们日后怎么办”姚玉苏一改刚才的坚毅,声音柔和下来,“男人要不要都好,但孩子却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你难道不为他们筹谋吗五个孩子若不顶着郭家的名号出去,男孩儿便罢了,可以自己搏个前程,女儿们呢还能许到钟意的人家吗” 听了皇后一席话,郭夫人已经完全没有方才的愤怒决然了,她不得不重新思考,权衡。 偷腥的男人可以不要,但属于她儿女们的东西她却不能随意抛下,便宜后来人。 思忖了半刻,郭夫人已经有了决断,她撩裙下跪,双手置于额前,道“多谢皇后娘娘指点,妾身知道该怎么做了。” 姚玉苏使了个眼色,红枣上前将人扶起来。 “妾身今日意气用事,叨扰陛下和皇后,实属不该,愿受责罚。”郭夫人坦然地道。 姚玉苏笑着道,“夫人今日算是让陛下气得不轻了,等会儿自然要到陛下面前去请罪。但在这之前,本宫想让你心里先痛快一番。” 郭夫人不解其意。 “来人,将建和请上来。”姚玉苏沉下脸色道。 郭夫人一听,神色一凛,似乎又有怒气在腹内翻涌。 建和公主是和郭夫人前后脚被姚玉苏宣进宫的,方才她一直在后殿听着,见姚玉苏悉心为郭夫人疏解,面色微红。 建和生性放纵,随性大胆,但也并不是没有廉耻之人。她知道自己与郭启仪的事已经被捅开,尤其是在陛下要重用他的时候,她便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臣妹给皇后请安。” 姚玉苏斜睨了她一眼,抬了抬下巴。 建和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对着郭夫人弯腰行礼“建和行狂悖之事,惹怒夫人,实属不当,今向夫人赔罪,任凭夫人责罚。” 郭夫人知道,这是她能得到的最大的补偿,并且还是由皇后出面才能获取的。虽然她心里仍旧憎恨这一对男女,但不得不说,看她在自己面前低头,心里的那股郁气疏散了不少,但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殿内的人都惊了,连皇后都站了起来。 建和万万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会被人赏一巴掌,还是一个身份地位不如自己的人。 “你竟敢”建和抬头瞪眼,正欲还回去。 “建和。”姚玉苏出声制止。 郭夫人乃将门出身,并不是寻常弱女子,这一巴掌是她用了十成的力气甩出去的,自然威力不小。建和公主的脸几乎是立刻红肿了起来,挡也挡不住。 “如此,妾身才和公主两清了。”郭夫人甩出这一巴掌,浑身都通透了。方才还想靠一个鞠躬和一句话就让她既往不咎想得美。 郭夫人退了一步,给皇后行了礼,道“妾身多谢皇后今日的开导,铭记在心。妾身这就去向陛下请罪,将家事置于国事之上,是妾身鲁莽了。” 姚玉苏点点头“去吧。” 待郭夫人走了之后,建和这才大声呼痛,连声让人取冰块来。 姚玉苏重新坐下,看着她高高肿起的脸颊,道“也该你长长记性了。” 建和怒瞪,姚玉苏轻挑眉毛。 建和颓然算了,皇兄的女人惹不起,她认栽。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太忘我了,于是字数远远超过平时的字数 还没有完全交代清楚,下一章继续。 有娘娘的地方果然少不了动粗,无论是她动还是别人动「捂脸」 s我知道或许有部份人对于娘娘劝郭夫人的举动不是很认同,但请大家注意,这是在古代哦,并不是当今社会的情况下,如果是放到现在,那毫无疑问地是离婚,离渣男越远越好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熊猫爱喝茶 5瓶;叶奈落 2瓶;2024902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277600208群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结果 姚玉苏稳坐上首, 看着建和呼痛不已,姣好的脸蛋儿高高肿起, 心中却没有丝毫同情。 “这一巴掌, 可让你长记性了”她问道。 建和公主抬头,轻轻撇嘴,道“不过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没有还手的, 要是换做别人, 哼”看她不好好打回去 男人们在外面花天酒地, 结识红颜知己, 便是一桩美谈。女子要是招惹了男人,便要被羞辱挨打,这难道就公平了吗建和公主捂着脸蛋儿, 只后悔招惹了郭启仪这个家中有母老虎的男人,对自己放荡的行径丝毫没有悔意。 见她如此冥顽不灵,姚玉苏也懒得和她掰扯, 直言“你身为公主, 不约束自身反而行为放纵,说难听点儿, 你就是在败坏皇室名声。” 闻言, 建和收敛了轻慢之意, 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皇室其他人不知我,难道你也不知吗就为了皇室,我嫁给了一个痨病鬼,从新婚第一天便开始守活寡, 一直到他死。”建和放下镜子起身,冷冷地道,“好不容易盼着他死了,我解脱了,皇兄又要我嫁给一个四十岁的老头儿,名义上说想为我找个夫家照顾我,实际上却是要借由我去巩固他的皇权,做他的耳目” 建和与姚玉苏同岁,两人的姻缘也是如出一辙的艰难。姚玉苏还好,起码能靠自己站稳脚跟,建和却不同,她生来是公主,她的婚嫁便是最大的政治价值。 第一次指婚,蔺辉的父亲高祖皇帝,将女儿许配给徐侯的儿子,那时他要对突厥用兵,而徐侯麾下兵强马壮,乃主帅不二人选。可徐侯拥兵自重,早就是边境土王爷了,如何能让他听从皇帝调配思来想去,有臣子建议不如用公主联姻,徐侯的长子天生痨病,婚配困难,偏偏家里又极为宠爱,不如以此着手。高祖皇帝虽疼爱女儿,但在江山和女儿之前,他毫不犹疑地选择了前者。 第二次指婚,乃是孝哀帝做的主,当时内阁被梁相把持,皇权减弱,孝哀帝为了暂时笼络梁相再次想到了联姻这一招。 “父兄都当我是工具,利用了一次又一次,他们可想过我的感受徐厚天生痨病,活不过二十,可父皇还是要一意让我嫁过去。梁世国四十岁了,足以当我的父亲了,可皇兄呢,他眼睛都不眨也要我嫁过去。皇家薄情,我早已领会够了。”建和冷笑三声,挺起胸脯,“我就是要做一个放纵的女人,我受够了那些由男子规定出来的条条框框,凭什么女子要做贞洁烈女,男子就可以左拥右抱” 说完,她甩袖转身,用眼角瞥了一眼姚玉苏,道“皇后,你劝郭夫人的话,你自己信吗若是你的男人背叛你,恐怕你早已将他三刀六洞罢了。” “公主”在她身旁的侍女惊呼,“不可对陛下不敬啊。” “怕什么”建和轻瞥了她一眼,道,“皇后娘娘如此大义凛然,难道你真以为她说的那番话是为了郭夫人好吗”她为的不过是陛下,郭启仪就算再不争气也是齐王府出来的自己人,陛下怎么能真的舍弃。 见姚玉苏稳如泰山,建和冷笑甩袖,抬腿离开。 殿内安静了下来,姚玉苏往后一靠,轻轻揉了揉额角。 “主子,建和公主也太放肆了些,怎可对主子说这样的话呢。”红枣叹气,“明明是她做错了事,不仅不思悔改还歪理邪说,要不是主子在中间转圜,恐怕她和郭将军的名声早已烂大街了吧。” 姚玉苏却道“她心里的苦,常人不能体会。” “可哪朝哪代的公主不这样啊,享受了常人无法企及的待遇就要付出常人想象不了的代价。”红枣比较理性,跟着姚玉苏看多了,心仿佛也便硬了。 “可她们的代价往往是拿自己的婚事做赌,赌输了就是一辈子。”姚玉苏心有所思,拍了拍扶手起身。 主仆俩往乾元宫主殿走去,途中,姚玉苏无意间说到了建和公主的驸马,已过世的徐侯世子。 “你别看她方才说得决绝,可后来世子过世,她整整半个月没有出门,高祖皇帝派去接她的人等了半年才将她接回京城。”姚玉苏停下脚步,侧目看向远处的天空,碧蓝如洗,绵云朵朵,果真是春日要来的征兆。 姚玉苏笑着回头,口吻轻松地道“你大约没有印象了,徐侯世子有一年来京贺寿,我与他见过一面” 红枣歪头看去,她的确没有印象了,听主子的语气对世子的印象似乎不错待她仔细一听,却听到了有史以来从主子嘴里说出的最高的赞赏。 “世子天人之姿,气度非凡。” 若不是受病弱的身子拖累,恐怕也是享誉一方的人。 红枣深受震动,同样为徐侯世子惋惜。她抬起头来正欲扶着主子往前走,冷不丁地见陛下站在殿门口看着她们。 喝她吓了一大跳,立刻转头去看主子的神色。 姚玉苏面色如常,甚至还提起了笑意走上前去,道“陛下这是亲自出来迎我的” 他冷哼了一声,双手去接她“好不要脸的皇后,也不知岳父大人是如何生出来的。” 帝后携手往里面走去,红枣和苏志喜守在内殿门口。 “你是如何处置郭启仪的”姚玉苏落座后问道。 蔺郇扶着她坐下之后自己才展袍落座,道“私德不修,在府内禁足三月,罚俸禄一年。” “那东征的主帅” “自然要换人了。”蔺郇理所应当地答道。 这下姚玉苏也要为郭启仪叹口气了,天下大定,战事减少,武将们立功的机会也随之减少。如此良机,他偏偏因为私事被撸去主帅一职,让人惋惜。 “幸而早年跟随朕的武将不少,朕这里还不至于无人可用,否则耽误军情,朕一定将他从头撸到脚,让他白衣回乡。”蔺郇心情不虞地道。 说来,他早已在年前就派人提醒过郭启仪了,没想到这厮这般不争气,和公主私通,内宅不宁,差点儿酿成大错。 “他和宋威是朕有意培养的人,谁知道是这般结果。”蔺郇轻叹一口气。宋威就不说了,早晚都要痛这一回,郭启仪也不让他省心。 “马上就要春闱了,到时候又有更多的才子投在陛下门下,陛下又何必这般苦恼呢。这泱泱大齐,能人辈出,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只要陛下悉心调教,日后都是能独当一方的人物。”姚玉苏知道他痛失爱将,心里不舒坦,伸手搭在他的大掌上,温言安慰道。 谁知,他眉眼一挑,侧头看她“比如徐侯世子那般天人之姿、气度非凡的人物” 姚玉苏咋舌“你” “朕耳聪目明,可什么都听到了。”他轻哼一声,声音带着一股阴嗖嗖的凉意。 姚玉苏捂鼻皱眉,四下巡视。 蔺郇正等着她解释呢,没想到她却东张西望,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找什么呢”他用指关节敲了敲桌面,一脸不爽地问道。 姚玉苏眉尖儿轻蹙,用手扇风“谁家的醋坛子翻了,好酸。” 蔺郇“” 再说郭府这边,郭夫人这一闹,夫妻俩的脸皮可算是撕破了。 郭启仪一路上都是阴沉着脸回府的,他盼了这么久的出征机会就这般轻巧地毁在了自家夫人的手里,他怨气十足。即使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的过错方,但郭夫人这一闹,将他心里那残存的愧疚之心通通闹没了。 郭夫人呢,一回府就让人将卧房里属于郭启仪的被褥给扯走了,不仅如此,连他的衣物用品一概清理出屋,打定了主意不想再跟他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郭启仪从下人处得知她如此举动,气不打一处来,怒气冲冲地跑去卧房质问妻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有理了吗我郭家再进一步的机会就被你这么闹没了,你心里可舒服了” 郭夫人坐在那里,侧脸对着他,道“舒服,尤其是打了建和公主的那一巴掌,简直不能再舒服了。” “你毒妇”郭启仪气得头脑发胀。 “随你怎么说,反正日后不靠你过日子了,你尽管骂个够。”郭夫人气定神闲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什么意思” 郭夫人端起茶杯,瞥他“与皇后娘娘聊了半天,我总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靠谁也不比靠自己强,我有三个儿子,个个出挑,我悉心教养他们,日后的回报岂不是比你这个负心人要强” 郭启仪还以为她有什么底气和他叫板,原来就是三个儿子啊。 他嘲讽笑一声,反唇相讥“你别忘了,那是我郭家的孩子,你靠他们难道不是靠我” “生他们教他们的都是我,他们除了姓郭以外,又占着你郭家什么便宜了”郭夫人冷眼瞥他,“再说,你为人父又给他们做了什么好榜样私德不修以至于被陛下降罪,别教坏了孩子罢。” 郭夫人字字珠玑,郭启仪不善口舌之争,甩出一句“有本事你就永远别来求我”之后就甩袖离去。 “夫人,老爷他怎么变这样了”跟从郭夫人多年的贴身侍女红叶忍不住为自家主子抱不平,“当年老爷不过是一介白身,夫人的娘家可是蜀中大名鼎鼎的肖氏,要不是老太爷看上他一身本领愿意将夫人许给他,他又怎么能投靠王府青云直上啊” 郭夫人却不像红叶这般难过,这些天她早已在煎熬中度过来了,郭启仪是什么人她再也不想深究了,只想离他远远的。 “他最好不要再瞎折腾了,否则连累我儿日后的仕途,我必不肯这般罢休。”郭夫人冷冷地道,眉梢都是寒霜。 多年以后,当郭启仪因为年轻时的旧伤复发病逝之后,郭夫人便成了郭府的老太君。那时,她的长子已入内阁,天下皆知郭相贤名,次子子承父业入了行伍,镇守一方,余下的幺子虽不如两位兄长那般出众,但却能时时陪伴她,带着儿女承欢膝下。她每每听着别人夸赞她儿子们的时候,总能想到慧贤皇后对她说的那番话。 旁人惯爱道“老太君好福气,儿孙皆成大器。” 老太君总是笑眯眯地摆手“得贵人指点,幸 慰平生。”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为建和公主洗白哈,只是每个人做一件事都有出发点,都是她人生经历促使她去做的。 坏人也有过往,建渣女和自然也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牛牛超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九歌 5瓶;iao 4瓶;花点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277600208群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大胜 最终, 蔺郇撤下了郭启仪换上了肖豫, 值得一提的是, 这个肖豫与郭夫人乃同出一宗, 肖豫还要称呼郭夫人一声堂姐。 对此,姚玉苏只能说蔺郇别有心机, 将郭启仪撤了职不说,还要在他伤口上撒一把盐。 立春之日,大军开拔,一路浩浩荡荡地往东而去。 此战蔺郇便是要让天下人知晓,他近年来虽是将重心转移至改善国家经济状况, 但在武力上面,他一拳打过去照样能让小璃国四分五裂。 “你看, 这就是我们的东境线, 如今小璃国便是联合了周边几国在这周围兴风作浪。”蔺郇着人画了一份地图摆在了泰元宫, 闲暇之时便向姚玉苏讲述他的作战思路, “按照朕的战术,先派人言谈, 分崩他们的结盟,然后趁其不意捉住一个猛攻,要是胆子不够大的恐怕就这样被吓退了,当然, 朕希望他们能撑得久一些,待宋威那边得胜,有他们好果子吃。” 姚玉苏歪在榻上看他, 一说起打仗,他眼睛里的神采都不同了,果然是天生好战之人。 “区区一个小璃国而已,还要宋威去支援吗”她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地图,地图上的小璃国跟大齐比起来简直是蚂蚁和大象,大象抬起一只脚就可以将蚂蚁踩死。 蔺郇收回手,抬起头来,看着她道“这一战,朕不仅是要打退他们。”若是要打退他们的话他何须费这么多心,四方筹集粮草。 “难不成你要别的想法”姚玉苏惊讶,支起身子,猜测道,“你是想将小璃国变成大齐的附属国” 谁知,她已经往狠的方向猜去了,他却比她更狠。 “朕决定打下小璃国,撤了他们的王,废了他们的国号,将他们变成大齐的一个郡。”他站起身来,双手负在身后,俯视地图,轻蔑地道,“好让小璃国国君知晓,敢向朕下战书,他算个什么东西。” 姚玉苏震惊地看着他,从未想过还有这般处置方法。 小璃国一直依附着中原而生,纵使中原朝代更迭,他们都曾摇着尾巴向中原示好,以此来谋求各种好处。前朝时期,小璃国更是从大陈捞了不少好处,蔺辉是个耳根子软的,听不得人家变着法儿的夸他,就算是自家国库都不甚充盈,每次小璃国的使者来都还要打肿脸充胖子。小璃国就像是一门穷亲戚,不停地在你身上收刮好处来壮大自身实力,一旦兵强马壮,便是如今这般,挺直腰杆与大齐作对,妄图大齐再次派使者前往安抚。 “呵,总算是踢到铁板了。”姚玉苏眉眼带笑,对蔺郇这个想法十分赞同,“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偏偏没遇到个硬脾气的。如今你既然有这样的宏愿,我定当全力支持。” 蔺郇见她高兴,心里也十分快慰,豪爽地道“你放心,这一仗打下来了朕就将小璃国送给咱们的孩子做满月是来不及了,就百日礼物吧” “若是公主呢”姚玉苏抚着肚子笑看他。 “不论是公主还是皇子,这个郡都以他的封号来命名。”蔺郇不假思索地道。 姚玉苏嘴角上扬,低下头轻轻拍了拍孕肚,戏谑道“小不点儿,看来你一出生就是做地主的命啊。” 话音刚落,一个小小的脚印出现在了她的肚皮上,姚玉苏捂着肚子惊呼了一声。 “他在踹我”她惊讶地道。 蔺郇眼睛一亮,撇下他的地图走来,蹲在她的面前道“朕看看,朕看看。” 春日衫薄,小不点儿在她肚子里的练拳脚,一会儿在踢到左边一会儿踢到右边,被踢到的地方会呈现一个小小的凸起。 蔺郇大受震动,他仰头看着姚玉苏,两人眼里都是欢喜和惊奇。尤其是蔺郇,他只知道自己的孩子快出生了,今天却是第一次感受这个孩子在为来到这个世上做着什么样的准备。 他低头凑近,轻轻地在她肚子上印上一个吻,闭着眼,虔诚无比。 “乖乖的,待你出生,父皇一定大赦天下为你积福。”他用鼻尖抵住她的肚子,用温柔的嗓音告诉里面的小人儿。世间危险重重,但有父皇和母后在,你一定可以好好长大。 如此场景,姚玉苏觉得鼻子发酸,心尖儿也有些微微发麻。在这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再有一个孩子,而眼前发生的一切也向她证明,这一次,绝不是她一个人的责任了。 一个月之后,蔺郇收到了南疆发来的军报,宋威不辱使命,一路追击羌人直至他们的老巢,如今是羌人派人来求和了。 这一仗,宋威打得并不容易,且不说当时离京之时他身上发生的那一切足以将一个成年人击垮两三次,而羌人一贯好战,能打到他们求饶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朕没有看错他,如今的宋威才是朕想要的人。”蔺郇握着军报,既欣慰宋威的成长又对他的战绩表示了认可。 下方的周麒麟道“想必这一战对他来说也是非比寻常,经此一役,宋家大郎应该是长大了。” 蔺郇嘴角上扬,当年跟在他麾下的小将如今也成了能独当一面的主帅,实在令人快慰。 “拟旨,召他回京受封。”蔺郇大手一挥。 关于和谈一事,蔺郇封宋育霖为此次和谈使臣,全权负责和谈,但在宋育霖出发前,蔺郇还是给出了明确的指示。 “不要他们割地,只要金银财帛。”这恐怕是他说过的最俗气的话。 宋育霖何等了解他,微微一笑,道“臣也是这般想的,请陛下放心,臣一定满载而归。” 君臣相视一笑,默契十足。 羌人的地盘并没有什么可贵的物资,反而是羌人野性难驯,要是割让了城池给大齐,不久之后又是一场内乱。舍弃城池而让他们贡献金银财帛,一是可以作为东征的物资,驰援肖豫那边,二是让羌人伤筋动骨,赔了这么多的财物,起码十年之内他们是没有能力和大齐叫板的了。 蔺郇和宋育霖都是跟羌人打交道的老手了,知道对于他们来说最致命的是什么,而对大齐最有用的是什么。 宋育霖领命南下,宋威奉命回京,叔侄二人连面都没有见上。听说在中途有一次见面的机会,两人相距不过百里,但最终还是各走各的路。 再说京城这边,除了当时收到的军报以外,送到蔺郇手上的还有一封宋威的亲笔信。 蔺郇将它带回了后宫,交给皇后品读。 “这”连姚玉苏这般心智沉稳的人读完之后也深感匪夷所思,殊不知命运还能如此峰回路转,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蔺郇叹了一口气,想笑又不敢笑地坐在一旁,问她“你说,左相要是知道了,这门亲他是认还是不认呢” “当然要认”姚玉苏一桌子,难得激动,“宋威年轻有为,又刚刚立下大功,这女婿哪里寒碜了再说,杜小姐能偷跑出门一路追到蜀地去,那是何等情意这一桩亲事结得好。” 让帝后二人反应如此巨大的,归根结底是宋威信里的内容。信上说,两个月前他与杜氏月如喜结连理,蜀地众人见证,已经完婚,现携新婚妻子一道回京。为防止这两人记不清杜月如这人,宋威还特地解释是左相的孙女,就是那个被他拜完天地又退婚的倒霉姑娘。 蔺郇见妻子如此激动,伸手按住她“你别激动,镇定镇定,不是你娶媳妇儿。” 姚玉苏确实很欢喜,她很欣赏宋威,尤其是当初他能在权势面前保持清醒不为所动,深深打动了她。这样的好男儿,很配有个称心的妻子。再说杜月如,她被宋威退婚,又遭逢绑架一事,实在是经历坎坷,后来又在宋威最艰难的时候抛下身份执意偷跑去蜀中,虽胆子有些太大了,但幸而结局是好的。 “这样一看,太后当年所做的,也不全错。”姚玉苏拉着他的手感叹道,“起码给这二人牵上了一根姻缘线。” 蔺郇点头,揉捏她的手,道“这二人都是经历过磨难的人,如今能结成夫妻也是他们的造化。太后当年虽然是为了左相权势而指的婚,但确实没有看错杜姑娘这个人,她配得上宋威。” 一个女子,能跋山涉水冒着生命危险跑到蜀地去,这是何等孤勇养尊处优的杜小姐宋威大概是看不上,但这般有情有义的杜小姐,于当时的宋威来说,大概是寒冬的一碗姜汤,暖到心底里去了吧。 “你说,这二人偏要在回京前办婚事,可是担心杜家不同意”姚玉苏突然想到。 蔺郇不客气地道“以宋威当时对杜家的所作所为,朕要是左相也不会同意这小子再登门。” 姚玉苏挑眉,嘴角上扬,一副似笑非笑的“讨债鬼”模样。 “你又想做什么”读“妻”术修得十分到位的蔺郇一见她这般模样,便知她要在此事上横插一杠子。 “功臣归来,陛下难道不想帮他扫清一下前方障碍吗”姚玉苏笑眯眯地问道。 蔺郇“并不。” 着实不好意思,他认为大丈夫应该靠自己的本事娶妻,比如他。搞定岳家这种事,还是自己上场比较有诚意吧。 远方的宋威在马背上打了一个喷嚏,他没当回事,揉了揉鼻子继续率领大军往京城的方向赶路。 他身后的马车里,一个士兵打扮的娇小身影探出了半边身子,举着水壶道“将军,喝口姜汤吧,热的。” 他摆了摆手,示意她赶紧回去睡。 作者有话要说  当初写宋威退婚的时候就想到了会这样安排他和杜小姐重逢,各位猜到了吗 小狼狗宋威可是要有一个很爱很爱他的妻子才能补偿他这坎坷的半生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助攻 当时离京, 宋威的亲王封号被夺, 他能带走的除了两万士兵以外便是宋普的一盒骨灰了。如今奉旨回京,不仅是载誉归来,并且还找到了能相伴一生的良人。两下一比, 旁人都为他这般忽高忽低的遭遇捏把汗了,也就更别说他亲近之人了。 “臣宋威奉旨回京, 现呈上虎符, 请陛下收回”他一身铁色戎装, 气质刚硬,眉眼间也多了两分果敢,似乎与之前的少年郎有所出入。 苏志喜上前接过虎符, 转呈陛下御案。 蔺郇看着他,眼神欣慰,感叹道“你做得很好, 朕记得你的功劳, 南境的百姓也会记得你带来的数年和平。” 宋威起身抬头看向他, 坚毅的眉眼舒展三分, 对着上座的人扬起了一抹微笑。 当时年少春衫薄, 骑马倚斜阳, 满口红袖招。 不知为何,蔺郇突然就想起这一句词来了。 幸而, 这一切发生在他身上的不幸没有完全抹去他的少年气,这一笑,让蔺郇看到的还是那个当初跟在他屁股后面要学枪法的少年。 他走下龙椅, 走到他的面前,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像久别重逢的兄长看着自己的幼弟,除了欣慰还有些许的怅然。 “你长大了。”他拍着宋威的肩膀道。 “是。”宋威点头,眼神坚定的道,“臣长大了,可以做陛下的左膀右臂了。” 他还记得蔺郇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当年在蜀地的时候,蔺郇是王府世子,成名于战场。南境一线的小国只要听闻他的名号,几乎是闻风丧胆、不战而逃。长此以往,蔺郇的名声出去了,跟随他的军师将领们也出了名,其中就有周麒麟和宋育霖,这二人被称为蔺郇的左膀右臂。 年幼的宋威不服气,冲到蔺郇的帐篷里嚷嚷“都是一起打的仗,怎么他们都是左膀右臂,我就是无名小卒啊” 彼时,众人还是围在一起喝酒的朋友,对年纪最小的他自然多加照拂,多加宽容。如今这样的话宋威再也说不出口,但对于那时候的宋威来说,随随便便都能脱口而出。 众人正围在沙盘前研究下一仗的战术,看他怒气冲冲地进来,纷纷抬起头看了一眼,然后又齐刷刷地低头,显然是没当回事儿。 只有周麒麟好心地宽慰他“你还小,自己的胳膊腿儿都没练紧实呢,哪里能当世子的左膀右臂。” 宋威听了此话,丝毫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气了。因着周麒麟的话,从此之后他便每日天不亮就起来练功,十分刻苦。 思及往事,蔺郇的眼底泄露了一丝柔软。他重重地拍了两下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二人早已不止是君臣,更不止是兄弟。 宋威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浑身轻松,比打完最后那一场仗更轻松,可能对于他来说,亲手把虎符完好无损地交到陛下的手里才算是这场仗真正打完了。 “怎么样”等在宫门口的马车上跳下来一名桃红色衣裙的女子,身手敏捷,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不淑女的举动了。 宋威正沉浸在喜悦当中,随口问道“什么怎么样” 杜月如瞪圆了眼睛“你没说吗” 宋威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有件重要的事儿忘记了。 “这下才可惨了”杜月如面色一白,脸色慌乱地看着他,“我祖父祖母都恨死你了,那件事之后我母亲甚至想手刃你” 宋威抬手,尴尬地挠了挠头皮,在战场上足智多谋的将军此时似乎也无计可施了。 “没事儿,要打要骂都任由他们,我受着就行。”他豁出去了,人都要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他当初那般混账,总得要给杜家一个说法的。 杜月如不安地看着他,她最怕的不是家里人打骂他,而是他们不认可这门亲事。 “走,咱们这就去你家,我带着东西上门认罪去。”宋威上前,牵过她的手牢牢拽在掌心。 杜月如目光扫到两人交握的手,心里一甜,回握他的手,软软地道“要是她们把我关在家不让我见你,那怎么办” 话本上,男女主角要是见不了面的话,男主角都会翻墙过去私会女主角。她的夫君可是能斩杀羌族首领的人,区区相府高墙应该难不住他吧杜月如满眼期盼地仰望他。 宋威脚步一顿,思忖片刻,道“一回生二回熟,你回去记得看看你上次逃家的狗洞知道堵住了没有。”这意思,是让她再如法炮制一回。 杜月如脸色一僵“” “娘子,你脸色有些难看呀,是不是病了”宋威强忍笑意,惊讶地偏过头看她。 杜月如从小文雅贤淑,如今跟着宋威风里来雨里去,不仅将一身娇骨磨成了铜骨,更是将高门贵女的姿态也抛诸脑后了,当下狠狠地跺两下脚,怄气大喊“宋威” 宋威终于破功,揽着她的腰笑得直不起腰来。 新婚夫妻打打闹闹都是甜蜜,到了相府门口的时候,又是同一条战线的战友了。 下马车之前,杜月如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道“不管他们是打你还是骂你,你都要受着,知道吗” “好。”他早已有了这样的准备。 杜月如抬眼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道“反正我都会跟你走的,你别怕。” 蜀地距京城不下千里,这般远的距离她都走到他面前了,没道理如今还会被京城的几条街给拦住。 她打定了主意要跟夫君回家,那个空空如也的宋府,她不会让战场上得胜的英雄独自去面对。 宋威鼻头一酸,一下子将她抱在了怀里。 “娶到你这样的妻子,我宋威何德何能啊。”他闭上眼,有泪水从旁滑落。 杜月如仰头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何其有幸,他内心的酸苦和脆弱,她竟全都明白。 左相府里,一众人早就听到门房报宋家的马车停在了门前,家里的人都聚集在了厅里,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有人进来。 “不知礼数。”左相忍不住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 杜老夫人斜了一眼夫君,道“皇后娘娘之前交代过的,老爷可别忘了。” 左相一下子清醒,端正了态度,挥手“让人去催催,老这么等着不像话。” 于是,等杜月如带着宋威忐忑上门之后,忽然发现家里的人似乎都忘记了宋威之前的所作所为了,像是第一次见到新姑爷上门一样,热情克制,有礼有节,恍若一切没有发生。 “你这孩子,怎么能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走了呢,你不知道家里人会担心死吗” 前厅里,男人们都在聊南羌的战事,小辈们儿听着宋威将战事听得津津有味,左相也在从中提炼信息,以便能跟上陛下的步伐。而此时的花厅,女人们围在一起,拉着杜月如的手又哭又笑,尤其是她的母亲。 “你这冤家,总算是平平安安地回来了”大夫人哭着抱着女儿,这日夜的担心,如今终于见到女儿归来,自然是既欢喜又埋怨。 老夫人坐在上首,看着她们母女团聚,也连声道好。 杜家的姑娘们都哭作了一团,不管从前在宅子里各房如何斗小心眼儿,但在生死战争面前,所有的矛盾都可以暂且放一放。 因而,杜月如这一回家不似想象中的那般“金戈铁马”,虽其中夹杂着眼泪,但大体却是其乐融融的。 宋威对于自己能胳膊腿儿完好地走出杜家的门也十分惊奇,他甚至怀疑是杜家人集体失忆了,否则怎么没有人在他说话的时候冲上来给他两拳呢 “我问过母亲了,她说是皇后娘娘在咱们回京前请了母亲和祖母进宫叙了半日。”杜月如坐上马车,拉着宋威的手道。 宋威离京前并不知蔺郇与姚玉苏的事儿,待他知晓的时候,战正打得火热,哪里来得及细想。如今听杜月如一提,他才想起来,当初的太夫人已经成了大齐的皇后。 杜月如既忐忑又兴奋地道“皇后娘娘怎么会知道我们的事儿她为何会出手相助呢” “她定然是从陛下那里知晓的。”宋威唇角一扬,笑着看向妻子,“娘娘古道热肠,已经不是第一次救我了。” 杜月如一听这里面有故事的啊,立马拽着宋威的手,连连道“快讲来听听,你和皇后娘娘也有交情吗” 宋威享受着妻子欣赏的目光,大言不惭地道“我和娘娘可是喝过酒的硬交情,跟旁人还不同” 但凡是俗世中的女子都不可避免地对皇后有种仰慕之情,杜月如也不例外,甚至对于旁人来说,从小长在京城的贵女们更该知道“皇后”二字意味着什么。 于是,宋威就在妻子崇拜的目光中讲述着自己如何被栽赃皇后如何挺身而出,后来又在慎国公府一起喝醉 远在泰元宫的人知晓宋威意气风发地从杜府走出来,满意地点点头。 姚玉苏“杜家人还是很上道的。” “娘娘亲自出马安抚,识相地都知道不能再揪着往事不放啦。”红杏端着燕窝笑着道。 姚玉苏挑眉,话也不是这般说的,杜家若执意追究,那即便她是皇后也不能硬压。归根结底还是宋威自己争气,他让杜家人看到了女儿幸福的希望,也看到了宋杜联姻对杜家带来的好处。 当然,她从来不是宋威口中那个“古道热肠的女人”。她做这一切只是因为不想那个意气昂扬的少年失去他的锋芒,过去的一年他已经够苦了,就让他尝点儿甜吧。 当初蔺郇知晓她这般做了,也只是握着奏章说了一句“皇后这般做了才是皇后,不然与他人何异” 守在一旁的苏志喜再一次被酸倒了牙陛下啊陛下,你可以不用这般骄傲的语气说出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皇后娘娘的高光时刻希望大家热情加入皇帝陛下的粉丝团,让他这个团长能顺利当起来 周末愉快 坚持一周的维密打卡今天是最后一天,腰围瘦了4满足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熙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赐婚 宋威能如此轻巧地从老丈家过关, 自然要进宫感谢皇后。 怎奈,有人轻描淡写地就给他挡了回去。 “过好你自己的小日子朕和皇后就宽心了。皇后那里你也不用特地去谢恩,如今她身怀六甲,不便接见你, 你心里有数就行了。”蔺郇如此拒绝道。 宋威自然不想惊扰皇后养胎, 谢恩一事就此作罢。 “好了,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不要纠缠在这些丁丁点点上面, 朕找你还有其他事情。”蔺郇开口拉回他的思绪。 “但凭陛下吩咐, 宋威无所不从。”宋威收敛心神, 拱手道。 蔺郇跟他谈起自己对于小璃国的打算, 才说到一半,宋威便表示愿意带兵支援肖豫, 与他左右夹击, 让小璃国梦碎东境。 蔺郇做事向来是谋定而后动, 他虽有将小璃国纳入大齐版图的计划, 但如何将这计划一步步落到实处才是他日夜所思的问题。 “小璃国不像南羌人那般好战, 他们依海而居,天性柔和得多,只是新一任的小璃国国王雄心勃勃罢了。”宋威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陛下只要攻下小璃国让大齐的军队进入, 再派驻官员教化民众,想必不出二十年,小璃国与中原其他地方无异了。” 蔺郇抬头看他“朕所想的与你相差无几, 但有一点,朕不愿再拿国库的钱去贴补新建的郡。” 宋威有些疑惑,不解其意。 他不明白,姚玉苏却看得透彻。蔺郇这是从前人身上总结出了教训了,前朝的皇帝们往往在攻下一座城池之后,将这座城池与中原一概而论,共同治理。但这攻下的城池因为战乱的原因,百姓流离失所,经济一蹶不振,这便要国库来支撑他们发展了。这相当于家里的两个米缸,从大的米缸中舀米去充盈小的那个,等小的那个渐渐满上来了之后,忽然有一天,贼人闯入,连米带米缸一起搬走,等于瞎忙活一场。 姚玉苏一边展开双臂等着红枣脱去她的衣裳,一边对着椅子上的人道“陛下这般所想也是在情理之中,但如此一来,岂不是没有将小璃郡的百姓当作自己的百姓庇护了” 蔺郇双手扶着脑后,仰头看着房顶,口吻深沉的道“从本质上来说纳入我大齐版图的都是朕的子民,但从理性上来说,朕不想养虎为患。” 这边,红枣已经帮她换上了睡衣。 姚玉苏一身轻松地上前,弯腰屈起手指敲了敲他的脑门儿,道“该睡觉了,这些白日梦就留着等会儿再做吧,现在小璃国还不是你碗璃的肉呢。” 蔺郇一把抓住她的手,绕了半圈让她斜躺进自己的怀里,低头捏住她的下巴,轻笑道“囊中之物罢了,朕下棋向来是走一步看三步的。” “如果你真要这般自信的话”她双手绕上他的脖颈,笑着道,“这个问题不如等我这一胎生了咱们亲自去看看便能解决。亲自踏上那片土地,看看那里的人,然后再制定你的计划,岂不是更量身打造吗” “好主意。”他双手发力将她抱了起来,朝着大床走去。 “果然重了不少。”他走到半道儿故意闷哼了一声,作出吃力地模样。 她微微眯眼,目光中闪现重重“杀机”。 “陛下这是疏于练功了,可别太沉醉在温柔乡啊。”她阴测测地道。 “温柔乡咦你哪里温柔了”他惊讶地道。 姚玉苏“”一晚上插两刀,蔺泽愚,你果然长进了。 红枣闷笑着退下,将这片“战场”留给夫妻二人发挥。 此次南境大军大胜而归,照例是要封赏的,除了宋威以外,军内所有人原地拔高一级,以示嘉奖。 宋威作为主帅,单独被拎出来封为从一品骠骑大将军,其夫人杜氏被封号从一品诰命夫人,受封的次日便早早地到泰元宫谢旨。 杜月如从前也是见过皇后的,但都是同母亲和其他夫人一道,并未这般面对面地和皇后交谈。 待出了泰元宫,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算放松了下来,见她如此紧张送她出去的红杏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姑姑别误会,妾身并不是对皇后娘娘不敬。”杜月如这才醒悟过来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还在一旁,她竟然就泄露了真实情绪了,真是该打,解释道,“皇后娘娘亲切和蔼,妾身十分敬爱,只是”只是那一身的威势实在有些压人,纵然宋威已经多次在她面前强调皇后娘娘的好心肠,但她仍旧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红枣见她浑身长满嘴也说不出个缘由,笑着为她递出台阶,道“夫人这便是有胆识的,奴婢可还见过一出这宫门腿都软了的呢。” 杜月如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向红枣,道“多谢姑姑体谅,妾身实在是嘴笨。” “奴婢送夫人一程吧。”红枣道。 “姑姑留步,这回去的路我熟得很,如今皇后娘娘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姑姑赶紧回去吧。”杜月如体贴地道。 红枣笑了笑“如此,奴婢就告退了。” “姑姑慢走。”杜月如微微颔首。 春天是个迎接归人的好时节,自宋威开了个好头以后,陆陆续续有官员回京述职,这其中也包括太常家的大公子,韩綦。 姚后先后宣了焦氏母女及太常夫人进宫闲叙,之后便对外发布了她继任皇后一来的第一道旨意,将焦氏二女赐与韩氏长子为妻,择吉日完婚。 韩綦是年轻一辈中少有的沉稳之人,他二十岁那年高中进士,虽不是一甲但也是二甲中名列前茅之辈,这在官家子弟中已经算是佼佼者了。他在翰林院修了两年的书之后主动要求下放地方,如今在地方上干满了三年,今年正好二十五。 韩家是清贵人家,门风正德行佳,而韩綦又是新一辈中备受陛下亲眼的人,日后前程定然错不了。这样一看,韩焦做亲门当户对,两个小的也是郎才女貌,十分般配。即便如此,在这过程中依然有一些不和谐的音符发生过。 那日姚后先是宣了太常夫人进宫,听取了她的意见之后才宣了焦氏母女。焦夫人一听姚后要赐婚,当下便不同意,婉言相拒。姚后不理她,只管笑着看向焦竹,问她的意见。 焦竹被母亲狠狠地暗示了两眼,却依然站了出来,抬头挺胸地表示“小女愿意嫁与韩公子” 焦夫人心口一痛,险些昏倒。 姚后笑着抚掌“好虽说女儿家的婚事大多由父母说了算,但本宫看你如此果决,便越俎代庖,成全你一回。” 韩綦的品性她早已问过蔺郇了,听他满口夸赞,知道错不了。如今焦夫人虽心有抵触,但想必以韩綦那般的人才安抚岳母应该是不在话下,如此一来,这婚事的选择权就在焦竹的手上了。姚玉苏向来不干乱点鸳鸯谱的事,若焦竹今日听从焦夫人的话,那她只有放弃。 幸而,这世间还有女子不擅长向命运和父权妥协的。比如姚后,比如焦竹。 待焦氏母女走后,藏在后殿的太常夫人才笑着走出来。 “多谢娘娘成全,焦竹是妾身看着长大的,品行端正,与綦儿正是良配。”太常夫人向姚后屈膝行礼,表达谢意。 “夫人客气了,这明明是本宫的心愿,多谢夫人成全。”姚玉苏轻轻叹了一口气,面带笑意。 太常夫人便是玄宝窗前那盏莲花灯的制作者,也是三苦大师承认过与佛法最有缘的俗世弟子,她的为人品性,姚玉苏自然是信得过的。 太常夫人走之前,对姚玉苏多说了几句。 “恕妾身多嘴一句,这世间不仅姻缘是注定的,生死也是。娘娘不必将往事执着在心,何处所失便会在他处所得,如今焦竹婚事已定,娘娘是时候放开心结了。” 姚玉苏眺望太常夫人离去的背影,端正的双肩轻轻地落了下来。 “娘娘,太常夫人说得对,你没有对不起焦皇后,一切都是命数啊。”红杏在旁侧说道。 那碗汤,不是她灌焦皇后喝下去的,汤里的毒,更不是出自她手,她何故内疚了这么多年呢 姚玉苏眨了眨眼,似乎脑海里那个眉清目秀的面容渐渐在隐去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姚玉苏长达九年。 “好,往后不提了。”她起身,眉眼之间的阴云散去,仿佛春日浸透进来。 姚玉苏给韩焦两家赐婚,却不知受到震动最大的却是自己的娘家。 “焦氏抢了玉珺的夫婿这又是从何说起”姚国公坐在书房的椅子上诧异地看着晚饭过来找过来的大儿子。 姚江一脸愁苦“父亲你有所不知,那韩綦是夫人替玉珺看好的夫婿,之前一直不伸张,是想着韩綦任期微满暂时不能回京,如今人才回来,却被皇后娘娘劫走了,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姚国公皱眉“玉珺与韩家我怎么没说有订亲一事” “非是订亲,而是夫人与韩夫人在口头上说过一回的。”姚江解释。 “可有什么凭证” “并无。” 姚国公撇嘴,哼道“这算哪门子准夫婿,不过是女眷们在嘴上说说罢了,又无信物也没有下定,何来抢亲一说我看你是越来越夸张了“ 姚江急得不行,却见父亲无动于衷,努力想说服他“父亲有所不知,这两年来我与夫人将京城有儿郎家的都看了个遍,唯独满意韩綦这小子。夫人与韩夫人也交好,彼此都了解,玉珺嫁过去更是少了婆媳问题。再说了,韩家清贵,规矩又不多,正是结亲的上上之选啊。” “那又如何”姚国公冷眼看着儿子蹿上蹿下,不慌不忙地道,“你们看好的大白菜都卖出去了,选下一颗呗。” “这”姚将被父亲噎了一把,呼吸都不通畅了,“父亲,这不是选白菜,这是给玉珺选女婿啊。” 无论姚江如何着急上火,姚国公都十分淡定,因为他认准了一个道理先来先得,怪就怪自家儿子儿媳下手太迟。 姚江说得口吐白沫,见父亲仍旧没有同仇敌忾的意思,不禁有些泄气。 “说完了”姚国公掀起眼皮瞅他。 姚江坐在一旁,嘴角抽抽。 “你和秦氏既然早已相中了韩家小子,为何不早点下手说到底,你们还是仗着皇后娘娘的势了,认为皇后的妹妹定然是抢手得很,只要放出风声去,自然一家有女百家求。”姚国公一语点破夫妇俩心中的小心思,毫不留情地道,“岂料,端着这么久,人家可有非你女儿不娶了” 姚江抬手拭汗,不可否认父亲说对了,他和夫人的确是想着让韩家先来开这个口,如此才能显得女儿家矜贵啊。 “父亲,这事儿还得怨韩家。”姚江抬头道,“明明两家都有这个意思,怎么扭头就不认账了呢。还有,皇后娘娘也是,这种事不想着自家妹子,却便宜了旁人,她还算个好姐姐吗。” “啪”姚国公一巴掌拍上案面。 姚江立马起身“父亲息怒,儿子就是随口一说,绝对没有怨怪皇后娘娘的意思。” “你听听自己说的话,自己的女儿不盘算好,还要怪到皇后的头上去怎么她是老子还是你是老子啊”姚国公将案面拍得“啪啪”作响,显然是触到他的怒点了。 姚江惭愧低头,无言以对。 姚国公看着他这副沉默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想想此子幼时也是读书天分极高的人,没有娶妻之前还去考了个举人,自娶妻之后就将仕途经济这些抛诸脑后,视为俗物,整天就知道陪着夫人游山玩水、不务正业。姚国公只恨娶错了儿媳妇,否则也不能将一个好苗子生生折断了上进之心。 “滚滚滚。”姚国公越想越气,挥挥手,赶他出门。 姚江因一向不在家中本就对父亲怀有愧疚之心,见他如此生气,自然不好再多做辩解,拉上门离去了。 姚国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忧虑姚家青黄不接、后继无人。 这头,姚江回了卧房,正思索着如何向夫人交代,却见她坐在桌边看了过来,见他一脸尴尬沉默,秦氏什么也没说,起身就往床铺去了。 “夫人,我刚刚和父亲聊了,此事的确是” “不必再说了,玉珺是你的女儿,你也有责任为她找个好人家。”秦氏背对着他,冷漠地道。 姚江踌躇在原地,左右为难。 要说秦氏与姚玉苏这母女俩一向感情淡薄,如今却在选婿上面空前一致,实在奇怪。可这样偶尔的一致却不大值得高兴,起码夹在中间的姚江就高兴不起来。 姚江躺在夫人用冷漠筑起的城墙旁,一夜没有睡好,次日天不亮就起了身,早早地就进了宫。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这母女俩大概是天生犯冲。 又是周一啦,这周没有榜,要靠大家用爱发电哦 收藏、评论来一波,要是觉得喜欢别忘了安利给朋友哦新网址: :,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中伤 姚玉苏听闻父亲在宫门外候着的时候还有些意外,父女俩大约有近一年都没有好生说过话了,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快请。”姚玉苏走进大殿, 问身旁的红枣, “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红枣也不知内情,道“想来应该不会,若是府中出事国公爷应该会派人来找主子的。” 姚玉苏落座后,细细一想,的确也是。 姚江并无官位在身, 照理说是没有资格进宫的, 但他毕竟是皇后的父亲, 特有进出宫门之权。想当初蔺郇要封赏她的娘家,姚玉苏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那时候想的是莫要重蹈覆辙引新帝猜忌,现在看来倒是让姚江的身份有些尴尬了,既是皇后父亲,身上却无一官半爵。 说来让人笑话,前后加起来姚玉苏在这泰元宫住了十二年了, 父母却一次都没有来过。姚江进门之后还惊诧了一番, 竟不知女儿是这般喜好奢华之人。 泰元宫的一应物品都是从陛下的私库中所出,墙上随意挂着的画可能是某位已逝大师的遗作, 桌子上摆放的青花缠枝花卉贯耳瓶也是御贡的, 就连端到他面前的水果也是在外面难得一见的。 姚玉苏见他落座后便有些沉默,主动开口问道“父亲此来,可是有要事与我相商” 姚江听闻她开口, 这才将思绪从物件中收了回来,抬头道“是,的确有一棘手的事想请娘娘拿个主意。” “父亲但说无妨。” “娘娘有所不知,你前几天做的这桩媒,这韩家长子乃你母亲为玉珺看上的夫婿。你前脚赐婚的旨意一下,后脚你母亲便病倒在床了。”姚江道。 姚玉苏挑眉“你说韩綦母亲看上韩綦为婿了” “正是啊。”姚江点头,苦闷道,“我和你母亲看了一圈,就只有这孩子能入眼。如今却你说这事儿办的” 姚江虽未指着她的鼻子骂,但姚玉苏怎能听不出这其中的埋怨。 可如今旨意已下,姚玉苏也无回旋的余地,只能无可奈何地道“你二老若是早些来说的话我必定不会下这道旨意,可如今懿旨已经发出去了,众人皆知,绝无再收回之道理,只好劳烦父亲母亲为妹妹另择夫婿了。” 姚江皱眉,对她这番话有些不满意,他道“玉珺是你的妹妹,如今她逢遇良人,你这个做姐姐的怎么不帮一把呢这到底是外人亲还是自家姐妹亲啊” 姚玉苏本来还是好声好气地解释,一听他这蛮不讲理的话脸色立时不好看了,她嘴角微扬,衔着一抹嘲讽。 红枣担心她动了胎气,赶紧出声“老爷怎么能这么说呢皇后娘娘之前也不知道老爷和夫人看中了韩公子,如今旨意已下,断没有收回的道理,这事关娘娘的威信又干亲疏何事呢” 姚江一向好脾气,如今听了红枣的话却立马冷了脸色,道“我在和你家主子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儿”想来是这两日接二连三地遭受冷眼,一贯好脾气的人也被逼急了。 红枣哪里是一般的奴婢,她是泰元宫的掌事宫女,宫里的人就不说了,这进宫拜谒皇后的人哪一个不给她三分薄面这般当面斥责,她还是第一次领受。 “奴婢是心疼皇后娘娘有孕在身,担心老爷的冲撞了娘娘,所以才出口制止。”红枣冷着脸道,“奴婢要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自然有皇后娘娘教导,可若是老爷害娘娘动了胎气,在陛下那里,恐怕老爷就说不走了。” 经红枣一提,姚江这才想起皇后娘娘已有身孕在身,轻易不能动气。 他脸色微红,有些尴尬。 姚玉苏早已习惯了这般忽视。这历朝历代,别说皇后怀孕了,就连一般的妃嫔有孕,娘家人也是三天两头地往宫里跑,哪里像她家这般,不想着为她分忧就罢了,还要上门来找麻烦。 “红枣,不得无礼。”想着终究是长辈,姚玉轻声斥责了红枣一句。 红枣低头,退至一旁。 “父亲,玉珺的事我的确不知,可此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还请父亲另外为玉珺相看人家吧。至于你说的亲疏问题,你和母亲又待我有多亲呢玉珺一年到头来见过我几回咱们不如想把这个账算清楚了再论其他吧。”姚玉苏转过头来,不喜不怒地道。 如此一论,姚江几乎在大女儿这里抬不起头来,他自知为人父母太过失败,所以鲜少对她的事指画手脚。 “皇后娘娘,虽说如此,可玉珺到底是你的妹妹”他嗫嚅地道。 姚玉苏道“我会为她留意着的,若家里看中了哪家的公子也可以进宫来与我说,我作主赐婚也行。” “如此,多谢皇后娘娘了。”姚江辩不过姚国公,自然更拿姚玉苏无法。此行无功而返不说,心里还沉甸甸的。 待姚江走了,姚玉苏才吩咐红枣去查一查,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事情发生。 “他既然这般振振有词,说不定其中真的有委屈。你去探查一下,看这件事韩家在其中到底是怎么做的,可有左右逢源之意。”姚玉苏道。她虽然看中韩家,觉得他们家风清正,但若韩家真的事先与姚家说好了却又接受了赐婚,那她自然不会由着人拿捏她的娘家。 傍晚,蔺郇来泰元宫用膳。 “朕听闻岳父大人来了一趟,怎么你没留他用膳”蔺郇笑着问道。 姚玉苏一边净手一边道“陛下耳聪目明,何必明知故问。” “哎,朕可提醒你,你和家里关系不好可别拿朕撒气。”蔺郇笑着开她玩笑。 姚玉苏白了他一眼,道“我在陛下心中就这点儿气量” 蔺郇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哑口无言。 落座之后,姚玉苏主动向他说明今日父亲的来意,当然,隐去了红枣斥责他那一段儿。 蔺郇端起饭碗,咽下了第一个口饭之后,才道“韩綦与令妹不配,这桩媒是岳母看走眼了。” “哦”姚玉苏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蔺郇放下碗,慢慢道来“皇后有所不知,这韩綦虽然才能显著、品行端正,但他从小受的是正统教育,与令妹那种天马行空不同,他为人严谨自律,有点儿小老头的作派,你那妹妹恐怕受不了这一款。” 蔺郇也是难得幽默了。 姚玉苏轻笑一声,想到自家妹妹的成长经历,不客气地道“恐怕京城之中,鲜少有配得上玉珺的人吧。” 择婿挑媳,看的就是一个出身。玉珺虽出自国公府,还有一个当皇后的姐姐,可她从小实在外面长大的,既没有上过闺学,又没有在京城闯出个名声,最要紧的是秦氏不喜社交,连带着玉珺露面的场合也就少了。这相看媳妇儿得先看吧,人都没有见着呢,怎么能轻易娶进家门 如此看来,当初姚玉苏被父母落下的好处便体现出来了。她自小才名远播,容姿惊人,乃众人私下评判出来的“京城第一美人儿”。且不光才貌双全,姚家虽是二夫人执掌中馈,但宴请宾客筹办诗会这些,哪一次不是姚玉苏挑的头儿几番下来,哪家的夫人不知道姚家有朵含苞欲放的牡丹花 蔺辉上门求娶之前,姚家的门槛可是险些被踏平了的。当然,少女时期的姚玉苏还没有之后那般杀伐果断,顶多是个机智过人的小娘子罢了,还算讨人喜欢。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皆知玉珺这姻缘难在何处。 本以为此事就这般过去了,没成想,第二日却是秦氏带着玉珺亲自登门了。 “这夫妇二人是打算轮番上阵,企图攻陷我泰元宫不成”姚玉苏惊奇,侧头问红枣,“我这宫门什么时候变成菜市口了” 红枣无言,以她正常的思维,她确实无法理解大夫人的做法。 姚玉苏跟姚江相处得少,跟秦氏也就更少了,纵然是同处一室,也没有说超过十句话。 “玉珺拜见姐姐。”玉珺身着一身粉绿襦裙,屈膝施礼。 “起吧。”姚玉苏抬手,看向秦氏,笑问,“旁人还道本宫怀孕数月了,家里人一次都没来过,这下可打他们的脸了,父亲母亲接连两日都来,这下可令旁人无话可说了。” 什么叫先发制人,这便是了。秦氏还未道明来意,先吃了一招“下马威”,她之后再要说的话就要掂量一番了。 玉珺低头,有些脸红,她知道姐姐说这话的意思。 秦氏还是那副冷脸,就算是求人,她也丝毫不知道什么叫放低姿态。 “妾身此来是想求皇后娘娘收留玉珺,她如今姻缘难成,好不容易有了好姻缘却平白地被人夺了去。放眼京城,妾身想不到她还有什么好去处了,所以今日带她来皇后这里,请皇后收留她。”秦氏坐在那里,屁股都不抬一下,声线平稳地道。 姚玉苏歪过身子,单手搭在扶手上,笑问“收留怎么个收留法儿是住个一两日呢还是三两月呢” “这就全看娘娘怜惜了。”秦氏四平八稳地说道。 姚玉苏轻笑一声,幽幽地道“母亲可知,这宫里住着的女人只有三类,要么是妃嫔要么是奴婢,要么是被禁足在冷宫的太后。玉珺这一来,是哪一类呢” 秦氏眼神无波地看着姚后,轻吐字句“姚家人岂能为人奴婢。” 这下子,红枣红杏的脸色都变了。这是要和娘娘共事一夫 “如此说来,母亲是想让玉珺做这宫里的女人了”姚玉苏嘴角内收,抿成了一条冷硬的弧线。 “有你这个做姐姐的照拂,想必她也差不到哪里去。”秦氏反而笑了起来,她长相清冷,笑起来也不会让人感到亲近,反而有些凉意。 姚玉苏沉吟不语,轻轻用手指尖敲打着扶手。 玉珺紧张地捏着衣袖,埋头坐在一旁,连头都不敢抬,她不敢去看姐姐的脸色。 “二女共事一夫”姚玉苏轻声笑出声来,“也好,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正巧本宫如今怀有身孕不能侍奉陛下,与其便宜了其他人,还不如扶持自己的妹妹。” “不可”玉珺脸色一白,急促地站了起来。 “坐下”秦氏回头,怒瞪她一眼。如今是她和姚玉苏的博弈,玉珺这般仓促地亮出底牌,岂不是在变相地告知姚玉苏这是她设的陷阱 玉珺不出声姚玉苏也看出来了,秦氏哪里是想让玉珺进宫侍奉皇帝,她是想以此来要挟她,若她不给玉珺找个好人家,她便让她不能安枕。 好一片慈母之心,可惜了,她为的却是玉珺,而伸出的刀口却是向着她姚玉苏的。 不得不说,这是姚玉苏二十四年来,第一次让她感到胸中郁气难平之人。旁人再出格,她总有收拾她们的法子,可如今对她出手的却是她的母亲,亲生母亲。 母亲,玉珺是你的女儿,难道我就不是了吗 这种话,从前的姚玉苏会问,如今的她却早已变聪明了。 “留吧,想留多久留多久,这宫里养得起闲人,别说一个玉珺了,十个百个都养得起。”姚玉苏胸脯一震,单手牢牢地扣住扶手,面上一派轻松地道。 秦氏盯着她,渐渐地,她露出了一个笑容,招呼身后的玉珺“还不过来谢谢你姐姐。” 玉珺冷汗直流,脚都迈不动了。 “姐姐”她张口结舌,嘴唇发颤。 “去,给二小姐收拾个偏殿出来,以后她就在泰元宫住下了。”姚玉苏道。 红枣颔首“是,奴婢这就去。” 秦氏心里也拿不准姚玉苏能狠到什么地步,但总值得一试的,玉珺是她心尖儿上的肉,她的幸福值得她这样一搏。 “母亲若无事的话可以走了,本宫会好好照顾玉珺的。”姚玉苏展了展衣袖,随口说道。 秦氏嘴角一抿“妾身告退。” 说完,她果断地转身朝殿外走去。 “母亲”玉珺拎着裙摆追了出去。 姚玉苏目视殿外,单手撑住扶手站立起身。 “主子。”红杏上前抚着她,心疼地喊道。 “果真是寡宿之命,还是亲缘太薄了啊。”她站直身子,眺望着殿外,语气虽淡可却让人轻易品出了这其中的辛酸。 红杏见此,几欲落泪。 作者有话要说  就偶尔憋屈一下吧,总是大开杀戒好像也很无趣吧。摊手。新网址: :,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解决 自苏志喜走后, 姚府的气压便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阴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姚国公虽不喜姚江夫妇,但对孙女却仍有一片维护之心,他狠狠地看了一眼夫妇俩,道“给我滚到书房来。” 姚江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还在疑惑为何陛下会这般“关心”玉珺的婚事, 冷不丁地瞥到妻子投来的目光, 知她最疼爱玉珺, 赶紧安慰道“你别也着急,陛下只是宣父亲去商议而已, 并未下旨, 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姚江想不通这里面的关窍, 秦氏可是一清二楚。她竟不知陛下如此这般维护玉苏,她前脚才给她下了个绊子, 转头陛下就把刀口伸到她们脖子前方来了, 真是好手段。 看来还是小瞧长女了秦氏冷笑一声, 转头朝书房走去。 姚江皱眉,觉得妻子近来的脾气的确算不上好,以前虽也是冷冷的, 但总还有些人情味儿,现在却有些生人勿进的意思了。他实在不明白, 难道是上了年纪的缘故 姚国公将夫妇二人喊到书房,待他二人站定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阵臭骂。 “平时一个两个都是甩手掌柜, 什么也不管,怎么这回倒是急跳起来了见玉珺嫁不出去了,着急了”姚国公指着夫妇二人的鼻子骂道,“我真不知皇后娘娘到底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了,今生竟然摊到你们这样的父母你们说说,自玉苏出生以来,你们管过她几回长年累月的不在家,可有当皇后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哦,如今小女儿婚事遇到坎儿了,知道赖上她了羞不羞,只问你们羞不羞” 姚江被骂得抬不起头来,秦氏却似乎无动于衷。 姚国公看到她就来气,他只恨妻子早早地就走了,否则一定让秦氏好好去婆母面前站站规矩,知道什么叫为人子女 “如今陛下要给玉珺指婚了,你们可放心了”姚国公冷笑道,拉长了声调道,“许侯爷不错,有爵位有军功,配得上玉珺,你们夫妇二人可以不用愁了。” “不可啊父亲”姚江率先炸毛,他连忙阻止道,“这京城里谁不知他许治萍是什么人啊,那可是敢一刀砍死老婆的人,玉珺怎么能嫁给他呢,绝对不行” 姚国公冷笑一声,这刀扎到自己肉里,总算知道疼了 秦氏也终于开口了,她道“父亲容禀,此事媳妇儿认为是陛下不对。玉珺是皇后的妹妹,又是国公府的小姐,陛下怎么能如此埋汰她呢我将玉珺送进宫去是为了陪皇后娘娘的,若她有什么失礼的地方陛下和皇后只管将她遣回即可,这般乱点鸳鸯谱,实在让人心寒。” “陪皇后娘娘”姚国公挑眉,这事实如何岂是她上下嘴皮一碰就推得一干二净的 “宫里的女子要么为奴婢,要么为妃嫔,你将玉珺这么个适婚少女放到陛下的眼皮子底下,你觉得他该如何处置”姚国公双手负在身后,挺直了脊背,道,“陛下和皇后感情甚笃,如今皇后又正怀有龙嗣,陛下忌瓜田李下之嫌,早早地将玉珺支出宫去,这有何不对你作为皇后娘娘的母亲,怎么不想着这是陛下重视皇后,重视姚家呢” 秦氏道“若陛下真是为了姚家好,他怎么会给玉珺挑那般不堪的夫婿。” “这便要问你了,你进宫去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姚国公嘴角微掀,一双老眼似乎将什么都已洞穿,“陛下爱妻心切,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秦氏抬头看去,见老人的眼睛里闪现出嘲讽的笑意,仿佛早已看透了她的算盘。 秦氏心里终于紧张了起来,她能看准姚玉苏不会对玉珺下手,却摸不清陛下的脾气,那可是个不好惹的人物,一旦惹急了,说不定玉珺真的要成为第四任许侯夫人了。 “父亲,此事是儿媳唐突了,可玉珺万不能嫁给许侯爷啊,他那般急躁的性子玉珺在他手底下怎么活得出来。”秦氏面上带上了慌乱,她双手捏紧,眼神忽闪。 姚国公掀唇一笑,现在知道急了看来也不是不能低头,只是看为了谁而低头罢了。 姚江见妻子着急了起来,也开口向姚国公求助了起来“父亲,陛下既然宣你去一同商议那便是还没有下定决心,恳请父亲为着玉珺的下半生着想,万万要将此桩婚事推掉啊” 姚国公见着这夫妇二人的神情,心里竟然狠狠地爽快了一番。 次日一早,蔺郇从泰元宫起身去太极殿。 姚玉苏为他整理玉佩,嘱咐他道“待会儿散了朝你可千万不要吓着祖父,他年纪大了,经不得吓。” “那你也太小看姚国公了罢,老人家一生风风雨雨无数,岂能被朕这三言两语给吓到。”蔺郇低头看她,笑着道。 姚玉苏收了手,直起腰来,仰头看他“反正给他们个教训就好了,祖父是无辜的,你别连带着他也骗了。” “朕知道了,唠叨。”他抬起袖子抚平,轻笑一声,潇洒出门。 姚玉苏惊讶转身,问旁侧的人“他刚刚说我什么” 红枣红杏埋头轻笑,可不敢重复。 姚玉苏叉腰,腹部圆滚,活像个正在“咕噜”冒气的茶壶。 朝会上,蔺郇抛去要将小璃国纳入大齐版图的想法,果然,下面便叽叽喳喳地吵开了,赞成的不赞成的争做了一团。蔺郇登基伊始还颇为不习惯这样的低效率议事方法,在他看来,这样如泼妇吵架的方式根本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待时日一久,他也习惯了,反正无论大事小事都要这样吵个回合才算完,只是事情早已往前做着走了,他们吵来吵去还是得听他的,虽浪费了点儿时间但有时候听着这群士大夫打打嘴仗也还算个不大不小的乐趣。 最终如蔺郇所料,双方争持不下,还得他出面主持大局。不管他们同意不同意,反正粮草已经筹措齐了,军队也集结完毕,就等着择日开拔支援肖豫了。 众人你都决定了还问我们个屁啊 “散朝”坐着听了一个时辰多的吵架,他也累了,挥了挥手示意今日收工。 苏志喜上前,给了姚国公一个眼神儿,示意他赶紧跟上。 姚国公与姚江夫妇不同,姚玉苏几乎算是他一手带大的,祖孙俩情分非常。蔺郇知道他老人家对皇后的重要性,所以在他面前不摆谱,全方位展现他作为晚辈的亲和。 无奈,在姚国公的眼里,这就是一头凶狠地狼,就算他暂时对着你挥了挥爪子也不意味着他不会在下一刻撕碎你。 “给老国公搬张椅子来。”一进书房,蔺郇就吩咐道。 姚国公推辞“陛下客气了,老臣站一站更精神。” 蔺郇绕过书桌坐到后面的椅子上,笑着道“老国公就别跟朕客气了,今早出门前皇后还再三嘱咐朕要礼待你,朕可不敢违抗皇后的命令。” 姚国公见他谈起皇后的时候神色舒展,嘴角带笑,一看便知是真心喜欢她的。如此,姚国公的面上也松弛了两分,他只要皇后好好的,那他便能做一个很随和的人。 “多谢陛下赐坐。”姚国公不再婉拒,心安理得地坐下了。 蔺郇大概也看出来了,老国公虽然是一个硬茬,但唯一的软肋就是皇后,如此一来,他们两人正好能聊到一处去。 “今日请老国公来是想说一说姚二小姐的婚事,昨日朕已让苏志喜到府上传话,不知老国公意下如何”蔺郇笑得十分和善,仿佛真的做了一桩非常好的姻缘。 老国公回道“回陛下的话,许侯今年已过三十,玉珺却刚满十七,这岁数差得有些大了,怕是不怎么合适啊。” “男子大一些倒没什么,况且许侯早已建功立业,立稳了脚跟,岂不比那些毛头小子要好姚二小姐是皇后的妹妹,朕才如此为她打算的,若是旁人,朕也懒得操心这些。”蔺郇微笑着道。 姚国公眼皮一跳,这听着怎么不像是吓唬姚家人,倒像是真的要把玉珺许配给许治萍了。 “陛下,老臣的孙女单纯质朴,并不贪恋侯府权势,只想找一位年龄相仿的郎君,家世能力差点儿就差点儿,只要会疼惜人就行了。陛下的好意老臣一家都心领了,但许侯爷那般强势厉害的人,陛下还是另择他人相配吧。”这番话,滴水不漏。既婉拒了这桩婚事,又夸赞了一番许侯,日后就算传到许侯的耳中也没什么大碍,不过是年纪不投罢了。 蔺郇嘴角稍扬,装作不知地问道“这么说来,府上不着急为二小姐择婿” “不着急,慢慢来。”姚国公面带假笑。 “可二小姐整日在朕和皇后面前晃悠,朕很难不替她着想啊。”蔺郇摆出一副“姐夫”似的担忧,“她也到了婚配的年龄,朕这个姐夫要是不为她筹谋一二的话,怕是说不过去。” “陛下忧心国事政务繁忙,这点小事哪里需要陛下来操心呢。臣刚刚就想说,玉珺在宫里也住了一段时日了,今日就跟老臣回家去吧,就不再叨扰皇后娘娘了。”姚国公闻弦歌而知雅意,立马提出要带玉珺回家。 蔺郇还犹豫了一下,迟疑地道“这岂非像是朕在赶人” “哪里哪里,玉珺在宫里待久了想必也十分思念家里,她面皮薄不好说要回家的话,只有老臣来代替她向陛下辞行了。”姚国公哈哈假笑道。 君臣二人打了一个回合的太极,事情得以圆满解决。 “对了,老国公去泰元宫见见皇后吧,她想必对你很是想念。”姚国公走之前,蔺郇还不忘嘱咐他道。 姚国公面上终于浮现出真心实意地笑意,弯腰行礼,告退了。 苏志喜见这二人如此轻易地就达成了一致,不禁有些纳闷,陛下一贯言出必行,怎么这次就只是吓吓姚家人而已这不是他的风范啊。 “你瞎琢磨什么呢。”蔺郇突然开口,朝他看去。 苏志喜一激灵,赶紧拍马屁道“奴才是为皇后娘娘高兴呢,有陛下为她撑腰,这是何等的底气啊。” 蔺郇冷笑三声“行,脑瓜子还挺好使的啊。” 苏志喜“”不好使早就搬家了哟喂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没写痛快,因为在写的过程中发现了家里的老鼠 一个飞跃,我爬到餐桌上蹲着,瑟瑟发抖了十分钟,等着人回来救命。 