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们都对我感恩戴德》 第1章 第1章 第1章 黄妙云死了,她被人毒死在尼姑庵里。 她死后飘了起来,泪眼朦胧地看着掉在地上的肉饼子,不争气地抹了抹泪眼她都多久没吃上肉了,死了也没吃完整个肉饼子。 这下好了,要做个饿死鬼了。 黄妙云呜呜地哭,如泣如诉,尼姑庵里的菩萨都要为她动容。 尼姑庵里忽然狂风大作,黄妙云身子东飘西荡,一眨眼竟然飘到了她五六岁的那一年,她还是父母掌上明珠的时候。 黄妙云的父亲这时候刚中的新科进士,好不风光,黄妙云的姑姑还因此嫁给了忠勇侯的庶子做正房妻子。 黄妙云五岁的时候,忠勇侯府邀请他们家上门参加花会。 黄妙云的母亲姜心慈当天突然地病了,只好让寄居她家的张素华也就是老夫人的侄女,黄妙云父亲的表妹,带着黄妙云和张素华的女儿尤贞儿前去。 去侯府的路上,黄家的马车撞了一个小乞丐,张素华本来想不管,黄妙云往外看了一眼,见小乞丐脸上虽脏,但五官好看,面朝天地躺在地上,好像没气儿了,便扯住张素华的袖子,奶声奶气地道“表姑母,救他救他” 张素华跟小妙云说,乞丐有什么好管的,耽搁功夫去迟了,侯府的人会怪罪。 黄妙云不听,张嘴就哭“呜呜呜哇哇哇呜哇呜哇呜哇” 张素华怕黄妙云哭闹不止,只好着丫鬟下车将小乞丐送去医馆里,后来丫鬟禀说,小乞丐没有大碍,只是受了些轻伤,黄妙云这才不闹了。 到了忠勇侯府里,黄妙云先见了自家姑姑,再跟着姑姑去暖阁里见了忠勇侯夫人和世子夫人。 黄妙云眼睛尖,一眼就瞧见了世子夫人和小乞丐长得特别像,便一直盯着世子夫人看。 世子夫人没有女儿,黄妙云生得软糯可爱,脸颊白嫩得像鱼丸子似的,她见小丫头一直瞧着自己,便主动抱了抱她。 黄妙云便磕磕巴巴地告诉世子夫人“夫人我们今天撞了一个小乞丐和您长得好像。” 黄妙云的话,犹如平地起惊雷,让忠勇侯府炸开了锅。 侯府当天宴会地莫名其妙取消,只留了张素华母女和黄妙云。 七年前,忠勇侯府世子夫人刚生产的时候,储家一家子还住在真定,当年齐王谋逆,真定恰巧遭遇流寇,世子夫人带着孩子出逃,混乱之间孩子突然不见了,幸好当天就找了回来。 但这几年孩子长大,模样异美,不像世子夫人也不像世子,便一直有风言风语说,当年孩子怕不是被人调了包,侯府众主子,便心生怀疑,黄妙云这一句话,正是印证了他们的猜想。 黄妙云口齿不比大人清楚,侯府的人便问张素华母女,在哪里撞见的乞丐。 随后的事情黄妙云就不知道了,她吃着又酸又甜的山楂糕,在暖阁里睡着了。 侯府的人,最终还是寻回了带伤的小乞丐,还询问探查了他的来历,才知道他是被养父母抛弃的,而他的养父母,就住在当年储家人接回孩子的地方。 滴血认亲后,小乞丐恢复真身,变成了忠勇侯府堂堂正正的大少爷,入了宗祠,因是侯府失而复归的哥儿,名字里取了一个“归”字,叫储归煜。 只是储归煜的腿,因为被黄家的马车撞后,留下遗症,有些轻微的跛腿。 黄妙云当时年幼懵懂,不知道张素华差点撞死储归煜,幸好她的一句话救了储归煜,更不知道张家母女冒领了她的功劳,死后飘在侯府里,才悉知当年所有的事情。 难怪储归煜认祖归宗之后对她表姐尤贞儿那么好,原来储归煜一直以为是尤贞儿救了他,也误以为是尤贞儿母女帮助他恢复身份。 至于原先的假少爷储崇煜,便入了冷宫一般。 黄妙云飘啊飘,又飘到了储崇煜的住处,这是一处坐落在侯府东北角的独立小院子,临近后巷,里里外外都没有人来往,安静,也冷清。 伺候的丫鬟惯会偷懒,锁上门去不知道到哪里玩儿去了。 储崇煜孤零零地躲在紧锁的大门后,等人来接他出去。 黄妙云在空中俯视着储崇煜,心里发酸,她在尼姑庵吃了好几年的苦头,才知道生活不易这都怪她嘴欠,假表哥本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结果受到这等冷落,七岁大的孩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落差 哎,七岁大就吃不上好饭好菜了,真是可怜,这点她可是真真是感同身受 黄妙云转念一想,真表哥也好可怜,本来是侯府的嫡长孙,流落在外吃了七年的苦,要不是她眼尖儿认出来了,真表哥死了都没人知道。 好像她怎么做都是错 假嫡孙储崇煜终于等到了人来接他出去了。 但侯府的人来此是为了送他走。 一山不容二虎,忠勇侯府一个嫡长孙就够了,何况储崇煜还是个假的,两个嫡孙,将来财产都要多分出去一份,所以侯府的人决定送走他。 储崇煜记事儿懂事儿了,他知道侯府的人是什么意思,他挣脱了下人,跑去世子夫人跟前抱着她的腿大哭。 世子夫人毕竟亲自教养了储崇煜七年之久,多少都于心不忍,但是一想到亲生儿子跛了腿,深感愧疚,纠结万分,只好先让人把储崇煜锁回去,过两日再把人送走。 黄妙云和尤贞儿来侯府做客的那天,正好撞上侯府要强行送走储崇煜。 储崇煜被蒙着眼,五花大绑,黄妙云远远地瞧见了他,要跑去找长得异常好看的表哥玩。 下人拦着黄妙云,不准她去,她便“呜呜呜哇哇哇呜哇呜哇呜哇”地哭,撕心裂肺,还说要去找她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固执得不得了。 忠勇侯府本来就着力压着这件事儿,两个孩子哭闹得厉害,黄妙云的外祖父还是都察院的御史,万一小孩子真不知道轻重说出来了,侯府难免不被人指责心狠,索性留下储崇煜,只当是过继来的孩子,给口饭吃便是。 储崇煜就这样留在了侯府,他后来也知道了,是黄家的妹妹替他求了情,他才得以留下。 毫不意外,尤贞儿又冒领了黄妙云的功劳,有一次她在储崇煜的面前趾高气扬地说“要不是我当初哭得厉害,你能留下来” 储崇煜因为这句话,一边恨尤贞儿的同时,一边又很感激她。 尤贞儿长大后,人变温柔,对储崇煜客气了很多。 储崇煜渐渐懂事,也没有那么恨尤贞儿了,假的就是假的,即便尤贞儿不说,也指不定哪一天他的身份会暴露,本就是老天垂怜才让他有了鸠占鹊巢这一段经历,说起来,还是尤贞儿救了他一命。 后来尤贞儿顺顺利利地嫁给了侯府世子储归煜,储崇煜因为尤贞儿“一哭之恩”,答应她,放弃了储家财产继承权,且背负骂名,主动从储家分离出来。 至于黄妙云,她母族早就败落,父族陡生变故,父亲与兄弟下狱,她生的沉鱼落雁,虽定了亲事,已不算黄家之人,未受波及,却又被夫家退婚,委实无法自保,为免沦为权贵玩物,便在尤贞儿母女夺了黄家财产,风风光光嫁给储崇煜之后,悄悄去了尼姑庵里做姑子。 黄妙云在尼姑庵里过了两年多年清贫生活,难得才吃上肉,就被人毒死了。 她到死也不知道是谁把她毒死的,她作为一缕孤魂,看清活着的时候,种种事情的真相,便在秋风中散了魂魄。 黄妙云没瞧见的是,储崇煜和储归煜同时赶到尼姑庵里,抢她的尸体。 造化弄人,他们两人等到黄妙云死了才知道当年的真相。 储崇煜和储归煜扭打在一起,他掐着储归煜的脖子质问“尤贞儿是你枕边人,她要害妙云,你竟丝毫没发现吗” 储归煜发现得太晚了,等他知道真相的时候,尤贞儿已经朝黄妙云下了毒手。 储归煜在储家祖坟厚葬了黄妙云,替她立了碑,上书“吾爱妻之墓”,日日命人照看。 储崇煜煜则通过科举,一路平步青云。 兄弟二人脾性不同,储归煜温润如玉,储崇煜冷漠寡言,巧合的是,两人家中姬妾多多少少都有些像黄妙云。 他俩在朝堂上一直相安无事,直到十年后皇帝驾崩,两人跟了不同的主子,逼宫的那日,双方随兵在皇宫内外针锋相对,储崇煜手里的长矛戳穿了储归煜的心脏。 储崇煜满脸都是储归煜的血,他笑容阴郁可怖地对储归煜道“她是我的了等我死后,就与她合葬害死她的人我会好好儿地折磨她” 储归煜因储崇煜的上半句话死不瞑目。 这一年,黄妙云的魂魄再次苏醒,她睁眼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她听不见两个表哥说的话,她只知道真表哥最后下场好惨,而假表哥也太心狠手辣了些。 逼宫结束后,尤贞儿吃不了苦,便想勾引储崇煜。 储崇煜还真遂了尤贞儿的意,将她养在家中,外人都传,忠勇侯府养了白眼狼儿,不仅弑兄,竟然还抢了手足之妻,他也懒得解释。 黄妙云闲来无事,就去熟悉的地方逛一逛。 黄家早住了新主人,忠勇侯府的隔壁是储崇煜的家,储崇煜的房里每天晚上都传出女人的哭声,呜呜哇哇的听着就瘆人,黄妙云自己是个鬼都怕了储崇煜房里人的鬼哭狼嚎。 黄妙云还发现,尤贞儿竟被锁在储家破败的院子里,她形容枯槁,双眼空洞地望着窗外,丫鬟进去,她却只能用手比划,不能张口说话,像是被割了舌头。 这储崇煜怎么抢了女人回家就这样对待 黄妙云吓得魂儿都散了,她魂飞魄散到京城的四面八方,清清楚楚地瞧见了,她的哥哥和弟弟,竟然在京城一隅安居着,连弟弟也娶了妻子怎么会呢,她的哥哥和弟弟,不该是流放吗 即便是大赦天下,也轮不到她的家人,因为她的父亲犯下的“大不敬”之罪,此罪乃十恶不赦之罪,不在大赦范围内,而十多年前的旧案了,谁又会去替她父亲翻案呢 黄妙云意识模模糊糊,再醒来的时候,回到了十三岁那年,跟着尤贞儿母女到忠勇侯府参加花会的日子,她正在暖阁里打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2章 第2章 黄妙云以为自己在做梦,但周围的一切委实过分熟悉,身上暖和的毯子,耳边嘈杂的人声,眼前往来的丫鬟,逼真得无以复加,她揪紧了毯子,眼泪从明净的双眸里逼出来,她回来了,她好像回来了 一旁伺候的大丫鬟留香瞧着不对劲,连忙捧了个斗彩八吉祥灵芝纹的小碟儿到黄妙云跟前,低声哄着说“姑娘,是不是梦魇了吃块儿花边小饼压压惊。” 黄妙云檀口微张,留香便将花边小饼送到她嘴边。 忠勇侯府的花边饼,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松而不滞,是忠勇侯府世子夫人,专门请了京城仙食斋的红厨娘随园献艺,供食宾客。 黄妙云含着饼,眼泪流的更凶了,果然没错,只有忠勇侯府请来的红厨娘,才会将面团揉捏上百次,将去皮的枣肉嵌进面团做馅儿,裁得如碗般大小,再用手将四边捏成菱花儿,好看又好吃,别处都没得吃。 她真的回来了。 黄妙云哭得鼻子都红了,她记得这一年黄家还没有被抄家,哥哥弟弟都在,母亲虽然生病却还没去世,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拽着留香的袖子,断断续续地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留香,我要回家” 留香慌了,搁下小碟,起身道“姑娘别哭,我这就去叫姑奶奶过来。” 丫鬟口中的姑奶奶,就是尤贞儿的母亲张素华,她们母女俩已经在黄家借住多年。 