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咬一下》 第1章 第一下 青川路是条老街,建筑杂乱破旧,办证、贷款、卖药、刻章的小广告,仿佛长在了灰扑扑的水泥墙上。电线网密密麻麻地搭过头顶,胶皮外裹着厚厚一层灰,看不出本来颜色。 楚喻在这周围晃荡了大半个小时,成功迷路。 八月份,还是一天里最热的时段,楚喻心里烦躁。 他诚心反思,自己见着一公众号推送的本地美食隐藏攻略,被其中一张炖牛肉的照片和文字描述引得唾液腺分泌,接着就奔到了这又旧又破的鬼地方 真他妈傻哔。 满脑子乱七八糟的零碎念头,楚喻脚下没停,拐过墙角,隐约听见不小的动静。他迟疑着往前走了几步,探头一看,不得了,竟然还有人顶着这三四十度的高温,聚众斗殴 逼仄的小巷子里,站着两方人马。 一方估计七八个人,穿一个款的黑背心,大花臂,只要露肉的地方,通通盘着青龙纹身,一看就是混社会的,气势汹汹,很不好惹。 另一方就站了一个,从楚喻的角度,只看见那人的小半个侧脸,年纪不大,穿件简单清爽的白t恤,牛仔裤,露出来的手腕清瘦白皙,和对面的一群大花臂做对比,很不经打啊。 楚喻琢磨了几秒,总觉得这是要出人命的节奏,利索地打110报了警。 估计这种打架斗殴,挑事儿那方都会先来个开场白,说说原委因由,或者凸显一下自己的威慑力。 大花臂这边的老大穿一条鲜红色运动短裤,身材魁梧,肌肉扎眼,还戴了个亮晶晶的鼻环。他十分具有大哥风范地往前跨一步,抬下巴,看小鸡仔一样,“陆时,你他妈老实跪下来跟爷爷们磕头赔罪,爷爷们今天就留你一条胳膊” 他说完,后面站着的一排小弟配合着大声哄笑。 楚喻屏着呼吸悄悄围观,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花臂哥这台词不太行,老套没气势。 “屁话这么多还没吃午饭,我有点饿了,节约时间,你们一起上。” “” 啊 楚喻倒吸一口气 这嗓音懒懒散散的,挺好听,抓耳得很,就是说的内容实在太欠,再加上散漫又鄙视的语气,挑衅程度百分百啊。 楚喻原以为那几个大花臂该忍不了要动手了,但对方没按这个套路走,穿红色运动短裤的老大没动,仿佛有两分忌惮 叫陆时的那个人心态好,还是懒散的语气,开口就带刺激效果,“不敢那跪下叫三声爷爷,就放你们这群孙子走,怎么样” 他这句话说出来,语气平稳,连点儿起伏都没有。但套用在这个环境这个时间,跟往桶里扔了根点燃的火柴一样,“轰”一声爆了 红裤子老大阴着三角眼,肌肉鼓胀,抡起拳头狠狠朝陆时砸下去。 楚喻吓得往后退了小半步,正想闭眼,下一秒,就见纹着青龙的拳头被正面握住,陆时抓着对方的拳头往下狠拽,同时右腿屈曲,膝盖往上顶,正中腹部。 这撞在肉上的沉闷声响,楚喻听着都觉得疼 被顶了一膝盖,红裤子老大本能地弓起背,张嘴干呕,紧接着,又被陆时一脚踹在了膝盖上。眨眼的功夫,就趴地上连声呛咳,死狗一样再起不来。 陆时又说话了,“啧,这么不经打”好好的陈述句,他偏偏还把尾音往上扬了扬,蔑视度满分。 果然,后面站着的几个大花臂被激的暴怒,一边飚着国骂,一窝蜂冲了上去。 这时候,楚喻才看清了陆时的正脸。 豁,竟然还是个大帅逼 那张脸的视觉冲击有点强,楚喻缓了缓才回神,这时候,陆时已经身手极利落地接连放倒了两个人。 这人打架时脸上半点不见热血或兴奋,相反,神情漠然,眼里一丝温度都没有,眸子黑沉沉的,凉的渗人。 “咵”的一声,骨节脆响,一个大花臂手腕被废了,嗷嗷痛叫起来。像是被这惨叫搞得有点烦,陆时抬手一扭,把人下巴也卸了。 世界安静了。 巷子里,只剩下皮肉重击的声音,以及喘粗痛叫。 人倒了一地,只剩最后一个大花臂还站着。 那人求生欲极强,扔开手里不知道哪儿捡的木棍,双腿一软,在地上跪好,“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亲爹我爷爷我” “吵死了。” 大花臂一秒闭嘴。 他颤着胆子打量眼前这个少年,对方眉宇满是横冲直撞的戾气,看人跟看木桩子一样,阴沉沉的没一丝鲜活气儿。 大夏天的,他觉得后背发凉。 陆时左手手臂上被划开了一道血口,鲜血顺着指尖往地上滴,他也没管,垂眼看地上跪着发抖的人,说话,“看够了” 楚喻早就注意到那人手臂上的伤口了,一眨不眨地盯着往下滴的血,他有些晃神总觉得突然嗓子发干,还痒,口渴,又不太想喝水,这是怎么了 挟裹着盛夏燥热的风吹过来,楚喻皱皱鼻子,好像闻到了一股特别好闻的味道,但再仔细闻,那股味道又没了。 真好闻啊 正入迷,忽然听见三个字的问句懂,自己这是被发现了,话也是跟他说的。 从墙角边上走出来,对上这位一挑八的社会哥黑沉沉的眼睛,楚喻心里打了个突,想起对方刚才动手时的狠戾,没再纠结渴不渴的问题,连忙表明立场,“我只是路过” 他眨眨眼,歇了口气,见社会哥还盯着自己看,干脆一鼓作气,“其实吧,我我刚刚报警了” 青川路派出所。 这是楚喻人生第一次进派出所,看什么都新奇。不大的房间里,大花臂躺了一地,正嗷嗷叫痛,“警察就是那小子我他妈年纪这么小下手这么狠操啊,你快找医生看看我这手,老子这左手是不是废了” 负责录笔录的是一男一女两个民警。女民警三十多岁,皱紧眉毛,拿笔拍桌子,“安静再嚷嚷试试你们一个个的,案底比字典厚,这个月还没过半,数数,第几次进来了真当来我们这儿吹空调不交电费啊” 中气十足地吼完,女民警看向楚喻两个人,声音温柔八个度,“来,别怕,你们现在很安全,可以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着,还起身替他们倒了两杯温开水,一人给了一颗水果糖。 那边被打的胃酸都快吐出来了的红裤子老大抢话,“那个小兔崽子” 女民警“你闭嘴” 楚喻低着头,双手捧着一次性纸杯,偷偷拿眼看坐自己旁边的陆时。 和之前不一样,坐他旁边这个人吧,褪去眉眼间的戾气和尖锐,安安静静地坐在淡蓝色塑料凳上,身形清瘦,脊背挺直,坐姿挺好看的。搭在膝盖上的右手手型漂亮,派出所冷白的灯光下,皮肤下的血管泛着青。而左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止了血,被衣袖遮着,看不见,可惜 可惜什么 忽略掉心里那点儿奇怪的情绪,放下水杯,楚喻觉得饿,又剥开女民警给的水果糖,塞嘴里含着,组织了一下语言,准备回答女民警的问题。 不过他刚张口,音还没发出来,就被陆时的发言打断了。 “我叫陆时,十七岁,高二学生,这是我同学。” 和他以为的不一样,社会哥竟然还在上学,念高二 不对,这不是重点。 楚喻眨眨眼,反应过来,自己这位叫陆时的“同学”,是要开始编瞎话了 冷不丁地对上陆时看过来的目光,楚喻吓一跳,把嘴里含的水果糖都咬碎了。 脑子里疯狂闪过陆时冷漠捶人的画面,以及那人打架时,身上冷到骨子里的尖锐戾气,他犹豫两秒,决定配合一下表演。 “我叫楚喻,十七岁,我们是同学。” 他脸小,五官长得漂亮,皮肤又细又白,头发颜色天生就浅,灯光下泛着点浅棕,发质也软软的,眼神清澈,是毫无攻击性的长相。特别是一脸信任看着人的时候,非常轻易地就激起了女民警的保护欲。 女民警一脸亲和,“没事没事,慢慢说。”说着,又拿了一颗糖给楚喻,“今天吓到了吧” 楚喻伸手接过糖,礼貌道谢,又因为嘴里含着糖块儿,说话含糊绵软,“嗯,确实被吓到了。” 不过接下去,楚喻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干脆偏头看着陆时,等他的“同学”展示演技。 这一看,他发现这个社会哥是越看越好看,五官很精致,皮肤白,鼻梁高,瞳仁黑,睫毛也长,双眼皮顺着眼形划过去一条线,眼尾狭长又漂亮。 接收到楚喻的暗示,陆时偏头,看了眼后面几个大花臂,又飞快地撤回视线,开口道,“今天我和楚喻约出来一起看新上映的电影,从巷子里走是想绕近路,没想到正好撞见这群人在打架。” 楚喻惊了,约个屁的电影哦,这面不改色,不愧是社会哥 他默默撕开水果糖的包装纸,先把糖含嘴里给自己压压惊。 后面蹲一排的大花臂里,红裤子老大爆粗口,“滚你妈的蛋狗崽子编故事编到你强哥头上了,你” “安静听不懂啊”女民警怒斥,“嗓门这么大,把人小同学吓到了怎么办” 楚喻自觉,假装抖了一下,一副被黑社会的大嗓门吓到了的脆弱模样。然后又得了一颗水果糖做安慰,他乐滋滋地揣进口袋里。 陆时继续说话,“我和楚喻就看见他们在打架,好像是起了什么矛盾,我们听见有人在说,什么场子里几次遇到事儿,兄弟们都伤几个了,强哥也不出头,这个老大不够格,另外有人反驳,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大概就是这样,我们看情况不对,想起老师以前教导的,楚喻就用手机报了警。” 啊 嘴里的糖不小心又给咬碎了,当事人楚喻眼神茫然,配合着点头,一边悄悄在心里想,这回答情节逻辑都很在线,听着还挺真实的。 “妈的他撒谎” 被女民警死死瞪着,强哥收声,重新蹲下,脚尖恨的快把地板砖碾碎了。 强哥是青川路附近那片儿收保护费的,向来横行霸道惯了,没想到夜路走多了撞鬼,栽这儿了。 他心里恨恨嘀咕,这小崽子看起来不能打,一膝盖差点把他胃顶出来现在呢,和那个不知道哪儿钻出来的同学一唱一和,派出所里装纯良,竟然还没人怀疑这他妈大家都瞎眼了吗 楚喻吃了糖,说话都带甜味儿,嗓音软软的,“对,是我报的警,这是我手机,上面还有通话记录。当时的场面吓死我了,幸好你们来的及时” 女民警温言细语,“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别怕,以后要是遇到这样的事,记得打电话报警。” 楚喻连点几下头,陆时也接话,“嗯,老师说过,维护社会安定,是我们每个公民应尽的职责。” 听陆时如此流利地把这句话说出来,楚喻又悄悄看了眼自己这个“同学”。 事情已经很清楚,强哥他们还要被留下来批评教育,而楚喻和陆时在笔录上签上名字,就能走了。 临跨出门,强哥蹲地上,保持着双手抱头的姿势,努力抬下巴,顶着女民警的视线,叫住陆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子兄弟几个都是青龙帮的,你们哪个帮哪个派的有胆就报出来等老子出去再切磋一次” 楚喻心想,怪不得整整齐齐纹了满身的青龙,还真叫青龙帮啊。 “青龙帮很厉害吗”楚喻从陆时身后探了半个脑袋出去,声音响亮,回答,“我们共青团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二下 楚喻从派出所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全是被女民警强塞进去的水果糖,满满一小袋子,花花绿绿。 选了颗树莓味儿的,剥开糖纸放嘴里,楚喻想起什么,转头问旁边站着的陆时,“那个同学,糖,你要吗” 他跟陆时对视,还有点怕,尾音都是虚的,总觉得比起里面蹲成一排的大花臂,眼前这位更吓人。 风很大,天气闷热得厉害,陆时心里躁,看了眼左手腕上戴着的手表,拒绝,“不要,先走了。” “哦,好。”楚喻点点头,习惯性地想说再见,又飞快地把话咽回来再什么见啊,再也不见才好。 等人走远连背影也看不见了,楚喻在派出所门口站了会儿,发呆,忽然记起自己来青川路的目的他的牛肉 犹豫两秒,对自己找路的水平感到由衷失望,楚喻决定拉下面子,去旁边的便利店买瓶水,再趁机问问路。 陆时就住在青川路,三十年前的老式楼房,外墙是灰扑扑的水泥色,楼门矮,过道狭窄,楼梯栏杆上的绿漆一块一块地掉,露出内里的铁锈,墙角还有蜘蛛结网。 他有点不轻不重的洁癖,回家先冲了个澡,特意把手多洗了三遍,左手臂上的伤口被水浸的发白,陆时看也没看,懒得管。 换上干净的白色t恤,陆时正擦头发,手机就响了。 “石头” 电话对面,魏光磊一惊一乍,粗着嗓子,“我草他祖宗陆哥,赵家强那棒槌是不是带人堵你了” 陆时“谁” “”魏光磊跟被掐了脖子一样,满肚子的火喷不出来,他只好先耐着性子解释,“就那个喜欢穿个红裤衩,纹满膀子的青龙,走哪儿都爱说自己是青龙帮老大的强哥” 陆时把人和名字对上号,“嗯,中午在街后面的巷子里堵我了。” “真堵了”魏光磊又急了,“陆哥,我亲哥欸,你没把人打残吧人还活着吧” 还真不是他喜欢瞎脑补,实在是陆时才搬来青川路的时候,不少人见他初中刚毕业的年纪,家里也没个大人,走哪儿都是孤零零一个,身上穿的脚上踩的又还不便宜。 就像突然闯进来的羊羔,全身上下写着“我有钱我特别好欺负”,就有人起了心思。 青川路这一片挺乱,全是没轮上拆迁的老房子,三教九流什么人都住的有。特别是到夏天,人火气旺,后巷里聚众斗殴、持械火拼,天天热闹到半夜,有时候还得提前占地方,否则人挤人施展不开。 所以起初,连着挺长一段时间,陆时几乎天天都有架打。但到后来,整个青川路,鲜少有人敢跟陆时动手了。 众人达成共识打不过,惹不起,这他妈哪儿是羊,明明是匹野狼 曾经有个胆大心黑的,不信这个邪,见陆时年纪小长得好看,半夜去撬锁,当晚就被陆时摁楼道里把腿打残了。那人的痛嚎声,整条街都能听见。 陆时扔开白毛巾,从冰箱里拿了矿泉水出来,拧开喝了两口,“没出事,有人报警,大家一起进派出所了。” 魏光磊没想到还有这一出,“然后呢” “他们还在里面,我先出来吃饭了。” 魏光磊吁了口气,又奇怪,“这他妈谁报的警” 青川路暗里的规矩,什么事儿拳头解决,报警的都是孬种。 陆时话里难得多了点儿笑,回答,“一个共青团员。” “哈” 天上乌云黑压压积了一片,平地起大风,陆时走到魏光磊家的汽修店门口,喊了声“石头”。 魏光磊从里间扯着嗓子,“洗澡两分钟” 陆时嫌闷,也没进去,就站在门口。 周边都是一二十年没换过招牌的老店,陆时漫不经心地看过去,视线突然定了一下。 对面的老杨牛肉馆门口,站了个人,背影眼熟。 魏光磊穿了件运动背心走出来,见陆时盯着对面看,“我刚听了一耳朵,陆哥,你前两天不是帮杨叔给那什么破公众号投了软文打广告吗,没想到还挺有用,这不,替杨叔忽悠了一个新客过来” 陆时视力不错,看清了,确实就是下午那个共青团员,叫楚喻的。 手上还拎着那一小塑料袋的水果糖,没往里,就在店门口的桌子坐下。估计是有点嫌弃塑料凳上结块儿的污渍,楚喻还挺耐心地弯腰,拿纸巾来回擦了好几遍,才犹犹豫豫地坐下了。 收回视线,陆时看向头发都还在滴水的魏光磊,“吃什么” “我妈打牌前特意炖好的鸡汤,说你要开学了,次次考年级第一拿奖学金,这当学霸多辛苦啊,得补补脑还叮嘱我少喝点儿,我就很失落了,这待遇是亲生的吗再有,离开学还有大半个月,这么早补什么补” 一边瞎哔哔,魏光磊两下把立墙角的折叠方桌在店门口摆好,陆时拿碗筷端汤锅,两个人拖过塑料凳就开始吃饭。 饭没吃完,酝酿了大半天的阵雨终于下下来了,瓢泼一样。青川路排水系统挺一般,街上没一会儿就积满水,撒了苗马上能养鱼。 透过层层雨帘,陆时能看见楚喻吃完饭,挺开心地跟杨叔说话,还打包了一份牛肉准备带走。杨叔又拿了伞出来,估计是在问楚喻需要不需要。楚喻摆手拒绝了,但也没走,坐凳子上,吃那一小袋子水果糖。 魏光磊正在长个儿,几口就解决一碗米饭,他喝完半碗鸡汤,准备中场休息一分钟,又提起了强哥的话题。 “那个强哥据说瞄了你好几天了,一直没敢动手,多半是顾忌着那些传闻呢。昨天他们几个人收流动摊贩的保护费,跟人起了口角,不知道怎么的,扯你身上了。今天带人拦你,估计是想证明证明自己的大哥地位。” 说了这么多话,魏光磊把后半句说出来,“都是兄弟,我妈就是你妈,祝知非那小子的妈也是你妈,反正吧,我意思就是,真进派出所了要找人捞你,直接给我妈打电话就行,她一天不是在牌桌子上,就是在去牌桌的路上,闲得很。” 陆时不爱麻烦人,能解决的他自己想办法解决。 但对上魏光磊的眼睛,他“嗯”了一声,“行,谢了。” 陆时继续垂着眼皮吃饭,身形修长又清瘦,不管坐姿也好,捏筷子的姿势也好,都有点儿说不清的别致。 每到这时候,魏光磊就觉得这个兄弟坐得近,但隔得很远。 他突然就想起他妈跟住陆时隔壁的静姨聊天,说陆时刚来青川路没多久,就有那种穿一身西服的保镖,开着电视上才能见着的豪车过来找陆时,没过多久就走了,后来再没来过。 这时,魏光磊注意力被吸走,放下碗爆出句脏话,“我日,这车,七八百万吧” 陆时抬头,顺着魏光磊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破开雨幕,缓缓停在了老杨牛肉馆门口。 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一个穿制服戴白手套的司机撑着把黑色大伞下车,脚步匆匆地绕过车屁股,到了楚喻面前。 交谈两句,楚喻起身,先跟杨叔道别,随后躲进伞下,被司机护着走到车前,又等司机打开车门,才坐进了后座。 这做派,把魏光磊惊了两惊,“这哪家的豪门小少爷来我们这儿体验生活杨叔估计开心了,能吹大半年” 劳斯莱斯开远,陆时收回目光,端起碗喝了口汤。 想起派出所门口,楚喻拎着一袋子糖,问他要不要一颗的时候,眼睛颜色浅,阳光下像盛了一盏琥珀光。 呵,确实是个眼里干干净净、没半点阴霾的小少爷。 车上,楚喻被冷气吹得有点凉,他偏头往车窗外看,但玻璃上全是水,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他总觉得刚刚上车时,街对面坐着的,好像就是中午那个社会哥,但没来得及确定。 可确定了又能怎么样 没再让自己想下去,楚喻提了提手里的水果糖,跟司机说话,“陈叔,糖要不要尝尝,我有好多” 陈叔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见楚喻腮帮子鼓鼓的,笑道,“小少爷别吃了,这种糖不好,吃着不舒服,对身体不好。我刚刚看着,那家牛肉也是,尝个新鲜就行,不干净。家里你兰姨给你做了绿豆糕,我闻着挺香。” 楚喻有点儿失落,想说牛肉真的特别特别好吃,公众号的软文没骗他。这糖也挺好吃,吃了没有不舒服,握着塑料袋子没松手,他又想说自己今天跟着一个社会哥、一群大花臂进行派出所半日游了,但都憋着也没敢开口。 不想拂了人的心意,最后楚喻只说了句,“真的啊,那我回去尝尝。” 陈叔没察觉出来他低落的情绪,继续道,“夫人今天上午回家取重要文件,问了句你在哪儿,我说小少爷跟同学出去玩儿了。夫人留话说,最近忙,就不回来住了。” 楚喻捏着彩色的糖纸,指尖蹭了丁点儿糖渍,黏糊糊的难受。 怔了一下,他才点头,“谢谢陈叔。” 陈叔照例劝道,“小少爷不要觉得夫人不在乎你,夫人心里记挂着你的,只是先生走得突然,压力都落在了夫人肩上,这一忙起来,自然就顾不上家里。” 这种话楚喻从小听过不知道多少遍,他转过眼,看着车窗外雨幕里的街景,隔了会儿才低声回答,“嗯,我知道的。” 一到家,楚喻根本没淋雨,还是被兰姨紧张地推进浴室泡澡。 泡的有点久,楚喻四肢绵软,换好衣服,他照照镜子,发现自己头发好像长长了点儿,指甲明明昨天才剪过,今天又长了一截出来。 难道是又进入生长发育期了 他没多想,晚上躺床上玩儿游戏,临睡前,自己给自己讲故事催眠,很快就睡着了。 半夜,楚喻梦见自己从火山口摔下去,浑身热的不行,血管都要爆炸了一样。 又梦见曲曲折折的巷子里,日光耀眼,陆时偏头朝他看过来,眉目黑沉,眼神冷戾尖锐,左手臂上的伤口,还潺潺流着鲜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三下 楚喻是被渴醒的。 喉咙跟火燎过一样,干痒到有点儿泛疼。 趿着软底拖鞋下楼,楚喻套一身淡蓝色棉睡衣,边走边揉眼睛。又隐隐回想起,刚刚好像梦见白天那个社会哥了 眼前又浮现起那人流血的伤口,以及冷厉的眉眼。 这得是多大的阴影啊,竟然都追进我梦里来了 怕吵醒兰姨,楚喻轻手轻脚地倒水,喝完一整杯,喉咙的干痒却半点没缓解。 楚喻又倒满一杯,没想到喝完不仅没解渴,还饿。 别墅区路灯的光斜照进来,楚喻没开灯,改去厨房折腾冰箱。 伸手去冷藏室拿三明治,突然发现,自己指甲比洗澡的时候,好像又长长了一小截 记错了 他脑子蒙着睡意,模糊有明天该剪指甲了的念头,一边连吃三个小面包。 楚喻半夜吐了。 动静不小,兰姨被吵醒,急匆匆帮着倒水拿毛巾,又担忧念叨,“外面的东西不健康也不干净,我的小少爷啊,你想吃炖牛肉就让兰姨给你做,我们不去外面吃。夫人生下你时就没足月,你那时小小的一丁点儿大,哎,看着可怜的啊” 楚喻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没有虚弱,反倒活蹦乱跳,感觉身体轻盈地下一秒能上天。 他双手按着兰姨的肩膀,把人往卧室推,哼哼着回应,“兰姨,我真没事,精神得很,吐了还舒服了,真的真的” 兰姨从小照顾楚喻长大,感情很深,又伸手探探楚喻的额头,确定没发烧,才放下一半的心,“幸好没烧,好好好,依你,我去睡,你也快睡会儿,要又难受了就叫我,明天吃清淡的缓缓,打包带回来的牛肉是一定不能再吃了” 卧室门被关上,四下再次安静。楚喻原地站了一会儿,从医药箱里找了根温度计出来,测体温。 36度5,正常。 他盯着温度计显示的数字出神。 兰姨说他没发烧,温度计也显示正常,但他从做梦醒过来开始,就一直感觉热。 那种从骨头血管里渗透出来的热,像是身体里燃了把火。 难道是少年成长的沸腾热血连中央空调也压制不住了 放好温度计,楚喻躺回卧室的大床上,长腿伸直,举着手机发微信。 “哥,问个私密问题,你年轻的时候,有没有半夜克制不住自己沸腾的热血、浑身燥热的情况” 他哥叫楚暄,家里长子,比他大了十岁,现在在国外,为楚家的商业版图开疆拓土。 消息回复很快。 楚暄我现在也很年轻。 楚暄半夜不睡冲个凉水澡,或者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来回看了两遍,楚喻突然醒悟,他哥竟然直接开车 不过好像很有道理。 悬着的心稳稳放下,楚喻扔开手机,闭眼睡觉。 时隔小半月,楚喻又一个人摸到了青川路。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他这段时间吃什么都恹恹的没胃口,却又总是半夜被饿醒。 早上对着粥叹气,突然想起来,在青川路的巷子里,好像闻到过一股特别香的味道。 一想到那味道,就再忍不了,楚喻借口出门和朋友玩儿,又跑来了青川路。 可惜今天黄历上八成写着诸事不宜。 看着前面故意挡路的三个不良少年,染焦黄色头发,戴一排耳骨钉,嘴里叼着烟,流里流气。 对方目的明确,“看着眼生,但相逢就是缘,拿点零钱花花” 楚喻穿一身看不出牌子的衣服鞋子,没想到还是被拦了。他眨眨眼,稍抬着下巴,张口问,“你们认识陆时吗” 原本只是下意识地报出这个名字试试,毕竟他统共就只认识这一个社会哥。 没想到,单只听这个名字,对面三个人就一脸忌惮,对视一眼,小声讨论,“找陆时的难道是陆时那凶神的朋友” 他们心里也叫苦,兄弟三个见着楚喻脸生,不是这片的,穿得挺普通,但一看就是精细养出来的,就想拦下来,赚点钱花。 没想到撞鬼了。 三个人里,中间梳脏辫儿的开口,“你和陆时认识” “认识啊,他是我同学,我们都开学高二,我过来就是找他看电影的。” 脏辫儿半信半疑。 陆时确实念高二,还是个在私立学校拿全额奖学金的人物,他们多多少少都从父母那儿听过几耳朵这些“光辉事迹”。 但陆时一向独来独往,除了魏光磊和祝知非,没见他和别的人一起过。 可要是真的 “真他妈撞鬼了” 脏辫儿被旁边人踩了一脚,转过头,就看见陆时跟魏光磊从转角过来,手随意地插在口袋里,正稍稍低头听魏光磊说话。 这也太惨了日 脏辫儿下意识地扯出谄笑,烟也扔地上一脚碾熄了,话里带了点儿讨好,“陆哥,我就说大清早我门口怎么一窝喜鹊叫呢,原来是出门就遇见您了” 陆时踩一双白色运动鞋,黑t恤牛仔裤,长腿笔直,衣摆没拉好,露出小截皮带。他眉目疏淡,眼眸深黑,听见有人叫他,微微眯着眼看过来,让人心尖有点泛凉。 越过前面挡着的三个人,陆时一眼就看见了后面站着的楚喻。干净的跟泉水里泡过的玻璃珠一样,与周围的环境半点不搭。 这情景,不用想,就知道在发生的是什么。 脏辫儿后背出冷汗,“遇见您同学,说是来找您看电影的,我们正想把人给您送过来,没想到您就来了。” 同学,看电影 陆时微微挑眉,又看了一眼楚喻,撤回视线,低声招呼魏光磊,“走了,吃饭。” 人是真的走了。 楚喻在心里叹气,出门看黄历,古人不欺我啊。 他抬眼看堵着路的三个人,没说话。 脏辫儿怎么可能没明白,他撤下面对陆时的谄笑,眼神很凶,“厉害了啊小兔崽子,搁你爷爷我这儿撒谎还他妈是陆时的同学高高兴兴约着看电影讲什么笑话” 说完,三个人挺狂地笑起来。 楚喻还算镇定,开口,“你们要多少” 脏辫儿往前跨了一步,逼近,身上是浓浓的烟臭味儿,恶意满满,伸手推了楚喻一下,“骗你爷爷们玩儿,撒钱就想走了以为他妈的这么容易啊反正也不看电影,留下来多玩玩儿” 楚喻被烟臭味儿熏得下意识皱眉。 “过来。” 听见略有些低哑的嗓音,楚喻怔了一下,以为是幻听。 抬眼,就看见已经走了的陆时又倒了回来,就他一个人,站在巷口,黑t恤的长袖随意挽着,露出冷白瘦削的手臂。 楚喻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应。 脏辫儿反应最快,动作夸张地连退两步,“那个,陆哥,我们” 陆时没理,狭长漂亮的眼尾蔓开明显的不耐烦,又朝楚喻说了句,“过来。” 脏辫儿也跟着回头,小声催促楚喻,“没听见啊,快快快,咱陆哥叫你过去呢” 楚喻越过三个不良少年,站到陆时旁边,心情有些复杂。 跟着往前走了一段路,楚喻就看见,刚刚跟在陆时旁边那个男生正等在路边,似乎挺认真地在看水泥墙上贴的小广告。 见人回来了,魏光磊挺开心,“饿死老子了,走走走,去杨叔家吃牛肉”他皮肤被晒得黝黑,眼神明亮,又打量楚喻,十分自来熟,“我还跟陆哥说呢,就是上次杨叔那儿吃饭的小少爷,铁定没认错” 楚喻礼貌地说了声“你好”,眼神下意识往陆时身上飘。 “你好你好,”注意到楚喻的小动作,魏光磊笑嘻嘻的,“陆哥感冒了,姜汤吃药都不管用,嗓子发炎,一疼,这不就更不爱说话了吗。” 楚喻心道,难怪今天这人嗓音又低又哑。 他乖觉,不多话,跟陆时后面,听魏光磊聊天,恰当地应和两声,表示自己在听。 一路走到老杨牛肉馆门口,魏光磊招呼楚喻,“肯定又来吃牛肉吧我们也吃,拼个桌” 他对楚喻印象挺好,反正跟他想象中的豪门小少爷不太一样,也乐于给杨叔招揽生意。 楚喻先看了眼陆时。 估计是嗓子真的很不舒服,陆时一路上没开口,听见魏光磊说拼桌,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 楚喻点了头,“好。” 踏进店里,就有一个戴眼镜的高瘦男生举着双手挥摆,“陆哥,石头,这儿菜已经点好端上来了” 见陆时和魏光磊身后还跟着个人,祝知非扶扶眼镜,“石头,你朋友啊” 魏光磊在祝知非旁边坐下,伸手往筷筒里拿筷子,回答,“你肯定知道,小半个月前,来杨叔这儿吃牛肉的小少爷。” 这事情杨叔已经叨叨八百遍了,祝知非反应迅速,“劳斯莱斯那个” 楚喻有些紧张。 叫石头那个人坐到了戴眼镜那男生的旁边,他只好挨着陆时坐下。 陆时端着茶杯喝水,咽下去的时候,皱了皱眉,估计嗓子疼。 他背对着店门,逆光而坐,五官本就立体,眼瞳颜色深,合着阴影,更看不清情绪。 楚喻决定少说话,专心吃米饭。 旁边祝知非和魏光磊在聊天。 “听说开学了,你和陆哥要一起搬校区” 祝知非咽下嘴里炖的软烂入味儿的牛肉,点头,“通知是这么说的,高一开学,学校就说让我们先在分部凑活一年,等本部规划好了,就把我们全扒拉回去。昨天班级群里,不少人也在说这事儿,大家都挺兴奋,想去看校花。” 魏光磊来了兴趣,“你们嘉宁私立的校花谁啊,漂亮吗” 他们没注意到,楚喻手指一僵,筷子差点没拿稳。 “那当然漂亮高一的时候,本部那边,全员参与,一票一票投出来的,公认那种。”祝知非又扶了扶眼镜,“这后面,还有一段跌宕起伏的故事” “杨叔,再来一碗饭”魏光磊喝口茶解渴,“你继续说,什么故事” 楚喻悄悄把头埋低。 陆时看了他一眼。 祝知非开始讲。 “事情要从高一入学考试开始说起。我们语文卷儿有一道题,出的水平很不怎么样,题目是,我见过春日的新芽,夏日的浓荫,秋日的红叶,冬日的落雪,都比不上,横线,把句子填完。 然后吧,有个人填的是,都比不上我美丽的容颜。可把大家惊了,想看看谁这么自信狂妄。结果一看吧,人家还真没吹牛,特别实事求是 于是,在接下来的校花评选中,这哥们儿以超高得票数,当选了嘉宁私立的校花” 魏光磊咋舌,“男的” 祝知非一脸深沉,“男的。” 魏光磊也深沉,“传奇啊碾压全校女生这得多漂亮多好看” 传奇本人,楚喻同学,只想当场去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四下 楚喻小时候,他哥哥姐姐跟外人介绍他,“这是我弟弟”后面,必然会跟上一句,“长得很漂亮吧” 兰姨带着他散步,遇到认识的人,会说,“这是我们小少爷,是不是长得很漂亮很可爱” 商业上的合作人,称赞他哥行事果断有乃父之风,称赞他姐在商业上遗传了母亲的天赋和才华。称赞他的时候,都会夸他长得漂亮,完全遗传了父母所有优点,无一例外。 所以楚喻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 中二期,楚喻还曾深深忧愁过,为什么自己会长这么好看 在将此青春期的烦恼告诉哥哥姐姐后,楚喻的哥哥姐姐也挺忧虑。 高一入学那段儿,楚喻还处在中二期的尾巴尖上。 作为一个标准学渣,答不答题其实都没太大区别,但楚喻态度很端正,总会尽己所能,把所有的空都填满。 开学考做语文卷时,他坐下先睡了一觉,睡醒之后,一目十行,很快就看见,咦,这道题我会 行云流水,把句子填完了。 至此之后,剧情一路如脱缰野马,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高票当选嘉宁私立的校花了。 不,我不是,我不想当,谁想当谁当。 魏光磊和祝知非还在讨论。 魏光磊摸下巴,“你见过这个校花长什么样没都没一点好奇没去本部看看” 祝知非“我去哪儿见本部分部相隔十万八千里,你当我长了千里眼还是脚踩风火轮有这功夫,不如做题” 魏光磊知道,祝知非还真是那种一心一意认真念书的好学生,跟自己不一样,从小成绩就好。虽然赶不上陆时这么逆天,但也是正正经经一学霸。 余光扫过正拿筷子戳米饭的楚喻,魏光磊手肘碰了下祝知非,“欸,小非,说起来,小少爷和那个校花比,谁好看” 瞪圆眼,楚喻捏紧筷子,呛地差点没背过气去 “小非小非,你他妈才小”祝知非顺手倒了杯茶递到楚喻手边,深思,“不过,校花我没见过,我投小少爷一票” 魏光磊赞同,“我也投小少爷一票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小少爷盛世美颜” 楚喻手捂胸口,呛咳得更厉害了屁,本少爷不想要你们的票不想 天气热,吃着吃着,魏光磊扯嗓子喊,“杨叔,来两瓶冰啤,要冰柜里刚拿出那种” 楚喻捧着茶杯,眼睛还有点红,惊讶,“冰啤你成年了” “没,不多不少,刚刚十七,”魏光磊扬眉,“这天气,喝冰啤,一口爽到飞起我不骗你,这秘密我还不告诉别人。” 楚喻早产,身体不好,从小被照顾地精细,别说冰啤,就是冰果汁都没喝过几回。 他半信半疑,“真的” 魏光磊打包票,“真的要不信,你先喝一杯试试那凉爽,灵魂都战栗” 楚喻挺想试试。 他其实很喜欢这种,在一个不怎么样甚至还有些破旧、有点脏的小店里,几个朋友一起,有一句没一句地天南地北瞎聊,随意又开心。 杨叔把啤酒拿来,放了四个玻璃杯在桌上。 魏光磊握着啤酒瓶,把三个杯子倒满,“陆哥就别喝了,不然嗓子得废。你腰上还有道口子刚缠上绷带,要让我妈知道我带你喝酒,非一棒子敲断我小腿不可” 陆时淡淡“嗯”了一声。 楚喻还是有点怕陆时,但坐了这么一会儿,怕着怕着也淡定了。他端起玻璃杯,仔细看里面冒着小气泡的啤酒,觉得颜色像冲泡的茶。 见魏光磊和祝知非玻璃杯轻碰,一口喝完一杯,他也有样学样,玻璃杯放嘴边,咕噜几下喝完了。 凉凉的,顺着食管下去,确实爽。 祝知非扶扶眼镜,跟陆时说话,“开学我妈让我住校,说能省下时间学习。嘉宁住宿条件好,住宿费贵,不过学校免我一半费用,也还能接受。我是准备住的,陆哥你呢” “住学校。”陆时靠椅背坐着,左手随意地插口袋里,冷白修长的手指捏着空玻璃杯,一下一下转着玩儿。他嗓子疼,话更少了,垂着眼睫,整个人透着点冷意。 “本部那边,肯定给你留了一个豪华单间。”祝知非捶桌子叹息,“什么时候我也能免所有学杂费,拿特等奖学金,住五星豪华单间宿舍啊” “等你考过陆哥拿第一的时候。”魏光磊补刀,“当然,你懂我懂,这只会在梦里哈哈哈。” “你他妈火速从老子旁边滚蛋” “咦,”魏光磊发现不对劲儿,扬扬下巴,“这小少爷喝懵了” 楚喻不声不响地坐在椅子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空玻璃杯,视线焦点却不知道放在哪儿的。听见有人叫他,也没反应。 “我日,不是吧,真喝醉啦”祝知非也惊了,“这就是传说中的一杯倒” 陆时皱眉,“三杯。” “行吧,三杯倒,一杯三杯都菜鸡,没什么差别。”祝知非没想到人酒量菜到了这地步,“那人怎么办,送回去他家住哪儿” “别看我,我不知道啊,人被浩子那几个给拦了,我和陆哥正巧路过,陆哥原本都没准备管,估计良心不安又折回去,把人带出来了。” 祝知非关注点在,“陆哥有良心” 陆时抬抬眼皮,“滚。” 魏光磊想问,这小少爷是不是跟陆时认识,但到现在,他也感觉出来了,陆时好像不怎么待见这个小少爷。 他也就不讨没趣了,“那要不扔杨叔这儿,让杨叔照顾着点儿等他酒醒了自己回” 祝知非“这不太好吧,好歹人是跟着我们喝酒喝倒的。” 这时,楚喻放桌面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陈叔”。 对视两眼,祝知非自觉担下了接电话的重任。 几句说完,祝知非总结,“他家司机,说马上来接,让我们帮忙看着会儿。” 魏光磊放下心,“有人来接就好,不过,一会儿仔细看看是不是上次那辆劳斯莱斯,电视上不是总演吗,别他妈是绑架什么的。” 几个人坐着等。 隔了几分钟,一直垂着脑袋发呆的楚喻突然抬起头,皱着鼻子嗅了嗅,视线就放陆时身上去了。 他坐在陆时旁边,两人隔着挺宽一段距离。这时候,楚喻侧过身,靠近陆时,声音含糊,鼻音也重,不太清醒,眼里盛的一盏琥珀光水一样潋滟,“你身上藏着什么好吃的好香啊” 魏光磊下意识的动作竟然是捂眼睛,又挪着靠近祝知非,压低声音,“哎我说,好刺激陆哥是不是被调戏了是不是是不是” 他五指张开一道缝,“不过说真的啊,这小少爷喝醉了都这么好看,颜值也太能打了吧” 陆时昨晚临时打了一架,对面悄悄带了刀,阴了他一把。 腰上的伤口没处理好,估计是崩开了,鲜血渗过绷带,连带着t恤也浸湿了。 湿漉漉渗血的感觉很糟糕,陆时闻到淡淡的血腥气,眼里有两分厌恶。 香到诱人的气味钻进楚喻鼻腔,引得他心脏狂跳不止,喉间干痒,连呼吸都隐隐急促起来。 那种全身像被火烧着的感觉又来了。 好渴啊 楚喻脑子愈发懵,本能地去找,想知道那股气味来源是哪儿。如果找到了 “坐好。” 发觉楚喻人都快趴自己身上来了,陆时不耐烦地哑声命令,“自己坐好。” 魏光磊本想告诉他陆哥,别跟喝醉的人讲道理,没用的。 但话还没说出来,就看见楚喻真的自己坐好了,还跟小学生一样,双手乖乖放大腿上,就是眼巴巴地看着陆时,挺委屈的模样。 魏光磊大笑,“我说陆哥,人家是真怕你,这威慑力哈哈哈不过,你是不是真的揣了什么好吃的在身上,引得人小少爷馋的不要不要的。” 陆时对上楚喻的眼睛,又两秒移开。他起身,屈指扣扣桌面,“你们在这儿看着人,我先回了,有事电话。” 往外走,陆时想起刚刚楚喻靠过来时,细软的发丝扫过他的手臂,衣服上还有淡淡的橙花气味,以及仿佛蒙了一层雾气的眼睛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毫无戒心,干干净净,没有半点阴霾的样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五下 一直到开学,楚喻都没再出门。 陈叔开车去青川路接他时,楚喻酒差不多醒了。他本来就没喝断片儿,脑子里存着模糊记忆。先主动结了饭钱,又感谢魏光磊和祝知非,犹豫两秒,最后还是麻烦他们,替他给陆时带声谢谢。 魏光磊开玩笑,说下次过来吃饭,要是有缘碰见了,几个人再一起拼桌。 楚喻应了声好,但心里想着估计没什么机会了。 他不傻,能感觉出来,陆时确实不太待见他。 人这么明显的不待见他,他干嘛还往前凑 楚喻虽然在哪儿人缘都还不错,但他清楚,自己完全没到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程度所谓的“好人缘”,里面有几分是看在楚家的面子,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不待见就不待见,反正以后也不会有多少接触。 回家之后,兰姨炖了鸡汤,楚喻吃得少,没想到半夜又吐了个干净,吓得兰姨赶紧叫了家庭医生。 楚喻躺在卧室的床上,那种整个人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又来了,血管一突一突,像是要爆开一样,口渴得厉害,但连喝三杯水都不管用。 医生全都给查了一遍,结果显示一切正常,健康的不能再健康,但楚喻坚定地表示自己在发烧,全身都烫,最后,医生下了个自主神经功能紊乱的诊断,药都没开。 不过楚喻是真的虚弱了。 贺致浩打电话过来,问楚喻要不要参加聚会,都是认识的人,大家趁着没开学,抓紧时间玩个通宵。 听电话另一头吵闹的厉害,楚喻握着手机,慢吞吞地在床上滚了半圈,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有气无力地拒绝,“病了,无事退朝,你那边声音吵得我耳朵疼。” 两家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之前又同校同班,一起玩儿了好几年。贺致浩估计是换了个安静的地方,有两分担心,“真病了医生看过了吗什么病” “自主神经功能紊乱。” “我操,牛逼了,这他妈听起来好严重啊,楚喻你开学能起得来床吗” “滚滚滚,我这么爱学习,就是爬也会爬到学校,把暑假作业给交了” 贺致浩大笑,“我们喻少厉害,到时候我一定到场围观” “不说这个,贺致浩我问你啊,你有没有” “什么” 楚喻琢磨了一下,最后没问出来,“没什么,算了,你玩儿你的,开学见。” 放开手机,楚喻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他没问出来的那句话是你有没有连续几个晚上,都梦见同一个人的情况 他有。 他已经连着好几个晚上梦见陆时了。 每次都是那个曲曲折折的巷子,陆时朝他看过来,左手臂上的伤口潺潺流着鲜血。 九月一号开学,提前一天到学校报到。陈叔开车送他,兰姨也一起宿舍两个月没住人,里面什么都得换。 车开到嘉宁私立外面那条街,直接动不了了,前前后后,车山车海。每次开学都要来这么一次,换以前,楚喻懒得等,会开门下车自己走去学校。 但连着好几天的发热耗光了楚喻的力气,他脑袋靠着玻璃窗,恹恹地发呆。 兰姨和他说话。 “早上大少爷和小姐都打了电话过来,听小少爷你还没起,就都说别吵你,让你好好睡。” “嗯,”楚喻抿着唇,眼睛慢慢眨了两下,迟疑着问,“我妈呢” 兰姨温和道,“夫人没来电话,估计是太忙,但夫人心里肯定是记挂着你的。” 骗人。 楚喻自己比谁都清楚,他妈心里还真没记挂着他。 就一条街的距离,车挪了半个小时才停在校门口。 学校大门估计暑假才刷了新漆,阳光下金光闪闪的。楚喻穿着校服往里走,绕过哗哗喷水的雕塑喷泉,一路去往教学楼。 一排排行道树高大茂盛,公告栏前面还挤着不少人。楚喻没去挤,高二打乱了重新分班,今天一大早,新班级和楼层的信息,教导主任就提前发到他手机上了。 嘉宁私立最不缺的就是钱,明明在二环以内,占地面积却惊人的大,图书馆足球场篮球场网球场游泳馆样样不缺,还奢侈地建了马场、植物园、玻璃温室等等一系列满是资本主义腐朽气息的设施。 教学楼是恢弘的欧式建筑,红砖外墙,尖顶,学院气息挺重。一共五楼,里面还配了电梯。 不过就电梯那点运载量,排队不如爬楼梯,谁排谁傻逼。 楚喻今天就是那个傻逼。 他告诉自己,我在生病,要是爬楼梯半路上晕过去了,那才是真傻逼。 等了五趟,才坐电梯到了四楼。 高二a班,楚喻的新班级。 他到的时候已经打预备铃了,教室里只零星空了两三个位置。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楚喻拎着空书包,有气无力地喊了声“报告”。 班主任是个地中海,略有点中年发福,估计再过两年,三指宽的皮带也套不住凸起的将军肚。 “是楚喻吧进来,座位老师已经提前排好了,你的在靠窗那一列的最后一个。” 楚喻礼貌地道了声谢谢老师,路过讲台,往最后一排走。 沿途不少人都在看他,教室里还有细碎的讨论声,楚喻眼皮都没力气抬此时此刻,他虚弱地只想赶紧坐下。 在位置坐好,楚喻才反应过来,自己旁边的位置是空着的,他的同桌到的比他还晚。 牛逼。 班主任在讲台上开始发言。 先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字,字形漂亮,“同学们好,我姓叶,叶舟轻,出自东坡名句,一叶舟轻,双桨鸿惊,是你们的班主任,接下来两年教你们语文,很高兴也很荣幸,能和同学们一起度过最珍贵、最难忘的中学时光 我们班是年级最优秀的班,四十二个同学,每一个,都是通过了全方位综合评估的分部过来的同学对本部还不太熟悉,希望同学们相互帮助” 楚喻还发着低热,一坐下就在桌子上趴好了,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班主任的开学发言。他前面坐的那个男生比他还不专心,正在桌子底下手速飞快地转魔方,一边用很低的音量和同桌聊天。 “我的妈,校花就坐我身后快掐我一下这个就是传说中的校花颜值真的好能打,比我刚刚上楼遇见的小姐姐还漂亮不对,男生到底应不应该用漂亮这个词” 他同桌接话,“别的男生不能用这个形容词,校花能” “对对对,有道理” “不过校花不是学渣吗,怎么也在a班” 转魔方那个人嗓音又压低了一点,“没听班主任说吗,每个人都通过了全方位综合评估。校花家里有矿的,别的人进学校,给赞助费,顶多捐一个体育馆游泳池,校花家里不来这套,人家直接把学校买了学校的少东家都来不了a班,我等凡人能来” 他同桌吸了口凉气,憋出两个字,“我日” 楚喻脑袋昏蒙,身体里像啪啪燃着火堆,躁得厉害。全身里外、连呼吸都难受,讲台上班主任激昂澎湃的发言,前面同学的细碎交谈,都让他心烦地想发脾气。 教室里突然一静。 讲台上班主任声音没停,说完“希望大家不负时光,不负韶华”这句,才被一声“报告”打断。 楚喻耳朵一痒,总觉得这嗓音有点儿说不出的熟悉。 他手撑着脑袋,面前坐起来,抬眼一看我日 瞌睡一秒惊没了。 社会哥怎么在教室门口 他定睛看,发现陆时上身白衬衣,下面黑色校裤,头发有点乱,唇角破了,一看就经历丰富,才从打架斗殴的现场下来,眼里还隐隐有点没散的戾气。 前面转魔方的同学激动了,压抑着兴奋,语速飞快,“这他妈什么神奇运气,陆神竟然在我们班不对,陆神怎么可能不在我们班卧槽卧槽,同在一间教室,你说我有没有可能被学神的光环照耀照耀,考试前进二十名” 他同桌叹气,“学神校草双担,陆时同学真是辛苦了。” 楚喻心想,社会哥竟然还是学神不过,难道不是三担他们学校那个校霸他见过,搁陆时面前,走不过三回合,顶多活二十秒。 班主任脾气好,问得温和,“这位同学是陆时吧,怎么迟到了” 陆时没说话,从他身后窜进来一个戴眼镜的瘦高男生,楚喻认识,是祝知非。 祝知非扶扶眼镜,“报告老师,我早上急匆匆来学校,在学校附近,被一伙混混拦了,要抢我零花钱就在我即将屈服在恶势力的威胁之下、失去自己的零花钱时,这位同学恰巧路过,路见不平,帮助同学,打跑了混混,拯救我于水火之中” “原来是这样”班主任没有怀疑,欣慰点头,“陆时很不错,帮助同学。”他又看向祝知非,“这位同学不是我们班的吧” 祝知非点头,“我是隔壁班的,老师我先走了” 班主任打量陆时,这个年纪的少年人特有的瘦削,高,脊背撑得直,脸上没什么表情,冷淡,但长得好,气质拔群。 他点点头,“进来吧,下课记得去医务室看看。位置老师已经排好了,你坐靠窗那列的最后一排,和楚喻同学做同桌。” 陆时看过去。 两人视线对上了。 陆时没什么多余的反应,漠然地撤回视线。 “老师,我不想跟他同桌。” “老师,可以换位置吗” 楚喻和陆时,两人同时开口。 教室里安安静静,在座的另外四十个同学,感觉窒息。 班主任也愣了,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既然这样,那我们折中处理,陆时同学把课桌搬到楚喻同学的后面。” 陆时单肩背着个黑色书包,从门口走到后排,轻轻松松地就将桌子抬了起来。 他身形修长清瘦,白衬衣长袖折卷随意,露出手臂,能看见冷白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此时,他低着头,鼻梁高挺,细碎的额发自然垂着,遮掩了半分深黑的眉眼以及狭长的眼尾。 半点看不出打架时,嫌吵,利落地卸人下巴的狠戾尖锐。 楚喻收回视线,不再看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六下 “我们班是一个新班级,四十二个同学,有的一直在本部,有的一直在分部,有的相互认识,有的还不认识。但从此以后,我们高二a班,就是一个集体,一个大家庭我们将会一起” 班主任在讲台上激昂澎湃,讲台下,无数人隐蔽地掏出手机。没过多久,“陆神和楚校花刚见面就不合”这个消息,跟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一样,以高二a班为,迅速传遍高二年级,随后覆盖整个高中部,没多少时候,连门卫大叔都知道了。 a班正在进行自我介绍,顺带选班委。 从靠门口那一列的第一个开始,依次站起来自我介绍。想当班委的,就说说竞选职位以及竞选词。 钻进耳朵里的声音仿佛隔得很远,楚喻枕在手臂上,闭着眼,眼前一帧一帧晃过去的,全是陆时嘴角破口上沾的那点血迹。 楚喻阵阵心烦。 坐他前面转魔方的叫章月山,自我介绍名字是立早章,明月出天山的月山,说自己想竞选班长,接下来,就是比班主任发言还激昂澎湃的即时演讲。 等章月山坐下,大家都被震的有点懵,隔了好一会儿才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轮到楚喻。 他手撑着桌面站起来,“我是楚喻。” 坐后面的陆时抬眼,正好就看见,楚喻撑在课桌上的手臂正小幅度地发抖。 楚喻说完就坐下了,他实在没力气多站哪怕一秒,整个人眩晕地厉害,状况比早上来学校时还严重不少。 家里医生说他没病,但他总觉得自己得的是绝症,快死了的那种。 耳朵瓮瓮响,楚喻坐下后,也没听清陆时说的什么,似乎跟他一样,也只说了几个字。 接着是投票竞选班委,楚喻趴在课桌上,右手下意识地捂着腹部肠胃痉挛疼得他冷汗都下来了。 他半睁着眼,模糊看见大家都在鼓掌,但掌声却传不进耳朵里,一种空虚感从四肢百骸里蔓延出来,正在将他拖进火里岩浆。 “老师,他病了。” 领完教材,祝知非从隔壁班窜过来,语气兴奋,“陆哥” 陆时正往书上签名字,看了来人一眼,手上笔划没停。 祝知非拉了张椅子坐下,“陆哥,我听见消息说,你和校花不合,连同桌都不想跟人家做校花好看吗有传说中那么好看吗你干什么不跟人做同桌啊” 把英语书扔旁边,陆时翻开数学课本扉页,语气平淡,“你见过。” “啊”祝知非摸不着头脑,“我见过不科学,就算只是擦肩而过,我也能牢牢记住” 陆时补上一句,“一起吃过饭。” 听祝知非半晌没声,陆时抬头,就看见祝知非一脸魔幻表情,“我日,小少爷我他妈校花就是小少爷” “嗯。” 回想自己当着校花本人的面八卦人本尊,祝知非心情难以描述,“陆哥,我这操作是不是太骚了” 陆时评价,“一般。” 祝知非挠挠头发,四下张望几眼,“不对,那、小少爷人呢” “校医院。” 送楚喻去校医院的,是新上任的班长章月山。 班主任原本想让后座的陆时送楚喻,但想起两人似乎不太对盘,临时改口,让章月山送。 章月山是个闲不住嘴的性子,陪着楚喻走几步歇一会儿,也不见不耐烦,一边还挺有兴致地聊天。 “没想到过来本部,竟然能和陆神一个班天降大运啊” 楚喻坐在藤花架下面,全身发软,准备蓄蓄力气再继续走。学校太大也有不好的地方,教学楼离校医院实在太远了,楚喻深刻怀疑,要真有谁需要抢救,会不会还没奔到校医院,人就不行了。 他慢吞吞问,“陆神” “对啊,陆神”一说起心中的偶像,章月山就激动,“楚同学你一直在本部估计不太清楚,陆神就是传说本说他是被学校重金挖来的,花了大价钱。进校开学考,几乎门门满分,总分碾压第二名参加竞赛,碾压高年级上学期期末,不是全市联考吗,陆神毫无悬念地占了第一,总分依然碾压第二名据说八中拿全市第二那个学霸,看完陆神的分数后,当场自闭,整个暑假头悬梁锥刺股,两个月没出门,发誓要血洗耻辱。” 楚喻一学渣,对学霸间的对抗全无兴趣,他挨着花柱,有气无力,“哦。” 听众的冷淡并不能浇灭章月山的似火热情,“陆神不仅成绩厉害,打架还贼溜” “你见过他打架” 章月山嗓音压低了些,“嗯,偶然遇见过一次,一帮不良少年提着钢筋条来学校附近堵陆神,没想到被全员反杀太他妈刺激了” 想起楚喻和陆时颇有点针锋相对的意思,章月山住了嘴,又憋不住好奇,“楚同学,能问你个问题吗” 楚喻挺谢谢对方送自己去校医院的,大方点头,“你问。” “我真问了啊就是、你为什么不愿跟陆神同桌啊” 楚喻想起陆时从教室门口看过来那一眼,眼神里是实打实的排斥,心情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他看不惯我,我看不惯他,就这么简单。” 到校医院,医生赶着要去开会,给楚喻快速做完检查,也没查出什么问题来,干脆安排了张床,让楚喻躺着休息。 楚喻不爱麻烦别人,道谢之后,让章月山先回班里了。 开学各项事务安排好,学生走读的回家,住宿的回宿舍。 陆时单肩挂上书包准备走,被班主任叫住了。 班主任接手这个班当天,就被好几个领导依次叫去面谈。个个都叮嘱他,a班是个重担,不求有功,但求安稳,最重要的两点,一是照顾好楚喻,楚家小少爷疏忽不得。一是照顾好陆时,他是学校的门面。 班主任对楚喻和陆时印象都不错,觉得两个学生都挺懂礼貌。 他把人叫住,语气很和蔼,“陆时啊,除了嘴角,身上还有别的伤没有走,老师陪你去校医院看看,擦点药。” 见陆时要拒绝,班主任先一步念叨,“帮助同学、惩恶扬善,都是非常正确的但你才十七岁,还年轻,不能仗着年纪小身体好,就忽略这些小伤小痛,我跟你说啊” 见班主任开了个长篇大论的头,陆时自觉,“老师,我和您一起。” 走到校医院门口的花坛边上,班主任手机响了。开学本就忙,教研室那边催着开会。把手机揣回口袋,班主任挺不放心,“陆时,再走两步就是医务室,老师就不陪你进去了,你自己能行吗” 陆时点头。 又叮嘱两句,班主任这才匆匆走了。 嘉宁私立的有钱,不光体现在金光闪闪的校门、种满名贵品种的玻璃温室和植物园,以及占地面积极大的马场,还体现在独占一栋小楼、设施齐全的校医院。 医生不在,又才开学,整层楼都空荡荡的。看见挂了医务室牌子的门,陆时握住门把,推门进去。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下午的风很大,吹动淡蓝色的窗帘。 白色的桌台上放有贴着标签的瓶罐,陆时挑了一包酒精棉签准备拿走。余光看见,旁边摊开的崭新记录册上,只有笔划虚浮的一个名字,楚喻。 意识到什么,陆时偏过头,就看见右边的病床,楚喻正在昏睡。 他整个人蜷缩在病床里,侧躺,右手攥着枕头的一角,很没有安全感的睡姿。 细软泛浅棕色的额发自然垂落,遮挡着紧闭的眉眼,被呼吸轻轻撩动。 他睡得不太安稳,似乎是太热,一个翻身,就把被子全掀开了。 陆时在原地站了数秒,抬步走到床边。 楚喻缓缓半睁开眼。 他尚不清醒,眼前弥漫一层薄雾,耳里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视线逐渐聚焦,他看见有一截手腕横在自己眼前,冷白的皮肤下,是青色的血管。 喉间烧灼。 那股淡淡的诱人香气仿佛萦绕在鼻尖。 陆时弯腰抓着被角,准备帮楚喻盖好就离开,却没想到,手腕突然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攥住,令他一时挣开不得。随后视野陡然翻转,再回过神时,他已经仰躺在病床上,楚喻压坐在他身上,双手左右牢牢禁锢着他的手腕,正从上至下,神情专注地打量他。 受制的状态令陆时不悦,他回视楚喻,发现对方呼吸急促,眼神失焦,似乎不太清醒。 皱紧眉,陆时刚想挣开楚喻的控制,就发现压在他身上的人俯下身来,用湿润柔软的舌尖,在他唇角的伤口上舔舐而过,神色痴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七下 楚喻醒来时,窗外日光耀眼,他一时分不清现在什么时间、自己在哪儿。 喉间的烧灼感退了,身上恢复了点儿力气,嘴里蕴着难以形容的甘甜味道。 盯着医务室的天花板,他隐约记得自己做过一个梦,试图回忆,自己好像梦见了 我日,楚喻,你的梦可真变态 他梦见就在病房里,自己把陆时压在身下,凑近了去舔人家的嘴角。从嘴角破开的伤口里吮吸出来的鲜血,咽下去的瞬间,全身燥热尽退,饥饿感消失。 梦见陆时,已经不是两次三次,楚喻都快习惯了。但舔人嘴角什么的这他妈做个梦尺度也太大了吧 另外,社会哥真是想压就能压的也就是在梦里。 门被敲响三下,来人张嘴就道,“喻少,你他妈还真住院了” 楚喻思路被打断,说话没多少力气,“贺致浩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探病啊,听人说你开学刚报到,就把自己弄校医院了,教导主任都从会议下来,急急忙过来看你的情况。作为哥们儿,我好歹也要来看一眼才够义气。” “教导主任他来的时候我估计在睡,不知道。”楚喻脑子乱,掀眼皮看了眼贺致浩,被对方左耳一排闪亮亮耳骨钉、校服白衬衣下数四颗扣子都没扣上的打扮辣了眼睛,“晚上又要去哪儿浪” 贺致浩自己找椅子坐下,“病糊涂了林家姐姐在船上开生日派对啊,就今晚上,对了,你去不去都认识的人。” “不去。”楚喻嫌派对太吵,不爱去,“你去的时候,帮我给林家姐姐带份礼物,就她以前提过一句的,乔治罗娜新出的那套首饰,我托人买到了。” 贺致浩年纪不大,但爱玩儿,楚喻虽然跟他玩儿,但这些方面也凑不到一起,他都习惯了,觉得要是楚喻一口答应要去才是白日见鬼。 贺致浩挑眉,“这么上心” 估计贺致浩脑子里不知道已经歪哪个方向去了,楚喻顺手砸了个靠枕过去,“滚滚滚,林姐姐她平时挺照顾我。” 双手接住靠枕,贺致浩大笑,又连忙道,“行,礼物我帮你捎过去,就说你病了。” 楚喻“嗯”了一声,“谢了啊,看也看完了,赶紧走,本少爷没在濒死边缘反复横跳,让你失望了。” 贺致浩把抱枕扔回床上,“是有点失望,行,那我先走了,你自己注意着点儿,等司机来了再走。” 楚喻懒得说话,摆摆手赶人。 第二天清早,破旧的居民楼里有了喧嚷,青川路慢慢热闹起来。 祝知非拎了五个包子和一杯豆浆给陆时,“今天开始,不是就要住学校了吗,我妈昨天特意下厨包的,说食堂卖的肯定没家里做的好吃,让我带几个给你,还叮嘱我一定要监督你吃完。” 等陆时接下包子豆浆,祝知非扯扯书包带,“对了陆哥,忘了问,昨天我来你教室找你,没见你人,你们班那个班长说你被班主任提拎走了,什么事儿啊” “让我去校医院。” 祝知非明白过来,哦,优等生待遇。 想起陆时受伤,祝知非牙痒痒,“我他妈隔壁街那帮孙子,有胆就一挑一,他妈的一二十个人围堵算什么” 隔壁街新开了一家汽修店,但青川路附近的,都习惯照顾魏光磊家汽修店的生意。那家汽修店开起来大半个月,不说回本,估计连房租都快付不起了。 老板是个混子,昨天一大早,集了一二十个人,提家伙就来堵魏光磊,准备干脆将人打个半死,把魏家吓得关店搬走最好。 没想到顺道把跟魏光磊走一起的陆时和祝知非也给堵了。 又想起陆时那句,“一起上吧,我还要去学校,赶时间”,祝知非就觉得热血沸腾 他偏头正想说话,就见陆时指甲修剪平整的手握着豆浆杯,也没喝,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出神了。 祝知非手五指张开,在陆时眼前上下晃,“陆哥,怎么了,昨晚没睡好怎么心不在焉的” 陆时回神,手插进黑色校裤的口袋里,嗓音低,“没事。” 祝知非犯嘀咕,视线下移,又落在陆时嘴角,“你嘴角的伤看着好像比昨天破的大点儿了不是去校医院处理了吗,怎么还严重了这吃饭说话得多疼” 嘴角的伤。 陆时想起昨天,安静到能听清心跳声的病房里,他一时没防备,被楚喻制住。 对方压着他,在他唇角伤口上急迫地舔舐吮吸,入迷又贪婪地索取,眼神失焦,溢出的呼吸仿佛带着水果糖的甜腻气味。 最后趴在他身上昏迷时,唇上都还沾着丁点血迹。 他的血。 陆时眸色转深。 祝知非总觉得陆时此时的状态不太对,给他的感觉,有点像刚来青川路那段时间,身上总带着太阳也照不进的阴暗。 他莫名心慌,“陆哥” “去的时候,医生不在,没处理。” 不知怎么的,听见陆时回答,祝知非猛地落了口气下来,嗓子发干,“原来是这样啊,哈哈。” 陆时垂下单薄眼皮,喝了口豆浆,神色看不清,“嗯。” 楚喻到学校到得早。 他好长一段没像今天这样通身舒畅、有精神了,走路都带风,觉得空气清新、阳光灿烂。 教室里安安静静,大家都在认真学习,他的前桌章月山到得比他还早,正笔走龙蛇奋力抄作业,黑眼圈重得跟打了黑灰色眼影一样。 