各位有对付老鼠的方法吗除了放药毒死和粘鼠板,因为我不想看着老鼠的尸体呕,写不下去了,我要给我妈打电话去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芒果肠粉 10瓶;锅烙炒虾仁 2瓶;2482830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网址: :,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连坐 姚国公倒是来过几次泰元宫, 可今次来却跟以往又不同。从前的泰元宫虽也是六宫之中却奢华的宫殿, 但却透着几分压抑,宫人们说话做事也是小心翼翼的。如今他再走进来, 宫殿的奢华成都只增不减, 但氛围却是松快了许多,起码他能见到孙女脸上的笑意了。 “我料着祖父也一定会来看我一眼, 早早地让人把点心端上来将茶沏好了, 正翘首以盼呢。”姚玉苏笑着迎了出来, 虽怀孕数月, 但步伐轻盈,丝毫看不出孕妇的笨重。 姚国公最放心的是她最不放心的也是她, 见她这般生龙活虎的模样, 一颗心总算是放回肚子里去了。 “平日里也收到你的来信, 但总担心你是谎报军情, 今日一见,你确实不必让我担忧啦。”姚国公笑呵呵地走近殿门口,双手背在身后, 如同一位普通寻常的串门老人一样。 一个人过得好不好不是看他怎么说的,而是看他不说的时候面相如何。姚玉苏从内到外都散发着轻松愉悦的气息,就算什么也不摆谈,姚国公也知道她过得不错。 祖孙二人落座, 品茗一番后才聊起了正事。 “都解决了”她放下茶杯问道。 姚国公握着茶杯点头“嗯,解决了。陛下不过是吓唬那对夫妻的,哪里真要将玉珺嫁过去。” 姚玉苏沉吟了一番, 斟酌着道“说句逾越的话,玉珺恐怕还不配上许侯爷。” 姚国公扬眉看她,嘴角带笑“哦你为何会这样想” “许侯爷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军功,当年戍位边疆的时候也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若不是他在西境镇守多年彻底将戎人打跑,恐怕今日的大齐在向东边用兵的时候就不会这般毫无顾虑了。” 许治萍在战场呼风唤雨的时候玉苏还在深宫中与妃嫔们斗法,虽未亲眼所见许侯爷的英姿,但以孝哀帝这般治国之能都可以让戎人投降纳贡,可想而知许侯爷给他们带去的灾难。 “你这是从个人能力上评价的,谁也不敢否认许侯的功绩。但你要知道,你父母可是盯着他那劣迹斑斑的过往在瞧。”姚国公道。 姚玉苏挑眉“那三房妻子的事儿” 姚国公点头,微微叹了一口气“英雄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第三任也就罢了,前两任着实太倒霉了些。” “祖父,我一直不知这其中的内情,他那第三任妻子真的是他杀的吗” “当然,满地流血,错不了。”姚国公啧啧两声道。 “若是杀了人,为何最后却没有追究” “激愤杀人,情有可原。再说了,当日被杀死的可不止她一个,她那苟且的情夫也在呢。许侯从军营提前归来,将奸夫淫妇捉拿当场,这才酿成了祸事。”姚国公叹息道。 姚玉苏眯眼,她就知道这里面不完全是许侯的错,否则当时有司为何捉了人又将人放了都道是许侯立功无数,功过相抵,但她却不这般认为。 “可他那夫人当初是主动要嫁给他的,为何最后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姚玉苏对此表示不解,“再者,许侯明明可以向世人道清原委,让那对出格的男女受人唾骂,怎么自己倒是把弑妻的恶名背了这么多年,以至于现在无人敢嫁给他” “难道你要许侯向天下人坦白自己被戴了绿帽子他那般刚硬之人,怎会甘心受人指点与其将内情披露让天下人对他房中事指指点点,还不如什么也不说,就算是被人惧怕也总比被人同情好吧。”姚国公是男子,自然能从男子的角度来思考许侯爷当时的处理方式。妻子偷人,这是对于一个男子来说最大的侮辱,比杀他打他都难受。 许侯是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男儿,军功累累,没想到最后却在姻缘上屡次受挫,可想而知他对女子有多失望了。 “说远了,咱们还是说回玉珺的事上来。”姚国公见孙女面露遗憾,便知像她这般惜才的人肯定是在可怜许侯的遭遇,未免她太过专注此事,姚国公主动提起了玉珺的婚事。 “你爹娘在家里抓耳挠腮都没有挑到称心的女婿,你这里可有合适的人选” 姚玉苏对着祖父自然无须隐瞒,她道“我久居深宫,并不比他们更了解京城这些适龄男子的品性。要我说还是让母亲多带玉珺出去走走,见得人多了,总会有一两个好的能看上玉珺的。” “玉珺品性不错,就是有时候爱走死胡同,她的婚事我不敢掺和,要是日后过得不好,你母亲还不找我麻烦。”姚国公摇头,这样坐着商议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总不能让玉珺像公主一样放开了选吧 “好了,你好生保重,我带你妹妹家去了。”姚国公起身道。 姚玉苏随之起身,招手“我这里有几包新茶,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儿,祖父带回去尝尝吧。” 红枣早已将新茶打包得当,见她招手,赶紧送了上来。 姚国公接过,凑到鼻下一闻,立马指着道“好茶,隔着层纸都还透着股清香劲儿,错不了。” 姚玉苏笑着看他,心头甜甜的。 “红杏,去问二小姐准备好了没。”姚玉苏转头道。 红杏上前回话“二小姐知道今日国公爷来接她,早早地就收拾妥当了,如今正等着殿门口呢。” “好。” 祖孙一同踏出殿门,姚国公大步走在前面,忽然转身看她。 “祖父可还有什么未交代的事情” 姚国公斟酌了一番,觉得还是应该给孙女提个醒儿,他道“方才早朝的时候陛下提起对东境用兵之事,我猜他可能不止是想要宋威走这一趟。” 姚玉苏疑惑地看着他。 “陛下很有可能打着亲征的注意。”姚国公深深地看了一眼她的大肚子,缓缓地道。 姚玉苏微微诧异,祖父是看出什么迹象来了吗此事她不曾听蔺郇提起过啊。 “你大着肚子小心点儿,就算有那一天也不用怕,他要去便去,祖父守着你一样的。”姚国公见她脸色一变,担心她忧思过重,赶紧拍着胸脯保证道。 姚玉苏哭笑不得,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怎么还要祖父保护就算蔺郇亲征也一定会留够人手防卫京城的,她倒是不操心这个。 “知道了,有你在我不怕。”她抿唇含笑,面露霁色。 姚国公点点头,这才毫无挂念地走了。 红杏感动于他们的祖孙之情,在一旁红着眼眶道“不管主子的境遇如何,老国公他一直挂念着主子呢。” 蔺辉对她不好的时候,他敢直着腰板和蔺辉唱反调。这回蔺郇娶了他,他照样是来来回回看个遍,生怕她受了欺负又不能回家诉苦。 姚玉苏扶着腰往回走,面带笑意。 她这半生失去了很多,从未得到的也很多,可幸运的是她有一个珍视她的祖父,永远向护着蹒跚学步的孩子一样护着她往前走。 泰元宫门口,玉珺看着祖父拎着几包茶叶走来,立马迎上前去“祖父” “嗯。”姚国公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 玉珺朝里面看去,道“祖父,我要不要向姐姐当面辞行呢叨扰她这么些时日,这般无声无息地走了好像挺没规矩的。” “她累了,不用去了。” “累了”玉珺皱起了一双细眉,小心翼翼地看向祖父,“祖父,大姐她是不是恨上我了啊” 姚国公冷笑了一声“还行,不算蠢。” 玉珺被噎,脸色涨红。 祖孙俩一路朝宫门口走去,两相无言。上了马车之后,玉珺实在憋得难受,忍不住为自己辩驳两句。 “祖父,此事也不能全怪我。那日进宫之后母亲才向我道明了原委,我进退两难,不能违抗母亲的意愿,只有暂且在宫中留上几日。况且我待在宫中的这些时日并未叨扰大姐,也从不在陛下面前晃悠,自认为没有错到那么离谱,祖父为何这般生气我”玉珺闷闷地道。 就如同玉苏羡慕玉珺能得父母宠爱一样,玉珺也同样羡慕祖父能毫无保留地维护大姐。她回家也有两年了,可这两年来跟祖父交集甚少,祖孙俩像这般没有旁人的相处更是头一次。 姚国公轻哼了一声,道“坏和蠢,只要占上一样就惹人厌恶。” 玉珺诧异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他“祖父是觉得孙女是坏还是蠢” “你自己掂量呢进宫威逼你大姐一事,你母亲是主谋,你是从犯,她是心怀鬼胎你是盲信盲从,你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姚国公一针见血地指出,“做了坏事难道就推脱一句自己不晓得就能全身而退吗你已经是大人了,做事情之前还这般不思不量,这回陛下高高抬起放你一马,下一次又换作谁来救你” “祖父孙女在你心里就是这般蠢笨之人”玉珺既惊愕又伤心,竟不知在祖父心里她如此不堪,简直让她心如刀割。 姚国公瞥了她一眼,道“你大姐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已经独挑大梁了。” 他虽没有将话说完,但言下之意便是你看看你现在如何 玉珺脸色苍白,双眼渐渐失去了光泽。 晚膳的时候蔺郇见姚玉苏胃口不佳,以为她是怀孕难受,特地让人去熬了鸡丝粥。没想到她端起粥碗喝了两口,又直愣愣地将他盯住了。 蔺郇还认真回忆了一番,确定今日似乎没有惹到她的地方之后才开口问道“怎么了吃不下吗” 虽对外宣称她的肚子才五个月但其实已经是七个月了,再过两个月孩子就要出生了,这种时候他尤其在乎她的情绪。 姚玉苏见他这副小心翼翼地模样,既好笑又感动,他是何许人也,竟然能对她俯首帖耳。 “今日见着祖父,他说起武安侯的过去了,我心里有些感慨。”她搅动碗里的粥,情绪有些不高。 蔺郇蹙眉“就为这” “啊。”姚玉苏点头。 蔺郇“” 许治萍你这个麻烦精。 “不必为他感慨,这也是命。他自小不受重视,今日所得皆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虽然外间有流言蜚语,可对他影响力终究有限,你实在不必为此烦恼。他是个受不得拘束的人,如今没有夫人在侧,指不定多潇洒呢。”蔺郇道。 “话虽如此,可人这一生如此漫长,没有人陪伴在侧岂不是十分难熬吗”姚玉苏又问道。就拿她和蔺郇举例,若不是遇到彼此,他们恐怕能清心寡欲地过完这一辈子了。 对此,蔺郇笑而不语。 姚玉苏偏头看他,见他如此表情,疑惑道“你不感动也就算了,怎么还笑起来了” “皇后可知武安侯府有六七房妾室”蔺郇笑着看向她,观察她脸上的表情。 姚玉苏面色一僵,眉头皱成一团“这、这” “武安侯虽没有娶妻,却不妨碍他享其人之美,皇后就不必觉得他可怜啦。” 姚玉苏脸色青紫,一看就是被气得不轻。 “枉费我心疼了他一下午,以为他不再接触女子”姚玉苏咬牙切齿,磨牙霍霍。 “你有空心疼心疼朕,旁的男子就不必挂怀了。”蔺郇不乐意地道。 怎知姚玉苏一个冷眼扫过去,一开口就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你们男子都是一个模样,狼心狗肺” 蔺郇正捧起她的粥碗准备喂她,这下脸都绿了。 他早晚要废除“连坐”这项罪名,无辜,窝火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向大家道个歉,今日没有按时更新是因为昨晚约了同事睡家里,不方便码字。 受老鼠的威胁,我已经不敢一个人睡了。 恐慌,无助。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不管 快入夏的时候收到了前线的战报, 肖豫大胜小璃国, 已将他们逼退回小璃国境内。众人欢欣一片,近来喜报连连, 实在鼓舞士气, 又因新朝建立之后一片欣欣向荣,众臣也被激起了干劲儿, 撸起袖子不愿落在武将的身后。 蔺郇早已言明, 他要的不是小璃国败退, 他要的是彻底从地图上抹去小璃国的痕迹, 将它的国土纳入大齐所有。因此,喜报传来半个月后, 蔺郇再次以宋威为主将, 派他带领五万精兵与肖豫会和, 一同将小璃国拿下。 姚国公之前提醒过姚后, 说此战陛下有可能会亲征。可圣旨一下,却是任命宋威为主帅,并非像姚国公所猜想的那般, 姚玉苏也有些疑惑。蔺郇对此战的重视程度异常,姚玉苏数次从他身旁经过都能看见他拿着朱笔在地图上勾勾画画,显然早已了攻克小璃国国度的战术。 “你老是偷看朕作甚”乾元宫内,蔺郇批着奏折抬头, 准确捕捉到了她投来的目光,笑言,“要看就大大方方看, 偷偷摸摸地成何体统。” 姚玉苏哑口无言,她确实在偷偷观察他来着,见他批阅奏折认真不免放肆地多看了几眼,没想到他灵敏度如此之高,两三次之后就能被捉个正着了。 “此次出征小璃国,为何你没有亲自去”在心里憋了两日,她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以往她也不是刨根究底的性子,于政务上她也不喜插手,但这次的事情她实在好奇,所以开口询问。 蔺郇提笔蘸墨,随口道“朕有精兵强将,无需亲征。” “寝殿内放置的那幅地图被你画得不成样子,可见你是早已有了制敌的法子,若你真是那般相信他们又何必精心筹谋”毕竟是枕边人,他就算是再难以琢磨,也能被姚玉苏看透几分,何况他在她面前鲜有伪装的时候。 蔺郇见瞒她不过,只好实话实说道“朕想亲眼看着孩子出生,不想你一个人那般辛苦。” 姚玉苏微怔,似在意料之外,但又在意料之中。她苦苦追问,难道不是早有猜想非逼着他亲口说出来吗 “你的确待我很好。”她喃喃自语,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一般,轻声细语。 祖父对她的好是长辈对晚辈的庇护,面面俱到。而蔺郇给她的好却是另一种,润物细无声,不知何时飘然而至,落在她的心田,体贴温暖。 她抬头看他,眼神有些定住。眼前的蔺郇不就是她少女时期幻想过的意中人吗高大威猛,沉稳刚强,面对她的时候有着万般的柔情,不多言不语却总能敲中她的心房。 姚玉苏起身朝他走去,绕过他的案桌,十分不得体地坐在他的腿上,然后双手绕住他的脖子,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处。 “再没有人能比你对我更好了。”她低声说道,声调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颤抖。 像他们这样的人,见过了污浊,经历过污浊,却仍旧能捧着一颗真心走向对方,实属难得。回想起来,他们二人的今日若没有他一力坚持和支撑,怕是没有今日的恬静岁月。 他微微错愕,竟不知一句老实话能让她这般感动。 “玉苏。”他低头瞧她,生怕看见她哭。 她揪着他的领子纠正他“是玉苏儿。” 蔺郇睁大眼睛,那幽深的眼神里渐渐迸发出摄人心魄的光彩,他像是终于获赦的囚徒又像是苦读数年终于中榜的举子,一脸地欣喜若狂。 玉苏儿。从前她不准他叫,如今她主动送到他嘴边来,天差地别。 “是,朕的玉苏儿。”他心口炽热,紧紧地抱着她,像是将他的天下都搂在了怀中。 这边,年纪加起来足有五十多的夫妻在腻歪,姚府那头却在早已鸡飞狗跳。 玉珺不见了 当然,这是她主动“不见”的,毕竟还没有人敢到姚府来绑人却不惊动这一院子府兵的能力。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便从后门出去了,直至夜色沉浸,人也没有回来。 秦氏生了好大的气,让人把玉珺院子里的仆人都绑了起来严加拷问,最后才得知玉珺是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秦氏栽倒在椅子上,双目失神。 姚江面色难堪地站在一旁,下颌绷得死紧。 虽说现在天下太平,可那并不代表着没有山贼匪寇,尤其是玉珺这样年轻美貌的小娘子走在外面,会打她主意生出坏心的人多了去了。 秦氏先是静默不动,然后突然跳了起来,嘴里念叨着“进宫,去找皇后” 姚江虽痛心却还未失去理智,他眼疾手快地将她拉住,道“现在宫门已经下钥了,你何必去折腾个来回。” “那就让他们开门”秦氏回头,眼底血丝一片。 她挣扎着要往外走,姚江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往回拉“夫人,你清醒一点宫门已经锁了,你进不去的,咱们明日再去找皇后娘娘帮忙,你现在执意要去只会被禁军抓起来” “我不管我不管”秦氏似已疯魔,她掰着姚江的手指头,脸色发青,“她必须帮我把玉珺找回来,要不是她将玉珺撵出宫门,玉珺又怎么会想不开” 姚江心底震惊,不敢置信地看着妻子,她到底是怎么了,为何这样厌恶长女 从前,她冷淡,他认为是性格原因。不抱长女,不接近她,甚至在她年幼的时候抛下她出门游玩,这些他都陪她做过,并且没有认为不妥。可最近一段时日他才发现,她并不是完全冷淡的人,有了对比才显得这般触目惊心,她对着小女儿是慈母心肠,可对着长女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丝毫不顾及她的立场。 姚江这一惊,手上松了力气,秦氏趁机挣脱他往外跑去。 姚江顾不得再想下去,赶紧解决眼前的事情才是最要紧的,他转身拔腿追了上去。 秦氏跑出了二门,快到大门口的时候,忽然被两侧的侍卫站出来拦住。 “尔等焉敢”她毕竟是姚府的大夫人,眉毛一竖,带上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 可这样的“威严”吓得了婢女,却吓不住府兵,因为他们只听从一个人的号令。 姚国公在她身后出现,冷着脸,双目燃起的怒火像是要焚烧整个姚府。 “把大夫人押回去。” 注意,他用的是“押”。靠她自己想明白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只能动用武力。 两侧的府兵上来,一左一右地架起秦氏,丝毫没有迟疑。 这回秦氏没有挣扎,她也挣扎不了。只是经过姚国公身旁的时候,她稳住脚步站定了,嘴角浮着冷笑问他“姚玉苏是你的孙女,玉珺就不是了吗” 姚国公丝毫没有受到谴责而良心不安之类的情绪,他淡淡地回视她一眼,道“姚玉珺是你的女儿,玉苏就不是了吗 他们,各有立场。 秦氏被押下去关了起来,没有姚国公的命令谁也不敢放她出来。 以往一力维护秦氏的姚江这一次站得远远的,没有阻拦。 “明日一早,你随我进宫。”姚国公回房前朝他瞥去,不重不轻地道。 姚江点点头,他知道父亲不会坐视不管的,对玉珺他没有夫人对玉苏那般心狠。这样的念头一浮现,他自己也吓了一大跳,心狠 这一晚,姚家人都没有睡安生。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父子俩脸色凝重地赶往宫中,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今日休沐,无需早朝。蔺郇正抱着爱妻睡得正香,忽然察觉到怀里的人起了身。 “再睡一会儿,时辰还早呢。”他单手按住她的肩不让她起身,声音带着一股鼻音,难得的幼稚。 姚玉苏如今大着肚子睡不安生,好不容易躺在他怀里能睡个好觉却突然被红枣轻声唤醒,自然也很不快。她低头吻了吻他的鼻尖,道“我去喝口水,你继续睡吧。” 他昨夜看奏折看到很晚,她并不想惊扰他。 蔺郇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哼”,然后翻过身继续睡了。 姚玉苏得以解脱,起身到外室穿衣。 “祖父和父亲怎么这么早就进宫了” “国公爷似乎是说二小姐离家出走了。” 姚玉苏穿衣裳的手一顿,惊讶地转头看红枣“离家出走” 正殿里,姚国公将昨天发生的事原封不动地讲给皇后听,自然,他掩去了秦氏拼命要进宫那一段儿。 姚玉苏双手按在扶手上,脸色同样不好看。 “她这是要毁了自己啊。”姚国公说完,摇头叹息。 良家女子,谁会做出离家出走这样胆大包天的事情别说家里人会惊怒了,便是日后传出去,她还有何颜面立足于世再想找个家世清白的夫婿,简直是痴人说梦。 “她留什么口信儿没有”姚玉苏皱眉问道。 姚国公摇头“不曾,若不是她贴身侍女道出了实情,我们竟不知她有这等胆量。” 姚玉珺这一步,势必要将家族声誉一起拖下水,皇后也不例外。 姚江始终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姚玉苏的眼神扫来,他也没有任何开口说话的意思。 “我会派人去找。”姚玉苏看向姚江,“父亲,你最了解玉珺,你将她会出现的地方拟个胆子给我,我派人沿线找去,一定将人带回来。” 姚江抬头,嘴角抿成了一条线,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姚国公以为他是在担心玉珺,哼了一声,道“教出这样的女儿,简直是败坏姚家的门风。” 果然,姚江的脸色更难堪了。 “祖父。”姚玉苏喊了一声,以作提醒。 姚国公撇嘴,冷哼一声道“难为你次次都要来收拾咱家烂摊子,既然话已经说清楚了我便不叨扰你了,你好生安胎,找人不是一时的事儿。” 说完,姚国公大步离去。 姚江起身,抬头看了一眼女儿,默不作声地准备跟上去。 “父亲。”姚玉苏在他身后喊住他。 “玉珺自小跟随你们在外游历,不比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你且宽心,她定然能平安归来的。”她轻声道。 玉苏的安慰就像是火星落在了他的耳旁,灼热难耐。昨天难眠的一晚上他都在思索自己和夫人对长女的态度,以为是长女的冷漠让夫妻俩难以亲近,可想来想去却是他们先推开这孩子的。 他转过身去看她,什么话也没说,却是两行滚烫的泪先落了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似姚江这般年纪的男人早已经历过生死和这世上大多的磨难,却仍旧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落泪。