黄家人口单薄,黄妙云的母亲因病深居简出,张素华母女甚得黄家老夫人欢喜,黄家内宅,便由张素华代为打理,连一些内宅应酬,都是张素华出面,所以忠勇侯府的花会,也是张素华带了尤贞儿和黄妙云过来。 只是此时此刻,张素华早领了尤贞儿与忠勇侯府世子夫人等人,在园子内游玩,抛下了黄妙云一个人在暖阁里小憩。 黄妙云重生在这个时候,她只想回家 留香去禀了张素华,张素华穿着马面裙,看着周围的命妇们,蹙着眉头十分犹豫,今日花会,来的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侯府的嫡长孙储归煜还没过来露面,她不想离场。 张素华在一旁低声问留香“姑娘是怎么了病了么” 留香摇头,道“不知道,反正姑娘要回家,也可能是病了,姑奶奶,您过去一趟吧。” 张素华还有些犹豫不决,尤贞儿穿着雪青色的十样锦缂丝百褶裙,迤迤然地走过来,模样端方倩丽,唇边含笑,倒和正经的官宦小姐,别无二致。 尤贞儿问清了黄妙云的状况,便重重地抓了一下张素华的手,温声道“母亲,咱们回去罢,万一妹妹病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张素华瞧着女儿柔然美目,清淡纤长的柳叶眉,点了一下头,同留香道“你先去,我与世子夫人交代过一声就来。” 留香走后,张素华小声同女儿抱怨了一句“她这病的也忒不是时候。” 尤贞儿握着张素华的手,安抚道“娘,以后多的是机会来侯府做客,妹妹身体要紧,先回去吧。” 张素华点点头,牵着尤贞儿去和世子夫人告辞。 世子夫人听说黄妙云不舒服,便要替她请大夫,张素华婉拒了,世子夫人又热络地拉着尤贞儿的手,笑着嘱咐她常来侯府。 尤贞儿盈盈一拜,谢过世子夫人好意才离去。 这厢辞别了世子夫人,张素华母女就准备领着黄妙云坐马车回黄家去。 谁知道张素华去的时候,黄妙云已经随丫鬟一起往二门去了,还跟丫鬟一起坐车回了黄家。 张素华与尤贞儿同乘,责怪道“妙云这是怎么了,怎么跟下人坐同一辆马车走了” 尤贞儿忧心道“许是真的发了急病,回去瞧瞧。” 黄家的马车刚走,忠勇侯府嫡长孙储归煜,急急忙忙地跛着腿往园子里跑,他顾不得冲撞家中客人,便跑去世子夫人跟前他没死在储崇煜的手里,他还活着他还能见到救了他的黄妙云 世子夫人怜爱温柔地看着储归煜,道“归煜,怎么了是有什么急事么怎么跑得满头大汗” 正是春暖花开的日子,虽可削减衣裳,却很难出汗,世子夫人的眼神充满了关怀。 储归煜闭了一下眼,拉回思绪,发干的喉咙滑动几下,方睁开眼,醒过神儿来,作了个揖,语气平平稳稳地道“儿子无事,只是在族学几日不见母亲,甚是想念,今日母亲召我进内院,才跑得急了些。” 世子夫人嘴唇扬起一个柔婉的笑容,轻声道“那也不用跑得这般急,若是摔了可怎么好” 储归煜颔首道“母亲说的是。” 世子夫人又和缓地道“还不过来见个礼。” 宗妇们早打量起储归煜,小郎君今年已经十六岁,今日赏花宴会,大家都知道是为了什么,虽说小郎君有跛腿之疾,但他平常行走,并不容易瞧出来,他又生得俊秀儒雅,气质飘洒,将来铁定继承爵位,倒是很好的婚配对象。 储归煜装作不知,一一同宗妇们见礼,他余光一扫,却并未瞧见张素华,他记得,一般这种场合张素华都会在,今日黄妙云也该来的 他见过了客人,才寻了母亲身边的杨妈妈到一旁去悄悄问道“黄家的人,今日没有来” 杨妈妈心知储归煜因为当年认祖归宗的事,感激张素华母女,连她心里也是感念张素华的,便含笑道“来了,不过妙云小娘子不大舒服,她们一家子便回去了。” 储归煜轻轻点头,已经不大回忆得起来,前世十多年前的这个时候,黄妙云到底有没有因病离去,他拧着眉,有些恼恨,明明那样可爱纯真的妙云表妹,他眼里却不大注意她瞎了眼错认尤贞儿作恩人,错过了黄妙云一生一世。 幸好老天让他重来一次,这一次,他断不会再错失天赐姻缘。 储归煜猛然想起自己前世是死在储崇煜的手上,又问杨妈妈“崇煜今日可来过没有” 杨妈妈摇摇头,笑容淡了下来,道“您知道的,崇煜不大爱热闹,不会到园子里来的,可能还在族学里。” 储归煜定定地站了一会儿,方吩咐道“若他今日来了,劳烦妈妈着人告知我一声。” 万一储崇煜也重生回来了,肯定会跟他一样迫不及待地去找黄妙云。 杨妈妈应下了。 储归煜在前院等了一天的消息,直到二门快要下匙,杨妈妈才派人过来说,储崇煜并未进内院。 储归煜在书房里仰望着初春的月凉,莫名松了一大口气,他死死地攥着陶瓷镇纸,眼眶泛红,心神隐隐跳动这一世,他不会再错过她了。 次日,储归煜清早就去了一趟花房,挑了六盆花,其中有两盆是黄妙云颇为喜爱的花,前世自她去世后,他便想方设法索询她的爱好,孜求弥补几分。 储归煜选好了花,在花盆底上,亲笔书写了花名,才去给他母亲请安。 今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储崇煜不被允许来请安,储归煜过去的时候,世子夫人房里便只有她和她的心腹仆人。 世子夫人笑吟吟地望着儿子,说起了昨日赏花宴上的趣事,还特意点了好几家小娘子。 储归煜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母亲,以后赏花宴大可不必办了。” 世子夫人笑容一滞,她知道储归煜一直对尤贞儿颇有好感,但是尤贞儿出身太低,配不上做忠勇侯府的嫡长孙媳。但她也没当面驳了儿子,只继续笑道“我膝下单薄,办赏花宴也只是为了家里热闹热闹,你若不喜,日后在族学好好读书就是,娘就不叫你来了。” 储归煜应了一声,按下心思,半句不提想娶黄妙云的事。 毕竟黄妙云今年才十三岁,黄夫人还在病中,黄大人还没有打算给她议亲,且他记得,妙云一贯内向怕生,他不敢贸然让家中人去提亲,还有储崇煜和尤贞儿他都得防着,不能打草惊蛇,再重蹈前世覆辙。 储归煜与世子夫人说过些闲话,便请杨妈妈将昨日赏花宴上,披雪琼林般的几盆玉兰花,送去黄家,且特地嘱咐说,赠与黄妙云的父亲,从五品文选司员外郎,如此一来,他亲点的两盆花,便能到她的手里了。 杨妈妈却会错意,忠勇侯府待黄家人一直不错,尤其是尤贞儿母女,她以为储归煜十之八九是想将这花送给尤贞儿的,只不过碍于男女之防,不好明说,只能借了黄妙云父亲的名义送过去。 她笑着道“郎君放心,我今儿就打发人送过去。” 储归煜谢过杨妈妈,便起身辞别了母亲,去了族学里。 世子夫人凝视着儿子的背影有些沉默,杨妈妈走过来道“夫人,郎君好像是有把贞儿小娘子娶做正室的意思” 世子夫人皱着眉头,绞着帕子抿唇不语,储归煜和尤贞儿算是青梅竹马,她也想过以后等大度的新妇进门半年后,再让储归煜纳了尤贞儿,但是娶她做正室,却是太出格了。 杨妈妈说“贞儿小娘子要是黄员外郎的亲生女儿就好了” 又或者,储归煜中意的是黄妙云就好了,这事儿就好办了。 世子夫人道“送花的事儿,你督促着人去吧。” 杨妈妈应诺,这就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3章 第3章 杨妈妈送花儿去黄家的时候,黄妙云才病好了醒来。 自从忠勇侯府回来,黄妙云就病了,请了大夫看了,却是没有大事儿,只叫吃些温补的药将养着。 昨儿下午,黄妙云的哥哥和弟弟都随同尤贞儿一道来探望过,她母亲姜心慈也打发了人来,至于她的父亲,还不知道她病了。 黄妙云晨起简简单单地梳洗罢,便急着要去见姜心慈。 姜心慈自打五年前,娘家姜家出了变故后,一蹶不振病了好些年,一年后,便蹊跷离世。 前一世黄妙云的父亲黄怀阳只说是姜心慈病逝的,姜心慈本就在家中养病多年,外人都没怀疑过,黄妙云却知道,母亲死的不寻常,包括母亲身边的人,全部都被处理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黄妙云打起精神,到了姜心慈住的箬兰院里去。 箬兰院的名字,是姜心慈自己取的。 箬兰花瓣像兰花,叶子却像竹叶一样,且并无馨香之味,淡雅素然,姜心慈性高洁,素来喜竹子,但院落中带“竹”字,显得男儿气了一些,才叫做了“箬兰”。 黄妙云去的时候,姜心慈正靠在梢间的罗汉床上,头发也没梳起来,就散在肩膀上,怀抱笸箩,眼神涣散地看着窗外,连女儿进来了,都不知道。 黄妙云瞧着消瘦得脱了形的姜心慈,堆了满腹的话,哽在喉咙里不知道从何说起,她礼也不行,一下就扑到母亲怀里呜咽。 姜心慈怕笸箩膈应着黄妙云,连忙丢了笸箩,轻轻地抱着女儿,温声地安抚道“怎么了,妙云怎么了不是一直好好儿的么,这是怎么了” 黄妙云哭声不止,就是她和哥哥弟弟们都好好儿的,所以凡事不来打扰姜心慈,前世直到母亲临死前,她都没跟母亲待过多少日子,她记得母亲去世之后不过一年,她的弟弟言哥儿说,都快忘了母亲长什么样子。 做儿女的,怎么能不记得母亲的样子。 黄妙云着实在姜心慈怀里哭了许久,哭到姜心慈衣襟都湿了。 姜心慈待孩子倒是有耐心,她抱着黄妙云,抚着她的背,也不再问话,只是抱着她。 黄妙云哭够了,才坐起来靠在姜心慈怀里,低低地抽泣了一阵子,揪着母亲的袖子语气黏糊软糯地说“娘,我想您了。” 姜心慈笑容淡淡地道“我不是在家里吗你随时都能来看我。”她蹭着黄妙云的墨发,问道“昨儿听说你病了,我昨儿有些不好,就没去瞧你,本打算今天去的。胡妈妈也没说清楚是个什么病,到底怎么了” 黄妙云吸了吸鼻子,很懂事地道“没事儿,就是脑子晕乎乎的,吃了些药就好了,现在就好了就是想您得紧。” 姜心慈心里暖暖的,搂着黄妙云笑道“娘的小妙云怎么又变得和小时候一样粘人了” 黄妙云抬起头,眸含希冀,小心翼翼地问“娘,我以后还能天天粘着你吗” 母亲病得太久,她和哥哥弟弟一个月才来请安两次,有时候遇到胡妈妈说母亲发病,他们一个月都见不上母亲一次。 姜心慈愣了一下,摸着黄妙云的鬓发道“当然可以,你想来就来。” 黄妙云点了点头,紧紧地攥着姜心慈的手指头,说“娘,那我以后每天都来。”她重重地重复了一遍“每天都来。” 她不想母亲再蹊跷地死去,她不想让黄家沦为张素华和尤贞儿母女的钱袋子前一世姜心慈死后,尤贞儿和初来黄家身无分文的境地截然不同,她嫁资丰厚,风风光光出嫁,姜心慈留给孩子的们嫁妆、聘礼,也都离奇丢失了许多,想也知道是谁拿去了,只因为后来黄家出了变故后,无能追究罢了。 黄妙云缠了姜心慈许久,感受着母亲柔软而暖和的身子,才渐渐从重生回来的恐慌无助当中,镇定了下来。 她从箬兰院走后,姜心慈的心腹胡妈妈道“姑娘病了一日,仿佛有些不对劲。” 姜心慈脸上一丝笑意也无,她攥着手心的伤痕,心痛地想,真的是母女连心吗 她淡声地道“她是个没心思的丫头,她若有事,自然会说了。” 胡妈妈点了点头,姜心慈还是了解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心肝肉。 眼瞧着时候到了,胡妈妈亲自去吩咐小厨房的人煎药。