楚喻放下书包,看了眼,“暑假作业” “对啊”章月山一心两用,边抄边抱怨,“明明都打乱重新分班了,还交什么暑假作业没想到老叶不给力,让学习委员今早就把暑假作业全收上去,他要检查,天要亡我不对,天要亡我们” 楚喻明白过来,原来教室里奋笔疾书的,全是抄作业的。 章月山停笔,抽出两秒时间抬头看楚喻,“你呢,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作业呢,你做没” 楚喻点点下巴,挺自豪,“睡了一觉满血复活作业我早抄好了,不过大题懒得写,单把选择填空填满了。” 嘉宁私立暑假作业很多,基本主科都是一天一张卷子,叠在一起,厚厚一沓,令人感受不到暑假的乐趣到底在哪里,楚喻前几天拿着答案,往卷子上抄abcd都花了不少时间。 教室里人渐渐多起来,时不时能听见“糟了糟了,来不及来不及,快,你给我念答案,我先把数学卷子的选择填空写了” 有那么几秒的突然安静,之后,教室里的声音整个低了两度。楚喻从漫画书里抬起头,正好就看见他后桌单肩挂着书包从教室门口走过来。 视线忍不住在对方嘴角的伤口打了个转,楚喻重新低头,继续看漫画,但心思被分走了,不太看得进。 陆时停在了楚喻课桌旁边。 跟按了静音键一样,教室里陡然安静,大家作业不抄了、天也不聊了,都屏住呼吸,悄悄关注着陆神和楚校花那边的动静。 开学第一天,就这么刺激吗 余光看见一双干干净净的黑色运动鞋,鼻尖绕了两丝洗衣液的清新味道,楚喻茫然抬头,迎上陆时垂眼看来的视线。 看清对方眼里纯然的疑惑,陆时没说话,迈开两步,将黑色书包放到了自己的课桌上。 莫名其妙。 楚喻晃晃脑袋,试图把昨天那个变态的梦的画面从脑子里甩出去。 又有点犯馋,他把手伸进桌肚里,盲找了半天,摸了个包装纸花花绿绿的糖出来,剥开塞嘴里。 舌尖顶了两下,楚喻皱眉怎么吃起来没什么甜味儿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八下 第一节课前,学习委员卡着最后时间开始收暑假作业,顺便下发课余活动意向表。 楚喻交作业时,顺带看了眼,发现陆时的试卷跟自己没什么两样,选择填空写满了,大题只写了两行思路,或者干脆只画两条辅助线就算完事,整个卷面看起来空荡荡的。 他突然有了新体悟原来学神神到一定水平,和学渣渣到一定地步,是有共通的地方的 学习委员扯嗓子,暴躁催促,“赶紧赶紧,课余活动意向表填完了就交上来再磨磨唧唧该上课了” 教室里全是讨论声,章月山捏着根笔转身问楚喻,“楚同学,你填的什么我在犹豫是选网球还是击剑,或者跆拳道我都挺喜欢的” 视线落在楚喻的意向表上,他疑惑,“园艺a还有这个选项” 他同桌一直在本部,知道内情,“园艺这选项是隐藏选项,列表上面没有的。” 在页底唰唰签上自己的大名,楚喻把笔盖盖回去,“对,划水专供。” 章月山好奇,“你选的这个课余活动是要干嘛给植物修枝剪叶” “不是啊,”楚喻解惑,“学校大操场后面,隔着小树林,不是有恒温植物园和玻璃温室吗,我的职责就是,按下按钮,让恒温植物园里面的浇水设备运行。等设备检测出空气和土壤里的水分足够了,就会自动停止运行。” 章月山叹为观止,半天不知道怎么形容,最后评价,“果然极为适合划水” 楚喻自豪,心道,那当然,我精心给自己挑选的 学习委员收完暑假作业,又急吼吼地挨着收意向表,收到最后两张时,他不经意一看厉害了,楚校花填的园艺a,陆神填的园艺b,一个恒温植物园,一个玻璃温室,又这么刺激的吗 上午第一节是数学课,楚喻听不懂,也没想过勉强自己,干脆掏出漫画书继续看。 翻了两页,他突然想起什么,把手伸进桌肚里,又是一通盲找,最后摸了个奶糖出来。 塞嘴里尝了尝,楚喻皱眉,发现不是错觉,这糖吃起来,没有以前那种浓郁的奶香和甜味儿了。 心尖冒出两分说不清的焦急,楚喻又塞了一个水果糖到嘴里。 两个糖一起吃,换以前,会让他腻得慌,但现在,他也只是尝到一点点甜味而已。 盯着手里两张糖纸,楚喻怔住我这是,连续低烧,把味觉神经烧坏了 原本因为身体恢复的好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丧了大半个上午,楚喻决定制止自己的胡思乱想,安慰自己说,说不定只是因为那个什么自主神经功能紊乱,味觉暂时变迟钝了而已,过几天就好了。 他捏了一个糖在手里,正纠结吃还是不吃,突然感觉喉咙干痒发渴。 我日,这感觉怎么这么熟悉 就跟配套一样,喉咙干痒的同时,心跳开始加速,额角的血管一突一突,像下一秒就要炸开似的。熟悉的热感弥漫周身,不,甚至比昨天还要烫,让他有种自己下一秒能被原地烤熟的错觉 楚喻快被搞抑郁了以为敌军已撤退,没想到是纠集更多兵力,二十几个小时后,卷土重来 贺致浩过了午休时间来找楚喻,就见他趴桌子上,面朝墙壁,一脸生无可恋,跟谢了的花儿一样。 他指尖叩了两下桌子,“怎么了,没睡醒” 楚喻慢吞吞转过头,有气无力,“敲屁啊敲,有事说事,说完赶紧走。” 贺致浩挑眉,知道这是正犯少爷脾气,惹不得。他利索收回手,说事儿,“林姐姐让我带话给你,说礼物非常喜欢,谢谢你记了这么久,下次有空一起玩儿。” 又把手里拎着的小蛋糕放楚喻桌上,“昨晚通宵,都睡船上了。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今早林姐姐特意吩咐厨师做了这蛋糕,让我带给你。” 楚喻兴致缺缺,“哦,放下吧,可以告退了。” 贺致浩不想告退,他八卦,压低声音问,“对了,不是传说你和那个什么陆时闹矛盾吗真的假的他哪儿惹到你了要不要兄弟帮你找人收拾他” 楚喻觉得血管里正流的都是岩浆,呼吸烫的他自己都害怕,听贺致浩还在面前苍蝇一样瞎哔哔,他没来由一阵烦躁,蹙眉,“滚滚滚,你往陆时面前杵,活不到十秒,碾死你,就和那什么一样对,碾蚂蚁。” 他嗓子干,嗓音微哑,又补上一句,“他没惹我,就单纯气场不和,你别没事儿找事儿啊。” 贺致浩耸耸肩,“行吧,那我走了啊。” “等等,”楚喻皱皱鼻子,嫌弃,“你赶紧把衣服换了吧,身上一股臭味儿,熏得我头疼。” 贺致浩扯扯自己的衣领,深吸一口气,纳闷,“你说我身上有血腥味还差不多,喝多了早上起来一跤摔出血,绑完绷带,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你再闻闻,哪儿臭” “不闻,赶紧走赶紧走。” 贺致浩走了,楚喻正准备继续趴下,余光瞄见欸陆时什么时候回教室的 蛋糕最后被章月山和他同桌分了,楚喻恹恹地趴了一个下午,没胃口,晚饭没吃,晚自习也没上,直接回了宿舍。 嘉宁私立的宿舍豪华,最次的,都是四人间带独立卫浴。楚喻住五楼,豪华单人间,地上铺着浅色长羊绒地毯,大床,书桌储物架衣柜鞋柜齐全,靠阳台的墙角,兰姨还放了一盆鹤望兰在那儿。 楚喻四肢发软地倒在床上,抱住被子,昏沉着睡过去了。 半夜做梦,又是一样的梦境。 唯一不同的是,一切景物都褪为黑白,曲曲折折的小巷里,陆时朝他看过来,左臂上,有鲜红的血潺潺流下,红的刺目,是梦境中唯一的色彩。 而一墙之隔,陆时从梦里惊醒。 耳里仿佛还充斥着梦里那个女人嫌恶的尖利咒骂,“你这个身体里流着肮脏的血的杂种” 肮脏的血。 陆时冷笑。 他仰躺在床上,四下俱静,只有中央空调出风口溢出冷气的细微声响。 下床站起身,陆时双手交叉,拉起衣角,将白色t恤脱下来,随手搭在椅背上,跨进了浴室。 几分钟后,陆时湿着头发,裹一身水汽从浴室出来,又顺手从小冰箱里抽出一瓶矿泉水,在书桌前坐下。他随意在架子上挑了本数学竞赛习题集,摊开。 他手指很长,拧着瓶盖,指骨微微凸起,瘦削有力。 半瓶冰水咽下去,才再次将心里那团火重新压回最深处。 陆时刷题习惯用铅笔。 笔尖在纸面磨画,有沙沙的声音。 做了两页题,陆时停下来,从抽屉里拿出削笔刀。 刀刃锋利,削下一片木屑,露出包裹在里面的黑色铅芯。 陆时手顿住。 台灯亮起的白光下,陆时惯常戴着手表的左手腕上,是凌乱的细细疤痕。有的年月隔很久,只剩浅浅一条线,有的还泛着红。 削笔刀移动,最后停在了手腕的位置,右手稍稍用力,刀尖刺进冷白的皮肤,往下划,深红色的血瞬间就溢了出来。 陆时垂着单薄的眼皮,眼里映出血色,神色漠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九下 楚喻一整晚都没睡好。 身体不舒服、反反复复一直做同一个梦就算了,还总是隐约闻到一股馋人的香味,弄得他大半夜地,在宿舍里一寸挨着一寸地毯式搜索,也没能找到气味来源,气得咬枕头 昏沉沉地赖了半小时床,等楚喻到教室,已经成功错过了早自习。 章月山见楚喻坐下,转身跟他说话,“昨晚晚自习,英语老师过来了一趟,正好看见你座位空着,就问我怎么回事。我说你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 楚喻脸色发白,懒懒打了个哈欠,“班长,够意思” “话是说在那儿了,但我看英语老师那表情,挺臭。”章月山说完,有些担心楚喻。 手撑下巴,楚喻歪着脑袋努力回想,“我们英语老师谁来着” “” 章月山无奈,“昨天下午那节英语课你肯定睡过去了,英语老师姓王,王荔琳,性别女,外貌特征是烈焰大红唇,看电脑时会戴一金边眼镜。” 他看楚喻脸色不好,“不过,你是病了还没好吧要不要再去校医院躺躺” “不要,”楚喻萎顿地趴桌子上,不想动弹,“去了也白去,又查不出我什么毛病,哪儿都是睡,懒得走那么远了。” 章月山早前听过不少关于楚喻的传闻,什么家里为了让他念书念得开心,大笔一挥直接买学校。什么高一开学,食堂做的菜不合胃口,校方连夜更换好几个厨师。还有诸如嘉宁私立富家子弟众多,里面也分三六九等,楚喻就是金字塔尖的那一拨。 但这两天跟楚喻接触下来,章月山觉得人不仅长得好看,脾气也很好,唯一说不上是缺点的缺点,就是不爱学习,还有一点娇气。 可是配上那张脸,他又觉得,娇气一点也就娇气一点吧,好像也没什么违和感 章月山属于热心且乐于助人那一挂,现在又占着班长的位置,很有责任感,他也没再劝,“反正身体不舒服别硬撑,有要帮忙的就说一声。” 楚喻嗯嗯两声,“谢谢班长。” 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想起昨晚缠着自己那个梦,楚喻突然好奇他后桌现在在干嘛。 但直接转身过去看也太明显了。 思考两秒,楚喻找了块方形橡皮擦出来,悄悄往地上扔,又故作疑惑,“咦,我橡皮怎么掉地上了” 接着,他转身,低头,俯身,捡橡皮,起身,同时拿余光去瞄陆时。 正好碰上陆时看来的视线。 陆时线条漂亮的手里捏着根不长不短的铅笔,指节屈起弧度,正刷一本厚度让楚喻看一眼就头疼的题集。 细碎的额发遮了两分眉目,眼眸深黑。 五官依然好看的很有冲击力。 楚喻经常照镜子,眼光被自己的长相水平拔高,轻易不会觉得谁谁谁长得好看。 但在他看来,陆时还真就是一个大帅逼。 终止对视,楚喻连忙转身坐好。 我日,他会不会以为我是故意看他 不对,我好像就是故意看他 不对,我到底为什么要故意去看他 但没一会儿,楚喻就没多的心思了,身上的热感一阵一阵翻上来,他又恹恹地趴回课桌上,瞥见指甲长长了一点,又该剪了。 第二节是英语课。 楚喻睡不着,全身低热,脑子昏昏沉沉,吃糖看漫画书都没心情,只手里捏着个水果糖转来碾去地出神。 英语老师进来,环视一圈,故意问了句,“人到齐的吧” 有人悄悄往楚喻的位置看。 王荔琳放下教案,照例用英语打完招呼,之后就开始上课。她三十几岁,穿办公室套装,头发盘得规整,走知性路线。 “这道题,上学期期末出过类似的题型。说起来,我花了好几天的时间,详细分析了你们上学期期末考试的分数,发现了不少问题。特别是有些同学,以一己之力,拖下班级平均分。” 才接手高二a班时,王荔琳眉就是一皱,她不爱带这种富家子弟和尖子生作堆的班,要不是嘉宁私立工资奖金给的高,她从心里就看不惯这种学校的学生。 “我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蛀虫以为家里有钱,自己也能一辈子有钱我在这学校教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学生,兄弟反目被逐出家门、家道中落负债累累的事情,又不是没见过” 楚喻听了一耳朵,心道,这位英语老师这样的,他倒也见过不少。 下一秒,“啪”的一声,一截粉笔就砸到了楚喻的手臂上,留下一团粉笔灰。 “安心睡觉的楚喻同学,你说说,这道题选什么” 楚喻根本就没睡,他站起来,快速扫了一眼投影幕布上的题干和选项,“选d。” 他成绩渣,但来嘉宁之前,小学初中都是念的国际学校,什么都不行,就英文好。 说完答案,他就准备坐下,没想到王荔琳冷嘲,“有些人确实好命,成绩一塌糊涂,上课被抽问,还有人给递答案。” 楚喻声音没什么力气,他尊重老师,但也没准备被白冤枉,“老师,没人给我递答案,他们就是想,估计也没来得及。” 比如章月山。 被反驳,王荔琳紧抿着嘴唇没说话。 突然,她又从黑板槽里拿出一根完整粉笔,折成三段,砸向楚喻。 楚喻没躲,因为他发现,这粉笔是越过他,砸向他后桌的。 “有的同学,以为自己高一成绩好,就骄傲了,膨胀了,看不清自己到底处在什么位置,上课睡觉,学习不认真等高三成绩扶都扶不起来了,别哭着后悔像这种,我见得多” 楚喻眨眨眼,配合全班同学的动作,也回头去看,发现他后桌竟然在睡觉 估计是被吵醒,陆时眉目有点冷。 “楚喻,陆时,要睡觉就都给我站出去” 陆时无所谓,神情都没丝波动,起身往外走。 他身形瘦削又挺拔,白衬衣黑色校裤,背影很好看。 楚喻心想,这老师不知道是对他和陆时有成见,还是单纯的心情暴躁。他想了想,外面空气多清新,也跟后面出去了。 班里同学视线全跟着跑,章月山纠结陆神和楚喻不对付,这站出去,会不会一个站前门,一个站后门 君在长江头,我在长江尾 走廊上,因为在上课,一眼望过去人影都没一个。楚喻站没站相,懒散靠着墙,手臂后背都往墙面的砖上贴,试图给自己降降热度。 意料之中,没效果。 不过这烧着烧着,他觉得自己都快习惯了。 不就是青春少年身体里蕴藏着燃烧的澎湃热血吗。 陆时手随意地插在黑色校裤的口袋里,冷白的肤色和布料颜色对比明显。 风吹过去,安静,没人说话。 陆时先开口,“去不去校医院” 校医院 估计陆时是听见自己和班长的对话了,楚喻摇头,“太远了,懒得走路。” 陆时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楚喻总觉得,看过来的这个眼神似乎有一点复杂 话题告一段落。 两个人站着也无聊,楚喻又找话题,“你怎么也睡觉学神不是一般上课都非常认真的吗” 陆时嗓音还有点刚睡醒的沙哑,在旁边说话,有点像低音炮,“都会,很无聊,昨晚睡得少。” 楚喻点点下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也都会,英语老师发音还没我标准。” 话题再次告一段落。 有两只麻雀停在栏杆上,叽喳喳叫,又飞走了。 陆时重新起了个话头,“那你怎么一己之力,拉下平均分的” “哦,这个啊,”楚喻回忆,“当时晚上看漫画书看晚了,早上打瞌睡。我原本准备睡十分钟就开始做题,没想到睡醒的时候,就只剩十分钟了。于是,我机读卡全涂了c。” “为什么全选c” 楚喻眼里带一分淡淡的鄙视,“你不知道这个终极定律吗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搞不清楚就选c” 陆时“” 站了一会儿,楚喻突然又隐隐闻到一股香味。 他皱皱鼻子,视线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陆时身上,眼神微亮,“你真没在身上揣什么好吃的” 陆时眸色转深。 否认,“没有。” 他又问,“你闻到什么了” “我这段时间病了,医生说是那个什么自主神经功能紊乱,反正吃什么都没多少味道,稍微多吃两口就吐,惨的一批。但你身上,我闻到有一股香味,也太香了,勾的我好饿啊” 楚喻手心贴着冷冰冰的墙砖,又换一面,拿手背贴着。 陆时问他,“就我身上有” “嗯,这香味我也没闻到过几次。”楚喻说起就来气,“不过我昨晚半夜也闻到了,不知道是不是睡懵了产生的幻觉,反正我蹲地上,寻摸了半天也没找到源头在哪儿。” 半夜。 陆时看了眼戴着手表的左手腕。 楚喻估计忘了,他以前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在青川路的牛肉馆,楚喻快扑他身上去了,声音含糊地问他,你身上是不是藏着什么好吃的,好香啊。 思路被打断。 陆时抬眼,就看见楚喻手伸过来,手心躺着一颗水果糖,糖纸被揉的皱皱巴巴。 楚喻皮肤细白,指甲修剪地干净整齐,还带着白色半圆弧的小月牙。 “我这两天吃着糖都没味儿,吃了也浪费,给你吧。” 五秒,陆时没动。 楚喻准备收回来。 觉得自己挺莽撞的。 他想法其实很单纯,开始陆时看不惯他,他也看不惯陆时,但一码归一码,好吃的糖就要给好看的人吃,他觉得社会哥挺好看。再有,一起被暴躁的英语老师支使出来罚站,也算共患难了。 但对方似乎不领情。 不过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掌心里的水果糖就被陆时拿走了。 剥开糖纸,陆时把糖塞进嘴里,仔细尝了尝,“很甜,草莓味,好吃。” 啊 干嘛还要特意告诉我很甜很好吃 楚喻好气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十下 在走廊吹了半小时的风,也没能把楚喻浑身的热血给吹凉。 等英语老师下课回办公室了,楚喻跟着陆时进到教室,又没骨头一样趴到了课桌上。 章月山已经习惯了这两天楚喻不是正趴着,就是正准备趴着的状态。转身,先小心打量了两眼陆时的神情,发现陆神和平时一样,冷冷淡淡看不出半点异常。 他假意咳嗽两声,小声问楚喻,“楚同学,你们没打起来吧” 楚喻下巴枕手臂上,嘴唇天生带了点微笑的弧度,语调懒洋洋,“班长,我们都是社会主义接班人,文明,不来打架肉搏那一套。” 再有,楚喻对自己极有自知之明,就他那连花拳绣腿都算不上的菜鸡水准,不想找死干嘛往社会哥面前凑 而且打架什么的,多危险啊,要是脸伤了怎么办 不过,“班长,你是担心我和陆时会在教室外面打起来,两败俱伤吗” 章月山确实挺忧虑,“不是,我怎么可能担心这个,你和陆神打得起来我是担心你被陆神一脚踹趴下,踩地上摩擦。” 楚喻收住笑容,恼羞成怒,“我、我决定半天不跟你说话我自尊心受伤了” 话刚说完,楚喻就听见一声轻笑。 来自他后桌。 这声音偏沉,嗓音低,有一点沙哑的磁性。 挺好听。 楚喻转过头,抬抬下巴,“陆同学,你也和班长持相同的看法吗” 眼神威胁。 威胁没到位。 陆时靠墙壁坐着,仿佛椅子和课桌之间那点距离放不下他的长腿一样,两腿自然跨开,右腿踩在过道,擦得干净的白色球鞋,黑色校裤绷出修长线条,格外好看。 他对上楚喻的浅色眼眸,见人眼睛睁圆,唇角都绷紧了。 陆时“嗯。” 楚喻气呼呼趴回课桌,心里循环感叹人间不值得,我那颗递出去的草莓味儿水果糖不值得 下节课是物理。 响完预备铃,楚喻把书拿出来,打开,立桌面上挡脸。 他后桌叫他,“楚喻。” 听见自己名字从陆时嘴里飘出来,楚喻觉得耳朵有点痒。 他转身,“啊” 陆时手里捏着根细细长长的铅笔,用笔尖隔空点了点,“书,倒了。” 楚喻顺着铅笔尖看向自己立着的书,才发现他没注意,书是倒着立起来的。 我的脸呢丢哪儿去了 一天的课上完,楚喻又没上晚自习,跑校医院占了个床位。 医生很负责,给楚喻把常规检查全做了一遍。 体温计显示的,36度5,标准正常体温。 校医院的医生赞同家庭医生的诊断,“食欲不佳,胃痛胃胀呕吐,是胃肠神经症。呼吸加快、心率增快、血压升高、感觉血管一蹦一蹦要炸开,是交感神经功能亢进。味觉神经迟钝,再加上周身皮肤发热,但量体温正常,身体各项数据指标无异常,无器质性病变。我也认为,是自主神经功能紊乱引起的,放松心情,好好休息,过段时间就恢复正常了。” 楚喻抱着冰袋发愁,愁着愁着就睡过去了,一直睡到校医院关门,医生过来叫他。 回到宿舍,楚喻开门前看了眼隔壁,隐约记起,宿管好像跟他提过一句,说他隔壁空着的那间宿舍,这学期有人搬进来。 好奇心只萌芽了一瞬,就被楚喻自己掐灭了。他现在一门心思只想洗个澡,然后倒床上躺平。 第二天第一节课就是英语。 楚喻拿出崭新的英语课本和笔,捂嘴打了个哈欠。 “楚喻,站出去” 听见王荔琳这句话,楚喻茫然抬头。 王荔琳穿黑色包裙,嘴唇口红很浓,正一脸怒气地盯着楚喻。 又重复一遍,“大清早就打瞌睡,干脆别上我的课,站出去,吹凉风清醒清醒。” 章月山想举手说话,被楚喻从后面踹了一脚椅子,制止了。 楚喻书也没拿,起身出了教室。 站了还没两分钟,陆时也出来了。 两个人并排站,一起盯着栏杆上的麻雀。 楚喻晚上睡得不好,又没吃什么东西,很没精神。打了个哈欠,卷翘浓密的睫毛沾了点水。 他嘀咕,“我也是服了,想树立威信,满足自己的不平衡心理,也别专拿我们开刀啊。” 发现陆时转过头来看自己,楚喻背靠着墙,解释,“不难想明白吧王老师很自负很凶的,当然,是表面上。实际上,她很自卑,还有一点蠢。她潜意识里就觉得,自己是没能力管好我们班里这群富二代富三代的,所以她拿我,”楚喻指指自己,“开刀,树立威信。” “又因为,她潜意识里知道自己能力不够,水平不够,根本教不了我们班里的尖子生。毕竟智商这东西,真不是谁都天生就有。所以她拿你开刀,想通过这个方法,确立自己强势、稳固的地位和话语权,所以一来就辱骂、恐吓、打压我们。昨天那番话,不只是骂给我和你听,更是骂给全班同学听的。” 说完,楚喻悠悠感叹,“唉,手段如此拙劣,好可怜哦。” 陆时见他手心贴在墙砖上,隔几秒又换手背贴,回答,“嗯,确实不难理解。” 楚喻眨眨眼,认真听他的下文。 “我只是没想到你还挺聪明。” 还挺聪明 楚喻一秒炸毛 好气啊这个人怎么能这么讨厌他现在要是能穿回昨天,他一定一巴掌拍自己脸上让你给他糖 不,楚喻又制止自己的暴躁想法不行不行,不能打脸 陆时见楚喻琥珀色的眼里泛起小情绪,眼看着就原地炸毛了,他习惯性地把手揣进裤袋里,不再说话,继续看栏杆上的麻雀抢食。 他以前认为,楚喻是个干干净净、毫无戒心、没有半点阴霾、被人宠着长大的小少爷。 但,他现在发现,面前这个人,似乎不止这一面。 或许还有很多个不同的面。 就像一个平面人物,突然变得立体起来。 这时,陆时察觉到自己的袖口,被微小的力道轻轻拽了一下。 垂眸,陆时视线落在楚喻拽着自己袖口衣料的指尖上,“嗯”表示疑问。 楚喻视线落在别处,身体小幅度地凑近,低声跟陆时说话,“陆同学,配合一下,让你看看本少爷的卓绝演技” 陆时顺着他的视线,看见教导主任和两个课堂巡查老师,正从走廊的一端过来。 他大概猜到了楚喻要做什么。 过几秒,楚喻深吸一口气,闭眼,放松,身体软趴趴地就往地上倒。 陆时反应极快,几乎就在楚喻倒下的瞬间,就把人接到了怀里。 很轻。 以及,演技真差。 陆时很配合,面无表情地说出了楚喻期望的台词,“楚喻,你怎么晕倒了快醒醒。” 楚喻睁开右眼,朝陆时眨了一下眼睛,觉得这队友一点也不猪,就又安安稳稳放心地把眼睛闭上了。 另一边,巡查老师疑惑,“那边是高二a班吧怎么回事,有学生被罚站站晕了等等,那个学生好像是” 教导主任皱眉,突然加快步伐,“是楚家的小少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十一下 去往校医院的路上,陆时背着楚喻走在最前面。 教导主任、巡查老师、王荔琳以及a班的班主任叶舟轻、班长章月山,一连串跟在后面。 教导主任神色焦急,正在和副校长通电话。王荔琳从课堂上被叫出来,表情紧绷,神色镇定,再仔细看,却有两丝忐忑。 她看着伏在陆时背上昏迷着的楚喻,心里又泛出两丝怨毒。 原本是想抓两个人出来杀鸡儆猴,a班这么乱这么难带一个班级,还有谁能比校董的儿子、以及学校成绩的门面被抓出来更有效果 眼看着再来几次就有成效,没想到这个楚喻这么娇气,罚个站就给站晕了 绕过花坛,楚喻趴在陆时背上,悄悄睁开一只眼睛,极小声地问,“陆同学,我重不重” 陆时脚步顿了半秒,又毫无停滞地继续往前走,“闭眼。” “哦。” 楚喻听话地把眼睛闭上,又极小声地重复刚刚那个问题,“陆同学,我重不重” “” 陆时“别说话。” 楚喻委屈巴巴,“哦。” 听背上的人再没声响,隔了一会儿,陆时低声道,“不重。” 他从小就练综合格斗,体能很好,楚喻轻,就是让他背着绕体育场几圈都没问题。 章月山也有同样的担忧,他跟班主任说完大致情况,就快走两步,赶到陆时旁边,“陆神,要不要换我来背楚同学” 陆时摇头,“不用。” 会露馅。 章月山虽然是迷弟,但面对陆时又挺怕的。听见陆时说不用,没敢再坚持。只不远不近地坠在后面,想着陆时要是累了,可以上前帮把手。 陆时脚步很稳,气都不喘一下。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楚喻头靠在他肩膀的位置,湿热的鼻息洒在颈侧露出的皮肤上,一阵温痒。 进到校医院,医生迎出门来,见陆时背上趴着的人,“怎么晕过去了昨天来我这里,不是还能撑住吗” 一听这话,教导主任眉尖皱紧,“昨天楚喻同学来过你这里” “不止,开学三天,这都来第三次了,登记册上记着呢。报道那天也来过,被他们班长,”医生指指章月山,“这一位同学送过来的。不过他情况复杂,一直没见好,病情反反复复地,还越来越严重。昨天晚自习就又来我这里,躺到关门才回宿舍。” 医生知道楚喻是校董的儿子,见这架势,连教导主任都跟着来了,人又晕着,估计是出了什么事。他便几句把事情交代清楚,以免最后锅落到自己头上。 听完,教导主任转身,板着脸,对王荔琳劈头盖脸一阵骂,“怎么回事楚喻同学一直病着,你身为老师,不关心同学就罢了,还连着两天把人拉教室外面罚站开学你是怎么跟我们保证的啊说一定会带好这个班,一定会教好每一位同学现在呢把人教进校医院” 陆时一声没吭,把楚喻放到病床上。 见楚喻睫毛颤了颤,像是要睁开。他两指并拢,隐蔽地轻轻打了一下楚喻手心。 眼睛闭紧了。 王荔琳被当众下了面子,不满,“我怎么知道楚喻生病了” 章月山在一旁小声道,“开学第一天的晚自习,王老师您问我,楚喻怎么没在座位,我说他生病了还没好,先回宿舍休息了。” 教导主任四十岁,文质彬彬,但在这个岗位干了快二十年,骂起人时自带气场。他鼻翼煽动,明显是气着了,“王老师,都这时候了,你还在狡辩” 王荔琳也冷下脸,理直气壮,“主任,楚喻在我课上睡觉,我怎么就罚不得就算他是校董的儿子,他也是我的学生我是他的老师,我有教育、管束他的资格” 两人这模样,章月山有点不敢插话。但接收到陆时的眼神,又想起自己作为班长的职责,章月山只好硬着头皮,“王老师,楚喻当时没睡觉,只是身体不舒服没精神,才一直趴着。而且您抽问,他也答对了。您说我给他递答案,我真没有,我题都没来得及看完。” 教导主任干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又见陆时站在病床边,垂着眼一声不吭,肯定也受了委屈,教导主任一股火冒上心口, “你、你要让我说你什么好啊为人师表、教书育人你都忘天边去了” 他背着手,嘴角下垂,沉声,“一会儿副校长来了,你自己去解释我话说这儿了,要是楚喻同学真出了什么事,你逃不了干系” 缓缓呼吸,教导主任转过身,问医生,“楚喻同学怎么样” 医生旁听半晌,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自主神经功能紊乱这个病,本来就比较主观,不过医生知道楚喻挺长一段时间都吃不下东西睡不好觉,虚弱的说话都没力气。 “他这病,切忌情绪波动、劳累。好好休息一会儿,应该能醒过来。如果没醒,就该送校外的大医院了。” 十分钟后,副校长匆匆赶到。 楚喻也适时地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也不全是装的。 虽然都快习惯了,但全身血管里流着岩浆的感觉很不好受,再加上这两三天没半点食欲,吃不下东西,肠胃饿的疼,急促的心跳更是一下下都仿佛砸在耳膜上。 嗓子干哑,他迷茫道,“我是在校医院” 副校长站到病床前,摆出笑容,温和又亲切,“楚喻同学,感觉好一点了吗” 楚喻打量周围的人,露出略腼腆的笑容,“谢谢您的关心,我好些”视线移到王荔琳身上,楚喻眼里闪过一丝惧怕,身体也小幅度地缩了缩,慌忙地移开眼,勉强才把后半句说出来,“好些了。” 他下意识的反应在场的人都看的清楚。 这得是多大的阴影,才会吓成这样 楚喻咬咬没几分血色的下唇,手揪着被角,努力展开笑容,“我病也快好了,没什么大问题的,校长,主任,叶老师和王老师,还有班长、陆时同学,你们都先回去吧,谢谢你们的关心,但千万不要因为我耽搁了工作和课程。” 楚喻一边说话,一边在心里感慨,哇,没想到我演技这么好好的我自己都害怕我现在肯定就像一朵在凉风里飘摇的小白花,懂事、可怜,弱小又无助。 陆时就站在床边,从他的角度,能看清楚喻眼里没藏住的一点小兴奋。 他手插进校裤口袋里,觉得挺有趣。 熟悉的场景,又让他想起,也是在校医院,楚喻将他压在病床上,贪婪地舔舐他唇角的鲜血。 他的血。 副校长在来的路上,就出了满额头的冷汗。 当时云岭集团的施雅凌大笔一挥直接将嘉宁私立买下,副校长还私下里跟校长感慨过,说这还真是有钱没处花,为了小儿子上学上的开心,直接砸钱买学校。 但这也让他明白,施雅凌是有多纵着楚喻这个小儿子。 买下嘉宁私立后,施雅凌说的是,“我没有别的要求,我只希望楚喻在这所学校里,开心、平安、健康地过完高中三年。” 谁曾想,这高二才开学,就给罚站站晕在走廊里了 副校长擦了擦额头的汗,“楚喻啊,你身体最重要,要是施总知道你病了还晕倒了,不知道多心疼” 楚喻眨眨眼,不太好意思,“是我自己身体不好,而且我妈昨天飞国外了,她工作很忙,我不想让她再为我担心。校长,拜托您,一定要帮我保密啊。” 保密 这多好的孩子 副校长对楚喻印象一直很好,谁都知道,云岭集团的施雅凌性格强势,雷厉风行,长子长女都是她的左膀右臂,如出一辙的杀伐果决。 但楚家的小少爷,却是从小在糖罐子里娇惯着养大的,又因为早产身体不好,楚家护得眼珠子一样。 就是这样的环境,楚喻都没长歪,脾气性格都很好。高中一年,没搞出过什么事,极为省心。 心里有了计较,副校长直起身,看向王荔琳,冷脸斥道,“王老师,跟我出来” 学校效率很高,等楚喻慢吞吞地走回教室时,a班的英语老师已经换了一个,王荔琳停职查看。 陆时被班主任老叶拉着,已经在走廊上聊了不短的时间。 教室里,章月山心有余悸,拍拍胸口,“教导主任凶起来,好吓人” 他同桌叫李华,伸手拍拍章月山的肩,安慰,“班长辛苦,别害怕,你代表了班集体,参与了和恶势力作斗争我们支持你班上同学都对王老师不满,这偏见也太重了,上个课,总要哔哔几句,就像有钱有智商都得罪了她一样” 楚喻也拍拍胸口,“我也好害怕。” 说着,他还煞有其事地给自己剥了一颗糖含嘴巴里,压压惊。 没多少甜味,但聊胜于无。 一颗糖没吃完,陆时从后门进来了。 楚喻好奇,转身去问,“老叶找你说什么了” 陆时坐下,见楚喻腮帮子被糖顶出一个弧形凸起,挑眉,“不是尝不出味儿” “吃的是情怀”楚喻手托着下巴,追问,“老叶到底找你说什么啊,聊了这么久” 陆时满足他的好奇心,“有竞赛,让我安心准备。” 竞赛 这是学渣不涉及的领域,楚喻没了兴趣,重新转过去,趴回了课桌上。 想起什么,楚喻又伸手在桌肚里盲摸半天,找了一个橘子味儿的糖出来,转身递给陆时,“陆时同学,合作愉快” 陆时靠着椅背,坐姿懒散,停下左手转着的笔,他视线落在花花绿绿的糖纸上,“就一颗” 楚喻挣扎数秒,又摸了一颗糖出来,两颗一起搁陆时面前,忍痛,“两颗,不能再多了” 陆时垂眼,“嗯。” 并当着楚喻的面,将糖装进了校服口袋里。 楚喻心好痛 中午,课余活动确认表发下来了。章月山最后报了跆拳道,李华报了网球。下午的课上完,班上同学就陆陆续续收拾东西离开教室。 楚喻不爱去人挤人,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才起身离开教室,往运动场后面的恒温植物园走。 天空积着密密的阴云,像是要下阵雨。风呼呼吹得树枝乱响,楚喻从小树林经过,被糊了一脸的树叶。 他走路慢,眼前发晕,胃部一抽一抽开始痉挛着疼,楚喻估计,自己这是症状又开始严重起来了。 一阵一阵的,弄得他完全没脾气。 到了恒温植物园,楚喻刷开玻璃大门,熟门熟路地往里面走。 嘉宁私立舍得花钱,恒温植物园搭建得非常专业,里面珍稀、名贵品种多,设施完备,植物枝叶茂盛,空气里有花木特有的清新味道。 站到设备总控前,按下操作台上的绿色按钮,“滴”声响起,灌溉系统开始自动运行。 这之后就没楚喻什么事了,他挪着步子,找到一块平滑光洁的石头,准备坐下歇会儿。 四处打量,不经意看见,隔壁的玻璃花房里好像也有人。 但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胃里痉挛引发的疼痛弄得眼前一黑。楚喻实在没顶住,不顾形象地蹲到了地上。 陆时从一开始就看见了楚喻。 他到玻璃花房到得早,带了本竞赛题集,打开设备开关后,就坐下准备刷刷题。 一页没翻完,他远远看见,楚喻像是身体不舒服,直接蹲地上了。 没准备管,陆时捏着铅笔继续刷题,但等他做完两道选择,抬眼再看,人已经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室外风声叠叠,蓄积已久的雨水砸落下来,啪嗒作响。 陆时扣下书,经过恒温植物园和玻璃温室之间的连廊,往楚喻的位置走。 楚喻双眼紧闭,倒在地上,呼吸粗重,十分难受的模样。 陆时没急着过去,他站在原地,良久,才有了动作。 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陆时眉目不动,将食指指尖从植物锋利硬实的叶片边缘划过去,瞬间,一道细小的血口出现,深红的鲜血立刻溢了出来。 他没管指尖正一滴一滴溢着鲜血,径自走到楚喻旁边,把人扶了起来。 他在验证自己的猜想。 果然。 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楚喻慢慢睁开眼睛,不太清醒的模样。 “好香啊” 楚喻喉结上下动了动。 “什么很香” “不知道”楚喻嗓音不同于平日清朗的少年音,稍有沙哑,带着点委屈,“我好饿渴” 陆时继续问,“喜欢香味吗” 楚喻点头,被香味诱地无法克制,开始试图寻找来源。 陆时拇指用力,按住了食指尖的细小血口。 血止住了。 楚喻一时茫然,皱皱鼻子,看起来要哭了。 陆时仔细观察他的细微神情。 随后,抬手,陆时屈起指节,解开校服白衬衣的顶扣,随后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直至露出冷白色的皮肤与精致的一截锁骨。 他将指尖的血蘸了两滴在肩膀。 血色与肤色的强烈对比,近乎秾丽。 背靠着枝叶葱郁的树干,陆时垂眼看楚喻,眼尾狭长,语气近乎诱哄,“饿了吗” 楚喻点头。 陆时拉下白衬衣的衣领,嗓音低哑,“想要,就自己过来。” 楚喻靠近。 他攀着陆时的背,唇齿抵在对方瘦削的肩膀上,探出舌尖,将皮肤上的鲜血尽数舔舐。 外面雨越下越大,滂沱的雨水砸落在玻璃房顶上,如小溪一般汇聚、流下。 雨水笼罩整个恒温植物园,世界因此变得模糊不清。 陆时抬起手,从楚喻的腰开始,顺着脊骨上移,最后揉了揉楚喻细软的头发。 微微低下头,陆时在楚喻耳边道,“乖,咬下去。” 两秒后,肩膀上传来轻微的痛感。 鲜血溢出,楚喻贪婪吮吸。 陆时指尖无法抑制地颤栗起来。 目之所及,是玻璃墙上潺潺流下的雨水,陆时放轻呼吸,仿佛怕惊扰了楚喻。 耳边第无数次地响起那道尖利的女声“你这个身体里流着肮脏的血的杂种” 除却雨响,人声俱静,陆时缓缓阖上了眼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十二下 楚喻感觉自己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引力拉入地心,又仿佛身体轻若羽毛,被高高抛入云层中央。 他神思混乱,甚至完全无法思考现在是什么时间、自己在什么地方。 唯有血脉中蕴含的本能驱使他、催促他,让他贪婪地吮吸唇边的鲜血。 血液进入口腔,琼浆玉露一般,弥漫开一股难以形容的香甜味道。喉咙的烧灼干渴犹如迎来甘霖的的干涸土地,血管与周身汹涌的灼人热意也纷纷平息。 无数的血液被吸食吞咽进身体,巨大的欢愉与满足令楚喻全身开始无法克制地颤抖起来。他紧紧攀着陆时的背,手指用力,甚至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细微的轻咛。 眼前又出现了那个纠缠他数天的梦境。 曲曲折折的巷子里,日光耀眼,陆时朝他看过来,眉目黑沉,眼神冷戾尖锐,左手臂上的伤口,正潺潺流出鲜血。 画面拼图一般溃散,脑海中多了一丝清明。 楚喻听见室外正下着大雨。 千万雨滴敲击着玻璃墙,水流声声。 他听见陆时轻缓的呼吸,感受到对方暖热的体温,察觉对方的手掌就覆在自己头发上。 四肢像泡在温泉池一般,绵软无力,眼皮逐渐沉重。 他在吸陆时的血。 在楚喻身体软倒的瞬间,陆时抬手,揽住怀里人的腰。 让楚喻靠着自己右侧的肩膀,陆时垂眼,发现左肩上是牙齿咬出来的几个血洞。里面溢出一点深红色的血,随后,就以肉眼可见的、极不正常的速度开始凝固、愈合。 等他将楚喻放在光洁平整的石头上之后,再看,伤口已经结痂。 陆时低头看楚喻。 泛着浅棕的柔软头发自然垂下,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他睡得不太安稳,眼睑和睫毛一直在轻颤,嘴唇上还沾着浓郁血色。 仿佛圣堂的天使堕入地狱。 真是令人愉悦。 楚喻睁开眼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陆时。 外面雨半点没有变小的意思,从屋顶汇聚流下的雨水像瀑布,将整个恒温植物园与世界隔绝。 陆时还是惯常将手插在口袋里的姿势,正盯着玻璃墙出神。从楚喻的角度,能看见对方下颌的弧度,清瘦的脖颈肩线,以及敞开的衣领下冷色的皮肤和一截锁骨。 就这么看了许久,楚喻才开口。 嗓子明明已经没有干哑的感觉了,但楚喻发出的声音,却哑的令人惊讶,“陆时。” 陆时转过头,垂眸看向楚喻,眼神平淡。 没有在陆时眼里看到诸如恐惧、厌恶之类的情绪,楚喻藏在身侧、暗暗攥紧的拳头下意识地稍稍松开些许。 吸了吸气,楚喻才问出来,“上次在校医院不是梦,对吗” 假装没有听出楚喻末尾的颤音,陆时回答,“嗯。” “这是、这是我第二次,”楚喻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努力让自己镇定,将后半句说出来,“第二次吸你的血,是吗” “是。” 楚喻不傻。 他平时虽然对很多东西都不上心、懒得思考,但他不是没脑子。 在青川路闻到的那股奇异香味,当天回家洗澡时发现长长的头发和指甲,喉咙喝水也解不了的干渴,食物无法遏制的饥饿,还有无法查明原因的持续发热。 以及为什么在校医院睡了一觉,再醒过来时身体就恢复了。 因为他喝了陆时的血。 看着又长长了一点的指甲,楚喻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感到恐惧,或者惊惶才对。 但他心里蔓延开的,却只是茫然。 不应该的,我为什么不,我不应该会这样的。 我到底怎么了 陆时很安静,安静地旁观。 良久,楚喻仰头看向陆时,嘴唇动了动,试图弯弯唇角,却露不出半分笑意,“这不是梦,对吗” 陆时还算耐心,回答,“嗯,不是梦。” 目光移向陆时的肩膀,香甜的味道仿佛又在舌尖炸开,极力克制住仿佛从骨髓里涌出的想要吸食的冲动,楚喻问他,“肩膀的伤” “已经愈合了。” 陆时拉下白衬衣一侧的衣领,将已经结痂的伤口露给楚喻看。 瞳孔缩紧。 楚喻心里唯一的那点侥幸都被碾碎了。 他尽力去猜测,去想象,或许自己只是得了罕见的心理疾病,才会嗜血。可能是哪里出了问题,甚至是感染了什么罕见的病毒,所以才会吸别人的血 但这么快就结痂、甚至快要愈合了的伤口,不正常。 踉跄站起身,楚喻茫然片刻,不敢看陆时的眼睛,他低着头,“我、我出去一下” 说完,快步就往恒温植物园外走。 雨丝毫没有变小的趋势,楚喻埋头走在雨里,没一会儿就被浇湿了个透彻。快走几步后,他跑起来,雨砸在脸上,泛起冰凉的痛意。 经过空荡荡的运动场和教学楼,楚喻站到校门口,朝保安道,“我出去一趟,去” 楚喻卡壳。 我应该去哪儿 轮班的保安都认识楚喻,学校里的消息传得又快,他们中午就知道校医院闹出的事情了。现在见楚喻浑身湿透,惨白着一张脸,急急匆匆的模样,猜测,“你是不是要去医院” 水顺着额头鼻梁往下流,楚喻胡乱点头,“嗯,我去医院。” “雨这么大,您等等” 等保安拿伞出来时,楚喻已经没影了。 嘉宁私立在内环,往外走出一条街的距离,就是繁华的街道。辨别清方向,楚喻往前跑,脚踏进水洼,鞋子和大半裤脚很快就湿透了。 他一路跑到最近的一家医院,进到急诊的大门,往里走了两步,又慌忙地退回来。 他不能去医院,不能做检查。 查出来,可能和之前一样,什么问题也没有,很健康。也或者,会查出异常。 身上的雨水尽数下滴,很快,楚喻脚下就积了一小淌水。 来来往往的人见他浑身湿透,神色迷茫,在经过时会多看他一眼。但医院每天都在发生太多生死离合,早已司空见惯。 楚喻又往后退了两步,准备离开,突然听见远远传来喧哗,不一会儿,一个年轻男人被抬了进来,大腿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往外涌着鲜血。 一股苦臭的气味扑面而来,楚喻没忍住,转身扶着大门口的水泥柱,一阵干呕。 迟疑片刻,楚喻往医院里面走。急诊区坐着许多病人,不少都是血淋淋的外伤。医用垃圾桶里,沾染着血迹的纱布更是一团又一团。 楚喻还没走完一圈,实在坚持不住,又是一阵干呕。 原来,他不是所有的血都想吸,甚至,那些血对他来说,单是闻起来就又苦又臭,条件反射地产生生理性恶心。 没再自虐,楚喻从医院出来,在门口站了会儿,干脆随便找了一个方向继续走。 天已经黑透,霓虹渐次亮起,绚烂灯光在大雨中影影绰绰。 路过一个街心公园,确定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楚喻才走进去,选了一处台阶坐下。 旁边是修剪整齐的绿色灌木,路灯直立,暖色的光线下,能看清滴滴落下的雨。 楚喻这时候才发觉,自己冷得全身都在抖。 湿透了的衣料贴在皮肤上,体温都像是被吸走了。 他抱着手臂搓搓胳膊,呼了口气。 身后响起脚步声,楚喻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又瞬间怔住。 是陆时。 隔着雨帘,陆时撑一把白色的透明雨伞,雨珠子沿着伞面滴成一条线。他眉目藏在伞下,身形瘦削挺拔,手自然地插在口袋里,正踩着满地流淌的雨水走过来。 楚喻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 直到陆时站到楚喻旁边,将楚喻纳入伞下,帮他遮住了大雨。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楚喻盯着地面上倒映路灯昏黄灯光的水洼,许久才轻声问,“你不怕我吗” 陆时嗓音是惯常的冷淡,“怕你什么” 楚喻扯扯嘴角,玩笑,“怕我突然暴起,制住你,吸干你的血。” 陆时瞥见他撑在台阶上的手,紧张到泛白。 收回视线,他回答“你打不过我。” 虽然这是事实,但有必要这么直白吗 但或许是对方的态度,奇异地让楚喻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他往旁边让了一个位置,问陆时,“坐吗” 陆时依言坐下。 透明的雨伞撑在两个人的头顶,挡住了风雨,抬头能看见伞面的雨珠,以及模糊的灯光。 楚喻手撑着下巴,偏过头去看陆时的侧脸,“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就是我我吸血的事。” 陆时侧脸的线条精致,有种介于少年与成年人之间的独特的美感,双眼皮和延伸出来的眼尾很漂亮。 他看向故作镇定的楚喻,“比你早。” “也是,你是学神嘛,智商肯定要比凡人高。”楚喻猜测,“是从校医院出来不对,罚站那次,对吧你当时问了我几个问题,当时你就发现了” “差不多。” 楚喻看了眼陆时握着伞柄的手,冷白的肤色下,是青色的血管。 强迫自己转开目光,楚喻纠结了好一会儿,又语气轻松地问,“你说真的,你会不会觉得我是怪物或者,妖怪我要吸人的血,不吸就跟要死了、活不下去了,下一秒就能原地咽气一样。” 声音越到后面,越低,楚喻不知道怎么的,眼睛发胀,鼻尖酸楚,要不是顾忌面子,下一秒就能当场哭出来。 他吸吸鼻子,声音哽咽,红着眼尾问陆时,“问你呢,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怪物,靠吸人血才能活下去那种、让人害怕的怪物” 陆时看着楚喻的眼睛,很认真,“楚喻。” “嗯” “你不觉得,跟怪物比起来,人,才是更可怕的存在吗” 楚喻微怔。 他觉得说出这句话的陆时,眸色深黑的眼里,藏了太多他看不懂的东西。 陆时抬手,摸了摸楚喻湿软的头发,“所以,别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十三下 这场大雨从下午开始,接连下了几个小时才逐渐停下。 滴着水的灌木丛里,一只褐色的小青蛙跳出来,溅起地面的积水,很快又隐没在花坛中。 楚喻坐在台阶上,捡了一根被大风刮下来的树枝,垂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戳小水洼里积着的水。 他原本既茫然,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但听陆时说完之后,他的心情奇异地找到了一个平衡的支点,好歹有了一点在混乱中,理清思路的缓冲时间。 “我,”楚喻首先强调,“我刚刚真的没哭。” 陆时看他一眼,没做反驳,嗓音清冷,“嗯。” 用手里的树枝戳了戳路灯下两人的影子,楚喻又有些出神。 一阵夜风吹过去,湿透了的衣服被掠起一股凉意,他才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回过神来,“我我有很多话想说,但,脑子很乱,不知道到底应该从哪里开始说起。” 陆时正低头,耐心又细致地将雨伞折叠整齐,手指屈起好看的线条。 扣上伞扣,陆时转过眼,见楚喻浓卷的睫毛垂着,无精打采。 他接过对话的主动权,“首先,我们可以确定,你不是一个普通、正常的人类。普通的正常人类,不会有令伤口肉眼可见地快速愈合的能力。” 楚喻怏怏点头,“对。” “在青川路的餐馆里,以及教室外的走廊上,你问过我一个相同的问题,问我身上是不是藏了什么好吃的。因为你在我身上,闻到了一股很香的味道。” 陆时眉目沉静,解一道数学难题一样,条分缕析,“你第一次闻到那股所谓的很香的味道,是在什么时候” 楚喻跟着陆时的思路,“这个我记得青川路,在青川路,你和那一群花臂哥打架的时候,左手臂不是被伤了一条口子吗,哗哗流血。我就是那时,第一次闻到那股很香的味道的,还感觉喉咙又干又痒。” “以前没有过” 楚喻很肯定,“绝对没有过。” 陆时又问他,“这之后,有没有什么异常” “异常要说异常的话,有很多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楚喻扳着手指开始数,“我有点像是进入了快速生长期,指甲和头发长得飞快,几乎天天都得剪指甲。总是口渴,但不想喝水。很饿,可没食欲,胃口不好,吃了还会吐。 哦对了,就是从青川路回家那晚,我开始发烧。我明明热的血管都快爆炸了,体温计量出来却只有365,很气了。还有就是,”楚喻吞吞吐吐,“会、会连续很多个晚上反复做同一个梦。” “什么梦” “就是,”楚喻别开视线,“就是梦见你。” 这句话说出来,怎么就这么别扭 陆时掀起单薄的眼皮,看楚喻,“我” “对啊,就是总梦见你,”说出来之后,楚喻也就破罐子破摔了,详细描述,“大概是,你站在那条小巷子里,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手臂上的伤口一直在不停地流血,血的颜色红得刺眼。” “对梦境中其它事物的印象都不深刻,印象最深的,是在流血的伤口,对吗” 楚喻一怔,突然意识到,确实是这样。 他隐约记得,好像有阳光,但仔细回想,却无法确定到底是不是晴天,包括周围的环境也回忆不清。 “对,确实是这样。” 陆时白衬衣的衣袖松松挽了几折,坐姿随意,嗓音混着湿润的夜风,很轻。 “我有两种推测,它们共同的前提是,在此之前,你身体里吸血这个特性,一直处于休眠状态。而我的血,是一个刺激源。当你闻到我的血的味道时,你体内潜伏着的吸血这一特性,从休眠状态苏醒,你开始渴血,身体也发生一系列的变化。 第一种推测是,你需要吸食鲜血才能生存下去。这里的鲜血,不仅是我的,也可以是别人的。这一种推测下,我以及我的血,对你并不具备特殊性。也就是说,当天,换一个人的血,也同样能激发你吸血的特性。” 楚喻手撑着下巴,听得认真,“那第二种呢” 陆时双眼漆黑宁静,紧盯楚喻的细微表情,“第二种就是,你需要通过吸食我的鲜血,才能生存下去。这一种推测下,我的血对你具有特殊性。” 特殊性。 楚喻下意识地再次别开视线,不再和陆时对视。 他很确定,陆时的血对他来说,是绝对特殊的。 因为不管是闻着贺致浩的血,还是医院里无数病人的血,他不仅无法产生任何食欲,如果试图去吸食,还会出现生理性的恶心反胃。 只有陆时的血。 陆时的血很香,像在舌尖味蕾爆炸一样,咽下去后,身体的不适会立刻解除,同时产生的巨大愉悦和满足感,只经历一次,就刻在了骨子里。 并且,他隐隐有一种不甚清晰的意识,那就是,如果不吸血,陆时的血,他或许会活不下去。 会死。 握着树枝的五指收紧,楚喻不准备把这句话说出来。 说到底,他和陆时认识,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在此之前,他们甚至交流甚少,对对方的了解更是少得可怜。 他对陆时,还没有到“信任”的程度。 “第二种推测是对的,你的血对我来说,很特殊。别人的血闻着又苦又臭,你的不一样。” 楚喻没有再详细回答这个问题,“对了,关于那个梦境。” 陆时顺从他的意愿,改变话题中心,“嗯” 楚喻斟酌措辞,“傍晚在恒温植物园里,我吸了你很多血后,意识浮浮沉沉不太清醒。不过我确定,我眼前出现了梦境里的画面,就是你流血那个画面。但很快,画面就像拼图一样,一下子变得粉碎。我总有种感觉,好像我后面不会再做同样的梦了。” 陆时“你的想法是” “我是在想,这个梦,会不会是象征、指示之类的反反复复做一个梦,不太正常。”说完,楚喻又扯扯嘴角,“不过,我现在本来就哪儿哪儿都不正常。” 陆时忽略他的后半句,只客观分析道,“你开始做这个梦,是在被我的血刺激之后。而这个梦画面粉碎、结束,是在你大量吸食了我的鲜血时。如果把这个梦理解为,是一个特殊的提示,那么,逻辑上成立。” 楚喻明白了陆时的意思。 那个梦存在的意义,就是在他觉醒“吸血”这个特性后,反复提醒他,他需要吸食鲜血,陆时的鲜血。 当他吸食饱足后,这个提示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所以。” 楚喻抬头,“什么” “所以,很有可能,你吸血这个特性,已经被彻底激发。或者,你已经完成了在你的生长阶段中的某一个进程。” 楚喻点点下巴,“很有道理” “不一定正确,只是基于现在已知的条件,进行的大致推测。” 陆时看着楚喻,他近乎确定,他的血,对楚喻具有特殊性。 不仅是味道,甚至,有可能,楚喻只能吸食他的血。 这一猜测,令陆时夜色一样深的眼睛里,仿佛隐隐缀上了几点星光。 “走吧,回去了,明天还要上课。” 陆时起身,没在意湿透了的黑色校裤,右手握伞,往街心公园外走。 晚上,又是雨天,四周安静地吓人。 楚喻胆子小,怕鬼,连忙跟着站起来,扔开手里的树枝,追上去,“等等我,我跟你一起” 两人回到学校,岔路口,见陆时往食堂的方向走,楚喻跟了两步,反应过来对哦,自己是吃饱了,但陆时估计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 重点是,还被自己吸走了那么多血。 一时间,心里涌起愧疚,楚喻匆忙翻出自己的校卡,“要不要” “不用,我自己有。” 陆时打量楚喻身上尽数湿透,又已经快要自然蒸干的衣服,“你先回去洗澡。” “啊哦,好。” 没再跟上去,楚喻站在原地,看着路灯不太明亮的暖光下,陆时慢慢走远,才醒过神一般,往宿舍走。 冲了一个热水澡,又裹上睡衣,楚喻终于感觉自己全身又暖和过来。 他握着手机,锁屏,解锁,来来回回好几次,才屏着呼吸,拨通了一个号码。 “妈” “小少爷您好,我是施总的助理,施总现在在开会,会议预计四十八分钟后结束。若您有急事,我可以代为传达。” 脸上的神情来不及调整,略微滞住。 不过从他有记忆开始,给妈妈打电话,十次里面九次都是这样,同样的话,他不仅能背,估计连语气都能模仿个十成十。 只是,楚喻依然没有习惯。 后腰靠在书桌边沿,楚喻捏了一个三角尺在手里,垂着眼睫,遮掩了情绪。 “那我四十八分钟后再打过来。” “好的。” 电话被挂断,系统自动返回手机主界面。 楚喻站了会儿,思来想去,又想问问陆时夜宵吃完没有,但马上发现,自己没有陆时的联系方式。 躺倒在床上,楚喻无目的地划着手机界面,忽然看见qq提示消息99,他点开,是班级群。 学委方子期约学习,父子局,谁先撂笔谁是儿子那种,来吗 班长章月山儿子,来。 平民李华写英语卷子吗你们又要给我写信了吗 下面一串的哈哈哈,夹杂着几个“来”字,响应学委。 楚喻点屏幕打字。 校花楚喻我也来。 校花楚喻不对,我头衔怎么是校花 学委方子期因为校花是你,你就是校花。我们负责努力学习,你负责貌美如花 校花楚喻滚滚滚,我爱学习,学习使我欢天喜地 发了两个表情包,楚喻切到班级群的主页,从成员列表里面找到了陆时的名字。 点开临时会话,楚喻指尖悬在键盘上,不知道应该写什么。 他跟陆时真不熟,虽然现在有了一个奇异的纽带做联系,但不熟还是不熟。 楚喻纠结半天,觉得还是算了,说不定消息发过去,还会招人烦。 盯着时间,准时,楚喻重新拨通了电话号码。 接电话的依然是助理,说了两句后,手机交到了施雅凌手里。 楚喻下意识地紧张。 “妈妈。” 施雅凌说话惯于直入正题,“什么事” 这种模式,反倒让楚喻稍微放松了一点。 “我最近” 心跳突兀地快了半拍。楚喻止住话。 不能说,至少,暂时不能全部说出去,把陆时的存在暴露出来。 楚喻很了解他妈妈的思维模式和处事风格。 假如,假如他将自己渴血,不吸血就会死,并且只能接受陆时的血这件事说出来,那么后续,就完全不是他能控制和插手的了。 不管是为了楚家,还是为了他,他妈妈都绝对不会允许,他有如此致命的一个弱处,被陆时攥在手里。 为了杜绝这份风险,他妈妈必定会先一步控制陆时。 可能,从明天开始,陆时就会被迫和他“绑定”,被限制自由,成为他的移动血库,直到他不需要血,或者直到他死为止。 他又想起在街心公园的台阶上,大雨沥沥,陆时撑着雨伞,轻轻摸了摸他湿透了的头发,眉目沉静,告诉他,别怕。 “最近怎么了我很忙,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楚喻轻轻吸了一口气,直到过快的心跳重新恢复正常,他才开口,嗓音发紧,“我最近身体很不舒服,好像是生病了,总觉得很渴,还很饿,但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吃了就吐。还有就是,好长时间都全身持续发热,心率也有一点快。” 说完这些,他又紧张起来。 他很矛盾。 但是,他妈妈如果知道一些关于吸血的事,会不会从他说的这些症状里,发现端倪 “楚喻,身体不舒服,你应该去找家庭医生,而不是找我。”施雅凌那边传来电话的响声,还有助理低声的汇报,接着是施雅凌在一项一项安排事务。 楚喻安静等着。 手指动了动,才发现自己太紧张,指节都僵硬了。 过了大半分钟,施雅凌的声音在听筒中重新响起,“还有什么事” “没有了,”楚喻侧过身,蜷缩起来,朝听筒道,“您注意身体,工作太忙,也要适当休息。” “我知道了。” “那” 电话挂断。 楚喻对着空气,把后半句说完,“妈妈晚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十四下 楚喻睁开眼,窗外天光微亮。 一整晚都没有做梦,莫名的还有些不太习惯。 他半眯着眼,抱着被子发了会儿呆,又把手举起来,鬼使神差的,用力往墙上拍卧槽,太他妈疼了 楚喻痛得“嘶嘶”地倒抽冷气,又握握发红的手指,叹气,唉,果然,我并没有觉醒什么铜皮铁骨之类的神奇异能。 好菜哦。 睡了一觉,他情绪已经差不多稳定下来。 在床上滚了两圈,楚喻精神奕奕地蹦下床洗漱。 照镜子时发现,头顶上有一撮头发左右乱翘,楚喻左手压着那撮毛,右手拿牙刷。想起什么,他又咬着牙刷,接了两杯水,浇给墙角放着的那盆鹤望兰。 临出门,那撮头发总算成功被镇压,保住了发型的完整,楚喻心情不错,准备去教室。 他开门出去的同时,隔壁的门也正好打开。 楚喻一抬眼陆时 站在原地,楚喻眨眨睁圆的眼睛,面无表情地转身打开宿舍门,进去,关门,重新开门,走出来。 再看,站那儿的还是陆时。 楚喻喃喃,“原来还真不是幻觉啊” 陆时视线在楚喻湿了一小撮的头发上扫过,莫名想起前一晚,自己碰到楚喻头发时湿湿软软的手感。 他回答,“嗯,不是。” 可能是起得早,陆时嗓音微哑,眉眼间露出两分没有藏好的冷戾。 