姚玉苏心惊,不自觉地站起身来。 “玉苏,玉珺以后如何你莫要再操心了,她是她你是你,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他张开口,说了进殿以后的第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句人话。 鼓掌 昨晚看剧到两点才睡,今早又七点爬起来码字,我简直不是在过周末。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熙熙 都过了好几日, 玉苏脑海里还回荡着姚江对她说的话。他像是一个沉睡多年的人好不容易清醒了一回, 又像是一个出走边城的浪子猛然朝家里写了一封家书,突兀得不行。 自打记事起, 他便没有说过一句站在她的立场上思考的话, 纵然偶尔的关心也显得刻意和疏离。在他的心里,秦氏永远是最重要的, 女儿们都要往后靠靠。这一点, 很早以前姚玉苏就毫不费力地认清楚了。 如今他乍然冒出一句关心之语, 她竟然无法正视了。说到底, 她已经过了渴求父爱母爱的年纪了,他这一句关心之语落在她耳朵里除了惊奇之外再无其他想法。 值得庆幸的是, 秦氏始终没有到宫里来闹, 这让她宽慰不少。 盛夏伊始, 姚玉苏的肚子便有些沉甸甸地, 有心人看了之后都会想到这是要临产的肚子,而不是皇帝对外宣称的七个月。可后宫早已被清理了一遍,兴风作浪之人死的死关的关, 谁还敢指责皇后的肚子和月份对不上 恰巧此时前方战事迟滞不前,小璃国虽自己不能抵抗大齐却结了不少的盟军,在大齐的驻防地周边以弧形的方式步步逼近。肖豫和宋威都是年轻的战将,聪敏有余狡诈不足, 应对之时有些处于下风。 蔺郇的眉头这些日子都没有松下来,一是担心皇后生产之事二是担心前线战况,两件事盘旋在他的心头, 他一日比一日低气压。 这天夜里,他哄睡了玉苏之后又爬起身来看地图,手里拿着碳笔,勾勒着大军应该反攻的线路。 玉苏睡到一半儿就醒了,肚腹酸胀,有些想如厕的感觉。她撑手坐起来,见外间有点点余光漏了进来,便知道蔺郇是又睡不着了。 蔺郇正握着碳笔思索,冷不丁地瞥见身旁的影子,一下子抬起头来,目光凌厉。 “还不睡吗”姚玉苏穿着宽袍走来,步伐缓慢。 一瞬间,他眼里的戒备退去,取而代之地是温情。他放下碳笔,道“前方战事不顺,朕有些担心。” 玉苏走过来与他并肩而立,单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轻松之姿“年轻人都是在一次次战争中历练出来的,不一定每次都要你给他们规划好线路才能取胜。这两位都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双剑合璧,一定可以破解困境的。” 蔺郇微微一笑,何其有幸,他找到了一位可以轻而易举就能化解他心中烦躁的妻子。 “朕只是担忧罢了,并不是不相信他二人。你说得对,经历都是累积起来的,若每次都安排好了才放他们去搏,未免失去了锻炼的意义。”蔺郇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握笔的手,擦完之后扔至一旁,道,“走吧,朕陪你睡。” 她点头一笑,主动将手伸过去。 烛火的余晖下,两道身影渐渐朝内室走去。 突然,其中一人停下了脚步,腰腹微微弯起。 “怎么了” “肚子有些难受。” 方才只是酸胀,还能忍受。可走了两步之后突然觉得沉重的肚子在往下沉,像是要直接坠到地面去似的。 “可是要生了”蔺郇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算算日子,应该还有十几日才生产,但太医也说了,不排除提前生产的可能。 姚玉苏低头,忽然觉得底下一湿,有水淌出。 夏日的衣衫轻薄,她这一低头看,蔺郇也随之看去,自然也发现了她下半身的裙子被浸湿了。 这是羊水破了 “来人”他大吼一声,震得窗棂都在颤动。 姚玉苏是第二次进产房了,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所以对接下来要经历的事情并不害怕。被放到偏殿的床上之后,她还能在镇定自若地指挥宫人们做准备事宜。 相反,即将为人父的蔺郇就不那么淡定了,他单膝跪在姚玉苏的床前紧紧地拉着她的手,一眼也不敢错。 下腹有酸痛感一阵阵来袭,姚玉苏拽紧了床单,挤出一个笑容安慰蔺郇“别怕,一回生二回熟,我没事的。” 蔺郇直勾勾地盯着她,左手握着她的手右手僵硬地给她擦汗,一来一回,仿佛除了这个就不会做别的了。 姚玉苏感觉到了下腹传来的痛感,知道快生了,于是问身旁的人“你要不要先出去” 蔺郇绷紧了下颌,仔仔细细地给她擦汗“朕陪着你。” 这个时候就不要陪了啊 姚玉苏拽紧床单,她不想让他亲眼看见从自己的下半身拉出一个孩子来,这样的场面太触目惊心了,以后他还怎么、还怎么姚玉苏单手捂脸,觉得他根本就是在添乱。 “苏志喜。”她放下手朝着外面喊了一声。 “奴才在”苏志喜颠颠地上前,靠在屏风后面,“皇后主子有何吩咐” “将陛下带出去。” 苏志喜以为自己听错了,伸长耳朵“皇后主子有何吩咐” 姚玉苏盯着眼前已经僵化的男人,咬牙“把你家主子带出去,看好他不准让他进来” 苏志喜腿一软,差点儿跪地。 “还不快滚进来。”皇后还在里面喊他。 苏志喜连趴带滚的进来,俯在蔺郇的脚下,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咱们出去吧,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儿啊” 蔺郇一动不动,恍若未听到一般。 姚玉苏扶额我生孩子怎么傻了的人是我丈夫呢 “红杏红枣,拉他出去。”苏志喜不得用,姚玉苏只好安排自己的人。 蔺郇终于开口了,他道“朕陪着你吧,朕不想你一个人在此害怕。” 焦皇后的死还是给他留下了阴影,血淋淋的一尸两命,就算不爱过也不会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眼前的女子是他毕生所爱,承载了他半条命,他怎么敢放她一个人来经受这些痛苦 姚玉苏摇头,下半身的痛苦加剧,她反手握紧了他的手,稳住心神道“出去吧,我需要你的时候就喊你,你就站在屏风后面等着,可好” 她不想让他看见这般不得体的场面,她想留在他脑海里的模样永远都是从容不迫的。 她的面上克制着痛苦,额头上沁出了一大颗一大颗的汗珠,可纵然这般辛苦,她的语调依然保持着平稳,声线没有丝毫颤动。以此可见,她其实是一个很骄傲的人,最脆弱的那一面永远朝内。 蔺郇并不是第一天认识她,知道她着执拗的脾气,若他坚持待在这里,恐怕她就算是把嘴唇咬破了也不会喊出一声痛来。 “好,朕在外面等着你。”他提起跪麻的膝盖,微微弯腰,毫不嫌弃地在她满是汗水的额上印上一吻,“等你们俩。” 见顽石化开,她终于舒了一口气。 苏志喜看准时机上前,半请半推地将蔺郇给弄了出去。 接下来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没了蔺郇在这里碍事儿,产婆和宫人们也能施展开来。 姚玉苏虽生过一次孩子了,但那毕竟已经是八年前的事情了,记忆淡去,疼痛却排山倒海的袭来。 “啊”她忍不住哼了一声,从喉咙里溢出来一丝痛苦。 屏风后面,有人悄悄捏紧了拳头。 “皇后娘娘,注意呼吸,千万不能乱了呼吸。” “主子,吸气,呼” 屋内的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身上,不久之后,这间房子里会诞生大齐第一位皇子或公主,无论是哪一个,都意义非凡。 姚玉苏自制力惊人,她并不像平常产妇那般嚎啕大叫,也不哎哎呼痛,她双手拽着床单,即使额角的青筋毕露了,她还是有节奏地在呼吸,随着产婆的指示用力。 正因如此,她的淡定和冷静让她并没有受多少痛苦。 一个时辰之后,天光蒙蒙,一声孩啼破空而出。 “是位皇子皇后娘娘生了一位皇子”产婆从她的身下接住滑落出来的孩子,看清出了之后忍不住欢喜地大叫起来。 红杏喜极而泣,转身走出来向外面的人报喜“恭喜陛下,母子平安” 屋内,欢欣一片。 屏风后面,有人因为脑袋缺氧而晃动了一下身躯。 “陛下”苏志喜眼疾手快地扶了一下,欢喜地问道,“陛下可听见了皇后娘娘生了位皇子” 耳边嗡嗡,他什么也没听见,只知道她打赢了这场“仗”,她全身而退了。 心头一股热血涌动,他提起袍子朝里面走去,步伐匆匆。 产房内宫人们有条不紊地收拾着,新出生的皇子被抱到一边沐浴,红枣守在皇后的床边,正在为她擦拭身体。 姚玉苏闭上眼,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半点儿不想动了。 忽然,她感觉到有人执起了她的手,接着有温热的唇落在她的指尖、手背、掌心 她嘴角稍弯,不睁眼也知道是谁。 “玉苏儿。”他喟叹一声,附身将脑袋埋入她的颈窝。 她很想问他有没有尝到一股汗湿的咸味儿,但此等温情的场景说如此煞风景的话未免也太不识趣了一些。她微微歪了歪头,感受他喷在颈窝的呼吸。 “陛下,娘娘,皇子来了。”产婆将孩子抱了过来,打断了这沉静的场面。 蔺郇抬头,这才认真打量自己的孩子。 产婆双手往前,将孩子递了过去。他迟疑了一下,直到胳膊上传来一丝拧痛之后才伸手接过。 他这双手,挽过大弓,提过刀剑,可没有任何一样东西的份量能和他此时怀里的小人儿作比。 他实在太小了,小到一张脸上的五官都有些拥挤,他紧紧地闭着双眼,小嘴慢慢蠕动,不知道在尝什么好东西。 姚玉苏歪着头看父子俩,嘴角挂着笑意。蔺郇僵硬地抱着孩子,双肩渐渐地松弛下来。 “呜呜”小孩儿在他怀里蹬了一脚,发出哭声。 “他这是怎么了朕抱得他不舒服吗”他的背一下子又僵直了,紧张地看着产婆。 产婆笑着道“陛下,小皇子这是饿了,让奴婢抱他下去吃奶吧。” “不用。”开口的是皇后,她伸出手朝着蔺郇,“给我吧,让我喂他。” 产婆有些惊诧,别说是皇家了就算是外面一般世家的夫人也没有亲自喂奶的,哪个屋内不是一两个奶娘,皇后娘娘这是做什么 她正欲出声制止,忽然察觉袖笼被人拉了一下,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 蔺郇依言而行,不问缘由,弯腰将小皇子放在她的枕边。 红杏上前将她的衣衫半解,又助她将小皇子揽入怀中,凑到她的胸前去。 蔺郇虎目圆瞪,看着那张小嘴儿叭叭地占据了那个好地方。 “他” 姚玉苏扫了他一眼,含嗔带怨,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 蔺郇收声,握紧了拳头,心头渐渐有股不怎么好的预感。 小皇子初来乍到,地盘儿还没有踩熟,努力了半刻钟也没有吸出什么东西来,倒是折腾了一脑门儿的汗水。蔺郇有些心疼地看着他,这么小的人儿,他该如何去护佑他长大呢 姚玉苏轻抚他的脑门儿,像是在给他股劲儿。 她的玄宝初生之时也是这般,顽强得不行,让人感动。 “陛下,给孩子取个名字吧。”姚玉苏抬头看他。 蔺郇正盯着孩儿给他股劲儿了,忽然被点名,抬头思索“朕要斟酌一番,你先给他取个乳名吧。”就像玄宝,好听又上口,喊在嘴边心都化了。 她抬头沉思,屋内众人沉静不语。 忽然,一道霞光破窗而入,落在了她的床前。 “熙熙。”她双眸明亮,似有星光坠入。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掉得可怕 稳住啊,不要掉下七千啊,这是我唯一的心愿 熙熙皇子来了,大家不冒个头吗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suzura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弈鸣 天下人的眼睛都盯着皇后的肚子, 今日熙熙皇子的出生乃是众望所归。清晨蒙蒙亮的时候, 诸人刚走到宫门口,却听见了从宫内传来的洪亮的钟声, 众人凝神一听, 忽然面上大喜。 “这是皇后诞下龙子了”停留在宫道上的臣子们交头接耳,热烈讨论。 姚国公落在后面, 听到了钟声之后, 前面不少人都伫足等他, 见他上前, 络绎不绝地道贺声不绝于耳。 “是皇子还是公主”忽然,有人问道。 众人面上一滞, 皇子还是公主这两者可差得远了。 正当众人面面相觑不敢乱猜的时候, 一道飞驰的身影从宫道上驶过, 此人骑着骏马, 单手握缰绳,另一只手高高举起,似握着一道圣旨。 “陛下有令, 皇后娘娘诞下皇子,大赦天下” 号令官从身旁疾驰而过,一路朝着宫门外奔去。众人闻信,忽而大喜。 大齐后继有人了。 今日的朝会十分热闹, 交谈声没有一时半刻能停下来,往日肃穆的大殿一时沦为了街口菜市场。 “这可是大齐第一位皇子啊” “江山后继有人,大善” 众人欢喜之余, 也有人提出“算一算月份,皇子似乎是早产啊。” 经他一提醒,众人才认真地掐指算了起来,这一算,皇子足足提前了两个月出生啊 “陛下驾到” 正当众人疑惑困顿的时候,蔺郇来了,他面上带笑,怎么也掩饰不足。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他坐在龙椅上,亲自抬手叫起。 众臣又道“恭贺陛下喜得皇子” 蔺郇笑着道“今早皇后产子,母子均安。皇子虽然早出生了两个月,但太医也检查了一番,道一切正常,是个健康的孩子,诸位放心。” 众臣见陛下这般欢喜,料定皇子身体康健,应该不会早夭。 早朝难得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中过去了,大喜的日子谁也没有顾得上吵架,当然,也没有人敢在这时候起纷争。 傍晚的时候,玄宝进宫了。 他似乎又长高了半寸,一身书生之气,似乎能窥见日后的儒雅风流了。姚玉苏朝他招手,他笑着上前,一开口,却还是个孩子“弟弟呢我专程进来看他的” 皇后诞下皇子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各地,玄宝虽在山中读书,但消息也十分灵通,知道母亲生了弟弟他便专门请了假进宫。 姚玉苏先抱着他好一通揉,一番亲昵,然后问了他的近况之后才招手让人把熙熙抱来。 玄宝还从未见过这般小的孩子,软软地一团待在襁褓里面,浑身的奶香之气。他眼睛瞪得圆圆的,和玄宝四目相对,兄弟俩都愣愣地盯着对方。 “他好可爱。”玄宝看得出神,喃喃道。 对此,熙熙吐了一个奶泡回应。 “母亲,我小时候也是这般小吗”玄宝惊讶地问道。 姚玉苏抱着熙熙摇晃了两下,熙熙的眼睛渐渐眯成了一条线,她笑着道“他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看到他我就想到你小的时候了。” “一模一样”这下换玄宝瞪眼了,“怎么会” 刚巧红枣端汤进来,听见玄宝的话,笑着道“小公爷别不信,真的是一模一样呢,奴婢可以作证。” 红枣显然比红杏在玄宝这里更有地位,她的话玄宝也更容易相信。 玄宝惊奇地盯着弟弟,心里酸酸麻麻的,一模一样啊 熙熙在姚玉苏的怀里睡着了,他是个没心眼儿的孩子,闻着母亲身上的味道就能呼呼大睡半天。 玄宝趁母亲不注意,悄悄地伸手,用指背碰了碰弟弟软嫩的脸蛋儿。这是他的弟弟,他的亲人,他和母亲都要保护的人。 姚玉苏装作没有看到他的小动作,“专注”地和红杏说话。 玄宝趴在母亲的床榻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弟弟,认真思考一个问题弟弟会不会长大了也和他一模一样 “陛下金安。” 殿外忽然响起了问安声,看来是蔺郇从乾元宫过来了。 蔺郇大步跨入寝殿,一整天面上都是笑意,见玄宝趴在皇后的床榻边,主动笑问道“玄宝来了,你看弟弟像不像你小时候” 玄宝起身要给他行礼,被蔺郇跨步上来按住,道“今日就免了。” 玄宝回答蔺郇的问题,不好意思地道“母亲说很像我小时候,但我不记得我小时候的样子了。” 蔺郇揉了揉他的脑袋“以后弟弟要跟你一起读书练功,你要帮朕看着他,不要让他偷懒。” 玄宝瞪眼,转头看母亲怀里的小孩儿,这么小怎么下得去手 一家四口终于聚到了一起,殿内欢声笑语一片,旁人从殿门外走过都能感受到这愉悦的气息。 自熙熙出生之后,玄宝进宫的次数也频繁了起来,休息的日子都待在泰元宫,熙熙在摇篮里睡觉他便搬一张小桌守在一边,有时候正巧能碰上几只大胆的蚊子,这个时候哥哥的用处就很明显了,手起掌落,蚊子通常都不能逃脱。 皇后出了月子,身材也渐渐恢复了过来,除了脸蛋儿还有些圆润以外,身姿似乎还是同往日那般轻盈。 皇帝提出要给儿子办满月酒,却遭到了皇后的反对。夫妻俩各持一方,闹得有些不愉快。 这日,见帝后又一前一后地进了殿,玄宝赶紧收了小桌上的书本,招呼红杏将摇篮转移到内殿去。 “肯定又要吵,别让他们吵醒了熙熙。”哥哥很担心弟弟的睡眠,听说只有睡得好才能长高。 兄弟俩飞快地转移到了内殿,果然,不一会儿就传来了争吵声。 玄宝在摇篮旁边坐着,撑着额头叹气“熙熙啊,你要是会开口说话就好了,这样就可以自己告诉陛下和母亲,你到底想不想过满月了。” 渐渐地,外间没有声音。玄宝觉得惊奇,一般都会吵上一会儿啊,怎么今日这么快就没了声响 玄宝正准备推门出去,红杏不知道从那里蹿了出来,阻止他“陛下和主子在商议事情呢,你先不要出去。” “他们没吵了” “没”红杏有些心虚地道。 玄宝点了点头,小大人似的“没吵就好了,那我待会儿去出去吧。” 红杏关上殿门,守着兄弟俩。 熙熙睡得脸蛋儿红扑扑的,玄宝也撑在一边打瞌睡。 “小主子,到榻上去睡吧。”红杏小声地道。 玄宝早起读了书,此时确实有些困倦,爬上了榻脱了外衫,还不忘嘱咐红杏“看着熙熙,别让他被蚊子咬了。” “是,奴婢知道了。”红杏答应下来。 天不遂人愿,等玄宝醒了之后再去摇篮边看,熙熙也醒了,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哥哥,白嫩的脸蛋儿上赫然一个红点儿。 “红杏。”玄宝咬牙。 红杏举着团扇在一旁,讪笑两声“没防住” 玄宝弯腰查看那小红点儿,熙熙却突然伸手在空中一挥,准确地拍在了哥哥的鼻子上。 “唔。”玄宝捂着鼻子,控诉道,“笨熙熙,你打错人了。” 熙熙咧嘴大笑,挺着圆鼓鼓的小肚子,“啊啊”地叫了起来。 兄弟俩都长得像母亲,而他们的母亲刚巧又是这世间难得的绝色,故而兄弟俩的容貌都是上上之姿。尤其是熙熙,他雪白的一团,浑身都是圆滚滚的,更添了几分憨态可掬,让人盯上了就移不开眼。 这也是蔺郇执意要办满月宴的原因,这般可爱的儿子,怎么能不抱出去让众人好好夸一夸呢而姚玉苏反对的原因却是如今边境用兵,钱粮都要用在前线的士兵上面,他们能省就得省,况且蔺郇在熙熙出生之日就已经大赦天下了,足以体现出对皇子的重视。 最终,夫妻俩各退一步,决定给熙熙简单办一次百日宴。 百天的小孩儿正是可爱的时候,褪去了红皱,白嫩得像是刚刚出锅的豆腐,让人轻易不敢碰。这是熙熙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穿着红色刺福的衣裳,带着一顶轻薄的老虎帽,无知无畏地躺在父皇的怀里,接受百官命妇的叩拜。 “这是朕的大皇子,弈鸣。”蔺郇站在高处,向天下人宣布。 礼部拟了五六个名字蔺郇都没有采纳,他自己琢磨了好些日子,终于取定了“弈鸣”这二字。 姚玉苏坐在一旁,同样也是今日才得知了熙熙的大名。 “弈鸣”她在轻轻喊了一声,嘴角含笑。 希望他能像他父皇所期盼的那般,“弈鸣”惊人吧。 世上便有如此碰巧的事情,蔺郇曾言若打下小璃国,便以皇子或公主的名字命名。百日宴刚过半月,前方便传来了战报,肖宋二人联手踏平了小璃国国都,小璃国国君跳城楼身亡,小璃国已经落入了大齐军队的掌控之中。 次日,蔺郇便依诺而行,不仅任命了郡守前往小璃国主持大局,并且亲自落笔将小璃国改为了“弈郡”。从此地图上再无小璃国,只有一个百废待兴的弈郡。 蔺郇下旨的时候,众妃嫔正聚在泰元宫给皇后请安。 “皇后娘娘好福气,有慎国公和小皇子陪伴在侧,这是多大的福气啊。”文妃近来清减了许多,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样子,唯独那双眼睛却仍旧有神。 姚玉苏轻轻一笑,道“是啊,本宫的确是有福之人。” “这下可好,旁人都道慎国公乃人中龙凤,聪慧过人,日后定然能好好辅助大皇子。”文妃笑着说道。 姚玉苏的脸色稍变,好一个毒尾蜂,这一针确实扎到了她的心上。 “文妃此言尚早,陛下定不止弈鸣这一位皇子,日后谁来继承皇位定然是由陛下择优而取。”姚玉苏眉峰一挑,笑言,“说不得各位妹妹也是有大福气的人呢,这谁又说得准。” 纵然嫔妃们心中都是这般想的,但明眼人都知道陛下一颗心扑到了皇后的身上,就算是皇后怀孕产子期间他也没有踏足过其他宫殿,这让她们上哪儿去怀皇子去 “哦,文妃确实要加把劲儿了,这后宫就数你资格最老年纪最大,要抓紧时间啊。”姚玉苏笑意盈盈地提醒道。 文妃手中一紧,脸颊抽动了一瞬间立马又恢复了正常,笑着道“光靠臣妾一个人努力不行啊,后宫来来回回就这些面孔,想必陛下看腻了,不如请皇后娘娘组织今年的大选,也为陛下选几位新人” 男子都是喜新厌旧的,皇后再容姿过人又如何难道得抵挡这一茬又一茬的新人吗文妃冷笑。只要将陛下从皇后身旁拉开了,何愁其他人没有机会 诸嫔妃心头一紧,大气也不敢出一口,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后宫位份最高的两人交手。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的钟声在逼近,大家还想看什么呀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思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读者之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分分开 按理说陛下登基两载, 只大选过一次,后宫的妃嫔虽不少但决算不上多, 要是这时候选秀的话也在情理之中。