她才刚出去,竟瞧见黄妙云还站在门口等,刚开春的日子,京城今儿又没出太阳,外头可还刮着冷风 胡妈妈连忙快步过去,看着小脸冻得发白的黄妙云,道“怎么就这样站在风里等”她搓了搓黄妙云的手,问道“姑娘在等我” 黄妙云点点头,脸庞白皙赛吴盐,皎白如雪,唇不点而红,才十三岁,已经是有闭月羞花之姿。 她握着胡妈妈的手,糯声问“胡妈妈,我母亲到底得了什么病” 姜心慈病了五年了,黄妙云与哥哥和弟弟都习以为常,每次姜心慈发病的时候,从来不叫他们瞧见,只说是发病了,谁也不见。 黄妙云到现在都没见过母亲发病的样子,也不甚清楚姜心慈得了什么病,只晓得母亲食欲不振,郁郁寡欢,偶尔会难受发病。 胡妈妈目光戚戚且怜爱地看着黄妙云,缄默不语,抿紧唇,嘴边的一颗痣也跟着动了动,半晌才微笑道“是个罕见的病,说了姑娘也不知道的,夫人近日好转了一些,总有痊愈的一天,姑娘就别担心了。” 黄妙云迫不及待地笑问“真的吗” 胡妈妈虚点了几个头,黄妙云一下子就不笑了,胡妈妈肯定是在骗她,母亲明明一年后就去世了 黄妙云也不问姜心慈的病了,只道“胡妈妈,我今儿来,母亲就笑了,如果我每天都来,母亲的病会好得快吗”她急急地又说“您放心,母亲发病的时候我就不来,她不发病的时候我才来。” 胡妈妈于心不忍,便道“姑娘常来吧,你来得多,夫人心情好,肯定就好得快。” 黄妙云含泪点头,早知道母亲命不久矣,前一世她断不会大意了,定然日日陪在母亲身边。 她抹掉了眼泪,准备回院子去了。 胡妈妈望着黄妙云的背影眼眶发红姑娘长大了。 黄妙云心情有点点好,她从箬兰院出来,便步子欢快地往院子里去,过二门的时候,她就瞧见了忠勇侯府的下人来送花,二门上的门房婆子,瞧了她一眼,便领着人往张素华的院子去。 忠勇侯府的人往黄家送东西,不是什么稀罕事儿,黄妙云早就习惯了,但黄家的下人,竟然也习以为常,看见她当做没看见似的。 黄妙云叫住了门房婆子,门房婆子才行了礼,她要了忠勇侯府送来的几盆花的名册,翻开看了看,储家一共送了六盆花,天目玉兰、紫玉兰、白玉兰、二乔玉兰、望春玉兰和莲瓣玉兰。 其中的望春玉兰,花色白微碧,莹洁清丽,和兰花有些相似,是姜心慈最喜欢的一种玉兰,莲瓣玉兰,则是黄妙云最喜欢的一种玉兰。 黄妙云问门房妈妈“这花是送给谁的” 门房婆子说“说是送给老爷的。” 黄妙云便道“那把望春玉兰和莲瓣玉兰,送我院子里去。” 门房婆子嘴上应了,却道“内院里的事一件件都要入册,待奴婢去禀了姑奶奶,再将花送到姑娘院子里,可好” 黄妙云答应了,她回了院子里等花,次日却只等到了下人送来的白玉兰和紫玉兰,是尤贞儿的大丫鬟秋桂亲自来说项的。 秋桂道“姑娘,望春玉兰和莲瓣玉兰不好养,估摸着姑娘养起来嫌麻烦,白玉兰和紫玉兰好养,也不消姑娘费多少心思,有意趣还省事,姑娘要只是想赏花,这两盆尽够了。” 她又笑道“姑娘要是实在喜欢那两盆,奴婢这就让人去拿过来。” 黄妙云抬头瞧着秋桂,点漆双眸盈盈如水,前一世像这样的事很多很多,大抵她自小锦衣玉食,基本上要什么有什么,所以性子平淡,不爱争抢,尤贞儿说不好养的花,她不愿意费那个心思,也就真不要了。 这一世看清了尤贞儿的为人,黄妙云现在便觉得,有些事老早就冒头了。 黄妙云只同秋桂道“这两盆花留我这儿,你去吧。” 秋桂笑着去了,黄妙云命留香和木香搬起花,往箬兰院去了。 黄妙云将两盆花都给了姜心慈,还问姜心慈喜不喜欢。 姜心慈当然喜欢,便是狗尾巴草,只要是女儿送的,她还能不喜欢 黄妙云坐在姜心慈身边,嘟哝着道“本来我还有望春玉兰送给母亲的” 姜心慈抬眸问她“哪儿来的望春玉兰” 黄妙云掰着手指数道“侯府送给父亲了望春玉兰、莲瓣玉兰” 姜心慈蹙眉问“你不是喜欢莲瓣玉兰吗你可要去了” 黄妙云点点头,又摇摇头,嘟着脸颊,不情愿地说“我要了,但下人没送来,后来秋桂还来说不好养,让我别养,我只好答应了” 姜心慈怎么说也打理过内宅多年,只是后来病了,才放下了,这些下人的弯曲心思,黄妙云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 她拧着秀眉道“你想要就直接要过来,为什么要答应秋桂” 黄妙云撅噘嘴垂眸,声音讷讷如蚊,道“表姐要的东西,我怎么好意思拒绝,怎么好去跟她争。” 姜心慈怔片刻,瞧黄妙云的样子,好似早就对这种委屈习以为常了,她平静如死水的心,掀起小小的涟漪,这是黄家,黄家的东西,黄妙云想要就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4章 第4章 姜心慈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她先派了丫鬟去了前院管事的跟前,要了忠勇侯府送来的册子,果见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六盆花赠与黄府文选司黄员外郎,而非赠给老夫人或者是张素华,随后便直接让丫头拿着帖子找内宅的管事妈妈,换回黄妙云想要的两盆玉兰。 这两盆花是从张素华和尤贞儿母女俩住的佳芳园,送到箬兰院里的。 黄妙云得了两盆玉兰,自然高兴,虽然两盆玉兰她都喜欢,但她喜爱望春玉兰,是因为前世怀念母亲,所以她还是将望春玉兰她还是留在了箬兰院,只开开心心地带走了一盆莲瓣玉兰。 她印象里,母亲许久没有插手过内院的事了,玉兰花许是代表着好兆头,她很喜欢侯府送来的玉兰花。 姜心慈和胡妈妈一起瞧着黄妙云雀跃的背影,相视一眼,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胡妈妈笑了一下,道“咱们姑娘是个知足的性子,花要回来就高兴了,也不知道计较。” 姜心慈皱着眉头,好一会子才松开,说“有我今日敲打,也用不着跟她们计较了。” 胡妈妈不置可否,和姜心慈二人也不避讳,实事求是地道“表姑奶奶这五年打理内宅还是很不错的,上上下下都不得罪,也难为她了。” 要看不是张素华母女一直知晓分寸,姜心慈就不会让人去找管事妈妈要东西,而是直接去佳芳园要花了。 姜心慈点了点头,又淡声地道“若非如此,老夫人也不会这样爱重她。” 老夫人喜欢张素华母女胜过任何人,这是黄家人都知道的事。 也怪不得张素华母女讨喜,她们实在是会做人,姜心慈替黄妙云要花,她们娘俩二话不说就将东西送过去了,丝毫没有不愿意。 但她们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忐忑的,姜心慈都多少年没有插手内宅的事了,突然出手,肯定事出有因。 张素华一贯谨小慎微,她料想不会是丫鬟到深居简出的姜心慈跟前饶舌,肯定是黄妙云告诉姜心慈的,但她不知道黄妙云到底怎么告状的,便急着想着人去打听。 尤贞儿安抚下慌张的张素华,道“母亲,妙云素来单纯良善,不会恶意告状,估摸着是不小心说漏嘴了什么,叫舅母多了心。舅母是个利落的性子,她若想重新掌管内宅,不会先来这么一出,她会收拾齐整,直截了当地来找您。” 张素华这才安心坐下,沉吟道“也是就她那个身体,一年到头太阳都不见几次,一时半刻哪里管得起来,便是有心也无力。” 尤贞儿起身,道“我还是去妙云那里问一问得好。” 张素华忙不迭点头,道“你去吧,若有事,早些打发人回来,若无事,你便多留下陪她说说话。” 尤贞儿应了一声,便去了,她去的时候,黄妙云正在赏花,莲花瓣一样的玉兰,泛着红紫色,花簇簇地生在线长的绿色叶子里。 丫鬟进屋通报黄妙云的时候,尤贞儿都走到门口了。 黄妙云一抬眼,就瞧见了尤贞儿,她小嘴儿微抿,双手藏在袖子里紧紧地攥着,望着尤贞儿,软软地喊了一声“表姐。” 尤贞儿柔柔一笑,瓜子脸上的眉眼,显得越发端庄婉然。 黄妙云盯着尤贞儿的脸有些发愣,直到现在,她也想不明白,明明待黄家人好了那么多年的表姑和表姐母女两个,怎么会在黄家出事的时候,突然卷了黄家的财产就走了,就算他们一家五口和张素华母女不算亲厚,难道掏心掏肺对她们好的老夫人,也不足以让她们当时生出半点怜悯之心吗 还有她的大哥黄敬文这么多年来,都将尤贞儿当做心尖儿上的人对待,尤贞儿前世夺走黄家财产,撇下他风光嫁入侯府,当真丁点愧疚都没有 她们母女俩平日里装得实在是太好了,黄家人没有一个看出她们的薄情寡性。 黄妙云想,就算她现在去告诉母亲,张素华和尤贞儿往后会做白眼狼,只怕母亲也不会信的,而且也不知道母亲的身体能承受得住这些烦心事,她好怕自己知道知道这些事,会变成母亲的催命符。 且就算母亲信了,老夫人肯定也会死死地护着她们母女俩。 前一世的事,黄妙云现在谁也不能说。 尤贞儿伸手在黄妙云跟前晃了晃,喊道“妙云,怎么了” 黄妙云回神,睁着水杏眼睛,眨了眨,道“没怎么,就是前儿病了,现在还容易晕乎乎的。” 尤贞儿坐下说了好些关怀的话,黄妙云静静地听着,仿佛和从前一样,像亲妹妹一样默默地接受她的关心。 说了一会子,尤贞儿果然将话题转移到莲瓣玉兰上了,她望着花儿随意地笑道“早知道你极喜欢这花,直接让人送给你,还惊动了舅母,秋桂那丫头,我看是要好好挨一顿板子了。” 尤贞儿虽然待人温和,但是她与张素华一样,御下很有一套,该严苛的时候绝对不含糊,说要打板子,很可能不是开玩笑的。 黄妙云伸着手指头,拨弄着花瓣,头也不抬地软声说“一盆花儿,也值当动板子惊动阖府,我不过在母亲跟前随口提了一句,她上了心,才去管事妈妈手里要了花儿来。反正这府里也只有我喜欢这花,留我这儿也是个好归宿。” 尤贞儿瞧了一眼莲瓣玉兰花盆上,她知道,花盆底部上用端正的行楷写着花儿名,字迹遒劲有力,儒雅得像储归煜他本人一样。 其实这花她的确不算很喜欢,但六盆花里,只有莲瓣玉兰和望春玉兰的盆底有储归煜写的字,所以这两盆花里的心意,她想要,但黄妙云说喜欢,她也只能拱手让人。 尤贞儿盯着花看了好一会儿,才笑道“留你手上,的确是好归宿。” 黄妙云打了个哈切,眸光潋滟地说“我乏了。” 尤贞儿瞧着黄妙云没心没肺的清丽脸庞,一副拿主意全凭喜好毫无心机的样子,起身笑道“那我便不打搅你了,你且睡会儿。” 黄妙云点点头,让留香送尤贞儿出去。 尤贞儿走后,黄妙云就真睡了,尤贞儿则回院子里同张素华通气儿,她说“果然跟女儿猜想的一样,妙云就是在舅母跟前随口提了一句,舅母性子刚烈护短,她知道了这事儿,派人来要花也是意料之中。” 张素华的心放回了肚子里,她双肩一松,喝了口茶,舒舒服服地往引枕上一靠,她忽然想起送花来的是世子夫人手下的人,又问“那玉兰花,可是归煜送给你的” 尤贞儿点了点头,蹙眉道“望春玉兰和莲瓣玉兰底下,有归煜表哥写的字,我认得,虽是托了表舅的名义” 但应该是送给她的吧。 张素华沉默良久,才叹息道“寄人篱下,终究是短人一头。” 尤贞儿垂眸,谁说不是呢。 张素华绞着帕子,忧心忡忡地道“世子夫人这次办的玉兰花宴,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尤贞儿惶恐地抬起头,还能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替储归煜挑选正头妻子。 