说完,转身往楼下走。 楚喻跟着下楼,震惊完,想想又觉得,陆时要是不住他隔壁才叫不正常。 嘉宁私立这层楼的豪华单人宿舍,住宿条件顶尖,一共也没几间,向来是有钱都住不到。 比如贺致浩,想跟楚喻当邻居住隔壁,高一开学前哭天抢地,结果还是没能住进来。 楚喻则是他妈妈买下学校后,助理行事周全,专门替他选了这一层离楼梯最远的一间当宿舍。 他挺满意的,安静,不会时常有人从门口经过,方便睡懒觉。 住了一年多,楚喻知道这层楼从楼梯那边往后数,一间挨着一间,基本都被各年级的一二三名以及竞赛强人承包了。至于陆时,人高一在分部,现在到本部了,自然也会住进来。 他估计,自己是这一层里,唯一一个学渣。 跟在陆时后面,楚喻迟疑着要不要上去搭话。 不过应该说什么 我吸了你那么多血,你头晕吗 要吃补血颗粒吗我给你买 昨晚回去有没有感冒 夜宵吃的什么 没等他纠结完,楚喻就看见二楼楼道口,一个戴眼镜的高瘦男生朝陆时挥手。 他看着眼熟,很快认出来,是之前一起吃过饭的祝知非。 祝知非正跟陆时说话。 “陆哥,石头打电话给你没我这边已经接到三个电话轰炸了” “没,什么事儿” 陆时垂着眼睫,右手揣在口袋里,略低着头,听祝知非说话,颈侧线条干净好看。 “说明天就周六,让我们一定一定要回去,他已经把电炉子和火锅底料买好,怎么熬汤底也打听清楚了。”祝知非扶扶眼镜,“我听石头那语气,有点兴奋过头。不过陆哥,你这周末回去吗” 嘉宁私立对住校学生管得不严,周末没人会管你在不在学校,只要周日晚上查寝的时候,人在寝室就行。 不过祝知非清楚,陆时单住,家里就他一个,回去了也没个人聊天,所以以前在分部,向来十天半个月才回一趟青川路。 陆时左手单捏了支黑色中性笔,他起床气重,面上没表情时,显得冷,“嗯,要回。” “估计我们两个一走,石头打游戏都没人一起,寂寞了。”余光瞥见走在后面两步的人,祝知非惊讶,停下来打招呼,“小少爷” 陆时也停下来,转身看向楚喻。 楚喻不自在。 干巴巴地开口,“早上好啊。” 陆时开口,“早。” “早上好”祝知非见陆时冷脸,怕楚喻尴尬,连忙热情道,“我和陆哥正准备去食堂吃个早餐,你要不要一起去三个人正好。” 他对楚喻印象不错,再加上之前当着楚喻的面八卦人本尊,现在还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说完,祝知非又有点后悔陆时一开始就不太待见楚喻,开学那天还传出来两人不和,自己这么莽撞邀请,会不会不太妥当 楚喻昨天下午在恒温植物园,吸血吸得太多了点,看什么都没食欲,连糖都嫌弃。 一听“食堂”两个字,连忙拒绝,“我不饿,你们去吧。” 见楚喻拒绝,祝知非松了口气,打量两眼陆时的神情,嘴里没再劝,“行,那我跟陆哥先走了,下次一起玩儿啊。” 楚喻到教室到得比往常早很多,但坐他前面的章月山和李华都是学霸,更早。 见楚喻来,章月山上下打量,“跟昨天上午比起来,你精神看起来好了不少,病怎么样,好些了吗” 楚喻点点下巴,“差不多好了。” 说完,他自己怔了一瞬。 明明只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但仿佛已经过去好久了。 章月山见没人注意自己这边,这才小声问,“刚刚我还在跟我同桌讨论,你昨天到底真晕还是假晕啊” 楚喻也没瞒着,“假的。” 李华开始两天,都不太敢跟楚喻搭话,现在也凑过来,“哇果然是假晕不过,你不是校董的儿子吗,为什么不嚣张一点比如比如电视剧上那样,一拍桌子,直接告诉英语老师,我要你从我眼前消失立刻,马上这样” 楚喻拉开椅子坐下,手撑着下巴,小声解释,“当一朵柔弱可怜的小白花多好啊你想啊,要是我真像你说的这么做了,校长确实会看在我妈面子上,把这个老师开除。但我呢,我会背上一个飞扬跋扈、仗势欺人的名头,多吃亏 而且吧,不管王老师做了什么,大家都会下意识地同情弱者,最后,明明是我被欺负惨了,旁人反倒会说我欺负老师,致人停职,丢了饭碗。还有就是,我还有两年学要上,这两年里,别的老师会怎么看我、怎么对待我” 李华恍然大悟,啪啪鼓掌,“妙啊真是高” 章月山也明白过来,“但现在不一样,身为校董的儿子,你就算生着病,满心委屈,也按照老师的要求去罚站了,多尊重老师啊最后还站晕在走廊上,好可怜” “这么一想,我也觉得自己好可怜啊,”楚喻眼里露着点狡黠神情,“我哥我姐以前都教我说,人呢,再怎么都是社会性动物,在处理事情的时候,不能全由着性子来,还是得顾全顾全其他。” 他说完,冷不丁地想起,当时配合他表演的陆时,见他“晕倒”,半点惊讶也没有。 章月山抱拳,“学了一课”他看见从后门进来的学委方子期,想起来,“对了,楚喻,你作业做了吗” “我日,没做不对,昨天还有作业” 章月山“” 楚喻贯彻落实只抄选择题的精神,手速飞快。陆时进教室时,他已经唰唰抄完,摸了本漫画书在认真看。 手机响起信息提示音,楚喻单手点开,瞥了一眼,发现是银行卡的转账收款短信。 十万元整。 楚喻算算时间,他妈在国外,有时差,现在估计是忙完了。 从小就是这样,他不管是病了,难过了、不开心了,甚至是做噩梦失眠了,施雅凌知道后,就会给他打钱。 小学,在大家对零花钱还没有多大概念的时候,他一天的零花钱就已经直逼五位数了。 他有时候也会想,周围同学的家长,包括贺致浩的爸妈,都会要求贺致浩在学校别惹事,好好学习,少出去疯玩儿。 但施雅凌从来不会这么要求。 从小到大,她对他的要求,只有健康,平安,开心。 至于惹不惹事,学不学习,他妈妈都不在意。 盯着屏幕上短信的内容好一会儿,楚喻才打字,回了一句“谢谢妈妈,您注意身体。” 想了想,又把最后五个字删掉,点下发送。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老叶的语文课。 老叶教得好,很有自己的风格,就是特别啰嗦,每堂课开始的前五分钟,都会给他们猛灌心灵鸡汤。有时候把自己感动得不行,还会当场作诗一首。 讲台上,老叶正在朗诵自己即兴写的散文诗,声情并茂。 楚喻被催眠,趴在课桌上,有点瞌睡。 忽然听见“呲啦”一声,笔记本内页被撕下来的声音。 没几秒,楚喻桌上多了一张纸,他后桌递来的。 上面就三个字,怎么了。 你们学神上课传纸条,都是整张纸整张纸地传吗 楚喻看完,从桌肚里找出一支笔,准备回话。 陆时写字不是一般好看,用铅笔写的,字迹有力不飘,笔锋有种凌厉的美感。 再对比自己的字,楚喻觉得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真的不是一点点大。 他忽然就不敢往纸上回话了 他实在承受不住这残酷对比。 于是他干脆转过身,小声跟他后桌说话,“我没事,就是被老叶催的犯困。” 余光看见,陆时面前摆着一本书,挺厚,反正不是语文课本。 “嗯。” 陆时没多话,只应了这么一声,继续刷题。 做完一页题,陆时正准备翻页继续,从前面砸过来一个纸团。 打开,纸条只有巴掌大。 上面写着一行字,“陆时同学,你觉得我有没有可能加入类似血色蔷薇十字团这样的组织,或者会有圣堂骑士之类的人来追杀我” 字迹工工整整。 纸条留白太小,陆时懒得再写字,直接说话,“楚喻。” 楚喻回头,小声应道,“啊” 陆时挑眉,“在看什么漫画” 将手里漫画书花花绿绿的封皮露出来,楚喻老实回答,“血色蔷薇与圣殿骑士的禁忌之爱。” 他也有点好奇,“那你在看什么书啊” 陆时露出书的封面,上面是几个金色大字,奥数竞赛三千题。 楚喻心道,我到底为什么要自取其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十五下 开学第一个星期的周五,整个班都有点躁动。 大家的暑假综合症还没完全康复,老叶一堂课强调五遍“要收心”,不过没什么显著作用就是了,该飘还是飘。 楚喻原本没这毛病,比起冷冷清清的家里,他更喜欢学校,人多,热闹,可以一起聊天一起玩儿。 但前桌的章月山一整天都躁动地把魔方转得飞起,李华没魔方,转笔转得跟螺旋桨一样,带风,搞得楚喻也有一点坐不住。 下课铃响起的瞬间,整栋楼跟要塌了一样,咚咚咚全是桌椅移动的响动,以及密密匝匝的脚步声。 章月山书包提前五分钟就收拾好了,在铃响的下一秒站起身,“我的朋友们,下周见” 李华想减轻书包重量,准备把英语作业写完了再走,闻言头也不抬,语调拖长,说了句,“拜拜,慢走啊您嘞” 楚喻慢吞吞收拾书包。 他课本一本没装,书包里尽是看完了的漫画书,准备拿回去换新的。 “陆哥”教室后门传来喊声,楚喻声音听着耳熟,转头看过去,果然是祝知非。 陆时没回话,只打了个手势。 祝知非看懂了,背着书包几步进到教室,拖了张椅子坐下,看陆时解题。 不过看两眼就放弃了,“果然陆哥还是我陆哥,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一眼把题目扫完,转两圈铅笔,最终答案就出来了,我他妈用什么公式都还没想好” 陆时没理人,加快速度,把剩下三道大题看完,过程步骤全部省略,连演算的草稿纸都没用上,心算,单写最终答案。 题做完,陆时搁笔,“走了。” 祝知非站起来,“走走走,我妈叫你去我家吃饭,薏苡仁炖猪蹄,卤肘子,说是你学习辛苦,一定要多吃吃,补补脑。我就没明白了,这猪脚怎么补脑” 陆时塞了几张卷子一本习题外加一支铅笔进书包,拉好拉链,单肩挂着。 楚喻坐在座位,书包也收拾好了,见陆时准备往外走,“那个你周末回家吗” 陆时低头看他,“嗯,要回。” 他感觉闷,顺手松了白色衬衣领口的顶扣。 想起什么,又补上一句,“周日晚上回宿舍。” “哦,好,” 楚喻开始在脑子里计算时间。 周六,周日,也就两天,难受是难受了点,但应该能撑到周日晚上。 到时候去找陆时,喝一点点血,应该是可以的吧 他很敏锐地感觉出来,陆时不害怕他,也不抵触他吸他的血。 一想到陆时的血,楚喻克制不住地又咽了咽唾液。 好馋。 见楚喻一个人不知道悄悄琢磨什么,陆时弯腰,衣领下垂,脖颈的线条延伸到敞开的衬衣领口。 他凑近楚喻,以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道,“饿了就来找我。” 对方清冷的气息忽然靠过来,楚喻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太好近 陆时带着祝知非从教室后门出去,楚喻还坐在座位上没动。 他隐隐听见祝知非问陆时,刚刚说的什么,靠这么近。 拍拍自己的小心脏,楚喻心里嘀咕,就是就是,说话就说话,干嘛靠这么近 拎着一书包的漫画书走出校门,黑色的劳斯莱斯就停在校门外的街边。陈叔下车,接过楚喻的书包,又帮楚喻打开车门。 刚在后座坐好,汽车还没发动,手机就响起来,显示的是“姐姐”。 楚喻按下接听。 “到家了吗” 楚喻点头,想起他姐看不见,又答了句,“还没,刚上车,陈叔说家里兰姨熬了鸡汤,就等我回去喝了。” “嗯,你身体不好,多喝一点,不过记得放温了再喝,别急急慌慌的,烫到嘴了,有你疼的。” 楚喻看着车窗外的人流,嘴里答道,“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怎么不是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那个软软萌萌,抬着小胳膊,要姐姐抱抱的小可爱。” 楚喻嘴角翘起笑容。 一到周末,嘉宁私立外面的马路就不是一般的拥挤。 车开得很慢,楚喻不经意看见,人流中,陆时正和祝知非一起往外走。祝知非一直在比比划划地说着什么,很激动,陆时没什么表情,但会时不时地应一句。 大家都穿一样的白衬衣和黑色长裤,但楚喻看着,总感觉陆时比旁的人更惹眼。 也不单是颜值,陆时身上,有点不一样的气质、或者气场什么的,反正就是存在感超强。 电话里,楚晞停顿几秒,“我听凯瑟琳说,你昨晚给妈妈打过电话,身体不舒服” 凯瑟琳就是施雅凌的助理。 “嗯,身体是有点不舒服,不过现在已经好了。”楚喻嘴角的笑容淡下去,“妈妈今天还给我转了一笔钱。” 楚晞发了半个音,又止住,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小喻,妈妈她不是不爱你,只是” “我知道,她太忙了。” 妈妈不是不爱你,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她太忙了。 因为在她心里,有太多人、太多事情比你重要。 压下心底涌起的各色情绪,不想让楚晞担心,楚喻尽量让语气轻松一点,“好了姐,你也别安慰我了,我都知道。” “小喻” “姐,我听见你助理在催你开会,快去吧。会开完早点睡,别一天天的总熬夜,容易老。” 助理催得急,楚晞只好道,“那行,周末好好玩儿,要是没钱了,或者想要什么,都可以跟姐姐说。” “嗯,你快去忙吧。” 挂断电话,楚喻放开手机,发了会儿呆。 等他再往车窗外看时,已经找不到陆时的影子了。 周六上午一大早,楚喻就换好衣服准备出门。 他昨晚半夜被饿醒,全身热得厉害,迷迷糊糊总做梦,但他又不可能大半夜跑去找陆时,只好硬忍着,哼哼唧唧熬到了天亮。 让陈叔把他送到青川路的路口,楚喻下车,一时又迷茫了。 他发现,学神也有不靠谱的时候。 陆时走之前说,让他饿了就来找他,可是楚喻根本不知道陆时住哪儿。 一回生二回熟,全身发低烧和饥饿的感觉楚喻都差不多习惯了,他也不急这一点时间。 他决定到处转悠转悠,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见陆时。 事实证明,他运气确实很好,还真碰上了。 墙灰斑驳的巷子里,陆时站着,脚边倒了好几个混混,还有一根钢筋条,几根塑料管,七零八落地被扔在旁边。 楚喻嗅了嗅,发现香味臭味都没有,估计没见血。 他又好奇地打量躺地上的人,不过也没看出伤在哪儿,唯一看出来的,就是这一伙人全都死狗一样动弹不了。 陆时穿宽松的黑色短袖t恤,牛仔裤,周身透出的俱是戾气,黑沉沉的双眼很冷,冰棱一样。 听见动静,陆时转过身,看见楚喻,也没有惊讶,只问,“饿了” 楚喻点点头,没敢多说,“嗯,饿了。” 没再管躺了一地的人,陆时走到楚喻旁边,“什么时候饿的” 人走近,楚喻感觉出来,陆时现在心情很不好,暴躁。 夸张一点形容,就是自带杀气。 他乖觉,问什么答什么,“昨晚半夜,估计一两点。” “嗯。”陆时没多话,从地上拎起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 矿泉水瓶严重变形,楚喻几乎能脑补出来,刚刚那场打架斗殴的关键时刻,这瓶矿泉水肯定拥有过极大的杀伤力。 陆时把瓶盖拧开,递到楚喻手里,“倒水。” 两人配合,楚喻倒水,陆时就着水流把手洗干净了。 注意着矿泉水瓶的角度和水流大小,楚喻又忍不住打量陆时的手。 手型真的漂亮,皮肤冷白,骨节修长,指甲修剪整齐,清清爽爽,像艺术品。 用纸把手上的水擦干,陆时抬手,将一根手指按在楚喻唇边,“张嘴。” 楚喻莫名地,有点紧张了。 他微微张开嘴。 陆时把手指探了进去。 微凉、还带着水汽的指尖,触碰到湿热的唇舌,一时间,两人都有两秒的怔忪。 楚喻饿得厉害,但含着陆时的手指,又有点不敢往下咬,只拿浅色的眼睛看着对方。 陆时挑起眼皮,“怕我疼” 楚喻没用力地叼着指尖,点点下巴。 “饿了就咬,不疼。” 楚喻也真的有点受不住了。 他饿了大半个晚上,浅眠时,梦里都在咬陆时肩膀。 顺从本能,楚喻轻轻咬下去。 皮肤破开,有血流出来。只咽下两三滴,楚喻就克制住想要更多的欲望,赶紧停住。 松开陆时的指尖时,他还下意识地用舌尖舔了一下。 指尖的伤口很小,没一会儿就全然愈合,半点痕迹也看不出来。 “够了” 楚喻连忙点头,“嗯,不饿了。” 他能感觉出来,自己虽然没吃饱,但一两滴两三滴,完全足够压下难耐的饥饿感和发热。 陆时愿意让他吸血,他不能就此得寸进尺。 而且失血太多,对身体也不好。 陆时没再说话,转身往外走。 背影瘦削。 楚喻快走两步跟上去,又回头看了一眼还躺地上的那几个混混,“那些人” “嘘,”陆时垂眼看楚喻,眼里是半点没收敛的冷戾和尖锐,嗓音却很轻,“乖点儿,别吵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十六下 楚喻跟在陆时后面,安安静静地认真走路。 前一晚下过雨,巷子两边破旧的水泥墙面被打湿,印子深深浅浅。角落覆盖一层青苔,地面被过往的行人踩得很脏,没走几步,他白色的鞋面上就溅上了零星的黑色泥点。 楚喻想起下大雨的那个晚上。 路灯下,陆时撑着伞走过来,为他挡雨。 还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告诉他,跟怪物比起来,人更可怕。 所以,就算真的变成了怪物,也不要害怕。 他心里很清楚,面对陆时,不单是因为吸血这份特殊关联,他更眷恋的是,陆时毫无异样的态度,以及,那一丁点儿的温情和安慰。 他下意识地想要靠近陆时。 但又本能地感到惧怕。 不只是因为陆时武力值高,打架时,眼皮都不颤一下。 而是陆时身上,仿佛带着某种解不开抹不去的阴郁,层层黑云一样,遮蔽天日。 这些,是楚喻以前的人生里从未接触过的。 脚步不自觉地慢下来,看着陆时的背影,楚喻发现,对方就像一个吞噬星云的黑洞,对他有着无限大的吸引力。 让他战栗的同时,又克制不住地想要接近。 “怎么了。” 见陆时回头,楚喻才发现,自己走太慢,已经落后了一大段。 连忙几个快步走到陆时旁边,楚喻不太好意思,“刚刚发呆去了。” “嗯。” 跟着陆时,楚喻没敢问这是要去哪儿。 一路走到上次吃饭那家牛肉馆对面,从汽修店的大门进去,再往里走,最后才停在一处小院子里。 院子是真的小,乱糟糟地堆着不少轮胎、机油、塑料水管,还有一些楚喻不认识的设备。 仅剩下的巴掌大一块地方,支起了一张方桌。 楚喻看完桌上摆着的热气腾腾的火锅,盘子里刀工粗糙的菜品,以及坐在桌边的魏光磊和祝知非,有点懵。 魏光磊和祝知非也挺惊讶。 “小少爷” 祝知非扶扶眼镜,又看了眼径自坐下,拉开一罐冰啤的拉环,自己先喝上了的陆时,摸不清情况。 这什么和什么 陆哥和这小少爷不是不对付吗怎么现在突然把人带过来了 魏光磊没这么多纠结,他对楚喻印象一直挺好,人现在又是陆时亲自带来的,他踢了张蓝色塑料凳过来,打招呼,“又见面了啊,凳子扔陆哥旁边可以吗” 楚喻还懵着,听魏光磊问,连忙点头,“可以的,我坐哪儿都行,谢谢你啊。” “不谢,多大点儿事儿,叫我石头就行。”魏光磊又拿出一副碗筷,放到楚喻面前。 祝知非缓过神来了,跟楚喻说话,“真是缘分啊,你今天可有口福了,这火锅,来历非同寻常” 楚喻很捧场,“什么来历啊” “我们的大厨石头,连着一星期,天天假装路过,去街角那家老火锅店偷师。火锅底料是他买回来自己炒的,汤底是亲自熬的,看看这薄厚不一的土豆片,这藕片,我们大厨亲自切的” 魏光磊踹了祝知非一脚,笑骂,“原地滚蛋谁他妈薄厚不一睁眼看清楚,明明这么均匀” 作为一个从来没有自己下过厨的人,楚喻真心实意,“已经非常厉害了” 魏光磊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抹抹自己的板寸头,开火,“好了好了,都别哔哔了,来,赶紧吃,尝尝味道行不行。” 说着,把肉和菜都倒进了锅里。 锅底翻滚,随雾气腾起的,还有麻辣的辛香味。 楚喻端着解辣用的豆奶喝了一口,隔着雾气,偷偷打量陆时。 陆时已经喝完一罐冰啤,又从魏光磊手里接过一罐,屈起指节,“啪”的一声,拉开拉环,有细细的白烟冒出来。 他下巴微仰,垂着眼睫,酒液漫过唇齿,吞咽时,喉结上下移动,有点好看。 楚喻总觉得,学校里的陆时,跟在青川路的陆时,有很大的差别。 学校里,陆时似乎把所有的棱角和锋利,全都藏进了一个打着“高冷学神”标签的壳子里。 就像坐在他前面的章月山和李华,课间总会有不少人找他们进行学霸间的讨论与交流。 但从来没人去找陆时讨论问题。 偶尔,章月山他们因为一道题的解法吵起来,谁也不服谁,才会把题目给陆时看,让陆时判定谁对谁错。 或者,一道题难倒一众学霸,谁都做不来,就会由章月山当代表,捧着题,去问陆时解法。 楚喻旁观,估计是因为陆时给人一种疏离感。 反正让人不太敢接近。 而在青川路的陆时,尖锐的锋利冰刺支支棱棱,动不动就捶人,根本就没想过要掩藏骨子里溢出来的戾气。 楚喻喝着豆奶也没什么味儿,权当润润嗓子。 他又想,或许这才是正常的吧 就像他妈妈需要穿着职业套装,坐在办公室里运筹帷幄,有时也要换上奢华优雅的晚礼服,端起酒杯,与人谈笑风生,尔虞我诈。 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生存方式。 或许在青川路,不打架,不使用暴力,不比旁人更凶狠,就会被欺负、活不下来。 魏光磊特意拿了一双公筷,一个干净碗碟,夹了几块牛肉,放到楚喻面前,“你吃的好少,快看看祝知非,你再不抢,锅里可就没肉了” 楚喻不太善于拒绝别人的好意,但他才吸了陆时的血,没什么食欲,根本吃不下这么多肉。 正纠结,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将整碟牛肉都端走了。 魏光磊奇怪,“陆哥,你要牛肉啊,锅里还有,我拿漏勺给你捞,这是” “多了,他吃不下。” 陆时解释一句,把牛肉放到了自己面前。 这句话一出来,祝知非直接把豆奶呛进气管,侧过身,捂着嘴猛咳。 魏光磊手里公筷都差点儿掉到地上。 “哎,原来这样,这样啊,”魏光磊缓过神,朝同样一脸懵逼的楚喻道,“那、那、反正你想吃什么,自己夹,我们就不来回客气了。” 楚喻咽下嘴里的一块拍黄瓜,“嗯,好的。” 一盘盘菜消耗速度非常快,魏光磊穿迷彩背心,露出来的手臂肩背都很壮,胃口自然也大。 让楚喻惊讶的是,祝知非看起来高高瘦瘦的,戴眼镜,文气重,没想到喝酒吃肉,胃口竟然丝毫不亚于魏光磊。 两个人风卷残云一样,飞快将荤菜尽数消灭干净。 桌子下面放着的一箱拉罐啤酒,也没了大半。 楚喻不喝酒,就安安静静地小口吃水果,听他们聊天。不过陆时极少开口,大半都是魏光磊和祝知非在说话。 “上次隔壁街新开那家汽修店,不是把我们三个拦了吗,还想着干脆把老子打残了,让我们家主动搬出青川路。这些个垃圾货色,欠收拾,打一顿,收拾服帖了,就不敢瞎搞事情了。” 魏光磊一口解决完拉罐里剩的啤酒,扔开空罐子,“也是幸好陆哥在,不然靠我们两个,得凉。” 祝知非笑道,“就是,我他妈眼镜腿差点折了”他吃完最后一块羊肉,“石头,你盯着没,那家店到底关不关” “关,就这个月的事情了。房租欠着交不起,再不挪地方,等着被打出去” 楚喻插话,“你们说的是开学报到那天的事吗” 祝知非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那天,不是迟到吗,陆哥硬是被我冠上了见义勇为的光辉头衔” “确实见义勇为,陆哥一个人,拯救了我们两个辣鸡青铜。” 魏光磊吃出一脑门的汗,擦完汗,拿啤酒罐贴着额头给自己降温。 他余光瞥见,楚喻伸手去拿果盘里的水果,隔太远,没够着,他陆哥顺手把整盘水果都端给楚喻了。 整盘水果,放面前。 草,陆哥什么时候这么乐于助人、有同学爱了 楚喻挑了一个圆滚滚的小番茄吃,想起什么,迟疑着问,“对了,你们说的那个汽修店,是不是叫恒翔汽修” 祝知非接话,“对,就是这名字不过你怎么知道” 楚喻先下意识地往陆时看了一眼,嘴里回答,“我之前路过过一次,有点印象。” 实际上,他刚刚碰见陆时打架,不经意间注意到,倒地上的人里,有两个都穿着同样的深蓝色t恤,上面印着的四个相同的字,就是恒翔汽修。 不过看起来,陆时没准备说这件事。 楚喻也就安静吃番茄,没多话。 吃火锅时总是很有聊天的气氛。 魏光磊和祝知非聊开了。 一会儿说起街角那家黑网吧,老板终于把老机子换下来,放上了新机,一条街的小学生都乐疯了。 又说接连下雨,不远处那条青川河涨水,前两天对面的杨叔撒了次网,不少鱼,挨家挨户都分了两条。 还吐槽昨晚上打游戏,开黑,陆时没参加,魏光磊祝知非两人双排,连跪四局。两人相互推锅,嫌弃对方嫌弃地不行,互喷。 楚喻捧着豆奶瓶子,听得兴致勃勃。 肉和菜被吃了个干净。 祝知非起身,摸摸肚子,“我去对面杨叔那里讨点解腻的茶,顺便走两步消消食,你们谁跟我一起去” 楚喻响应,“我跟你一起吧。” 他总觉得自己已经是白吃白喝了,不能还稳当坐着不做事。 “行,走走走。” 院子里剩下陆时和魏光磊两个。 魏光磊放下又喝空了的啤酒罐,弯腰,从箱子里把最后一罐拿出来,打开。 “碰一个” 陆时捏着啤酒罐,和魏光磊的轻轻碰了一下。 喝了一大口,魏光磊琢磨几秒,试探性地笑着问,“上次见,你不是还挺讨厌这个小少爷的吗嫌弃两个字,都快写个木牌子挂脸上了。” 陆时喝了一口,放下啤酒罐,没否认,“嗯。” 魏光磊成绩不好,年纪挺小,就开始在家里的汽修店帮忙,来来往往见过不少人,心思比祝知非复杂一些。 他看出来点儿,陆时对楚喻的态度不太对。 但到底怎么个不太对,他又说不出来。 再有,就算认识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他也把不住陆时的脾气性子。 陆时才来青川路时,几乎天天都打架。 但远远近近就那么些人,哪儿有那么多架打。 后来看了几次,他才发现,原本很多架,根本就打不起来,但陆时会故意嘲讽,故意挑衅。有时张嘴说出来的一句话,能戳的人肺管子爆炸,怒的跳脚。 他估摸着,陆时应该是心里积压着一股戾气,想借此发泄出来。 或许,再没有途径发泄,就要承受不住了。 现在,眼看着陆时对楚喻不同于寻常的态度,魏光磊起了担心。 “陆哥,这个小少爷吧,跟我们不是一类人,就不是同个世界的。一看,就跟那种玻璃罩子里名贵娇弱的花儿一样,被家里宠着护着,精细伺候着长大。” 他没有说太多,点到即止。 “我知道。” 又连着喝了两口酒,魏光磊打量陆时黑沉的眉眼,犹豫半晌,还是问,“陆哥,你也别觉得我多管闲事。我就直接问了,你对这个小少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是个什么意思 陆时手指捏着冰凉浸人的啤酒罐,轻轻晃动,里面有酒液摇荡的声响。 他仿佛听见,恒温植物园里,噼啪作响的雨声中,楚喻紧紧攀着他的背,牙齿咬进肩膀,贪婪吸食他的鲜血时,无意识发出的那一声满足叹息。 靠坐在椅背上,陆时垂眼,漫不经心地把玩那个空啤酒罐。 声音沾染酒液,多了两分哑意。 “我想让他需要我,依赖我,再离不开我。” 只有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十七下 草,发生了什么这他妈到底是什么爱的宣言 魏光磊手里啤酒罐差点落地上。 但他仔细观察陆时,发现,好像不太对 不说什么春心萌动、爱的光辉、暗恋的忐忑,他陆哥眼里,是一惯的黑沉冷淡,什么都看不进去似的,一点光一丝波动都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再回想刚刚那句话,魏光磊心尖上,莫名窜上了一丁点儿凉意。 另一边,楚喻正和祝知非站在牛肉馆的门口,等杨叔泡茶。 他们原本想随便拎一壶就走,杨叔非要让他们等两分钟,重新给泡一壶。 祝知非等得无聊,拿脚尖碾了碾地上落的一片树叶,闲聊,“别看这家店小,味道是真的好算起来,杨叔开这餐馆都十几年了,我和石头小时候,家里大人忙,没人做饭,就捏着钱来这里吃。杨叔每次都会多舀几块肉给我们,说多吃一点,以后能多长高两厘米。” “嗯,炖牛肉确实特别好吃”楚喻又疑惑,“那陆时呢” “陆哥你是想问,陆哥怎么没跟我们一起吗” 见楚喻点头,祝知非笑道,“我要说我跟石头,其实跟陆哥也才认识一年多,你信吗” 楚喻有点惊讶。 “我以为” “以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嗯,对,就感觉你们住得近,是邻居,一起上下学,一起玩儿,很熟,家里大人也都熟。你昨天放学来找陆时,我听见说,你妈妈让陆时去你家吃饭。” “不骗你啊,陆哥真是一年多前才搬过来的,差不多就初三那个暑假。我听我妈说,她,石头他妈妈,还有陆哥的妈妈,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闺蜜。十几二十年过去了,人再没聚,但情分还在。 陆哥搬进他妈妈以前住的房子,又成了邻居。我妈和柔姨就让我跟石头多带陆哥玩儿,熟悉熟悉周围,别让他感觉孤独。” 祝知非声音低了点儿,“可惜我妈和柔姨她们,都太天真了哪儿是我跟石头带陆哥玩儿明明是陆哥一人罩我们俩” 楚喻没大声问,“罩你们两个” “那必须我妈和柔姨,现在都还不知道,陆哥才搬来青川路,”祝知非比了一根手指出来,晃晃,“一个星期,就干了五架,从此在青川路那是声名鹊起。那些个弱鸡,都只有跪着叫爸爸的份儿能想象吧,我和石头那会儿都惊呆了,老老实实叫陆哥如果这都不算哥,什么算哥” 听见最后一句,楚喻想起来,“我们班班长,章月山,说过跟你差不多的话。” “差不多的什么话啊” “如果陆神都不算神,什么算神” 一只橘猫从两人脚边懒洋洋地走过去,阳光破开云层,洒了几束下来,混着水汽,有点闷。 祝知非扯扯衣领,透气,聊着就停不下来,又道,“我日啊,说起陆哥这学神身份,太有迷惑性了陆哥他不是自己单住吗,家里也没个大人做饭,我妈跟柔姨,成天就觉得陆哥学习好辛苦好辛苦,太累了有个什么好吃的,第一反应就是叫陆哥吃。她们一天天地尽围着陆哥转,我跟石头,跟捡来的没两样。” 楚喻觉得自己还挺能理解的,补充,“而且,陆时长得还好看。” 祝知非捂住心口,抬头望天,忧伤,“唉,我这个小可怜,拿什么跟他争宠” 凉茶被装在一个黑色的铁质茶壶里,满满当当,拎着沉。两人走回小院儿,发现气氛有点怪怪的 楚喻在陆时旁边坐下。 祝知非拎着茶壶,依次把杯子倒满,“走了两步,我再次拥有了无穷的战斗力,主厨,再来一盘肥牛” 魏光磊起身,问陆时,“陆哥,还想吃什么” 陆时摇头,“不用。”他手掌反扣,屈起指节,敲两下桌面,一双眼看楚喻,“你呢” 楚喻连忙摇头,“我不用,我随便吃点水果就行。” “嗯。” 魏光磊进去厨房,没两分钟,端了一盘牛肉出来。 开火,下菜。 祝知非眼睛盯着肉转不开,头也没抬,“对了,陆哥,早上梦哥电话过来,问要不要约篮球,都是你班里的人。明晚上反正查寝,约的话,就早点儿回学校呗。” “梦哥是谁啊” 楚喻开学一个星期,前几天身体不舒服,浑浑噩噩不清醒,没什么心思认识新同学。后面两天,遭受的冲击过大,人有点懵。 算起来,整个班里,除了以前就认识的人外,他满打满算,只认识了前桌的章月山和李华,以及天天让他交作业的学委方子期。 “梦哥啊,就你们班体育委员,罗嘉轩,以前在分部,他跟我是一个班的。”祝知非扶扶眼镜,“那哥们儿篮球技术奇差,但热情似火,一心挺进nba,再带领国家队走上世界巅峰。” 楚喻被这伟大的梦想震了震,仔细回想,稍微有印象,“那为什么要叫他梦哥” “来来来,又到了我讲述这个美丽动人的故事的时候了”祝知非咳嗽两声,清嗓,“高一开学,梦哥为了自己远大的理想,午休打篮球,放学打篮球,打太多,体力有点跟不上,上课就爱睡觉。 有一天,被化学老师叫起来了,问他,罗嘉轩,为什么总在课堂上睡觉你猜这兄弟怎么答的” 楚喻含着颗葡萄,摇头,“怎么答的” “这哥们说,老师,因为课堂,是梦开始的地方这回答太绝了,从此以后,就获封梦哥” 祝知非眼疾手快,夹起一块牛肉,蘸了料后,两口吞下,又问,“陆哥,你去不去,我好跟人回个话。” 陆时应下,“嗯,去。” 祝知非又问,“小少爷呢,要不要一起玩儿” 楚喻自己在家挺无聊,他又不爱跟着贺致浩他们凑热闹。看了眼陆时,楚喻点头,“嗯,那我明天下午早点到学校,不过我不太会打篮球。” 楚喻初中对篮球也痴迷过一段时间,还特意请了专业的篮球教练,立志称霸球场。 不过有一次,跟隔壁班的人打友谊赛,被人故意撞了一下,摔地上了。痛倒是不痛,就是脸颊给蹭破了皮。 楚喻从此远离篮球场他的脸,经不起这样的伤害 “没事没事,上不上场无所谓那约好了啊,明天下午两点,篮球场集合” 周末,楚喻塞了几本漫画书到书包,就去了学校。 路上堵车,楚喻到的时候,陆时他们已经在打了。 嘉宁私立配套完善,篮球场室内室外都有,场地标准。室外,太阳有点热,把场地晒出了一股塑胶味儿。 拎着书包,楚喻找了个有树荫的位置坐下,后知后觉地发现,不止自己这一个观众。就在球场另一边,站着不少女生。 楚喻是第一次见陆时打篮球。 陆时打球,跟打架的时候有一点相似,就是气势凌厉。他动作敏捷,体力也好,进攻时对面根本守不住,运球过人行云流水。 几步起跳,投篮,得分 “啊陆神真的帅炸了好帅啊” 对面传来不少女生的尖叫,楚喻明白了,都是来看陆时的。 不过陆时确实挺好看。 还好吸。 揉揉肚子,楚喻叹气,好饿。 他被太阳晒得半眯了眼,想了想,从书包里掏出一本漫画书看。 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细缝,斑驳的光影落在书页上,起风时,跟着一晃一晃。 还没看两页,上方有阴影落下来。 楚喻抬头,就看见穿着宽松篮球服的陆时站他面前,正好俯身,从他身后,拎起一瓶矿泉水。 垂在身侧的左手腕上,绑着一个黑色护腕,和冷白色的皮肤相衬,莫名好看。 也就短短几秒。 但有一瞬间,靠得实在太近,楚喻甚至能感觉到陆时身上散发的灼烫热意,以及对方剧烈运动后,皮肤溢出的荷尔蒙的气味。 拧开瓶盖,陆时握着矿泉水瓶,一口气喝下大半。 有汗顺着鬓角,下颌,流到颈侧,最后越过锁骨,隐没在衣领下。 见楚喻仰着脑袋,细软的头发在阳光下泛出浅棕色,被风吹得轻动。视线落在自己手腕上,看入了迷。 陆时挑眉,“怎么了。” 楚喻被太阳晒得有点晕,全身又正发烫,还饿。 盯着陆时右手腕上青色的血管,他舔舔嘴唇,无意识地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想咬。” 陆时喉间溢出轻哑的笑声,他伸手,拇指蹭了一下楚喻的唇角,“嗯,忍忍,等会儿就喂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十八下 罗嘉轩运球跨到祝知非旁边,一下一下拍着,往球场边张望,“陆神这是在干嘛,台阶下面放了那么大一箱子饮料不拿,怎么非要去拿校花后面那瓶” 太阳烤得厉害,他捞起红色球衣的下摆,往脸上糊了一圈擦汗。 祝知非喘气,拿手扇风,“可能是,那一箱子饮料都晒着太阳,陆哥嫌弃,校花后面那瓶没被晒着” “有道理” 罗嘉轩身高一米八八,体格壮,说话声音洪亮,他往祝知非旁边挪了一步,控制住嗓门音量,“话说,没想到校花今天竟然来了,还坐边上,我打球都不太放得开。” 祝知非奇怪,“梦哥,你这什么毛病,为什么放不开啊” 罗嘉轩摸摸脑门的汗,“你没听班上女生说吗,校花那张脸,估计是天天喝露水吃花瓣皮肤才那么好,我担心我这球不小心砸过去,把人家喝露水吃花瓣的多年成果给砸坏了。” 祝知非“” 您考虑得还挺多。 他们远远看着,陆时喝完一瓶水,扔开空塑料瓶,没往篮球场走,反而在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而楚喻将搁在膝盖上的漫画书塞进书包里,随后拎着书包起身,跟在了陆时后面。 罗嘉轩纳闷,“这是干嘛,约架” 他对两个人开学报到就闹矛盾的印象非常深刻。 祝知非否定,“不可能,陆哥跟校花关系也没那么差。” 好歹昨天,陆哥还亲自把校花带过来,一起吃了顿火锅。 虽然全程都不怎么热情,但应该也达不到约架的程度吧 罗嘉轩拍了两下篮球,想出了最有可能的原因,笃定道,“他们肯定是一起上厕所去了” 往林荫道下两人的背影望了两眼,祝知非也没再纠结,“可能是,来来来,打球” “对,打球,打完了老子还得去抄作业,抓紧时间” 楚喻原本打算去恒温植物园,那边基本都没什么人。 之前虽然饿得慌,但楚喻自己压抑着,也勉强能忍,还有心思翻翻漫画什么的。 可陆时站他面前,说要把血喂给他,楚喻就忍不住了。 那种满足感和愉悦,跟深深刻在了骨子里一样,一想起陆时的血的味道,楚喻就觉得,自己实在没办法绕过教学楼和运动场,再穿过小树林,走那么远的路去恒温植物园。 陆时把人带到了室内运动馆的更衣室。 周末,还没开始返校,整个室内运动馆见不到人影,更衣室的门打开,里面更是安安静静的。 楚喻一双眼睛落在陆时身上移不开。 喉间的干痒甚至带起丝丝的疼感,血流加速,身体热的像被架在火上烤。 陆时站到角落的洗手池旁,打开水龙头,低头认真洗手。 透明的水流从指缝间穿过。 从镜子里看向楚喻,见他眉间露出几分焦躁,陆时垂眼,关上水阀。 抽了一张纸,将水擦干净,问楚喻,“想咬哪儿” “啊”楚喻迷茫地看向陆时,“还、还可以选吗” “嗯。”陆时挺有耐心。 楚喻选了手指。 不管是肩膀,还是脖子,都太过亲密了。 他跟陆时的熟稔程度,还没到那个地步。 手指不一样,手指存在足够可控的距离。 握着陆时的手腕,楚喻小心地把对方的手指放进了嘴里,用牙齿含住。 陆时才洗过手,泛着点儿凉。 楚喻轻轻咬了下去。 他发现,自己的牙齿跟以前估计不是同款牙齿,想要咬破陆时手指的皮肤,连力气都不需要用多少。 熟悉的香味充溢在鼻尖。 将几滴血咽下去,楚喻本能地舔了舔陆时的指尖,松开唇齿,又担忧地问,“真的不疼吗” “嗯,不疼。” 陆时收回手。 这时,有手机铃声响起。 陆时的。 楚喻很自觉,“那我先出去要等你一起吗” 后半句他原本是客气地问问,没想到陆时拿出手机,瞥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嘴里说道,“嗯,两分钟。” 这就是要他等着的意思了。 楚喻从更衣室出去,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关门时,他听见里面传来陆时的声音,“什么事。” 声音语气和平时不太一样,就像往玻璃杯里扔进了冰块,冷得冒寒气。 楚喻在门外等着。 门口有一面整理仪容仪表的镜子,他没事做,干脆站到镜子面前,看自己的脸。 睫毛好像又长长了一点。皮肤好像也是,变得比以前好了。楚喻又咧嘴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担忧不知道会不会长小虎牙出来,漫画书里面,吸血的,不管什么种族,好像牙齿都尖尖的。 想到漫画里的一个画面,楚喻抬起自己的手,鬼使神差地,在自己大拇指尖上咬了一下。 血渗出来一滴,楚喻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 我日,太特么苦了 楚喻皱紧了眉,捂着嘴找水龙头,想冲冲嘴里的苦味。左右张望,想起最近的水龙头就在更衣室里,楚喻扒着门,想到陆时在里面接电话,又不好意思直接敲门进去。 隔音不太行,里面隐隐传来陆时通电话的声音,“我暂时还不想回来。” 楚喻赶紧又往后退了一步。 没过几秒,更衣室的门从里面被推开。 陆时站在门口,神情冰冷,一双眼黑沉沉的,楚喻看见,莫名一悚。 好像这前后两分钟的时间里,陆时的心情指数直接跌落马里亚纳海沟。 因为那个电话 看见楚喻的模样,陆时开口,语气还算正常,“怎么了” 听陆时问起,楚喻皱着脸,抱怨,“好气啊我刚刚就有点好奇,尝了尝自己的血,没想到差点没苦的我原地死亡” “很苦” “对对对,超级苦,我有阴影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苦的味道” 楚喻从小就被养得娇气,怕苦怕痛怕累,小时候吃药,没有糖衣的绝对不张嘴。打个针能把眼睛哭红,出门更是从来都车接车送。 他又从小长得好看,可怜兮兮的模样,轻易就能让人心软。 “还是你” 楚喻说了两个字,突然停下来。 他发现陆时在看他。 “那个,你陆时,你还好吗” 他想说,你看起来,似乎很难过。 “嗯。” 陆时往后退了一步,叫楚喻,“进来。” “啊好。” 楚喻重新进到更衣室,顺手拉上门。 然后他看见,陆时背靠着一排排刷了砖红色油漆的储物柜,抬手,一颗一颗,慢条斯理地解开自己白色衬衣的扣子。 直至露出锁骨和肩膀。 见楚喻站在原地,陆时嗓音很轻,“不是说嘴里很苦吗。” 楚喻没动。 陆时抬眼,“怎么,不要吗” 这一眼,让楚喻有种,要是自己真的拒绝了,说不饿不想要,陆时下一秒就会哭出来的感觉。 当然,这一定是他的错觉,社会哥怎么可能哭 楚喻往前两步,停在陆时身前,慢慢靠了过去。 前三次吸血,楚喻都被饿的心慌,没有顾及其他。 这一次,他手环着陆时的背,嘴唇抵在陆时锁骨上一寸的位置,才发现,陆时很瘦,身上还有一股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干净味道。 他轻轻舔了舔皮肤,然后依从本能,咬了下去。 血液溢出的瞬间,楚喻发觉,陆时整个人都轻轻颤了一下。 香甜的血液唤醒了所有味蕾与神经末梢,楚喻担心吸急了陆时会疼,克制着小口小口地吞咽。 陆时背靠着储物柜,肩膀处传来轻微的刺痛和麻痒。 周围很静,能听见楚喻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他盯着从窗户里照进来的光束中,飘扬的浮尘,想起刚刚电话里,陆绍褚厉声问他,为什么不回家。 家 陆时唇角掀起冷嘲。 感觉攀在自己后背的手松了力气,陆时顺手揽住楚喻的腰,把发软的人扶着,“够了” 楚喻松开唇齿,眼尾泛着红,“嗯,够了,好饱啊。” 他发现血吸多了,整个人就像泡在温水里一样,四肢都酥酥软软没了力气。 陆时戴着黑色护腕的左手,抬起楚喻的下巴,用大拇指细致地将楚喻唇边沾染的丁点儿血迹擦拭干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十九下 周末两天眨眼就过去了。 周一一大早,楚喻拎着一书包的漫画到教室,发现大家都安安静静的,坐在座位上认真学习。 他小声问章月山,“班长,今天是怎么了有什么检查吗” 章月山正奋笔疾书,抽空抬头回答楚喻的问题,“都抄作业呢,果然是才开学,大家都不积极” “都不积极做作业” “不是,都不积极地在周日晚上就把作业抄完,全堆到今天早上” 章月山看着自己面前的语文卷子,沉声感慨,“唉,没想到,我也沦落至斯” 楚喻放下书包,觉得自己也要融入融入这个氛围,于是从桌肚里,把崭新崭新的试卷掏了出来。 可问题又来了,他抄谁的 跟班里的人都不太熟,昨天因为打球,认识了梦哥,但梦哥也忙一米八八的大个子,正伏在窄窄的课桌上,咬着牙唰唰抄答案,运笔如飞。 楚喻难得在心里默背出了一句应景的古诗,提笔四顾心茫然。 教室门口,陆时单肩挂着黑色书包进来了。 楚喻眼睛一亮,如同看见生命的曙光 等陆时把书包搁课桌上,楚喻就转过身,双手扒着椅背,眼睛亮晶晶的,“陆时,你作业没借出去吧” 前桌的章月山听了一耳朵,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开学一周,全班都知道,不要找陆神借作业抄。不会借的,还会遭受学神的眼神攻击。会让人心里飘起诸如“竟然好意思抄作业”“不好好学习竟然只想着抄作业这样怎么当社会主义接班人”此类的弹幕。 他有点心疼校花,不知道校花的心灵会不会受到创伤。 正在想怎么措辞安慰,章月山就听见,陆时很有特点的轻哑的嗓音,“嗯,哪一科” 我日 章月山被惊到了,笔尖在卷面上划出了斜斜一道杠。 然后他听见楚喻欢快回答,“感谢恩人救我于水火我想想,哪一科,唔,都要” 陆时拉开书包,把作业拿出来,递给楚喻。 楚喻拿着作业转身,就看见章月山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自己。 他疑惑,“你也要抄” “不不不,我不抄。”章月山连忙摆手拒绝。 学神的作业,岂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够任意沾染的 他只是想瞻仰一下,能够抄学神作业的人的模样 陆时的字被班主任老叶夸过不止一次两次。楚喻看了看整个卷面,发现确实赏心悦目。再看自己的 算了,我自信,不对比。 而理科的卷子,卷面更是干干净净。一道大题,基本只写两三行步骤,十分节约墨水。 数学老师见陆时知道轻重,考试时都会把得分的关键步骤写出来,平时做作业也就不管他了。 楚喻挺喜欢陆时这种做题方式,节省笔墨,抄得快。 刚抄完两科,李华叼着三明治,握着牛奶盒,匆匆忙忙进到教室。 见楚喻在抄作业,连忙道,“校花,你抄完给我抄抄” 章月山朝李华使眼色。 李华莫名,“你眼睛抽筋了” “” 章月山对自己和同桌之间的默契度绝望了,他直说,“陆神的作业。” 李华一个提气,说出三个字来,“不抄了。” 坐下,李华抱着书包,几口咽下三明治,小声问章月山,“班长,这什么情况,陆神把作业给校花抄了陆神破戒了” 章月山的语气十分具有哲学意味,“这或许,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不同吧。” 李华,“啊” 章月山往后指指,“校花,美。” 李华点头。 章月山指指自己,又指指李华,“你,我,脸丑。” 李华“”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楚喻抄完时,还没打预备铃。 学委方子期正满教室催大家交作业。 楚喻把各科作业交上去,合上笔盖,有种收剑入鞘的热血。 想起什么,他从口袋里摸了摸,转过身看向陆时。 陆时正捏着铅笔刷题,额发清清爽爽地自然垂落,衬着专注的眉眼。 楚喻欣赏了两秒,出声,“陆时。” “嗯” 陆时鼻音很轻。 莫名地就让楚喻想起昨天下午,在更衣室里,他咬着陆时肩膀时,对方贴在他耳尖,轻声问他,“够了” 晃晃脑袋,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画面甩出去,楚喻说正事,“手伸出来。” 陆时照做。 手掌心朝上,指节微屈。 咦,这人手掌竟然比自己大 楚喻抬手,把握成拳的手放在陆时手心上,松开手指。 一颗水果糖。 包装纸是淡粉色的,上面画着一个戴了蝴蝶结的兔子。 楚喻介绍,“这种糖很好吃,很甜,但又不腻人。” 他想起昨天陆时的状态,补充后半句,“吃了心情会很好。” 怕陆时不要,他又眨眨眼,“拜托拜托,我现在吃这个糖都没什么味道,你帮我吃了吧。” 陆时眉眼疏冷,看着楚喻有些紧张又期待的模样。 “好。” 他最后这样回答。 见陆时收下了,楚喻又从书包里摸出一个小铁皮盒子,打开,递给陆时。 陆时看了一眼,“红枣” “嗯,补血的。” 把小铁皮盒子放到陆时课桌上,楚喻又在书包里掏啊掏,掏出了一个手指长的玻璃瓶。 他还细心地插上了吸管,放到陆时面前,“补血口服液” 陆时好整以暇,靠着椅背,看楚喻还能拿出什么来。 很快,他面前又多了一个保温杯。 “桂圆花生黑豆乌鸡汤,我让学校食堂的厨师帮忙熬的,熬了一晚上,应该很香。” 楚喻亲身表演了什么叫作得寸进尺。 他满眼期待,“糖你都收下了,这些,”他指指另外三样,“你应该也不会拒绝吧” 话是这么说,他心里还是有点忐忑的。 敢这么试探,是因为楚喻很敏锐地察觉到,陆时不知道为什么,对他有那么一丁点儿的纵容。 但他不知道陆时这一丁点儿的纵容,边界是在哪里。 楚喻在心里唾弃自己,果然,我就是给一点颜色,就开染坊的高端选手。 陆时视线从装着红枣的铁皮盒子、插好吸管的口服液,最后移到保温杯上。 “下次换个杯子,粉红色hoe kitty太丑。” “好,明天换蓝色的哆啦a梦” 楚喻有点开心,“所以你会吃完吧” 铅笔在手指上转了一圈,陆时点点下巴,“嗯。” 楚喻吁了口气。 好的,肯定不会出现学神死于贫血这样的情况了,放心了放心了。 楚喻心情很好,身体也没有不舒服,坐姿端正,认认真真地听了一节语文课。 老叶见他不仅认真听,还一边听一边记笔记,十分欣慰。特意从讲台下来,走到了楚喻桌边。 学习真认真啊,我都走到旁边了,竟然都没有转移他的注意力。 专注可嘉 老叶低下头,想看看楚喻记的什么笔记。 然后发现,笔记本上,楚喻正在画小漫画。 顶头三个大字,自画像。 这快要戳上天的睫毛,大到占全脸三分之一还要多的大眼睛,锥子一样的下巴,真是自画像 楚喻同学,你可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老叶还没来得及走,就看见楚喻在画像旁边写下一句诗。 诗挺好,李白的。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他选择离开。 下课,楚喻伸了个懒腰,将笔记本连带课本胡乱叠在一起,从书包里拿出手机,低头开始打游戏。 这款游戏是射击类战略组队游戏,风靡各个年龄段。楚喻前几天才开始玩儿,瘾不重,只是时不时有些手痒。 正打着,罗嘉轩来找章月山,路过楚喻的座位,瞬间被吸引目光。 “校花,你也打维护和平啊” 楚喻从高一开学起,就被人喊校花,大家喊得习惯,他听也听习惯了,回答,“对啊,卧槽队友也太垃圾了” 一边说着,楚喻直接发了个“”过去。 又打字,“我在键盘上撒把米,鸡都比你玩儿得好,举报了” 罗嘉轩大笑,“嘲讽技能满点” 章月山和李华听见,转过身,“卧槽,来来来,早知道你也玩儿,正好四个人,来开黑啊” 楚喻很有自知之明,“你们肯定都比我厉害,我很菜的。” 章月山就喜欢楚喻这种,虽然菜,但知道自己很菜的,“这有什么,就像学习,我们可以进步啊来,我们三个大神教你,还怕教不会” 能大家一起玩儿游戏,楚喻挺开心,“那真教我到时候我要是坑你们了,不准人身攻击” 章月山已经开始期待美好的四人开黑时光,“行” “楚喻。” “啊”过了两秒,楚喻才发现,是他后桌在叫他。 他转过身,“是不是我们吵到你做题了” 陆时放下手里的铅笔,伸手,“手机。” “哦,好。”楚喻把手机递了过去。 陆时握着手机,继续楚喻刚刚的游戏进度。 罗嘉轩有点惊讶,小声说话,“陆神也会这游戏” 章月山看了两眼,也小声地回话,“卧槽,会个屁,陆神在现学” 眼看着陆时从最开始的技能按钮在哪儿都不知道,到利落压枪,一枪打崩躲在掩体后面的敌人。 罗嘉轩摸摸后脑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陆神还是你陆神,真他妈牛逼” 等到第二个课间,陆时才将手机还给楚喻。 楚喻翻了翻战绩。 日,这是哪里来的王者大佬碰了他的手机 陆时看着楚喻眼里露出的惊讶,放松地靠坐在椅背上,手随意地插在口袋里。 “想学跟着我,我教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二十下 事实证明,跟着大佬,真的能被带飞。 楚喻就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体验了一波坐云霄飞车般的快感 吃过午饭,楚喻坐在自己位置上,章月山、李华和罗嘉轩围了一圈,四人开黑。 陆时站在楚喻身后,靠着课桌边沿,左手臂搭在楚喻椅背上,垂眼看他打游戏。 “老子真是为团队牺牲大发了,场场高飘,冒着被打鸟的风险,又给报点,又给报人数,我自己都把自己感动了,兄弟们争气一点儿啊” 罗嘉轩哔哔哔说个不停,话还没完,就发现李华落地就死了。 “我日,兄弟死得漂亮” 话刚说完,他自己也死了。 罗嘉轩拿着手机使劲儿摇,“这他妈幻觉呢,我怎么死的谁他妈一枪崩了他们爸爸” 李华凑近了去看楚喻的手机,见他压枪简直不要太顺溜,唏嘘,“一对一课外辅导提高班还是要上的” 楚喻分出心思,得意回道,“那必须在大佬的带领下,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 楚喻很膨胀,他的膨胀体现在,最开始,他的游戏id叫“我最美先救我”。 而现在,大笔一挥,把id改成了“我最美快来杀我呀”,嘚瑟的恨不得跑到最高处迎风招展。 李华看看站在楚喻身后的陆时,心里直想咬手绢嫉妒我也想要一个带我牛逼带我飞的大佬 陆时指尖轻叩楚喻的椅背,提醒,“桥上有枪声。” 观战的罗嘉轩茫然,“刚刚死了个人,开枪的人在桥上” 李华也摇头,表示茫然。 陆时没答,跟楚喻说话,“找辆车,穿过集装箱区,到桥口掩体后面,我们狙人。” 章月山握着手机,抬头,“对面装备比校花好,会不会被反杀” “不会。” 陆时俯身,和楚喻同一个视平线看手机,说话就像贴着楚喻耳朵说的一样。 他回答章月山的问题,笃定,“楚喻可以。” 轻哑的嗓音,跟羽毛在耳里挠了一下似的。 楚喻耳朵有点发热。 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干嘛 不过,这两天下来,楚喻百分百相信陆时的判断,又被陆时的回答点燃了热血,“我们可以的,冲” 事实再次证明,信陆时是对的。 等一枪打出烟花,庆祝胜利,楚喻松开手机,“卧槽,朕的人生巅峰” 陆时收回手时,顺手揉揉楚喻细软的头发,“嗯,很厉害。” 楚喻仰起头,朝陆时笑,又兴奋道,“放学谁都别跑,晚上一起吃饭,我请客” 李华举手,“可以去食堂顶楼那家自助吗” “没问题” 嘉宁私立的食堂很大,单独一栋楼,一楼是标配,从二楼开始,川菜粤菜牛排法餐墨西哥菜,种类齐全。顶楼的自助餐厅,更是菜品多样,装潢豪华。 楚喻没什么食欲,随便拿了两样就坐下了。 罗嘉轩胃口大,一口气要了三分牛排,五个烤串,外加七八盘菜,堆得满满当当。 见楚喻面前就摆了一盘水果沙拉,一份甜点,罗嘉轩震惊,“校花,你这是什么小鸡胃口” 楚喻懒洋洋地用手撑着下巴,“你见过这么好看的小鸡” 他吃了一口黄桃,“我要真的是” 卡壳。 楚喻下意识地往陆时看。 陆时将餐盘放在楚喻旁边,坐下,“鸡形目雉科。” “对我要真是鸡形目雉科,那也是小孔雀” 章月山和李华大笑,“校花无时无刻不在捍卫自己长相的尊严” 男生聚在一起,话题不外乎那几样。 吐槽刚刚游戏里遇见的傻逼对手,讨论讨论篮球赛,抱怨数学老师作业留得多。 楚喻想起来,“数学老师下课前,是不是让作业晚自习前就要交上去” 章月山点头,“对,你是不是又忘了没事儿,我的给你” 一直没开口的陆时说话,“你的不是要给梦哥吗” 正专心吃牛排的罗嘉轩闻言抬头,“啊对,我数学作业碰都还没碰,班长,回去借我抄抄。数学老师真的绝,不交作业的,罚抄例题八十遍,抄完手不得断” 章月山应下来,又想到,“那校花呢” 陆时“他抄我的。” 楚喻无所谓,抄谁的都是抄,作业交上去就行。 而且,他挺愿意抄陆时的,能少些两行字。 罗嘉轩突然停下刀叉,“嘿,兄弟们,有动静。” 楚喻好奇,“梦哥,什么动静” 章月山跟罗嘉轩坐一边,也发现了,“我们这一群优秀的年轻雄性,在这个秋叶萧萧的季节,被一帮同样年轻的雌性盯上了,她们正在犹豫,是否对我们发起进攻” 李华吞下寿司,纠正章月山的错误,“我并不认为我和你,这两个年轻雄性,能够成为对方的进攻对象。” 章月山正色,“同桌,这可就伤自尊了” 李华一副哲人的深沉表情,“年轻人,你就承认吧,那个女生不是来找陆神的,就是来找校花的。当然,严谨一点,也有可能眼神不好,来找梦哥。” “那如果真是找我们两个的” 李华“那不用怀疑,百分百是眼瞎了。” 不远处,站了五个穿校服的女生,正在小声说着什么,一边说一边往楚喻这一桌看。 嘉宁私立校服是请专门的设计师设计的,用料好,款式精致又大方,向来是其它学校共同的羡慕对象。 不过再好看,女生都会把自己的校服再改改,比如把校服裙裁短一截,或者将上衣衣摆再收紧一点。 站中间那个女孩儿,校服裙到膝盖,穿腿袜和小皮鞋,头发很长,眼睛大。 罗嘉轩评价,“好漂亮” 李华犀利,“形容词如此匮乏,老叶听了要哭。” “确实漂亮。”章月山是陆时迷弟,语气坚定,“我赌是来找陆神的赌一包酸奶” 罗嘉轩吃完第三块牛排,“我也觉得是来找陆神的,那我赌一罐可乐” 李华加注,“找陆神的,我赌两根烤肠。” 见楚喻也要说话,他制止,“你是我们的竞猜对象之一,没资格参加押注。” 楚喻原本也想投票给陆时。 开学一个星期,楚喻就是一天到晚昏昏蒙蒙,也知道陆时人气是有多高。 几乎每一个课间,都有女生到教室门口和窗户边围观陆时。 据说学校张贴栏的分班表,贴出来的第二天,就有人把陆时的名字还有学号那一栏给撕走了。 反正十分狂热。 不过,楚喻从第一面起,就觉得陆时长得好看,是个大帅逼,所以,那些女生眼光还不错。 一边想着,楚喻偏头看了看坐他旁边的陆时。 然后,他发现陆时吃东西的动作和姿势也特别好看。 是那种,他那个无比严苛的礼仪老师见了,都会露出欣赏笑容的标准。就是神情太冷淡,一点波动都没有。 长头发的女生走近。 李华他们都停下吃饭,屏气,看到底谁是她的目标。 “楚喻同学,我可以、我可以和你交换qq号码吗” 罗嘉轩差点被鱼刺卡住。 李华很想去摇对方的肩膀把人摇醒你是想问陆时的qq号对不对对不对我的烤肠 楚喻没反应过来,指尖朝向自己,小心确定,“我吗” 一旁面无表情的陆时停下刀叉,看向楚喻。 眉目黑沉,分辨不清情绪。 长发女生点点头,将头发别到耳后,很紧张,“可能你已经不记得了,高一开学,我低血糖犯了,扶着栏杆站不住。你路过,递了一颗糖给我,还问我要不要去校医院。” 楚喻想不起来到底有没有这件事。 “啊,这样啊,不用谢,举手之劳,同学之间互相帮助,应该的应该的。” 余光发现,陆时正看着自己,楚喻回视,用眼神求助我应该怎么办怎么办我要怎么回答 仿佛没接收到楚喻的求助,陆时移开视线,神色冷淡地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加了冰块的矿泉水,没管他。 长发女生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我我默默关注你一年了,所以,所以,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没想到这个女生问得这么直接,满桌子都安静下来。 只有陆时将手里的玻璃杯放到桌面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杯子里漂浮的冰块碰撞,响声清脆。 楚喻也懵了。 “我没有女朋友。” 