文妃的心思姚后哪有不明白的,她这是自己对付不了想找帮手呢。 “皇后娘娘贤良淑德, 向来得陛下信任,想必也一定会为陛下选几位可心的人儿。”文妃笑眯眯地道。 姚玉苏轻轻挥了挥衣袖, 面色平常地道“本宫贤良不贤良也不是文妃你说了算的,如今大齐才经历了两场大战,元气尚未恢复, 陛下在这个时候选妃恐怕会让人觉得太注重享乐而忽略了百姓疾苦。” 文妃早料到她会找理由来拒绝, 正准备再次出手的时候,却听见皇后又道“咱们在后宫待久了便以为这是整片天,实则天下远不止咱们这方寸之地。你眼界有限,本宫也不怪你,毕竟你与外面隔绝久矣。”说到这里的时候她扫了一下堂下众人, 居高临下地道, “后宫女子虽说伺候好陛下就行了, 可有的时候希望各位还是有一些大局意识, 不要为了宫里热闹便陷陛下于不仁不义之地。” 文妃也是有些许才名的人,如今却被皇后指着鼻子说眼界窄小, 这简直比打她一巴掌难受。 “皇后娘娘曲解臣妾的意思了,臣妾也是想着咱们这些人不得陛下欢心,旁的人兴许可以呢。陛下就一个皇子,总归有些少, 臣妾也是为了陛下着想啊。”文妃低头,用手绢轻轻触碰眼角,作出委屈的模样。 怜嫔一向与文妃交好,见她泫然欲泣,忍不住开口为她斡旋“皇后娘娘,文妃姐姐也是一片好心,请娘娘不要见罪于她。” “本宫自然不会。”姚玉苏随意扫了她一眼,似乎根本不放心上,“本宫知道你们久居深宫不了解外面的局势,所以才出言提点了两句。依照文妃所言,若后宫的女子都不能讨陛下欢心便要一直选妃,难道新选进来的就比早已待在里面的好吗就拿怜嫔喜贵人来说,你们也是才进宫一年的新人,可有讨到陛下欢心了” 这扎心一箭,涉及面甚广。 “人多了闹哄哄的,到时候在座的想见陛下就更难了。本宫左思右想也不觉得选秀是个好主意,尔等还是把心思放到如何伺候陛下身上吧。”姚后扫视了一眼众人,威势逼人。 怜嫔本来是为文妃开解的,没想到却引火烧身,她脸皮薄,当众吃了挂落,忍不住红了眼圈。 姚玉苏三两下就收拾了这些人,不费吹灰之力。 嫔妃们走出泰元宫了,只道皇后太厉害了,丝毫不给人留情面。 可在姚玉苏看来,她有皇后的身份加持又有陛下的宠爱,这种时候都不敢放肆什么时候才放肆等着七老八十发作不动的时候 到了傍晚的时候皇后申斥两位嫔妃的消息就传到了蔺郇的耳朵里。皇后这般厉害,压制得后宫众人毫无还手之力,若蔺郇再不出面的话,恐怕后宫真的是皇后一家独大了。 后宫众人都将目光放在了蔺郇的身上,隐隐期盼他能站出来斥责皇后两句,就算不是斥责,总得表个态啊。 蔺郇的确表态了。他一边挑选着赴弈郡稳定局势的官员,一边道“皇后有管教妃嫔之权,理当所然,日后这样的小事就不必传到朕这里来了。” 得知如此,众人终于心灰意冷了。 而其中最为失望的莫过于文妃了,她一路追随陛下多年,即使他从未向她表露过一丝半点的喜欢,但她仍旧期待自己是他心中略微特殊的一个。 因为,很多年前她就知道他心悦之人是谁了。 何处为冷宫并非是偏僻之处才算得上冷宫。这宫里只要是陛下不常踏入的地方,皆为冷宫。 “原来,我以为那孩子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一根刺,就算再怎么掩饰也不能去除。”文妃靠在床上,脸色是病中的惨白,她轻咳了一声,叹道,“没想到她并不如我预想中的那般执着,而陛下更是为了她一退再退。” “娘娘别说了,睡一觉吧,一觉起来什么都会好起来的。”她身旁的宫女心疼地道。 文妃笑着摇头“睡死后有得睡,几十年几百年的睡趁我清醒多说两句,否则照这样下去,恐怕能听我说话的人越来越少了。” 以往许妃把持后宫的时候虽然有权势,可陛下并不为她撑腰,众人还能随性几分。如今姚后掌宫,她生性专横,又有陛下独宠,恐怕要将她们这些异类彻底踩入污泥不得翻身了。 “说到底,陛下能得偿所愿也有我的一臂之力呢。”文妃轻咳一声,胸腔震动,喉咙溢出轻笑。 冯太后横行后宫之际,若不是她配合陛下蒙蔽太后的耳目,恐怕太后早已看出这二人的端倪,这二人哪有今日这般结合。 “悔之晚矣啊。”文妃仰头掩面,一步错步步错。当初她为了求一个在陛下心中的位置,处处配合他,盼的就是他有朝一日能看到她的诚挚,怜惜她一二。如今看来,的确不该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男人的身上,只会让自己惨败而归。 说到底,文妃怕的不是姚玉苏,后者再能斗她也斗得起,拼劲全力,她总能让她疼上一疼吧可最终让她认输收手的,还是陛下。 只是意难平。 泰元宫这头,姚玉苏可没空想别人是怎么看她的,作为一个母亲和主母,她需要忙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尤其是某位熙熙还喜欢黏着她。 大抵是因为熙熙吃的母亲的奶,所以格外喜欢她身上的味道,就算是吃得饱饱的也要赖在母亲的怀里,以至于姚后只有一手搂着他一手拿着账本看。 自从新上任之处逮了一只肥硕的老鼠,如今便再没有人敢将东西往自己的腰包里揣了,后宫的一切支出都在预算之中,个别的差异姚玉苏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水至清则无鱼,她不会威逼得众人无路可走的。 “嗯,收起来吧。”看了这一个月的支出项,姚玉苏点头,算是过关了。 红枣将账本放入匣子里端了下去,红杏与她擦肩而过进来。 “主子,玉珺小姐那边有消息了。” 姚玉苏正低头逗熙熙呢,听她这般说,立马抬头“找到人了” “我们的人一路跟随她往东境去了,本来就快要追上的,没想到玉珺小姐有了警觉,一入弈郡就没了人影儿。下面的人知道主子急于知道玉珺小姐的消息,所以先派人来报,其他人继续在弈郡搜寻。”红杏道。 姚玉苏皱眉“如今弈郡刚过了一场战争,乱糟糟的,她现在去岂不是自找苦吃。” “主子,也许正因为弈郡刚刚被大齐接管还没来得及部署防卫,所以玉珺小姐才往那边去呢”红杏猜测道。 不排除这样的可能,若是在大齐境内她估计躲不了多久,只有进入才刚刚收下的弈郡达到泥牛入海的效果。 “罢了,她既然想过自己的人生,那便让她去吧。”姚玉苏虽是她姐却不是她娘,管不了这么多。 红杏道“那可否给府里去个信儿” “你让人给祖父说一声就得了,别告诉爹娘,他俩要是知道了说不定就能收拾包袱追到弈郡去,到时候要找的人可不止玉珺一个了,忒麻烦。”姚玉苏十分了解姚江夫妇,若将消息透露给他们,以他俩对玉珺的疼爱,肯定得抛下老父追出家门。 “是,奴婢知道了,想必老国公爷也不会将此事告知大老爷和夫人的。”红杏敛眉应下。 可即便姚玉苏这般防范了,秦氏却还是千方百计打听到了玉珺的下落。就如同姚玉苏所说的那般,秦氏当即准备收拾行李前往弈郡。 “夫人,玉珺不是小孩子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姚江拉住她的手劝阻道,“你这般放不下,难道她日后成婚了你要跟随她一起到夫家吗” 秦氏甩开手,指挥丫环收拾行李,她道“这两者岂可混为一谈如今她是离家出走,生死未卜,你让我怎么放心得下我已经吩咐人去收你的行李去了,明早咱们就启程。” 姚江见她如今顽固,忍不住一掌拍上了桌子“我真是不懂你” 秦氏还是第一次见他发如此大的脾气,侧目看他,眼神冷淡。 “玉苏出生之后,你游山玩水,丝毫不担心她在京城过得好不好,逢年过节也不回来,对于她的近况更是一概不关心。可你待玉珺就不同了,她去哪里你跟到哪里,衣食住行你一手包干,哪一次生辰不是你亲手下厨给她做长寿面你如此区别对待两个女儿,可你看到底是谁在给家族争光,是谁在支撑着咱们姚家的脸面”姚江将桌子拍得“啪啪”作响,气得青筋毕露,“夫人啊,你还有没有心啊,难道你就丝毫没有对玉苏感到过亏欠吗” 对于姚江的指控,秦氏仍旧那般泰然处之,眉眼不动地回道“我亏欠她什么拼死拼活地生了她,难道还对不起她了她那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怎么来的,若不是我将她生得那般好看,她怎么会一次又一次地坐上那个位置要说起来,我给她的她最多。” 仅“容貌”二字,姚玉苏已经可以睥睨天下女子了,她还有哪里对不起她 “只生不养,这是何道理我现在越来越看清楚你的偏心了,从前只道是玉苏生得太早,不合你心意,所以你才对她诸般冷淡,如今看来,你的心天生就长偏了。”姚江失望地看着她。 秦氏轻笑一声,挑眉看他“你这般说我,难道你自己就做好一个父亲的职责了吗矛头对准我的时候,你可有想过你自己” “是我不够格当一个父亲,但我起码已经开始反省了。两个女儿都是你我生的,为何差别如此之大,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这其中的问题吗玉苏从小自立自强,毫无女儿的娇娇之气,遇到大事沉着冷静,不输男子。反观玉珺呢,一团稚气,唯母命是从,现在又做出离家出走的蠢事,你当真认为自己没错吗”姚江愤怒地大喊道。 秦氏闭上眼,丈夫的唾沫都喷到她脸上来了,她自然能感受到他的失望和痛心。但有什么办法呢,她就是更喜欢玉珺,一直如此。 “你要是不想去就别去了,不必跟我在这儿扯东扯西。”秦氏抽出手绢擦了擦脸颊,冷淡地道。 姚江轻笑一声,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失望与难过并存。 “父亲已老迈,我是绝不会再抛下他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姚江嘴角一挑,嘲笑之意尽显,“你要是想去就去吧,不拦你。” 夫妻二人走到今日,他已经是勉力支撑了。扁担的两头他可以承载重的那一边,可若对方一点力气也不出,那这婚姻的担子也是挑不起来的。 可叹啊,这样浅显的道理他至今才悟出来。 次日传入宫里,姚玉苏怀疑自己听错了。 “大夫人独自前往弈郡了父亲呢” “大老爷将夫人送到了城门口,之后独自折返回府了。”红杏道。 姚玉苏满面疑惑,这怎么可能呢从前凡是母亲要去的地方无论多远父亲都会陪同在侧,这次怎么例外了要知道她的童年正是因为如此才失去了父母的照看,落得只有和祖父相依为命的地步啊。怎么,难道她的父母到了现在这般年纪才意识到两人并非一体的么姚玉苏略带嘲讽的想。 作者有话要说  半个月前,我绝没有想到会停更半个月。 现在咱们如期再回到同一个地方,谢谢你的坚持,记得回来看一看儿子和我。 接档古言妖妃正在撸大纲中,提前放出文案,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助力“妖妃”早日蹦出石头缝儿 文案 听说威帝的宠妃凤女要被押往菜市口当众斩首了 得此消息,百姓奔走相告,有人家喜极而泣。 行刑之日,菜市口聚集千人之众,他们手捏鸡蛋腕挎菜篮子,双目喷火,辱骂之声一浪高过一浪。 “就是她若不是她收敛钱财放虎归山,西宁国怎可踏过边境,害了数万将士的性命” “凤女该死徐丞相何等高洁之士,她竟然向先帝进谗言,诬告徐贤叛国投敌,害徐家满门惨死啊” “还有光禄大夫宋仁之女,城中贵女啊,她竟然鼓动先帝将宋氏女嫁给了流氓地痞,就是因为宋仁不愿屈服于她的淫威” “还有上吊自杀的陈嫔,一尸两命啊” “还有不堪折辱自尽的冯彧将军” 群愤之中,一道白色的身影戴着手铐脚链走上了行刑台。荆钗素履,难掩国色。 “啊,这么热闹啊。”她抬起头,嘴角含笑,露出浅浅的笑涡,语调是那么的柔媚轻浮。 众人怒,遂暴起欲闹法场。 这一年,开平元年,距离威帝驾崩过去了181天。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出出门 建和三年, 前方战事捷报频传, 新政推行有条不紊, 最令人开怀的是皇室添了一位皇子,江山传承有人。如此,万象更新,繁荣一片。 蔺郇站在太极殿的高阶上看着自己治下的万里河山, 当初在蜀地时与众臣挑灯夜战地情景还历历在目, 那时候他们不过是一群“心怀鬼胎”之人,而如今, 这片国土在他们的治理下已呈现出了昌盛之兆, 怎能不让他自豪 “我说殿内怎么无人,怎么跑到外面来吹风了” 在他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女声,声线清亮语调柔和, 一听便知是谁。 他笑着转头, 朝她招手“过来。” 姚玉苏刚刚才搞定了小皇子, 转头却不见他的人影,以为他又去刻苦批折子去了,却没想到他是在这里吹风躲懒。她走上前去, 一下子被他握住了胳膊,他的大掌下滑, 牢牢地与她十指相扣。 “看看。”他抬了抬下颌, 示意她向远方看去。 姚玉苏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闻言将目光放向远处,除了玉阶便是这连绵起伏的宫殿, 有何可看 “朕与你的这片江山,如何”他侧过头,眼神认真地望着她。 都说帝王独占欲强,绝不会与他人共治天下,他到是个例外。 所幸姚玉苏也习惯了他这样的口吻,笑着再次看向远处,目光缓缓地扫过宫殿,琉璃瓦,以及那一道道深重的宫门。从前,这些景物在她的眼里不过是死物,并无甚可以观赏,如今细量一番,仿佛这宫墙都带了自己的几分颜色和脾气。 “大齐有今日,全靠你亲力亲为。”她收了目光看向他的脸庞,眼神中不乏对他的敬佩和爱重。他们是夫妻,是彼此的枕边人,可在某些时候,他好像是她的神,无所不能。 她心中的“神”低头看向她,轻轻在她额头落在一吻。 她不解其意,他似乎不是那般容易将感情外露之人。 “与汝携手,乃朕三生之幸。” 他早知这天下迟早是他的天下,这片繁荣安宁也迟早会在他手里诞生,他唯独不敢确定的是她。他半生荣辱算计,终不负这汲汲营营,成功地将她拉到了身边,护她一生。 “玉苏,待弈鸣大一些了,咱们就带他去看看弈郡。”他侧头看向远处的天空,碧蓝如洗,澄净一片。他的孩子,应该像他这般用脚去丈量这片山河,而不是坐在太极殿里听着臣子们夸夸其谈。 “好。”他想做的,她无所不应。 建和六年,皇后沉寂了三年的肚子再一次有了消息,这一次,蔺郇想要一个公主。 “不好。”一位穿着湖蓝色短袍子齐桌子腿儿高的人反驳他的话,“要弟弟,弟弟能和我一起睡。” 他语速虽慢但咬字清晰,想表达的完全能表达清楚。 蔺郇摆出了一副严父的模样,道“你还小,不懂妹妹的可爱之处。” 小孩儿摇头“不,弟弟跟我睡,妹妹和母后睡,我要弟弟。” 这是蔺郇教他的,因为他太爱缠着玉苏了,所以蔺郇老早就教育了他,男女不同床,到了晚上他就要去睡自己的床。因此,寂寞的小孩儿只有盼望着母亲能生个弟弟陪他睡了。 蔺郇指着一旁的玄宝,道“有哥哥陪你,要什么弟弟。” 玄宝已经是半大的少年了,因为继承了母亲的容貌所以格外地俊秀不凡,又加之他聪慧过人举止有度,京城不少名门丈母娘都盯着他,想招他为婿呢。 见陛下将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来,他正准备开口回应,哪知道有位熙熙反应更加迅速。 “好那哥哥天天陪我睡”熙熙欢快地鼓掌,反应灵敏,速度惊人,险些让蔺郇以为这是他老早就打好的算盘了。 玄宝大多数时间还是在宫外,但若他进宫来,熙熙必定是他的跟屁虫,甩都甩不掉。而又因为玄宝修养脾气都是一流的,一贯都爱宠着他,所以他是熙熙第二粘的人。 蔺郇有些疑惑,他和玉苏都是十分矜持的人,为何生出来的小子这般活泼外向眼看着小儿子已经坐上了大儿子的膝盖,蔺郇探究的眼神也就更深邃了几分。 夜里,蔺郇谈及此事,担心熙熙日后不如兄长稳沉。 姚玉苏换了睡衣躺上床,不在意地道“小孩儿活泼好动些没错,熙熙很好。” “可他以后是要担当大任的人,却没有他哥哥一半的稳重,似乎不好。”蔺郇有些忧心忡忡。 姚玉苏白了她一眼,道“他才三岁,你要他像个小老头儿一样吗” “我仿佛记得玄宝三岁的时候已经很懂事了啊” “玄宝有个混账爹,你也要和混账作比吗” 蔺郇“”不是他自大,在为人父和为人夫上面,他可以甩蔺辉百十条街了。 关灯,睡觉。 建和七年春,皇后诞下龙子,取名“苒”。 普天同庆,群臣欢欣鼓舞。 唯独皇帝抱着小儿子既喜又憾,他其实真有几分感觉会是公主,没想到最后“感觉”出了错,又是一个小子。 姚玉苏看着床前的一排儿子,大小不一,心中也十分感慨。或许她就是生儿子的命,一个接着一个 玄宝摸了摸熙熙的头,告诉他“从今天起,你也是哥哥了。” 熙熙踮着脚尖去看弟弟,却因为他藏在父皇的怀里怎么也看不见。他拉了拉兄长的手,示意他将自己抱起来。 玄宝自然是如他所愿。 “弟弟好小。”熙熙惊叹。 “你才生下来也是这般小。”玄宝笑着道。 熙熙的小脸上立马出现了震惊之色,就如同当初姚玉苏告诉玄宝他与熙熙小时候一模一样时候玄宝的反应。 万物无常,可有些事兜兜转转总会再遇见一次。 玄宝抱着二弟看着三弟,总觉得老四会来 “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姚玉苏放下碗正瞥见玄宝投过来的“敬畏”的目光,疑惑地问道。 “没,母亲辛苦了。”玄宝悄然掩下自己的猜想。 待熙熙长大六岁的时候,蔺郇终于实现了当初的诺言,带着一家人前往弈郡巡查。 弈郡经过六年的整治早已不复当初战乱的模样,虽偶尔有小部分人妄图恢复政权发起叛乱,但总是能被及时镇压下去。而对于平常百姓而言,管他江山更迭,只要能吃饱穿暖他们便能安安生生地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而这几年间,除了弈郡以外还新建立了三个郡,它们都是蔺郇扩展出来的版图,依照弈郡的治理模式进行复刻,虽无弈郡这般“西塞江南”的美誉,但也还平顺安稳。 弈郡的郡守便是当初在蔺郇身边颇受器重的宋育霖,弈郡有今日的新气象,他乃第一功臣。 “臣参加陛下,参见皇后娘娘。”三四年未见,宋育霖浑身的冷淡之气褪去了大半,脸上也出现了笑容。 三个小的只有玄宝见过他,知道他是陛下身边的重臣,见他看过来,遥施一礼。 “臣见过国公爷。”宋育霖赶紧还上一礼。 两个小的好奇地看向兄长,疑惑地表情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制出来的。 “这就是大皇子和二皇子吧”宋育霖看向两个小的,语气不乏欢欣和惊讶,“都这么大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蔺郇笑着道“你离京的时候弈鸣尚在襁褓之中,小的这个你几次回京也没机会见,朕这次亲自将他们带来,也让他们向你学习学习。” “陛下折煞臣了,臣哪有什么可以教两位皇子的呢。”宋育霖一脸温和地看向两个小的。他是蔺郇麾下搏杀出来的人,同历风雨,如今见他妻儿在侧,幸福美满,哪还有当初叱咤蜀地的半分冷酷呢。 “父皇说弈郡的弈和我的弈是一样的,宋大人,这可是真的”熙熙扬起一个笑脸看向宋育霖,他天生带着三分笑,见着的人没有不喜欢的,宋育霖也不例外。 他拱了拱手,道“回大皇子的话,的确如此。当初弈郡便是取自殿下的名字,乃陛下对殿下出生的庆祝。” 熙熙从小就知道有处地方是按着他的名字取的,今日来到此地,他自然要好好问问。 熙熙一上去,苒也跟着追了去,两人缠着宋育霖讨教,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玄宝,你看着弟弟们,朕和你母亲出去走走。”蔺郇深谙放手之道,拍了拍长子的肩膀,委以重任。 玄宝早已习惯陛下将弟弟们撒手给他的行径,也不意外,点了点头“我会看着他们的。” 蔺郇对他十分放心,得他承诺,心满意足地拉着皇后出门了。 姚玉苏悄悄拧他“下次再不准这般欺负玄宝。” 蔺郇诧异“欺负朕以为这是偏爱” “偏爱”姚玉苏眯眼看他。 “朕早已将他当作朕的长子,长兄为父,他照顾弟弟们不是应该的”蔺郇理所当然地道。 姚玉苏心中一滞,一下子抬头看他。 他坦然以对,不是由心出发绝不会这般镇定如常。 郡守府内,三个孩子围绕着宋育霖发问,问题一个比一个古怪难答,而宋育霖也毫无不耐烦之意,悉心解答,语言诙谐,妙语连珠,将孩子们的注意力紧紧地锁在他的身上。 大门处,一双壁影跨过门槛,牵着手笑着朝熙熙攘攘地大街上走去。 这一年,他们成亲六载,距离相识之日过去了十六载。 而这一切,起源于一位男子十六年前将一位女子放入心中,在珍藏数年后终于发起了进攻。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感觉对了,可以收手了。 其他的大家想知道的会在番外里交代,关于最后皇位的继承我想应该没有悬念了叭。 如果对于此文你还有遗憾,我在这里说一声抱歉,这就是我想要的故事,若与你所想的有不同,请见谅。 因为这一周作者在外旅游,所以番外从8月5号开始更新,大家想看什么可以在文下留言,我尽量满足,比心 对了,小伙伴们记得收藏我的新文哦拜谢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玄玄宝 玄临醒事儿得早, 三岁伊始就能察言观色,揣摩人心。这一切大抵归功于他有一位很不靠谱的父亲,所以命运不曾容忍他有太过天真烂漫的童年。 自他分明事理之后,他便知一个道理他和母后是站在一方的,而父皇则会时不时地“叛逃”。太小的时候他只知道父皇不像母后那般疼爱他,具体的原因他还未琢磨出来,直到后面开了蒙念了书, 慢慢地才觉得父皇他可能需要的不是一个承欢膝下的儿子, 而是一个继任者罢了。 珍妃的入宫让他很是难过了一阵,以往还时不时地指点他功课的父皇再也没有心思分给他了,就算他设计好了问题想要装模作样地找父皇求解, 他也只是揽住珍妃的腰肢摆摆手, 让他请教师傅去。 “你长大了,母后不想瞒着你,但你父皇乃一介昏庸无能之辈,你莫要效仿他,也无须再拿这些问题全你们的父子情分。”几次碰壁之后,冷眼旁观的母后终于开口了。 