她与储归煜自幼交好,但一直发乎情止乎礼,越距之事从未做过,她今年都十四了,他依旧没有挑明的意思。 尤贞儿眼眸里有浓重的担忧之色,道“我出身低微,只怕世子夫人想让我做妾侍。” 张素华拧着眉头,握着尤贞儿的手,愧疚地垂头道“都怪当娘的没本事” 尤贞儿又反握着张素华的手,扯了个笑,道“谋事在人,不谋取一二,怎么知道老天爷让不让成事。” 张素华颔首,提醒道“世子夫人既然开始上心郎君的婚事,估摸着看你的眼光也不同了,你今年都十四了,亲事该有定数的年岁了,从今往后你和敬文千万注意分寸,不要叫外面的人有说头。” 尤贞儿一笑,道“娘您放心,此事我知道进退,幸好敬文表哥也是守礼的人,待我和待妙云是一样的,我待他,也和妙云待他是同样的,不会叫归煜表哥误会。” 张素华感慨说“敬文也是个好孩子,可惜你们有缘无分。” 若非储归煜流落在外几年,如今又跛了腿,张素华也是不敢做这个想头的,难得储归煜对尤贞儿又有心思,这桩亲事简直是天作之合。 尤贞儿脸上笑容淡了下来,她念及黄敬文眼色复杂了几分,随即又道“我得去见归煜表哥一面。” 张素华为难道“今早我去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她的头风又犯了,我要去伺候她,不好脱身。若叫周妈妈带你去侯府,未免显得太刻意了些。” 尤贞儿道“不妨事,我常去的一间书斋在咸丰坊的丰城胡同外面,离侯府的族学不远,我去的时候,自然就能见着人了。” 张素华不担心尤贞儿在这些事上的手腕,便含笑道“明儿早你戴我的鹊登梅金簪去。” 尤贞儿点了点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5章 第5章 尤贞儿出门的日子,正好是姜心慈派人去抓药的日子。 姜心慈每五日会让人去抓一次药,她的药方子只有箬兰院小厨房的人才知道,每次出去抓药的,要么是胡妈妈亲自去,要么则是大丫头弄棋和流琴二人,全是她的心腹。 这次去的是胡妈妈。 黄妙云掐算着日子,清早就起来,去箬兰院请安,她瞧着胡妈妈要出门,便赶紧跟了上去,说要一道出门。 胡妈妈当然不想带黄妙云,就道“姑娘跟着出去做什么我很快就回来,外面也没有什么好玩的。” 黄妙云紧紧地拽着胡妈妈的袖子,抬眼瞧着她道“胡妈妈,带我去,好不好” 她的眼睛水灵灵的,卷翘的睫毛鸦羽扇面儿一样扑下来,瞳仁儿黑亮得像清澈见底的溪水里养着的黑水银,任谁看了都很难挪开眼,胡妈妈笑了笑,牵动着唇边的一颗黑痣,抚着黄妙云的头发安抚说“姑娘回去吧,我一会子就回来,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带。” 黄妙云固执地摇摇头,攥着胡妈妈的衣服不松手。 胡妈妈拿她没办法,轻叹了一声,道“好好好,我带姑娘去。” 黄妙云笑了一下,上房里,姜心慈被惊动了,她打发了弄棋出来问,是怎么回事。 黄妙云回的话,她摸出袖子里的小香囊,道“前儿哥哥和弟弟去看我,我昏睡着没见人,料想他们在侯府族学里再不好找先生告假回来看我,我今儿去看看他们。” 她说辞都想得这样周全了,胡妈妈岂有拆台的道理 弄棋得了话,便转身进屋。 胡妈妈才领着黄妙云往二门去,尤贞儿穿戴齐齐整整地来了,走近一瞧,这位淡扫蛾眉,头戴鹊登梅金簪,耳坠明月珰,一派柔婉之态,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尤贞儿微笑同胡妈妈打了招呼,也与黄妙云见了礼。 胡妈妈问尤贞儿真是要去哪里。 尤贞儿笑容端庄道“本是准备出去买几本书读一读,周妈妈已经替我吩咐人套马去了,胡妈妈这是要去哪里” 胡妈妈笑着反问尤贞儿“姑娘要去哪里买书” 尤贞儿攥着帕子,道“咸丰坊那边。” 胡妈妈扬着嘴角说“可巧不过,我们也要去咸丰坊的药铺子,姑娘同我们一道去吧。” 其实胡妈妈要去的药铺子,离侯府族学也不远,这下子还真是顺路,尤贞儿自然不好拒绝,便跟着一道去了。 黄家的两辆马车都停在西角门,周妈妈正替尤贞儿打车帘子,她瞧见胡妈妈和黄妙云也来了,按下心思不表,笑着唤了胡妈妈一声,才扶着着尤贞儿上了车。 两位妈妈陪着两个小娘子坐一辆车,跟出去的几个丫头坐另外一辆车。 黄妙云一上车就靠在胡妈妈的肩膀上掺瞌睡,瞧都没瞧尤贞儿一眼。 尤贞儿也没看出异常,见黄妙云要睡,便问她“妙云昨儿夜里没睡好” 黄妙云闭着眼,乌黑的长睫毛轻轻颤动,点了点头,用细细的嗓音说“现在就是有些犯困。” 尤贞儿担忧道“一会子抓药的时候,最好还是让大夫给你把把脉最好。” 黄妙云没接话,蹙着眉头靠在胡妈妈怀里像是睡去了,胡妈妈抚着她的鬓发,同尤贞儿轻声地道“还是姑娘细心。” 尤贞儿回以一笑。 到了咸丰坊,马车渐渐停下,尤贞儿和周妈妈先下的车,她俩一走,黄妙云就“醒了”。 胡妈妈隐约察觉出些许黄妙云的态度,但转念一想,家里的两位小娘子素日一贯修好,亲密的时候一起吃一起睡都是有的,俩人一个的性子是大度能容忍,另一个又是粗疏不计较的主儿,应该不会有矛盾。 大抵黄妙云是真病了,所以精神瞧起来不好。 黄妙云一等尤贞儿走了,精神就好多了,她抓着胡妈妈的袖子,要跟她一起下车去药铺里抓药,她想偷偷打听下,母亲得的到底是什么病,还能不能治愈。 胡妈妈准备下车亲自去抓药,她安抚着黄妙云说“我去去就回,姑娘在车里坐一坐,等我抓好了药,再领姑娘一起去忠勇侯府的族学里找郎君们送香囊,好不好” 黄妙云摇摇头,牢牢地握着胡妈妈的手不放开,脸上带着稚气说“胡妈妈,我也要去看大夫,我不舒服,我我我头疼,我头晕,现在非看大夫不可” 胡妈妈看着黄妙云已经气色红润的面颊,问她“姑娘头还晕啊” 黄妙云点点头,眨着眼说“晕,晕得很” 胡妈妈没有办法,只好说“那姑娘下来吧,我领姑娘先去看大夫。” 黄妙云抿着嘴角一笑,胡妈妈给她挑了帘子,她脑袋一低,正准备下去,余光就瞧见对面的巷子口,乌压压走出来一片人,可不就是忠勇侯府族学里的小郎君们都出来了 储归煜和黄妙云的哥哥弟弟,皆在其中。 胡妈妈也看到了自家郎君,打着帘子的手就不动了,和黄妙云一起朝对面看过去,族学里的郎君们,以长身玉立的储归煜为首,黄敬文和黄敬言兄弟二人亲近地随立左右,尤其储归煜和同龄的黄敬文二人更是亲密无间,他们俩比肩而行,一个穿着宝蓝色的银丝暗纹直裰,另一个穿着墨绿的团花竹纹直裰。 年轻的学子上街,衣袂飘洒,朝气蓬勃,风华正茂,瞬间成为街上一道亮眼的风景,贩夫走卒和路过的车马,都忍不住为他们停留。 一众学子里,最出众的就是储归煜和黄敬文,他们俩都身材修长,儒雅出众,带着贵不可言的气度,叫人第一眼就只瞧见他们俩。 尤贞儿还没走进书斋,也驻足往巷口看去,视线落在储归煜身上,嘴边挂了个端方又不失娇羞的浅笑。 储归煜和黄敬文等人,也都看到了黄家的马车和书斋门口的尤贞儿,自然呼啦啦地往这边来,他们身后的巷子里,这才露出一个单薄阴暗的身影。 黄妙云抬着头,一眼就看到了巷子里站在阴影下的储崇煜,他穿着绛红色的半旧衣裳,身材略显瘦削,宽松的衣裳随意兜在身上似的,风一吹就荡来荡去,他像是缩在暗处不会说话的影子,孤寂冰冷,沉静无声,和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储崇煜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长相。 即便隔着半射之地,黄妙云也瞧得见储崇煜异常精致的五官轮廓,和前世她在尼姑庵里听人描述的一样容貌昳丽,阴而不柔,其貌世间女子所不及。 黄妙云记得有人议论过,储崇煜的出生有悖人伦,所以才长了这样一张祸众且不祥的脸。 祥不祥黄妙云不知道,反正祸众是真的,也难怪当初世子夫人终究没舍下储崇煜,这样好看的孩子,终究是容易叫人有几分心软的。 但黄妙云想到储崇煜前世所为,顿觉头皮一麻,仿佛耳边还回荡着女人的凄惨哭声,脑子里也回想起尤贞儿的惨状,便半点同情心也生不出,弑兄、夺嫂、虐待妾侍的男人,能是什么好人不成 储崇煜从巷子墙下的阴影处走出来。 他个子不比同窗们矮,行动的时候,远远瞧去,像一株瘦弱孤拔无人看顾的冷松。 储崇煜走路的时候,眼皮子本来习惯微微垂着,黄妙云刚想收回目光,他却抬起了眼,定定地看向黄妙云,捕捉住了她的目光。 黄妙云吓得发抖,整个身子下意识往马车里一仰,贴着车壁躲起来,奈何已经探出去的左脚收得太急,一双粉白的绣花鞋子,掉了下去要死了,储归煜应该没发现她在看他吧 胡妈妈手掌心一空,看着黄妙云猫儿似的蜷缩在角落里,问道“姑娘怎么吓成这样” 黄妙云掌心冒汗,怯怯地道“街上都是外男。” 胡妈妈见黄妙云真的怕了,温和地笑道“姑娘莫怕,都是忠勇侯族学里读书的小郎君,不会唐突你的。” 黄妙云点了点头,八岁的黄敬言跑了过来,捡起她的鞋子塞进车里,仰脸噘着嘴道“姐,你怎么这么冒失,鞋子都掉了,真笨。” 尤贞儿走到车边,跟黄敬言打招呼,余光却瞥向了朝马车走来的储归煜。 黄敬言立刻嗓音清脆欢快地叫着尤贞儿“表姐”。 黄妙云没好气地瞪了黄敬言一眼不知道谁笨,你倒是对尤贞儿够亲厚,可尤贞儿前世抢了你娶媳妇儿的钱你知道吗 她放下帘子,赶紧在车里穿好鞋。 尤贞儿笑望黄敬言,低头问他“你们怎么这个时候从族学里出来了” 话音刚落,黄敬文过来回了话,他朝尤贞儿作了揖,语气欢喜地解释道“表妹,学里先生因母亲生病告了长假,侯府里现在还未请新先生,旧先生交代我们暂买几本文府读一读,这就一道出来买书来了,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储归煜也缓步上前来,和尤贞儿以及胡妈妈、周妈妈打了招呼。 尤贞儿淡笑着同储归煜回了礼,顺便道“我也出来买书”她刚要替黄妙云把话也答了,就听储归煜望着马车的帘子,眸子里含笑问道“妙云表妹也出来买书的” 黄妙云躲在马车里,不想回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6章 第6章 黄妙云不太想跟储归煜说话,实际上自从前世飘在空中看到了储归煜、储崇煜还有尤贞儿三人之间的事,她巴不得离这三个人远远的。 以她的脑子,可千万不能牵扯进他们之间,否则下场只会更惨。 黄妙云不想储归煜看出异状,躲在马车里,轻声回话道“我不是出来买书的。” 就这一句话,多的再没解释了。 储归煜和往常一样淡笑着,眼底却藏了一丝特别的温柔,他扫了一眼药铺的招牌,转头问胡妈妈道“是来看病的” 黄妙云在马车里,误以为储归煜是问她,蹙着眉头,不太想说话。 她刚想敷衍地答话,就听胡妈妈道“回郎君的话,奴婢出来给夫人抓药,顺带领姑娘出来把一把脉。” 黄妙云“” 原来不是跟她说话。 