他开口,语气认真,神情诚恳,“可是、可是你长得没我好看啊,我只会和长得比我好看的人谈恋爱,否则,她会自卑的,这样不利于身心健康。” 一片安静。 陆时重新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冰水,遮掩了唇边的笑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二十一下 楚喻再次一战成名。 第二天,早自习,高二a班教室的前门后门玻璃窗,扒了不少来观摩楚喻的人。特别是高一新入学的,纷纷好奇他们嘉宁私立的校花到底长什么样。 楚喻很忧愁。 昨天找他要qq号的女生,在听完他给出的拒绝理由后,忐忑地问,“那你觉得我好看吗” 楚喻点头,“好看,不过没我好看。” 他说的实话。 这个女生长得很漂亮,就是比他还差一点点而已。 得到这个回答,女生松了口气,“原来不是我不够好。谢谢你就算拒绝我,也找了一个恰当的理由,既让我死心,又给了我台阶下。” 她眉眼弯弯,忍着笑念出来,“毕竟,你见过春日的新芽,夏日的浓荫,秋日的红叶,冬日的落雪,都比不上你美丽的容颜。” 又被提起这一段,楚喻抓着校服领口,感觉好窒息 章月山转身,扬扬手里的作业,直奔主题,“抄不抄” 被打断思绪,楚喻撑着下巴,摇头,“不抄你的,我抄陆时的,他作业字少。” “行,那我扔给梦哥了。” 章月山又安慰楚喻,“宽心,你那道语文填空,可以说嘉宁私立,上上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现在给高一的学弟学妹们科普科普,也挺好。” 楚喻有气无力,“再提语文填空,断交。” 章月山再忍不住,大笑,“哈哈哈老子昨天在食堂,憋笑憋得差点儿头掉。我终于明白了,单身真的是有理由的” 楚喻瞪眼睛,但毫无威慑力。 生活委员在讲台上喊,“楚喻,今天值日,记得擦黑板” 楚喻抬手挥了两下,“好,知道了。” 正这时候,一个男生从楚喻桌子旁边过去,好巧不巧地撞了一下楚喻的桌子。 等人过去了,楚喻望望那人的背影,“这是故意的吧撞我桌子,什么破毛病” “还真是故意的。”章月山作业做完,一身轻松,拉着楚喻叨叨,“那个人叫管逸阳,从高一开始追邓朦朦,人家鸟都不鸟他。” 楚喻问出关键问题,“邓朦朦是谁” 章月山是服了楚喻了,“昨天找你要qq号那个女生” 楚喻懂了,“哦,所以,我这是被安上情敌标签了” 章月山点头,“对,不过,一个优秀的雄性,总是会被周围的其他雄性嫉妒的。” 正背单词的李华回头,插刀,“可惜,我的同桌,我们敬爱的班长,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 “滚” 大课间,祝知非从隔壁班过来找陆时。 见楚喻靠着墙看漫画书,祝知非打了声招呼,又转向陆时,“陆哥,时间定下了,明天晚上,老地方。” 语气有点藏不住的激动。 陆时正捏着一支铅笔刷题,听完,“嗯”了一声,没多话。 楚喻捧着漫画书,好奇抬头,“你们在说什么,明天晚上有什么好玩儿的吗能带我一起吗” 明天就是周六,楚喻立志陆时在哪儿他在哪儿。 一旦饱足过,就再不想忍受挨饿的难过滋味了。 铅笔在手指间转了两圈,陆时靠在椅背上,抬眼看楚喻,“想去” 楚喻一看有余地,连连点头,“想” 祝知非看陆时,“那个陆哥,校花去不太合适吧那里乱糟糟的,杂七杂八的人又多。” 陆时只看着楚喻,“真想去” 他去不合适 楚喻更好奇了,“真想去不信你看我的大眼睛” 知道楚喻心里打的小算盘,陆时用铅笔头轻轻扣了扣桌面,“嗯,去了记得跟紧我。” 祝知非还想再劝,“陆哥” “我护着他。” 周六晚上,十一点。 青川路连风都是静的。白日的忙碌与喧嚣沉寂,只留下默然伫立的路灯。线路老旧,灯光时不时闪烁,发出“滋滋”的声响。 楚喻自己打车,到了魏光磊家汽修店的门口。 下车,他一眼就看见,陆时穿了一身黑黑色的破洞牛仔裤,黑色的涂鸦t恤,左手腕取下手表,又套上了黑色护腕。 最骚气的是,这人仗着自己腿长,脚上踩了一双黑色皮靴,复古金属风,包裹着脚踝,小腿线条极为惹眼。 人来了,陆时转身往汽修店里走,楚喻连忙跟上。 上次吃火锅的那个小院儿里,魏光磊套着一件迷彩背心,正叼根烟蹲着。 见楚喻跟在陆时身后进来,他挥挥手打招呼,“小少爷,又一星期没见。” 楚喻笑弯眼睛,打招呼,“对,好久没见了。” 站起身,魏光磊把咬着没点燃的烟别在耳朵上,跟陆时说话,“今天说是一个叫黑蛇的队伍要过来,烈哥才找你,让你一定去。要是在家门口的地盘上输了,传出去不被人笑话死。” 楚喻安安静静地听着。 “祝知非呢” 陆时刚问完,祝知非就从修理室跑了出来,“陆哥,我在这儿。” 魏光磊笑他,“刚刚缩修理室里写卷子,还真写完了一张,学习楷模。” 四个人站到卷帘门前。 卷帘门上喷着涂鸦,五颜六色。 魏光磊弯腰,掏出把钥匙,“嗒”地拧开了锁。 卷帘门往上收起,露出一个方形的仓库。 没开灯,黑漆漆的,看不清里面放了什么。 祝知非动作快,几下窜进去,“啪”的一声打开灯。 仓库里放着的东西显露出全貌。 楚喻瞳孔微缩,眼睛都没敢眨一下,屏息说出一个词,“我日。” 陆时回头看他,扬扬下巴,“你要日谁” 啊 楚喻眨眨眼,卡壳。 陆时也没等他回答,抬脚就踏进了仓库。 仓库里停放着一辆黑色的改装车。 车灯,前盖,尾翼,轮胎,估计包括里面的发动机和油缸,全是改装过。 昏暗的灯光下,车身线条完美,漆的新漆每一寸都耀眼夺目,仿佛蛰伏的钢铁巨兽,一旦发动,就会咆哮山野,震耳欲聋。 男人没有不喜欢枪不喜欢车的。 包括楚喻。 他只感觉,自己心跳得有一点快,手掌心都发起热了。 陆时手扣在车门把手,开门,侧身坐进驾驶位。魏光磊和祝知非一左一右,进到后座。荧蓝的车灯亮起,楚喻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直到陆时按下车窗,手臂搭在窗边,挑眉问他,“不上来” 楚喻回过神,匆忙坐上副驾驶。 过了几秒,楚喻看见,陆时倾身,手臂从他眼前横过去,拽过侧旁的安全带。 “啪嗒”,插销扣合。 他才发现,自己忘记系安全带了。 陆时重新坐好,“走了。” 引擎低啸,仓库另一边的门打开,直通马路。 车开出去,楚喻喉咙发干。 “我们这样直接开上路,真的没问题” 他忍不住往陆时看。 陆时左手搭在车窗舷上,单手握方向盘,冷白的肤色和方向盘黑色的皮质对比明显。转弯时,握着手动变速杆的手指骨节分明好看。 祝知非知道楚喻是在担心什么,他扶扶眼镜,“放心,陆哥老司机,绝对不会翻车。” 魏光磊也笑,“对,别怕,虽然没有驾驶证,但大半夜的,我们去的这条路上,没人拦。” 楚喻被微冷的夜风吹了一脸,总算淡定下来。 贺致浩那个圈子里,多得是未成年开车的。 就楚喻自己家的车库里,也停着好几辆超跑他哥他姐送的礼物。 不过单停着落灰了。 楚喻遵纪守法,不掺和贺致浩那个圈子里的游戏,准备十八岁考了驾照,再开车上路。 而此时此刻,他坐在副驾驶上,伴随着引擎的低啸,一路开向漆黑夜路,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正通往和前十七年全然不同的路。 未知。 很刺激。 车跑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停在城郊一处废弃公路。 已经聚了不少人。 楚喻透过车窗玻璃,往外张望,能听见嘈杂的人声。以及,在他坐的这辆车停下的瞬间,不少人都看了过来,甚至有些人神色兴奋地对着车拍照。 车门打开,跟着下车,陆时手指勾着车钥匙,往人群里走。 祝知非跟魏光磊没跟上去,站楚喻旁边。 楚喻不傻,已经明白陆时他们是来干嘛了。 “陆时他什么时候开始玩儿地下赛车的” 魏光磊也没瞒着,楚喻问,他就说,“高一。陆哥没钱,开这个,赢了能拿到奖金。” 高一。 楚喻发觉,越是靠近陆时,就越能感觉到,这个人很复杂,但越是复杂,就越是有一股奇特的引力。 “他很缺钱吗” “他一个人,当然缺钱。不过我和小非都觉得,干什么不能赚钱,就是在我家汽修店兼职,拿的工资都够花了。不过吧。” “不过什么” “不过开赛道,很刺激。那种一个翻车,就可能会死的刺激。” 魏光磊按下打火机,把烟点燃,火星明明灭灭,他吸了一口,继续道,“我估计着,陆哥要的,就是这种刺激,能把心里憋着的那股戾气发出来的刺激。” 他看了眼楚喻。 楚喻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温室里养大的。 想起院子里,陆时说的那句话,魏光磊忍不住想,都说温水能融掉冰刺。 不知道真的假的。 陆时回来的不慢。 他手里接了根烟,顺手扔给魏光磊。 魏光磊双手接下来,“烈哥给的” “嗯。”陆时双手插在口袋里,“我跑第一场。” 祝知非捏捏拳头,神情激动,“石头这次别抢啊,压车我来,占领陆哥的副驾驶” 魏光磊没说话。 陆时视线转向楚喻,“来吗” 楚喻惊讶,“可以吗” “嗯,你想,就可以。” 陆时开了口,魏光磊和祝知非就都没争。 最后,楚喻跟着陆时上了车。 人群已经分散在两边,赛道和位露了出来。 一个穿抹胸热裤的高挑女孩儿站在白线中间,手里举着两面绿色小旗。 陆时单手掌住方向盘,将车缓缓开到位置,停下。 车窗外,是暖色的路灯。 灯光映在眼里,像火苗。 他问楚喻,“害怕吗” 楚喻没隐瞒,“有一点,但更多的是激动,就觉得很刺激,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 “嗯。”陆时侧眼看他,“一会儿会更刺激。” 第一声哨响。 陆时坐正,目视前方,双手放到了方向盘上。 第二声哨响,楚喻深深吸了口气。 第三声哨响的瞬间,车身有如闪电般激射而出 楚喻在这前后两秒的时间里,呼吸骤然停滞。 身体被车椅和安全带紧紧束缚,鼻尖弥漫着燃油的气味,排气孔的嘶吼直直入耳,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经和骨骼,都能感知到发动机的抖动,充满着机械的纯粹张力 赛道两旁有尖叫和口哨声,一晃眼,又被抛在身后。 整个赛道,景色,光影,都如云烟过眼。 仅剩的,便是坐在身旁的那个人。 楚喻呼吸发紧,下意识地喊,“陆时” “嘘,过弯了。” 话音刚落,眨眼,陆时全力刹车、过弯,加油出弯,不过分秒,已经劈完一个弯道 楚喻感觉自己差点被强大的离心力甩出车窗,心脏即将停跳 等他好不容易继续呼吸,下一个弯道又出现在眼前。 “陆时” 差点破音。 陆时轻哑的嗓音里是浅淡的笑意,“嗯,我在。” 这一刻,楚喻莫名安心。 接连的三个弯道,楚喻腿软,有种濒死的窒息感,但肾上腺素自血液里喷薄升起,脑子里仿佛有白光炸开 太他妈刺激了 微喘着气,楚喻不由地转过头看陆时。 这一刻,车窗外的所有都化作虚影,没有尽头的公路赛道,清冷的夜色,均沦为这个人的背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二十二下 车开过终点,将欢呼的人群甩在后面,停到了暗处。 茂盛的树荫将路灯的光线遮挡。 发动机的的声响消失,四周安静地能听清自己的心跳。 远远有引擎咆哮的嘶吼和着夜风传来,口哨声混合着尖叫声,但因为车窗玻璃的阻隔,不太真切。 楚喻头皮发麻,微微喘着气。 全身上下六百多块肌肉,都泛出一股极度紧张后的酸痛。 他双手发软,“哒”的一声,解开了身上捆缚的安全带。 才发现,额发已经被细汗打湿。血液里炸开的肾上腺素还没退却,指尖在止不住地小幅度颤抖。 陆时戴着黑色护腕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和往日不同,他黑沉的眼里仿佛蕴着寒星,有隐隐的光。 他侧眼问楚喻,“饿吗” 嗓音较之平时,多了几分低哑。 被提醒,楚喻才发现,脊骨窜上来的是熟悉的难受热意,心脏加速跳动,甚至能感觉到后颈血管的血流。喉间干渴,有点疼。 “饿了。” 陆时靠在椅背上,是放松的姿势。 他侧侧脖颈,露出紧致的线条,“过来。” 楚喻盯着随动作露出的、冷白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没动。 陆时阖眼,再次重复,“过来。” 嗓音里,多了两分不明显的命令意味。 楚喻握握手指,在座位撑起身,单膝跪到驾驶位的边沿,一只手撑在陆时颈侧,同时低下头,唇齿靠近陆时的皮肤。 陆时抬手,揉了一下楚喻细软的头发,随后微微往下压。 借着这不大的力道,楚喻本能的,用牙齿破开了唇下的皮肤。 鲜血溢出的同时,两人的呼吸都是一重。 香甜的血液溢过唇齿,从喉口流过。 巨大的满足感与欢愉,混合着身体里还未消褪的刺激快感,难以言喻的激动和亢奋顺着神经,骤然窜上头顶 一时间,楚喻呜咽出声,手紧攥着陆时的衣领,无意识地含糊喊道,“陆时” 陆时的手顺着楚喻的头发,下移,掌心触到他的后颈,低柔安抚,嗓音轻哑,“嗯,我在。” 视线前方,是树冠茂盛的枝叶落下的浓郁阴影。 陆时沉溺于这种被渴求的愉悦。 他的眼底,仿佛有碎光闪烁。 陆时重新将车开回终点时,周围响起口哨声。 围观的人已经见怪不怪。 车跑到终点后,任谁的神经都跟电打过一样,憋着要发泄,在车里接个吻什么的不要太平常。 楚喻下车时,全身都发软。 血吸得多了点,让他有种踩在云上的感觉。 见陆时反手随意地关上车门,楚喻想起来,绕过车头,站到陆时旁边,从口袋里摸了一个手指长的玻璃瓶出来。 插上吸管,楚喻递给陆时,“补血口服液” 陆时看看眼熟的玻璃瓶,双手懒散地插在口袋里,没伸手接,而是自然地低头,就着楚喻的手,咬住吸管,两口就喝完了。 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移动。 楚喻怔了一秒。 “陆哥” 祝知非和魏光磊跑过来。 魏光磊先是一巴掌拍到楚喻肩上,大笑,“怎么样,坐陆哥的车爽不爽想不想吐” “没吐,爽是真的爽” 祝知非扶扶眼镜,眉飞色舞,“你比我争气多了,我第一次坐陆哥的车下来,腿软,直接没站住,当着一大群人的面,跪了” “你当谁都跟你一样,腿是面粉糊的啊”魏光磊玩笑地踹了祝知非一脚,又看向陆时,“陆哥,你他妈秒秒钟教黑蛇做了回人你油门一踩,离弦箭一样,他们慢吞吞,王八似的缀在后面,你的车屁股他们都没见着” “不止车屁股,估计车尾气都闻不到”祝知非兴奋,“旁边人全他妈在喝倒彩,我要是黑蛇,脸都被碾地上了,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陆时神情没什么波动,语气是惯常的平缓,问,“烈哥呢” 魏光磊指指方向,“在那儿,估计在等你去找。” 烈哥见陆时过来,抬起拳头,两人在半空中碰了碰。 楚喻站在陆时身后,悄悄打量。 这个被称作“烈哥”的人,年纪比陆时他们都大,身材精壮,留板寸,眼角还有一道很深的刀疤。穿一件黑色夹克,银色拉链敞开,露出胸膛上的纹身一个不知道什么含义的复杂符号,挺好看。 “跑得不错”烈哥嗓门粗,说着,从旁边拿过酒瓶和玻璃杯,一边倒一边说话,“黑蛇过来前,也他妈不打听打听清楚。就他们那点儿破烂斤两,也敢到老子面前来跳” 他将倒满酒的玻璃杯送到陆时面前,又依次递给魏光磊和祝知非,最后递给楚喻。 楚喻知道,自己是跟着陆时过来的,酒到面前,肯定不能不接,不然就是驳面子,扫兴,最后有麻烦的还是陆时。 他抬手抬了一半,就听陆时说话,“他不喝酒。” 烈哥抬眉,“不喝” 楚喻也看向陆时。 “嗯。”陆时眉眼黑沉,端起手里的酒杯,抵到唇边,几口喝完。亮亮杯底,随后将空杯扔开,“他的酒,给我。” 烈哥看看眉目间露出点儿躁意的陆时,知道这人脾气真不怎么好,不再为难,他将手里的酒杯转了个方向,递到陆时手里,眼里多了点兴味,“有意思。” 他第一次见陆时,是一年多以前。 那时候,陆时还没现在高,有少年人特有的瘦削,但不管站在哪儿,脊背都挺得很直,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至于眉目间的戾气,比现在重多了。 明明不大的年纪,却聪明得厉害,赛车这种外行人伸不进手的事情,陆时没几天,就摸清了其中章程,后面还亲自分析赛道风向,硬是靠这一手技术,让队里连拿两次第一。 他有意把人留下,陆时却不干了,要自己上赛道。 他也想看看,就答应了,给了车。 结果也证明,这人对自己的判断极为精准,做不到的事情,不会去做。决定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最好。 一个月连争了三次第一,奖金尽数到手。 他担心别的车队抢先把人挖走,先一步把合同章程拟好,放到了陆时面前。 哪儿知道,陆时看也没看,两指推开合同,拒绝了。 问他是不是有了下家。 陆时摇头,“九月一号开学,我要去学校上课了。” 烈哥现在都还记得,那一刻满心的“我草他隔壁大爷”还骂不出来的感觉。 “谢谢你给面子,来帮这个忙,奖金你烈哥我一分不拿,刚刚已经全给你打账上了。”烈哥晃晃酒瓶,“地方你都熟,我就不假装客气地招待了,你们玩儿开心。” 等人走了,楚喻小声说话,“那杯酒我能喝的,一杯还是没问题。” 陆时垂眼看他,“确定真给你喝了,还得把你扛回去。走了。” 说完转身往停车的地方走。 魏光磊刻意放慢了步子,跟祝知非走在后面。 他拿手肘撞撞祝知非,“学霸,问你啊,你以前提过一个什么,大桥效应” 绕过一个喝醉了往身上扑的女孩儿,祝知非疑惑,“什么大桥” “一个男的,一个女的,站在大桥两边,对视,那个什么破实验。” “神他妈大桥,那叫吊桥效应,果然文盲。” 祝知非摘下眼镜擦了擦,“危险或刺激性的情境,能促进感情,滋生依赖。我看过说,假如,是在学校,你喜欢上一个女生,就跟她一起被老师骂、被老师罚站,通过这个效应,能产生同伴心理,拉近距离。请女生去鬼屋,坐过山车,一样的道理。比如在鬼屋,会释放苯基乙胺这种神经兴奋剂,刺激到位了,谈恋爱这事就有眉目了。” “厉害吧”他凑近魏光磊,“石头,你这是有目标,即将脱离单身狗行列了说出来,兄弟给你出谋划策” “滚,老子立志把青春奉献给98k和召唤师峡谷,妹子比游戏更有意思” 魏光磊把烟咬嘴里,看着前面并排走一起的陆时和楚喻。 陆时那句话,不是随便说说。 而是势在必得。 按下打火机,魏光磊把烟点燃,深吸了一口。 四个人上车。 祝知非扒着车座,嚷嚷,“陆哥,饿了饿了,吃宵夜去” 陆时把车开上路,没回,先问楚喻,“着急回家吗” 楚喻摇头,又答,“不急,家里不管我。” 他妈妈忙,哥哥姐姐一个国外一个国内,相同点就是都忙得不可开交。跟兰姨交代一句出门跟同学玩,就没人管他什么时候回家了。 “嗯。” 陆时单手握方向盘,“那一起。” 已经是下半夜。 车没开回青川路,反而沿着破烂的公路,到了河边。 沿河修了一条不太宽的路,亮着路灯。 估计许久未整修,围栏锈色斑斑,倒了不少。河堤是一道斜坡,很陡,再往下,就是平静流淌的河水。 路边还立着一块沾染了锈迹的蓝色路牌,上面写着“青川河”三个字,下面标注有英文。 远远看见不远处有亮光一闪一闪的,楚喻问陆时,“那是在干什么” “捕鱼。”陆时指指远处,“红色光点,看见了吗” 顺着陆时指的方向,楚喻点头,“嗯,看见了。” “夜钓的。” 魏光磊说话,“青川河水质不错,鱼多,一排鱼竿,钓一晚上,运气好,能上来几十斤” 楚喻惊讶,“这么多” “当然,你以前玩儿过没要是没玩儿过,想玩儿,找陆哥带你,他钓鱼厉害,鱼跟疯了一样,都往他鱼钩撞。我们以前两根竿钓一晚上,买参考书的钱就齐了。” 祝知非忍不住哔哔,“这么一算,陆哥,你怎么什么都会” 陆时走在前面,头也没回,“因为我知道动脑子。” 一路说着话,没多久,就走到了一个稍显破烂的摊位前。 几张桌子,塑料凳,菜单都没有。只在撑起的塑料布上写着招牌,“河边烧烤”。 河边的烧烤摊,很贴切的名字。 楚喻估计陆时他们跟老板认识,点菜点得飞快。 陆时问楚喻,“想吃什么” “你帮我点吧,别点多了,我有点饱。” 祝知非奇怪,“校花你出门前吃了夜宵的这么能扛,竟然到现在都没饿” 楚喻语焉不详地应了一句,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陆时。 陆时点了两条鱼,“坐下吧。” 四个人围着一张小方桌,楚喻扯了一段粗糙的卫生纸,擦了擦桌面。然后发现,上面的黑色污迹太顽固,根本擦不掉。 他也就算了,懒得再擦,当没看见。 烧烤摊响起滋滋的声音,油烟顺着风飘走,没一会儿,就有了香味儿。 很快,点的菜都上上来了。 祝知非和魏光磊一人一大盘炒饭,还有一盘子烧烤。 陆时把装着一条烤小鱼的不锈钢盘子放到楚喻面前,另一条搁自己那一边。 祝知非瞥了一眼,“校花,这个小鱼好吃都是老板前半夜,亲自从河里捞起来的,新鲜,肉质嫩,不信你尝” 楚喻拿过筷子,小心剔了一块鱼肉下来。 他味觉迟钝,不太吃的出味道,但也感觉肉很嫩。 “确实,很好吃” 不过鱼刺小,灯光又暗,楚喻没吃两口,就差点被卡住。 端起水,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戴着黑色护腕的手闯进视线。 陆时沉默着把自己那盘换给楚喻。 楚喻仔细看,发现陆时换过来的盘子里,鱼肉里的每一根刺都被挑得干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二十三下 祝知非正埋头吃炒饭,没注意到陆时换盘子。 魏光磊瞥见,看了眼端起一次性塑料杯喝茶的陆时,没说话。 从上星期一起吃完那顿火锅开始,他心里一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踏实。 这种不踏实,现在感觉更明显了。 他所认识的陆时,对什么都没有特别强烈的情绪,总是漫不经心的。 打游戏,是为了陪他和祝知非开黑,带兄弟飞。也不像祝知非和自己,输了会暴躁不甘。 在陆时那儿,不管赢还是输,表情都不带变化的。 开赛道,钓鱼,都是为了赚钱。 至于学习,魏光磊觉得,人智商在那儿,又习惯优秀,以及陆时说过的,考第一,就能获得全额奖学金,住条件最好的宿舍,得到一定程度上的自由,我能拿第一,为什么不拿 所以,魏光磊原本以为,他这个兄弟,情绪太寡淡,甚至还有那么一点不太明显的厌世。估计任何存在,都无法轻易勾起他的在意和情绪。 直到出现了一个楚喻。 这个人,就像一个意外一样。让魏光磊不由得推翻自己的判断。 说起来,他其实不太清楚,陆时跟楚喻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但他能看出来,陆时对楚喻的在意程度,已经超出了其余所有,甚至是超出了正常范围。 不管这种在意,是猎人面对猎物时的兴奋,是不放手的占有欲,还是其他,魏光磊都觉得有点心惊。 把所有的激烈情绪,通通投注到一个人的身上,表面上是,强势,率先掌握了主动权。 但实际上,所有注意力、心思、情绪,全围着那一个人转,已经先一步将自己完全陷入了被动。 青川河缓缓流淌,风吹得很细,带着扑面的湿润水汽。 解决完半盘子炒饭,祝知非终于给饥饿的胃垫上底,他抬头,拖长语气感慨,“这才是人生啊” 又摸摸自己的肚子,“可惜,想到回家还要写两套卷子,我他妈心口好痛” 楚喻正吃着鱼肉,闻言惊讶,“现在都快两点了,你回家还要写卷子那得熬到多晚去了” “我妈给我报了两个补习班,明天全天,补习班还有作业。今晚能写两张写两张吧,反正回去也睡不着。” 祝知非拿筷子戳戳剩下的半盘子炒饭,“我妈也是绝,这高二才开学,她就在查高三食谱了,怕我用脑过度,还街坊邻居地到处打听,炖什么汤最补脑。所以说,这预示着,现在,我妈才刚刚开始发功,只报了两个补习班而已,估计下学期,周六都会被占完。” 楚喻家里没人管他学习,补课不补课,都随他。现在单是听着,都觉得压力大。 晚上清净,有酒有菜有兄弟,祝知非叨叨着就说开了。 “从我小学,我妈就念叨,让我好好学习,努力念书,以后赚大钱,搬出青川路。我挺有自知之明,我呢,天分也就一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离她的要求,估计还差不止一点儿。但我也尽力了,尽全力了。” 他两口吃完一串烤豆干,“高一进嘉宁私立,我妈估计膨胀了,说要送我出国。我家里多少钱,我能不知道就是砸锅卖铁,也没这个钱。再有,要不是学校减免一半的学杂费,还有奖学金拿,我根本不会进嘉宁私立。” 魏光磊招手,又让老板拿了两罐菠萝啤。 拉开拉环,放祝知非手边。 祝知非笑骂,“滚,老子是要回去写卷子的人,喝屁的酒” 话是这么说,手却很诚实,接下了。 魏光磊笑,“这不是为了配合气氛吗” “什么气氛” “青春期迷茫少年,于夜晚的江边,倾吐心事。” 祝知非被逗笑,“你他妈才是迷茫少年,老子清楚得很。好好学习,考个好学校,赚大钱,给我妈养老。我目标稳稳当当,明明确确,迷茫个屁” “别屁啊屁的,多不文明。” 魏光磊自己握着拉罐喝菠萝啤,“不过,要是你妈听见你这句话,不知道多开心,明天早饭一定多给你煮个鸡蛋。” “你别管我早饭能不能多个鸡蛋。” 祝知非嫌眼镜碍事,摘下来搁手边,“你呢,石头,想好没有,你到底还读不读书” 一直没开口的陆时也抬头,看向魏光磊。 楚喻安安静静地吃东西,自觉地没插话。 魏光磊把空了一半的拉罐放到小方桌上,无所谓地笑笑,“估计不读了,我不像你跟陆哥,能从读书这条道上找到出路。再说,我去读书了,我家里怎么办,店怎么办。” 祝知非低头,把烧烤签一根挨着一根地理整齐,音量低下来,“你爸还没消息” “我早就当他死了。”魏光磊表情淡下去,嘴角翘起讥讽,“他当年滥赌,赌输了,瞒着我妈借高利贷,还不起钱,跑了。他抛下我跟我妈,跑没踪影的那一天起,我就当他已经死了。我跟我妈两个人,现在也挺好的,至少吃穿不愁。所以读不读书,在我这儿,真的没那么重要。” 楚喻一口一口吃着鱼肉。 他突然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运。 虽然父亲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意外离世,妈妈太忙不怎么管他,但他还有哥哥姐姐,有足够好的经济条件,有车有房,衣食无忧。 他不用很努力,就已经获得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甚至对比大多数的人,他一出生,就在罗马。 祝知非拍拍魏光磊的肩,“好好好,你那爸也真不是人。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毕竟,让你去做函数背化学式,不如让你表演一个当场升天。” 魏光磊笑着踹了一脚祝知非凳子,“滚你妈,挤兑上我了” 祝知非大笑,拎着塑料凳往后躲。 陆时喝了口茶,跟魏光磊说话,“钱不够记得说。” “嗯,这两个月能按时还上,要真凑不齐,我再开口找你借点儿。”魏光磊拎着拉罐,跟陆时装茶水的塑料杯子碰了碰,“好兄弟,我就不说谢了。” 魏光磊喝酒,陆时喝茶,“嗯,我没少在你家吃饭。” 魏光磊扬唇笑。 看老板要去河边收网,祝知非随手把塑料凳放下,隔着几步远喊楚喻,“校花,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楚喻对这些都挺感兴趣,“要等我” 老板头上套着头戴式探照灯,楚喻跟祝知非跟在后面。 河岸的斜坡浸水,滑,又黑漆漆的,他们没下去,就在岸边看。 祝知非在夜风里伸了个懒腰,前后不搭地说了句,“其实石头最开始不叫这名字。” 楚喻视线从河边收回来,望向祝知非,“那叫什么” “魏家强,哈哈哈,是不是很土现在这个名字,是他自己改的,就在他爸跑了之后。” 祝知非语气很轻松,说给楚喻听,“光磊,光明磊落的意思。那时候吧,他家里被高利贷追债,什么恐吓啊,泼油漆啊,都齐了。石头说,他这辈子,绝不会像他爸那样,当过街老鼠,窝窝囊囊。” “他要活得光明磊落。” 楚喻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他听着拉起渔网时哗啦的水声,开口,“很好的名字。” “对,石头那文化水平,能取出这名字,不知道翻了多久字典,也是不容易。” 祝知非毫不留情地怼了一波魏光磊,扶扶眼镜,又道,“我跟陆哥,一直都挺在意石头到底要不要继续读书这件事。我们这样的家庭,注定只有通过读书这条路,才能往上。所以,陆哥还拽着石头,要给他补课。 但现在,我又觉得,人和人真的不一样。 我家,虽然钱不多,但够温饱。没什么要我操心的,专心读书就功德圆满。石头不一样,他肩上已经扛起家里生计的重担了。所以,作为兄弟,我是不是只需要尊重他的选择校花,你觉得,我这个想法对吗” 楚喻没点头,也没有摇头,“我哥教我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强行插手旁人的人生,并不是一件好事,大概,生活就像饮水,冷暖自知” 祝知非有点惊奇地看楚喻,“校花,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校花。” “那你以为我是怎样的” 祝知非摸摸鼻子,“呃,大概就是何不食肉糜哈哈哈,毕竟,你跟我,石头,成长环境什么的,差距真的远。” 楚喻瞪眼,“我又不傻” 祝知非笑嘻嘻地赔罪,“嗯,我的错,我太想当然了。” 烧烤摊的老板正将渔网拖上来,祝知非扬声问,“怎么样,多少” 老板乐呵呵的,很开心的模样,脸上的褶子都仿佛带着笑,“这些鱼没个脑子,全往网里蹿” 祝知非大笑。 楚喻也笑。 觉得这一刻,很令人开心。 往回走时,远远看着破旧的烧烤摊,以及小方桌旁坐着的陆时和魏光磊,楚喻脑子里忽然盘旋起一个念头。 祝知非的目标是好好学习,考好学校,找好工作,赚钱,照顾家人。 魏光磊的目标,是还债,打理好汽修店,替母亲分担重担。 甚至烧烤摊的老板,目标可能是多招揽几个食客,多捞几条鱼,赚钱,养家,把孩子养大。 那他自己呢,他的目标是什么 楚喻脚步顿住。 他突然发现,活了十七年,他竟然说不出自己的目标是什么。 从河边开车离开,没几分钟,就回到了青川路。 楚喻往四面看,惊讶,“离河边这么近” “对啊,”魏光磊指指方向,“那边,巷子绕完,直接往下走,就是河边。所以青川路住着还不错,有河风,夏天凉快。” 车开回仓库,魏光磊把卷帘门拉下来,锁上。 拍拍手上的灰,魏光磊看向楚喻,“你怎么回要不就住下” 楚喻摆手,“不麻烦了,我打个车回家,挺方便的。” 魏光磊也不勉强,又问陆时,“祝知非一会儿就奔家里做卷子去了,陆哥你呢,我们再续一个家里有卤菜。” 陆时手插在牛仔裤口袋了,露出一截黑色护腕。 “不了,我送他。” “啊”楚喻不爱麻烦人,“我又不是女生,不用送我。” 陆时不说话,转身往外走。 最后还是送了。 不知道是因为赛车时,肾上腺素分泌过多、太兴奋的原因,还是在车上吸陆时的血吸多了,一坐上车,楚喻就全身软软绵绵,眼睛睁不开。 还没开出多远,楚喻就头挨着玻璃窗,迷糊着睡了过去。 出租车开在空荡荡的马路上,沿途路灯不断后退,暖色的灯光透过车窗,落下层叠的光影。 驶入隧道。 视野里是一成不变的画面,陆时转过眼,看见楚喻的睫毛,在光线下,投落纤毫分明的阴影。 他睡得不稳,微微蹙着眉,手指屈着,松松握住袖口,呼吸安静又无害。 看了一会儿,陆时垂眼,伸手,把人捞过来,枕在了自己肩膀上。 动作很轻。 楚喻本能地蹭了蹭陆时肩膀处的衣料,无意识地呢喃出声,“陆时” 驶出隧道。 街边人影稀疏,车窗外是飞逝的清冷霓虹,隔了几秒,陆时低低回应,“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第二十四下 出租车停在南岛别墅区外。 车后座, 楚喻靠在陆时肩上, 闭着眼,呼吸平缓,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陆时垂眸, 看了眼楚喻的发旋,“知道你醒了。” 没动静。 陆时再开口,“五分钟前, 我看见你睁开眼睛, 又飞快闭上。” 就算被揭穿, 楚喻也非常沉得住气。 他隔了好几秒, 才慢吞吞坐直, 揉揉眼睛,假装刚醒,神情迷茫地左右看看,“到了” 话里带着刚睡醒的迷糊,楚喻心里却不太淡定他到底是怎么睡到陆时肩膀上去的还睡了一路 睁眼时, 发现自己正靠在陆时肩膀上睡觉, 吓得他赶紧把眼睛重新闭上 陆时看他认真表演。 想起教室外的走廊上,楚喻装晕。 演技毫无进步,依然很差。 楚喻家在绿岛, s市有名的豪宅, 整个别墅区占地近五万平米, 里面只建了十八栋别墅。除了虫鸣, 几乎听不见人声, 越往里走,越是安静。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斜长。 陆时侧头,见楚喻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开口,“从青川河回来,你一直在发呆。” 楚喻回神,没反应过来,“什么” “怎么了。” 是因为觉得他心里有事,所以才要坚持送他回来 “其实,”楚喻盯着地面上凌乱的树影,“其实没什么,真没事,不对,还是有什么。” 纠结半晌,“陆时。” “嗯” “我们来讨论一个严肃的话题吧” 楚喻觉得这么正儿八经地,有点莫名的羞耻,但从青川河回来这一路上,他脑子都绕着这个转了。 “你、你有什么目标吗” 陆时双手插在口袋里,背撑得很直,他垂眼看楚喻,回答,“有。” 楚喻眼睛微微睁大,好奇,“你的目标是什么拿竞赛全国第一上超牛逼的大学,出国深造或者,赚好多好多钱创业做那种很厉害很尖端的科研” “都不是。” 果然学神的思维,是学渣猜不透的。 楚喻屏息,“那是” 陆时“不告诉你。” “好吧,” 陆时不想说,楚喻也没再追问。他出了会儿神,神情怏怏,“其实,是今天听石头和祝知非聊天,我突然在想,我的目标是什么。这问题挺宽泛,也没多大实际意义,但我就是、就是突然发现,我这十七年,好像都没有什么目标。这么一想,就有点迷茫。哈哈,是不是特别矫情” “为什么没有目标” “大概是,这么说可能会很欠打,但确实就是,我不管得到什么,都很容易。” 楚喻举例子,“我一个小学同学,目标是买手办,他就很节约,攒一星期的零花钱。可是我零花钱超多,根本就不用攒,直接刷卡就可以买一堆。 还有一个很照顾我的姓林的姐姐,她的目标,是继承她父亲的事业,扩展商业版图,所以她一直都特别努力,以后肯定能达成这个目标。” 看着走在旁边的人,陆时仿佛看到了一点熟悉的影子。 他曾经,似乎也这样迷茫过。 没有敷衍,陆时认真问,“你有没有想过,继承家里的事业” 跟被戳了一下似的,楚喻连连摆手,“我哥哥我姐姐都很厉害的,继承家业什么的,根本用不着我,而且我也没兴趣。” “是你自己没兴趣,还是别人告诉你,不要有兴趣” 楚喻怔了怔,“什么意思” 陆时说得直白,“应该有很多人跟你说过,你是幺子,不用继承家业,也不用优秀、不用努力。” “你怎么知道”楚喻故意把语气放得轻松,“确实是这样的,不少长辈,包括照顾我长大的兰姨,都这么说。还有我朋友,贺致浩,也这么说过。” 他还记贺致浩曾经很羡慕地跟他说,楚喻你命可真好,你家里财富积攒了这么多年,你妈手腕又高超,你哥和你姐还完全遗传了你妈妈的头脑和手腕,重点是,他们还不要求你学这学那反正这辈子,你是吃喝玩乐都不愁了,就是天天撒钱,也能撒一辈子 楚喻以前也是这么觉得的。 就算天塌下来,也轮不到他去撑。 他清楚,不少人给他灌输这个想法,是为了不出现兄弟阋墙的难堪局面。他自己也没有争家产的心思,觉得这辈子能做做喜欢的事,能把每一天都过开心,足够了。 至于去努力,去打拼,定一个目标去实现,他从来没考虑过这些。 所以在听完祝知非和魏光磊的话后,他才陡然惊觉原来,另一种生存的状态,是这样的。 再回头看自己的前十七年,好像过得浑浑噩噩,什么也没留下。 松开握紧的手指,楚喻停下来,看陆时,询问,“这样的想法,是有问题的,对吗” 他的眼里,是纯然的迷茫,仿佛遇到难题解不开,下意识地找陆时,想要从陆时这里得到答案或是建议。 无意识地依赖。 陆时回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我说正确,或者错误,没有任何意义。这个问题,只有你自己能回答。” “好吧。” 楚喻眼神暗了暗,快走两步,到陆时前面,转过身,倒退着一步步走,问陆时,“真的不能透露你的目标是什么真的吗真的吗” “不能。” 陆时眉眼黑沉,仿佛藏有涡流。背着光,让人分辨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他嗓音轻哑,“会吓到你。” 楚喻忽然就不敢说话了。 他总觉得,说出这四个字的陆时,让他莫名发冷,明明清淡的语气里,仿佛压抑着一股躁郁。 他又想起魏光磊说过。 陆时会去开赛车,不单是为了钱,更多的,是为了刺激,能把心里憋着的那股戾气发出来的刺激。 所以,陆时以前到底是经历过什么 话题终结,一直到楚喻家门口,两人都没再说话。 停下,楚喻指指身后亮着一盏灯的白色建筑,“我家到了,你快回去吧,不然天都要亮了,谢谢你。” 见陆时转身要走,楚喻又把人叫住,“等等” 陆时看他,“嗯” 楚喻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嘴唇动了动,憋出一句,“注意安全” 周日晚上,楚喻返校。 先给窗户边放着的那盆鹤望兰浇水,听见手机叮咚响,楚喻伸手捞过来,打开看,发现是班级群。 平民李华21点,要玩儿的举起你们的小手 学委方子期地点,我寝室,快来吧朋友们 校花楚喻举手,马上就到 学委方子期住楚喻楼下,双人间。 进去才发现,方子期的室友竟然就是梦哥。里面章月山和李华,还有那个叫管逸阳的都在。 两人对视,管逸阳撇开视线,看也不看楚喻。 楚喻也没在意,推门进去,“申请加入战斗” “批准批准,欢迎新兵上战场”方子期笑眯眯地挥手,“校花,花生,瓜子,开心果,要吃什么” “瓜子” 楚喻跟学委不熟,对话仅停留在“快快快交作业了”和“马上等我抄完最后一道题”这样的层面上。 不过章月山跟他科普过学委的八卦。 说学委以刷题为生命的养料,学习如入魔,上学期期末考试,一口气前进了五个名次,拿到成绩后,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笑得太张狂,直接面瘫,口眼歪斜。整个暑假都在医院输液扎针灸,才终于在开学前挽回了颜面。 楚喻对此印象十分深刻 抱着方子期扔过来的一袋瓜子,楚喻站桌边看他们玩儿了一局21点,然后被吓得瓜子都没心思嗑了。 好好一个赌博游戏,硬是被这帮学霸玩儿成了一道数学题 方子期是庄家,管逸阳挑战。 两轮后,楚喻正看得云里雾里,就见章月山抱着一个本子,拿笔哗哗计算,“扑克还剩43张,要是方子期想要不爆点,下张牌就得出现4,四十三分之四,概率是,9” 李华扔开草稿纸,给出一个更精确的数字,“4有可能被管逸阳拿着的,所以概率在697到9之间” 楚喻抓起一颗瓜子,“这都能算” 管逸阳捏着牌,眼里带了点嘲弄,偏头朝楚喻道,“你确实不能算。21点不仅是一个棋牌游戏,更是一个涉及到非常复杂的概率计算的游戏,还和玩家的心算能力呈正相关。 不过,对楚喻同学来说,除了能算三加二等于五之外,其它的,你都想不明白吧不过也是,你不需要弄明白,反正钱多,输了直接给钱就行。” 这句话,管逸阳是用正常音量说的。 整个寝室跟被按了静音一样,没了动静。 楚喻嗑瓜子的声音变得清晰。 他也没压低音量,往章月山靠靠,大声地讲悄悄话,“这位同学是谁我们班的吗他脑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章月山明明记得,上周的早自习,自己才跟楚喻介绍过管逸阳是谁,以及这其中的爱恨情仇。 但楚喻问,他就回答,“他是管逸阳,我们班的,没毛病。” 楚喻点点下巴,拖长了语调,“哦,原来没毛病啊,那说话跟脑子不清醒一样,见人就喷” 管逸阳气得脸色铁青,手里捏的牌都折卷了。 “楚喻,你他妈说谁呢” “谁见人就喷,我就说的谁。” “难道我说错了”管逸阳将手里的牌重重扔在桌上,吊梢着眼嘲讽,“要不是你妈买学校,就你这个我闭眼都能考出来的分数,可以进a班别他妈做美梦了不就是仗着家里有钱吗你要是不姓楚,没有一个溺爱你的妈,你算个屁” 楚喻一脸淡定。 从小到大,这种句型的话他听得不要太多,张嘴就能背。反正说来说去,也就来来回回这几句,都不带创新的。 楚喻向来都告诉自己,不要跟撒疯的傻逼一般见识,不然自己也会显得很傻逼。人家那是心理落差,估计还仇富,心态不平衡,所以才瞎哔哔。 他扔开瓜子皮,点点头,“哦,我就是仗着我家里有钱,又怎么样” 管逸阳脸色一沉,踢开凳子,站起来,“那敢不敢来打个赌谁他妈要是输了,谁跪下叫爸爸” “叫爸爸” 楚喻气定神闲地又嗑了一颗瓜子,“我拒绝,颜值不达标,我才不会有像你这么丑的儿子。” 话里是明显的嫌弃。 “你不敢。”管逸阳吸了口气,双眼盯着楚喻,“你都不让我把话说完,是怕了还有两周月考,知道吧全年级十个班,一共四百二十个人。你水平稀烂,我公平,让你一百名,你要是能考进年级前三百二,我立马跪下叫你爸爸。这个赌,敢不敢打” 楚喻懒得理他。 管逸阳又道,“还是说,你很清楚自己的水平,连年级前三百二都考不到。对了,那你妈是不是也是知道你烂泥扶不上墙,所以才砸钱给你买学校的” 楚喻被刺了一下。 这一下,疼得他呼吸都滞了滞。 是不是你妈妈也知道你烂泥扶不上墙,才买学校 章月山就站在旁边,发现管逸阳说完后,楚喻脸色微变,心里一急,连忙在背后拉了拉楚喻的衣服。 他是看出来了,管逸阳真的鸡贼估计是追邓朦朦追了一年多,人家理都不理,现在却去找楚喻要qq,这刺激大发了。 但这赌能打吗肯定不能啊 楚喻什么水平,章月山坐他前桌这么些天,也大概感觉出来了。 管逸阳不一样,管逸阳家里没什么钱,是靠成绩进来的。 而且这人他不爱接触,因为管逸阳玩得好的那几个,思想都挺偏激,认定班里有钱的都是蛀虫,成绩比他们差点的都是蠢蛋。 说起来,才开始当班长,章月山以为,班上最大的问题估计是本部同学和分部同学间会有摩擦。但后来他发现,他想歪了,最大的矛盾,其实是贫富矛盾。 管逸阳这样家里条件一般的优等生,一开始就看不惯以楚喻为代表的富二代,私底下没少哔哔。 现在是把矛盾直接“哐”的一声放到了明面上。 李华看不过,“我说管逸阳,你打这赌有意思吗拿自己的优势当赌注,不公平你怎么不跟楚喻比比,比比,”他没想出来,回头问楚喻,“校花,你想比什么” 管逸阳冷笑,“行啊,我无所谓,除了比谁钱多,我都可以奉陪。我就怕有些人打赌输不起,赌输了,跑去找妈妈哭鼻子,然后把我开除出嘉宁私立。” “我不会跟你打赌,你在我这儿,还不够资。” 管逸阳搭在桌面的手,猝然收紧,咬肌鼓起,还想说什么。 楚喻冷着脸,唇角绷得很紧。 他忽然笑了一下,直接打断管逸阳未出口的话,语气轻松,“至于月考,你安心坐着,等我考个年级二百二十名出来,给你一个荣耀的机会,让你叫我一声爸。” 章月山提起一口气这么刚 管逸阳脸色极为难看,“那我等着。” 等管逸阳“砰”的一声关门走了,宿舍安静了两秒。 方子期手里还抓着牌,懵了,“我他妈还没反应过来,怎么、怎么、我们不是打牌吗” 楚喻捞起瓜子,脸上没什么表情。 方子期一紧张就结巴,“我、我今天就不该嚷嚷着打、打21点” 楚喻呼了口气,反过去安慰他,“跟你组局没什么关系,管逸阳看不惯我,打定主意要激我,找我麻烦。就算没今天这局,他也会换着法子的来找我。” 梦哥啧啧感慨,“男人小肚鸡肠要不得” 楚喻重新低下头,没让人看见他眼里的神情。 他自己心里清楚。 他说要考进年级前二百二十名,跟管逸阳其实没多大关系。 章月山有些担心,“楚喻” “没事。” 楚喻嗑瓜子,眼尾带笑,“所以,诸位兄弟,话我已经放出去了,我这年级前二百二十名,怎么考” 祝知非几步蹿上楼,认准门牌号,“砰砰”开始砸门。 没两声,门打开。 陆时没穿校服,套了件宽松的白色t恤,头发还湿着,估计刚洗完澡。 “什么事” 祝知非两步跨进去,反手关上门,急吼吼的,“陆哥陆哥,校花跟人对上了” 陆时视线微凝,转身往书桌走,“怎么了。” 跟在陆时身后,祝知非几句把事情说了个大概,“现在全年级都传遍了,估计没多久,全校都该知道了,管逸阳找校花打赌,谁输了谁跪下叫爸爸,校花直接拒绝,说不想要这么丑的儿子哈哈哈我要是管逸阳,听了这话,我当场就表演一个吐血升天” 陆时坐下,面前摆着一张卷子,他神色是惯常的沉静,铅笔在手指灵活地旋了一圈,笃定,“嗯,他不冲动。” “对,不过校花这把玩儿得大,那个姓管的我有印象,吊梢眼,阴阴沉沉的,一天净瞎琢磨些恶心事。校花放出话说,他月考会考进年级前二百二十名。我也不知道怎么的,信心满满,校花看起来就聪明,说不定真的就考个二百二十名,让管逸阳悔不当初” 祝知非扶扶眼镜,“要我看,这个管逸阳也是有病。他追邓朦朦,邓朦朦不喜欢他,喜欢校花,多正常啊校花好看,脾气又好,好多女生不都喜欢这种吗” “邓朦朦是谁” “就是食堂,自助餐厅,找校花拿qq号那个女生。管逸阳高一开学就把人瞄上了,没想到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估计是这一回,遭了刺激,找楚喻这儿报复呢。” “知道了。” 祝知非原地踱步,“不是,陆哥,你就这反应” 陆时抬眼看他。 祝知非噤声,“好吧,我先撤,去看看校花那边情况怎么样。” 楚喻的寝室里十分热闹。 章月山和李华各自搬出了压箱底的教辅资料,摞在桌面上,各个科目加一起,比砖头还厚。 方子期十分舍不得地把一套复印卷放上去,念叨,“这是我收集的经典考题,外面想买都买不到的,李华垂涎很久了,我都没拿出来。校花,你争气,一定做完你真做完了,不说年级前二百二,就是前二十都没问题” 李华拆穿,“你怎么没考年级前二十” 方子期一脸看傻逼的表情,“我这不是还没做完吗” 梦哥也来掺和,捐献了一本习题集,“上上届一个大佬打篮球时安利给我的,说他考那么高分的根源就在这里面了我虽然还没琢磨出来,但大佬总不能唬我吧” 李华又扔了一个电话号码给楚喻,“这是一个特级教师,专做一对一辅导的,价贵,脾气凶,但水平在那儿,校花你可以试试” 楚喻看着面前的教辅资料和习题集,感到眩晕 小心翼翼,“我、我都要做完吗” 梦哥一巴掌拍桌面上,“对就算只剩一口气,校花你也要把这些做完管逸阳那小子真不是好东西,心思忒毒了不怕,我们跟他刚看谁头铁” 楚喻摸摸的头,心道,我的头一点也不铁,我头发发质好软的。 祝知非进门时,迎接他的就是众人的打量。 章月山作为代表开口,“你没带什么东西来” 祝知非一脸懵逼,“带什么” “什么也不用带”楚喻连忙道,“人来了,心意就是到了不用带东西” 祝知非关上门,也担心,“这学期月考是在十一放假回来,校花,你有计划没” 李华代为发言,“还没有。” 祝知非扶扶眼镜,“今天九月十三号,时间剩的不多,我们得好好琢磨一下,把计划列出来” 他想了想,“要不我们先做一套卷子试试看看薄弱的点在哪儿,然后针对性学习提高”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认同,很快,楚喻面前就摆上了一支笔和一张卷子。 众人瞩目,章月山更是一脸鼓励,“校花加油,你可以的” 楚喻提笔。 他写卷子的速度非常快,超出众人意料。 搁笔,楚喻把卷子往前推,“好了,我做完了” 方子期拿出标准答案,开始批改。 批到后面,他手抖。 章月山有点激动,“学委你这么不淡定,难道校花是故意隐藏自己的学霸,关键时刻,展露出了自己真正的实力” 方子期批完,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酝酿许久,才望向楚喻,“校花,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大一张卷子,没一道题正确的” 众人视线下,楚喻无辜,“大概是我有完美避开正确选项的天赋技能” 李华拿过楚喻的试卷,从头看到尾,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天赋技能确实挺厉害,答案全是蒙的,每一道题,四个选项,有25的正确率,但没一道蒙对。” 梦哥由衷感叹,“真牛逼,百分百避开正确选项,我承认,我做不到” 第一次校花学习促进会结束,众人留下满桌的教辅资料和卷子,各自回寝室,约定好明天继续开会。 楚喻把人送走,关上门,趴倒在床上,想了想,又爬起来,随便捞了一张卷子。 哦,好像是物理卷。 第一题不会,跳过,下一道。 不会,跳过,下一道 跳过跳过 没几分钟,楚喻一张卷子做完了。 他眨眨眼,嘀咕,“难以置信,整张卷子,竟然没有任何一道题,能挽留住我的脚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第二十五下 楚喻又拿出一张数学卷子。 五分钟没到就做完了。 合上笔盖的瞬间, 楚喻唏嘘,感觉自己就是个渣男,考题丛中过, 片叶不沾身那种。 他转转笔, 看着卷面纸张上印的铅字, 又想起管逸阳说的那句,是不是因为知道你烂泥扶不上墙, 所以你妈才买下嘉宁私立 心尖上漫起一点涩意。 楚喻看了眼日期, 忽然不敢数, 自己到底已经多少天没见过施雅凌了。 搁下笔,楚喻出门。 站到隔壁寝室的门口,楚喻抬手,又犹豫着放下, 最后还是轻轻敲了三下。 很快, 门打开。 楚喻看见站在门后的陆时,不知道怎么的, 眼睛有点酸。 他尽量弯弯嘴角,笑了一下,“你现在忙吗我可不可以” “进来。” 自觉反手将门关好,楚喻打量。 这是他第一次来陆时的宿舍, 发现跟自己想象的差不多, 整体风都十分性冷淡, 反正不是白就是黑灰。 书架上的书跟有强迫症一样, 被从高到低依次排列。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地面更是纤尘不染。 再对比自己房间,楚喻悄悄安慰自己我的房间只是比较富有生活气息 陆时指指书桌旁的椅子,“坐。” 楚喻坐下。 他坐姿半点不规整,十分随意双腿岔开,抱着椅背,下巴垫在手上,没骨头一样,歪着脑袋看陆时。 台灯开着,桌面上铺开的是一张试卷,差不多做了一半。 楚喻说话含糊,“你做题,不用管我。” 听楚喻这么说,陆时就真的没管他。 捏着铅笔,继续刷题。 楚喻安安静静地看陆时。 台灯的光像笔,十分精细地将陆时的侧影勾勒出来。眼睛、鼻子、嘴唇、下颌线。 像一幅油画,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好看。 悬着的心慢慢落地。 楚喻不知道怎么的,只是在陆时旁边坐了一会儿,心里忽然就安稳了许多。 做了完两道题,陆时转过眼,正对上楚喻的视线。 “准备看多久” 楚喻被问得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陆时接着道,“刚刚如果不让你进来,是不是就准备站在我门口哭。”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的陈述。 楚喻炸毛,“谁谁要站你门口哭了你指出来,说清楚” 陆时侧过身,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抬手,指尖向着楚喻,嗓音带着点不明显的笑意,“嗯,指出来了。” 不知道是本能的条件发射,还是气的不太清醒,楚喻往前蹭,十分熟练地、张嘴就咬住了陆时的指尖。 等等,我在干嘛 见楚喻眼睛下意识地睁大,浓密的睫毛一颤一颤的,陆时垂眼,将指尖往楚喻口腔里探进去些许,嗓音轻哑,仿佛混着窗外浓浓的夜色,“饿了吗” 进到耳里,耳膜像被什么搔刮了一下,痒痒的。楚喻感觉有点奇怪,心跳快了两拍。 他松开牙齿,不太自在地别开眼,“还还没饿。” “嗯。” 陆时收回手,这才问,“有事找我” 楚喻轻轻摇头。 “有话想跟我说” 还是摇头,过了两秒,楚喻又点了一下头。 “你,应该知道了吧” “叫爸爸的事” 不知道怎么的,这件事由陆时说出来,就莫名显得有点幼稚,还有两分羞耻。楚喻点头,解释,“其实我都没打算搭理管逸阳,毕竟学校大了,总会碰见两个傻逼。但,” 陆时接话,“他说了什么,让你这么在意。” “你怎么知道是他说了什么” 楚喻坐直背,嘴唇动动,有些艰难地把那句话复述出来,“是不是你妈妈也知道你烂泥扶不上墙,所以才砸钱买学校。这是他说的。” “很在意” “嗯,我很在意。应该说,我比自己想象得,要在意很多。” 楚喻又怏怏地趴着,视线落在地板上,或是空气中的哪一个点,“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懂,我妈为什么要买下嘉宁私立。” 他声音低,“我哥,还有我姐,他们小学念国外的寄宿学校,大学,顺利考入世界5的名校,都是那种让人只能仰望的优秀。他们不具备参考性,所以我也不知道,假如我姐,或者我哥,成绩不好,我妈会不会也把学校买下来,让他们上。” 他抬眼,看着陆时,眼里是压不下去的惶然,“陆时,我我好害怕。”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害怕什么。 明明已经习惯了母亲对他的冷淡,但当有人提出另一种假设时,仿佛被一根钢针狠狠扎进心口。 他甚至都找不出任何凭证,来证明别人的猜测是错误的,更找不出充分的理由来反驳 我妈妈买学校,并不是因为觉得我烂泥扶不上墙。 陆时将他紧紧攥着袖口的手指一根根松开。 楚喻这才发现,掌心的位置,已经留下一排的指甲印。 “楚喻。” “嗯” 抬眼的瞬间,一滴眼泪就溢了出来。 楚喻想抬手去擦,消灭自己哭了的证据。但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发现陆时的指尖从他眼下拭过。 用舌尖尝了尝那一点湿痕的味道,陆时嗓音很轻,“你哭了。” 楚喻反应不过来。 他脑子里循环播放的,全是刚刚那一幕 陆时将手指放在唇边,舌尖探出来,舔在指尖上,将那一点眼泪卷走。 他的眼泪。 连伤心都忘了,楚喻只呆呆盯着陆时的手指,以至于没注意到,陆时因为他哭,倏而冷下来的神色。 陆时站起身,“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没有回答,陆时伸手拿起一件黑色薄外套,问,“去不去” 楚喻连忙点点下巴,“要去” 将手里的外套扔给楚喻,陆时打开衣柜,重新拿了一件,“走吧。” 楚喻以为,陆时只是带他在学校里转一圈。 等站到偏僻角落的一处矮墙下时,楚喻不太淡定了,“我们这是要出去” “嗯。” 陆时身形敏捷,上到矮墙后,蹲下,把手伸给下面的楚喻,“来。” 手腕处有一处圆骨凸起,瘦削,却很有力。 楚喻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跳下矮墙,楚喻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不会被监控拍到吗” “不会,监控线路损坏,校工没有接新线,在另一个位置装了新监控,这里成了一个死角。” 楚喻没再多问,裹着陆时的薄外套跟着走。 两人打了一辆车,下车后,陆时熟门熟路地带楚喻穿过窄巷,停在一扇小门边,跟里面的人说话,“我来拿钥匙。” 里面的人把一串钥匙递到陆时手里,“烈哥说,想拿去玩儿几天都行。” 楚喻听了两句,明白过来,刚刚出租车上,陆时电话是打给烈哥的。 不过到底是借了什么 拿了钥匙,到建筑物的后面,陆时走到角落,伸手将一块黑色的防水苫布掀了下来。 苫布下,停放着的是一辆重型摩托车,钢性支座,尾部线条硬朗,造型简单,纯粹而强劲。通体喷黑漆,部分上了银粉。 楚喻眼睛都亮了,“是战斧吗” “不是,仿战斧改装的。”陆时长腿撑地,跨上去,吩咐,“上来。” 楚喻坐到后面。 他已经自觉放弃问陆时有没有驾驶证这个问题了。 慢条斯理地将银黑相间的手套戴好,陆时垂着眼皮,问楚喻,“知道心情不好,要怎么办吗” “怎么办” “发泄出来。”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引擎声骤起,整辆战斧有如破风的利箭般,疾驰而出楚喻被力道带的往后倒,吓得他连忙紧紧抱住陆时的腰。 风很大,楚喻好一会儿才适应,他闭着眼,开口就被灌了满嘴的风,“我们是去上次的废弃公路” 他的耳朵就贴在陆时背上,能感觉到皮肤的体温,以及对方回应时,胸腔微微的颤音。 地下黑赛的赛道在一处废弃公路,四面荒芜。一旦少了喧嚣人声,周围便显得空旷又寂静。路灯的光点绵延向远,周围除了呜呜风声,再无其他。 陆时将车停在位的中央,随后长腿蹬地,下车。 楚喻茫然,“陆时” 陆时将黑银相间的手套从手上取下,扔给楚喻。 楚喻连忙接住,“你” 他突然反应过来,“你、你是让我来开” 陆时双手揣在口袋里,站得很直,自然垂落的发尖被风吹起,他抬抬下巴,问,“会开摩托车吧” 楚喻点头,“会是会,可是” 开普通的摩托车,和开改装车,能一样吗 陆时让楚喻坐到前面,自己蹲下身,细致地帮他调整好座位高度和控制件的位置,确定没问题了,他才起身,坐到楚喻身后。 两人胸背相贴。 近的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 “陆时” 下巴蹭过楚喻的肩线,陆时凑近对方耳边,嗓音压得微沉,“别怕,我在。” 说完,他就着这个姿势,从腰侧伸过手,替楚喻戴好手套。 再握着楚喻的手,搭在了车把上。 热意混合着战栗,从脊背窜起,喉间干痒,呼吸重浊,楚喻分不清是太过紧张和兴奋,还是渴血了。 或是,二者都有。 陆时将头盔戴在了楚喻头上。 仿佛身体中某一个开关被打开,楚喻握紧了离合。 橡胶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车身只有轻微的抖动。透过头盔的防风玻璃,一切景物都变得模糊不清,道路两侧路灯的暖光由点成线,又纷纷消失在视野之后。 