玄临错愕,这是他第一次从母后的口中听到这般冷酷的评价, 其对象还是父皇。 这世上哪有一生下来就懂事的小孩儿, 所谓”懂事”, 不过是因为在乎的人给不了他回应,于是他只好学着自己安慰自己,以至于不必时时怅惘。 母后的话让玄临打消了再和父皇拉近距离的想法, 他开始专注于自己的课业上,于是师傅夸赞他的次数越来越多,皇位上的男人看他的目光也越来越复杂,有赞赏,有欣慰,还有一些他读不懂的深邃。 原以为日子会这样毫无新意地如流水过去,他们父子也会这样不冷不淡地相处下去,各自安好。可有句话叫做“世事难料”,一直镇守南疆的齐王突然发难,母后被推出去挡箭,他则与父皇一同北上逃命。 在笠县起火的那个夜晚,父皇从后面喊住他,他有一瞬间的晃神。 多久没有听到这般亲切的声音了 他满怀期待地转头,目光莹莹地望着他“父皇” 他的脸沉浸在一片浓郁的黑色里,神色不明,却能听见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天黑,小心点儿。” 这是久违的嘱咐,也是他最后一次听到父皇的声音。 后来,火光冲天,整座县衙都焚为一片焦土,死伤过百。他愣愣地靠在阿祖的怀里,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赶来的母后从他嘴里得知了当晚发生的一切,摸着他的脑袋,同样发出了一声叹息。 他知道,那场火是失去一切走投无路地父皇拉上所有人陪葬的“地狱”,唯独没有他和阿祖。 他和阿祖母后最在乎的两个人。 很久以后他都不能忘记那晚的场景,更忘不了父皇喊住他时的模样。一个战败的帝王,失去了江山,失去了民心和百官的拥戴,更早一步地就失去了妻子的爱这一切,足够让一个人结束自己的生命,尤其是在这之前人生一直顺风顺水的人。 可见,一个人不能过太平顺的生活,否则老天爷将一次性在你身上讨要回来。当他和母后搬出皇宫,受尽众人冷遇的时候,他便是这般安慰自己的。至于母后,她好像从不需要任何人安慰。 宫外的日子并不像他想象的那般难熬,他甚至感受到了难得的自由。因为母亲的庇护,他未曾见到任何人的白眼和冷遇,他站在母亲的身后,她像是一把撑开的伞,将所有的冰霜冷箭都挡在了慎国公府外面。 他年纪虽小但也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们母子的笑话,看他们是如何在新皇面前唯唯诺诺,夹着尾巴做人。可再一次,母亲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可有的凤凰却能浴火重生。 “王爷,请。” 忽然,耳边传来声音,是乾元宫殿前的太监佝着腰请他进去。 对了,他是奉召入宫的,陷入回忆太久他险些忘记今日的正事了。三年前,小公主出生,与小公主一同被赏下封号的,还有曾为慎国公爷如今为慎王爷的他。 玄临微微提袍走了进去,十七岁的少年,玉树临风,挺拔瘦长,走到哪里都能吸引一片或打量或火热的目光。 殿内,陛下正在和母亲商议什么,一人坐一人站,站着那个人率先看到了他,抬起头后展颜一笑,朝他招手“不必见礼了,快过来。” 听闻陛下召唤,玄临快步走了上去。 母亲也笑着抬头,一张如玉的脸蛋儿似春风拂过,嘴角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玄宝,本宫和陛下给你看了媳妇儿,你来看看可否满意”她抬起手,十指如葱,看起来从未沾染过世间的尘埃。 玄宝嘴角上扬,走上前去站在母亲的左侧,身子微微向前倾。 “嗯脸蛋儿挺圆的。”他看清是谁之后,站直身子,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坏。 姚后侧头,观他面色,见他神色平稳,毫无波动之意,忍不住转头看向右侧的人。 蔺郇轻声咳了一声,道“既然你没有意见的话,那朕明日便下旨赐婚了。” 姚后瞪眼,似不满他这般武断的行径。 “全凭母后和陛下做主。”在她身后,玄临弯腰,双手贴合,行了一礼。 姚后唇角微开,有些惊讶。 午膳过后,小公主缠着玄宝午睡,他爱妹如命,自然是哄着他去了。 姚后这才有空指责皇帝,道“你也没有细细问过他,怎么就能擅作主张了呢” 瞧这话说的,这天底下还有皇帝不能“擅作主张”的事情了吗 夫妻多年,他早知她的脾气,笑着道“朕看玄宝十分欢喜这桩婚事,所以就替他做主了。” 姚后满面疑惑“你是如何看出来的方才玄宝可什么话都没说。” “正是因为什么话也没说,所以才是赞成此桩婚事啊。玄宝那聪明的性子,你何时瞧见他逆来顺受了朕与你都那般疼爱他,他可能会在姻缘上委屈自己吗”蔺郇道。男人最了解男人,尤其是他还是看着玄宝长大的,更不会猜错了。 姚后低头一想,是这个道理啊要是不满意这媳妇儿,玄宝定然会直言拒绝的。 那问题又来了,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看上韩家姑娘的呢 这边,哄睡了小公主的玄临双手枕在脑后,嘴角上扬地看着床顶。 听说脸圆的带福气,唔她那张脸蛋儿应该可以给他带来不少福气吧。 月前,宫里举办百花宴,不少夫人都带着家中体面的女儿来参加。韩家也是如此,他家一门双杰,虽韩老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退了休,但大公子韩綦很得陛下青眼,如今已经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稳坐三品大员的位置。 韩老夫人带着自己的长媳和小女入宫,长媳自不必多说了,乃已故焦皇后之妹焦竹,被皇后指给韩家,如今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和小韩大人也是琴瑟和鸣,这么多年夫妻二人的感情早已成为京中佳话。至于韩家小女,因其年岁较小,与上头的兄弟姐妹都隔着一段年龄差,所以从小便是府里的掌上明珠。 韩姑娘身上并无骄娇二气,一对笑涡见谁都展,好不喜气。 宴会过了一半,夫人们都聚在皇后身边闲聊,年轻的小姐们在花园中四散漫步。 “你们在看什么”韩毓刚刚从恭房出来,到处都找不到熟悉的小姐妹,绕了半天才在花园的一角见着了人,却是她们聚在一起往外偷瞧的模样。 “嘿,被我抓个正着”韩毓从后面拍了拍众人的肩膀,笑着道,“看什么呢这般畏畏缩缩的” 众人正悬着心呢,冷不丁地被她从后面偷袭,差点儿就要失声叫出来了。 “你小声点儿” “莫要让外面的人听见了。” 韩毓一头雾水“谁外面哪个” 众人见她一脸迷蒙,好心给她让了一个位置出来,指着两盆菊花之间的空隙将她的脑袋给塞了过去,兴致勃勃地道“你看那身着蓝白色云纹袍的人是谁。” 韩毓兴冲冲地上前,规规矩矩地将脑袋卡在盆栽之间,好奇地向外张望,嘴里还念叨着“我看看,我看看” 宫中开宴,男席和女席自然是分开的,今日入宫的也有不少年轻后辈,都是京中叫得出名号的人家。韩毓自认什么样的绝色没见过府中兄长们温润体面,各有千秋,她早已被侵染得淡定十足,才不会像她们这般失礼。 当然,这是她看清那人之前的腹诽,典型地没见过世面。 “呵”待面前的人转身,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众人见她这般反应,颇为得意地道“如何没哄你吧” 韩毓使劲儿眨了眨眼,这才知晓她们偷看的竟然是皇后的长子,慎王爷 据说慎王爷的人生颇为坎坷,非等闲之辈可以承受。她们这些小丫头可不知外面的风雨变化,只知道慎王爷挺拔俊秀,乃京中第一美男子。 眼前的美男子突然抬眼从这边看来,韩毓圆乎乎的脸蛋儿来不及撤回,直愣愣地和他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韩毓啊 她赶紧伸手捂住眼睛,待眼前一黑,她才突然醒悟,捂眼做什么让他不能看清是谁的话要捂脸啊 双手移开,再看过去的时候却见他已背过身和身边的人交谈,似乎并没有发现她们这群偷窥者。 韩毓颇为失望地将脑袋移了出来,众人齐齐围住她“刚刚慎王爷是不是发现你了我见他朝这边看过来了” “别怕,慎王爷兴许不认识你,不会找你兄长告状的。” 韩毓气鼓鼓地看向众人“明明是你们偷看在先,为何被抓包的却是我”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番,心虚地拍着她肩膀安慰“你运气比较好嘛,我们都只能看一个背面,你一来就得见正颜了,可不是遇缘了吗” 韩毓“” “慎王爷不识得你,过两天也就忘了。” 韩毓哼了一声,耷拉着脑袋往回走。 “哎,真生气啦”身后有人提裙跟上。 韩毓脚步匆匆地往前走,也不理后面的人叫喊。 “韩毓。”跟她玩儿得好的姐妹追了上来,扯住她的胳膊,道,“大家都不是有心的,你别生气啦。” 韩毓闷闷地抬头,道“我的脸是不是很圆” “哈” “为什么要叫我小圆脸” “哈” 和慎王爷四目相对的瞬间,她清楚地看见从他的嘴里吐出了三个字“小圆脸。” 谁说他不认得她他明明就早已记住了她这张圆脸啊 韩毓双手捂脸,羞得耳根子都红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  韩家,大家都还记得吧 这就是玄宝的姻缘啦,将人家母亲做的莲花灯挂在自己书房这么多年,终于把人家的女儿拐回家啰 接下来会一口气将番外写完,大家还有什么想看的可以留言给我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涅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涅槃 20瓶;九歌 5瓶;梁小小、2482830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公公主 亲亲, 这边建议补订漏订的章节哦, 不然会影响看文呢  夜,黑漆漆地压在宫城之上。天空风云变幻, 不一会儿便雷电交加,大雨倾盆而下。 乾元宫, 婴儿手臂般粗的红烛热烈地燃烧着,照耀着这庄严肃静的宫殿。 “啪” 一声异响,伺候在殿内的宫人全都打起了精神。 龙椅之上,冷峻的男人扔了笔站了起来。他背着手在殿内来回走动了两圈, 忽然转头看向殿外。 刘德江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都说伴君如伴虎, 这话是丝毫不假的。虽紧张害怕, 但他仍旧鼓起勇气上前问询“陛下,可是需要什么” 蔺郇看着殿外,听着雷声阵阵,丝毫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 刘德江缩了缩脖子, 不敢再多问。 “时辰不早了, 安寝吧。”面前的男人忽然说道。 “是。”刘德江直起身子招了招手, 示意宫人们准备起来。 蔺郇立在原处,眼神与外面的夜空是同样的颜色。 雨夜难眠, 姚玉苏本已躺下睡着,但几声雷鸣又将她唤醒,无奈之下她只得起床走到书桌前。 白天翻看的书放在原处,看过的地方被红枣细心地夹上了书签。 姚玉苏挑亮了烛火, 落座在书桌前,拿开书签,接着白日的地方接着看了起来。 夜深人静,读书的心境倒别有一番滋味儿。本以为会看出睡意来,怎知这写书之人颇有心机,一章接着一章的设置悬念,让人欲罢不能,反倒是越看越清醒了。 此时,院子里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对面的廊下走了出来,他双肩被雨水淋湿了个透,可脚步却坚定地朝着亮着烛火的寝屋而来。 姚玉苏正看到兴头上,并未注意到窗门上倒映出来的影子,她双腿蜷缩在椅子上,一头乌发披在脑后,捧着书看得聚精会神。 “吱呀” 寝卧的房门被打开,一股凉风袭了近来。 姚玉苏伸直了脖颈,抬头看去,她以为是红枣进来了。 却不想,静候片刻,一个湿漉漉的身影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若她嗓子未损,一定惊呼出声。可如今再怎么吃惊,她也只能瞪大眼睁圆了嘴巴,难得呆楞。 “打扰了。”他一开口,嗓音低沉,面色也是一派沉重。 姚玉苏虽不小家子气,也无太多男女大防的观念,但一男子深夜闯入女子的闺阁这样的事情还是让她十分不自在。 再看她此时的姿势,双脚踩在椅子上,双手环膝,身上只穿了一层薄薄的亵衣,从各个角度看都不是能接待客人的模样。 蔺郇环视了一圈,目光扫到屏风上搭着的一件外衣,上前两步扯下来,将它扔在了姚玉苏的身上。 姚玉苏迅速放下腿将衣裳披好,端庄地坐在椅子上,神色严肃。 他若不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她这次断然没有那么好脾气了。 蔺郇从旁抽来一张椅子,坐在她对面,神色严谨的道“有些话,不吐不快,恕朕失礼了。” 姚玉苏挺直后背靠在椅子上,仿佛这样能给她一些安全感,让她不至于因衣着不得体而在他面前生出无处遁形之感。 “朕,谋得皇位,一切都是布局已久,包括害你失去掌宫之权的珍妃,都是朕的手笔。”蔺郇发誓,这是他此生最最正经的时候,他不想让他们之间的关系蒙上任何一层不可拂去的阴翳。 “政权更替,强者为王,这些不用朕多解释罢当然,朕也无须解释。”即使是此刻,他也是骄傲的天子。 姚玉苏自然理解,为了让他明白,她还特地眨了眨眼。 “朕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取代先帝,成为这天子之主。在这过程中虽然手段有明有暗,但朕可以担保的是朕绝无害你之心。”蔺郇看着姚玉苏的眼睛,那是她浑身上下他最喜欢的地方,清澈透明,无论经历多少污浊都还灿若星辰。 “说朕用计毒哑你,简直是无稽之谈。”说道此处,他胸口仿佛激荡着一股吐露不出来的郁闷和愤怒,“朕如此保护你,他们竟胆敢作这般猜想”说道此处,他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之感。 蜀地湿热,他一待就是十年,这十年他回过几次京城,但与她不过是遥遥相望数次,知晓她过得不错他也就完全放下了。他筹谋布局,练兵征伐,为的就是有一日光明正大的打回京城。这其中,不得不否认的是他也想让她看一看,当初他放弃的人究竟是龙是虫,她一心辅佐的人又究竟值不值她全力相助 这一路,艰难重重,可无论多么难,若要触及她的利益或是伤害她,他宁愿绕道千里,重新再来即可。譬如珍妃,她善计善毒,一剂毒药将皇后药翻不是更能打击蔺辉吗可事实上是他连这样的念头都不准自己有。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目光里含着千钧之重,仿佛要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她体会一二。 她沉默了。 京城一直流传着一出话本,是关于她、蔺辉还有眼前人的。故事讲的是二男争一女,女子选择了一个命定的下场不会好的男人,而伤害了另一个真正顶天立地、呼风唤雨的好男儿。这话本虽然改编成神话故事,但明眼人稍稍一想便能知道它映射的是谁。在蔺郇登基之后,这类的话本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盛传了起来,前些日子她还听说有一出甚至改编成了剧目,要在有名的戏院登台演出了。 这些人当中不乏有真正为她惋惜的人,但更多的人是觉得她识错了人,有眼不识泰山。甚至于在这些达官贵人、名门望族当中,依然有好整以暇准备看她笑话的人。 来来回回的猜测,层出不穷的臆想,几乎要把三人之间的故事坐实了,仿佛真的发生过一样。 可惜,直至蔺郇刚刚说出了那番话,她仍然不敢相信他真的是想要娶过她。 两颗坚硬的石头相碰,碰撞之时,便是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去之时。 她可以牢牢地固守她和蔺辉的关系,他是王,她是后,各司其职。但若换了眼前这人,她根本无法想象。 蔺郇盯着她的神色,见她从惊讶、疑惑再到镇定,他的脸色同样逐渐变化。 姚玉苏低头抽出笔架上的小狼毫,沾了沾砚台里的墨,铺平纸张。 他不知的是,他同样有一双动人心魄的眸,专注地看着你的时候,你会错以为他肯以命相付。她唇角稍弯,竟不知自己到了这般境地了还能有如此收获。 “我从未相信外面的谣言,更不曾怀疑陛下对我们母子的回护之心。陛下无须在意外人的眼光,各种内情只有我等明白。” 蔺郇扫了一眼,像是不甘只得到这寥寥几语的回复,又拿起来看了两眼。 “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而已”他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纵然姚玉苏全明白,此时也只有装作不明白。她笑了笑,眉梢都卷着温柔的情意。 情意他怀疑自己看错了。 果然,下一刻她又在纸上写道“时辰不早了,未免引起异动,陛下还请回吧。” 蔺郇低头,以手撑住全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实在是一位英俊的男子,加上又有一身压迫感十足的气势,仿佛坐在哪里哪里便是他太极殿的龙椅。 姚玉苏拢住外衣罩住全身,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离去。 “噔。”他霍然起身,拉开椅子,一脸沉郁之色,似乎下一刻便能踹翻挡在两人之间的书桌。 他气势汹汹地盯着她,仿佛漏夜上门找人麻烦的人是她。 她同样起身,站在原地回视他,眼神清明。 “朕要你一句真话,你敢答吗”他扬起唇角,似怒似笑。 姚玉苏眼神如流水,晃动了一下,然后才点点头。 “你可知”他倾身向前,稍稍停顿一刻,眼神充满强势和逼迫,“朕心悦你。” 帝王之势席卷而来,就凭此刻,姚玉苏也敢说他这个皇帝比蔺辉当得要成功,起码,他成功地唬住了她。 两人之间的气场像是被一股旋风吹动,荡来飘去,空气中都是紧绷之感。 沉默不对,即时回应又太假。 她稍稍想了片刻,在他炙热的眼神下,居然点了点头。 轰 山洪爆发了,黄河决堤了,日月为之颠倒。 待姚玉苏回过神来,只余下面前地上的一滩水渍,人已没了踪影。 她察觉不对,抬手摸了摸脸蛋儿,是烫的。 她缩回椅子,环抱膝盖,不敢置信自己真的就那样作答了。 他问敢不敢,她还就真的敢了。 姚玉苏仰头看向房顶,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将这一切归咎于这雨夜的缘故。 不行,耳朵也开始发烫了,她双手覆耳。 乾元宫的寝殿,蔺郇悄无声息地潜入,挥了挥手,床上替代他躺着的人立马起身,顺便将他一身湿衣带走。 他没有沐浴,就这样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躺下,身上虽携带有股雨水的湿意,但心里却是燥热难耐。 她知道,她竟然真的知道不,她理应知道,她那般聪明怎么可能对他这一系列行为孰若无睹。 可让他不敢置信的是,她没有回避,就那么坦然地看着他,诚实地作了答。 可躺五六人的龙床突然就变得狭窄了起来,根本不够他施展。 这一腔热血该往何处发泄 他索性腾地一下翻了起来,下了床,取下挂在墙上的宝剑,大步流星地朝雨夜中去了。 为了让玄宝提起学功夫的兴致,姚玉苏同样换了衣裳,褪去了端庄雅致的襦裙,穿上了一身胡人的衣裳。 玄宝瞪大眼,像是不认识亲娘了一般。在他短短的人生里,他是从未见过母亲这般“不得体”。她总是很优雅,无论是笑还是怒,都端庄得让人无法指摘。 再看眼前之人,面容还是那般面容,但通身的气质焕然一新,有点儿奇怪,但更多的是让人眼前一亮的新鲜。 作者有话要说  蔺郇儿子和女儿的标准当然不一样 姚后哪里不一样 蔺郇破棉裤和小心肝儿能一样 弈鸣申请脱团。 苒申请脱团。 玄宝那我保持队形,申请脱团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熙君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482830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太太子 近两年来皇家喜事连连, 先是慎王爷娶了王妃,小两口琴瑟和鸣, 羡煞众人。接着,大皇子刚满十岁的第二天,皇帝便下旨封了太子。 照理说后宫只有皇后有所出, 这太子之位就在大皇子与二皇子之间,并无意外。且以皇帝对皇后的珍重,不该在皇子长到十岁了才封太子, 这并不符合皇帝一贯宠妻的手笔。旁人所不知的是, 直到现在, 皇后才松口愿意让陛下发出这道早已酝酿数年的旨意。 “古往今来, 遭捧杀的少年英才不在少数, 否则也不会有伤仲永这一说了。弈鸣虽是你我的孩子,天资尚可, 但能否挑起这万里江山的重任, 却是要陛下和我再三思忖了。”这些年,皇后便是这般说服皇帝压下立储旨意未发的。 如今这道旨意能发出来,便是证明大皇子已经过了父母这一关。 弈鸣虽占着嫡长的身份,万众瞩目, 生来便远超旁人一大截, 但并未像旁人所想的那般轻松。他虽是父皇的长子,却是母后的次子,在他前面,还有一个惊才艳绝的兄长。弈鸣虽与兄长交好, 但在很多时候他自知并不如兄长优秀,也难免会想到,若不是身份钳制,父皇该毫不犹豫立兄长为太子才对。 玄临早已看出弟弟的顾虑,但他并未言明,而是主动搬去了他宫里,和他同进同出了三个月。 兄弟阋墙,乃人间惨剧之一。他们生在皇室,却不能沿袭这糟粕,否则便是对父母最大的伤害。 弈鸣对他有想法,他便主动拉近彼此的距离,用实际行动去消除他的顾虑。 于是,弈鸣看了一个上进刻苦的兄长,披着晨曦起身戴着星月入睡,兄长的优秀似乎并不只是天资过人的原因。 “旁人总将自己的不如意归结到天分上面,这只是为他的懒惰找借口罢了。