黄敬文和黄敬言两个听说黄妙云出来把脉,紧张兮兮地同时出声,问马车里的黄妙云“妹妹姐姐,可是前儿生了病还没好全” 储归煜的眉头也拧了一下,紧紧地盯着车帘子,他攥着拳头掩下情绪,内心里却恨不能一眼看透帘子。 尤贞儿见黄妙云不说话,就替她解释说“自前儿妙云妹妹病后,就有些头晕、易困乏。” 天知道黄妙云只是在马车里不想跟尤贞儿说话,才装困乏而已。 储归煜信以为真,肃然叮嘱道“头晕犯困都是要紧事,是要看一看大夫防微杜渐才好。” 他一贯温和有礼,又懂得体贴人,旁人倒没有因为他的一两句话而多心,只当他对亲戚家的小娘子恪尽礼节。 黄妙云没病也变有病,就在马车里实在坐不住了,挑了帘子,扶着胡妈妈的手下车,圆润的脸颊透着红润,面不改色地道“胡妈妈,我们赶紧去看大夫。” 黄敬文和黄敬言兄弟俩素来就很关心黄妙云,便说要陪同她一起去看大夫。 黄敬文心里还惦记着尤贞儿要去买书,临进药铺前,便同她道“贞儿表妹,要不你先在车里坐一坐,我一会子再陪同你去挑书。” 尤贞儿心里想着张素华嘱咐过的话,在储归煜跟前自然要避讳跟黄敬文的关系,又记挂着同储归煜提一提玉兰花的事,便道“表哥不用管我,表妹身子要紧,我让周妈妈陪我挑书便是。” 黄敬文瞧着有周妈妈在,放心地点点头,和储归煜拱手说“归煜,你们先去买书,我陪我家妹子去看病。” 储归煜却淡笑说“一道去吧,正好我也要找大夫开一张消食的方子。” 黄妙云低头牵着胡妈妈的手,加快步子往药铺里去储归煜哪里像不消食的样子 尤贞儿脸色微僵,攥着帕子不好说什么,又不好再改主意,只好同周妈妈一起去了书斋里速速挑书。 药铺里人来人往,黄妙云当然不可能在大堂里看病,坐馆的大夫将人领去了有竹帘的小间儿,由胡妈妈陪同在旁。 黄敬文他们几个放心不下,也跟了进去,就在小间里的帘子外等着。 看诊的是一位年过五十的老大夫,老态龙钟,男女大防也就不太讲究了。 黄妙云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她一低头,就瞧见帘子外面两双男人的大脚丫子,还有黄敬言的一双小脚夹在中间,齐齐整整。仨人比肩站着,将帘子外的日光全挡住了,这阵仗哪里像是来等她的,倒像是来听审的 黄妙云简直头疼,她犹犹豫豫地伸出一条白嫩的手臂,容大夫把脉。 大夫简单的“望闻”后,轻颤的手按上黄妙云的脉搏,捋着胡子问“姑娘有什么不舒服的” 黄妙云瞥了一眼帘子外的三堵人墙,半真半假地胡扯道“之前发过一次急病,人糊涂了一夜,然后就头晕,犯困。” 大夫点了点头,半天没说话,外边的三人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帘子内,屏息凝神,储仿佛黄妙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没病的黄妙云坐在帘子里,几乎都能听到他们不大平稳的呼吸声,头皮都是紧绷的。 大夫频频捋胡,收回了手,却没个说辞。 黄敬言年岁小,大夫还没开口,他就急切地问“大夫,家姐生了什么病” 黄妙云睁着水杏眼睛,朝着大夫眨呀眨大夫呀大夫,随便给她安个病吧 黄敬文低声斥道“大夫把脉,勿要插言。” 大夫起身一笑,道“不碍事,小娘子应该只有些晕车而已。” “” “” “” 黄敬言松了口气,在帘子外嘟哝道“我姐以前不晕车的呀,大夫您再仔细看看。” 大夫呵呵笑道“诸位放心,小娘子的确无碍,就是晕车。” 虚惊一场。 胡妈妈都笑了。 大夫刚把完脉,尤贞儿就来了,她打了帘子进来,轻声问道“妙云表妹怎么样了” 黄敬文略诧异道“表妹,你挑好书了” 尤贞儿点头说“不知道妙云表妹怎么样,心里放心不下,随便捡了几本打发时间的书就来了。” 储归煜扫了一眼尤贞儿手里的书,还真是打发时间的书,但笑林广记这种书,她从前可从来不会看的,只怕是随手拿的,瞧都没多瞧一眼。 黄敬言转身亲热地告诉尤贞儿“表姐,我姐没事儿,就是晕车。” 尤贞儿秀眉轻皱了一下,问道“怎么会晕车” 黄妙云从前不晕车的。 大夫从里面出来,解释说“晕不晕车对每个人来说也不是一定的,有的人起初晕,后来习惯就好了,有的人起初不晕,突然开始晕车也是有的,不是大事儿,回去休息休息,吃两餐清淡的人就舒服了。” 黄妙云这种情况,药都不用吃的,她从里间里出来,脸颊烧红。 黄敬言抚掌笑说“姐,你晕车你自己不知道吗” 黄妙云瞪了黄敬言一眼,懒得搭理他。 尤贞儿拉着黄妙云的手,笑道“幸好没事儿,只是一会子又要坐车”她望着大夫说“劳您开些解晕提神的药。” 储归煜就站在黄妙云的身后,接着尤贞儿的话同大夫说道“开好涂抹的药膏子,不要贴的,贴的难受。” 大夫一笑,赞道“小娘子和郎君当真仔细,我这就去开叫药童拿涂抹的药膏子去。” 黄敬文则道“妹妹,既然无事,你们快快回去吧,我们一会子还要回族学,倒不好送你回家。” 黄妙云点点头,她也想赶紧看了胡妈妈替姜心慈抓的药方,快快回家去。 大夫看完诊,又开了药,储归煜他们几个就出小间儿去了,胡妈妈还要替姜心慈抓药,尤贞儿和周妈妈也都先一步上马车去等。 黄妙云当然是牢牢地跟在胡妈妈身后,她走到药柜前面,巴巴儿地望。胡妈妈有意藏着药方,没叫黄妙云瞧见,黄妙云只好挨个挨个地看去瞧,药童分别从哪个药屉子里抓药,有的药屉子老高,踮起脚尖才能勉强看得清楚上面贴的字,她抻脖子探脑袋,像没长翅膀的幼鸟,在鸟窝里探头探脑,嗷嗷待哺。 储归煜临出药铺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这一幕,嘴角翘起,又极力压下,他顺着黄妙云的视线往药柜子上看去,随后就跟黄敬文一起出去了。 黄敬言没出药铺,他也瞧见了黄妙云的举动,觉得好笑,走过去扯了一下黄妙云的一绺头发,问她“姐,你这是想偷师学艺做女大夫吗” 正好胡妈妈去付银子,黄妙云一扭头,低头问弟弟黄敬言“你知道我在看什么吗” 黄敬言道“看母亲吃的药” 黄妙云问黄敬言“那你知道母亲吃的什么药,得的什么病吗” 黄敬言愣了一下,茫然地摇摇头,姜心慈病的时候,他才三岁大,打他能记事就知道母亲病了,早就习以为常。 黄妙云没再问黄敬言了,只摸着脑袋默默数了一下几味药,又噘嘴嘟哝了一句“都怪你扯我头发,害我忘了是不是横三竖五那儿的药” 黄敬言没说话,他抿着小嘴站在黄妙云身边。 胡妈妈付了钱,和黄妙云一道出去,谁料储归煜他们还在外面等着跟她们告别,尤贞儿则坐在车里。 黄妙云走到马车旁边,跟黄敬文和储归煜行礼辞别,黄敬文没说什么,储归煜淡笑道“怎么有柴胡味儿” 黄妙云好看的秀眉抬了一下,乍然想起来,横三竖五那里的一味药,就是柴胡储归煜怎么知道 她捏着袖口,连忙低头行了礼,道别,上车。 尤贞儿从马车里探身出去,笑着同储归煜道“从药铺里出来,难免沾了些药味儿。二位表哥,我们回去了。”她笑容柔婉,又歪头冲黄敬言说“言哥儿,我们回家了,今儿天色还早,我还有时间做糕点,你下午要是回得早,到我那儿去吃些红豆糕。” 黄敬言胡乱地点了几下头,和尤贞儿道别,目送黄家的马车离开。 黄妙云在车上悄悄嗅了嗅自己身上,不确定柴胡味儿是不是她身上的其实她都不知道柴胡是什么味儿的。 马车在街道行驶,黄妙云还是“晕车”,她依偎在胡妈妈怀里,闭上了眼,睫毛轻颤着,不禁暗暗问自己她身上有柴胡味儿吗 尤贞儿也闭上了眼睛休息,她的眼珠子微微转动几下今日她都没能跟储归煜提一句玉兰花的事。 书斋里,储归煜他们几个买书去了,加上族学其他的学生一起,书斋里很热闹,偶有人谈笑,黄敬言年岁小,但不是完全不懂事,被黄妙云那么一问,倒惦记上了姜心慈的病,有些魂不守舍的。 黄敬文买好了书,出书斋的时候,问黄敬言“言哥儿,你怎么了” 黄敬言仰头看着黄敬文,悄声问他“哥,你知道母亲得的什么病吗” 储归煜也出了书斋,他并没听到黄敬言的话,只是想着姜心慈若是去世了,黄妙云怕是要守孝三年,还会伤心欲绝,便趁着黄敬文身边没有什么人,才跟过来问“敬文,你母亲病了许久,倒一直没听说得的什么病,怎么治了许多年都不见好” 黄敬文双腿灌铅一样,站在街上不知道行走,姜心慈病得太久,起初他知道一些母亲的病症是肝火郁积所致,拖到如今,他才发现自己竟不知道母亲具体得了什么病。 他像是挨了一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 储归煜瞧出黄敬文似乎不便回答,就没再问了,只道“咱们先回族学里吧。” 黄敬文点了点头,黄敬言迈着小短腿跟上。 族学里的学生都买完了书从书斋里出去,穿绛红色衣裳的储崇煜这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进了书斋,他却没进去多久,便空手出来了,他的背后,书斋店小二骂骂咧咧,十分不欢迎长期只看不买的顾客 储崇煜也不知是听到还是没听到,自顾拖着脚步回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7章 第7章 黄妙云没能把姜心慈吃的药记下来,她有些懊丧。 胡妈妈早看出黄妙云的心思,回了黄府,与尤贞儿和周妈妈分别后,在夹道上劝解黄妙云,道“姑娘,夫人这病只需吃药养着,也不危及性命,你倒也不用过分忧心。” 黄妙云脸颊鼓着,眼睫低垂,牵着胡妈妈的手没有说话她比谁都清楚,这病会要了她母亲的命,但胡妈妈有意瞒她,她再问肯定也还是问不出结果。 胡妈妈送了黄妙云回团月居,便带着药,回了箬兰院。 姜心慈正在梢间里喝山岩翠绿,绿茶的汤色黄绿明亮,叶底肥嫩成朵堆在杯底,像攒成团的绿绣球,此茶据说还能提神清心,消闷除烦。 她手边还放着一本翻开的佛经,已经读了半本。 胡妈妈拿着大半包药进来,跟姜心慈说“夫人,今天晚上的药,已经叫弄棋吩咐厨房煎去了。” 姜心慈放下茶杯,怀里搂着引枕,第一句话便问“妙云说去看看敬文敬言,送他俩送香囊,送了吗” 胡妈妈嘴角扯出来的笑容有些发涩,道“可巧两位郎君的先生告假,我们在街上碰到他们了,他们还陪着姑娘去把了脉。” 姜心慈忙问“大夫怎么说” 胡妈妈灿笑说“无碍,说咱们姑娘是晕车才头昏犯困,药都不用吃一帖。” 说着,胡妈妈便拿过姜心慈手里的引枕,放在她腰后,姜心慈顺势靠了上去,又问道“香囊送了吗” 胡妈妈从来不骗姜心慈,因为知道骗不过,便是不想说的话,悄悄瞒过去就是,偏姜心慈问到脸上来,实在躲不掉,只好道“没送,看完大夫,姑娘就忘了。” 姜心慈笑容浅淡,又甜又苦,她就知道是这样正好胡妈妈去抓药的时候,黄妙云就要去给一起出门给敬文和敬言送香囊,哪里那么巧 她从来不跟孩子们细说她的病情,黄妙云这是想偷偷打听她的病。 胡妈妈坐在姜心慈身边,温声道“夫人,小娘子和郎君们眼看都要到议亲的年纪了,难道他们的婚姻大事,你也要交给表姑奶奶操持” 姜心慈脸上笑容褪去,窗外的柔光照进来,愈发衬得她面容消瘦苍白,她扭头,看向庭院里旺盛的毛竹,生机勃勃地在墙边长了一大丛,她有气无力道“我提不起劲儿我出不了这个门。” 