在行驶至最高速的那一刹那,楚喻只感觉整个人都被气流牵引着向上,甚至后背长出了一双翅膀般,巨大的升力效应让他有种即将悬空的错觉 那一刻,所有的委屈和不解,伤心,以及难过,都随着耳边叫嚣的引擎声,“轰”地散开 松开车把,楚喻在头盔中大口喘气。只觉全身血液逆流,血管即将在身体中接连炸裂,胸腔发紧,下一秒就要窒息,濒死一般 头盔被摘下。 旷野的风送来充足的氧气,楚喻细软的额发早已被汗湿,贴在额头上,被风拂过,留下凉意。 他的眼睛却很亮,像是蕴着天边明星。 陆时站在车边,手里拎着头盔,问他,“还难过吗” 旷野与垂落的天幕,在这一刻,便作了他的背景。 楚喻看着陆时。 下一秒,他酸软脱力的手拽住陆时的外套,直起身,攀附而上,嘴唇贴紧陆时肩颈处的线条,咬了下去。 肩膀处传来刺痛,比往常要重。 陆时抬手,虚虚将人护着。 “轻点儿。” 嗓音里勾起轻微哑意,陆时又道,“算了,随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第二十六下 这一次, 楚喻只在皮肤上咬开了很小的口子,却有点深。松开牙齿后,隔了好一会儿才完全愈合。 见楚喻裹着大一号的黑色薄外套,坐在重型摩托上, 垂着脑袋。 陆时拉好衣领,挑眉,“这是在反思了” “我刚刚没忍住。” 松开车把手的那一瞬间,楚喻身体里躁得厉害,明明全身都没多少力气了,指尖还是兴奋地在抖。吸血的欲望涌上来,压不住,咬下去的时候,就没像往常那样克制。 楚喻又赶紧保证,“下次我一定轻一点” 换做以前, 甚至是今天白天, 楚喻都会紧张,担心陆时会不会因此冷脸。但现在, 他却半点不怕, 甚至伸手扯了扯陆时的衣摆, 仰着脑袋,加重语气, “真的” “嗯。” 陆时左手插在口袋里, 右手将楚喻浸湿的额发往后撩, 将他的眉眼全然露出来, 低头,靠近,直视楚喻的眼睛,低声问,“还难过吗” 这是一个极有侵略意味且强势的动作,陆时做出来,楚喻却半点不反感。 “不难过了。” 楚喻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把玩陆时外套的金属拉链,“我就是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 和在陆时寝室相比,他的语气平静。 “周围所有的人,都觉得我妈特别宠我,要什么买什么,为了我上学上得开心,甚至砸钱买学校。对我也不像对我哥哥姐姐那样,要求那么严、那么高。他们这么以为,也这么灌输给我。” “所以,我以前,也以为真的就是这样。” “甚至她对我所有的冷淡,我都努力地归结到她工作忙。可是,哪儿有那么多的忙啊她只是不在意、甚至无视罢了。” 陆时安静听。 楚喻裹了裹身上套着的外套。 衣服是陆时的,大了一码,上面沾着点陆时的味道。 “我哥我姐小学、中学、大学的毕业典礼,我妈都去了的。我的毕业典礼,占那个座位的,总是兰姨。” “我以前害怕,所以自欺欺人。但现在又想,有什么好害怕的不过只是承认,” 他拽着陆时拉链的手收紧,停顿许久,才轻轻地把话说出来,“只是承认,她不爱我而已。” 话说出来,似乎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受。 “我妈是典型的当权者、上位者思维。也就是,她只会在有能力、有用的人身上,投注自己的注意力和精力。至于我,估计只是因为有这层血缘关系在,所以,她给我最好的生活环境,给我花不完的钱,给我建造一个玻璃温室,让我乖乖在里面,不要给她添任何麻烦。你看,就连她对我的要求,都只是健康,开心,平安,别让她操心。” 楚喻大脑逐渐清晰起来,他一句一句没什么条理,又说道, “我小时候,我妈对我,就像对我哥哥姐姐一样,给我请过很多老师,课程排得满。我懒散,没显出特别聪明,也不自律,喜欢睡懒觉,喜欢玩儿。等再大一点,我妈就再没给我请过家教,也没再要求我上课、要求我拿好成绩了。” 他弯弯嘴角,扯出一个不带笑意的弧度,“现在回想,估计那时候,我妈就觉得,我身上没什么希望,直接放弃我了吧。” “楚喻。” “嗯。”楚喻抬眼,睁大眼睛,“我没哭,真的,不信你看。” “我知道。” 陆时眼里没有怜悯,也没有别的多余的情绪,只是道,“要安慰吗” “什么安慰” “你想要什么安慰” 楚喻一时间也想不出来,试探性提议,“抱一下” “好。” 在楚喻还没反应过来时,陆时便付诸了行动。 他倾身,伸开手臂,抱住了坐在重型摩托车上、裹着黑色宽大外套的楚喻。 手臂收拢,楚喻陷在陆时怀里。 鼻尖萦绕的,是有两分熟悉的洗衣液的干净味道。 楚喻僵住,没敢动,好一会儿,才放松下来,将下巴搁在了陆时肩上。 “我是不是很没用” “不是。” “真的” “嗯。” 回程,陆时骑车,速度很慢。 夜风很轻。 楚喻靠在陆时背上,安静许久,忽然问,“假如,我是说假如,我真的考到年级二百二十名,甚至前一百二十名,前二十名,我妈会不会会不会看我一眼” “想试试” “嗯,想试试。” 重装摩托车挟裹着引擎的沉沉轰鸣声,冲进隧道。凌晨时刻,没有别的车辆。隧道顶端橘黄的灯光落下来,像被切碎的夕阳的光。 楚喻手抓着陆时的衣服,视线落在刺眼的路灯上,不知道是说给陆时听,还是说给自己,“大概还是不甘心吧,不甘心这么轻易地就被人放弃。” “我会帮你。” 陆时将车停在路边,长腿撑在地上,回身看楚喻。 “但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准哭。” 楚喻又被一句话戳的炸毛,“我又不是哭包爱哭鬼哪有这么容易哭” 陆时轻笑,重新坐好,“手抱紧我,小哭包,回学校了。” 先去还了车,又打出租,翻墙回学校。 走到宿舍门前,楚喻忽然想起来,“你等等我” 他快走两步,把寝室门打开一道缝,挤进去,“砰”一声把门合上,不给陆时窥见里面的机会。 门内一阵声响,很快,楚喻又开门出来。 手里捏着两瓶补血口服液。 他插上吸管,递给陆时,懊恼道,“快快快,多喝一瓶,也怪我,太不克制了你要是贫血了怎么办” 陆时懒得伸手,就着楚喻的手,低头两口喝完,评价,“味道奇怪。” “味道奇怪也要喝,我已经让食堂的厨师熬了乌鸡汤,明天拿保温杯给你装过来。” 又说了两句,楚喻打了个哈欠,“好困,我要睡了,明天见。” 回到寝室,楚喻快速冲完澡,穿着睡衣,倒在松软的床上。 骑车时过于兴奋,四肢的疲软到现在才算完全漫上来。 他闭眼准备睡觉,隐隐闻到有点熟悉的味道,撑起身,看见随手仍在床边的黑色薄外套,才想起,衣服没还给陆时。 坐了一会儿,楚喻鬼使神差地,把那件外套拎过来,放到了枕边。 重新躺下,楚喻攥着一寸布料,睡得安稳。 一墙之隔。 陆时洗完澡,湿着头发没擦,坐到书桌前。 桌面上摊开的卷子还没写完,他拿了根铅笔开始解题。 台灯白色的光只笼罩住他身前的一小块区域,身后俱是黑暗。 手机振动。 陆时看了一眼,是认识的号码。 他没接,继续解题,任由手机震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将最终答案写在题目下的空白区域,陆时才按下接听。 “陆时,是不是不准备接你爸我的电话了你的礼貌呢你的教养呢真以为我有那么多时间,一次一次地陪你耗” 陆时洗完澡,黑色护腕和手表都没戴,露出瘦削的手腕。 左手上灵活地转着铅笔,黑沉的眼里什么都没有,他嗓音清淡,“在做题,手机关静音了。” 陆绍褚的情绪稳定一点,“这么晚还在做题,学习辛苦不辛苦” “不辛苦。” “让你在a市念书你不愿意,非要跑这么远,吃苦头的还是你” 陆绍褚旧话重提,“你妈很想你,你爷爷也念叨你好几次,什么时候回来” “忙,暂时不打算回来。” “陆时”陆绍褚的嗓音骤然拔高,怒气压不住,“忙忙忙,你自己算算,你多久没回家了,啊一年半去年新年晚宴,一个个的都在问,你怎么不在,你让我怎么答你让你妈面子往哪儿放真当自己翅膀长硬了,飞出去就不回来了啊” 陆时沉默着听陆绍褚责骂。 神色毫无波动。 陆绍褚又缓下语气,“陆时,你妈最近头疼,家庭医生看了好几次都不见好。我不在家,顾不上,她养你这么大,你要是有良心,就回来看看。她见了你,会开心不少。” 陆时冷声道,“估计你不想听我重复刚才的话。” 陆绍褚好几秒没说话。 “打了三十万在你卡里,没钱了就说。” 吐了口气,陆绍褚给完糖,又教训威胁,“我就当你是青春叛逆期,但我告诉你陆时,我没少教过你,什么事都要有个度,我在你这儿,是拿了十分之十的耐心出来,你自己心里有数。真超出界线了,什么后果,你自己清楚” 电话挂断,陆时将手机扔在桌面,“哐”的一声。 静静不动地坐了一会儿,陆时抽出一张白纸,用铅笔一笔一划认真写。 “见乍开、桃若燕脂染,便须信、江南春早。又数枝、零乱残花,飘满地、未曾扫。谩送目、层阁天涯远,甚无人、音书来到。又只恐、别有深情,盟言忘了。” 最后,他写下词牌名,西江月慢。 太过用力,屈起的指节泛白,笔尖微抖。字迹在纸面陷下。 视线落在被纸面磨平的铅笔尖上,陆时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削笔刀,削铅笔。 木屑和铅灰零碎地落在纯白的纸上,盖住了词牌最后三个字,脏了纸面。 刀片锋利。 陆时削笔的动作忽然停下。 削笔刀下移,刀刃最后停在左手的手腕处。 冷白的皮肤上,有数道深深浅浅的细细疤痕,醒目又刺眼。 想起刀尖刺破皮肤,鲜血溢出的情景,以及令人清醒的痛感,陆时眼神变得专注。 刀尖下压,皮肤凹陷,泛起刺痛。 可这一次,陆时却再没有用力将刀尖扎进更深。 扔开削笔刀,关上抽屉。 灯下,陆时注视着自己手腕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他的血不能浪费。 要是没血喝,那个小哭包会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第二十七下 楚喻进教室时, 连李华都还没来, 大半座位都空着。 章月山正背文言文, 不经意地看见楚喻从教室门口进来, 他揉揉自己的眼睛, 自言自语,“我日, 难道是昨晚刷题刷太多,大早上的出现癔症了” 昨晚睡得晚,但楚喻精神很好, 他五指张开, 手在章月山眼前挥了挥, “三、二、一班长回魂” 章月山配合地做出往后倒了一下的姿势, 又转身,看楚喻把沉甸甸的书包放到课桌上,“奇了怪了,校花你今天这么早” “因为, 从今天起,我就是一个要好好学习的人了” 说着, 楚喻先拿出湿巾,擦了一遍课桌,擦完,拿卫生纸再擦一遍。接着, 又从书包里掏出一把崭新崭新的笔, 五颜六色, 从长到短依次排列。 他书包跟百宝箱一样,楚喻依次从里面拿出三角尺,橡皮,铅笔,卷笔刀,荧光笔,印花草稿纸,笔记本,便利贴,甚至还有一个望远镜 章月山指指那一堆文具,“这一堆是” “为好好学习做的准备工作齐全吧就这草稿纸,我都选了二十几分钟作文常用优美句子里,有一句不是说,机会只垂青有准备的人吗我准备得这么好,机会肯定会垂青垂青我” 觉得有道理,章月山指尖一转,指向望远镜,“那这个” “我不是坐最后吗,说不定看不清老师t上的小字。我,绝对不能错过任何获得知识的时刻与细节,所以准备了这个望远镜” 章月山把这番话在脑子里品味一番,觉得也很有道理 但谁他妈上课用望远镜啊,你是坐在操场上课吗 或者,你其实是想看清老叶眼角下的那颗痣 校花你很有想法了 这到底什么高端操作 陆时今天来得晚,楚喻左等右等,才把人等来。 拿出印着哆啦a梦的蓝色保温杯,楚喻递给陆时,“今日份的鸡汤” 陆时校服白衬衫顶上三颗扣子都没系,隐隐露出锁骨的线条。他面色很冷,眉宇间压着点儿躁意,也不说话。 把递来的保温杯接在手里,又将单肩挂着的黑色书包放下后,就趴课桌上,闭眼睡觉。 见陆时眉头微微蹙着,楚喻担忧,“陆时,你没睡好吗” 章月山倒抽一口气,在前面看这一幕看得心惊胆战。 以前分部的人,几乎都知道陆时有挺重的起床气,当天的脾气跟睡没睡好呈正相关。 高一上学期,课间,陆时正趴桌子上补觉。 有个在学校混成“哥”的高壮男生,听说陆时是公认的校草,不服气,就带了好几个小弟来挑衅。 那人往过道一站,拍陆时的课桌,拍的一阵“砰砰”响,一边叫嚣,让陆时抬起头来给大家看看,到底能不能担起校草这名头。 陆时当时头也没抬,却准确地一把抓住那男生的手腕,还没人看清到底怎么个动作,就听见一声痛叫,一米八几,满身腱子肉的男生,直接被陆时摔进了教室最后面的卫生角,吊着脱臼的手腕,躺在扫帚和拖把上,一脸惊诧与恐惧,半天没起得来。 据现场不少人说,陆时当时的表情吓人得厉害。 甚至接下来那几天里,只要是看见陆时在睡觉,不少人宁愿绕道,也不想在陆时课桌旁边经过,就怕自己也去卫生角躺一躺。 就在章月山满心担忧时,他听见楚喻又忧心忡忡地又追问了一句,“还是哪里不舒服陆时你没贫血吧头晕吗” 章月山已经做好了,一旦情势不对,就赶紧拉着校花撤退的准备。 然后他看见,原本趴着的陆时撑起背,半垂着眼皮,看向楚喻,“嗯,昨晚睡不着,困。没有贫血。” 嗓音听起来明显比平时沙哑,含着倦意。 楚喻舒了口气,“那就好,那你多趴会儿,等老师来了我叫你。” “嗯。” 风平浪静。 章月山觉得自己仿佛有一双假眼。 一直到第三节课课间,陆时才终于坐起来,没再补觉。 喝完半杯乌鸡汤,陆时从手边堆着的题集下面,抽出一个淡蓝色封皮的笔记本,递给楚喻,“看看。” 楚喻一头雾水,接下,翻开,越往后看,眼睛睁得越大。 等快速将十几页翻看完,他倏地转向陆时,“这是” “不是说想试试吗” “你昨晚” 陆时神色淡淡,“睡不着,太无聊了,总归要找事做。” 楚喻一时说不出话来。 笔记本上,是一连二十几页的复习资料,每个字都是手写的。 知识点分门别类,条理清晰,每一个点下面还有题型,以及具体解法,注意事项,连旁边的函数图都画得极为标准。 纸上的字迹规整,撇捺间有种凌厉的美感。 他不知道,陆时将这些知识点和题型整理出来需要多长时间,需要耗费多少心力。 脑子里又浮现起昨晚,凌晨的公路上,陆时停下车,回身看他,说,“我会帮你,但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准哭。” 陆时转了转手里的铅笔,“你先看着,哪儿不懂,就问我。” 听了这句,仿佛有热血窜出,楚喻顿时信心满满,“好” 不过现实总会给人以迎头痛击。 楚喻在花了大半个上午后,终于把那二十几页的知识点看完。 他转过身,告诉他后桌,“我看完了。” 陆时合上习题集,问他,“哪里不懂” 楚喻指指第一页,“这里。” 翻过两页,“这里和这里。” 又翻过六页,“这里,” 最后翻到倒数第二页,“还有这里。” “这些不懂” “不是,”楚喻很诚实,“除了这些,其它都不懂。” 连楚喻自己都觉得自己就是个菜鸡,陆时却半点没惊讶。 他只是用铅笔敲敲桌面,告诉楚喻,“晚上来我寝室,给你补课。” 晚上。 马马虎虎冲了个澡,楚喻套上睡衣,挑出几支最好看的笔,几页印花草稿纸和一个笔记本,就窜到了陆时寝室。 两张椅子并排在书桌前,楚喻自觉到右边,端正坐好,规规矩矩,一双浅色的眼睛看着陆时,台灯映照下,里面琥珀色的光像是要晃荡着溢出来。 陆时问他,“补课这么开心” “开心” 楚喻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玻璃瓶,插好吸管递到陆时嘴边,“今天第三支补血口服液。” 陆时就着他的手,低头,咬住吸管,喝完。 楚喻很习惯了,等陆时喝完,顺手把空瓶扔进垃圾桶。 两人肩膀蹭着肩膀,开始补课。 没一会儿楚喻就发现,陆时讲的知识点,他几乎都能听懂。 卧槽,难道这就是学神的威力所在 或者,其实我是个聪明绝顶、才貌兼具的天才少年,只是以前被耽误了 他注意力不容易集中,听了没多久,就盯着陆时捏笔的手指出了神。 “楚喻。” “啊” 陆时见他注意力分散,没再讲新知识点。拿过一本习题翻开,提笔,勾出二十道题,“做完。” “好。” 见陆时起身,楚喻连忙问,“那你呢” “我睡会儿,做完了再叫我。” 寝室里安静下来,只有笔尖在纸面摩擦的声音。 楚喻一口气做完三道题,成就感爆棚。 他以前做数学,从来都是,先写解,审题,不会,写下一题的解。 或者考完数学,别的同学都在讨论,某道题是选b还是选c。 这时候,楚喻就会陷入深深的思考我刚刚见过这道题吗我真的见过吗我莫不是跟你们做的不是同一套卷子 但此时此刻,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竟然已经上升到了另一个更高的境界他不仅认识这些字,还知道这些字连在一起表达的意思 楚喻你真厉害 等认真做完陆时勾选出来的二十道题,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了。 楚喻伸了个懒腰,搁下笔,转身去看陆时。 床上,浅灰色的薄被铺展,陆时朝书桌的方向侧躺,闭着眼。 寝室里就开了一盏台灯,光照范围有限。暗淡的光线里,能勉强看清陆时的侧脸。 他肤色冷白,额角有浅浅的青色血管。闭着眼时,眼尾狭长,睫毛垂着,又浓又密。山根高,五官线条凌厉。 前一晚没睡好,他眼下还有淡淡的青影,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眉心蹙着,不太开心的模样。 睡着的陆时,全然没了白日的冷漠和尖锐。 甚至显得温和又无害。 楚喻蹲在床边,盯着陆时发了会儿呆。 然后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按照陆时说的,把题目做完,就叫醒他。 楚喻有点不忍心。 他总觉得,陆时身上像是担负着某些很沉重的东西,让他平时想开心也开心不起来。只有在睡梦里,才能卸下重压,得到短暂的喘息。 算了。 楚喻准备不叫醒陆时,让他好好睡觉,自己先回去。 至于渴血的饥饿感和低热,忍一忍也就过了。 站起身,楚喻又弯下腰,轻手轻脚地替陆时拉了拉被子。 正想收手,手腕却突然被攥住。 一股极大的力道将他往下拉,抵挡不及,楚喻整个人瞬间失了平衡,站不稳地往床上倒,脑袋蹭着陆时的肩膀,砸到了枕头上。 陆时嗓音带有困倦的睡意,嘴唇就贴着楚喻的耳朵,“做完了” 温热的呼吸拂在敏感的皮肤上,又麻又痒。 楚喻本能地颤了一下。 没听见回答,陆时半阖着眼皮,眸色黑沉,看楚喻,“那就是饿了” 接着,楚喻就感觉到,陆时微凉的指尖抵在了他的唇边,还无意识地在他唇上抹了一下。 很痒。 楚喻屏住呼吸。 “嗯” 陆时鼻音带着倦意,似是不耐,在催促。 楚喻醒过神,下意识地微张开嘴唇,咬住了陆时的指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第二十八下 吸了两滴血, 楚喻赶紧把牙齿松开, 担忧,“陆时, 你疼不疼” “不疼。” 陆时阖着眼, 指尖停在楚喻唇上, 哑着嗓音问他,“还要吗” 他尾音放得轻,恍惚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 楚喻还记得自己昨天晚上把人咬疼了的事情,过意不去, 连忙道,“够了, 真的, 已经不饿了。” 听见这句,陆时睁开眼,勾起鼻音, 应了一声, “嗯。” 他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整个人就像是收起利爪晒太阳的猫科动物, 动也不想动, 只有指尖按在楚喻嘴唇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半点没有挪开的意思。 楚喻嘴唇被揉得发痒, 本能地想咬。 但他清楚, 自己这两天吸血好像吸得有点多, 很担心陆时哪天刷题,刷着刷着就晕过去了。于是他不断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不能咬一定不能咬,克制地很是辛苦。 偏偏陆时像是存心的一样,直到把他的嘴唇揉得都有点发麻了,才睁开眼,坐起身来,瞥向开着的台灯。 “题写完了” “写完了” 陆时起床。 和平时不同,他头发睡得有点乱,浑身都是懒散劲儿。黑色的宽大t恤套在身上,背影瘦削。 站到书桌前,伸手拉开椅子,陆时坐下去,随便拿起一支笔,开始批改。 楚喻连呼吸都放轻了。 批改速度很快,不到一分钟。 陆时宣布结果,“二十道题,对了两道,正确率百分之十。” 他正想说“不准哭”,就看见楚喻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如释重负,“果然,我还是很聪明的,竟然对了两道” “竟然” “对啊” 楚喻手撑着下巴,非常容易满足,眉飞色舞的,“质的飞跃啊我以前都能完美避开正确答案的” 收回没说出口的话,陆时顺着夸奖,“嗯,确实很聪明。” 楚喻已经很久没看漫画书了。 他手伸进桌肚里,摸到了漫画书的封面,迟疑,又咬咬牙,把手收回来。 越是临近月考,楚喻越焦躁,就总想拿点什么来转移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但他又很有自知之明就他那点儿破自制力,一旦把漫画书拿出来,破了戒,他估计到月考当天,都不会想提笔翻书。 章月山听楚喻连着好几声叹气,笔尖更是都快把草稿纸戳破了,他劝道,“校花,淡定住,实在不行,就赶紧看一眼陆神给你的那几个笔记本看到没,上面有学神的光环在闪耀有陆神罩着,你还有什么好紧张的” 一说到这个话题,他就嫉妒地捶胸口,“我尼玛啊,陆神亲手整理的笔记亲手” 楚喻恹恹地没精神,趴着不起来,“学霸不知学渣的痛” 被他的表情逗乐,章月山没再劝,往楚喻身后望了眼,“咦,陆神呢” “梦哥篮球瘾犯得厉害,陆时又不用复习,就被拉去打球了。” 楚喻发了会儿呆,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摸出一个小十字架来。 挺小一个十字架,还没手掌心一半大。 章月山好奇,“这是干嘛” 楚喻没答,又把手伸进书包里,摸出一个拇指大的圣母玛利亚摆件。 紧接着,文殊菩萨、弥勒佛、玉皇大帝,还有文曲星和太上老君,纷纷出现在桌面上。 七个神像,在楚喻面前依次排开。 楚喻蹙着眉,开始纠结,“我应该拜哪一个” 章月山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楚喻自言自语,“算了,都拜拜好了,我不能偏心” 说完,他还双手合十,强调,“排位不分先后,诸位大神在我心中,都法力无边” 楚喻把要强调的内容说完,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红彤彤的苹果,放在一排神像前,“请享用” 章月山被这神奇操作震得一愣一愣的。 见楚喻上完供,朝自己狂使眼色,他拿不准那眼神到底什么意思,“我、我也要吗” 楚喻点头,“当然你坐我前面,在神光庇佑的范围内嘛,而且一个苹果怎么够吃” 章月山想想也觉得有道理,那么多个神,一个苹果肯定不够分。于是,他把自己早上没吃完的奶油泡芙上供了。 李华正在写英语作文,搁下笔,“我我我马上” 说着,他在包里掏半天,找出一个榛子巧克力,双手放到楚喻课桌上,“神光庇佑” 方子期恰好拿卷子过来,找章月山和李华讨论题目。见这场面,一拍脑门儿,“妙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冲回自己的座位,拿了一个香蕉过来,虔诚地放到楚喻课桌上,双手合十,闭眼祈祷。“诸位大神,请一定保佑我这次能再前进五个、不,四个名次就够了” 管逸阳故意从几人旁边走过,瞟了眼楚喻桌面上摆着的东西,吊梢着眼角,讥讽,“求神拜佛呵,这是对自己的辣鸡水平心知肚明不过,就算这些神佛法力再高强,估计也不能保佑你考试蒙的全对、冲进年级前二百二吧。” 楚喻唇角一翘,正想怼回去,就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的陆时走过来,站在管逸阳身后,“让让,挡路了。” 经过楚喻的课桌时,他从口袋里拿出一颗薄荷糖,放到桌面上,“上供。” 楚喻眼里都是笑,“谢谢陆同学” 梦哥抱着一个篮球,满头是汗地跟在陆时后面,见楚喻桌面上零零碎碎摆着不少东西,他翻来找去,最后找出一包餐巾纸,“希望各位大神不要嫌弃” 李华眼尖,“餐巾纸包装上全是可爱的粉色草莓,梦哥你又被女生盯上了” 梦哥抬脚踹李华的椅子,“就你眼尖” 他抓抓自己的后脑勺,“这纸是有个挺可爱的女孩子,守在球场边递给陆神的。陆神说了句谢谢,看都没多看一眼就走了。我不是怕那个女生下不来面子吗,就接了。啧,纸上竟然还喷了香水,这味道熏得我连打了三个喷嚏” 李华和章月山一阵大笑。 楚喻回头看陆时。 陆时头发稍稍湿透,放下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把一张活页纸递给楚喻,“这十道题做了。” 两个星期下来,楚喻已经很习惯了,他接到手里,“好,做完了给你检查。” 午休结束,预备铃打响,教室里还是闹哄哄的。 章月山开始挨着让填国庆留校意向表。 楚喻倒数第二个填,陆时最后。 见陆时在“留校”选项前打勾,章月山坐回座位,小声问楚喻,“十一你和陆神都留校啊” 楚喻正在做陆时出的题,闻言头也没抬,“对,不是十月八号回校,直接考试吗,陆时说,干脆在学校不回去了。” 而且,楚喻其实也不太想回家。 他心里憋着一股劲儿,总想着等考出一点成绩了,再站到他妈面前,让她知道,他不应该那么轻易地就被放弃。 捏着笔的手指下意识地用力,绷得有一点疼。 他长到这么大,第一次这么想做成一件事,想证明一次自己。 深呼吸,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楚喻沉下心,继续做题。一边做题,一边想这真的是他十七年来,学习最认真的时刻了。 国庆七天假期,班里几乎一半的人都留了校。 教室、图书馆、自习室,全是人,让楚喻有种根本就没放假的错觉。 期间,贺致浩给他打电话,让他出来玩儿。楚喻心想,我他妈题都做不完,哪儿有心思玩儿 拒绝后,盯着手机发了会儿呆,楚喻活动了一下僵直的手指,继续做题。 十月七号下午,考场安排就贴在公告栏了。当头第一个,就是陆时的名字,第一考室,第一个。 而高二a班的考场分布也十分神奇。 他们班大半的人,都十分均匀地分布在前两个考场和最后两个考场,显而易见的,成绩差距巨大。 章月山在一号考场挂了个车尾,李华和方子期都在二号考场。而楚喻,鉴于他上学期连英语都是瞎写的,理所当然的在最后一个考场考试。 第二天一大早,楚喻就起来了。 他整个晚上都没睡好,一直做梦就算了,五点过被梦惊醒后,就睁着眼睡不着。 出了会儿神,他发现确实睡不着,干脆拿过枕头边放着的笔记本开始看。 陆时给他整理的复习资料,一个科目一个笔记本这么写的。 大半个月里,他把这几个本子的纸页都翻得起了毛边。 裹着被子躺在床上,见着陆时笔锋凌厉的字,楚喻心里莫名地没那么慌了。 七点过,楚喻起床。 刷完牙,他拿起手机,想给施雅凌发条信息,说自己今天月考。 但又想到,信息发过去,他妈妈应该也没时间看的吧 最后还是算了。 换好衣服,楚喻打开寝室门,隔壁的门也正好打开。 两人往楼梯口走。 一路上没聊别的,楚喻自己嘀嘀咕咕地在背陆时给他勾出来的必考诗词和文言文填空。 陆时手插在口袋里,微微低着头,仔细听,时不时纠正。 匆匆去食堂吃过早饭,走到教学楼,楚喻考场在四楼,陆时在一楼。 “那我上去了。” 陆时把手里的一支黑色签字笔和一支铅笔递给楚喻。 楚喻奇怪,晃了晃手里的透明文具袋,“我带了笔的。” “考试时,要是静不下心,就想想,这是被学神光环笼罩的铅笔。” 楚喻整个早上第一次笑出来,他抬抬下巴,“那我呢” “被我罩着的人。” 最后一个考场里,有楚喻不少熟人,最熟的就是贺致浩。 楚喻刚踏进门,就听见贺致浩的声音,“我们家喻少来了” 楚喻笑骂,“滚,谁是你家的脸越来越大了” 贺致浩笑嘻嘻地抱怨,“放假找你你都不出来,忙什么啊” “学习。” “卧槽” 贺致浩赶紧拖了一张椅子,坐到楚喻旁边,“别人跟我说,你国庆都没回家,在学校天天刷题背课文,我还以为是唬我呢,结果你还来真的” 他压低声音,“是不是打赌那件事那个管逸阳也太他妈嚣张了,真把自己当回事儿啊不用你动手,你发话,本少爷有八百种方法让他哭着跪下叫爸爸” 楚喻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管逸阳是谁。 他摇头,“谁稀罕他叫爸爸你有这空闲,不如多睡会儿觉,我学不学,跟管逸阳屁关系没有,我是因为,”他顿住,“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什么不明白” 不过见楚喻真的没把那人放心上,贺致浩也就没再提,“行吧,那等月考完了,兄弟几个一起聚聚你这开学一个月,都没怎么出来过,就连林家姐姐,都念叨你不知道多少次了。现在一个个的碰见我,回回开口都是,楚喻呢,怎么没见着人” 楚喻心里算了算,发现还真是这样,他点头,“那行,考完了我有时间,一起聚聚。” “话就放这儿了啊,不准反悔我马上打电话定地方” “时间地方定下了,跟我说一声。” 楚喻看看时间,离开考还有二十分钟,他赶人,“可以告退了,我抓紧时间看看书。” 离考试还有十分钟,监考老师让把书和其它东西都交上去,说完,开始拿小刀拆试卷的密封袋。 楚喻把书交上去,从讲台回来,一路上看见,不少人都在运笔如飞地准备小抄。 有往自己手掌心上写的,有往桌面上抄,个个极为专注。 刚在位置坐好,有人拿笔戳了戳他的背。 楚喻回头,发现是认识的人,高一跟他一个班,不太熟,好像叫杨铮翔。 杨铮翔小声说话,“校花,小抄我多缩印了一份,你要不要” 非常大方。 楚喻拒绝了。 他心里想实不相瞒,你们做的那些小抄,我全会背 这一刻,楚喻觉得自己,估计是这整间考室里,最牛逼的那个仔。 等试卷发下来,楚喻担心自己会忘,先翻到后面,把诗词古文填空给做了。 填完了他才反应过来我日,考的句子,他竟然全都背过 坐直了缓缓呼吸,楚喻不经意看见,坐他前面的那位同学,试卷都没看,拿起铅笔,花半分钟填完选择题的机读卡,然后,就开始盯着黑板上方的挂钟发呆。 而他左边那一位,正在写作文,写几个字换一行,跟散文诗一样,还没过多少时间,已经写完了大半页。 右边那位最厉害,把三张草稿纸裁开,折起了千纸鹤。 没一会儿,满桌子堆的都是千纸鹤。 至于监考老师,一个坐在讲桌后面玩儿手机,一个站在教室门口和人聊天。估计是半点不怕他们传答案抄袭传来抄去,也不会考出花儿来就是了。 楚喻做了两道选择题,有点心浮气躁。 盯着陆时给他的笔发了会儿呆,继续做题。 临到交卷,楚喻的作文才打下最后一个句号。 他作文材料没看太懂,但陆时给他弄了一个议论文标准模板,他背得挺熟,写起来还算流畅。 考试的时间过得飞快,楚喻题做得慢,门门考试都要到最后一分钟才做完。 等考完最后一科英语,楚喻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他趴在课桌上,手都不想抬一下。 直到有人屈着手指,在他桌上轻轻敲了两下。 是陆时。 “你怎么上来了” 楚喻抬眼,从下往上看陆时,说话都没力气,很虚。 陆时考室在一楼,电梯肯定挤不进去,上来得爬楼梯。 “走了。” 见楚喻没动静,陆时伸手,将铅笔直尺橡皮擦一一装进透明的文具袋里,顺手摸了摸楚喻细软的头发,“不走” 楚喻慢吞吞地站起来。 跟着陆时走了几步,想起什么,楚喻又激动道,“我第一次如此认真地考英语,连作文都写够字数了还有还有,数学那些题我竟然好多都认识理综也是,真是太太太令人感动了按照你说的,我会做的基本都好好做了,不会的没花时间看,反正看不懂。” “语文呢” “我把空填满了的” 楚喻一路上都很兴奋,说自己做物理时把公式忘了,笔头都差点咬断才想起来。 又说数学第二道题,跟陆时给他讲过的几乎一模一样,他肯定能得全分。 完了又吐槽英语作文,永远都是李华,不知道李华怎么有那么多外国朋友要来国内玩,还有那么多夏令营和比赛要参加。 陆时很耐心,走在楚喻身侧,安静听着,时不时应一句。 楚喻说得口有点干,停下来,又想起,“今天周四,我听老叶说,他们加班加点改卷子,应该明天成绩就能出来了。” 他声音里藏着紧张和忐忑。 “楚喻。” “嗯” 陆时停下来,垂眼看他,“答应我,无论结果是什么,都不准哭。” 楚喻这次没有炸毛。 他听懂了陆时说的是什么。 “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第二十九下 两人回到教室时, 老叶还没来。 “做过的题竟然都错了” 方子期抱着本题集,正捶胸顿足地大叹, “完了完了,我数学没考好, 平均分要被拖死” 梦哥抠开蓝色易拉罐, 灌下可乐, 听见方子期这句, 瞪眼, “滚你妈,老子后面两道大题没做, 都没说什么, 你一道选择写错了, 竟然还有脸哔哔” 说完, 他又郁闷地喝了一口冰可乐, “我数学物理最后三道选择题,全靠抓阄。监考老师在我旁边站了半天, 真他妈看完我抓阄全程才走老子抓阄的手都在抖” 方子期捂着嘴,憋笑憋得肩膀打颤。 章月山安慰,“没关系梦哥,25的正确率, 要是运气好, 说不定命中率还挺高” “有道理, 拼运气” 梦哥话题一转, “说起来, ” 余光瞄见楚喻和陆时进来,他连忙招手,“校花,陆神,快快快,一起来听” 楚喻凑过去,“听什么” 梦哥假模假样地咳嗽两下,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你们肯定猜不到,我考试的时候,前面坐的是谁” 一听这里面有故事,几个人纷纷凑近,“是谁” 梦哥摸摸后脑勺,一米八八的魁梧个子,有点腼腆,“就是、就是上次,球场边,草莓包装餐巾纸那个女生” 章月山惊了,“卧槽,缘分啊这都能再碰到” 梦哥笑容越发灿烂,“对对对,那女生成绩比我好,上次期末考试发挥失利了才坐我前面。她说拿卷子给我抄,我虽然很动心,但怎么可能同意” 楚喻没懂,“为什么不抄啊”他恍然大悟,“原来梦哥你这么有操守” 梦哥摆摆手,“校花,你怎么跟没长醒似的这要是真抄了,我多没面子,还怎么在人女生心里留下光辉的印象” 思考两秒。 楚喻醒悟,“原来梦哥你是看上” 梦哥一把捂住楚喻的嘴,“小声小声小声” 楚喻连忙点头,梦哥这才移开手掌。 楚喻当真换成小声说话,“梦哥你竟然看上人家了” 这时,守在门口望风的同学喊了句,“老叶来了” 众人各归各位,动作神速。 等老叶走进教室时,全班同学都规矩地坐在座位,安安静静。 老叶很满意,他手撑在讲桌上,呈一个梯形,道,“等会儿我们所有老师,都要集合去批卷子,没空管你们,你们一个个的,都自觉一点。明天出成绩,今晚估计是你们最后的狂欢,明天该哭的哭,该痛改前非的改,该请家长的请家长。” 老叶难得没有灌心灵鸡汤,估计是真的赶时间,几句话说完就走了。 桌椅移动,教室里喧闹起来。 生活委员在上面安排扯着嗓子安排值日,梦哥高声问有没有人要组队去打篮球。 楚喻收拾书包。 塞了两本题集到包里,突然想起,考试已经考完了,晚上不用再熬夜看书刷题了,就又把书放了回去。 陆时见他的动作,问,“晚上做什么” 楚喻想了想,“估计看看漫画我的漫画书都三个星期没拿出来见光了,我再不陪陪它们,它们该是有多寂寞。” “嗯。”陆时颔首,“我去吃晚饭。” 见人往门外走,楚喻忽然注意到,陆时手上连根笔也没拿。 今晚是不准备刷题了 楚喻没什么食欲,慢悠悠地走回寝室,把没看的漫画搬出来,挑了一本。 地上铺着浅色地毯,楚喻赤脚,拎着漫画书,靠着床边坐下来。 翻了几页,楚喻发现自己心浮气躁的,盯着书页上的图,有点看不进去,脑子里乱七八糟全是考试题。 考完之后,他心气虚,为了保护自己脆弱的小心脏,干脆没找陆时对答案,章月山他们对答案时,他也没有参与。 考定离手,他尽力了。 扔开漫画书,楚喻躺在地毯上,望着鹤望兰宽大的绿色叶片,出神。 如果考差了,哭是不可能哭的。毕竟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就是一速成,大神带的那种。 就是大不了再来一次,努力学学,月考完了还有期中考,要是期中考都不行,那不是还有期末考吗。 反正,终归能让妈妈看看,我也是可以做到很好的。 在心里想了一圈,把最坏的心理准备做好,楚喻重新拿起漫画书。 不知道过了多久,敲门声响起来。 楚喻起身,拎着漫画书去开门。 等看清门口站着的人,他愣了两秒,语速飞快道,“等我一分钟” 门砰地一声重新关上。 楚喻望望自己寝室,抓抓头发,埋头开始收拾。 衣服都扔脏衣篮,鞋子通通摆好,桌面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扫进抽屉,衣柜门关上,枕头放好。 直到寝室能看了,楚喻才重新打开门,“那个进来吧。” 陆时进门。 假装看不见没关好的抽屉、露出布料一角的衣柜门,以及皱巴巴的床单。 视线落在床边堆着的漫画书上,陆时自然地在地毯坐下,背靠着床,抬头问楚喻,“一起看” “好。” 楚喻答应下来,没觉得有什么问题,问陆时,“你喜欢哪种题材的我找给你。” “就看你最喜欢看的那本。” 楚喻把书递给陆时,自己在旁边挨着坐下。 陆时话不多,楚喻也没出声,室内安安静静的,只有书页翻动的细碎声响。 不知道是不是陆时自带沉心静气的效果,楚喻心里没那么慌了,好歹漫画终于能看进去了。 不过看了没一会儿,楚喻就感觉眼皮有点重,脑袋也发沉。 他基础太弱,准备时间又短,之前那三个星期,天天高强度学习,早上六七点起,晚上十二点睡,做梦都在刷题背书 完全是拼着一口气。 考完试,神经一旦松懈下来,整个人浑身上下提不起劲,疲惫得厉害。 陆时左腿伸直,右腿屈着,用膝盖撑着漫画书,一页一页翻。没看到一半,就感觉右边肩膀一重。 楚喻闭着眼睛,细软的头发摩挲着他颈侧的皮肤,呼吸平缓,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青影。 睡着了。 陆时停下翻漫画书的细微动作,静静坐着,没有再动。 第二天,楚喻拎着用保温杯装着的乌鸡汤,刚到教室,就被方子期堵了个正着。 “校花,你之前拿出来的那些神仙摆件,都还在吧” “在,怎么了” 方子期心绪不宁,焦急,“快快快,再给我拜拜,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大清早起来,眼皮直跳,我觉得我成绩估计要退步” 楚喻问他,“要拜哪一个” “文曲星,对,文曲星” 楚喻把文曲星摆到桌面上,方子期双手合十,嘀咕了一大堆,也没人听清说的什么。 李华眼圈也是黑的,“学委,封建迷信要不得。而且成绩都出来了,你现在拜文曲星,成绩单上的数字还能凭空变了不成醒醒吧你。” “考试前积极上供的人是谁” 方子期又一脸深沉,“求神拜佛,只为心安,年轻人,你不懂。” 方子期刚说完,教室另一边就爆发出一阵哄笑。 一个男生音调起得很高,“哈哈哈,管逸阳,你要是升级当了爸爸,我们是不是也能沾沾光,混个叔叔来当当” “我不想当叔叔,过年还得给侄子发零花钱,多不划算” “反正人家有钱,说不定逢年过节,还会孝敬你” 管逸阳嗓音拖得很长,“低调点儿啊,成绩不是还没下来吗,到底考的怎么样还不确定呢。” 音调高的男生笑得更大声,“管逸阳,这就是你不对了,你还真信某些人放得狠话啊”说完,他捏着嗓子,叫了一声,“啊,你是我爸爸” 几人哄笑。 方子期脸一沉,就要过去,楚喻叫住他,“成绩马上就下来了,现在他们蹦的多高,一会儿脸就有多痛。” 方子期觉得有道理,又打量楚喻,眼含期待,“校花,你心态真的超好,巨淡定” 楚喻淡淡一笑,“我装的。” 其实他现在心里紧张的一批。 班主任老叶在众人望眼欲穿下走进来,陆时今天来得晚,跟在老叶身后进来。 “同学们都到齐了吧” 老叶把一叠白色成绩单放下,眼睛里有红血丝,精神还不错。 “我昨天批卷子,又被诸位拓宽了视野。我满怀激动地走进办公室,戴上我的眼镜,拿起我的红笔,等我定睛一看,这阅读分析填的是什么和什么这语言运用又是写的什么东西我是这么教的吗于是我决定跟隔壁班的老师换一换,去批作文。” 老叶一脸沉重,痛心疾首,“作文,百花齐放的作文,我竟然还批到了一首散文诗,估计就八句,不到七十个字。为了凑够字数,那位诗人,硬是将他那歌颂食堂菜做的好吃的散文诗,重复写了四五十遍” 梦哥在座位敲桌子,“老师,你再不公布成绩,我就要因为心率过速原地爆炸了” 老叶这才停下长篇大论,“好,为了避免罗嘉轩同学的当场死亡,那我们接下来,就来念念成绩。” 教室骤然安静下来,楚喻放在大腿上的拳头握紧,深吸了一口气。 李华低声道,“成绩单那一抹雪白,仿佛是报丧的” 一边说着,一边把笔转得跟螺旋桨一样。 章月山没回话,手上又开始把魔方转的飞起。 老叶拿起成绩单,开始念。 “陆时,班级排名第一,年级排名第一,除语文年级排名第二外,其余科目均是年级单科第一,各科分数分别是” 教室里,众人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分部来的都还比较习惯,不就是碾压吗碾压月月有,他们都淡定了,时不时还会赌一赌,陆神能甩第二名多少分。 本部的以前没跟陆时一起,个个转头望向陆时,瞻仰学神光辉。 有人小声吐槽,“这成绩,真是人能考出来的陆神莫不是披了人皮的机器” 章月山作为陆时迷弟,则是兴奋道,“陆神永远都是你陆神” 陆时起身,去领了成绩单,脸上惯常地没有多余表情。 老叶接着念。 “杨雨潺” “章月山” “方子期” 名次靠前的优等生名字一个一个过去,楚喻觉得呼吸发紧,心跳声一下下砸在耳膜上,连掌心都烫了起来。 直到他听见自己的名字。 “楚喻,班级排名21,年级排名199。英语148分,单科排名年级第二。” 老叶把分数和名次念出来,也挺唏嘘。 要知道,这成绩出来的时候,办公室里的老师,一个个差点惊得下巴脱臼。 英语老师还特意将楚喻的试卷拿出来看了一遍,最后感慨,“英语作文写得是真的好,听说他小学初中都是念的国际学校不过这小学生字迹,看着好伤眼睛” 笑容却是挡都挡不住。 楚喻坐着没动。 直到陆时从后面,喊了声“楚喻”,他才回过神来。 站到讲台前,老叶把成绩单递给楚喻,温和道,“进步非常大” “谢谢老师。” 楚喻接下成绩单,迷迷瞪瞪地回到座位。 章月山和李华齐齐回头,章月山感慨,“牛逼啊校花” 楚喻还有点反应不过来,盯着成绩单上的数字,觉得跟做梦一样 不,这成绩,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李华低着嗓音,“我舒服了,全身气血通畅,我刚刚可是一直盯着管逸阳,听见你的排名,以及英语考了148,他表情不要太震惊,满眼写着我不信我不信这是假的现在脸黑的都要滴墨汁了。他同桌一直往这边望,如丧考妣呵,还想当叔叔,他就是跪下叫你叔叔,也要看你给不给这个机会” 楚喻没理会什么管逸阳,他转过身,看陆时,“我、我” “嗯。” 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陆时看着楚喻的眼睛,轻哑的嗓音带着点儿浅淡的笑意,“辛苦了。” 听见陆时说的这三个字,楚喻眼睛有点酸。 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最后点点头,露出笑来。 第一节下课,梦哥拿出箭步上篮的水准,冲到楚喻旁边,一巴掌呼到楚喻肩上,亢奋地大声道,“我他妈校花牛逼突击学习,竟然考进了前两百你这什么脑子,啊” 方子期也兴奋地要死,“我竟然仿佛要流下老母亲的泪水了我明明才十七岁” 楚喻被梦哥摇来晃去,也很开心,弯着眼睛笑,“我也觉得自己好牛逼,我怎么就这么厉害呢” 梦哥大笑,“我他妈就说,想让校花谦虚地说两句,类似,这次发挥还不够好,下次继续努力这样的句子,不可能的” 说着,他哎哎叹气,“就是有些人呢,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跪下叫爸爸了” 转过头,望了眼,梦哥发现关键人物没在,“管逸阳那黑心崽子去哪儿了难道是去找个偏僻地方,练习怎么叫爸爸了” 楚喻没把这件事放心上。 他满心都在想,自己是中午给施雅凌打电话,还是等到晚上再打。 要不还是中午打,晚上他妈妈可能会加班,中午应该有休息时间。而且他现在,真的有点克制不住地,想把这个消息赶紧告诉他妈妈。 这时,教导主任出现在a班门口,“楚喻。” 楚喻抬头。 “来一趟我办公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第十下 楚喻把成绩单放书里夹着, 先去跟班主任打招呼。 顺便又被老叶拉着夸奖了一通, 英语老师也在旁边, 楚喻被夸得恍惚, 觉得自己就是天上那一颗闪闪发光的文曲星。 从办公室出来, 楚喻看见,陆时手习惯性地揣在口袋里, 正等在门口。 “我跟你一起。” 楚喻想, 教导主任的办公室他去过好几次,熟门熟路的,真不用陪。但见陆时已经迈开步子往外走了, 他跟上去可能,陆时是有事要去找教导主任 天气阴沉沉的, 云层很厚,见不到阳光。 楚喻心情却很好,一路上都停不下来地跟陆时说话。 “我都没想到自己能考199名做梦都考不到这么高的分数, ”楚喻心里门清, 他朝陆时笑, “谢谢你” 陆时眼睛看前面, 语气清淡, “谢我什么” 浅色的眸子里蕴起笑意,楚喻掰着手指头开始数,“你给我的阅读理解答题模板、语言运用答题模板, 勾出来的必考古诗文填空,还有作文模板, 全部全部都用上了还有还有,你挑出来的那些数理化的题型,道道精准,一道两道三道,我几乎每一道看着都好眼熟,你到底什么下凡的神仙” 说完,他还弯下腰,从下往上去看陆时的脸,表情夸张,“陆神,你怎么这么厉害呢” 陆时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好好走路。” 两人慢慢悠悠地走到教导主任办公室门口时,发现门是关着的。 楚喻敲门进去,“老师,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话刚说完,楚喻就看见办公室左侧的沙发上,坐着两个人管逸阳和房鸣哲。 他记得房鸣哲,管逸阳的前桌,大声说想沾光做他叔叔那个人。 脸上的笑容淡下去,楚喻移开视线,“老师,您找我” 办公室不大,深棕色的实木办公桌后面,是一个书架,上面竖着不少青少年心理学、文摘、教育心理学概论之类的书。两侧各放置有三人式沙发,深棕色,充当会客区。 教导主任坐在办公桌后面,见楚喻进来,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楚喻同学,辛苦你过来这一趟,坐。” 见陆时跟着一起进来,他又道,“陆时同学如果没有急事,可以先回教室,下午再过来办公室找我。” 楚喻在沙发坐下,开口,“陆时是陪我过来。” “原来是这样,那陆时你也坐。” 等两人坐好,教导主任清清嗓子,“这次请楚喻同学过来,是想调查清楚一件事。” 他神情变得严肃,“有两位同学举报,这一次的月考中,楚喻同学存在作弊行为。” 听完,楚喻半点惊讶都没有,他神色镇定,视线从对面坐着的两个人身上掠过,回答,“我没有。” 教导主任看向管逸阳和房鸣哲,“房鸣哲,你把刚刚的话,当着楚喻的面重复一遍。” 房鸣哲似乎有些不安,他小幅度地挪了挪位置,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楚喻,眼里透出些许的胆怯,又像是鼓起勇气一般,开口道,“我我这两天都睡不着,因为心里愧疚。我做的事情,很不应该,特别是对那些认真学习、想要取得好成绩的同学而言,太不公平。” 楚喻看向房鸣哲,“你做了什么事,愧疚的觉都睡不着” 房鸣哲放在大腿上的手猛地握成拳,没有回答楚喻的问题,而是转向教导主任,“老师,对不起这次考试,我帮楚喻作弊了。” 楚喻开口,“那这位同学不如说说看,你是怎么帮我作弊的” 房鸣哲紧握着的拳头发起抖来,“就在男厕所,当时正好只有我们两个人,你问我,我是不是每次考试,都能考进年级前五十名。我说对。 然后、然后,然后你就让我考试时,给你发答案。” 房鸣哲闭了闭眼睛,“我不同意,说这样不好,考试是考的真才实学,作弊是可耻的。但你说,要是我不配合你,你就把我,把我” 楚喻“把你怎么样” “把我开除出嘉宁私立” 房鸣哲看向教导主任,嘴唇微抖,“老师,我错了,我、我家里没什么钱,我爸开出租,我妈是家庭主妇,他们把我送进嘉宁私立,非常不容易,我不想被开除” 嘉宁私立有不少这样的学生。家境一般,甚至不太好。冲着学校的奖学金和学费住宿费减免,才放弃公立学校,来这里读书。 教导主任紧皱着眉,“所以你就帮楚喻作弊了” 房鸣哲咬着下唇,点头,“嗯。” 他接着道,“楚喻还说,绝对不会被发现的,让我放心。最后一个考室,监考都不严,不会被抓到。” “好。” 教导主任又看向楚喻,“楚喻同学,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楚喻语气没有半点起伏,“在此之前,我跟这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房鸣哲猛地抬头看向楚喻,想说什么,但眼里闪过惧怕,又闭紧了嘴。 “楚喻,”房鸣哲旁边坐着的管逸阳开口,“我知道,因为我们打赌,让你压力太大。为了考出好成绩、保住面子,你才会不得已采取别的手段。对不起,那个打赌太幼稚了,我收回。但,”他双眼看着楚喻,真诚劝道,“可是,人能失去面子,但决不能失去做人的准则,楚喻同学,你说对吗” 楚喻抬抬下巴,“你们的意思是,我因为跟你打赌,担心自己会输,所以威胁这个叫房鸣哲的,让他考试时递答案给我” 管逸阳点头。 楚喻笑出声来,“啧,管逸阳,你是以为自己有多大的面子,让我因为一个根本就没有接受的赌约,跑去找人帮忙作弊” 管逸阳被楚喻的笑容刺激,遮掩在身后的手抠紧沙发,他抿唇,又道,“对不起,我不应该意气用事,跟你打这个赌,导致你犯错。” 他说着,余光看见,教导主任已经又信了几分。 这种被宠坏了的二世祖,多半都受不得刺激。为了面子上能过得去,威胁别人帮忙作弊什么的,完全做得出来。 管逸阳心里涌起报复的快感。 在班主任把楚喻的成绩念出来时,无数人都朝他看过来。 惊讶的,恶意的,嘲讽的,看笑话的。 他甚至还听见有人在说,这下管逸阳多了一个爸,以后是不是就要改成楚逸阳了。而且这个新爸还这么有钱,不知道会不会给管逸阳发零花钱,改善改善伙食。 想到这里,管逸阳心里涌起一股憋屈的怒意,他直视教导主任,“老师,您会相信,一个进校以来,考试永远年级倒数,数学物理通通交白卷的人,会一夜之间,成绩突飞猛进,考进年级前两百吗” 他一脸凛然的正义,“我不信,很多同学都不信我们要求按照校规,给作弊的人处分,还大家一个公平的考试环境如果楚喻因为校董儿子的身份,就能为所欲为,还不能处置的话,校方还有什么尊严和威慑力可言” 楚喻听着,突然觉得管逸阳还不算笨。 管逸阳明显是认定他考出这个成绩,一定作弊了,所以选择直接揭穿。 至于,到底是谁配合他作弊的,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揭露他“作弊”这个事实。 完了还隐隐指向,如果不处理他作弊这件事,校方就不能服众。 教导主任也在考虑。 他觉得自己还算了解楚喻。 楚家这个小少爷,算是这些富二代富三代里脾气性格比较好的,但从来就没把学习放心上过,家里更是没有这个要求。 这一次突然考出这么好的成绩,又有打赌这回事,确实有很大可能,是运用了不太常规的手段。 但这个事情,不太好处理,他必须顾及到楚家的颜面。 他问房鸣哲,“有证据吗” 这是已经下意识地偏向管逸阳和房鸣哲的说辞。 房鸣哲缩了缩脖子,畏惧的模样,“楚喻事先就吩咐说,为了防止留下证据,事后暴露,答案发给他之后,就马上删干净,一个字也不要留下。” 这是房鸣哲和管逸阳商量好的,把水全泼楚喻身上。教导主任见作弊这种事见得多,自然会帮他们补全细节。 他们打死也不相信,一个彻彻底底的学渣,只用三个星期的时间,就能考到年级199名去。 不是作弊,肯定也是偷试卷事先背了答案的。 一旦楚喻反驳不了,那这个罪名就坐实了。 到时候,就算教导主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个消息同样可以传出去。 楚喻,输定了。 隐蔽处,房鸣哲和管逸阳对视一眼,又飞快收回视线。 楚喻觉得很没意思。 果然学校大了,总会有那么几个傻逼。 他懒得再搭理管逸阳和房鸣哲,直接看向教导主任,“这两位同学,口口声声污蔑我作弊这件事,我挺遗憾。他污蔑我容易,我证明自己其实也很容易。” 管逸阳心里一跳,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接着,就听楚喻说道, “学校不是备着b卷吗或者让老师们现场出题也行。卷子给我,我就在这里,当着各位的面,重新考一次。” 楚喻转向管逸阳和房鸣哲,眼里有明明白白的不屑,“看看我的分数,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房鸣哲和管逸阳怔坐在沙发上,后背上冒出一层冷汗 这跟他们预先设想的不一样 教导主任颔首,“对,这个方法很好。既然楚喻同学愿意配合,我这就让教研室把b卷拿过来。” “麻烦老师了。” 楚喻又看向管逸阳和房鸣哲,挑起唇角,“只希望,等我做完卷子,某些同学,不要又说我提前偷看过试卷、背过答案。” 教导主任摆手,“不可能,因为是备用卷,只打印了一份,装在密封袋里。没有拆封,不可能出现泄漏的情况。” 没过多久,封在牛皮纸密封袋里的试卷就送了过来。 楚喻找教导主任借了一支笔,用书垫着,开始答题。 办公室里安安静静。 期间,教导主任接了两个电话,一直没走开。 做到最后一道大题时,办公室门外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地砖上的声响。 很快,办公室门被敲响,一个穿米色职业套装的年轻女人打开门后,退到一边。 教导主任连忙起身迎过去,恭敬道,“施总,劳烦你百忙之中,抽空来这一趟” 楚喻笔尖从纸面划过,“呲啦”一声,透穿纸张。 楚喻没有抬头。 直到熟悉的声音喊他的名字,“楚喻。” 捏着黑色签字笔的透明塑料杆,楚喻抬眼看过去。 他的母亲,施雅凌,穿白色领结真丝衬衣,手工剪裁的黑色西服外套,站在办公室门口,正朝他看过来。 “妈妈。” 楚喻出声,觉得声音仿佛都不是自己的,失控了一般。 他发现,自己已经有两三个月没见过施雅凌了。 一时间,竟然有了一丝陌生感。 施雅凌看向教导主任,“说说具体情况。” 教导主任连忙把事情原委都详细说了一遍。 他原本是想着,楚喻作弊这件事,事关名誉,谨慎起见,他报给了施雅凌的秘书。 没想到施雅凌亲自来了。 “知道了。” 施雅凌听完,看向沙发上坐着的管逸阳和房鸣哲,“是什么给你们的底气,如此不遗余力地污蔑楚喻作弊” 她不是温婉的长相,相反,身处高位久了,自带凌人而强横的气场。 管逸阳脸色一白,房鸣哲更是呼吸都慌乱起来。 他们都没预料到,教导主任这么怕事,竟然把楚喻他妈都请来了学校 楚喻看着这一幕,没有意外。 她母亲在外人面前,誓必是要维护他的,因为这关系着她自己,以及楚家的尊严。 低下头,楚喻将剩下的题目写完,随后举手示意,“老师,做完了。” 教导主任连忙接过数学试卷,比对标准答案,开始批改。 很快,他公布结果,“楚喻同学数学卷得了109分。” “不可能” 房鸣哲骤然出声。 发现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他重重地咽下唾沫,嗓音嘶哑,“楚喻他不可能会考这么多分他怎么可能会考到这么多分他肯定作弊了就他的水平,不可能” “房鸣哲同学,”教导主任看了眼冷着表情的施雅凌,呵斥房鸣哲,“事实已经证明,楚喻同学当场写完的这张卷子,得了109分” 房鸣哲还要争辩,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陆时忽然开口,“我刚刚想起,我前几天在体育器材室,偶然听见一段事关的对话。” 陆时话音刚落,办公室里就响起了一段录音。 “题拿到了吗” 管逸阳的声音。 另一个男声道,“拿到了拿到了,我草啊,吓死我了,幸好我爸一二十年的习惯改不掉,抽屉的钥匙就扔在花瓶里,让我给找着了。逸阳,这几套卷子你先做完,把答案背下来。你成绩上上下下不稳定,但这一次,关键时刻,可千万别掉链子考个高分,把那个姓楚的狠狠踩在地上,让那一帮二世祖还嚣张” “行,我知道,肯定没问题。” 录音里,管逸阳还笑了笑,“你们太小题大做,就楚喻的水平,能考几分” 房鸣哲的声音,全然不似刚刚的畏缩,笑嘻嘻的,“这可说不准,据说陆神不是在给楚喻补习吗,陆神猜题圈重点的水平估计逆天,所以保险起见,你赶紧把卷子做了” 录音到这里结束。 “这段录音里,一个是管逸阳,一个是房鸣哲,另一个,是教研室主任的儿子,沈仲铭。我偶然碰见他们,鬼鬼祟祟,就跟了过去,最后录下了他们的谈话。” 陆时眉眼黑沉,眼神极冷,坐在沙发上,盯着管逸阳,“我突然很好奇,除了你,沈仲铭,房鸣哲,你们还有几个人,想泼楚喻一身脏水,把他踩下去” 教导主任冷汗都下来了。 他开始埋怨自己的自作聪明。 楚喻疑似作弊,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给施雅凌的助理打电话,先打预防针,完了不管什么结果,反正赖不到他头上。 现在施雅凌人来了,却亲耳听见,自己的儿子,在学校里被同学排挤陷害。 “施总” “这位张老师,”施雅凌吩咐,“我想事情已经清楚了,至于怎么处理,有校规可以参考。” 她转向正在写物理试卷的楚喻,“跟我出来。” 楚喻放下笔,跟着施雅凌走出办公室,进到了隔壁空着的小型会议室里。 轻微的“啪”声,门被关上。 楚喻嗓音干涩,语气故意放得很轻松,“妈,您怎么过来了” “十一点有个会,在附近,正好路过你们学校。” “嗯,您工作忙也要记得吃午饭,不然胃难受。” 说完这句,楚喻喉咙发疼。 教导主任怀疑他,管逸阳和房鸣哲陷害他,他都无所谓。 