天分高确实是优势,可勤奋学习难道不能补足两者之间的距离吗”玄临看着弟弟认真地说道,“纵然是他们口中天分奇高的我,你看我又有何时松懈了这样一比,旁人既没有我天分高更没有我努力,难道我比他们优秀还有错吗” 这一年,弈鸣六岁。兄长的话在他的脑海里刻下了深深分印迹,直到后来他成为了父亲,他仍旧会用这一套理论教孩子。 弈鸣的身上有一个非常显著的优点,这个优点奠定了他后来成为盛世名君的基础。他十分善于听取别的建议,换句话来说,他善“纳谏”。在这一点上,史官普遍认为他要胜于杀伐决断的高祖皇帝。 父亲的果决,母亲的智慧,加之兄长的循循善诱。在弈鸣成长的路上,从未有机会偏离预定的线路。他成为一个胸怀广阔、头脑清醒的人似乎理当所然。 太子的册封大典过去后,众人本想找陛下商量政事,寻了一圈也不见人影。太子穿着簇新的蟒袍,也在四处寻找皇后,同样未寻到踪影。 西宫的一处竹林里,帝后二人躲了所有人,跑到此处对酌来了。 蔺郇畅饮了一口酒,十分开怀“太子已立,压在朕心头的石头终于可以移走了。” 往常姚后都会劝着他少饮几杯,以免下次跨马上阵的时候雄风不比当年。但今日,她着实高兴,咕咚咕咚饮下半壶酒,甚至比蔺郇喝的还多。 “旁人都说姚玉苏野心深重,痴心妄想现在我倒要看看,到底还有谁敢这样想我。”姚后单手托腮,美目凝视着远处的桃林,笑出一股艳丽至极的风情。 “我的儿无论是哪一个,都能坐上那个位置,容不得旁人置喙。”她说得高兴了,空闲的那只手往空中一挥,潇洒又放肆。 蔺郇脸上的笑意稍敛,望着她的目光也深了几分。 “怎么你也觉得我狂妄吗”她端起酒杯把玩,笑眯眯地看向他,语气似有些威胁。 这么多年了,他竟然还能容忍她这样放肆的性格,不可谓不爱。 蔺郇轻轻叹气,道“这样的话在朕面前说说就罢了,让孩子们听见不好。” 既然是一样的天资一样的优秀,为何要立长子呢如今苒还小,若是长大后听闻这话难免心里不会有想法。虽他二人一直将孩子们养在身边,其用意就是要让兄弟间建立深厚的感情,日后相互扶持,莫要重蹈历史的覆辙。然,人心难料,纵然是父母也管不了子女一生一世。 她眉梢的笑意悄悄收了几分,抬手捏住他的下颚,轻轻揉捏了一把,感叹于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并未遭受岁月的洗礼,都三个孩子的爹了,怎么还是这般英俊呢最最要紧的是,他看向她的目光里,一如从前,毫无杂质。 “知道了,咱们偷偷讲,不让他们知晓。”她歪了歪头,笑得有些促狭和得意,大概是酒意上脸,她的双颊带着一股柔媚的浅粉色,惹人垂涎。 他端起酒杯示意,她索性拎起酒壶和他相撞。 “看你能喝多少。”酒场浸淫多年的人都知晓,喝酒最忌讳将底数暴露给旁人,若一上来就哐哐一阵狂饮,此人多半是第一个醉倒在地的。姚玉苏鲜少在人前喝酒,自然不懂这些路数,只是因着高兴一个劲儿地喝,至于喝得下多少什么时候醉似乎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而在她面前的人又最是喜欢她喝醉的模样,却因为她鲜少这般放纵而难得一见,此时见她喝到兴头上,更是十分殷勤地将酒壶往她手边送了送。 酒会麻痹人的神经,一贯警醒的人也能松弛几分。姚玉苏单手撑着额头,笑靥如花地看着他,竟然还对了他说了一声“多谢”。 蔺郇端起酒杯若有似无地喝了一口,注意力都放在了对面的人身上。 第三壶喝到一半,她果然醉了。 “泽愚”她从臂弯中抬起头来,满面绯红,像是染上了天边的云霞,红得让人心醉。只见她双眼迷蒙地看着他,脑袋一片浑浊,“我兴许是醉了,头好晕” 不错,还知道自己醉了,看来是还没醉彻底。 他起身走到她的身侧,微微弯腰,一下子将她打横着抱了起来,道“朕带你回寝殿休息好不好” “嗯。”她双手环绕住他的脖子,乖巧地点了点头,顺从地依偎在他的怀里。 这便是蔺郇最想看到的场景了,他练的这一双厚实有力的肩膀本就是给她靠的,奈何她一贯自持身份,从不轻易表露出柔弱的一面,让他好生遗憾。此时半醉半醒的糊涂样,他真是怎么都爱不够。 青柳在泰元宫门口翘首盼了两个时辰,终于把主子给盼了回来。自红杏红枣出嫁后,她便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第一宫女,她师承枣杏二人,伺候起皇后来无不妥当,关键是人也机灵,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拿捏得刚好。 比如此时,见着陛下抱着皇后回来,她便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地退出去指挥旁人烧水熬粥,以备不时之需。 喝醉酒的人最是依赖人,明明脑子里还有一丝清醒,但却什么也懒得做,只享受着旁人的关照。似姚后这般人物,平时神经绷得太紧,正是需要好酒来麻痹轻松一番,故而她知道自己并没有醉到能耍酒疯的地步,但仍旧磨磨蹭蹭地挨着蔺郇身上,像是才从娘胎里剥离出来的幼儿一样,浑身软骨。 蔺郇自然能把她伺候得妥妥贴贴的,并不假以他人之手,解裳脱衣、沐浴洗脸,这些他驾轻就熟。非是她醉酒的次数太多以至于他练成了熟手,而是宠爱女儿的皇帝在小女身上练就了这身本事,此时运用到爱妻身上一切游刃有余。 待她收拾妥当,清清爽爽地躺上了床,他却出了一身的汗,粘腻异常。 “你且等一会儿,朕去梳洗一番就过来陪你。”他将她安置好了之后,起身去收拾自己。 浴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他一向洗澡很快,今日想到她一个人醉倒在床上,更是十分迅速。 大约半刻钟,水声停了,一双白嫩的玉足出现在了屏风旁侧。 屏风后面是他宽阔有力的肩膀,往下便是肌理分明的脊背,像是起伏的山丘,该凸的该凹的十足分明,一看便是练家子。此时他正在用浴巾擦干身上的水渍,身无寸缕,十分坦荡。 “嗬”他一转身,突然触及一双明亮的眼眸,着实被吓了一跳。 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一身白色的睡裙,光着双足,长发披肩,眼神还是那般水润莹亮,像不知世事的孩童。 有时候,命运真的是对某些人过分偏爱了。 “怎么光着脚出来了。”他喉咙滚动了些许,扯过一旁的袍子胡乱系在身上,然后朝她走去。 姚玉苏双眸亮亮地看着他,道“你不在旁边,我睡不着。” 纵火的人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火上浇油的行为,用一副单纯的神色说一些挑动人神经的话,竟然觉得理所当然。 蔺郇浑身一热,像是重新被泡在了浴桶里一般,热气腾腾。 “玉苏。”他走上前去,扶着她的双肩,凝视她,“朕今晚没打算做什么” “啊”她疑惑地发出一声质疑。 “可你既然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朕不做点儿什么似乎不太像话。” 她还沉浸在他上半句中,忽然察觉到他已经朝她贴近,并且用十分有力地臂膀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啊” 芙蓉帐暖,一室旖旎。 青柳守着殿门口,认真思索了一番,转头问苏志喜“公公,咱们就一个公主会不会太少了” 苏志喜抱着拂尘依靠着门槛,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眯着眼道“放心吧,不止这一个。” 青柳了然,略带敬畏地看了一眼殿内,闭紧嘴巴。 作者有话要说  为完成这一期榜单的字数,周四的更新会挪到周三来 也就是说今天双更,明天不更。 开心啵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前前尘 蜀中有一座小城镇, 唤作云城,此地乃远近闻名的销金窝, 城内夜夜轻歌曼舞,惹人心醉。云城的女子多有皮肉为生,且并不以此为羞,反而是拼着比谁更有名更能从富贵人家的口袋里掏出银子来,很多人家因此发达。 云城的销金窝不少,彼此之间的竞争更是你争我夺, 为了笼络更多的客人, 有不少老板更是培养了一批小姑娘,她们不学琴棋书画, 只学伺候人的本事。宋普就是在这里将云珍带回蜀都的, 他一眼瞧中了那个在人群中努力贩卖风骚的小姑娘,即使稚嫩拙劣,但那眼睛放射出的炽热的光芒却让人感到心惊。 彼时,云珍才十二岁,学的不过是浅显的卖弄风情的手艺,并不懂得如何正确利用自己的优势。而宋普要做的,就是将这样一个充满潜力的姑娘培养成一支利剑, 直插进皇帝的心脏里。 云珍困在府里学了六年, 眉目风情, 一颦一笑,均是经过精雕细琢,让男人防不胜防。待她十八岁的生日一过, 宋普便将她送到了皇帝的身边。 “你悟性颇高,也很上进,是难得一见的好苗子。”离开蜀都的前一天,宋普将她叫到了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番,似乎是十分满意自己的成果。 云珍也微微得意,她学了六年,每一步都走得十分扎实,等的就是这一天。谁能想到当初在云城做着低贱买卖的少女能摇身一变成为王府送给陛下的礼物呢,这样的机会,恐怕不是略有姿色的女子都能得到的。 “大人放心,小女一定帮助齐王夺得这天下。”云珍的眼里,闪烁的是对未来的憧憬,想象着自己坐在那个高不可攀的位置上,享受着万千女子羡慕的眼神,光是这样想想心头都烫热得不行。 宋普提醒她,道“你的姿色并不算绝色,但胜在比宫里的娘娘多出一分豁得出去的柔媚。宫里的女子都自恃身份,即使是服侍陛下也带着三分矜持,而你就不同了,你天生就是低贱之人,没有谁比你更豁得出去了。” 云珍的脸色一僵,有些许的不自然“大人所说的绝色是何等人物”她自认为容姿过人,加上六年的悉心,甩袖扭腰都是精心设计过的,难道还有比她更厉害不成 宋普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在他看来云珍不过是一把刺出去的剑而已,主人需要跟剑解释出什么招数吗 他挥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云珍这一去,姚后安稳的后宫生活彻底被打破,她打量着这个凭空出现的女人,眼底全是审视。 “皇后娘娘,实非臣妾缠着陛下不放人,是陛下今早起了性质,胡天海地了一番,因此才误了早朝,跟臣妾可扯不上半点儿关系啊”珍妃柔弱地跪在皇后的面前,捏着帕子作出一副可怜相,楚楚动人,可听听她说的话就知道此女心性已坏。 当着皇后的面卖弄皇帝对她的宠爱,这样的人不是蠢就是有所依仗。十分巧合的是,姚后认为珍妃两样都占全了。 姚后与陛下的夫妻之情早已在琐碎的宫务中被消磨殆尽了,不管是珍妃还是什么妃,他们注定将走上这一步,这一点姚后看得很清楚。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容忍一个妾侍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狂妄自大。 “依你所言全是陛下的错了” 珍妃捧着手绢,笑得牵强“这,臣妾怎敢” “本宫管不了陛下,却能管教你。陛下今日误了早朝终归是因为在你身上耗费了时间,你若是有心悔改,这就去抄三遍宫规,若你不愿意,本宫也只好上书陛下,请陛下清君侧了。”姚后淡淡地说道。 珍妃并不敢与皇后直面杠上,毕竟皇后身后站着的是姚家,陛下在朝中还需要姚家的支撑,真和皇后闹起来说不定还是她吃亏,故而她虽然猖狂却不敢在皇后面前太过火。 “臣妾,这就去抄。”珍妃咬了咬牙,起身离开。 然,她虽在皇后面前低了头,却暗地派人去搬救兵。 刚抄了五六页的样子,蔺辉果然匆忙赶来了。 姚后正在教玄宝写字,小小的人儿坐在宽大的椅子上,脊背挺得笔直,有模有样的。 “父皇。”他听闻脚步声,抬头一看。 姚后随之抬头,看了一眼皇帝,道“陛下来了。” 夫妻间的感情淡薄至此,许久不见一面也只是一句淡淡的“你来了”便没有了下文。 蔺辉知道皇后心里不喜珍妃,所以也不好开门见山就为珍妃求情。他绕到了书桌的后面,探身往前朝案上看去,纸上的字迹还有些稚嫩,但一笔一画都写得十分认真,字体构造虽还有些丑,但却一笔都没错。 “嗯,不错,很有长进了。”蔺辉笑着摸了摸玄宝的脑袋。 玄宝偏头,疑惑地看了一眼。 蔺辉心里一烫,忽然想起他似乎是第一次见玄宝写字,何来“长进”一说他尴尬地收回手,一声咳嗽掩饰,道“玄宝你先退下吧,朕与你母后有事要谈。” 玄宝觑了他一眼,滑下椅子,拱了拱手,出去了。 书房里除了旁边收拾案桌的红枣便只有帝后二人了,蔺辉却主动提起要和皇后对弈。 临窗下,一张棋桌一方软榻,从前这是他二人最爱的地方,边下棋边聊天,无论多难的事情都一起扛过去,这样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 姚后默默地朝棋桌走去,主动执起黑子。 蔺辉望着她沉静的侧颜有些出神,比起新婚之时的热闹,这些年她似乎越发沉默了。他不知如何才能唤起当初的感觉,试过颇多手段却不得其法门,让人颓丧。 一局毕,她赢了。 他握着棋子儿看着沦失的大壁江山,一时间五味杂陈。 相识之初,于棋局之上他屡战屡败,非是实力不敌,而是有意要哄她开心,故意输的。而纵观此时的棋局,他并未留有余地,却输得彻彻底底。 “还下吗”她平静地看着他,语气波澜不惊。 他一愣,哑然失笑。原来,和他下棋在她这里早已成了一种任务了,他想要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她都奉陪。 “不下了。”趣味已失,他扔了棋子,脸上再也没有伪装的笑意。 她端庄在那里,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他烦躁地搓了搓手指,转头道“你为何老跟珍妃过不去她初入宫,不懂规矩很正常,你何必逮着她一个不放” 姚后低头看着棋局,眉头微蹙,不冷不淡地道“陛下既然给了我管家的权力,那嫔妃就是我的本职,她每一次的行事不端我便有责任纠正。若陛下觉得我罚错了,尽管改过来就是了,不必绕着圈子为她开脱。” 论口才,他一向不是她的对手,这次也不例外。 他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道“朕与你走到今日这步田地,你真以为是旁人的过错吗” “并不。”她微微转过头,扬起下巴看向他,“我从未怪罪过任何人,相反,我很清楚是我自己的问题。” 而她的问题也很简单,一言蔽之嫁错郎。问题虽简单,可却没有破解之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错再错下去。 蔺辉冷笑三声,看看,这便是他高高在上的皇后,即使认错,也绝不放下她高傲的身段,永远是这副睥睨众生的模样,让他这个皇帝在她面前还有何地位可言 “既然如此,朕说饶了珍妃,不再追究。”他干脆破罐子破摔,直言来意。 她单手撑着软榻站了起来,目光平视他“一切如陛下所愿。” 再一次,两人不欢而散,珍妃轻而易举边便大获全胜。 红枣收拾着棋桌上的残局,面色同样黯然。主子和陛下是如何走到了今天这般相看两厌的地步呢她低头收拢着棋子,想到了当初在过国公府,她也是这般收拾陛下与主子的棋局,只是那时候,主子的眼里都是细碎的欢喜的光芒。直到今天,兴许也只有她才知道,主子从来不曾不敌陛下过,在他绞尽脑汁放水的同时,她只比他看得更远,她在想如何成全他想输的心却又能不留痕迹。 只是到了今天,这一盘棋,她杀得他片甲不留,不曾留丝毫情面。可事实上呢,她真的赢了吗 输了,且输得惨不忍睹。 珍妃再一次从皇后的手下全身而退,后宫为之侧目。因着昨日被皇后责罚,今日一早源源不断地珠宝就送到了她的宫里,虽不曾说为什么,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皇帝在安慰自己的爱妃呢。 珍妃一边挑选着珠宝,一边得意地问身侧的宫女“你说,皇后为何那般蠢呢看看,本宫不过就是抄了几页的书陛下就这般赏赐,她跟我斗还有意义么” 伺候在侧的人附和她“那是当然,娘娘是陛下心尖尖儿上的人,皇后早已是昨日黄花了,哪里能比得上娘娘呢。” “昨日黄花”珍妃摩擦着手里的玛瑙串儿,嘴角掀起一抹嘲讽之意,“不见得吧。” 想当初,她第一件面见皇后,脸上火辣辣的疼。她终于知道了宋大人对于她的问题避而不答的缘故了,这世间,果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眼前的女子便是少有的绝色。有这等才色双绝的女子坐镇后位,她们这些小妖精还能翻出什么风浪呢一时间珍妃有些茫然。 姚后给了她下马威,让她不敢再盲目自信,只得使出全身解数来伺候陛下,以求得在这宫里的一席之位。只是,慢慢地她发现了皇后的一个弱点,她太刚硬了。很多次她看见陛下讨好地朝她望去,而她回应地不过是唇角稍抬,十足敷衍。 六年的让她懂得如何去迎合和吸引一个男人,在她看来,皇后这简直是在将陛下往外推。而事实也证明了她的想法,她开始在陛下心里占据一席之位,而皇后与陛下渐行渐远。 “她么,自恃身份贵重,从不屑于本宫这些卖弄的手段,所以呢”珍妃笑着将玛瑙串儿扔在一边,眉梢带着冷霜,“只能被本宫压得死死的。” 于是乎,一来二往,珍妃在陛下的心中份量越来越重,甚至让陛下动摇了立储之心。 玄宝是陛下唯一的儿子,占嫡长子的身份,且聪慧异常,立他为太子理所应当,乃众望所归。可陛下迟迟未提起立储之事,众臣也不敢擅作主张,尤其是陛下正值年轻,日后定会有许多的皇子,这储君之位谁能说一定花落皇长子之手呢 珍妃进宫的目的是与蜀地中人联手,祸乱朝纲,最好是让陛下断子绝孙,动摇江山之根本。但女人的心实在是变数太大了,一个全心全意护着你的人,如何能不让人心动珍妃迷失在了皇帝的宠爱之中,渐渐有些忘了自己的初衷,她甚至想要自己诞下皇子,母凭子贵,她焉能没有成为皇太后的一天呢 于是,对玄宝下手似乎是必然之选了,不管是对齐王还是对她,都是极有利的。可一次、两次、三次竟然通通失败了。 玄宝的身边像是竖起了一个无死角的屏障,任由她使出全部手段也难以害她半分。 难道这是皇后的布局吗珍妃开始怀疑。 又一次下毒失败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始联系宫外之人,他负责帮她传递消息回蜀中。依她跟皇后打的这两年交道,她虽是个狠人物,但能力也绝非这般强大,竟然能护得分毫不差。 她心里隐隐有种猜测,这其中定然有那个男人的手笔。 月余之后,回信到了她的手上,上面只说了一句话,让她别动皇后母子,否则打回原形。 珍妃捏着信,倒退两步,脸色煞白。 两年的呼风唤雨的宠妃生涯已经让她忘记了曾经受的苦难和屈辱,仿佛她一出生便是这般众心捧月似的。自然,她也是这样时时催眠自己的。而这封千里迢迢送到她手上的信,彻底让她回忆起了那些与人争斗,卖弄皮相的日子。 “啊”她抱着头蹲下,痛苦地大喊。 “娘娘”伺候她的人惊慌不已,以为她是发什么病了。 只是她知道,是噩梦在召唤她,若她再敢擅动,等待她的便是被打回原形。那个男人太懂得让一个人畏惧了,他不以性命要挟,因为他知道她最害怕的不是死,而是回到过去。 她这才迟钝地发现,自己从未赢过姚后。姚后生来坦荡底气十足,就算是被抢走了夫君也不曾坠半分皇后的威风。而她呢,只要一封轻飘飘的信,便足以让她惶惶不可终日了。 之后,珍妃再也不敢对姚后母子出手了,她知道自己身后抵着一把利剑,擅动一分,利剑出鞘。但这并不影响她继续勾着皇帝胡天胡地,一边祸乱朝纲一边妄想着生下皇子,占据太子之位。 贪心的人没有什么好下场,她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当齐王的军队浩浩荡荡攻入京城的时候,她躺在泰元宫的尸体早已凉透了。 倒在地上的最后一眼,她看见了姚后的裙角,纹丝不动,鲜艳如常。而她呢,气息在她体内渐渐流失,她这荒唐的一生终于结束在了她最嫉妒的女人手里。 若有来生,她不想再做呼风唤雨的宠妃了,只想有一个清白的出身。这卑微的愿望,也不知道阎王爷在看完她的所作所为之后会不会满足她浅笑一声,自嘲的闭上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二更 总算在12点前结束了,道一声晚来的“七夕快乐”呀 这应该是最后一章番外了,有蔺辉与姚后的纠葛,有蔺辉与珍妃的“真爱”,更有蔺郇的客串,感觉应该圆满了吧 将本文结束在七夕节这一天感觉很有意义,虽然文章结束了,但爱情故事会次第开花的,不管是各位的爱情还是下本书 说到这里,再次打个广告捂脸 接档古言妖妃正在撸大纲中,提前放出文案,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助力“妖妃”早日蹦出石头缝儿 文案 听说威帝的宠妃凤女要被押往菜市口当众斩首了 得此消息,百姓奔走相告,有人家喜极而泣。 行刑之日,菜市口聚集千人之众,他们手捏鸡蛋腕挎菜篮子,双目喷火,辱骂之声一浪高过一浪。 “就是她若不是她收敛钱财放虎归山,西宁国怎可踏过边境,害了数万将士的性命” “凤女该死徐丞相何等高洁之士,她竟然向先帝进谗言,诬告徐贤叛国投敌,害徐家满门惨死啊” “还有光禄大夫宋仁之女,城中贵女啊,她竟然鼓动先帝将宋氏女嫁给了流氓地痞,就是因为宋仁不愿屈服于她的淫威” “还有上吊自杀的陈嫔,一尸两命啊” “还有不堪折辱自尽的冯彧将军” 群愤之中,一道白色的身影戴着手铐脚链走上了行刑台。荆钗素履,难掩国色。 “啊,这么热闹啊。”她抬起头,嘴角含笑,露出浅浅的笑涡,语调是那么的柔媚轻浮。 众人怒,遂暴起欲闹法场。 这一年,开平元年,距离威帝驾崩过去了181天。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熙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