她快不记得,有多久没出门了,自从她双亲亡故,自从她当初从娘家唯一的亲戚陈表妹家中回来,便不愿再出门,仿佛多晒一缕外面的阳光,都觉得浑身灼痛,唯有躲在这小小的箬兰院,才觉得舒坦一点。 胡妈妈默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坐了一会子,勉强笑了一下,道“姑娘和言哥儿都还小,敬文的事有老爷在,您也可以省心些。” 姜心慈不想理会和丈夫有关的任何事,只道“妙云固执,幸好她不如贞儿丫头那般精明,她若再问我的事,你就把从前的说辞告诉她,说我是肝火郁积,旁的再不要说了。” 胡妈妈应诺一声,退下去了。 黄敬文和黄敬言下午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便没去尤贞儿院子里吃糕点,只去给黄怀阳请了个安,他俩本打算再一起去给姜心慈也请安,去的时候箬兰院已经锁了院子门,哥俩便回前院歇息去了。 次日,忠勇侯府又送了帖子来,虽也是花会的帖子,但这次忠勇侯府不请别人,只请了黄家人,且叫送了帖子的人递话来说,都是“自家人”,请黄家人务必过去。 这帖子先到的张素华手上,她自然欢喜,尤贞儿也是喜笑颜开,随后张素华便派人去团月居给黄妙云传话,谁知道黄妙云在箬兰院,这话就传去了箬兰院。 黄妙云正跟在张素华跟前学画画,张素华的人来了,她手里握着极细的工笔,上半身扑在涉猎图上,头也不抬地道“我不去。” 胡妈妈便打发了人走,张素华母女乐得抛下一个累赘,便叫人套了马车,去了忠勇侯府。 虽说今日花会是私宴,只有储家两房和张素华母女,储归煜得知黄妙云没来之后,却也没有出席,尤贞儿见不到储归煜,面上不显,却暗中意兴阑珊,早早和张素华一起归了家。 母女二人一回来,就听说黄家三兄妹都在老夫人院子里请安,便一道去了。 今日巧,正逢黄家一家之主黄怀阳休沐,一大家子除了姜心慈,都在老夫人的福寿堂。 福寿堂里本来大家都轻声细语,尤贞儿母女一来,厅里顿时热闹起来,尤其老夫人,她不止笑声大了,精神也抖擞了许多。 尤贞儿给老夫人请了安,便亲热地坐在老夫人身边,黄妙云这个正经的孙女,反倒是因为年纪小,和黄敬言一起坐在了最末梢的地方。 张素华也坐在了离老夫人不远,和黄怀阳正好相对的地方这原是姜心慈的位置,她病了许多年,便叫人给取代了。 尤贞儿挨着老夫人,朝黄妙云招招手,笑道“妙云,你今儿好些没有,头还晕不晕” 黄妙云当着众人的面,倒不好拒绝尤贞儿,便走过去坐在了老夫人的另一边。 她生得好看,十三四岁的脸,妩媚中还带着些稚气,老夫人是喜欢姑娘的,便对黄妙云也有几分疼爱,同样也搂着她,关心道“妙云怎么了” 黄妙云简简单单地回答了一句,老夫人便也没再问了。 一大家子在福寿堂热热闹闹聚了会儿。 黄怀阳虽然休沐,但任职吏部,仍然繁忙,坐过两刻钟,便起身作揖告辞。 老夫人也没留他,脸色平淡温和却没有什么亲昵之意地道“你去吧。” 黄怀阳走后,老夫人又同张素华说起了内宅之事,虽然都是很平常的事,老夫人的眼神却比刚才亮一些。 黄家两个郎君在这方面心思粗疏,这些细枝末节,他们也不甚往心里去。张素华母女却心照不宣,老夫人的宠爱,是她们在黄府立足的根本。 黄妙云从前单纯,在尼姑庵里过了几年,脑子多少也开化一些,略看出一些老夫人的态度差别,但她心里明白,老夫人待张素华母女好,是人之常情。 因为她父亲并不是老夫人的亲生儿子,而是庶出的。 从血缘关系上来讲,张素华母女和老夫人更亲近一些。 黄家老太爷英年早逝,子嗣单薄,一生只有三个孩子,嫡长子黄怀仁是老夫人所生,庶次子便是黄妙云的父亲黄怀阳,乃姨娘所出,还有一个庶出的女儿如今嫁给了忠勇侯府庶出的一房,则是另外一个已逝的姨娘所出。 怀仁和怀阳兄弟二人只差一岁不到,两人虽然嫡庶有别,但老夫人教得好,黄怀仁作为嫡出子,不仅儒雅耿介,待庶出弟弟黄怀阳也很宽和友爱。 兄弟两人小时候,虽然分别是在老夫人和姨娘的膝下长大,但读书的时候却在一起相处颇多,日日同进同出,感情甚笃。 黄怀阳十四岁,和哥哥一起和同窗们上山参加文学集会的时候,在山上脚滑摔了一跤,做哥哥的下意识便救了弟弟,结果哥哥跌落山崖,摔死了,且死得惨烈。 幸好这件事有黄怀仁和黄怀阳的同窗作证,黄怀阳作为庶子,才没受到牵连。 老夫人亲自办完了儿子的身后事,便听从黄家族人的要求,将庶子记在自己名下,做嫡子教养,供他读书,替他议亲娶妻,同时老夫人将庶女也记在了名下,做嫡女教养,给她谋了门好亲事。 这一对庶出兄妹,都得了令人艳羡的好前途。 独独黄怀仁死了多年,也渐渐无人提起。 当初黄怀仁死的时候,张素华已经在和他议亲了,人没了,亲事才作罢,多年后,张素华丧偶回京,投奔黄家,老夫人一生就剩下侄女这点血脉,又挂念着当年嫡子和侄女议亲的情分,便厚待张素华母女。 黄怀阳到底对死去的兄长内疚,也不介意黄府多养两个人,何况这两个人,很得老夫人欢喜,又能在老夫人膝下尽孝,他就更没有置喙的资格。 张素华母女,便在黄家住到了现在,从身无分文,一路到如今绫罗绸缎披身。 老夫人待张素华和尤贞儿比黄怀阳还亲近,实乃意料之中,黄家人也没有去争这个的。 黄妙云从来也不计较这个,只是想到前世张素华和尤贞儿大难临头抛下老夫人不说,还卷走了老夫人的钱财,便替老夫人不值得。 她乖巧地坐在老夫人身边,不出声儿不出气儿的,像个瓷娃娃。 黄敬文和黄敬言兄弟二人却不能坐了,便起身作揖,和老夫人告辞。 老夫人视线落在黄敬文身上,笑意温暖,嘱咐道“初春易燥,你们姑母叫厨房煮了百合汤,记得要喝。” 黄敬文和黄敬言深揖下去,谢过了老夫人和张素华。 老夫人点点头,兄弟两人才离开。 黄敬文的背影彻底消失后,老夫人才从他身上收回目光。 黄府老夫人第三疼的人,就是嫡长孙黄敬文,原因不外乎黄敬文的性子有些像她死去的儿子,谦逊文气,就连模样,也有分像。 黄妙云在老夫人这里坐了好半天,一直听老夫人和张素华说一些琐事,免不住有些犯困,她强忍着哈切,但双眸到底是湿润润的了,老夫人也乏了,便打发了她们仨回去。 尤贞儿和黄妙云一道出了福寿堂,尤贞儿邀黄妙云去佳芳园用膳,黄妙云终于把哈切打出来了,眨着湿漉漉的眼睛说“不去了,我回院子去吃了就睡会儿。” 尤贞儿笑了笑,她一贯知道黄妙云的,十三四岁的人了,懒怠的很,最爱的就是吃喝睡,她伸手捏了黄妙云团子似的脸蛋儿,道“去吧,我得空再找你。” 黄妙云点点头,回了团月居洗了把脸才用膳。 次日,忠勇侯府又来帖子了,不仅来了帖子,黄妙云庶出姑姑所出的一儿一女都来了,特意邀请黄家郎君和小娘子们一起去庄子上玩耍。 黄妙云本不想去,拗不过表哥表妹们念叨,加之姜心慈的劝说,她便只好去了。 到了忠勇侯府城郊的庄子上,黄妙云还没进别院就瞧见庄子里停了好几辆马车,有几辆像是妇人坐的马车。 过来迎他们的仆从欠身道“主子们安好,世子夫人和二夫人都在院子里了。” 黄敬文问仆人“你家大爷来了没” 仆人道“大爷二爷都来了。” 大爷指的是储归煜,二爷便是储崇煜。 原本储崇煜比储归煜先入府,应该为兄长,但嫡长子这个位置,容不得外人染指,忠勇侯府便对外宣称,储崇煜正好比储归煜晚一天出生。 随后储家顺理成章立了储归煜为嫡长子,并在储家族谱上做了相应的修改,排行的时候,储崇煜便行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8章 第8章 黄妙云今儿在忠勇侯府的庄子上又要和两个“煜”见面,还没进院子,她双腿便不自觉的像灌了铅,不肯走。 明明从前和他们见面并没什么,自从前世飘在空中看了两人相互残杀的画面,便有些抗拒跟他们接近。 黄妙云攥着自己的袖口,慢慢儿地跟在黄敬文身后,往别院里去。 院子里,世子夫人他们早坐好了等黄家的人,黄妙云他们几个晚辈,先给世子夫人行礼,再给姑姑黄宜倩行礼。 世子夫人和黄宜倩妯娌二人年岁一般大,正好都过了三十二岁,前者娘家富有,自小锦衣玉食养大,自然比后者显得年轻一些,尤其是脖子和一双手上,可以窥见些许。 两人端坐在朝门的上首位置,服饰打扮上有不小的差异,世子夫人华裳金钗,光彩照人,黄宜倩面容还存有几分年轻的时候的清秀,眼睛里透着精明,一眼看去虽也体面,细究之下,一应穿戴到底不如嫂子。 黄妙云等人见过长辈后,这才和储家的两个郎君相互见礼,因人数众多,大家也只是站起来粗粗见个礼,倒也不是个个都要招呼到。 储归煜笑容和气地同黄家同辈的人见礼,张素华没来,便少了一道繁文缛节。 储崇煜还穿着那件绛红色的衣裳,也不知道是换洗过的,还是没换,他像影子一样地站在储归煜身后,只同黄妙云他们作揖,别的也不说什么,待储归煜坐下,他也就跟着坐下,随后充满了孺慕的目光就一直锁在世子夫人身上,如磐石一样,一动不动。 世子夫人等到人都坐定了,嘴边挂着柔婉的笑容,同众人说道“前儿听庄子上的人说枇杷熟了,比红枣还大个儿,地里也种了一些草莓,我本来说让庄子上的人送新鲜的来,再着人分给你们。” 她抬手指了一下储归煜,笑意更深,道“偏这个贪玩的,说要来亲自摘采,感受田居的乐趣,这才把你们都叫来一起热闹热闹。” 尤贞儿抬眼,看向储归煜的眸子里含着深深的笑意,他闹着要来,又特地请了她一同前来,这样才见上一面也算是大费周折了。 黄敬文顺着世子夫人的话说“表哥这主意好,自己摘枇杷,是比吃现成的有趣一些,再用笔墨留下一些东西,又是一桩雅事。” 世子夫人笑着点头,又打趣着问储归煜“前儿才办的花会,今儿这一来,酒水糕点所费的银子可不好从公中出,你既撺掇着我过来,是不是要替我分担一些” 储归煜笑着起身道“这有何妨,这回的开支,尽管记在儿子的账面上。” 储崇煜也跟着道“母亲,我出。” 他声音不大,平稳有力,很笃定。 世子夫人嘴角平不下去,看着二人笑道“谁真要你们的银子你们尽管玩得开心就是。” 储归煜从袖子里摸出一只玉簪奉上,笑道“母亲,到底是儿子贪玩,这钱即便儿子不出,也总要礼尚往来才好。” 世子夫人眼睛璀璨起来,储归煜虽然一直很听话懂事,但平日里对她哪有这份细腻心思,他极少准备惊喜给她,这只簪子,便显得格外珍贵,她灿笑着接过簪子,叫婢女给她簪在发髻的左边。 白腻的羊脂玉簪,价值不菲,又很衬世子夫人的肤色,怎么都看都好。 储崇煜捂了一会儿袖子,也将一只如意云纹的玉簪拿了出来,抿紧了嘴,一言不发地双手递上。 他手上的这只玉簪,和储归煜送的那只花纹样式不同,颜色和质地却都十分像,粗略瞧起来,价值应该是一样的。 黄家的人,都好奇地看着储崇煜这位是出了名的不大讲究,虽然一个月有五两月例银子,还不算笔墨纸砚和一年四季的衣裳,但他总是在穿五六成新的衣裳,一支毛笔用到秃光了才换,今日一出手就是这样一只玉簪,让人吃惊。 