毕竟,他要是把类似的这些事一件件地放在心上,早就被气得猝死了。 再有,没作弊就是没作弊,每一分,都是他自己考的,他有底气。 但没了旁人的视线,面对施雅凌,楚喻放下撑起的淡定,突然觉得好委屈。 “妈妈,我没有作弊。这一次月考,我考了年级199名,英语还考了年级第二,班主任说” “楚喻。” 施雅凌打断楚喻的话,见他眼尾泛红,有点委屈的模样,眉一皱,“我不管你成绩怎么样,好还是不好。也不在意你考试做没作弊,或者人际交往是否出了什么问题。这些,都是你的事。我不希望,你像一个弱者,连这些小问题都无法解决。我很忙,没有这么多时间帮你解决麻烦、观看这种未成年人间不成熟的、斗气的闹剧,明白” 楚喻怔住。 这一瞬间,呼吸发紧,连带着心脏的位置都泛起扯痛来。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颤了颤,“妈妈,我” 他想说,我以前不懂,但现在我懂了。我月考成绩进步了很多,我认真学,还是很厉害的。我其实很聪明,我能专心学习,这大半个月,我一页漫画都没看。 所以,您能不能不要那么轻易地就放弃我。 您看看我。 施雅凌起身,真丝衬衣白色的领结划出弧度,“我先走了。” 楚喻低着头,没出声。 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 他偏过头,看着施雅凌的背影,哑声喊,“妈妈” 施雅凌回头,蹙眉,“还有什么事” 手指下意识握紧,楚喻摇摇头,哑着嗓音,“没事了。” 会议室的门被重新关上。 安安静静的,半点喧闹都没有。 皮质的座椅围着椭圆的会议桌,灯没有开。 楚喻站在原地,看着在光线中上下浮动的微尘,忽然弯了弯嘴角。 他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施雅凌根本就不在意,他到底是真的作弊了,还是被冤枉、陷害。 也不在意他考了多少分,是进步,或者退步。 她的唯一要求,就是他健康,开心,平安,不要遇到任何危险、惹任何麻烦,浪费她的任何时间和精力。 她早就已经,彻彻底底地放弃了他。 楚喻觉得有一点冷。 冷意沿着脊椎往上窜,又通过无数神经,蔓延到全身。 他慢慢蹲在地上,抱着自己,恍惚觉得手指僵硬,呼吸都难受。 没有阳光,铺天盖地的阴冷朝他涌过来。 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又重新关上。 很轻的脚步声。 楚喻反应迟钝地转过头,看见一个人朝自己走过来,逆着光。 是陆时。 站到楚喻面前,见他红着眼尾,满眼迷茫地仰头望着自己。陆时像蹲在学校的矮墙上,拉楚喻上去一样,伸出手。 楚喻视线定住。 他看着递到眼前的手。 冷白的肤色,青色的血管,以及他咬过不知道多少次的指尖。 十几秒后,楚喻小心翼翼地把手放了上去。 握紧,将人拉起来,陆时嗓音是一贯的清冷,“要安慰吗” 楚喻怔怔看着他,没答。 陆时没有再问,抬起手臂,把人揽进怀里。 “虽然让你答应我,无论什么结果,都不准哭。但如果想哭,可以悄悄哭,我假装不知道。” 楚喻低低地应了一声,鼻音很重。 “陆时。” “嗯,我在。” 楚喻抬手,环住陆时的腰,收紧。 手指紧紧攥着陆时的衣服,带起一圈褶皱。 “陆时。” “我在。” 陆时低头,嘴唇蹭过楚喻的耳朵,轻声道,“最后一次为她哭,好吗。” 许久,才传来楚喻的回答,声音很轻,尾音还在发颤。 “好。” 陆时勾唇,安抚地揉了揉楚喻的头发,“很乖。” 会议室空荡。 陆时抱着人,看向紧闭的门,想起刚才他等在门口时,听见的对话,以及从他身旁经过的施雅凌。 是你亲自将他推到我身边。 你不要,我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一三下 教务处效率极高, 第二天一大早, 张贴栏上就贴出了处分公告。 不少人都围着在看。 “管逸阳这名字好耳熟” “这不就是跟校花打赌那个人吗, 我记得, 校花没搭理, 还说自己不可能有这么丑的儿子哈哈哈。问题来了,管逸阳要去跪下叫校花爸爸, 校花到底给不给这个机会呢” “啧啧, 偷卷子作弊,行动力很强啊,不过, 我印象里,他成绩还可以啊” “担心呗, 怕自己没发挥好,真的被校花碾压,到时候拉不下面子。这人人品不太行, 活该贴这儿出名。不过校花太他妈牛逼了, 有些人的脑子真羡慕不来” 梦哥冲进教室, 跟边境信使八百里加急冲进宫里一样, “报大快人心管逸阳他们三个出名了” 章月山去吃早饭时, 也看见贴出来的处分公告的,开始交换八卦,“据说因为卷子被偷出来的事情, 教研室主任被校长他们拉过去轮番骂。要我摊上沈仲铭这种坑爹一把好手的儿子,我头发三十岁就得白” “谁说不是呢”梦哥拖过一张椅子, 眉飞色舞的,“我也舒服了,管逸阳他们太特么输不起了,老子实名看不起他们,以后见一次嘲讽一次” 他余光瞥见,座位上的楚喻一直没说话。 歪头一看,“咦,校花,好久没见你看漫画了” 楚喻嘴里含着一颗糖,抬起头来,笑道,“考试都考完了。” “对”梦哥一拳砸自己手心上,“有道理有道理,是时候把错过的漫画书全补上了” 他把椅子挪近,“对了,之前是不是出了一部新的,讲篮球比赛的,叫热血、热血” “热血对抗,我有,在寝室的,晚点给你。” “校花你是好人” 楚喻点点下巴,又低头,继续看手里翻开的漫画。 章月山见楚喻垂着的脑袋,总感觉楚喻情绪似乎不太好。 明明昨天上午都还好好的,去了一趟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回来,整个人就恹恹地没精神。 楚喻也发现自己状态不太对。 好像连手里的漫画书,都不太能激发起他的兴趣。 前面三个星期,大半个月的时间,每天缠着陆时问题目,背书、学习、刷题,梦一样,全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再回想考试、下发成绩时,那种忐忑、紧张、开心和满足,以及期待的心情如同吹出来的七彩泡泡,一戳,就碎了个干净。 指尖捏着书页,楚喻觉得,都挺没意思的。 将漫画书大剌剌地扔到一旁,楚喻趴下,闭眼开始睡觉。 大课间,后门有人喊,“校花,有人找” 楚喻睁开眼,往门口看,发现是贺致浩。 他懒散地起身过去,站到走廊的栏杆旁,问贺致浩,“什么事” 贺致浩开口就来了句,“我们喻少牛逼” 楚喻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哪儿牛逼了” 贺致浩开始瞎吹楚喻,“你看看你英语那一栏的分数,一百四十八啊本少爷连你零头都没考到还不牛逼我要是能考你这个名次、你这个分数,我爸我妈估计做梦能笑醒,在酒店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 楚喻神色淡下去。 心里已经附上一层坚硬铠甲的位置,微微疼了一下。 他岔开话题,“贺叔叔不是想让你出国吗,你英语次次都考这么点儿分数,他不焦心才怪。” 贺致浩耸耸肩,“我还真不太想出国,就算拿了野鸡文凭回来,圈子里谁不知道那个文凭到底几斤几两要我真有你哥你姐的水准,拿那种世界5的学校的文凭,才叫牛逼再有,国内多好玩儿,从小到大交际圈全在国内,出去了鸟都不认识,有毛意思” 他又想起来,“对了,时间地点定好了,林姐姐他们听说你出关,直接从外地飞回来,还是你面子够大” 楚喻越过走廊的栏杆往楼下看,问,“时间地点” “星期六晚上八点,尤利西斯,你自己去还是我接你” “你要接的人那么多,我就不占位置了,我自己过去就行。” 因为国庆节调休,星期六也上了全天课。 楚喻没拿书包,准备空着手走。 想起什么,楚喻转过身,跟他后桌说话,“陆时。” 陆时捏着铅笔在刷题,抬眼,“嗯” “我一会儿出去玩儿,在尤利西斯,跟贺致浩他们,还有些熟悉或者不太熟的朋友。陈叔车停在校门口,送我过去。” 楚喻说完,怔了怔他为什么要跟陆时报备行程 转念一想,大概是之前养成的习惯。 前三个星期里,陆时要求他,把中午做哪一科的题,晚上计划复习哪些知识点,或者早上背会了哪些公式,都告诉他。 这样做的效果显而易见。 陆时对他学习的进度非常清楚,补起课来也很有效率。 不过成绩考好了,又有什么用。 见楚喻说着就走了神,陆时问他,“喝酒吗” 楚喻回神,“贺致浩他们肯定会喝,我不喝的。” “嗯,要是喝了酒,记得给我打电话。” 车停在“尤利西斯”私人会所的门口。 彩色灯牌的光洒下来,地面的方砖被映出红橙交错的色彩。 喷泉哗哗,张着翅膀的天使趴在石头上,似在酣眠。 门童快步迎上来,将车门拉开,笑着躬身问好,“喻少,晚上好。” “晚上好。” 楚喻下车。 他穿黑色潮牌长袖t恤,深色牛仔裤,身上是张扬的少年气息,清清爽爽。 跟着引路的服务生到包厢,门刚打开,里面就传来一阵狼嚎。 楚喻听出来了,是贺致浩在唱歌。 见楚喻进来,贺致浩就着话筒,停下一个字也没在调上的歌声,“话筒呢楚喻快来,一起唱” 楚喻坚定拒绝他很有经验,不管再厉害的麦霸,一旦跟贺致浩一起唱歌,都会被带偏,无一例外。 林望兮在沙发招手,“楚喻,这里” 楚喻坐过去,笑着打招呼,“林姐姐,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没见了”林望兮指指脖子上戴着的项链,“谢谢你的礼物,非常喜欢,戴上就不想取下来” 林望兮穿白色的真丝长裙,是非常明媚的长相,头发简单扎成马尾,干净利落。 “你喜欢就好,当时实在不知道送什么了,想起你以前提过一句,说喜欢乔治罗娜新出的那套首饰,就托人去买了。” 楚喻说得很简单,林望兮却很清楚,这套首饰很不好买。她领了这份心意,又道,“怎么了,心情不好” 她年纪大两三岁,向来都把楚喻贺致浩他们当弟弟看。见楚喻倒了一杯冰水,小口小口喝,有些担忧。 楚喻晃了晃手里的水杯,听里面冰块碰撞的清脆声。 听林望兮问,他摇头,“没有,就是没什么精神。” “嗯,反正照顾好自己,最近开始降温,注意别生病。” 林望兮又提醒楚喻,“贺致浩他堂哥也来了。” “他也来了” 楚喻对贺致浩的堂哥观感不太好。 他跟贺致浩玩儿,偶尔会遇见贺致远。 跟贺致浩大大咧咧直神经、喜欢玩儿的性格不同,没比他们大两岁的贺致远,总给楚喻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他好几次,都发现贺致远在盯着他看,眼神很奇怪。 楚喻反感这种眼神,就告诉贺致浩,少把贺致远往自己面前带。 林望兮知道这一点,替贺致浩解释,“贺致远正好也在这里玩儿,撞上了。” “嗯。” 聚一起,总免不了唱歌喝酒玩游戏。 见楚喻兴致不高,贺致浩没硬拉着他玩儿,反倒扔下手里的骰子,坐到楚喻旁边,“不玩儿了,本少爷来陪你聊天” 楚喻笑他,“别的人都玩儿这么开心,你能稳得住” 钻石耳骨钉在灯光下一闪一闪的,贺致浩耸耸肩,“兄弟心情不好,哪儿有自己去开心的道理” 他也没追问楚喻到底是为什么心情不好,瞎出主意,“喝不喝酒你要喝,我给你点味道好的,尝尝说不定喝醉了睡一觉,那些不开心啊,难过啊郁闷啊,打个嗝就没了。” “酒的味道不都差不多” 楚喻话是这么说,却没有拒绝,“你点吧。” 贺致浩打了一个响指,招呼守在门口的服务生过来,报出一个法文名字,“来两瓶,用巴洛克教堂那个水晶玻璃杯。” 说完,他转向楚喻,“兄弟懂你,要是酒杯丑了,你肯定不爱喝。那个叫巴洛克教堂的杯子,装上酒,真的好看,绝对符合你的审美” 等酒和酒杯送上来,服务生用开酒器打开酒瓶,将琥珀色的酒液倒进杯子里。那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巴洛克风格的教堂里,被阳光透射的彩绘玻璃花窗。 贺致浩洋洋得意,“没骗你,好看吧” 楚喻点头,端起酒杯,凑近了看,笑道,“很漂亮。” 贺致浩夸张地吁口气,“你可总算是笑了” 他也端起酒杯,“来,尝尝好不好喝。” 于是,等林望兮接个电话回来,就发现,贺致浩和楚喻面前摆着的两个酒瓶,已经见底了。 大部分都是贺致浩喝的,但楚喻也喝了有三四杯。 见楚喻眼神迷茫,没什么焦距,眸子里跟蕴着水一样,轻轻一晃,就会溢出来。林望兮夺下楚喻手里半满的酒杯放到一边,问贺致浩,“你又不是不知道楚喻的酒量,还拉着喝” 贺致浩还很清醒,他大叫冤枉,“林姐姐,我是看楚喻心情挺不好的,估计遇着什么事儿了。就想着,喝醉了睡一觉,说不定心情就好了。” “歪理” 林望兮瞪了贺致浩一眼,又叫楚喻,“楚喻,怎么样” 楚喻抬眼,看了看林望兮,又低下头,安安静静的。 “这是醉了。”林望兮拿过自己的包,“走,把人送回去。” 见贺致浩还想留下,林望兮扬起描画精细的眉尾,“怎么,你们两个未成年,还想在这里开房过夜了要是出了什么事,你看他哥他姐不把你削成片” 对着楚喻,林望兮声音又柔和下来,“楚喻,走,我们回去了。” “回去了” 楚喻迷茫两秒,忽然想起什么一样,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他嗓音含糊,又低,贺致浩坐得近,也只听见“来接我”三个字。 跟在场的朋友一一打好招呼,贺致浩和林望兮扶着楚喻往外走。 贺致远也跟了出来。 贺致浩奇怪,“哥,你也要走” 贺致远笑容温文,“嗯,家里来电话催,让早点回。” 视线转向低着头的楚喻,“楚喻这是” “多喝了两杯酒,我跟林姐姐送他回去。” 电梯到了,贺致远又问,“阿浩,你扶得住吗,要不要我搭把手” 说着,伸手准备去扶楚喻。 楚喻往后退了一步,避开。 很明显的拒绝。 贺致浩觉得这场面有点尴尬,打哈哈,又连忙扶楚喻进电梯。 等到了大堂门口,楚喻不愿走了,说要等人来接他。 想着楚喻打过电话,估计是家里司机,贺致浩和林望兮就陪他等。 贺致远也没走,三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过了十几二十分钟,贺致浩突然看见一个人正往尤利西斯过来。 “卧槽,陆时” 林望兮正在玩儿手机,闻言抬头,“认识的人” “嗯,我们学校学神,成绩逆天,估计脑子先天就跟我们长得不一样。开学还跟楚喻不太对付,后来好像又好了,前段时间,还给楚喻补课来着。” 贺致浩就是有点奇怪,陆时怎么到这里来了。 林望兮仔细看。 陆时穿简单的黑t恤,黑色裤子,经典款运动鞋。身形是少年人特有的瘦削,有种冷淡的气质,五官俊朗。 正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这样的外形气质,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着迷。 她打趣,“你们学校的颜值都这么高,你会不会日常自卑” 贺致浩撩了一把头发,“胡说,本少爷风流倜傥” 林望兮大笑,又仔细看了两眼,觉得那个人似乎有些面熟 陆时走近,停在贺致浩面前,“你好。” 贺致浩挺懵。 在学校,他跟陆时连个点头的交情都没有,没道理在这里遇见了,还特意来跟他打招呼的。 他小心回了句,“你好。” 陆时看向楚喻,“我来接他。” “啊” 贺致浩没反应过来,“接谁” “楚喻。” 一旁站着的贺致远插话,“楚喻喝了点酒,我们不放心。” 言下之意就是,不是一个阿猫阿狗,能随随便便,说接就接的。 陆时没答,只看向楚喻,“楚喻,来。” 楚喻正歪着脑袋打瞌睡,听见有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迷迷瞪瞪地抬头,看见陆时站在眼前。 “陆时” 他脚步迈开,就准备走过去。 但他正醉着,脚下打晃,身形一歪,就扑到了陆时身上。 利落地伸手把人抱稳,陆时道,“二十分钟前,他给我电话,让我来”陆时话一顿,又很快续上,“接他。” 楚喻脑袋埋在他肩膀的位置,正猫一样,轻轻舔他颈侧的皮肤,呼吸有几分难耐。 估计是饿了。 拍了两下怀里人的腰做安抚,陆时没再耽搁,“我先带他走了。” 人行步道旁边,是高大的梧桐树,枝叶茂密。 陆时站到昏暗处,背靠树干,抱着人,一只手将衣领往下拉了拉。 楚喻盯着露出的冷白色皮肤,没有动,而是望向陆时。 “嗯,咬吧。” 楚喻这才蹭过去,咬住了陆时的肩膀。 肩膀处传来轻微的痛感,有些痒。 淡淡的酒气绕在鼻尖,陆时垂眼看着两人融合在一处的影子。 车轮碾过地面,一辆黑色保时捷停在路边,驾驶位的车窗玻璃降下,露出贺致远的脸。 他看见,楚喻趴在陆时怀里,半点不肯分开,无比依赖的模样,全然没有面对自己时的抗拒。 两人视线对上。 夜风吹过,有宽大的梧桐叶片缓缓落下来。 陆时手掌上移,揉了揉楚喻的后颈。 微侧过头,唇角蹭过楚喻的头发,陆时眉眼冷戾,宣示主权一般,朝贺致远无声道, “我的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第三十二下 老式路灯光线晦暗, 、开锁、卖药的小广告,在金属柱身上贴了一圈,雨打风吹,纸都泛着黄。灰扑扑的水泥外墙上, “和谐邻里”宣传画没有粘稳, 被风吹得呼啦啦响。 从低矮的楼门进去, 是狭窄的过道,以及绿漆都快掉完了的楼梯栏杆。声控灯被惊动,亮起橘黄的光。 楚喻迷糊,半睁着眼打量周围, 嗓音绵软,“我们去哪儿” “我家。” 停在门前,陆时一只手把人捞在怀里, 另一只手拿钥匙开门。 楚喻脑子转得慢,吸了血,又全身发软没力气。直到听见“砰”的关门声, 才反应过来,他是到了陆时的家。 灯打开。 整洁,干净, 以及空荡。 楚喻看着室内的摆设装饰, 觉得有点冷。 房子里除了必须的家具,没有其它任何装饰。 狭窄的客厅里, 墙面刷得雪白, 刚好摆下一张木桌和一张双人沙发, 纤尘不染。卧室门开着,能看见样式老旧的书桌上面,堆放有不少习题集和教辅资料。 楚喻是个很乐于享受的人,习惯把自己住的地方,布置得精致、温暖、舒适。地面铺地毯,白墙上一定要挂上漂亮的挂画。书架上不会只放书,还会有各式小摆件小玩意儿。至于桌面,零零碎碎不少小东西。完了还会在房间里摆上绿植,增添生机绿意。 坐在沙发上,楚喻捧着陆时递来的水杯,恍然有种,陆时几乎杜绝了一切耽于物欲的享受的感觉。 就像苦行僧一样,把自己周围所有会动摇心智的东西,一律摒弃。 又想起祝知非曾经跟他提起过,陆时是一年多前的暑假,才一个人搬到青川路。 而这里,是他妈妈的房子。 “楚喻。” 楚喻抬起头,脑子转不过弯地答了一声,“到。” 陆时眼里带起一丝笑意。 “你坐着,把水喝完,我去洗澡。” 楚喻捧着水杯,点点头,“好。” 陆时说完,转身往卫生间走。 一边走,一边双手交叉,拉住衣摆往上,将黑色t恤脱了下来。 他身形瘦削,脱下衣服后,却能看见紧致的肌肉,极具线条感。黑色长裤将长腿包裹,裤腰在劲瘦的腰间围了一圈,衬出肤色的冷白,欲迷人眼。 楚喻移不开视线。 甚至连水都忘记喝了。 仿佛知道楚喻在看自己,陆时侧过身,“想看多久”尾音轻轻上扬,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见楚喻怔怔望着他没说话,陆时又留下一句,“专心喝水。” 这才走进了卫生间。 等陆时半湿着头发,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时,楚喻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脑袋歪着,呼吸均匀,头发自然地垂落,掩住了眉尾。 杯里的水已经喝完,被双手松松握着。 进到十月份,已经开始降温,夜里泛凉,他有点畏冷地蜷缩。 陆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发现,家里多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声,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令他排斥。 走近,陆时没有试图叫醒楚喻,而是弯下腰,把人抱了起来。 很轻。 将人放到卧室的床上,陆时又从柜子里,拿出洗干净的薄被,搭在了楚喻身上。 关上灯,陆时躺在了楚喻旁边,闭眼睡觉。 楚喻做了一个梦。 整个世界的时针仿佛被拨慢,每一秒都无限拉长。 密闭的会议室里,他站在原地,看着他妈妈眉心逐渐皱紧,眼里是满满的不耐烦,开口道,“我早就已经彻底放弃你了。” 每一个字的音节都被拖得很长很长。 最后变成冰棱尖针刺过来。 画面变换,是小时候,他逃了家教的课程,悄悄跑到花园里看蚂蚁。还折了一朵花,准备送给妈妈。 转过身,就看见施雅凌站在草坪上,吩咐,“除了礼仪,以后不用给楚喻安排其它课程了。” 他全然没有察觉到什么,把手里的花递给施雅凌,笑道,“妈妈,给你” “楚喻,我已经彻底放弃你了。” 手里的花迅速枯萎,灰一样散落,他惊惶,“妈妈,为什么要放弃我” 画面一转,他的姐姐楚晞走过来,“妈妈只在乎对她有用的人,其余的人,她都吝啬于花费任何的精力和关注。楚喻,你还不明白吗” 我明白的。 我现在已经明白了。 从梦境转醒,楚喻闭着眼,感觉自己似乎出了一层冷汗,额头泛起凉意。太阳穴昏胀难受,还有一点惊醒时的心悸。 睁开眼,视野里俱是漆黑,没有光亮。 他发现有些不对劲。 床很硬,盖在身上的薄被柔软,还带着一股熟悉的干净味道。 “做噩梦了” 轻哑的嗓音就在耳边,很低,还有两分被吵醒的不悦。 楚喻呼吸一滞,朝着音源的方向偏过头,不太确定,“陆时” “嗯。” 陆时似乎侧过了身,又重复问,“做了什么梦” 楚喻不想提。 黑暗里,却有手指触碰到他的鼻尖,随后移到眼下,将他眼尾的濡湿拭干净。 指尖带着温度,楚喻微微瑟缩,觉得仿佛被火星烫了一下。 陆时嗓音很轻。 “我听见你在喊妈妈,问她为什么要放弃你,还哭了。” 果然是个小哭包。 最难以袒露的那一点心绪,被毫不委婉地揭露出来。 陆时仿佛利剑长戈,用锋利的刀刃,掀开最血淋淋的那一道伤口,不给楚喻半点躲避与喘息的机会。 楚喻没说话。 他侧躺着,双腿屈起,蜷缩是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许久,楚喻才轻声道,“你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专心专意的,满心投入的,做了这么久的无用功。” “满以为,证明给她看,我很厉害,就能让她对我改观。但实际上,她早就在我没意识到的时候,就高高在上地进行宣判,彻底放弃我。她根本连一眼也不会再看我。” 他压着嗓音,迷茫又自嘲。 “可是我呢,自以为是,非要卯足了劲儿,一口气,冲到南墙,撞得头破血流了,才清醒,才认清现实。” “像个笑话,真的太可笑了。” “你觉得自己很可笑” 陆时问他,“还记得跟你说过的吗。” “嗯。” 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准哭。 黑暗里,陆时的嗓音冰泉一样,泠泠地撞在耳膜上。 “既然定下一个目标,并愿意去做,那就要认清这其中的风险。有些事,并不是你去做了,竭尽全力地去做了,就能达到预想中的目标。” 陆时停下话,嗓音沉如深潭,“得到一个答案和结局,终归比,走在漆黑的路上,无论怎么做,出口都遥不可及,那种无望的无力感要好。” 楚喻觉得,陆时似乎是在说他自己。 他第一次听见陆时用这样的语气。 没敢问下去。 楚喻本能地意识到,这是陆时的禁区,不允许任何人涉足的区域。 翻过身,平躺在床上,楚喻望着天花板,隐隐能看清顶灯的轮廓。 他胸廓起伏,深吸了一口气。 “其实,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大事,没什么大不了,对吗” “嗯。” “我以为,比起被放弃这件事,你突然变成需要吸食人血的怪物,会让你更难接受。” 楚喻奇异地被安慰到了。 对啊,我都要靠吸血才能活了,还有什么是大不了的 这段时间都没好好睡过一觉,一旦暂时将自己说服,楚喻就打了个哈欠。 他裹紧薄被,很快就昏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大清早,楼下的喧嚣还没起,魏光磊就敲响了陆时家的门。 隔了一会儿,门打开,陆时站在门口,眉间压着烦躁。 知道他起床气重,魏光磊赶紧亮了亮手里端着的东西,“我妈熬了汤,熬了整整一个晚上,特别香。她让我立刻马上给你端过来,不让你错失这热气腾腾的美味” 陆时让开身。 魏光磊进门,“你” 刚说了一个字,就被陆时打断,“不要说话。” “啊”魏光磊没明白,觉得,他陆哥这起床气症状是越来越严重了。 陆时懒得解释,指指卧室。 魏光磊奇怪,两步过去,在门口看了一眼。 床上,鼓着一团隆起,一个人陷在柔软的枕头里,露出半边侧脸,裹紧被子,正睡得很熟。 是楚喻。 好看的人就是睡着了也好看,魏光磊琢磨着,把这场景拍下来,随便扔电视上,估计都能用来给床垫枕头什么的打广告。 他刚想去问问陆时,小少爷怎么睡这儿了,往回撤的视线突然定住。 “我日。” 魏光磊无声地骂了句粗口。 他视线停在楚喻露出来的手上。 挺白的手指,正攥着一件衣服,灰色。 陆时满打满算,衣服没几件,换着穿。 魏光磊记得清楚,他陆哥有两件灰色t恤,纯棉,他们一起买的,被陆时拿来充当睡衣。 现在,其中一件,挂在阳台上晾着,被风吹来吹去。 另一件,楚喻正攥着睡觉。 再回头看陆时身上套着的白t恤,魏光磊脑子里蹦出一点想法,但又不太明确。 凑过去,魏光磊放低嗓音,小心问陆时,“陆哥,小少爷手里抓着的,好像是你的衣服” “嗯。” 陆时眉眼淡淡,压着点儿没睡醒的躁意。 “他睡沉了,攥着我衣服不放,干脆就脱下来,给他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第三十三下 魏光磊认真思考, 此时此刻,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对。 但转念一想,大男人别那么经不起吓,自己可是连挑鱼刺这样的大场面都见过的人, 淡定 将手里端着的不锈钢保温桶, 放到房子里唯一一张桌子上, 魏光磊催促,“赶紧赶紧,我妈吩咐了,让我一定盯着你喝完” 然后他看见, 陆时进厨房,从碗柜里拿出一个瓷碗一个小勺,把汤盛了半碗出来, 放到旁边。 “家里还有,我一会儿回去喝,不用分给”魏光磊卡壳。 他转头看看关着门的卧室, 再看看面前的汤碗。 呸是给他倒的才怪了。 惊着惊着,也就淡定了。 魏光磊坐下,“对了, 小少爷昨晚怎么睡你这儿了” 陆时解释, “他喝醉了,打电话让我去接, 太晚, 就带回来了。” “不是”魏光磊觉得这句话怪怪的。 他陆哥这房子, 从来没带过人回来,更别说睡床上过夜了。 而且,“小少爷喝醉了,不是应该叫他家那个司机开车去接吗,怎么电话打你这儿了” 陆时垂着眼喝汤,神情看不清。 他回答,“走之前,我跟他说过,要是喝酒了,就给我打电话。” 魏光磊心尖上突地跳了一下。 我想让他需要我,依赖我,再离不开我。 他还清楚地记得陆时说过的这句话。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魏光磊干脆闭了嘴。 等陆时喝完汤,把保温桶洗干净放好,魏光磊也没急着回去。 他坐到沙发上,拿手机打游戏,抬手臂挥了挥。 “陆哥,我准备练一个新英雄,你给我指导指导” “行。” 陆时索性挑了本习题集,捏着支铅笔,坐在沙发另一边刷题,时不时给魏光磊两个出装建议。 楚喻睡醒,开门出卧室,看见的就是这个情景。 他才起来,又喝过酒,脑袋昏沉,迷迷糊糊地不太清醒,“陆时” “嗯。” 陆时停下算题,笔尖指指方向,“牙膏牙刷在卫生间,淡蓝色那张毛巾是你的。” “好。” 楚喻拖着步子到卫生间洗漱,没一会儿又探个脑袋出来,“陆时你家有吹风机吗” “没有。” “哦。” 隔了一会儿,卫生间门再次打开,楚喻不太好意思,“那个能借件衣服穿吗我身上这件一股味儿” 陆时起身,从衣柜里拿了件白t恤出来,扔给楚喻。 花了半个小时,楚喻才从卫生间出来。 沙发上只剩魏光磊。 半湿着头发,楚喻张望,“陆时呢” “卧室里,接电话呢。卧槽这他妈三个人来围我,也太看得起你爸爸我了”魏光磊想起来,“对了对了,桌子上有汤,陆哥特意给你留的,我妈熬了一晚上,味道应该还不错” 楚喻坐过去,喝了一口,味道不太尝的出来,但暖融融的汤喝下去,很舒服。 一碗汤还没喝完,卧室门打开,陆时站在门口,朝楚喻道,“过来。” 楚喻放下汤碗,走过去。 卧室门被关上,楚喻身上穿的白t恤大了一码,很宽松。 他好奇,“什么事啊” “我要出一趟门,马上走,明天或者后天回来。” 楚喻眨眨眼,“那学校” “已经请好假了。” “好,那、那你注意安全。” 楚喻看着陆时,总觉得陆时表面上是惯常的淡定,但跟平时比起来,隐隐多了两分焦虑和急迫。 见陆时捏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发白,他猜测,估计是和这通电话有关。 尽管心里猜来猜去,楚喻也没有多问。 陆时垂着单薄的眼皮,“饿了怎么办” “我没什么的,虽然难受,但忍忍就好。反正你明天后天就回来了,也没多久。” 要是换其他时候,楚喻会坚定陆时去哪儿他去哪儿,像以前一样问问,能不能他也跟着一起。 但这一次,很明显,陆时不想。 估计他也不太适合跟着去。 “嗯。” 陆时把手机揣在口袋里,“我会尽快回来。” 魏光磊听见说陆时要走,没有惊讶。 他记忆里,陆时这种突然说走就走、一走两三天的情况,也有个三四次了。 陆时从来不说是有什么事、去干什么,但每次回来,心情都不见得有多好,总会连着好几天低气压,一戳会爆炸那种。 “我妈还说晚上给你炖猪脚汤补补脑,我回去跟她说说,等下个星期再炖。” 陆时拎着黑色背包,单肩挂着,“嗯,帮我谢谢柔姨。” 坐上去往汽车站的公交,陆时点出通话记录,拨了个电话回去。 接电话的是一个粗哑的男声,“喂” 手拉着吊环,陆时盯着窗外缓慢移动的街景,问,“确定吗” “八成的几率。” 电话里的男声说得保守,“时间隔得太久,不好查。这一次查到的地址,比前几次都靠谱不少,但我也没办法完全保证。” “嗯。” “还有就是,我查到的这个婆婆,脑子不太清楚,能不能问出什么,全得看天。陆时,你别抱太大希望。” 公交车开得慢,摇晃间,吊环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 隔着玻璃窗,能听见外面的喇叭声,“甘蔗甘蔗,十元一袋,十元一袋” 陆时被阳光刺的眯了眯眼,他低着嗓子,“谢谢你。” “不谢,我收你的钱,帮你办事,理所应当。” 乘公交车到汽车站,陆时坐上去往一个叫夏里县的大巴车,又转了两趟车,最后到了一个叫夏丽镇的地方。 按照手机上收到的地址,陆时停在一个小超市前。 超市门口,是蓝色的大牌子,写着“曼莉超市”。 超市面积不大,货架紧凑,里面一个顾客都没有。门口放着一个摇摇车,通着电,闪烁有红绿色的灯光。 收银台后面坐着一个三四十岁、穿黑色裙子的女人,正在玩儿手机。 陆时进门,开口道,“你好,我找王珍淑。” “那是我妈,你是谁” 夏丽镇前后只有两条街,没什么人来往,偶尔能看见有老人坐在路边闲聊。看见面生的陆时,均会投来目光。 黑裙子女人自我介绍说叫李曼莉,她拉下小超市的卷帘门,锁好,带着陆时往巷子里走。 “我妈前些年,还总是念叨,说她年轻点儿的时候,给有钱人家做过保姆。我还不太相信,就她做饭那个水平,哪个有钱人家会找她做保姆” 绕过一堆建筑垃圾,李曼莉笑道,“没想到还是真的。” 陆时话少,听李曼莉说话,时不时应上一声。 从一面写着“坚持可持续发展”的砖墙前经过,两人停在一个独门小院儿前,李曼莉掏钥匙,打开院门,扯嗓子喊了一句,“妈,在哪儿呢有人找” “曼莉回来了” 一个老人从门里跨出来,扶着门框,站住,“谁找我呢” 李曼莉指指陆时,“他,说是姓陆。你不是老说,你以前在有钱人家当过保姆吗人孩子找过来了。” 王珍淑在门口的藤编椅上坐下,“姓陆陆,”她隔了十几秒,才道,“你是陆夫人肚子里那个孩子” 李曼莉端了一张椅子给陆时,又问陆时要不要倒茶。 陆时礼貌拒绝了。 他回答王珍淑的问题,“嗯,我就是。” 他看着面前的老人,放慢语速询问,“您十八年前,在s市,你照顾过一个孕妇,对吗” 问出这个问题时,陆时甚至有些紧张。 心里绷着的那根弦,轻微地颤了颤。 王珍淑点头,“对,照顾过。那个陆夫人啊,喜欢吃我做的酸辣土豆丝,怀孕了胃口大,一顿要吃一大盘。” 陆时嗓子有一点干。 “那是我妈妈。您,”他放平语气,“能跟我说说当年的事情吗” 王珍淑回想,“人老了记性不好,我就记得,陆夫人学问好,喜欢看书,还会打电话,跟别人讨论问题。我没文化,听不懂。陆先生忙,晚上回得晚,陆夫人就一边看书一边等,怎么劝都不听。” 人老了,回忆起来,都是些细碎的琐事。 陆时问,“他们感情好吗” “好,非常好,很恩爱。陆夫人怀孕,脚水肿,穿鞋子不好穿。陆先生回来,给她穿鞋,还给她捏脚。浴室里的防滑垫,也是陆先生特意买的,照顾的精细的很。” 王珍淑又看向陆时,“陆夫人还说,等孩子生下来,给我也抱抱。可惜我没等到,我家里丈夫重病,我赶回老家,临走,陆夫人还给了我不少钱,这都是恩。” “您是什么时候走的”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哦,我是在陆夫人怀孕八个月的时候走的,那时候,她挺着大肚子,站门口送我,笑眯眯的,让我路上注意安全。” 说到这里,王珍淑说话就不太清楚了,一会儿说厨房里火还烧着,一会儿又说天都快黑了,曼莉怎么还没回来。 李曼莉从旁边过来,“妈,我早回来了,又忘了” 她抱歉地转向陆时,“老人家,年纪大了不太清醒,糊涂了。” 陆时坐了一会儿。 直到李曼莉扶着王珍淑回房间睡下,他才认真道了谢,起身离开。 从夏丽镇离开,陆时坐大巴到隔壁镇上。 天太晚,没有回夏里县的大巴。他在车站附近,找了一间旅馆住下。 周一一大早,楚喻拎着空书包到了教室。 他后桌的位置空着,楚喻看了一眼,莫名感觉,心里有点失落。 章月山见他就问,“陆神请假了,什么事儿啊” 楚喻神情恹恹地,坐下后,手撑着下巴,语气慢吞吞,“班长,我也不知道啊。” “我还以为你会知道。” 章月山又打量楚喻,“校花,你这是又犯病了” “什么犯病”楚喻瞪眼的力气都没了。 他从昨晚凌晨开始,全身的低热就起来了,难受的睡不着。 等早上起床,心脏“砰砰”的声音一下一下的,震得他耳膜疼。太阳穴两边的血管,更是要爆炸了一样。 “就是你开学得的那个病啊”章月山艰难回忆,“那个叫、叫、植物神经紊乱对,就是这名字” “嗯,差不多吧。” 楚喻有气无力地说完,又准备趴下。 章月山想起来,“对了,陆神不在,你作业抄谁的” “不抄了。” 楚喻趴好,无所谓道,“懒得抄。” 以为是月考刚过,楚喻没心思学习。章月山想起什么,“我昨晚上听见的消息,管逸阳转学了。” 楚喻脑子转的慢,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妄图叫我爸爸那个谁” “就是他,不仅他,还有诬陷你作弊那个房鸣哲,教研室主任的儿子沈仲铭,齐刷刷转学” 李华正捂着耳朵背课文,听见他们八卦,回过头,迅速参与进来,“还有还有,沈仲铭偷他爸钥匙,开抽屉偷试卷这事儿,据说在家被吊起来打,哭声小区门口都能听见。”他补充,“他家住二十层。” 接下来,章月山开始和李华讨论,关于沈仲铭家住二十楼,哭声到底能不能传到小区门口这个问题。 楚喻没参与,他难受得有点暴躁。 转头看了看身后空着的座位,觉得更难受了。 楚喻就这么趴了一整天。 天黑下来,楼下的路灯渐次亮起。 打铃后,教学楼跟要被震塌了一样,“咚咚咚”全是脚步声。 楚喻撑着桌面站起来,准备回宿舍继续躺着。 章月山收拾好书包,见楚喻摇摇晃晃站不稳,担心,“校花,你能不能行要不要扶你” 楚喻心里挺有数,他摆摆手,“不用,还能走。” 章月山不放心,跟在楚喻旁边,一直陪着人到楼下。 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饭量大的时候,晚上不吃宵夜,半夜能饿醒。 章月山指指食堂的方向,“你真能走回去那、我去了” 楚喻也饿,但食堂没他能吃的,一时间,心里好难过。 他小幅度点点头,“嗯,明天见。” 回寝室,楚喻灯都没开,直接就趴下了。 他闭着眼,昏昏沉沉,迷糊间,听见手机在响。 伸手摸了半天,捞起手机,睁开一只眼,发现是陆时来的电话。 楚喻瞬间坐直。 “喂” 电话接通,楚喻能听见听筒里传来的呼呼风声。 “是我。” 陆时的嗓音传过来,夹杂有一点微弱的电流。 “饿了吗” 楚喻靠着墙,耷拉着脑袋,无意识地拖长语气,老实回答,“好饿。” 他又问,“你现在在哪儿我来找你。” “在青川河边。” 陆时的嗓音听着,比平时更哑,夹着河边的风,让人莫名有些难过。 “你别过来,我回学校,一会儿给我开门。” 挂断电话,楚喻趴在床上,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 觉得等待真他妈太难熬了。 他又漫无边际地想,陆时到底是去干什么去了神神秘秘的。 而且听声音,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和平时有点不太一样。 楚喻抓出一段回忆。 在更衣室,陆时接完电话,也是一样的声音。 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每一分每一秒都极为难捱。 直到传来轻轻的三下敲门声。 楚喻拖鞋都没穿,赤着脚,踩在地毯上,两三步就奔到了门边。 陆时进门,反手将宿舍门关上。 房间里黑漆漆一片。 “没开灯” 话还没说完,陆时就感觉有人扑了过来,他顺着对方软绵的力道,坐倒在地毯上。 黑暗里,隐隐能看清对方的轮廓。 陆时被楚喻压着,干脆放松下来,任他动作。 感觉楚喻摸索着触到他的衣领,拉开,很快,肩膀的位置就传来轻微的刺痛,以及吸吮血液的细微动静。 手环过楚喻的腰,把人揽在怀里,陆时嗓音轻哑,低声道,“知道你饿了,乖点儿,别急,慢慢喝。” 这两天来回奔波,却和从前一样,一无所获。 被初秋的夜风吹地发凉,连手指尖都是冰的。 怀里的人,却仿佛春日的暖阳般,温暖至极。 陆时躺在地毯上,抱着楚喻,慢慢阖眼,紧绷的神经终于有半刻的松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第三十四下 灯被打开。 楚喻一秒满血复活。 拉开抽屉, 里面满满当当, 整齐放着全是补血口服液。 抽了一支出来,楚喻插好吸管,见陆时坐在地毯上没起来, 他也跟着坐下, 将吸管递到陆时唇边,“快喝了。” 陆时就着他手, 咬住吸管, 喝完,凸起喉结上下移动。 见陆时肩线和锁骨还露着,楚喻忍不住伸手帮他把衣领拉好。 又想起自己刚刚把人压地上,有点不好意思。 把口服液棕色玻璃瓶捏在手里,揉来碾去,楚喻迟疑着问, “事情怎么样,还顺利吗” “嗯,顺利。” 陆时起身,站好,低头看他, “你早点睡,我走了。” “好。” 楚喻答完, 忽然察觉到不对, “你去哪儿” 手搭在门把上, 陆时侧头看向楚喻, 将食指竖起,轻轻贴在唇上,“嘘,当我没回来过。” 陆时仗着自己请过假,趁机逃课了。 这是楚喻在第二天下午得出来结论。 他后面那张课桌,一直空着没人。 数学老师讲月考卷子,讲到倒数第二题,习惯性地问了一句,“陆时,你来说说,这道题你思路和解法是什么。” 梦哥举手,大声提醒,“老师,你想见到人他不在” “陆时请假还没回来” 数学老师瞄准梦哥,“那就请罗嘉轩同学,放下你手里望远镜,来说说你思路。” 楚喻为了好好学习而准备望远镜,被梦哥借走了。原因是梦哥猛然发觉,自己好像有一点轻微近视。但他长太高,往前坐,会挡了后面同学视线,老叶不给换位置。 于是开口找楚喻借望远镜用用。 楚喻自己不用了,大方地借给了梦哥。 梦哥拎着望远镜站起来,抓抓脑袋,拿起卷子仔细看题,回答,“这道题,我当时一看,就觉得眼熟我做过于是我努力回忆,努力想啊想,标准答案是怎么样来着只不过遗憾是,到考试结束,交卷了,我都没想起来。所以老师,这道题我没有思路。” 数学老师夸奖,“不错,好歹知道是自己做过题,坐下吧。” 下课,梦哥一个碎步前冲,蹦到楚喻桌子旁边,“欸,校花,陆神到底去哪儿了,怎么还没回来两三天没见到,还挺想。” 楚喻捧着漫画书,抬头幽幽道,“你们怎么都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我们班,就你跟陆神熟,不过连校花你都不知道,那陆神还真是行踪成谜。” 梦哥摸摸下巴,又去拉章月山椅子,“中午篮球场走不走” 离下次月考还早,没那么紧迫学习任务,章月山一口应下,“走” 楚喻低头,继续看漫画。 不过梦哥和章月山篮球之约没有达成。 梦哥五指抓着篮球,站在走廊上,手伸出去试探,“这雨下得也太大了吧难道上天是想考验我意志力是否足够坚定,让我在雨中灌篮” 章月山立场坚定,“我是不会陪你淋着雨打球。” 梦哥熄火,“好吧,可惜我一代未来球星,被天气阻挡了前进脚步” 雨一直下到天黑,都没有停下趋势。 楚喻去恒温植物园开灌溉系统时候,一脚踩下去,就是满鞋底水。 总控打开,灌溉系统开始运作,楚喻往隔壁玻璃温室望了一眼,从连廊走过去,顺便也把总控打开了。 他站原地,听着洒水细碎动静,小声嘀咕,“陆时,你再不回来,满温室植物都要缺水而死了。” 从恒温植物园出来,远远传来踏在水上脚步声,一个撑着蓝色格子伞人跑近。 是祝知非。 “校花” 楚喻见祝知非急急忙忙,心里一凛,脱口而出,“陆时怎么了” “咦,你怎么知道我找你是陆哥有事儿” 祝知非来匆忙,眼镜上都沾着雨珠子。他没来及管,“石头给我打电话,说陆哥今晚要上场开黑赛” “这么大雨” “对啊,这么大雨,不知道晚上停还是不停。那条赛道全是急弯陡坡,积了水,一个打滑,就要出事” 祝知非扶扶眼镜,语速很快,“石头着急,说劝不动,给我打电话,让我拉着你一起过去,看能不能劝劝陆哥。” 楚喻觉得,自己过去,也不一定能劝得动。 但他握握伞柄,还是道,“走吧,我跟你一起。” 从学校到那段废弃公路路程挺远,路上还因为下雨堵了车。到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雨丝毫没有变小意思,密密麻麻雨线在灯光下清晰可见。千万雨滴打在林木草丛上,簌簌作响。 楚喻跟祝知非从车上下来,走了一段路,到地方,发现现场聚着不少人,各自都穿雨衣、打雨伞。 甚至因为下雨,天气和地形条件恶劣,比赛难度增大,众人讨论得更加兴奋。 没往人群里挤,祝知非站到路边,摸出手机打电话。 过几分钟,魏光磊从人群里穿出来,看见跟祝知非站在一起楚喻,快走了几步。 三人站到路灯下。 雨滴砸在伞面,噼噼啪啪。 祝知非先急着问,“石头,到底怎么回事陆哥他不是有事请假了吗,怎么又跑这儿了” “我怎么知道” 魏光磊皮肤黑,紧皱着眉,“我事先也不知道,我下午蹲家里打游戏呢,后来去店里,发现不对劲儿,开仓库一看,里面停车不见了吓得我,赶紧打电话。后来我一朋友跟我说,晚上这儿有比赛,陆哥也要上,我他妈心跳都差点停了” 周围喧闹得厉害,他稍稍提高嗓音,“我就猜到,陆哥这次回来,肯定跟前几次一样,要发疯。不是找事儿打架,就是找刺激发泄。但我他妈,下雨天开赛道,是能开玩笑吗” 楚喻抓到重点,“前几次” 祝知非解释,“嗯,陆哥临时出门一两天,好几次了,每次回来,心情都很爆炸,反正就是惹不得。” 魏光磊吸了口满是泥腥味儿湿气,点了根烟,“我是劝不动了,你们两个再努努力。” 祝知非拆穿,“你是不敢劝吧” 魏光磊斜睨,“你敢” 祝知非一秒闭嘴。 两人一致将视线转向楚喻。 楚喻往后退了半步,警惕,“你们、你们看我干嘛” 魏光磊伸手,搭楚喻肩膀上,捞着人往前,“走走走,小少爷,跟我一起去看看陆哥” 准备区雨棚下面,陆时正双手插在口袋里,盯着雨滴在泥土上砸出小坑看。 他身影仿佛被秋雨沾湿,一身清冷。 甚至有一点寂寞味道。 听见脚步声,陆时侧过头,看见楚喻。 他眸色黑沉,没什么情绪,只低声道,“怎么过来了” 楚喻往陆时身边靠近了一步。 没有找理由,楚喻实话实说,“祝知非说你在这里,要上场,有点担心,我就跟着过来了。” “嗯。” 陆时应了一声。 嗓音清清淡淡,似乎轻易地,就会被雨声盖过去。 楚喻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满耳朵都是魏光磊跟他说,劝陆时不要上赛道,不要碰方向盘,心情不好,就打局游戏,或者吃个烧烤什么。 但真站到陆时面前,他觉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路灯光线为陆时侧脸线条勾勒一层弧光,楚喻迟疑,“你,”他把视线转开,盯外面雨,“你是不是很难过” “怎么看出来” 那就是真很难过了。 “不知道,”楚喻摇摇头,“感觉出来。就是那种,我很难过,感觉。” 陆时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揉了揉楚喻细软头发。 有人踩着满地积水,穿着黑色雨衣跑近,扯着嗓子喊,“一号,准备了,十分钟后开始” 说完又跑开了。 陆时看向楚喻。 楚喻紧紧手指,“你还是会上场对吗” 他又接着问,“上去跑一圈你会开心,对吗” “嗯,对。” 楚喻退开半步。 “我很想劝你别去,但你一定要去话,就、就注意安全。” 他思维发散地快,又小心翼翼地补充,“新闻上经常都有,雨天超速,翻车,重伤啊,断手啊,断腿啊,还有撞到脑袋失忆什么,对,还有毁容反正,你一定要小心” 听他说到毁容两个字,尾音都在抖。 陆时点点下巴,应下来,“好。” 车辆开到位,束着马尾高挑女孩儿淋着雨,站到中间,高高举起绿色小方旗。 尖锐哨声响起,第三下时,绿旗猛地往下挥。 与此同时,两辆车箭一般冲出白线,引擎轰鸣,后轮挟卷起巨大水花,尾灯光被雨帘渲染得朦胧。 没过多久,车身便看不见了,只隐隐有引擎声传来。 楚喻叹气,“辜负你们期望了。” 魏光磊咬着烟没点燃,一个打火机抛起又接住,“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只是能试法子,就都试试。” 祝知非也宽慰,“校花比我英勇,一般陆哥脾气糟糕时候,我都悚,你好歹还敢真站陆哥面前去。” 望着车道,楚喻有点魂不守舍,“那雨天开车,以前有没有出意外” “怎么没有不说雨天,就是平时开黑赛,也多得是出事情况。黑赛跟正规比赛不一样,没那么多保护措施,奖金多,危险性也大得多。就今年夏天,不是连着下了好几天雨吗那场比赛我跟陆哥来看过,一辆红色车,轮胎打滑,直接飞出去了。人命大,没死,受重伤,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楚喻心悬得更高了,“你们现场看见那陆时怎么还” 祝知非取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这些陆哥心里清楚得很,以前石头想摸方向盘,开一圈,陆哥都没让。所以我还在跟石头说,陆哥其实多半有点厌世,甚至好像下一秒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但” 魏光磊接话,“但好像又有一件什么事情,勉强吊着他命。” 祝知非附和,“对,就是这样。” 说着,三个人安静下来。 魏光磊按下打火机,想点烟,但烟头被雨浇得有点湿,一下两下都没点燃。 这时,实时播报赛道情况扩音器里,传来惊诧声音,“这他妈什么情况一号怎么了” 陆时就是一号。 魏光磊手一抖,打火机砸到了地上,溅起水花和泥点。 紧接着,引擎声隐隐,像是幻听。 远远传来人群接连惊呼声。 楚喻怔了两秒,突然意识到什么,扒开人群,跑到了最前面。 看不见。 沿着赛道,楚喻继续往前跑,脚绊了一下,随即匆忙站稳。 拐弯处,雨幕重重,有车灯破开黑暗,光线映出细密如网雨滴。 楚喻手撑在铁围栏上,下意识地用力,身体前倾,一眼也不敢眨。 雨落下来,头发衣服尽数湿透,连眼睫毛都覆上了水。 雨水流进眼睛里,涩涩地泛疼。 楚喻睁着眼。 直到黑色改装车停在面前,荧蓝车灯闪了闪,雨水顺着挡风玻璃不断往下流。 车窗缓缓降下。 陆时坐在驾驶位上,侧过头看楚喻。 楚喻嗓音干哑,隔着纷纷扬扬雨水,一眼不眨地盯着陆时,“你你怎么回来了” “不回来,有些人要哭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第三十五下 下了许久大雨终于停了。 轮胎时不时碾过一洼积水, 马路边草丛里, 隐隐有淙淙水流声。 副驾驶车窗玻璃开了一会儿,楚喻吹着有点冷。 他身上被雨淋湿衣服已经换下来,现在穿是陆时放在车上备用衣服, 有一股熟悉洗衣液气味。 陆时见他搓了两下手臂, 将玻璃升上去,低声道, “会感冒。” 后座祝知非和魏光磊还在大声争论, 河边那家烧烤摊到底开没有开。 陆时懒得争,直接把车开到了青川河边上。 青川河水位涨了不少,立着路牌被雨水冲刷得很干净。 河边安安静静,一个人没有,雨太大,连夜钓人也没影儿, 更别说烧烤摊了。 魏光磊和祝知非挤在一边,扒着玻璃,齐齐叹气,“唉,夜宵是没着落了” 陆时单手打方向盘, 问楚喻,“想吃什么” “我没什么想吃, ”楚喻想了想又道, “我有点冷, 热就行。” “嗯。” 车灯亮起, 掉头,陆时重新将车开上马路。 先将车停回汽修店小车库里,几个人七弯八拐,最后到了一家窄小门店前。 店门很小,门口摆着两盆用棕红色土陶盆装芦荟,旁边立了用红漆写菜单牌。店里亮了两盏小灯,五张小方桌。 在蓝色塑料矮凳坐下,陆时问楚喻,“醪糟小汤圆可以吗” 楚喻对吃什么都没意见,“可以。” 魏光磊和祝知非早饿了,把招牌荤菜全点了一份。等菜间隙,饿得慌,还把一盘子花生都吃了个干净。 祝知非摸摸自己没有任何存货肚子,想起什么,又眉飞色舞,“对了,友军今天发来了战报” 魏光磊正拎着茶壶给自己倒水,“什么友军” “就管逸阳和房鸣哲那个事情。他们两个转学转得快,飞速去了十一中上学。我正好有好几个初中同学,都在十一中。我就在打电话交流学习时,一不小心,把他们两个合伙、诬陷校花作弊、自己偷试卷作弊事情讲出去了,深藏功与名。” 魏光磊帮祝知非把茶杯倒满,“兄弟,干得漂亮” “哪里哪里。” 祝知非扶扶眼镜,语气认真了一点,“这两个人,成绩好,但人品真不太行,不得到丁点儿教训,以后说不定还会干诬陷别人事儿。有人就是这样,从来不反省自己干了什么烂事儿、把人害有多惨,以为转个学,拍拍屁股,就能翻篇,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一副出水白莲花模样。说不定,完了还会往受害人身上泼脏水。” 楚喻开口,“谢了。” 祝知非摸摸后脑勺,“不谢不谢。” 菜上上来了。 魏光磊和祝知非面前全是肉,陆时只要了一碗面,楚喻面前摆了一碗醪糟小汤圆。 陆时手指自然地贴了一下碗壁,“很烫,慢慢喝。” “好。” 楚喻捏着瓷勺,舀一勺汤,吹了吹才送进嘴里。 热意顺着食管到胃里,全身都暖和起来。 吃东西时没人说话。 直到放下筷子,祝知非才看向楚喻,“对了校花,今晚回学校吗还是明天再回” 嘉宁私立在这方面管得不严,平时不会查寝。只要室友不说,就是一晚上没在学校,也神不知鬼不觉。 楚喻还没说话,陆时先开了口,“时间太晚,你回家住,他睡我那儿。” 祝知非点头,随即又道,“对了陆哥,你家沙发不是不能睡人吗,两个人躺那张一米八床挤不挤我家有空床,要不校花跟我一起回” 陆时抬抬眼皮,没说话。 楚喻连忙道,“没事,不麻烦叔叔阿姨,我跟陆时住。” 祝知非不勉强,“嗯,那行。” 楚喻又跟着陆时回了家。 打开灯,陆时先道,“不是冷吗,先去冲热水澡。” 楚喻淋了雨,虽然换了衣服,头发也快自然风干了,但他体质向来说不上多好。 为了避免明天遭遇感冒,楚喻自觉去卫生间洗澡。 湿着头发出来,楚喻正准备拿上次用过毛巾把头发擦干,一个淡蓝色电吹风就被陆时递到了他眼前。 崭新,电线都还捆在一起没拆。 明明上次来,他问陆时家里有没有电吹风,陆时还说没有。 楚喻眨眨眼,伸手接下来,“新买” “嗯。 应了一声,陆时绕过楚喻,往卫生间走。 “啪”轻响,卫生间门被关上,接着是淋浴打开水声。 周围变得安静,偶尔有鸣笛声远远传来。夹杂水汽风湿湿润润,从打开窗户里涌入房间,有些凉。 楚喻在卧室找到插座,“呜呜”地吹头发。赛道上,陆时降下车窗看向他画面,又不经意地跳了出来。 出了会儿神,楚喻视线转到了陆时书桌上。 上面堆着不少习题集参考书,以及几张白纸。 纸面上,都用铅笔写着不同词。 字迹熟悉,一撇一捺带有锋利锐意。 楚喻小声将最上面那张纸内容念出来,“春风淡淡,清昼永,落英千丈,桃杏散平郊,晴蜂来往,妙香飘掷” 他好歹也认真学了大半个月,确定这真不是学过。 捞过扔旁边手机,楚喻顺手查了查,发现这首词词牌是西江月慢,没收录进课本。 换了剩下纸上写词,挨着搜了搜,发现词作者不同,但词牌一样,都是西江月慢。 这可能是陆时小爱好,或者单纯是刷题时练练字 没再关注这个,楚喻拔下插头,把吹风机线缠好,开了一局游戏,边打边等陆时。 不过没打两分钟,楚喻就犯困了,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卷,开始自己给自己讲故事催眠。 这是他从小养成习惯。 小时候他妈妈不在家,哥哥姐姐都在国外读寄宿学校,一年回来不了几次。每次关灯之后,他就紧紧闭着眼睛,但还是会害怕地睡不着。 慢慢地,楚喻就学会了自己给自己讲故事催眠。 正当他小声碎碎念讲故事时候,突然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楚喻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往门口一瞥,就发现那里站着个人。 陆时洗完澡,穿着宽松灰色t恤,饶有兴致地道,“小乌龟布奇听说了这件事,赶紧出门,爬上了一座山” 他嗓音轻轻哑哑,很好听,尾音还勾着一点笑,让人听着,耳朵莫名发麻。 楚喻发现自己暴露了,演技瞬间攀上巅峰,一脸纯然疑惑,“你在说什么什么小乌龟” 陆时也没拆穿他。 在床另一边躺下,陆时关上灯,“困了睡觉吧。” 楚喻好气啊 我听出来了他肯定在笑我 正当他羞愤地想悄悄咬枕头时,陆时手指伸过来,碰了碰他唇角,“要吗” 楚喻气呼呼地张嘴,咬住了陆时指尖。 第二天早上,楚喻起晚了。 从床上坐起来时,房间里就他一个人,外面天光已经大亮。 再看时间,十点了。 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楚喻望着天花板,发了三秒呆,决定先给章月山发信息,问问情况。 章月山回话回得快,问楚喻病好些没。 又问了才知道,祝知非已经帮他请了假,理由是淋了雨感冒发烧,去医院了,来不了。 楚喻瞬间淡定,扔开手机,又舒服地睡了个回笼觉,才慢吞吞地起床。 拉开窗帘,楚喻被外面光刺了眼。 陆时卧室窗户没对大街,而是对着青川路后面小巷子,没那么吵人。关上窗户,更是听不见喧喧闹闹噪音。 伸了个懒腰,楚喻心情美好地哼了两句歌,视线突然一定 我日,楼下那个不是陆时吗 狭窄小巷子,陆时手插在口袋里,正跟人说着什么。 对面站着好几个人,楚喻仔细看,发现还是熟人曾经遇见过那几个花臂哥。 花臂哥明显很忌惮陆时,站了起码有两三米远。 不过看着这情况,楚喻弦一绷,脑子里蹦出魏光磊提过,陆时战斗力高,挑衅和刺激人水平更高这件事。 想到陆时这两天心情明显很糟糕,昨天还差点玩命一样去飙车,楚喻心里有点不踏实。 还没等他有反应,下面陆时不知道说了什么,穿大红色短裤花臂哥嚷了一句,下一秒,就带着小弟直接围上去了。 “卧槽” 楚喻转身就往楼下跑。 他对这里路不熟悉,下楼之后,还错了方向,发现不对,又换了个方向继续跑。 等他到达战场,一群花臂已经倒了一半。 对面人多,陆时估计被砸到了手臂,不太灵活。 强哥其实真不想跟陆时打架。 他大清早地,带着一众小弟,从青川路头走到尾,挨着挨着收保护费,收得挺开心,已经想好了晚上要去哪里晃荡。 穿巷子走近路,准备撤了,没想到撞见了一个穿校服男生,手里还拎着早饭。 手下有几个小弟是新来,收保护费收有点上头,看见没别人一起,好欺负,张口就来,“前面那个谁,包里零花钱早饭钱,也给你爷爷我花花” 他原本看着背影觉得眼熟,还没回忆出个所以然来,就见被叫住那个男生,拎着豆浆包子转过身来。 强哥呼吸都绷住了。 他妈什么八辈子血霉,这都能把陆时这凶神碰上 对陆时,强哥很有心理阴影。这人年纪不大,下手却狠得厉害,到现在他都还记得,他被陆时一膝盖顶上肚子,那种肠子都快断了感觉。 但兄弟都看着,人也被叫住了,要是不有点什么行动,他这个大哥真不太有面子。 强哥开始琢磨着,到底是继续装逼,还是火速撤退。 然而陆时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脚步声靠近,强哥躺在地上,双手捂着肚子,他艰难地转过脑袋,想让路人帮忙报个警。 今天陆时,比上一次凶残多了,那眼神跟蘸了冰渣子一样,浑身都是狠戾,他都想问,到底是谁他妈招惹你了,让你跟疯了一样 没想到等把来人看清,他一口气没喘上艹,那个共青团员 楚喻撞见陆时打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绕开躺倒动弹不得花臂,站到陆时旁边,焦急,“没受伤吧” “没。” 陆时见楚喻头发还乱翘着,衣服也没穿好,明显是急急忙忙跑下来。 “睡醒了” “嗯,醒了,我还” 楚喻话停住,皱了皱鼻子。 他闻到了一股很苦很苦气味,有点类似于,一大箱子中药在大锅里一起熬味道。 循着气味,楚喻转过身,发现墙角躺着一个人,估计是没愈合伤口崩了,流了不少血出来,红得扎眼。 楚喻第一次闻到如此浓郁苦味,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人伤口。 味道这么苦这么难闻,也真是罕见 他没发现,站在他身后陆时,在发现他将视线投在别人溢出血液上时,骤然冷下黑沉眉眼。 心底浓郁戾气再压制不住,陆时双手插回口袋里,往前半步,嘴唇贴近楚喻耳边,嗓音很轻,“你是在闻他血味道吗楚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第三十六下 楚喻没有察觉到不对, 皱皱鼻子, “嗯,对。” 他在吃饱状态下,如果不是特意地专心去闻别人血, 一般是捕捉不到太多气味。 不过, 墙角那个人血实在是太苦太难闻,气味跟往鼻子里钻一样, 不想闻都不行。 发现身后陆时退开, 楚喻用手在鼻前扇了扇,转过身,就愣住了。 被陆时随手放在地上塑料袋里,有包子和豆浆,以及一根白色透明硬质吸管。 吸管一端,是尖锐斜口。 陆时单拿出吸管, 右手握着,在左手食指尖上,划了一道。 下一秒,深红血便溢了出来,在冷白色皮肤上, 仿佛浓墨重彩。 楚喻心脏突地跳了两下。 他从来不知道,吸管竟然可以如此轻易地刺破皮肤。 并且, 在尖口划破皮肤一瞬间, 陆时手上动作毫无迟疑和停滞, 神情更是平淡, 就像在做,只是惯常会做事情一般。 两人身后,几个大花臂发现时机,相互搀着扶着,飞快跑开。 很快,窄巷前后,便只剩了楚喻和陆时两个人。 陆时走近楚喻,垂着眼,将食指尖上溢出鲜血,一丝不苟地涂在了楚喻嘴唇上,动作柔缓,甚至可以说是温柔。 “我血好闻吗” 楚喻鼻尖萦绕,是已经熟悉香气。 他站在原地,任由陆时涂抹。 直至陆时低声询问,他看着陆时眼睛,回答,“好闻。” 手指动作停住。 陆时声音仿佛情人间暧昧低语,又轻又哑,“那,你为什么要闻别人血味道,嗯” “他血,比我还好闻吗” 楚喻发现,陆时现在状态有些不太正常。 没有惯常清冷和漫不经心,不似平日在学校时高冷寡言,也不是在打架揍人时,那种横冲直撞狠戾。 他眸色深黑,像是覆盖有一层墨色,什么光都照不进去。 甚至有种触目惊心,偏执。 楚喻后背泛起一阵凉意,心脏仿佛被战栗所攫获。 嘴唇上,血液干涸,有不适紧绷感。 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嗓子却像被箍紧了一样,没有发出声音来。 陆时没有得到回答。 倏而间,他神情完全冷淡下去,往后退了一步。 两人一直到下午,才一起去了学校。 一楼电梯口,一如往常地排了不少人,楚喻和陆时都没去挤,选择爬楼梯。 到四楼,正好碰见从办公室走出来班主任老叶。 老叶先看见走在前面楚喻,笑眯眯,表情很温和,关心道,“楚喻同学病好一点了没有” 他对楚喻印象是越来越好,这学生脾气性格都不错,脑子聪明,要学习时候,能静得下心至少,很少有人能拼着一口气,学大半个月,考个年级前两百成绩出来。不管是打赌也好,少年意气也罢,都证明这学生很不错。 楚喻想起祝知非帮他描补请假内容,连忙点头,“谢谢老师,吃了药已经好多了。” “好好好,还有啊,不能仗着年纪小,就不注意身体。” 老叶瞥见落后几步陆时,“陆时也来了啊,家里事处理好了” 陆时点头,“嗯,处理好了。老师,我先回教室。” “好,这两天各科课堂笔记,去找同学看看,不要落下了。” 见陆时往教室走,楚喻也想跟上去。老叶想起来,把人叫住,“对了,你昨天诗词默写有点问题,来,到我办公室说。” 老叶身上带着点儿文人儒雅气质,面对学生,很少疾言厉色,有什么事,都是“来,到我办公室谈谈”。 但a班大部分学生,都不爱跟老叶到办公室谈谈,因为老叶太能谈了,能从尧舜说到西天取经,从孔子东游说到华盛顿砍树。 老叶从堆成一沓默写纸里,把楚喻挑出来,“月考前默写,基本能做到全对,但这一次,错有一点多。” 楚喻自己心里挺清楚,根本不是有点多。 他没背,又懒得悄悄翻书,有印象就随便写上几个字,没印象就空着。 老叶没像往常一样念叨,点到即止,没有多说,“没默写出来,认真背背,回教室休息吧,不管有什么事,都可以来跟老师说。” 楚喻从办公室出来,沿着走廊往教室走。 有麻雀停在栏杆上,没一会儿又扑棱翅膀飞走了。 楚喻想起那段时间,自己就是课间站到走廊上吸两口新鲜空气间隙,脑子里也全是诗词公式在循环转悠。 在此之前,他自己都难以想象,为了做成一件事,达到一个目标,他可以那么努力。 但又有什么用。 楚喻没再想下去。 楚喻刚回座位坐下,章月山就转过来,用书挡着下半张脸,瓮声瓮气地小声问,“校花,你跟陆神一起到” “对,怎么了” 章月山发愁,“陆神今天气场两米八,往他面前经过,都有种会被冻伤感觉我攒了两三天题目,想去问,硬是没成功鼓起勇气” 楚喻出主意,“班长,你要不把不会题目再攒攒” “行,等陆神心情好了,我再去问。” 下午是英语课。 英语老师抱着课本和教案进到教室,十分精神地打招呼,不过收到回应平平。 下午正是容易犯困时候,教室里不少人都在打瞌睡,只有前排几个成绩好,积极回应,剩下大部分,都在展示花式睡姿。 英语老师很习惯这种状态,跟英语课代表一来一往对话几句,等翻开英语书,又让李华起来朗读课文。 可能是因为名字特别有亲切感,英语老师十分偏爱李华,致使李华在英语课上从来不敢打瞌睡。 而自从楚喻月考英语考出了一百四十八好成绩后,楚喻也迅速成为了英语老师抽问偏爱对象。 果然,李华一坐下,楚喻就被叫起来答问题。 李华回头,小声道,“再次达成抽问二连成就” 课上到一半,楚喻就趴下了。倒不是困,他昨晚睡得很好,早上也没有早起,他就是有点忍不住去想上午事情。 被塑料吸管划破血口,以及陆时将血涂在他嘴唇上时阴郁表情。 他开始回想。 第一次吸陆时血,是在校医院,他没意识,甚至以为是梦。这之后,陆时在玻璃温室里,拉开自己衣服,让他咬下去。 再后来,几乎每一天,他都吸食陆时鲜血饱腹。 陆时态度和反应,太过寻常和理所当然。导致楚喻,也仿佛进到了盲区,没有发现这其中不同平常。 他跟陆时,并非有多么深厚情谊,或是密切关系,说到底,他们连认识,都还没有认识多久。 但陆时飞快地接受了楚喻嗜血,甚至愿意一天一天不间断地供血。 不,甚至是陆时,比楚喻自己还要先发现“嗜血”这个问题。 楚喻捏着笔,无意识地在纸面上画出无数错乱黑线,缠在一起,仿佛毛线团。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需要陆时血,不,自己只需要陆时血,这一点,对陆时来说,似乎存在着极为特殊意义。 所以,在今天上午,他去仔细闻那股味道时,陆时才会反应这么激烈,问他,为什么要去闻别人血气味,别人血比他还好闻吗。 那一刻,楚喻承认,他被吓到了,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但现在回想起来,陆时好像,比他更加害怕。 章月山和李华最先发现不对劲儿。 他们两个坐在楚喻前面,对两人关系是深有感触。 一开始不对盘,相互排斥跟对方坐同桌,愣是搞特殊地把桌子排成了一前一后。后来不知道发生什么,两人开始偶尔说两句。 再到后来,校花三天两头地给陆时带鸡汤,陆时给楚喻补课更是补得兢兢业业。 这情况,还以为他们两个,是已经进入了和谐相处前后桌关系,没想到眨眼之间,又跟一秒入冬了一样。 章月山搓搓自己胳膊,拖长了语调叹息,“啊,好冷啊。” 李华心有所悟,也搓搓自己胳膊,感慨,“唉,真好冷这什么时候才能回春”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出了忧愁这寒冬何时才能过去 梦哥过来玩儿,见章月山跟李华齐刷刷搓胳膊,讥笑,“哈哈哈你们两个弱鸡,让你们跟着我打篮球强身健体,就是不干。这还没到冬天,就冷出鸡皮疙瘩了吧” 李华幽幽出声,“你,不懂。” 说着,他又小心瞥了一眼,发现楚喻趴着,姿势都没变过,不知道睡着没睡着。陆时正在刷题,脸色表情比之前又冷了一个度。 这一刻,来自西西伯利亚寒流吹凉了他心。 两个人之间气压越来越低,直到晚自习结束,楚喻和陆时都没说上一句话。 楚喻几次回头,还是没说出话来。 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或者说,他还没有完全想好。 铃声响起,梦哥抱着篮球飞快从后门冲出教室。章月山跟李华收拾好书包,朝对方打了个眼色,最后问楚喻,“校花,食堂,一起去吗” 楚喻脑子里想着事,反应慢了两秒才回答,“算了,你们快去吧,我就不去了,我直接回寝室。” 也没拿课本,楚喻拎着没看完漫画书,起身准备走。 陆时眼皮都没抬一下。 章月山和李华再次对视看来,好不容易培养出来前后桌情谊,这是已经翻船了。 楚喻花了一两个小时,才把漫画书看完,中间跑神次数他自己都数不清。 准备起身去洗澡,手机响起来,是祝知非。 “校花,你看见陆哥没有” “他没在宿舍” “没有,我去他宿舍敲了门,没在,食堂也没人。其实陆哥都这么大人了,我不该紧张兮兮,但我这两天有点疑神疑鬼,总担心陆哥一个不爽,又去搞什么刺激事情。”祝知非大声叹气,“我明明才十七岁,竟然就有了一颗老母亲心” “应该不会。”楚喻安慰祝知非,“我也在学校找找,一会儿联系。” 十月份天气,下过雨后,夜里就凉了起来。 楚喻走之前,随手捞了一件外套,出了门才发现,是陆时 穿了就没再还回去,陆时没提,他也忘了。 把衣服套在身上,楚喻下楼。 学校里到处都亮着路灯,教学楼在深蓝天幕下,只留下一抹漆黑剪影。 到了楼下,楚喻裹了裹外套,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陆时。 陆时很自律,日常活动地方,就是教室、宿舍和食堂,偶尔会跟梦哥去篮球场打打球。 想了想,楚喻决定碰碰运气,先去篮球场看看。 时间太晚,篮球场没有人在,旁边路灯送了一点光过来,影影绰绰。 楚喻进去,左右张望,见没人,正准备换个地方找,余光忽然瞥见,篮球架下面,好像坐了一个人。 几乎只需要一眼,楚喻就能确定,是陆时没错了。 他走了过去。 陆时坐着,见到楚喻,也没有惊讶,“饿了” “没有。” 楚喻站了两秒,坐到了陆时旁边。 夜风吹过来,球场边种着绿化灌木窸窸窣窣。 这样场景,让楚喻想起他才发现自己需要吸血那天晚上,坐在街心公园台阶上,陆时也是这样坐到他旁边。 两人都没有说话。 许久,楚喻才问,“手指上伤口疼吗” “不疼。” 楚喻想反驳,怎么可能不疼。用塑料吸管,生生扎开一层皮,想想都疼得厉害。 他脚后跟支在地面上,下意识地蹭了两下。 “陆时。” “嗯。” 话到嘴边,楚喻又咽了回去。 没等他纠结出结果,陆时站起身,“先回去了。” 可是下一秒,他衣袖被拉住。不重力道,却挣脱不得,让他再动不了分毫。 楚喻收紧拽住衣料手指,声音不大,声带甚至干涩,“不是这样。” “什么不是这样” 楚喻有种,陆时在等着他表态感觉。 像是默契。 整个下午,晚上,陆时都在等他回答。 或者是,一个保证。 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晰,楚喻仰头,对上陆时垂眼看下来视线,“只有你血好闻。陆时,只有你。” 陆时垂着单薄眼睑,低低重复,“只有我” “嗯,只有你。” 瞬间,陆时身上所有阴郁尖刺,都随着这句话,再次通通被压进心底最深处。 他笑了一下,云破月出一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第三十七下 两人往宿舍楼走。 静默路灯将影子拖得斜长。 楚喻裹了裹薄外套, 回想刚刚情景。如果他不是眼花, 陆时刚刚应该是笑了一下 想到什么,他又偏头问陆时,“你是故意在篮球场等我” 开始还没意识到, 现在倒回去想才发现, 如果陆时真要避着他,能躲地方多得是。 但他没有, 而是选了篮球场。 陆时身形瘦削, 脊背撑得很直,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微低头听楚喻说话。 回答,“嗯,怕其它地方你找不到。” 楚喻不知道应该怎么答了。 好气,什么叫其他地方他找不到 但转念一想, 好像确实是这样。 除了教室、宿舍、食堂、篮球场这几个地方外,他没有别头绪。如果陆时没在篮球场,他估计真要到处找很久。 楚喻呼了口气,跟陆时解释,“上午那个人血, ” 他才刚说了前半句,陆时神色倏地就淡了两分。 但该解释还是得解释, 楚喻继续道, “他血味道很苦, 就是那种一大堆中药, 在一口大锅里一起熬味道,非常非常难闻,所以我才多看了两眼。” 陆时停下来。 楚喻也跟着停下,疑惑,“怎么了” 陆时手在口袋里插了许久,指尖却依然是凉。 他用冰凉指尖,描摹楚喻嘴唇,温言细语。 “不许。不管别人血,是苦,臭,难闻,还是其它,都不准闻。不准对除我以外任何人血好奇。好不好” 结尾虽然用上了“好不好”三个字,却根本就没给楚喻任何选择余地。 楚喻感觉着嘴唇上传来轻痒,“我能回答不好吗” “不能。” 真是霸道。 楚喻在心里吐槽,但他清楚,这是他纵容,是他亲自告诉陆时,你可以这样,可以提出这样要求。 他还答应他,只有你血好闻,我只吸食你血。 楚喻心里升起一点迷惘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还没等他想出所以然来,陆时又开口,“楚喻。” 思路被打断,他转过眼,看陆时,“嗯” 陆时把左手食指伸到他面前,上面是深红色血痂塑料吸管破开伤口。 然后他听见陆时说道,“楚喻,好疼。” 嗓音轻哑,混着秋夜凉风卷入耳中。 “刚刚是谁说不疼” “我。” 陆时没有半分心虚,“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楚喻,现在好疼。” 楚喻眼前,又浮现出陆时用吸管扎手指时漠然神色。 他妥协,噘着嘴唇,轻轻朝那处伤口吹了吹,“还疼吗” “疼。” 楚喻纠结。 最后,他凑近,用舌尖,在伤口上轻轻舔了几下。 停下动作,一抬眼,就对上陆时辨不清情绪视线。 莫名,楚喻说话有点磕绊,“陆时,你还、还疼吗” 将手收回去,插进口袋里,陆时嗓音添了两分哑意,“嗯,不疼了。” 明明已经不知道咬过多少次陆时指尖了,但这一次,感觉却有一点奇怪。 可具体哪里奇怪,又说不清楚。 第二天一大早,章月山和李华已经做好了继续被寒流吹拂心理准备。 没想到,陆时刚在座位坐下,他们校花,就转过身,把保温杯递了过去。 “今日份儿鸡汤,快喝快喝” 陆时接下杯子,拧开,当真喝了起来。 章月山和李华对视一眼。 “这是凛冬已过” 李华一脸深沉,“果然,男人就是善变。” 月考考完,秋季运动会就快了。 梦哥站到讲台上,“咚咚”捶讲桌,嗓门洪亮,“小哥哥小姐姐们,你们能不能看我一眼,不,看一眼我手里运动会报名表你们看,报名表是不是特别闪亮” 没有人理他。 梦哥已经习惯了这样对待,他叹了口气,开始挨着挨着问,“亲,对运动会项目有兴趣吗想了解了解吗免费讲解哦” 被问到方子期爆发出大笑,“我草啊,梦哥你他妈别捏着嗓子说话,你这么壮一坨,这样说话好恶心哈哈哈哈” 梦哥一巴掌拍桌子上,但嗓门依然掐得很细,“所以,亲,你报名吗要听各个项目免费讲解吗” 方子期受不了了,“报报报,只求你别给我讲解,不想听不想听我要那个跑步,短跑就算了,我爆发力不行,长跑稍微能行。” “好” 拉到一个壮丁,梦哥十分开心,积极性更高了,又继续掐着嗓子满教室乱窜。 梦哥站到楚喻课桌旁边时,楚喻正专心看漫画。 梦哥瞟了一眼漫画内容,清清嗓子,“校花,你想不想像漫画里主角一样,在赛场上飞奔,抛洒青春热血” 楚喻抬头望着他,一口回绝,“不想。” “为什么” 楚喻理由充分,“去年运动会,跑200米那个,脚抽筋,摔了,脸蹭破了皮,结疤,到现在还有印子。” 梦哥拖了张椅子,很有耐心,“那铅球” “不行,铅球容易砸到脸。” “跳高或者跳远” “容易脸着地。” “游泳” “头发全部打湿,太丑。” “网球” 楚喻还没回答,梦哥就自问自答,“球会砸到脸。” “对” 抓抓头发,梦哥犯愁,“那你能参加什么” 楚喻也皱眉跟着一起纠结,思来想去,试探性地建议,“大概选美” “滚滚滚,运动会有屁选美” 楚喻捏着漫画书,憋笑憋得肩膀一直抖。 梦哥放弃了,略过楚喻,瞄准章月山,“班长,你发光发热时候到了” 没等章月山说话,梦哥就在男子5000米和接力跑、铅球后面,填上了章月山名字。 章月山指指网球那一栏,“这个我也报名。” 梦哥感激涕零,“班长威武” 怕他改变主意,还赶紧把名字写上去。 陆时正好从外面回来。 梦哥双眼放光,挥舞粗壮手臂,“陆神运动会,你报什么项目” 陆时没答,先问楚喻,“你报什么” 楚喻一脸无辜,淡色眸子透着点狡黠,“我想报选美,可惜没这个项目。” “嗯。” 顺手揉了一下楚喻头发,陆时又问,“你想我报什么项目” “啊” 楚喻有点反应不过来。 陆时这是让他做决定 瞄了一眼报名表,楚喻不太确定,“要不三千米” “想看我跑步” “嗯,对。” 陆时转向梦哥。 梦哥飞快回神,“好谢谢陆神为班级发光发热” 一边写陆时名字,梦哥一边在心里叨叨 好像,不太是为了班级发光发热,倒像是为了校花发光发热 我日,这个想法好危险 走之前,梦哥还尽心尽责地叮嘱,“班长,陆神,离运动会还有半个月,你们多练练长跑啊,不然跑一半抽筋了崴脚了,或者摔跑道上了,很受罪。” 楚喻把这句话记着了。 上课,他心神不宁,想了想,撕了张纸条,唰唰写下一行字,卷成团,往陆时桌面扔。 陆时正一心二用,一边听课一边刷题,见一个小纸团砸到面前,他抬眼看了看楚喻毛绒绒后脑勺。 打开。 上面是一如既往小学生字迹。 “你要不要制定一个长跑练习计划什么我好害怕。” 陆时在纸条上回道,“害怕什么。” 纸条太小,写不下了,楚喻换了一张印花草稿纸,把自己忧虑写上去。 “我好害怕你跑步时候摔倒了,脸被蹭破了怎么办” 写完觉得不能足以表达自己语气与心情,楚喻又连打了三个感叹号,并在末尾画了一个哭唧唧小人。 陆时收到纸条,盯着末尾小人多看了两眼,没再回复。 下课,陆时叫楚喻名字。 “楚喻。” “嗯” “既然害怕,那你给我制定一个训练表吧。” 接下来,一直到晚自习下课,楚喻都在查资料做计划表。 什么运动学,田径体能学之类,弄得他头晕眼花。 不过好歹是把训练表做出来了。 把薄薄一页纸递给陆时,楚喻抬抬下巴,“快看看我最终成果” 陆时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嗯,就按照你安排来,明天早上六点半,一起去操场。” “好” 楚喻应完,突然意识到不对,“不是,我和你一起” 陆时一只手捏着纸,靠椅背坐着,撩起眼皮看楚喻,“你不去现场监督” 楚喻想想是这个道理,好歹计划表是自己制定,怎么能不亲自到场 “好” 然而,想象和现实,总是不太一样。 第二天一大早,听见“笃笃笃”三下敲门声,楚喻在床上翻了个身,迷迷瞪瞪地赤脚踩在地毯上,去开了门。 没看清门口站是谁,他又游魂一样飘回床上,裹着被子睡了过去。 门被关上,只发出轻微动静。 房间里,空气中浮动有淡淡香薰气味。窗帘拉得严实,只有墙角小夜灯开着,洒下一层微弱暖光。 楚喻手抓着被角,呼吸平缓。 陆时站到床边,弯腰,拉楚喻被子,“起床了。” 对陆时声音,楚喻有反应,他手指用力,紧抓着被子,含混不清地嘀咕,“不要要睡再睡五分钟。” 陆时当真安静地等了五分钟。 五分钟后,陆时再次拉开楚喻被子,“五分钟到了。” 楚喻眼睛都睁不开,拽着陆时衣服,勉强坐起来,还摇摇晃晃,有下一秒就会重新倒回床上趋势。 陆时低声道,“坐好。” 楚喻本能地选择听话。 他脑子蒙着一层睡意,不太清醒,下意识地抬起手臂。 陆时垂眼,看着楚喻细软发质被睡得凌乱,坐在绵软被窝里,低着脑袋一点一点打瞌睡模样,从旁边拿过校服,抖开。 随后,他帮楚喻脱下睡衣,将校服白衬衣套了上去。 骨节分明手指,耐心地将纽扣一颗一颗扣好。 扣好顶扣,指尖不经意间触到楚喻喉结。 陆时忽在想从前,会不会也有人,这样帮他穿过衣服 一时间,心脏像是被蔷薇尖刺扎了一下,眸色黑沉。 指节微屈,陆时托起楚喻下巴,低声问他,“我是谁” 楚喻眼睛都没睁开,含糊回答,“陆时。” “嗯,很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8章第三十八下 站到运动场上, 楚喻瞌睡瞬间就被冷风吹没了。 他下意识往陆时身后躲, 缩着脖子,可怜巴巴,“明明是秋天, 为什么这么冷” 楚喻为了好看, 不管多冷,都会坚定拒绝穿厚衣服。出门前, 陆时让他在白衬衣上面, 再套一件v领薄毛衣,楚喻打死都不肯。 一站到运动场,就被气温教做人。 “要一起吗” 楚喻连忙拒绝,“不要不要,我站着给你数圈,不跑步。风这么冷, 刮脸上,我脸受不了这个苦。” “嗯。” 陆时把人带到背风位置,将外套脱下来,扔给楚喻。 楚喻赶紧双手接住,抱紧, 勉强挡挡风。 “衣服。” “啊” 楚喻见陆时伸手,疑惑, 还是把衣服递了过去。 下一秒, 陆时近前半步, 抬起手臂, 将他拢在双臂和胸膛圈出范围之间。 尚且带着体温外套披在了他身上。 陆时垂着眼,替楚喻拢了拢领口,问他,“还冷吗” 楚喻眨眨眼,反应慢了半拍,“不、不冷了。” 还不到早上七点,操场上稀稀落落没多少人。陆时做完热身运动后,就上了跑道。 他比例极好,身形瘦削,腿笔直修长,无论何时,背都撑得很直,气质拔群。 最重要是脸好看。 楚喻就发现,陆时一上跑道,有三个已经跑完准备离开女生,交谈了两句,又退回来,重新开始跑圈。 这让他有种预感说不定,明天早起晨跑人会翻倍。 陆神不得了,以一己之力,为嘉宁私立体育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 打了个哈欠,楚喻裹着陆时外套,又有点困了。 觉得自己单盯着陆时不行,盯久了犯困,楚喻视线乱转,突然定住。 卧槽,梦哥 今天梦哥,明显是刻意打扮过。 这种凉飕飕天气,梦哥翻出了他珍藏已久休斯顿火箭队限量版球衣,空荡荡楚喻看着都冷。脚踩联名款aj,头发打了发胶,根根分明。正十分有耐心地,倒退着,陪一个女生慢跑。 按照梦哥一米八八大长腿,基本可以称之为竞走。 最重要是,楚喻就站在跑道旁边,梦哥路过,都没看见他。 楚喻听了一耳朵。 梦哥控制着雄浑嗓音,近乎含羞带怯地跟那个女生说,“我昨天好想你啊。” 只听女生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回答,“你不要想我,多想想你考试成绩啊” 梦哥委委屈屈,“哦,好。” 楚喻嗯 楚喻站在原地没动。 梦哥就这样从他身边经过了一次、两次、三次、四次 卧槽,竟然还没看见我 就在这时,楚喻听见身边有人说话。 “那个你好。” 偏过头,楚喻就看见一个穿高一校服女生,正有些忐忑地站在自己面前。 楚喻礼貌道,“你好。” 女生微微松了一口气,接着,把一个粉蓝竖条纹、还系蝴蝶结纸盒递给楚喻,“这是我同学亲手做草莓牛轧糖,她不好意思,所以拜托我来送给你。她说她不是喜欢你,只是喜欢你颜。” “啊” 楚喻有点懵。 “麻烦你一定收下”没再多说,女生把纸盒扔进楚喻怀里,转身就跑。 楚喻下意识地接住,再看,人已经飞快跑远了。 熟悉脚步声靠近,楚喻转头,见陆时停在他身边,下意识道,“刚刚有人送了我礼物,好像是手工做草莓牛轧糖。” “糖你要留着吗” 陆时嗓音仿佛混着初秋清晨薄雾,浸凉浸凉。 楚喻连忙摇头,“不要不要,我吃着糖也没什么味道,就不浪费别人心意了。” 梦哥恰好从旁边经过,这次终于没再眼瞎,欢乐地打招呼,“校花,陆神,你们也在” 话刚说完,一包糖就扔进了他怀里。 一头雾水地接住,再一看,陆时已经带楚喻走了。 梦哥一琢磨,觉得陆神和校花果然知情识趣,知道不当电灯泡,走得好利落。 楚喻裹着陆时外套,正在说自己刚刚侦察到敌情。 “我注意看了,跑道上有几个b班,还有两个c班,我都面熟。估计他们也是在为运动会做准备” 他又压低了一点声音,“还有还有,梦哥有情况他和那个女生聊天也太专心了,见色忘友,屏蔽整个世界从我三步远地方经过八百次,都没看见我,啧啧。” 陆时“我看见两次了,晚自习之后,在食堂。” 楚喻晚上就守着陆时那点血,根本不需要去食堂。 他想了想,“咦,那个女生,是不是就是,月考坐梦哥前面,让他随便抄那个女生” 陆时颔首,“嗯,是。” 这时,陆时突然停下来。 楚喻疑惑,“怎么了,有什么东西拿掉了吗” “不是。” 陆时低头,握了楚喻手腕,将他手放到自己鼻下,嗅了嗅。 痒痒。 楚喻奇怪,“我手怎么了” “有臭味。” 我怎么可能会臭 作为一个精致男孩儿,楚喻坚决不认同这个说法。 他自己凑过去闻了闻,不服,“什么臭味明明是香” 想起什么,“应该是那盒糖包装盒上面,被喷了不少香水吧所以手上也沾了一点气味。” 陆时“就是臭。” 这一刻,楚喻严重怀疑,陆时嗅觉有毛病。 又往教学楼方向走了一段,陆时忽然拽着楚喻手腕,拉着人走到了洗手池边上。 拧开其中一个水龙头,陆时先伸手试了试水温,随后,拉过楚喻手,放到水龙头下面,开始帮他洗手。 水稍微有一点凉。 挤在同一个水龙头前,两人靠得很近。 楚喻移过眼,就能看见陆时侧脸。 眼睫垂着,能看清单薄眼皮上,细细青紫色血管。眼尾微微上扬,是很好看弧度。 手心被对方指尖划过,酥痒感顺着手臂,一路蔓延到心脏。 楚喻连挣扎都忘了。 水龙头被拧好。 陆时抬起楚喻湿漉漉手,再次闻了闻,方才满意道,“不臭了。” 楚喻心道,当然不臭了,就你这个搓来搓去,连指缝都不放过洗法,什么味道都不可能留下。 到教室,楚喻环视一圈,果然,梦哥还没回。 章月山和李华已经到了,正在跟方子期凑在一起讨论难题。 楚喻在位置坐好,等他们讨论完了,才一手戳一个,“猜猜我今天看见什么了” 章月山好奇,“什么” 李华和方子期也转过身来。 楚喻左右看了看,小声道,“我看见梦哥在操场上,陪一个女生慢跑那个女生还督促梦哥好好学习” 李华一脸深沉,“秋天了,梦哥也和从前不一样了。” 他表情一收,“还有吗” “陆时说,晚自习之后,在食堂也见过两次” 章月山拍板,“梦哥肯定是有情况了果然男人嘴骗人鬼,谁他妈信誓旦旦地说过,为了挺进nba,一心一下爱篮球,抛洒热血在球场,坚决不看妹子不早恋” 方子期翻了一个大大白眼,“你信他吹” 楚喻三人看向方子期,“你是梦哥室友,有内部线报” “有。” 方子期打了个哈欠,“反正梦哥栽了,你们是不知道,梦哥起床很难,早起更难。现在不一样了,每天六点起床,六点半到操场。” “提前半个小时” “对啊,不然怎么有时间纠结穿什么衣服扒拉什么发型我他妈每天早上,就听见他那个闹钟,”方子期捏着嗓子,“支付宝到账,五十万元。我草啊,还是两分钟响一次我已经不止一次梦见我突然暴富,辍学创业走上人生巅峰了那个闹铃剧毒” 李华点头,“学习了。” 章月山手飞快按住他同桌脑袋,“李华,冷静,这种不切实际闹铃我们不要使用” 方子期再次叹气,“说不定我们中间,最先脱单,会是梦哥。女朋友又可爱又漂亮,学习还很好。” 章月山和李华看看依然单身自己,齐齐叹气。 楚喻倒没什么感觉,他觉得天天照镜子挺好。 起得太早,楚喻不怎么困,就是觉得自己睡眠时间不够,一定得补补才行。 大课间,他利索地趴在课桌上,刚闭上眼,就听见有人喊,“校花,有人找” 楚喻半睁着眼看过去,就见贺致浩正朝自己挥手。 走廊,楚喻问他,“怎么突然来找我” “给你发消息你没回,只能爬楼梯来找你了,心疼本少爷脚” 楚喻才想起,手机扔书包里忘拿出来了,还关着静音。 “什么事啊,值得你辛苦爬楼梯来找我。” 贺致浩打量他神情,“我哥晚上要过来一趟,问你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楚喻靠着栏杆,奇怪,“你哥他不上课” “估计他们大学时间比较松” 贺致浩知道楚喻向来不待见他堂哥,“我哥非要让我问你,我也不好直接就拒了,你要是不愿,我回绝了就是。” 楚喻从来不勉强自己,点点头,“嗯,行,回了吧,就说我不去。” 五点,铃响,几个人一起约着吃饭。 食堂菜品再多,天天吃也能吃腻。章月山提议去学校外面吃,换换口味。几个人都同意,一起往外走。 梦哥早就饿前胸贴后背,恨不得瞬移到餐馆,一路上都在催走快一点。 嘉宁私立和大部分学校一样,学校后门有一条美食街,大大小小店铺摊位,能看花眼。 李华点评,“别学校,都是些口留香,家常菜,艰苦朴素。我们学校美食街店,什么风情土耳其,云端之上,香榭里,荆棘玫瑰,透着一股腐朽资本主义气息” 楚喻正站陆时旁边,拿手机打游戏,闻言狂点头,“就是就是,我高一去那家叫荆棘玫瑰店里,准备吃个精致法餐什么,没想到那家店卖竟然是烧烤” “不过,好久没吃了,要不,就吃烧烤” 只要有肉,大家都没什么异议。 进到店里,楚喻正准备找空位,就听见有人叫他,“楚喻” “贺致浩” 视线一转,楚喻就看见了坐在贺致浩对面贺致远。 两人过来。 贺致远笑容温文,“和同学过来吃饭要不要一起坐,我请客。” 向来大大咧咧梦哥也没吭声,等楚喻反应。 楚喻从来不在意下不下人面子,特别是对自己不喜欢人, “不了,你跟贺致浩吃吧,我跟我同学吃。” 贺致远神情有半秒停滞,马上又换上笑脸,“既然这样,那真是让人遗憾。” 等吃完饭回了教室,梦哥才问,“校花,刚刚说要请我们吃饭那个人谁啊,看起来斯斯文文笑眯眯,怎么全身上下弥漫着一种不是个好人感觉” “是贺致浩他堂哥。” 梦哥抓抓后脑勺,“也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我总觉得,那男眼神,有点恶心。” 楚喻也是同样感觉。 晚自习,楚喻照例看了会儿漫画,手痒,又拿手机出来开了一局游戏。游戏是新出,楚喻才上手,十分不熟练。重点是,这游戏还不能充钱。 然后,技术菜,还没有人民币玩家光环,楚喻就被虐了。 他不信,又开了一局,依然被血虐。 好气 楚喻认清了自己水平,利落地转过身,“陆时陆时,你有时间吗” 陆时合上书,“有。” 神情振奋了一秒,楚喻把手机递到陆时面前,小声用气音说话,丧丧,拖着音调,“我好气啊,连着被血虐好久了这个游戏你会玩儿吗能教教我吗不用很厉害,能在新手段位横扫无敌就行,可以吗”完了还加上一句,“拜托拜托” 眼神期待,跟藏了星星一样。 陆时接过手机,垂眼看屏幕,低声道,“楚喻。” “嗯” “好好说话,不用撒娇。” 楚喻 谁他妈撒娇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9章第三十九下 下晚自习回宿舍, 楚喻自觉跟在后面, 蹭进了陆时宿舍。 两把椅子并排放在书桌前,楚喻往椅子上一坐,满眼期待地看着陆时, 等大神带飞。 见他小学生一样端正坐着, 陆时单手松了白衬衫两颗顶扣,坐下, “就不担心坑你” “不可能” 楚喻信心爆棚陆时可是能一手将他垃圾成绩, 从年级倒数带到前两百人。 两小时后,陆时捏着支铅笔刷题,楚喻在一旁抱手机安静打游戏。 直到屏幕上出现相继炸开烟花,楚喻都还有些不敢相信,“卧槽,我这是赢了” 铅笔尖在纸面上写下两个数字, 陆时抬眼问他,“不开心” “当然开心” 楚喻眼里仿佛有流动琥珀一样,装模作样地感慨,“唉,做不成人民币玩家, 但我有最强外挂” 他还故意问,“你知道我外挂叫什么吗” 陆时很配合, “什么” 楚喻笑弯了眼, “叫陆时啊” 顺手揉了揉楚喻细软头发, 陆时道, “回去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 楚喻苦了脸,但想起陆时报名运动会项目是自己替他选,训练计划是自己制定,一定要负责任,不能半途而废 这么一想,又斗志满满了,“那明天你一定要来叫我起床” “好。” 第二天大清早,跟前一天没什么两样,楚喻游魂一样去开了门,又卷着被子睡了下去。 陆时站在床边,专注地看他。 空气里是淡淡橙花香气。 楚喻皮肤很好,睫毛浓密,枕在松软枕头上,一副“让我睡天崩地裂了也不要吵醒我”模样。 陆时叫他,“楚喻,起床了。” 楚喻勾着鼻音,“嗯”了一声,睫毛都没颤一下。 “楚喻。” 这下,连嗯一声都懒得嗯了。 陆时没再说话,而是伸手,捏住了楚喻鼻子。 “啊陆时你松手” 楚喻睁开眼睛,手搭在陆时手腕上,哼哼唧唧地叫。 陆时这才松开手指,“起床了。” 一觉睡得整个人都绵绵软软,楚喻在被窝里蹭了蹭,哑着嗓音,“拉我一下” 陆时依言伸手。 楚喻慢吞吞地从被窝里把手拿出来,借着陆时力道坐起身,打了个哈欠。 浓密睫毛被眼泪沾湿,像被雨打湿鸦羽。 晃了晃迷迷糊糊脑袋,楚喻见陆时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白色连帽卫衣,他自觉地脱掉睡衣,抬起手臂,配合陆时帮他穿衣服。 直到陆时帮他把帽子整理平整,楚喻才隐隐意识到一点不对陆时帮他穿衣服是不是不太好 但陆时神情动作都太正常,楚喻心里冒出来唯一那点儿不自然也被打散了。 脑袋还有些迷糊,楚喻赤脚踩在地毯上,窜进卫生间洗漱。 没过两分钟,楚喻含着牙刷,“噔噔”出来,含糊大喊,“我日,今天星期六” 陆时正单手插在口袋里,看生长茂盛鹤望兰,闻言点头,“嗯,周六。” “我还以为今天周五那为什么要早起不对,要跑步,好吧” 重新回到卫生间,看着镜子里自己,楚喻惊觉,自己这一天天,过得真迷糊。 每天就是玩手机、睡觉、看漫画,下一天重复前一天事情,没什么变化。 挺无聊。 将嘴里白色泡泡吐掉,楚喻拿过纸巾,擦干净脸上水珠,眸色暗淡。 吃过早饭,楚喻情绪有点低落,问陆时,“你回家吗跟祝知非一起” “要回。不跟祝知非一起,他昨晚已经回去了。” “哦,好吧。” 楚喻想了想,“那我也回去好了,之前国庆都在学校,算算,好久没回家了。” 楚喻打电话让司机来接,陆时等人走了,才坐上回青川路公交车。 青川路公交站好几年没有修整过,站牌上除了小广告,就是杂乱涂鸦。遮阳棚开了个洞,下面安装塑料座椅,三张里只有一张能坐,其余两张,不知道是坏了还是被扔掉了,只留下生锈底座,里面积着水,还插了几根烧烤签。 陆时单肩挂着黑色书包,从密密匝匝、胡乱搭连黑色电线网下经过,往家走。 他耳朵里插着耳机,黑色耳机线衬着脖颈线条,以及冷白皮肤,蜿蜿蜒蜒,最后消失在衣服口袋里。 走到楼下,突然响起尖锐鸣笛声。 一只橘色野猫正躺着打盹,被鸣笛音惊起,飞快跑了。 陆时停下,转身,就看见一辆挂黄牌迈巴赫62s,车身比常规轿车要长许多,霸占了大半路。 车头立起三角形金属车标,黑色莹亮车身,与整个青川路格格不入。 驾驶位车门打开,一个戴白手套司机下车,恭敬地打开了后座车门。 陆绍褚穿一身深蓝色西服,正面色不虞地看着站在原地不动陆时。 两人视线对上,陆时半点开口意思都没有。 最后是陆绍褚先说话。 他两颊法令纹很深,咬肌微动,沉声道,“还要我亲自下车请你” 陆时上车。 车内空间很大,铺着深灰色地毯,智控香氛系统运转,空气里有一股浓郁香味,陆时觉得憋闷,甚至恶心。 陆绍褚腕上表盘露出一半,手搭在膝盖,吩咐司机将轻音乐关上,这才转向陆时,“非要我来找你” 陆时没答,而是道,“换个地方谈。” 他意有所指,“你不觉得,你和你车在这里,突兀又不合时宜吗” 陆绍褚定定看了陆时几秒,吩咐司机,“去瑞茂酒店。” 迈巴赫缓慢驶出青川路,将破旧与喧闹抛在了身后。 陆绍褚捏了捏眉心,问,“才从学校回来” “嗯。” “这个时间,月考已经过了吧,又拿了第一” “嗯。” “我查了你账,你那张卡上钱,一分没动,怎么回事” “我自己有钱。” “陆时,”陆绍褚嗓音沉下去,蕴着怒意,“你有钱哪来地下车赛那丁点儿奖金跟那些三教九流人混在一起赚到钱” 见陆时冷淡着神情,一声不吭,陆绍褚厉声道,“陆时,你是我陆家唯一继承人,你就算青春期叛逆,喜欢刺激,也不要拿自己命开玩笑你不知道轻重” 听见这句,陆时转过眼,对上陆绍褚眼睛。 两人是亲父子,鼻梁嘴角相似,眼睛却半点不像。 陆时眼里浮现出淡淡嘲意,嗓音平缓,“你这次百忙之中抽空过来,是怕我出意外,让陆家后继无人,所以特地来骂我一顿真是辛苦。” 陆绍褚又揉了揉太阳穴。 “连着两天熬夜开会,我没这么多精力跟你耗。” 陆时视线转向车窗外,“那就别耗了,相安无事不好” 车停在瑞茂酒店大门前。 一身黑色西服经理正带人等候。 见陆绍褚和陆时下车,经理连忙迎上去,表情与态度都拿捏得很妥贴,“陆总,陆少,已经按照要求,将包厢准备好了。” 陆绍褚不愿在外人面前露了家丑,理了理西服,“辛苦,你带路。”说完,又看了一眼陆时,见陆时跟上了,没掉头就走,心里还有点安慰好歹愿意给他一点面子。 包厢雕花大门关上。 光线很好,墙上挂着大幅油画栩栩,厚软地毯将所有脚步声吸纳干净。 等陆时放下书包,坐到自己对面,陆绍褚理了理袖口,“我已经吩咐厨房,做了几道你爱吃菜。在外面这么久,没好好吃饭吧瘦了。” 陆时抬眼看他,“就不要打温情牌了,你想说什么。” “磕”一声,茶杯被放下。陆绍褚开口,“你爷爷寿宴,你必须回来。唯一孙子不在,让外人见了,像什么话” 他又缓下声音,“我知道,你生气我们骗了你十几年。但你摸着良心想想,谁不知道,你妈妈” 见陆时神色一冷,陆绍褚改口,“薇云从小待你就好,照顾得精精细细,是真把你当亲儿子养。就算没有血缘,但这十几年,养你到这么大,再怎么也有感情了。” 陆时不置可否,“是吗。” 陆绍褚曾经自豪于,陆时小小年纪就心志坚定,极为聪明,是继承人绝佳人选。 现在,他终于感觉到儿子太倔是个什么感受了。 “陆时,我们讲道理。我,作为你父亲,能理解你突然得知,喊了十几年妈妈不是亲生,由此受到刺激,以及短时间内无法平静心情,我都尽量在理解。 所以你说你要离开家,不见薇云,甚至不见我,一个人跑到青川路来住着,我也理解、赞同。但所有事情,都该有个限度是不是” 他摆出宽和表情,“叛逆完了,心情平复了,也该回家了。你爷爷很想你,三天两头说起你。薇云也是,前几天还在叨念,说降温了,不知道你有没有感冒生病。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们都很不放心。” 陆时没答,转而看向陆绍褚提着一个纸袋,“里面是什么” “给你妈给薇云买礼物。” 陆绍褚笑道,“要不要看看你从小就最知道薇云喜好,没出过错。你帮爸爸鉴定鉴定,这礼物买对不对” “嗯。” 听陆时答应,陆绍褚心道,果然,只是拧不过弯儿,母子感情还是在。 他将礼盒递了过去。 陆时打开,见里面是一套水头极好翡翠首饰。 “项链形状不对,其余她会很喜欢。” “你向来最懂她喜好,爸爸这就放心了。” 陆绍褚有意缓和两人关系,提起,“你以前送给薇云那条钻石项链,她经常戴。参加那些茶话会、沙龙时候,逢人便说,这是你送给她礼物,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懂事孝顺。” 陆时垂着眼睫,让人分辨不清他眼里情绪,“嗯,戴着就好。” 空气憋闷,陆时起身,“我去外面透透气,很快回来。” 直到离开陆绍褚视线,陆时神情才控制不住一般,彻底冷下来。他眸色深沉,仿佛黑夜笼罩冰原。 心里牢牢压制一股躁郁不断往上窜,仿佛黑火一般烧灼着理智。 陆时握紧拳头,直至指甲嵌进肉里,带起一阵刺痛,才稍稍让他冷静了半分。 瑞茂酒店是五星级高端连锁酒店,属陆氏旗下。s市这家,建有一个空中回廊,能俯瞰城市。 陆时走了过去。 空中回廊很大,种植有各色花树,辟出走道曲折,有移步换景效果。 高楼旋起风吹过来,四里安静。 陆时站了一会儿,直到冷风将他全身吹得透凉,确定神情和状态不会出错,他才转身,准备回包厢。 有声音从旁边植物丛后面传过来。 嗓音有几分耳熟。 “药搞到了吗效果最好那种,价钱不是问题,东西必须不能出差错确定吧,扔杯子里不会被尝出味道,十分钟起效,中间这三四个小时,不会有任何意识对吗” 说话人笑了两声,“时间不要那么长,三个小时足够尝尝味儿了,时间再长,会惹人怀疑” 不知道电话里人说了什么,这个声音也笑道,“身娇肉贵小少爷,年纪又小,滋味肯定好,可麻烦也多,尝一次,了了我心愿,神不知鬼不觉,可不能贪心把自己赔进去了行,不说了,我中途出来,不能耽搁太久,还要回去应酬。” 陆时盯着藤蔓上一粒尖刺。 另一边贺致远并不知道旁边有人。 他从手机通讯录里找出一个号码,打过去。 “阿浩,在忙” “哥想找你帮个忙,你看这两天,能不能把楚喻约出来我知道他不待见我,可能是一直对我有误会” “哥少有事情拜托你,你就再帮哥哥这一次,约出来了,我尽力跟他说说清楚,要是能让楚喻对我改观,不也是好事 “嗯,地点我定,时间” 就在这时,肩膀突然一阵剧痛,麻痛感顺着神经传至指尖,电击一样,贺致远五指脱力,松开,手机“啪”一声砸到了地面上。 紧接着,手腕脚踝被人利落地卸开关节,膝盖被重重踩踏,剧烈疼痛,令他嘶叫出声,眼前一阵发黑。 贺致远还没缓过劲儿来,就猛然被人掐住脖子,近乎拖拽着往前走。 大脑迅速缺氧,眼前开始模糊,太阳穴血管鼓胀,像是要爆炸一般 等他终于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人抵在了空中回廊边沿。 身后是大半个人高栏杆和钢化玻璃,以及几十层高悬空。 风很大,贺致远迅速出了一身黏腻冷汗,瑟瑟发起抖来。 “你是” 艰难地出声,视线逐渐聚焦,看清面前人,贺致远突然噤声。 掐着他脖子人,他见过。 他从贺致浩嘴里听过这个人名字,陆时。 陆时手指扣紧贺致远脖子,见他脸色涨红,发紫,呼吸困难,手指上力道却半分没有松懈。 甚至还将贺致远推了推,令他大半个身体悬空。只另一只手,松松扯着他衣摆。 他眼里眉间,满是冲撞戾气。 这一刻,贺致远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陆时想杀了他,或者,想松手,把他从这里抛下去。 高楼风肆虐,如同扯破风箱,自天际涌下来。 贺致远眼球外凸,脸色紫红,汗珠一滴一滴沿着鼓胀太阳穴往下流,很快被强风吹离。 他整个人止不住战栗发抖,甚至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糊了半张脸。因为恐惧,瞳孔缩得如针尖大小,喉间艰难地呼嗬。 陆时神情冷厉,连呼吸都不曾乱。 指节用力到失去血色。 这时,他衣服口袋里手机响起了连续几下信息提示音。 陆时朋友不多,聊天软件列表里,人更少。祝知非和魏光磊,都习惯给他打电话。 会经常给他发信息,只有楚喻。 将贺致远死死抵在钢化玻璃金属柱上,陆时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他嗓音很轻,混合啸啸风声,却让人心中生出无限恐惧。 “你敢动他一下,试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0章第四十下 信息是楚喻发过来。 他告诉陆时, 自己打游戏连胜三局, 成功在新手段位横扫八方,秒天秒地。 陆时回了个“嗯”字。 回包厢前,陆时去了一趟洗手间。 将手仔仔细细冲洗了三遍, 最后用纸巾擦干, 特别是手指尖,擦拭地尤为细致。 陆绍褚见陆时回来, 放下手机, 问,“怎么去了这么久菜都凉了。” 陆时坐下,嗓音还沾着点凉意,“空中回廊监控,叫人处理一下。” 筷子一顿,陆绍褚意识到不对, 皱眉,“怎么回事” “跟人打了一架。” 皱着眉心松开,陆绍褚颔首,“只需要消监控” “嗯。” “不错不错,知道打架了, 很好。从小给你找名师,教你练格斗, 一个是怕你被绑架, 一个就是担心你被欺负。” 陆绍褚听见儿子打架了, 还挺欣慰, 半真半假地开玩笑,“你爸我都已经做好,帮你把人送进icu心理准备了。” 陆时看他一眼,没说话。 陆时这冷淡态度,陆绍褚也不恼,叫来经理,将事情吩咐下去。 完了觉得这种感觉,还挺新鲜。 和现在不一样,陆时从小就极为乖顺懂事,自律,从不惹祸,一个标标准准完美继承人苗子。 陆绍褚听过不少人羡慕地称赞,说养了一个这么贴心儿子,还聪明又懂事,陆家估计是烧了八辈子高香。 他嘴上说着哪里哪里,孩子小,长大了不知道会怎样,但心里很舒畅。 陆绍褚工作忙,家里都是方薇云在照顾。小孩儿总是对父母满心濡目,陆时也不例外,非常喜欢方薇云。 甚至小时候,被问到为什么要努力学习,拿年级第一,陆时都会认真回答,“为了让我妈妈高兴。”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在突然得知,自己从小叫到大妈妈,不是亲妈时候,陆时反应才会这么大。 在心里叹了口气,陆绍褚斟酌着,这个结,还是得慢慢解。他这个儿子,主意很正,逼着骂着,可能还会弄出反效果。 他又打量陆时,心里是越来越满意。 他儿子,长得好,脑子好,脾性更是好。虽然现在青春叛逆,但这不是遗传吗,自己年轻时候,不也叛逆过,这些都没什么妨碍。 拿起公筷,陆绍褚夹了一块炖牛肉放到陆时碗里,声音温和,“你要是暂时不想回家,没关系,在外面住着,就当体验生活,丰富人生阅历,爸爸支持。你现在大了,有自己想法,爸爸不过多干涉。 但我唯二两个要求,一是,你爷爷寿宴,你必须回来。二是,照顾好自己,不能以身犯险。你是陆氏唯一继承人,不能有任何闪失,明白吗否则,引发动荡与后果,是我们都不能完全估量。” 陆时这次回答得很快,“好。” 一顿饭吃完,两人起身离开。 陆绍褚没注意到,他夹给陆时那块炖牛肉,还在碗里,陆时一口没吃。 从包厢出去,经理正候在门外,恭敬汇报,“已经按照您吩咐,将监控记录完全销毁了。” 说完,他忍不住悄悄瞥了一眼安静站在陆绍褚身后陆时,下意识,对这位小太子有点悚。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亲自将那段监控录像,从头到尾看过一遍。 陆时全程冷着表情,可单是那股狠戾劲儿,就极为吓人。甚至好几次,他都以为,陆时会松手,把那个人从楼上扔下去。 并且,陆时就算是把人压在栏杆上打,脸上也不见兴奋或者怒色,但就是这种平平静静波澜不惊神情,最是惊人。 经理补充了一句,“我们查到,和陆少发生冲突,是恒远佳贺集团董事长孙子,叫贺致远,在校大学生。” 陆绍褚看陆时,“果然是我儿子,真会给我惹麻烦。” 陆时反问,“这也能称作麻烦” 陆绍褚大笑,“你啊,但说得对,不是随便谁,都能称得上是个麻烦。” 迈巴赫62s停在瑞茂大门前,车窗玻璃映出一派花团锦簇。 陆绍褚坐上车,问陆时,“真不要我送” 陆时单肩挂着黑色书包,拒绝,“不用,我自己走,你忙,不用顾着我。” 闻言,陆绍褚没再坚持,“好,那爸爸先回去了。” 车轮滚动,黑色迈巴赫逐渐离开视线。 陆时将耳机重新插好,往另一个方向走。 青川路一个黑网吧。 门很窄,没有任何招牌和醒目标志。 一踏进门里,就有扑面而来热气,里面是方便面和外卖混杂气味,以及此起彼伏嚎声。 “草你祖宗会不会玩儿游戏老子闭着眼睛单手操作都比你6” “法师拉桌子,都来领面包滚你妈瞎哔哔什么,这叫仪式感” “老板,帮我来一份炒饭,加两个蛋,我还在长身体” 网吧老板是个留胡子大叔,穿一件长袖黑色t,正坐在吧台后面,撑着下巴打瞌睡。 听见动静,睁眼见是陆时,又闭上眼继续睡。 陆时目标明确,绕过一群逃课上网小学生初中生,走到了最角落位置。 两盆半人高绿植,勉强将这个机位隔绝隐蔽。 电脑前,坐着一个戴眼镜男生,十六七岁,很瘦,皮肤是常年不见光白,戴黑框眼镜,正操纵着游戏人物到处挖矿采药。 陆时屈指,敲了敲桌面。 男生摘下耳机,正想哔哔两句你吵到爷爷我打游戏了,一看,是陆时,脸上就露出点惊喜,“陆神” “找你有事,有时间吗。” “有必须有什么事儿啊” “帮我查个人。” 楚喻下午到陆时家。 门开着一道缝,他刚进门,就听见噼噼啪啪游戏背景音。 魏光磊见楚喻来了,大喊,“小少爷赶紧,把祝知非这个菜鸡换下去明明双人游戏,老子总感觉在玩儿单机,还有个时不时诈尸起来坑人队友游戏体验太差” 祝知非不服气,“爸爸我都没嫌弃你,你还先嫌弃上我了校花,赶紧把石头换下去,不然这游戏没法玩儿了” 楚喻看了眼手机屏幕,火速撤出战场,“这游戏我不会,你们相互伤害吧” 他左右张望,“陆时呢” 魏光磊抓抓后脑勺,“好像下楼买东西去了,估计一会儿就回。让我跟你说,在家里等他。我日,祝知非老子就一眼没看见,你怎么就死了” 楚喻听见说陆时不在,干脆也坐下,看魏光磊和祝知非打游戏。 看了没几分钟就发现,这两个人都是新手,崭新崭新那种,技能键都没摸熟。 六人组队,两个人都坑,四带二,楚喻实名心疼另外四个队友。 黑网吧里。 裴乐扶扶眼镜,因为激动,手心全是汗。 他指指屏幕上一列列视频文件,“陆神,这哥们儿简直是个宝藏我原先吧,以为就是一玩儿得开富二代,拍拍视频什么。再挖掘挖掘,我草啊,彻头彻尾一渣子这些,全是他用药,把人迷晕之后录下视频。他心黑,男女通吃,还偏爱比他年纪小。” 裴乐调出另一个文件夹,“这些,是他买药和买设备交易记录,有没说明白,什么买木糖醇啊,糖丸啊,说都是那种药。这人估计是次次都得手,还没有被发现过,胆子越来越大,买药频率也越来越高。” 他舔舔嘴唇,“陆神,我们怎么做这种渣子,一脚碾死最好” 陆时手撑在桌子上,看着那些视频,眸色黝黑。 听见门响,楚喻下意识转头往门口看,马上被祝知非疯狂催促,“校花校花看屏幕卧槽别看陆哥看屏幕啊血条要见底了要死了” 发现楚喻心不在焉,祝知非着急得不行,干脆抢过手机,自己来,堪堪护住了最后一丝血线。 见楚喻坐在地板上,仰头望着自己,陆时在他旁边坐下,“打游戏” “嗯” 楚喻一句话总结,“三个菜鸡坑人之旅。” 魏光磊抽空说话,“怎么叫坑人呢,我们只是,教会队友,面对失败应该如何调整心态” 这时,队内频道里,有人发文字,“会玩儿小学生不上课” “小学生”魏光磊爆了句粗口,“滚你妈小学生,你爸爸我明明初中毕业” “哈哈哈”祝知非大笑出声,抖得手机都快拿不稳了,“石头你他妈是来打游戏还是来搞笑” 魏光磊自己也笑了出来,又绷着脸,“笑屁啊笑,认真打游戏” 陆时坐着,靠近了些,问楚喻,“贺致浩有没有打电话给你。” 贺致浩 楚喻正跟祝知非一起哈哈哈,听陆时问起这个,他想了想,“没有打,好不容易放假,他估计去哪儿浪了,不会有空来找我。” “嗯。” 刚说完,楚喻手机就响了,屏幕上显示名字是“贺致浩”。 楚喻觉得很巧,刚接通,就听贺致浩急急忙忙道,“楚喻,我现在在医院,我哥被人揍了,有点惨,骨折,手腕脚腕脱臼,半月板裂了,肋骨伤了两三根。他坚定说,是在瑞茂空中回廊,被陆时打。我觉得他脑子估计被捶傻了,先不说陆时会不会出现在瑞茂,重点是,人酒店监控里根本就没有记录” 有人在催,贺致浩话说得急,“陆时不是跟你关系好吗,你让陆时最近小心一点,我哥要是真不清醒,可能会报复回去。” 楚喻还没来得及回话,贺致浩就把电话挂了。 “陆时,贺致浩” “跟我来。” 两人进到卧室,陆时关上门。 楚喻有点疑惑,“贺致浩说你把贺致远打了,是不是贺致远干了什么垃圾事,惹到你了你呢,你有没有受伤” 他下意识里,心完全是偏,偏向陆时。 “没有受伤。” 陆时听完他这句话,神情稍有缓和。 他打开手机,递给楚喻,“给你。” 楚喻有点奇怪,还是接下来。 看完文件夹里东西后,楚喻没有震惊,也没有其他表情,还算镇定。 碰了碰手机微微发热金属面,楚喻忽然问,“贺致远想对我下手,被你发现了,你揍了他,并且查了他老底,对吗” “对。” 果然是这样。 认识这么久,楚喻很清楚,陆时虽然打架,还喜欢戳人肺管子地挑衅,让别人跟他打。但他分人,也分场合,很有分寸。 贺致远伤这么重,说明陆时真是把人往死里打。 楚喻很认真,“陆时,谢谢你。” 他呼了口气,晃晃手机,“所以,你把证据给了我,我现在是想怎么报复,就怎么报复” “嗯。” 楚喻晚上没回家住,又蹭陆时床睡了一晚。 一觉睡到外面天光大亮,楚喻趴在枕头上,磨磨蹭蹭地不想起来。 脑子转得慢,隔了一会儿,想起来,楚喻揉揉眼睛,捞过手机。 几个新闻客户端依次打开,头条全是贺致远。 再点开微博,果然,贺致远喜提热搜第一。 跟着几个相关热搜,分别是贺致远父亲是谁、贺致远学校做出回应、贺致远被警察带走、贺致远被开除,以及恒远佳贺集团股价暴跌。 楚喻觉得神清气爽。 等他切到聊天软件,就看见他哥他姐都给他留了言。 一大堆礼物,给他压惊用。 在床上欢乐地滚了一圈,楚喻觉得天那么蓝,阳光那么灿烂 哼着歌去刷牙,楚喻刷到一半,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画面,吓得他差点被呛到,赶紧吐了泡泡。 我草啊,我昨晚到底瞎做了些什么梦 穿女装陆时 不能想不能想,绝对不能想 站到正在刷题陆时面前,楚喻酝酿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哈哈,今天天气可真好我昨晚没说什么梦话吧” 他表面沉静,实际内心慌得一批。 拜托拜托,一定没说什么梦话一定没说 “说了。” 楚喻好害怕。 他胆战心惊,“我、我说了什么” 陆时捏着铅笔,疏疏落落地坐在沙发上,抬眼看楚喻,“你说,爱妃别哭,朕宠你。说完,还把手贴在了我脸上。” 楚喻站在原地,如遭雷劈。 梦里我,嘴为什么如此不牢靠 陆时起身,站在楚喻面前。 他身量比楚喻高不少,黑色卫衣,牛仔裤,很休闲。 手习惯性地插在牛仔裤口袋里,陆时低下头,嘴唇贴近楚喻耳朵,悄悄话一样,轻哑声音,藏着一丝危险,“所以,楚喻,谁是你爱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1章第四十一下 楚喻隐约察觉到了危险。 他发现, 自从他答应陆时, 只会吸他血后,面前这个人,仿佛撤去了一圈高墙, 情绪或者行为, 都变得更直接、更加得寸进尺。 也更加真实。 “你走神了。” 轻哑嗓音窜进耳朵,迅速将楚喻发散思维重新勾了回来。 他觉得现在状况, 他有点应付不来。 而且吧, 梦见自己是皇帝就算了,竟然还梦见陆时是自己爱妃还穿女装 楚喻你好变态 吞吞吐吐半晌,楚喻磕绊着回答,“我、我忘了对,我忘了我只记得,我当了皇帝, 坐在龙椅上面,上早朝。什么什么爱妃,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努力睁大眼睛,希望陆时能看清他眼里赤诚真心。 “忘记了” 陆时嗓音很轻,抬起手, 指尖又轻又缓地触上楚喻白皙细腻耳垂,描摹一般滑动, 沿着脸颊, 颧骨, 落到眼尾, 慢条斯理。 “真忘了” 楚喻跟被施了定身咒一样,一动也不敢动。 他对上陆时黑沉双眼,嗓子发干,艰难出声,“嗯,真忘了。” 陆时看了楚喻一会儿,忽站直,收回手,重新插进牛仔裤口袋里,“那算了。” 天气越来越凉,楚喻起床也越来越难。 在第三次梦游一样起床去给陆时开门后,楚喻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他从抽屉里,把宿舍门备用钥匙翻出来,递给陆时,“给你,早上你自己开门进来,这样我就可以多睡三分钟了。” 对于回笼觉来说,三分钟,也是弥足珍贵,不可多得 陆时接下钥匙,勾在手指上,握住,“好。” 当天晚上,楚喻就发现这样很方便。忘记带钥匙,没关系陆时那儿有,不会被关在门外。 再过了一天,楚喻干脆懒得带钥匙了,反正陆时带着,会帮他开门,完美 十一月一号,运动会。 提前好几天,嘉宁私立整个校园里,就到处都插彩旗挂横幅,写着诸如“青春飞扬不负韶光”、“跑步你我他,活到九十八”之类标语。 早上七点半开幕式,要求七点就要到操场集合。 楚喻正和被窝进行艰难拉锯战。 听见门锁打开“啪嗒”声,楚喻半睁着眼,朝进来陆时伸手,含糊道,“快,助我一臂之力,让我从枕头上离开” 陆时握了楚喻手。 然后楚喻就这么松松握着,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闹钟再次锲而不舍地狂响,楚喻才极不情愿地睁开眼。 他坐起身,习惯性地抬手,让陆时帮他穿衣服。 穿完,发现陆时搭了一条领带在他脖子上。 楚喻打了个哈欠,才想起,这是章月山想出来主意。 一开始,章月山和班委商量着,要不要买统一衣服,大家穿着走入场式,一个班整整齐齐,好看,还能治疗强迫症。 但衣服太丑,选来选去没有很亮眼,大家都表示非常嫌弃。 最后章月山也懒得再选了,干脆批发了黑色窄领带,和深绿色学院风蝴蝶领结,男生一人一根领带,女生一人一个蝴蝶领结,衣服就穿校服白衬衣。 大家都觉得挺满意,全票过了。 想起这件事,楚喻睁开眼,去打量陆时。 然后瞌睡秒秒钟就醒了。 嘉宁私立校服裁剪精细贴身,随便拉个人,都能穿出挺拔飞扬青春气息。 平时,陆时习惯将顶上一两颗扣子解了,散开衣领,这一次也不例外,所以黑色窄边领带系得非常松,散漫又随意地挂在那儿。 不严谨,不正规,不符合礼仪。 但有种漫不经心好看。 再加上,陆时身上那种冷冷淡淡、时不时露出与年纪不太相符气质,混合着少年感,简直要命。 楚喻有点移不开眼了。 眼睛,鼻子,嘴唇,喉结,露出来一丁点儿锁骨 这人怎么长,这么好看。 陆时低着头,手指灵活地替楚喻打领带,问他,“看什么” “你。” 眼里划过一丝笑意,陆时放下系好领带,耐心细致地替楚喻整理白衬衣衣领。 “好看吗” 楚喻连连点头,“好看” “嗯,自己把裤子穿好,去操场了。” 楚喻和陆时到时候,操场上乌压压全是人。 章月山拎着个写着“高二a班”蓝色牌子,一见楚喻,“校花,真不能当领队走最前面真不再考虑考虑” 一般这种事,要不就找班里最高,要不就找班里最好看。 a班楚喻最好看,公认。 但楚喻不想接手这个任务,“举牌子好傻我不要” 章月山眼含失望与苦涩,“校花,你前几天可不是这么说” 楚喻理直气壮,“班长,你前几天也不是这么说明明说好了,去马场牵一匹马,我穿骑装,骑马举班牌,这多拉风多帅气现在没有马了,你也失去我了。” 梦哥手肘撞撞章月山,幸灾乐祸,“班长,就是就是,你锅” 章月山将班牌拐杖一样拄在地上,“我也想牵匹马来耍耍帅啊,但马要拉屎啊,到时候我们入场式走半圈,留下一地那什么,怎么办” 抓抓头发,章月山将班牌一扔,“梦哥,这个光荣而艰巨任务,托付给你了” 梦哥一脸震惊,“我” 章月山挤挤眼睛,手搁在嘴边,假意挡挡,“我跟你说啊,我已经打听过了,b班领队你知道是谁吗就是你正在追那个仙女想不想跟她站一排想不想隔着一杆彩旗,和她深情对望” “想” 梦哥乐滋滋地接下班牌,“这牌子,我举了” 等梦哥走了,楚喻回忆,“班长,不是啊,b班领队不是他们班那个身高一米九体委吗” 章月山一把捂住楚喻嘴,“小声小声,千万别让梦哥听见了,能忽悠一个是一个” 他一脸深沉,“唉,梦哥怎么就比你还好忽悠呢” 楚喻 等a班走完入场式,站到预定位置,楚喻隔着人缝看见,梦哥跟标杆一样,站得笔直,时不时往旁边空地望,满脸期待。 