黄妙云也多瞧了储崇煜一眼,他眸子黑亮如点漆,眼神执拗坚定,他看着世子夫人的时候,眼里就只有世子夫人,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 世子夫人也看向储崇煜,她不是诧异儿子的大方,往日她生辰,储崇煜都不小气,但今儿来庄子上玩,又不是他主张的,轮不到他花钱。 忠勇侯府虽然是侯爵勋贵,各项支出也多,又要顾着体面,一府的人,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大家手里的银子都要捏着花,今儿储崇煜该省下这笔钱的,只是这话她不好说出来,唯恐储崇煜觉得母子生分。 黄宜倩看出世子夫人想问又不好开口问,便笑着替她问了“崇煜,你怎么也抢着送簪子” 储崇煜没说话,半天才同世子夫人道“想送。” 简简单单两个字,“想送”,他在街上看到合适的簪子了,觉得适合母亲,想送,所以就送了。 世子夫人也是一笑,叫婢女将储崇煜送的簪子簪在发髻的右边,正好和跟储归煜的那只簪子对称。 储崇煜落座后,看着母亲头上的簪子,嘴角抿了个转瞬即逝的浅笑。 他的笑容褪去,黄妙云看见他黑沉沉的眼睛里,泛着一丝柔软的光。 黄妙云从前没有注意,今儿才发现,十几年后的残暴权臣,竟也有温柔的年少时候。 一屋子的人坐了一会子,暖阳高悬,洒了一地金光,伴着微风,遥遥看去,庄子上青枣、枇杷、云杉等树,不同颜色成片,鲜艳有生机,有明显的分界线,像几折展开的草木屏风,多姿多彩。 世子夫人吩咐人将长案和笔墨纸砚,都搬去果林附近新搭建的遮阳棚,储归煜等人则跟了出去,女眷们多在遮阳棚里喝茶吃糕点闲聊,有几个郎君就不客气了,早拿了长竹篙,蠢蠢欲动。 黄妙云没兴致,又不愿意晒太阳,悠然自得地坐在棚子里,等着白吃白喝,何况现在桌面儿上还有红樱桃,小小的一颗,瞧着就甜,她就更不想走了。 储归煜腿脚不便,慢步的时候瞧着像个正常人,走快了就不行,若去林子里打果子,免不了仰头踮脚,何况黄妙云没去,他肯定是不去林子里,尤贞儿自然也不去。 储崇煜和从前一样不喜热闹,并不和二房的堂弟堂妹玩耍,也不大搭理黄家的人,只是或站或坐在世子夫人的身旁,不动的时候,像个栩栩如生的泥胎木偶。 黄敬言年纪最小,个子最矮,兴致最足,最先拿着长竹篙,在黄妙云和尤贞儿跟前道“姐姐姐姐,你们想吃什么枣子还是枇杷” 黄敬文也走了过来,笑吟吟地看了一眼黄妙云,随即便视线落在了尤贞儿身上。 尤贞儿抬头回应一眼黄敬文,接着又去看黄敬言,道“我吃枣。” 她语气平和温柔,仿佛像是在和自家兄弟说话一样,像淡淡的糖水,轻甜又不腻人,丝毫不引人遐想。 黄敬言去拉黄妙云的袖子,追问她想吃什么。 黄妙云不再去看黄敬文打在尤贞儿脸上的微热目光,回答她弟弟说“我吃甜的,有一点点酸的也行。” 反正好吃的她都不挑嘴。 黄敬言应下一声,飞快地跑了,他的小厮很快便追了上去,黄敬文和他姑姑黄宜倩的长子储金煜也都过去了,黄宜倩的嫡女储林玉则挨着尤贞儿坐,和尤贞儿一起说着话。 遮阳棚里还是热闹的,大家“各司其职”,主子们忙着聊天,丫鬟伺候茶水,都没闲着,独独黄妙云和旁人都不同,埋头连吃了几颗樱桃,吐了好几颗核儿在瓷盘子里,她低头认真的样子像做镂雕的工匠。 储归煜状似无意看过去,黄妙云正吃了一嘴的汁水,她的唇本来就丰盈粉嫩,像一颗软樱桃,又恰好沾染了红汁儿,更是娇艳欲滴,让人想蜻蜓点水地亲一口,他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世子夫人以为储归煜在看尤贞儿,扭头望过去,正好看到埋头吃得入神的黄妙云,忍不住笑道“妙云怎么这两年瞧着都没长大似的,脸颊还肉乎乎的。” 其实黄妙云脸颊不算胖,只是眉眼长开得慢,初露少女的妩媚,却还未完全出落好,女儿家的娇媚和稚子的无辜交替参半,加之她心思简单,心事都写在脸上似的,和十四岁的尤贞儿比起来,便显得更年幼。 储崇煜本来没有什么动静,听见母亲说起黄妙云,才堪堪瞧了一眼,少女的眉目的确是好看的,像画中人,也就一眼而已,他便收回目光,不再打量。 正在吃东西的黄妙云被长辈叫到,手里捏着一颗樱桃,举在嘴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她脸颊浮红,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樱桃又放了回去,说“我平日里吃得多,显胖,我以后少吃点好了。” 世子夫人和黄宜倩都笑了笑,黄宜倩又说“这孩子打小就这样,讨喜。” 储归煜盯着黄妙云刚放下的樱桃,说了一句“想吃就吃,一颗樱桃胖不了多少。” 黄妙云却不吃了,尤贞儿还以为她气了,拉了拉她的手。 储林玉也去拉黄妙云的手,哄着说“妙云,我大哥不是说了吗,想吃就吃。” 黄妙云抽回双手,皱了下鼻头,跟储林玉说“怎么又叫我名字。” 应该叫她表姐才对。 储林玉瘦高的个子,虽然比黄妙云小一岁左右,却和黄妙云差不多高。 她长相酷似其父,脸颊偏瘦,五官轮廓清晰,外貌上看起来不比黄妙云小,兼之性格肖其母,已经很通晓人情世故,便不服叫黄妙云姐姐,常常都是跟着尤贞儿一起直呼其名。 储林玉不仅嘴上不肯叫姐姐,心里也不服当妹妹,表姐妹俩在一起,多半是她和尤贞儿一起照顾黄妙云,倒很有姐姐的做派。 她抬手捏了一下黄妙云的脸颊,眉开眼笑道“我偏要叫你名字。” 黄妙云轻哼了一声,重新捡了颗樱桃,说“随你叫去。” 储林玉掩面一笑。 储归煜起身,同三个女孩儿道“去看看他们的硕果。” 他的眼神扫过三个人的身上,尤贞儿和储林玉一起站起来,黄妙云咬着一颗樱桃,也被捞了起来。 世子夫人跟储崇煜说“你也去吧。” 储崇煜摇了摇头,世子夫人不再勉强。 四个人比肩往果林里走去,没一会儿就跟黄敬文他们碰了面,小厮丫头拿衣裳兜着不少枣子和枇杷,黄敬言喜得蹦来蹦去,储林玉瞧着长辈不在,提着裙子就朝她亲哥哥跑过去了。 林荫小道上只剩下三个人,储归煜慢慢儿地走着,语气随意地问了一句“侯府送去的玉兰花,你们可还喜欢” 尤贞儿眼睛一抬,捏起了帕子储归煜终于主动提起了,但是她当着黄妙云的面,有些话不好说出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9章 第9章 玉兰花的事,储归煜问了,尤贞儿不好不答,她笑容略淡,道“玉兰花很好看。” 她只说好看,却没说喜欢。 储归煜笑着点点头,又去看黄妙云,他眼神有柔光,仿佛看自家妹子一般,温声问道“你呢妙云表妹。” 黄妙云眨了眨眼,没去瞧储归煜,轻声地说“我喜欢。” 玉兰花让姜心慈的“手”伸出了箬兰院之外,这是个好兆头,黄妙云喜欢。 储归煜道“莲瓣玉兰和望春玉兰可不太好养。” 尤贞儿下意识就想去接话,仿佛这两盆珍稀的玉兰花合该是她的,她眉眼微动,嘴边挂了个含着些许苦涩的笑,道“表哥倒多担心了,这两盆花妙云养着呢,她做事一贯认真,肯定能养好。” 储归煜挑了下眼尾,佯装意外地问道“这两盆玉兰在妙云表妹手里吗” 尤贞儿点了头,眼底滑过委屈之色,但很快又和平常一样得体笑起来,将委屈藏了起来,懂事的让人心疼。 储归煜眯了眯眼,饶有深意地“哦”了一句。 略扬的尾音传进尤贞儿耳朵里,别有一番意思,让她心情好了不少。 储归煜却高兴道“那我就放心了。” 尤贞儿像是没听明白他的话,诧异地睁了睁了眼睛,眼神里微有些疑问,随即蹙了一下眉头。 储归煜身体往前略倾了几寸,淡笑着小声说“你说妙云一贯认真,肯定能养好花,这我就放心了。” 尤贞儿松开眉头,原来是这样这是爱屋及乌了。 黄妙云见他们都把话说完了,也懒得说什么。 前面的枣子树下,储林玉看到尤贞儿,便喊道“贞儿表姐你快来,给你看个模样有趣的枣儿,快点快点。” 储林玉催得厉害,尤贞儿再不好陪着储归煜慢慢悠悠地走,她侧头看了储归煜一眼,储归煜很体贴地说“你快去吧。” 尤贞儿跟黄妙云说“走吧。” 黄妙云还在走神,尤贞儿说完这一句,她才抬头反应过来,说“好。” 尤贞儿大步往前,黄妙云刚想抬脚跟上,后面的储归煜一脚踩住了她的裙子 黄妙云脚步不稳,往后退了两步,不至于摔倒,但是跟不上尤贞儿的脚步了,她回头一看,储归煜已经挪开脚,皱着眉十分抱歉道“表妹,真对不住。”他动作自然地弯腰说“我给你擦擦。” 黄妙云慌忙扯开裙子,往后退了两步,直摆头道“没事的,不用擦。” 他堂堂侯府嫡长孙,怎么能给她擦裙子。 储归煜直起身子,笑看黄妙云,问道“妙云表妹从前跟个小尾巴似的,如今怎么像是有些躲我” 黄妙云嘴角微抿,抬眼瞧着储归煜他前世死那么惨,她哪里还有胆子接近他,谁知道储崇煜后来有没有清算他身边的人 万一她这一世和家人都活下来了,才不能跟储归煜有深交,幸而事情发生在很多年后,否则黄妙云现在就跟他绝交。 黄妙云声音软软糯糯地说“猴子才有小尾巴,你是猴子吗” 储归煜扬唇大笑,眼里掠过柔光,道“那你是小尾巴吗” 黄妙云脸颊浮红,她打小就没少被大家打趣,也不知怎么回事,这次却觉得怪怪的。 算了,储归煜将来那么可怜,就不跟他计较了。 黄妙云轻哼一声,道“我不是” 就算她是小尾巴,也不是他的呀。 这她倒没说错,从前她都是跟在他们一群人的身后,虽然储归煜性子温和,更让她觉得好亲近、愿意亲近,但有黄敬文在,她当然还是跟在自家哥哥的身后,黄敬文不在的时候,她才会选择储归煜。 储归煜只是笑,也不大在意黄妙云说话不像尤贞儿那样周全妥帖,其实这样倒好,尤贞儿太滴水不漏了,他们同床共枕了几年,他都不敢说完全了解她,她瞒着他的事,他还不知道有多少黄妙云这样让他觉得轻松。 黄妙云真不想跟储归煜说话了,她转身低头看了一眼裙子就走了,幸好储归煜脚底没有什么泥,她的裙子只是有些灰尘,不算脏,一会子让丫鬟擦擦就是。 果树林里,黄敬文他们已经大丰收,丫鬟拿布袋儿装了好些亮青的枣和嫩黄的枇杷。 黄妙云过去的时候,黄敬言塞了一张布给她,说“姐,没布袋儿了,你就用这个兜一些。” 黄敬言塞了布给黄妙云后,便开始捡地上堆着的果子给她。 不光黄敬言给黄妙云果子,旁边的黄敬文,储金煜和储林玉兄妹俩,也都一个接一个塞果子给她,尤贞儿也在帮忙,他们动作驾轻就熟,习以为常。 很快黄妙云怀里就装满了青黄交接的果子,她无奈地看了看黄敬言到底谁才是八岁的那个。 打完了果子,储金煜就闹着要回去画画,作诗,黄敬文他们几个都累了,脑门上都是薄汗,也不想再打果子了,一行人便收拾了东西,往果林外面去,黄妙云兜着一怀抱的果子,跟在人群后面,可不就小尾巴似的。 大家手里或多或少都拿着东西,便没有人帮黄妙云拿果子。 储归煜腿脚不便,走得慢,和黄妙云几乎齐肩,他跟她说“妙云表妹,我帮你拿。” 黄妙云平常又不做力气活儿,这一路抱回去,手还真有点酸,点了点头说“谢谢表哥。” 储归煜接了一兜果子,一只手就提住了,拎羽毛一样轻轻松松地往前走。 黄妙云盯着储归煜的胳膊瞧了一眼,他穿的通袖衣裳,手臂笔直的一条,袖口露出来的一截手腕盘着绿色的筋脉,白皙,清瘦,像他的人一样,挺好看的。 遮阳棚前,世子夫人她们也从棚子里出来了,储崇煜还跟在世子夫人身后。 储归煜吩咐丫鬟小厮们把果子都拿去清洗,储金煜和黄敬文两人跑去作画,黄敬言不会画画,不爱作诗,跟在黄妙云和尤贞儿身边没离开。 世子夫人走到储归煜他们跟前,笑说“咱们去庄稼地里瞧瞧。” 这处庄子上的田地都是附近的佃农在种,庄上的管事是世子夫人的人,每年的租子都是交到世子或者世子夫人手上,世子夫人对这处庄子格外看重。 春种秋收,庄子上正忙,世子夫人想去看看佃农们播种的情况。 黄宜倩和小娘子们说“你们也该瞧瞧,往后帮着家里打理内宅,田地上的事总要知晓一二,从前我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母亲有一年病了,收租的事就让我和兄长一起打理,我理账册时候发觉不对,租子和往年数目差得太多,兄长又要顾忌学业,我便亲自去了一趟庄子,一眼就瞧出来庄头狡猾的很,借收成不好的由头,私自扣下了租子。” 储林玉连忙追问“娘,你怎么看出来的” 黄宜倩说“我进庄子的时候,没让庄头带路,我自己让仆人领我在庄子上转了一圈,发现好几家佃农一大家子都围在一块儿吃猪头肉。要是收成不好,佃农哪里还吃得起肉更笑不出来。那庄头是老仆,恐是仗着旧情,才背着主子为非作歹。” 储林玉又问“后来怎么样了” 黄宜倩道“旧庄头一看就刁滑,我一个姑娘家,怎么好跟庄头发生冲突后来我跟你舅舅说了,你舅舅去处理的,我忘了怎么样了,下回你问问你舅舅去。” 储林玉便拉着黄妙云的手腕,笑眯眯道“妙云,我好奇的很,你下次记得问你父亲,然后告诉我。” 黄妙云点点头,她也好奇得很,她印象里父亲好像不太会料理这些事,她从前也听母亲说过,父亲好像是个书呆子。 黄宜倩心思细腻,末了又添话,笑着说“这都是好些年前的事了,如今侯府庄子打理的井井有条,今儿你们可看不到那样的事了。” 如今侯府可是世子夫人在打理,世子夫人听了这话笑了笑。 一行人走到了田边,世子夫人望着大片开垦出来的良田,笑道“我记得我刚嫁进来的时候,庄子还没这么大,好像只有” 她话还没说完,脚下踩到碎石,扭了一下,身子一歪,眼看要摔倒,黄宜倩和储崇煜离得最近,眼疾手快去扶。 世子夫人虽然身体稳住了,头上的一对玉簪子却没簪稳,齐齐往下掉,她下意识便去护住储归煜送的簪子,储崇煜给的如意云纹簪子,正好掉在世子夫人脚下的石头上,磕得稀碎,再也看不出全貌,明显无法再修复。 众人都心知肚明储家两兄弟是什么关系,摔坏的簪子,让他们都愣了片刻。 黄妙云就站在黄宜倩的旁边,脚下还有如意云纹玉簪的碎块儿,她低头看着碎玉,觉得有些刺目。 储崇煜最先反应过来,他面无表情地问世子夫人“母亲,您没事吧” 世子夫人脸色微白,道“我我没事。” 储崇煜低低地“嗯”了一声,蹲下去捡地上的碎玉,奈何黄妙云脚边的碎玉太细了,掩在了泥土里,他单膝跪地,跪在黄妙云的脚边,小心翼翼拨开泥土,捡碎片。 黄妙云看着的跪在她脚边的储崇煜,四肢僵硬,后背有些发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10章 第10章 储归煜送的簪子也没被护住,掉地上摔成了两截儿,但世子夫人终究是伸手去护着了,这根簪子断的比较体面。 要是储崇煜的身世没有真相大白,世子夫人也不会是这样的反应,但她这也是人之常情,无可指责。 储崇煜好像也没有要半点要责怪的意思。 黄妙云看着地上如意云纹的簪头,蹲下去帮忙捡了起来,递给储崇煜。 储崇煜黑沉沉的眸子透出来的光,凝在她白嫩如水葱的小手上,嗓音低哑地道“谢谢。” 黄妙云没说话,给完簪子就收回了手。 同时,尤贞儿去捡了储归煜的两截簪子,她没有还给世子夫人,而是细细看了看断裂之处,才将簪子还回去,同世子夫人说“这簪子伤得不厉害,尚且能补。” 世子夫人接过簪子,心疼地道“补簪若不用金镶,是不是会留裂痕” 尤贞儿笑道“我补就不会。” 她有一双巧手,会补簪,会补砚,当初她和张素华在黄家最开始的一段时间,母女俩就是靠这份手艺活儿赚些贴己银子立足。 世子夫人松了一口气,又问尤贞儿“崇煜的簪子还能不能补” 储崇煜的簪子也是在尤贞儿眼皮子底下碎掉的,她看见有些部分都成了渣,根本没法补,她为难地摇了摇头。 储崇煜收起碎簪,同世子夫人道“母亲,碎便碎了。” 黄宜倩也打圆场说“是啊,崇煜的心意到了便足够了。” 世子夫人欣慰地看着储崇煜道“我儿心意,我是知晓的。” 储崇煜抿唇扯了个笑。 心意到了就足够了。 储归煜的那根簪子,便落到了尤贞儿手里,她自然而然地站在了世子夫人身边,一边走,一边说“补簪子不留裂痕,恐怕要日的功夫。” 一行人一起往棚子里走,世子夫人点着头答道“日倒不要紧,到时候我叫人去取便是了。若需要什么珍贵材料,你不要为难,着人来我府里传话,我都叫人给你备齐了。” 尤贞儿笑道“不费什么材料” 世子夫人拉着她的手亲热地道“那就辛苦你费些功夫了。” 尤贞儿低头一笑。 黄妙云和黄敬言一起走在后面,她耳朵里听着世子夫人的话,眼睛的余光忍不住飘向了储崇煜,只见他安安静静地跟在世子夫人身后,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到了棚子里,丫鬟们早把部分枣子和枇杷用清水洗干净了,一个个地摆在陶瓷盘子里,攒成好看的团花形状,放在桌面上。 新鲜的青枣和枇杷,亮青明黄,大家都捡了几个吃,仆人们则继续打水过来洗枣子。 黄妙云真没客气,左手右手拿了俩枣,左边啃一口,右边啃一口,两边都不耽误,她啃枣子的时候,红唇含住青枣,门牙露出两颗,像兔子一样,秀气可爱,她啃得快,腮帮子也鼓起来,更像兔子。 黄敬言坐在她身边,又当众打趣她。 黄妙云正吃得高兴,又被大家盯着看,脸颊红透了,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低声说“吃你的枣儿” 黄敬言笑嘻嘻地揉了揉脑门儿,也不觉得疼。 黄敬文拿起两个枇杷,走过去问黄妙云“怎么不吃枇杷枇杷也甜的。” 黄敬言从黄敬文手里拿了枇杷过来,一边剥皮,一边说“还不是因为我姐懒,没人给她剥皮,她才懒得吃枇杷。” 黄妙云“”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黄敬言人小鬼大话太多 黄敬言剥好了皮,将枇杷递了过去,黄妙云接了枇杷,一下子塞进了黄敬言嘴里,轻哼说“我自己会剥” 偏这个枇杷是酸溜溜的,黄敬言酸得直皱眉,他赶紧吐了枇杷,打了个激灵,双肩直颤,仍不忘多嘴问一句“姐,你什么时候自己剥过枇杷” 黄妙云捡了一颗枇杷开始剥,说“现在不就剥了吗” 储林玉笑哈哈地道“言哥儿,你真是,就是我也没有自己剥过枇杷啊,咱们身边那么多伺候的人,哪儿轮得到她自己剥枇杷” 她正说着,她的贴身丫鬟就过来给她剥枇杷了。 她们俩倒真是不用亲自动手,打小就是被人伺候大的。 尤贞儿闻言,收紧左手的掌心,悄悄地藏进了袖子里,因为她手背上有冻疮留下的浅淡印记,手掌心还里有幼年砍柴割破的疤痕。 虽然都是旧伤,但是不管用了多少膏药,伤痕多年仍在,这显示着她与旁人出身的不同。 尤贞儿一贯温柔大度,不忌讳提幼年的苦日子,何况她现在早已是锦衣玉食,众人也就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唯有黄敬文看着尤贞儿手上的动作,拧了一下眉头,眼里满是心疼。 储归煜眯眼打量了一下黄敬文,对方脸上的表情并不陌生,想当年他和尤贞儿成亲的时候,也这般心疼过倘或不是后来知道,这疤是尤贞儿故意留下的,他大抵永远都会疼惜着她。 太阳高高升起,顶在天上,日头烈了,众人吃过果子后,便回了别院用膳。 庄子上的午膳简单,不像侯府和黄家请了几地的厨子讲究,口味也清淡,厅里开了两桌,大家口味倒是都很好。 饭后,世子夫人乏了,留下一个妈妈看顾,便丢下了小辈们,和黄宜倩一起小憩。 黄敬文他们年轻,精力充沛,难得族学放假出来玩一趟,也不想休息。 储金煜带着亲妹子储林玉去骑马,储归煜担心他俩莽撞出事,便跟了过去,嘱咐庄头找人盯着他俩。 黄妙云怕晒太阳,不想出门,其余的人也都留在了别院里。 黄敬文坐在厅里,洗了手默默地剥起了枇杷,他剥好了两个,第一个给了尤贞儿。 尤贞儿起初是微愣的,她接了过去,弯着眉眼,轻声地道“谢谢表哥。” 紧接着,黄敬文就将第二个给了黄妙云,也是剥得干干净净的,和尤贞儿手里的那个别无二致。 尤贞儿瞧着从她面前过的枇杷,手腕顿了一下,黄敬文会给她的,也总是会给黄妙云。 黄敬言跑过来闹,拽着黄敬文的手腕说“哥,怎么没我的” 尤贞儿顺势就将手里的枇杷送到黄敬言嘴边,笑说“给你,瞧你馋的” 黄敬言亲到了枇杷,自然不好再还回去,便吃了。 黄敬文还要再剥,尤贞儿笑着婉拒,说她才将果腹,不想再吃,他这才没剥了。 黄妙云吃完了枇杷,也去歇了会儿,她没哥哥弟弟们有精神,吃饱了就想睡。 她睡去了,黄敬言闹着也要骑马,黄敬文便跟了过去,厅里只剩下门神似的杵在门口的储崇煜和尤贞儿。 储崇煜双拳紧攥,一言不发离开了别院,身边一个人也没带。 尤贞儿领着贴身丫鬟,跟了过去,储崇煜走得快,她几乎追不上,只瞧得见他的背影,只好喊了一声“崇煜。” 储崇煜转过身,一双手里的碎玉捏得死死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尤贞儿,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尤贞儿微微喘气走过去,见了个礼,柔声问他“崇煜,你的簪子肯定修不成原来那样,但我可以试试能不能修成大体完整的样子,你让我试试吧。” 虽然修不好了,但好歹也能留个全尸。 尤贞儿朝储崇煜伸了出手。 储崇煜没去看她的手,而是将视线落在她的眉目上,他双拳犹然紧握,一扭头就走,声音不大地说“谢谢,不用了。” 尤贞儿没再勉强,她唯恐被人瞧见说闲话,便转身回了别院。 储崇煜停下脚步,摊开双手,碎玉扎破了他的手掌心,细腻的玉片上,染着他的血迹,新鲜的,刺目的,有腥味儿的。 他将东西扔进土里,便离开了。 别院里,黄妙云醒来的时候,发现人都不在,她打了个哈切,趴在窗户上看,黄敬言正在马背上慢悠悠地走。 她觉得有趣,起身出去找黄敬言。 黄敬文老远就看见她,黄敬言坐在马背上问她“姐,你醒啦” 黄妙云择地方儿,也就睡了一刻钟不到,她怕摔跤,提着裙子过去,一边走路一边往地上看,可巧就看见了储崇煜扔掉的碎玉,玉簪大部分都碎了,但如意云纹的簪头还在,还有簪尾留了一点完整的地方。 她顿住了脚步,将碎玉捡了起来,并且看到了上面的血迹。 黄妙云凝视着淡淡的血迹,出了神,这是储崇煜的血吗 方才储崇煜明明瞧着像是不在乎的样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