随着b班喊着口号,绕完场地,越来越近,梦哥有点兴奋了,但还是绷着表情,目视前方。 b班从后往前,在预定位置站定。 梦哥做好心理准备,眼神含情脉脉,偏头看过去。 入眼是,一个皮肤黝黑,比自己还壮,男人。 b班体委露出明朗笑容,一口大白牙,友好地点头打招呼,问梦哥,“兄弟,你怎么了,眼睛抽筋了” 梦哥摇摇头,只感觉我心破碎,又猛地回头,瞪向章月山。 章月山抬头望着天空,坚决不对接梦哥死亡视线。 接下来就是校长发言,副校长讲话,裁判宣誓,运动员宣誓。 一趟流程下来,楚喻都站累了。 他跟着陆时,站在队伍尾巴那一段。 站得有点腿软,他小幅度地往陆时那边挪,觉得距离差不多了,就开始往陆时身上靠。 陆时发现了,没躲开,反而站直,让楚喻靠得更舒服一点。 楚喻很有自知之明地小声嘀咕,“哎,楚喻,你好娇气啊。” 陆时配合他语气,“你也知道啊。” 好不容易把全部流程走完,每个班到划给自己班级那一片坐下。 开始两分钟还挺安静,没一会儿,马上跟解禁了一样,瓜子肉干巧克力,零食能从最前排扔到最后排。 老叶乐呵呵,也不管,还笑眯眯地感慨说,“这就是飞扬青春啊” 楚喻前一天晚上看漫画看晚了,有点困。 他打了个哈欠,问陆时,“你三千米什么时候” 章月山手拿赛程表,抢答,“马上就开始男子三千米是第二项赛程,还有五分钟,陆神就可以出发去检录了。” 他信心满满,“陆神,前三名能有积分,班级总积分排上前五,就有奖金我在预算积分时候,给你这儿按第一算。” “嗯,好。” 等陆时去检录处检录,楚喻远远看着,估计时间差不多,开始找自己书包。 章月山帮他把书包从旁边拎过来,“校花,怎么了” 楚喻接过书包,扬扬眉,“我要去给陆时加油” 说完,楚喻抱着大书包,走到班级划片最前面,拉开拉链,从包里取出三个牛皮纸盒子。 盒子打开,楚喻将里面东西拿出来,一一放地上摆好。 班主任老叶很有兴趣,见地上三个金属支架依次排开,上面放一个红色尖端朝上火箭,问楚喻,“小火箭模型楚喻同学,这是个什么用处” 楚喻挺兴奋,“给陆时加油用,我马上演示” 说着,他从书包里掏出早准备好打火机,将引线点燃。 只听“biu”一声,手臂长火箭升空,尾部拉出一个长条形大红色条幅,上面几个大字,“大家都,不用抢。” 全运动场目光都汇聚过来。 楚喻跑到第二个支座前,点燃引绳,又一声“biu”,小火箭升空,这一次大红条幅上写着,“第一名,陆时。” 最后一声“biu”。 条幅写着横批承让承让。 十分嚣张,霸道,有排面。 众人都被这操作惊了。 老叶仰头望着在风中飘来荡去红色条幅,评价,“态度谦虚,知道说承让,创意也很不错,就是上下联对仗不太工整,楚喻同学,你语言运用可以再努力努力。” 梦哥正站在跑道边上,手里拿着矿泉水和巧克力葡萄糖,准备在有同学倒地时候,救人一命。 远远看着随风飘荡横幅,他没忍住,“我草啊,校花真很嚣张,这拉仇恨技术,一绝” 陆时站在位置,闻言反问,“有问题” “砰”一声,发令枪响起,随后,是起起伏伏加油声。 赛道边上聚集着不少女生,全是来看陆时。 楚喻放完小火箭,就跑来终点,近距离看陆时比赛情况。 好歹项目是他挑,训练计划是他制作,必须来看看。 往两边张望,楚喻纳闷,“大家对体育赛事热情竟然如此高涨” 梦哥“都是来看陆神。” “看陆时” “对啊,”梦哥深感这种事情羡慕不来,想了想,担心楚喻难过,又补了一句,“校花没关系,要是你上场跑步,也有这么多女生围观你人气也很高” 楚喻点点头,没说话。 陆时体力好,爆发力又强,一直跑在第一位置,甩了第二名小半圈。 章月山捏着赛程表,又紧张又激动,“陆神肯定没问题对吧是不是可以拿第一是不是是不是一定开门红啊我们班” 楚喻嘴里说,“肯定第一,没有悬念。” 但心里还是有一点紧张。 直到最后一圈后半程,第二名开始加速,陆时也快了速度,朝终点冲过来,风一样。 章月山呼了口气,“后面第二名那小子,除非脚踩风火轮,否则不可能超过陆神” 梦哥已经准备好了毛巾矿泉水巧克力,扯着嗓子喊,“陆神加油冲啊” 楚喻眼看着陆时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鬼使神差,站到了终点后面位置。 仿佛一个长镜头,视线里,陆时靠近,近到能看清他紧绷肌肉线条,皮肤上汗水湿迹。 越过终点。 旁边裁判老师报成绩,“第一” 因为惯性,陆时在冲过终点后,继续跑了一段,最后停在楚喻面前,卸下全身力气,倒在了他身上。 楚喻后退半步,抵着塑胶跑道,站稳。 双手扶着陆时。 隔得太近,能感知到陆时每一寸皮肤泛出热意,湿了头发汗水滴在自己皮肤上,以及耳边喘促呼吸声。 就像上场跑了三千米人是自己一样,楚喻心跳有一点快。 陆时喉间带出沉哑笑意,“这么乖,在这里接我” “嗯。” 楚喻有点词穷。 陆时轻笑,又叫他名字,“楚喻。” “什么” “想不想咬我”陆时嗓音压得很低,气息很重,“我想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2章第四十二下 两人回了教室。 整栋教学楼空空荡荡, 低低脚步声都能听得见。 运动场上, 远远传来发令枪声音、哨声、呐喊声,以及广播中字正腔圆念加油稿声音。 陆时走在前面,手臂垂着, 拎一瓶矿泉水。 楚喻喉咙发痒。 教室门打开。 窗户开着, 有风吹进来。 课桌摆放整齐,上面堆放有各种课本教辅书, 摊开试卷和笔记本被风吹动, 时不时发出轻响。 陆时将矿泉水瓶子放到课桌上,后腰靠着桌沿。 楚喻站到自己座位,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嗫喏地问了句,“你、你累不累” “不累。” 陆时问得很直接,“肩膀” “啊好、好。” 楚喻舔了舔略有些发干嘴唇。 忽,陆时靠过来, 双手搭在了他侧腰上,用力。 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楚喻就发现自己被陆时抱起来,坐到了课桌上。 桌面笔掉到地上,“啪嗒”一声。 陆时松手, 却没有退开,而是更近一寸, 将自己肩膀送到楚喻嘴边, “咬吧。” 很近。 整个人仿佛被陆时气息和体温笼罩, 楚喻有点紧张, 好几秒没反应。 陆时轻问,“不想” “不是。” 楚喻连忙否认。 他先用舌尖碰了碰,估计应该会有一点汗水咸涩味道。咬下去后,鲜血溢出来,瞬间,难以描述香甜填满口腔,顺着喉口滑了下去。 耳边,是陆时轻轻“嘶”声,不像疼,更像是很舒服。 楚喻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着迷地缓缓吸食陆时鲜血,因为不饿,更像是品尝其中滋味。巨大愉悦感自脑海中炸开,沿着神经传至全身,指尖都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他本能地抬手,环住陆时背,无意识地收紧,收紧,直至将对方衣服都攥出了明显褶皱。 时间仿佛被拉长,直到远远传来“砰”一声枪响,楚喻才像是被惊醒一般,骤然回神。 牙齿也松开了陆时肩膀,还习惯性地用舌尖在伤口上舔了舔。 “够了” “嗯,够了。” 楚喻说话语调,有点不明显发软,他眼神明亮,又接了句,“吸多了对你身体不好。” 陆时随意地理了理领口。 教室里没有别人,所有声音都隔得很远,楚喻搭在身侧手指,在桌面上划了划,迟疑,“陆时。” “嗯” 楚喻垂下眼,“我昨晚看漫画,吸血鬼和猎人题材,看完之后有点睡不着。” “为什么” “就是,”指尖用力,楚喻声音更轻,“我在想,要是我突然出现吸血这个毛病,以后再不会消失了怎么办就是、就是我后面几十年,都要吸血怎么办” “其实这些问题我很少主动去想,但我就是挺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自己变了物种,会活几百年,或者只能活几年。害怕这辈子,都要靠吸血过活,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 楚喻用玩笑语气道,“还害怕你以后有了亲近人、有了自己生活、事业。我不能总缠着你、吸你血吧。” 再缠,也不能缠一辈子。 楚喻昨天晚上到凌晨都没睡着,就像是平日里压制住想法,全部火山喷发一样,不受控制地蹦了出来,满脑子都乱七八糟。 他惯常地尽量让自己开心,让自己思维简单一点,不去想那么多,佛系,顺其自然。 但到晚上,人情绪防线估计要脆弱不少。 他还翻身起床,抓起一支笔,又挑来选去,选了张最好看纸,写上几个大字,“我遗书”。 但笔尖悬在纸面上,好久都写不了开头第一个字。 最后,他扔开笔,把纸撕得碎烂,丢进垃圾桶。 所以说,未知才最可怕,可怕到,连做心理准备机会都没有。 “不会。” 楚喻摁在桌面上手指陡然一松,“什么” “我说,不会。” 陆时看着楚喻,嗓音轻哑,“如果你只能活几年,那我血就给你几年。如果你会活几百年,那到我死,我血都是你。” “或者,” 陆时手指,顺着楚喻颈侧,描摹至下颌和脸颊,最后停在眼尾。 他嗓音危险又诱人,“或者,跟我一起死这样,我死后,你就不会吸别人血了。” 楚喻瞳孔微缩。 但奇异,竟然不觉得害怕。 好像,这个提议也不错 也不知道,没有了陆时,他能不能接受别人血。 而就算有这么一个人,那个人,能不能接受他吸血这个特性,会不会觉得他是个怪物。 吸血小怪物。 楚喻没有挣开陆时手,他看陆时眼睛,评价,“这个提议还不错。” “陆神,校花,你们果然” 梦哥推开教室门,嗓音止住,咦,他刚刚好像看见,陆神在摸校花脸 眼花了 梦哥很快又扬眉道,“果然我情报没出错,你们真悄悄回教室偷懒了” 楚喻从课桌上下来,问梦哥,“怎么了” 拍拍脑门儿,梦哥犯愁,“还不是方子期,太特么不靠谱了他从起床开始就紧张兮兮地,刚刚吧,要轮到他了,他非要去热身,行,热就热,结果,刚跑两步,脚就给崴了,贼坑” “脚崴了严重吗” “严重倒是不怎么严重,没伤到骨头,但男子一千米肯定跑不了了。我跟班长商量了一下,就说来问问陆神,能不能代方子期上场跑跑” 话说完,梦哥心里其实挺虚。 开学两个月,他跟陆时说熟吧,好像也不熟。说不熟吧,讲讲题、一起吃饭、打篮球,都没问题。 反正心里没底。 陆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楚喻,眼神询问。 楚喻看懂了,他先回想,自己吸血克制了,吸得确实很少,然后问陆时,“你还有体力吗” “有。” 楚喻又小声问,“那你嫌麻烦吗” “不麻烦。” “那,要不去帮忙填填学委作出来坑” “好。” 这一来一回对话,听梦哥糊里糊涂 陆神自己要不要下场跑步,怎么让校花决定这什么操作 检录处,楚喻帮陆时拿着手机和矿泉水。 章月山正围着陆时转悠,什么“为班级奉献”、“方子期一定做牛做马报答这次救场”之类话,不要钱一样往外蹦。 等参赛选手站到位,楚喻手里帮陆时拿着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裁判已经就位了,没时间接电话,陆时最后活动了一下,偏头朝楚喻道,“你帮我接。” 发令枪响起,陆时起跑顺利。 楚喻退出赛道边加油人群,往空点儿地方站着,接了电话。 因为显示就是一串号码,没有备注,楚喻礼貌道,“您好。” 听筒里传来,是温温柔柔女声,还有些虚弱。不知道是惊讶于电话接通了,还是接电话声音不熟悉,慢了半拍才出声,“你好,陆时呢” “我是陆时同学,他现在有事,您方便十五分钟后再打过来吗” “原来是陆时同学啊,我是他妈妈。” 陆时妈妈 他记得祝知非跟他提过两句,陆时在青川路住,就是他妈妈老房子。陆时妈妈,跟祝知非、魏光磊妈妈,还是从小一起长大邻居。 但他从来没听陆时提起过家里事,一句都没有。 楚喻斟酌着语气,“阿姨您好。” “你好,我想问问,陆时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方薇云轻轻叹气,“这孩子,因为一点小矛盾,已经一年多不回家了,也不接我电话。他一个人在外面,我很担心。他最近还好吗” 楚喻皱了皱眉。 这番话说很奇怪。 在不确定自己和陆时关系怎么样时,就把这种“和妈妈闹矛盾一年多不回家不接电话”事说出来,真可以 他嘴里语气没变,“陆时挺好,您不用担心。” “这就好。”方薇云笑道,“我这段时间身体不太好,一直头疼得厉害,晚上睡不着,总担心他在外面病了瘦了,或者出什么事了。现在知道他挺好,我也放心了。” 楚喻眉皱更紧了。 他总觉得,这个阿姨说话,话里有话似。 这是在告诉他,陆时不孝顺,家里妈妈生病身体不好,都不回去看一眼 楚喻眼睛一直跟着赛道上陆时转,见他已经到最后一圈了,朝电话里道,“阿姨,我现在有点事,我就先挂电话了。” 陆时以第一成绩冲到终点,章月山殷勤地又是递毛巾又是递水,激动,“我怎么觉得才第一个半天,全校团体第一,就已经在朝我们招手了呢陆神,辛苦辛苦” 陆时应了一句,转向楚喻,“刚刚谁来电话” 楚喻没答。 章月山知觉,摆手,“我去看看别同学,校花,陆神就交给你了啊” 等章月山走了,楚喻才把手机递给陆时,“那个人说她是你妈妈。” 楚喻敏感地发现,听见这句话,陆时周身气息估计骤降了十度。 捏着矿泉水瓶手在下意识地用力,都凹下去了。 觉得不太妙,楚喻想转移话题,陆时却不想,“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我说你有事忙,我是你同学。”楚喻准备含糊过去,“她说了些有没,我就回答说你很好。” “说了什么” 陆时又问了一次。 楚喻这次没再含糊,实话实说,“她说你因为一点小矛盾,一年多不接电话不回家。还说她生病了,身体不舒服。” 见陆时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表情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但楚喻总觉得,陆时好像有一点紧张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纠结两秒,楚喻委婉道,“反正吧,我觉得,只是觉得啊,她说话都怪怪。” 然后他就看见,陆时笑了一下。 心情很好那种笑。 楚喻看着,觉得这男笑起来也太好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3章第四十三下 章月山和梦哥正埋头核算a班拿到团体总分。 运动会第三天, 单人项目已经全部结束, 等跑完接力跑,就是闭幕式,以及颁奖典礼。 梦哥双腿岔开, 手里拿两张纸, 上面是他这三天做记录。字迹排版乱七八糟,也就他自己能看懂到底写什么。 “男子100米自由泳第二名, 女子50米自由泳第一网球第二男子立定跳远第三” 一项一项挨着念完, 梦哥急忙忙地探头去看章月山写在草稿纸上数字,“班长怎么样,算出来没我们总分多少能拿奖金不” 章月山手摁梦哥脸上,一把将他脑袋推开,烦躁道,“别哔哔, 我刚算完一半,你一吼,又给吼忘了” 梦哥捂住自己嘴,瓮声瓮气地说话,“行, 那你赶紧算这可关系到百姓福祉” 楚喻坐在旁边,他努力回想, “我也算了, 到跳高那里, 是231分。”他偏头问陆时, “陆时,你算没” 陆时正捏着铅笔在刷题,听楚喻问,才开口,“总分579。” 开开心心地把数字写在纸上,章月山吁了口气,“大家都很拼了,这个分数,比我预估高了三十分我们奖金非常有望啊” 梦哥也兴奋起来,“班长,那我们总分能拿第一吗能吧” “应该能吧这分数很高了。”章月山不太确定。 “能。” 陆时在一道选择题前面写下“b”,解释,“如果有另一个班,包揽了男子100米自由泳第一,女子50米自由泳第二,网球第一,男子3000米第二,女子50米短跑第一,等等,”陆时按照梦哥报项目顺序,挨着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那么,他们总分最高值是571。” “比我们少”梦哥一拳头砸自己膝盖上,“那是不是就看最后接力跑成绩了” 章月山算了算,“对,就算接力跑跑了个倒数,我们也能保住总分前三”他拖长语气感慨,“唉,想不拿奖金,怎么这么难呢” 梦哥也跟着叹气,“唉,这可太难了” 楚喻捧着漫画书,从陆时旁边探个脑袋出来,也“唉”了一声,“班长,梦哥,你们两个这么说话,是要被打” 章月山用手里笔指指还在迎风招展小火箭红色条幅,“校花,说说,到底谁要被打” a班最后在接力跑这个项目里,拿了第三名,顺利保住了团体总分第一。 一万块奖金收入囊中。 教室里,章月山站在讲台上,将牛皮纸信封里钱拿出来,又咳嗽两声清清嗓,“各位同学安静一下这三天,大家都非常辛苦,非常努力,学校也很体谅我们,明天白天不上课。所以呢,为了犒劳大家,我们” 梦哥在下面抢话,“开趴体庆祝” 章月山瞪他一眼,严肃道,“开什么趴我们是换个地方去开班会活动。” 地方一换,就从嘉宁私立换到了郊区山上轰趴别墅。 预先向学校提交了校车使用申请,a班三十几个人,坐校车到了青茗山半山腰上。 梦哥性子急,率先抱着不离身篮球跳下车。 等他站到别墅前草坪上,好几秒才出声,“卧槽啊,原来我们班文娱委员不仅是个大学霸,家里还这么牛逼之前看图片不觉得,这里风景也太美了吧可惜,就是缺个篮球场。” “我记得上次我来时候,房子里面是有篮球框,能让你投两个三分过过瘾。” 楚喻以前来过这里,朋友开生日聚会。 当时,知道他在场,杨雨潺还主动打了个八五折。 据说这栋别墅是杨雨潺父母买给她生日礼物,她觉得放着浪费,在做了市场调研之后,弄了个方案出来,直接把这里改成了对外出租轰趴别墅,还配备了专业聚会策划团队和管家,人气很高。 这一次,是章月山知道这事儿之后,去跟杨雨潺商量。然后由班上全员投票,通过了这个班会活动策划 如果运动会拿了奖金,就把这个别墅租下一天,大家一起玩儿。 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费用上,杨雨潺也会给出最低折扣。 别墅位于青茗山,远处有青川河蜿蜒而过,自然风景就是最大卖点。 一共建有四层,整体设计十分大气,挑空豪华大厅,全玻璃幕墙,能一眼望见窗外连绵植被和群山。才下过雨,山林间有薄雾缭绕,让人见了,心旷神怡。 地下一层是ktv和台球室,一楼有xbox、投影仪、桌游,露台上还放了秋千和烧烤架,配备完善。 一进门,众人就感慨,这个班会活动地方选得非常不错。 踩熟地方后,喜欢唱歌直奔ktv,游戏机很快被占领,梦哥强迫方子期陪他一遍一遍投篮,女生则围坐在长方形餐桌旁,开始玩儿桌游。 章月山在厨房大喊,有没有人愿意跟他一起处理食材穿烤串,但没人理他。最后,只能写下学号抓阄,抓到谁谁就进厨房准备晚餐。 楚喻也被抽中了学号。 他没有不开心,反而还对什么都挺好奇,在厨房溜达一圈后,楚喻挽起袖子,觉得,是时候展现一下自己刀工了 但在目睹楚喻用菜刀水准后,章月山心惊肉跳,白着脸赶紧把人往一边推,“校花,你就好好坐塑料凳子上,把那些切好菜穿进烧烤签就行你他妈要是再动两下刀,我怀疑你手指一根都保不住” 楚喻挣扎,“让我再练练刀工” 章月山对此表示坚定拒绝。 理想美好,现实教做人,烧烤做出来,不是没熟就是糊了。幸好带了一大堆零食、水果、方便面、三明治还有熟食上来,一群人吵吵嚷嚷地勉强吃饱。 因为一直下大着雨,天黑得很早。 山上没有霓虹光亮,也没有车马喧嚣,窗外黑漆漆一片,只有风声雨声入耳,仿佛与世隔绝一般。 大客厅里,李华捧着一碗水果沙拉,提议,“这么好机会,错过可惜,各位,我们来讲鬼故事吧” 章月山响应他同桌,“赞同” 梦哥有点虚,但觉得不加入不是真男人,也附和,“来来来,拉桌子” 几个女生一听要讲鬼故事,火速抱着零食去了楼下ktv。 楚喻眼巴巴地看着别人撤离现场,也很想一起离开,但总觉得要是自己也跟着秒速撤离,脸上有点过不去。 他悄悄抓了陆时衣角,小声问,“陆时,你怕不怕鬼” “你怕” “我怎么可能会怕” 楚喻下意识地反驳,过了两秒,又再次压低声音,“其实,也就一点点怕。” 陆时手揉了揉楚喻后颈,“嗯,我在。” 另一边,李华已经把客厅灯关了,整个客厅里,只有两盏亮度有限小壁灯。 他放慢语速,“一个也不许走。” 梦哥大笑,“我日,这气氛搞得,真很适合讲鬼故事刺激” 十几个人,围着桌子坐好。 桌面中间放着一把倒扣手电筒,勉强当蜡烛用。 大家都没说话。 章月山先问,“要不,挨着来大家有什么压箱底鬼故事,都讲讲,最后投票,看谁最恐怖最吓人,怎么样” 楚喻在心里疯狂哔哔,这什么破游戏,自己为什么要参加但可能是太害怕,还给挤出了一点激动心情,于是嘴里说,就变成了“好,我赞成” 方子期举手,“我第一个来吧,就当抛砖引玉了。” “这是一个真事,我初中学校出事情,事情起因,是一个长头发女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跳楼了” 方子期把嗓音压得很低,语速又慢,幽幽,很有恐怖气氛。 “有一天,林洁打开寝室门,突然发现,她下铺坐着一个长头发女生,背对着她,正在一下一下地用梳子梳头发。她站在门口不敢动,心想,是不是那个人回来了,是不是,是不是” 餐桌下面,楚喻紧紧抓着陆时衣角,都快把布料扯烂了。 陆时侧眼看了他一眼,将自己手伸过去,让楚喻握着。 方子期将气氛渲染到了极点,就在楚喻都想大声喊,“肯定是那个女鬼回来寻仇了”时候,方子期突然道,“坐在下铺女生回头,笑眯眯地问,林洁你看,我新买假发好看吗原来,这个女生是林洁对床。” 鸦雀无声。 方子期对他们反应非常满意,大笑,“哈哈哈子不语怪力乱神,根本就没有鬼” 梦哥巴掌把桌面拍“啪啪”响,气愤,“滚滚滚,方子期你浪费爸爸感情” 方子期憋着笑,“我这不是抛砖引玉吗来来来,你们来” 楚喻握着陆时手,一个劲儿地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我不怕鬼,我怎么可能怕鬼,我现在都要吸人血了,说不定我还是血族五代目什么,鬼应该怕我才对 这么一想,马上就大胆了三秒。 但也只有三秒。 听完第二个厉鬼杀人故事,楚喻靠着陆时,瑟瑟发抖。 “我困了。” 章月山看向陆时,“陆神你困了啊今天确实挺累,要不你先去休息” “嗯,你们玩儿。” 陆时看向楚喻,“你呢” 楚喻如蒙大赦,赶紧道,“啊,你这么一说,我也有一点困了,我跟你一起吧” 梦哥试图阻止,“别啊,校花陆神,这么好气氛,你们别走啊,我压箱底故事还没拿出来讲呢” 楚喻心想,我他妈是疯了才会留下来听你们讲鬼故事 但语气还是一派轻松,“你们玩儿,我先上楼睡会儿,睡醒了就下来。” 等到了分给男生住三楼,楚喻才终于松下了一口气。 想起什么,楚喻伸手去拉陆时左手腕,有点担心,“我刚刚是不是捏你手腕儿了,力气挺大,红了没” 陆时本能地将手腕收了回去。 发现了这个小细节,楚喻没多问,假装没注意到。他又自然地转移话题,“学委讲那个鬼故事,虽然最后反转了一波,但还是好恐怖啊我以后再也不要参加这样讲故事活动了” 大家都聚在楼下玩儿,个个都打算直接玩儿通宵,没几个想睡觉,楼上房间反而空着。 楚喻挑剔,耐心选了一间室内装饰符合自己喜好和审美。 陆时问他,“自己住” 楚喻很想特硬气地来一句,“我自己住当然没问题” 但他十分有自知之明,“当然不可能自己住” 两人睡一间。 楚喻选房间,是地中海主题,整体呈淡蓝色调,里面摆放有两张单人床。 窗帘没拉上,雨珠砸在玻璃窗上,发出清脆“噼啪”声。 拿出最快速度洗完澡,从浴室冲出来,楚喻飞快躺进被窝,裹紧被子,才有了一丝丝安全感。 见陆时要关灯,楚喻疾声阻止,“等一下” 陆时停下动作。 紧紧把眼睛闭上,楚喻才道,“好了,可以关灯了。” “啪”一声,灯光熄灭,整间卧室都陷入了黑暗中。 楚喻裹着被子,换了好几种办法努力催眠自己,但效果都十分一般。 他记忆力很好,开始不由自主地在脑子里,自动将刚才听来鬼故事画面补全,还给配上了环境特效和音效十分顺利地将自己吓得不敢动弹。 窗外是不绝雨声,更衬得房间里安安静静。 楚喻抓着床单,觉得人生太艰难。 闭上眼睛,眼前全是恐怖画面。 睁开眼睛,又觉得窗外、床下,甚至桌子底下,全都藏着鬼。 不行了不行了 楚喻一鼓作气蹦起来,掀开被子下床,一阵风似窜到了陆时床上,然后把自己塞进了陆时被窝里。 躺好后,觉得这脸真丢大了,楚喻破罐子破摔,“不要说话,你你抱一下我。” 有手臂伸过来,将他抱在怀里。 鼻尖充溢是熟悉气息。 楚喻觉得好受一点了。 又想起什么,楚喻睁开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问,“你、你是陆时吧” 不是鬼吧 “嗯,我是。” 陆时嗓音里,带着浅浅笑意,楚喻也没心思在意 笑就笑吧,没关系,我承受得住。 他下意识地在陆时怀里拱了拱,调整好睡姿,安心闭眼睡觉。 第二天早上,窗外天光暗淡。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也没有停下迹象。 陆时忽然醒过来时,发现楚喻没在。 坐起身,捏了捏眉心,陆时估计,楚喻是担心吵醒他,离开卧室时,连拖鞋都没穿走。 别墅里安安静静,大部分人撑不住,找地方倒头就睡了。只有客厅长桌旁,方子期和李华还有梦哥,还聚在一起打游戏。 一晚上没睡,三个人脸上都是倦容,眼睛布着红血丝,明明困得要死,还是较劲似,坚决不去睡,誓必要达成熬通宵成就。 陆时问,“楚喻呢” “陆神你起来这么早” 梦哥打了个哈欠,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哑着嗓子,“楚喻和班长出门了,说是去后山找什么野松茸回来炖汤。学委,你又走错路了,你是中路选手,中路,别往上路瞎跑” 雨水沿着玻璃幕墙上往下流,模糊了山间景色。 陆时走到厨房里,打开冰箱,从里面抽了一瓶矿泉水出来。 他垂着眼皮,手指拧上淡蓝色瓶盖,眉间带了两分冷和不耐。 就在拧开矿泉水瓶瞬间,陆时心脏位置,骤然发紧。 淡蓝色塑料盖子脱离指尖,落到了大理石地面上,弹起,“嗒”连续几声轻响。 下一秒,“轰”一声巨响在山林间炸开,连带着玻璃都震了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4章第四十四下 楚喻手撑在山洞湿冷岩壁上, 小心翼翼往回走, 嘴里催促,“班长班长,快快快, 出个声, 我好听声辨位。” 周围一丝亮光也没有,楚喻心里有点怕 我他妈会不会下一秒就撞鬼 “校花, 我在这里。” “卧槽我踩到什么了” “卧槽校花你踩到我小腿了你听声辨位水准不太行啊” “啊这里是你小腿啊我就觉得踩到什么东西了, 吓死了吓死了。” 楚喻松了口气,摸索着扶岩壁坐下,“我刚刚去洞口看了看,堵得严严实实,就我们两个,肯定推不动。” 对于刚刚情景, 章月山还心有余悸,他说话磕磕绊绊,“刚刚我们是遇见山体滑坡了” 把这四个字说出来,章月山心脏都还突突跳得厉害。 以前从来只在书上和视频里,见过山体滑坡。这一次亲眼见了, 才知道到底是有多恐怖。 章月山现在回想,都觉得, 自己刚刚和死亡, 估计只有一毫米距离。 “应该就是山体滑坡, 滚下来岩石和沙土, 一口气把洞口堵完了。靠我们两个,肯定出不去。除非我们两个突然觉醒什么异能,力气变得超大,或者能引来雷电什么,把洞口轰开才行。” 故作轻松地说完,楚喻张张嘴,发不出声音,干脆重新安静下去。 想起刚刚,无数碎石泥土从上方瀑布一样滚落下来情景,楚喻忍不住又往洞口方向看了看。 两个人都没说话。 “对不起。” 听见章月山道歉,楚喻疑惑,“怎么突然跟我说对不起” “我就不该拉着你,大雨天,出来找什么野松茸。”章月山抹了一把脸,“要不是、要不是我非要找野松茸,你也不会跟我一起出来。如果不出来,我们根本就不会遇到山体滑坡,更不会被困在这个山洞里出不去” 视觉受限,听觉就会变得灵敏。楚喻能听出来,章月山说着话,嗓音都在发抖。 这样不行。 “班长,虽然你说挺有道理,但你不能这么想。你最开始出发点是好,野松茸采回去熬汤,大家一起尝尝。而且吧,那个什么什么斯基不是说,明天和意外不知道谁先来吗意外什么,真说不准,走大街上,都还能被天降花盆砸出脑袋开花呢,我说对吧你不是神,出门之前,你也不知道,竟然会突然山体滑坡。” “楚喻,你就别安慰我了。”章月山苦笑,语速也越来越快,“要不是我要不是我突发奇想地大雨天跑山上来,不,如果不是我把庆祝会定在这个别墅,根本就不会有这些事情发生,根本” “班长。” 楚喻打断了章月山话。 将话里故意装出来轻松尽数收敛,楚喻声音很轻,很严肃,“班长,现在情况,你害怕,我也害怕。但现在害怕有用吗没用。你翻来覆去地自责,除了会加重恐惧和负面情绪外,根本没有任何用处。说那么多话,还浪费氧气。” 章月山安静下来。 楚喻握了握拳头,将颤抖指尖藏在手心,甚至故意用指甲掐了掐自己手掌,利用刺痛,努力让自己声线镇定下来。 “第一件事,我手机不见了,估计被埋了,你呢” “我也不见了。” “那第二件事,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章月山重重地吸了口气,“雨太大,我们不是正好站在山洞口避雨吗周围开始摇晃,还有声音传过来,当时你一把拉着我,一起往山洞里面跑了几步,然后摔了。我应该只有后腰,被地上有点尖锐石头划了一下。现在没流血了,也不疼。” “那就好,不过当时摔倒,是因为晃得太厉害,站不稳。然后摔时候,我脚踝就扭了。” 章月山一直觉得楚喻有点娇气,却没想到脚扭了那么疼,楚喻都没有表露出来。他着急道,“严重吗” “有点疼,但骨头应该没事。” 楚喻平时非常怕疼,但现在,扭伤脚踝,疼一疼,根本不算什么。 楚喻继续问,“你身上都带了什么东西” 被楚喻态度和情绪感染,章月山也逐渐镇定下来。 他一样一样数,“我出门时背了一个包,不过里面只放了两瓶矿泉水,一瓶果汁,还有一包饼干,两块巧克力。哦对了,还有充电那种小手电筒。这是我书包,月考前,晚上宿舍关灯了,我就拿手电筒照着看书,所以一直塞包里没拿出去。” 两人先把手电筒拿出来。 打开开关一瞬间,眼前终于不再只有黑暗。 借着光线,能看清对方脸。楚喻笑了一下,章月山一怔,也笑了笑。 手电筒照着,楚喻低头看了看自己扭伤脚踝。 “肿得有点厉害,但不严重,不会残。” 摸了摸白色塑料开关,楚喻又问,“班长,你这个手电筒,电量能撑多久” 章月山回想,“我买时候,包装上写是强光照射七小时,小夜灯五十个小时。” “五十个小时牛批我喜欢这个手电筒,快快快,我们把强光关上,开小夜灯” “好” 小夜灯是手电筒尾部加装一个小灯泡,套着一个蓝色塑料盖。光线不强,但至少是光。 两人都舒了一口气。 楚喻也数道,“我身上东西带不多,衣服口袋里有几个水果糖,还有三包饼干,都是梦哥昨天递给我,我没吃,随手揣包里了。” 他掰着手指头,“两瓶550毫升矿泉水,一瓶300毫升果汁,四包饼干,两块巧克力,六颗水果糖,一支手电筒。我们要靠这些,一直坚持到有人来救我们出去。” 章月山没再说丧气话,“我们肯定可以。” “嗯,对,我们肯定可以。” 楚喻盘腿坐在地上,手护着自己受伤脚踝,往山洞深处望。 “班长,你说我们要不要往里面走走,看看情况” 楚喻道,“漫画里主角,一般被困在山洞里,都会在山洞深处找到机甲,或者魔法神剑,或者通往异世界大门。” 章月山也一起望着黑黢黢山洞深处,“武侠小说主角,都会找到绝世武功秘籍。” 楚喻“去不去” “去,反正坐着也是坐着。” 章月山还念着楚喻扭伤脚,“要不我去看看,校花你在这里等我” “不行。” 楚喻撑着岩壁站起来,“我们就两个人,一起吧,好歹有个照应。” 另一个不能说理由是,昨晚才听了两个鬼故事,我害怕 章月山搀着楚喻,另一只手握着手电筒,小心地往山洞里面走。 不过没走多远,就没路了。 楚喻叹气,“果然我们都是凡人,这里没有通往异世界魔法阵,也没有武功秘籍。” 两人往回走。 走了两步,楚喻突然停下,侧脸问章月山,“班长,你感觉到什么没” ”什么“章月山仔细感受,忽然捕捉到,“有风” “对,我也觉得好像有风。” 两人趴在岩壁上找了许久,才在一块大石头上,感觉到了一丝不一样气流。 章月山惊喜,“虽然这石头太厚了,我们推不开,但有风话,不管哪儿吹来,我们总不会因为缺氧被憋死了” “对。” 两人又坐回到洞口不远地方。 山洞里静,能听见自己心跳声。 坐了一会儿,章月山盯着手电筒微弱光,问,“校花,你说外面人,多久能发现我们遇险了没人知道我们去了哪里、往哪个方向、走哪一条路。” “很快,陆时会发现。” 因为陆时跑完3000米之后那次吸血,楚喻吸血进食时间调到了上午。 如果中午之前,陆时没等到他回去,肯定就知道他是回不去了。 “对,陆神肯定会发现,肯定会。” 这样没头没尾一句话,章月山没有质疑,反而坚信。 人总会下意识地去抓住一点希望。 手电筒小夜灯光线下,能看见地面石子,章月山捏了几颗在手里,玩魔方一样动着手指,缓解焦虑。 “校花,你怎么都不害怕不瞒着你,我真特别害怕。一边告诉自己要淡定,一边忍不住恐惧。我才十七岁,我连高考都还没考,也没见我爸妈一面,我会不会就在这里了这么一想,我就淡定不了。” 楚喻想了想,“大概是,我不怕死吧。” 他很轻易地就把“死”这个字说了出来。 楚喻也盯着小夜灯那一点光。 妈妈已经放弃他了,平时工作又那么忙,要是这次他真回不去,施雅凌估计还是会难过一下。但施雅凌从来不是一个会放任自己情绪人,所以,她应该很快,就会再次投入工作。 他哥他姐,肯定会哭。可是,他们很快会恋爱、结婚、生孩子,会有自己事业、家庭以及未来。 时间会轻易地消磨掉悲伤。 陆时 陆时。 楚喻心脏仿佛被什么攥紧,有点难受。 如果他死了,陆时会怎么样呢 那天,在教室里,陆时说,如果他只能活几年,就会给他几年血。如果他会活几百年,那到死,血都是他。 或者,两个人干脆一起死。这样,在陆时死后,他也不会去吸别人血了。 楚喻想,那我呢。 假如我比你先死,你会让别人吸你血吗。 不,应该不会。 毕竟,这个世界上,估计没有第二个像他一样吸血小怪物了。 他不想,有别人去吸陆时血。 一点也不想。 黑暗仿佛能够将一切明亮情绪蚕食干净。 楚喻靠着湿冷岩壁,甚至陡然冒出了死在这里也没关系,反正自己都是吸血怪物这样想法。 不可以。 楚喻晃了晃脑袋,在心里喝止自己。 不能有这样想法。 不知道过了多久,喉间突然窜上一阵难耐干痒微疼,等熟悉热意从每一条血管中翻涌而起,楚喻意识到,自己这是又渴血了。 自从有了陆时血,楚喻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这种无法缓解饥饿感觉了。 每一根神经都仿佛被架在火堆上炙烤,太阳穴绷着血管突突跳,有种下一刻就会爆开错觉。 楚喻挪了挪位置,将发热手心贴在岩壁上,“班长,我睡会儿,有点困。” 章月山在发呆,闻言点点头,“好,你睡吧。” 说是睡觉,楚喻没怎么睡着。 思维在睡眠与清醒之间来回浮沉,脑海里无意识浮现,是早上他起床时,陆时陷在白色枕头里沉静睡颜。转眼,又变成了漆黑洞穴里,扑棱着翅膀突然飞出一大群黑色蝙蝠。 恍惚间,洞口有光。 楚喻喃喃道,“有人来救我们了” “校花,你醒了吗” 听见章月山声音,楚喻才慢慢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做梦了,或者出现了幻觉。 他揉了揉眼睛,“嗯,醒了。” 电筒放在地面上,仿佛黑暗中小灯塔。 章月山担心,“校花,你没生病吧我刚刚听你呼吸很重,还以为你发烧了。但碰碰你额头,好像又没有,温度是正常。” 楚喻摇摇头,“没有发烧。” 嗓子有些哑。 这时,楚喻闻到了一股淡淡苦味。 隔了一会儿,楚喻才反应过来,章月山后腰上有伤,这应该是章月山血味道。 之前他不饿,没注意到。 现在饿着,本能,对血气味变得敏感。 “对了,我发现了一个好方法” 章月山激动道,“我手电筒上,不是有电量显示指示灯吗,一共五格。小夜灯可以亮五十个小时,也就是说,每熄灭一个指示灯,就过去了大约十个小时” 楚喻笑道,“嗯,对,这样,我们就能知道时间了。” 在第二个指示灯熄灭时,楚喻反应已经开始变慢。心跳一声一声地砸在耳膜上,大脑昏蒙一片。 他反复地将发烫手心和手背,交替着贴在阴冷岩壁上。 听见细微声音,楚喻笑道,“班长,你肚子在叫。” 又指指饼干,“要不要先吃一点” 章月山饿翻来覆去睡不着,没想到肚子叫声音被楚喻听见了。他确实很饿,但他也知道,他们一共只有这么一点食物。 楚喻知道他想法,“没关系,我们有四包饼干,你拆一包吃了吧,还有水也喝一点,吃了快睡一觉,好好休息。” 犹豫了一会儿,章月山没再反对。他拆开一包饼干,拿出两块,飞快地塞进嘴里。又往嘴里倒了一点水,把食物咽下去,胃部饥饿感才消褪了半分。 章月山睡着了。 楚喻伸手,将包装纸里剩下一块饼干抽出来,放进口袋里,假装是自己也吃了饼干。 别墅。 见方子期进来,梦哥猛地站起身,急忙问道,“怎么样人找到了吗” “还是一样,没什么进展。” 方子期灌下热水,去了去身上湿冷水汽。 “搜救队早已经就位,但最麻烦是,确认不了校花和章月山具体位置。”他手指比了个数字,“这次青茗山山体滑坡,一共塌了三个地方,一个在南边,两个是我们北边。三边都去了人,正在到处找。但没有目地乱挖,没有效率不说,还非常浪费救援时间。” 梦哥基本没睡着觉,眼睛下面青黑一片,他拍着脑门使劲儿想,“班长拉着校花出门时候,我还问了句,要去哪里找松茸。班长说是,碰运气。” 章月山和楚喻临走时场景,几个人已经回忆了无数遍,但任何有效信息都没有找到。 梦哥趴在桌子上,不知道第几次道,“要是他们出门时候,我把他们劝住就好了。” 李华拍了拍梦哥肩膀,没说话。 方子期把杯子放下,突然想起,“对了,陆神呢” 李华摇摇头,“不知道,陆神昨晚就出去了,到现在为止,一直都没有回来。” 他现在还记得清楚,在得知楚喻已经确认失联,不知道是否遇难这个消息时,陆时骤然惨白脸。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在担心陆时能不能站稳。 梦哥眼睛发红,拿手背抹了抹眼角,瓮声瓮气,“明明前一晚上还在讲鬼故事,怎么突然就这样了校花和班长,都那么好,他们肯定不会出事对吧” 李华别过脸,眼睛红得厉害。 别墅外面,施雅凌、楚晞和楚暄都在,正在听搜救队专家分析。 “按照几个学生说,他们是在早上七点半到八点这个时间段出门按照他们行走速度,这里,到这里,是他们能够走到最远范围。但也不排除,他们被泥石流往下冲,被埋。以及” 楚晞助理急急忙忙跑过来,凑到楚晞耳边,“喻少同学找你” 楚晞想说等一会儿再去,但话到嘴边,还是换成了,“妈妈,哥,你们先听着。” 楚晞走到别墅院子里。 一个十六七岁男生站在草坪上。全身都被雨水湿透了,布料贴在皮肤上,身形显得瘦削。 衣服有些脏,估计是在树林里穿行了许久,上面被划拉出几道口子,手背上也有被树枝藤蔓划伤血痕。 他脊背挺得笔直,却仿佛是在强撑着一口气。那口气散了,人也就站不住了。 听见走近脚步声,陆时转过身,看向楚晞。 楚晞对上陆时黑沉沉眼睛,总觉得里面没半点生气,让人心底蓦然升起一股凉气来。 她定定神,“我是楚喻姐姐,你找我,是有什么线索吗” 碎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陆时嗓音很哑,“带几个技术员,跟我走,我找到楚喻在哪里了。” 一行人走在山林里,没有开发过,也没有路,全靠人从茂盛草木间穿过去。 楚晞跟在陆时身后,见他垂在身侧手背上,又被植物尖刺划出了一道血口,有鲜血溢出来,滴落下去。陆时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半点反应都没有。 她想出言提醒,张张口,又算了。 山林里四面都是同样景致,根本就辨不清方向。楚晞心下一直存着疑惑,“你是怎么确定楚喻位置他走之前告诉过你什么吗” “直觉,我能感觉到他位置。” 说出口语气很坚定,但陆时却并非有全然把握。 在山体滑坡那一瞬间,陆时心脏发紧。之后,他一个人在山林里穿行了不知道多久,隐隐察觉到,他和楚喻之间,或许真存在某种特殊且隐秘联系。 陆时在楚晞质问出口前,回过头,“百分之八十五几率。” 楚晞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确定” “确定。” 楚晞决定赌一次,相信他。 涉及到楚喻,任何一点希望她都不愿意放弃。 停在一个没有任何特殊地点,陆时闭上眼,随后睁开,道,“就是这里,以我脚下站立位置为中点,半径五十米,包括山壁。” 他直视楚晞,“信我。” 楚晞捏紧手机,紧盯着陆时,“好,我信你。” 半个小时时间,明明很短,每一秒却都仿佛被拉得无限长,耳边仿佛有秒针走动“嗒”声。 直到探测技术员激动道,“找到了人在山体内部,应该还活着”时,“啪”一声,齿轮咬合,时针分针才开始正常走动。 陆时手下意识地撑在粗糙树干上,勉强站稳。 还活着。 楚喻还活着。 他还活着。 低着头,陆时唇角露出一丝笑来。 山洞里,楚喻耳边突然炸开一声巨响。 他艰难地撑起沉重眼皮,就发现章月山也站了起来。 章月山在原地走了几步,侧着耳朵仔细听,周围却又归于安静。 “校花,刚刚那个声音,你听见没有不是我幻觉吧” “不是。”楚喻没什么力气,“我也听见了,不是幻觉。” 章月山重新坐下,又想哭又想笑,手按着额头,“嗯,肯定是有人来救我们了。” 楚喻皱了皱鼻子,问,“班长,你又受伤了” 空气里淡淡苦味明显了一点。 被血气引诱,楚喻胃痉挛着扯痛,喉间干痒痛感更明显了。 好渴啊,好想要血 “没什么,刚刚你在睡,我站起来准备活动活动。没想到地面太滑,摔了,手掌心按在石头上,流了好多血。”章月山展示了一下自己手心里伤口,“等出去了,包扎包扎就行,就是弄得山洞里都是一股血腥味儿,闷。” 聊了几句,章月山看着手电筒,皱眉,“校花,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小夜灯好像没最开始那么亮了” 楚喻眼前发花,努力去看,“好像是有一点。” 正说着,小夜灯就以肉眼可见速度,逐渐变暗,熄了。 “我草啊,说好亮五十个小时呢怎么这么快就没电了” 他们在山洞里,没有时间观念,但五十个小时肯定是没有。 楚喻手捂着胃,笑道,“班长,别气,省省体力。” “听你。” 章月山丧气,摸索着在地上坐下,安静了一会儿,开始背古文。 楚喻听着,没过多久,又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喻又醒了一次,是被章月山推醒。 他能察觉到,章月山手就在他鼻尖上方,正屈着手指,探他呼吸。 掌心伤口有血,溢出淡淡苦味。 楚喻本能地咽了咽唾沫。 血。 不,不可以。 楚喻克制住本能。 “班长。” “卧槽”章月山下意识地收回手,退了半步。 “我快吓死了,我还以为你昏过去了,刚刚怎么叫都叫不醒。” “没有,只是太饿了,睡得有点沉。”楚喻想转移自己注意力,提议,“我们来聊天吧,黑漆漆,又没有光,好吓人。” “好啊”章月山开口道,“我前几天做了一道题” 他什么都聊,从不会题,聊到和梦哥打篮球,又说到小学三年级同桌,以及以前喜欢玩儿游戏。 楚喻时不时地应一声。 忽然听见章月山问,“校花,你有没有喜欢人” 楚喻一时没反应过来,“喜欢人” 章月山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有喜欢人。喜欢很久了,但一直没敢说。看梦哥一天天地去陪他喜欢那个女生跑步,我还挺羡慕。” 楚喻问,“你喜欢谁” “隔壁班一个女生,你估计不认识。皮肤很白,齐刘海,眼睛大大,脸很小,估计就我巴掌这么大。背一个粉色书包,拉链上还挂了一个小兔子,特别可爱。” “那你怎么没表白” “我怕耽误她学习。” 章月山更不好意思了,“而且,要是她不喜欢我怎么办我藏着不说,还能悄悄看看她。” “校花,是兄弟话,我们出去了,你一定帮我保密,千万不能告诉她。” 章月山顿了顿。 “要是我们出不去了,那告诉过你,这世界上,也不算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一份暗恋了。” 楚喻安慰,“嗯,我已经知道,你喜欢她。” “好。”章月山又问,“那校花你呢,你有喜欢女生吗” “我” 楚喻仔细想了想,“我没有喜欢女生。” “也对,你要求是,长得要比你好看才行。估计我们学校,也就陆神能达标,哈哈,校花,你这样是会孤独终老” 楚喻眼前晃过陆时脸。 心里忽然涌起酸酸涩涩味道。 陆时,陆时,陆时。 楚喻发现,他有点想他了。 接下来时间里,楚喻浑浑噩噩。全身涌起高热让他疲于应对,四肢都失了力,胸腔仿佛被挤压一般,单是呼吸,就耗尽了所有力气,意识更是模糊一片,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所处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直到章月山拖着他退到山洞深处,“轰”一声沉响后,大片光线涌进来,穿透了黑暗。 章月山叫他,“校花,不是幻觉,不是做梦,有人来救我们了,我们得救了,我们得救了” 说着说着,直接哭了起来。 楚喻缓缓睁开眼睛。 光线将眼睛刺生疼,楚喻模糊看见,有一个人影到了近前。 很快,他被人紧紧抱进了怀里。 是无比熟悉气息。 楚喻头靠在陆时肩上,半阖着眼,思维不清。 下意识地呢喃喊道,“陆时。” “嗯,我在。” 全身都无意识地放松下来,楚喻想起什么,要凑到陆时耳边说话。 陆时察觉到他意图,凑近,“你想说什么” 然后他就听见,楚喻嘴唇贴在他耳侧,哑着嗓音,虚弱道,“陆时,我没吸别人血。” “我答应过你,只吸你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5章第四十五下 楚喻能隐隐听见周围嘈杂声音。有人在欢呼、在大声说着什么, 还有滚轮碾过沙石响动。 一切都仿佛离他很近, 又像隔得很远。 他眼皮太沉,睁不开,四肢更是失了力气, 如果不是有人支撑, 估计连站都站不稳。 有熟悉女声在喊医生。 楚喻脑子跟生锈钟一样,迟钝地转了十几秒, 才意识到, 说话人是他姐姐。 明明平时雷厉风行,现在却慌慌张张,甚至还带了一丝哭腔。 “小喻没事了,你已经出来了,医生马上就过来,别怕没事了” 楚喻动了动嘴唇, 下意识想要回答,姐你别哭,哭多了眼睛会肿,不好看。 但等分辨出听进耳里这句话意思,楚喻心底一直绷着那根弦猛地颤了一下。 他无意识地攥紧陆时衣服, “陆时陆时,不要医生” 他以为自己说话声音很大, 但实际上, 却细如蚊呐。 察觉到楚喻细微动静, 陆时将怀里不安人抱稳, 问他,“什么” 楚喻眼睛闭着,靠在陆时肩上。露出来小半张侧脸苍白,嘴唇也全然失了血色,但眉却蹙着。 楚晞用手指擦了擦眼泪,焦急地询问,“小喻,你想说什么了。” 楚喻嘴唇又动了动,但还是没能发出声音来。 陆时垂眼,忽然道,“楚喻说,他不去医院。” 这句话说完,楚晞就看见,楚喻皱着眉松开来。 她连忙安抚,“好,都听你,你不想去,我们就不去医院。” 楚喻感觉自己意识仿佛飘在水面,浮浮沉沉,半是迷糊半是清醒。他靠着陆时肩膀,轻轻蹭了蹭。 有一个人,知晓他秘密,明白他恐惧。 会保护他。 救援队专家和负责人过来,楚晞和楚暄去道谢。 陆时察觉到,楚喻嘴唇本能地在自己衣领位置轻轻蹭过,他低声说话,“乖,人太多了,我们等等,很快就给你吸。” 楚喻恢复意识时,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身下躺着地方绵软又温暖,视线所及,有淡蓝窗帘,白色吊灯。 很熟悉。 他听见家庭医生把楚暄和楚晞叫了出去,随后“啪嗒”一声,门被关上,房间里安静下来。 陆时走到床边。 他俯下身,凑近了说话,“醒了” 倏尔之间,脖子被楚喻费力抬起手臂软软圈住,陆时没有挣开,顺着力道往下,将自己肩膀送到了楚喻嘴边。 楚喻用牙齿咬住衣领,撩开些许,先用舌尖在泛凉皮肤上舔了一下。 陆时松下力道,任由楚喻动作,嗓音很轻,“是不是饿得狠了” “嗯,”楚喻鼻音黏黏糊糊,委屈巴巴,“好饿。” 他说着,又没什么力气地舔了舔陆时肩膀。 被他小猫一样动作弄得有些痒,陆时哑声道,“连咬我都没力气了” 楚喻是真没力气了。 他张嘴,尝试着咬了一下,没见血。 松开牙齿,楚喻看着陆时,浅色眸子湿湿漉漉。 “可怜兮兮。” 陆时起身,卷起袖口,露出肤色冷白手腕来。 将手腕递到楚喻唇边,“再试试如果再咬不开,我割开给你喝。” 楚喻没太听清后面半句,他含着陆时手腕,用牙齿磨了好一会儿,终于破开了小口。鲜血溢出来,被他吮吸,顺着喉管咽下去。 再尝到这个味道,楚喻连呼吸都战栗起来,眼睛更是莫名地有些发酸。 陆时就坐在床边,一只手喂给楚喻,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他细软头发。 “怎么要哭了” 手指往下移,停在楚喻眼尾,一勾,指尖便沾了一点湿痕。 将指尖放到嘴边,尝了尝咸涩味道,陆时问,“在里面,是不是很害怕” 楚喻轻轻点了点头。 开始时候怕鬼,后来渴血了,太难受,没心思再怕鬼了,又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死、会不会变成鬼。 陆时又问,“很饿是吗” 楚喻又点了点头。 陆时凑近了些,直到能从楚喻瞳孔里看见自己影子,他才道,“是不是还想我了,所以见了我,总是要哭不哭。” 楚喻“嗯”了一声,很低。 陆时还是听清了。 他喉间溢出愉悦轻笑来,指尖沿着楚喻眼睛形状描摹,忽然问,“章月山手掌受伤流血,山洞里全是他血腥气。你很饿,也没有吸他血吗” 楚喻松开陆时手腕,喝了血,说话稍微有了力气,“嗯,我答应过你。” 楚喻知道陆时对自己只吸他血这件事,近乎偏执。下意识,他不想让陆时难过。 “楚喻。” “什么” “下次不要这样了。” 陆时垂着单薄眼皮,将眼中情绪尽数遮掩。仿佛在说无关紧要事情一般,语气平淡,“比你是否吸了别人血更重要,是你要活下来,明白吗。” 楚喻睫毛微颤。 他隐隐发觉,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方子期、梦哥还有李华,去探望章月山时,在那里先哭了一场。等到了楚喻房间,又掉了一阵眼泪。 少年人世界,第一次如此接近生死。 方子期看着楚喻包扎好脚踝,双眼通红,眼看着又要哭了,“校花,你脚还能好吗以后能下地走路吗” 虽然被关心感觉很不错,但楚喻还是忍不住哔哔了两句,“学委,你可以别用哇这腿已经残了眼神看我脚吗真,只是脱臼了,扭了一下,连骨头都没伤到。以后能好,也能下地走路。” 方子期点点头,“真吗” 楚喻疯狂点头,“真我脚真没废,等我脚好了,我在你面前蹦两步给你看看。” 等楚喻和方子期聊完,李华指指窗户外面,“一会儿我们就得跟老叶一起回学校了,校花,等你好了,也赶紧回来。” 楚喻知道李华几个,都是耍赖强行留在山上,等自己和章月山消息。现在他们被救出来,李华几个也没有理由再留在山上。 楚喻点点头,“好,你们先回去,我估计过两天就回来了。” 梦哥一米八八大个子,哭比谁都凶,到现在还哽哽咽咽地说不出话。 楚喻又是感动又想笑,“梦哥,你一会儿记得洗个脸,不然回学校被你追那个小仙女看见了,你一世英名就毁了” 等李华和梦哥拖着方子期离开房间,没一会儿,楚晞开门进来。 她整理过仪容,看起来精神了些,握着手机笑道,“你们班长正在房间里处理手上伤口,有点感染,医生下了狠手,把人疼得大声嚎。” 她盯着躺在床上楚喻看了一会儿,终于松下紧绷神经,“幸好你没事。” 楚喻卖乖,“姐,我福大命大,不就一个山体滑坡吗,看,我一根头发都没伤到,你就别担心了。” 楚晞瞪了楚喻一眼,“不就一个山体滑坡说倒是轻轻巧巧”说完,伸手去捏楚喻脸。 楚喻皮肤白,还细,一捏一个淡红印子。他吱哇哇大叫,“你捏其它地方可以,别捏脸我脸经不起这种折磨松手松手我要毁容了” 楚晞被逗得大笑,“怎么长到十几岁了,还跟几岁时候一样,谁碰你脸都不行” 楚喻揉揉自己脸颊,回怼,“那你怎么从十几岁长到二十几岁了,爱捏我脸破毛病还没改掉” 拢着被子重新坐好,楚喻正经了一点,“姐,你跟哥哥有事就先走吧,我手脚都在,没出什么事,现在就能下地蹦跶,你们也不用担心。” 楚晞摇头,“不行,现在怎么能走” “怎么不能了”楚喻伸手推她,“我在里面被困了快六十个小时,你们也耽搁了六十个小时,文件不批了会不开了还是我们楚家要倒闭了” “小坏蛋,哪儿有说自己家里要倒闭零花钱不想要了啊” 楚喻笑眯眯地连声道,“你跟哥哥有多忙我还不知道零花钱肯定是要,所以赶紧,去努力工作,给弟弟赚零花钱” “啧,赚零花钱,这任务挺重。” 楚晞手里事情确实已经积压了几天,楚喻没找到,她半分工作心思都没有。 摸了摸楚喻额头,她柔声问,“真可以” “可以,真不用你们担心。我记得你跟哥哥在我这个年纪时候,都进董事会列席旁听了。我爱玩儿,帮不上什么忙,但也不能耽误你们时间呀。” 朝楚晞笑了一下,楚喻催促,“赶紧,拉上哥哥一起,走了走了。” 汽车引擎声从楼下传来,越来越远,渐渐听不见了。 楚喻靠着枕头,望向窗外,觉得自己真是太懂事了。 转头看见坐在床边,正拿手机刷题陆时,楚喻瞬间不准备懂事了。他挪过去,用自己脑袋遮住手机屏幕,仰着脸看陆时,“手机比我好看吗” 陆时扔开手机,问他,“无聊了” 楚喻点点头,“无聊了。” “想做什么” 楚喻半点没有打扰陆时学习心虚感,兴致勃勃地提议,“我们一起看漫画吧我这次带了好多漫画书上来,侦探系列,好看” “好,陪你。” 陆时也坐到了床上。 他洗过澡,身上有一股淡淡沐浴液气味,手背上伤口被水冲洗过,泛着白。 按照楚喻说,陆时从一沓漫画书里,挑了一本出来,两个人靠在床头,一起看。 楚喻看漫画时候,很专心很投入。 “这个朋友b肯定是凶手他表情心虚,还说不清自己五点半左右到底在哪儿,有问题陆时,你觉得呢” 陆时道,“跟他一起来那个人才是凶手。这个人心虚,只是因为他五点半去阅览室时,不小心看见了他朋友出门,没在房间里,他不敢说。” 楚喻又翻了几页,发现跟陆时说一模一样。 兴致勃勃地换了一本漫画,看到一半,楚喻又问,“那这个案子呢,谁是杀人凶手我觉得是那个穿红裙子姐姐” 翻到下两页,楚喻垮了表情,“啊,怎么红裙子姐姐这就死了那凶手肯定不是她。” 陆时见他满眼失望模样,不由道,“猜对了一半,有进步。” “杀人凶手是她双胞胎姐姐。第四页右上角,和第十二页左下角,红裙子女人手腕上纹身方向不一样,是两个人。” 楚喻直接翻到最后,发现和陆时说一样 卧槽,真实感受到了什么叫作智商和逻辑碾压。 他问陆时,“你看侦探故事,会不会觉得特别没意思” “嗯,会。” 楚喻扔开漫画书。 安静了一会儿,“其实我只是不敢睡觉。” “我知道。” 陆时给出解决方法,“抱一下” 楚喻嫌弃,“抱来抱去,娘娘唧唧。” 话是这么说,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靠到了陆时怀里。 吸了吸气,楚喻现在才有了,自己真没有死在山洞里、已经被救出来了真实感。 “不关灯。” “好,不关。” 楚喻尝试着闭上眼睛。 隔了一会儿,他又睁开一只眼,看陆时。 顺手拍了拍他腰,陆时问,“睡不着” “我想问个问题,问了就睡。” “问。” “要是,”楚喻没敢看陆时眼睛,盯着床头灯,迟疑道,“我是说假如啊,假如我这次没能出来,真死在里面了,你会让别小怪物吸你血吗” 他没发现,在他说出“死”字时,陆时指尖轻轻颤了颤,又很快被用力握在掌心。 “楚喻。” “嗯” “不会。” 楚喻翻过身,跪坐在床上,固执地盯着陆时眼睛,追根究底,“不会什么” 陆时勾了勾唇角,如楚喻所愿,把话说完整,“不会让第二个小怪物吸我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6章第四十六下 楚喻前一晚做了一整夜噩梦, 等坐上下山车, 人困得直打瞌睡。 他强撑着精神,非要把昨晚做梦跟陆时说完。 “就是那个山洞里,我梦见我在里面出不来, 班长也没有在。然后, 一阵黑雾呲一声,不知道从哪儿, 蹦了好多鬼出来陆时你能想象吗他们就旁若无人地开始在山洞里开趴体鬼跳舞蹦迪一点都不好看还有鼓手, 还有dj,断脖子断手dj,画面太辣眼睛了” “所以不是不困,是不敢睡” 被陆时拆穿,楚喻也没恼,他哼哼唧唧地点头, “我估计是有点后遗症,不知道班长有没有,到了学校可以交流交流。” “什么后遗症” 楚喻归纳总结,“第一是鬼故事后遗症,我真, 再也不会参加什么鬼故事大会了第二是怕黑。第三个是,我在山洞里出过幻觉, 总感觉有人来救我出去了, 但清醒过来发现是假。现在我就有点” 楚喻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描述, “就是、就是我总觉得, 我现在是在做梦,而晚上做梦梦见自己还被困在山洞里,那才是真。可能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他丧气地用脑袋靠着车窗玻璃,声音压得小了些,“我哥给我联系了心理医生,我不想去见。不是说心理医生催眠都很厉害吗,我要是不小心把我小秘密说出来了怎么办估计会被那个医生认为是个疯子、妄想症。” 才出现吸血这个毛病时,楚喻自己也去翻过心理学方面书,他吸血这种行为,在心理学上还真有几种解释。 “那就不去。” 陆时伸手,捞着楚喻脖子将人揽过来,往自己肩膀上压,“睡觉。” “不睡,坚决不睡,睡了又梦见丑兮兮鬼在山洞里开趴体怎么办” “不会,不会梦见。” 不知道是不是陆时心理暗示起了效果,楚喻一觉睡醒,发现竟然真什么梦也没有做。 等车停在宿舍楼门口,楚喻单脚蹦下车,就被围了一圈。 梦哥一巴掌拍楚喻肩上,“终于回来了,你没在学校,总感觉少了一道风景” 楚喻大笑,“梦哥,你这是去哪儿突击学习了彩虹屁一百八十种套路” 梦哥摸摸后脑勺,“我一直就会好不好”他又轻咳两声,“不过,我现在彩虹屁是不是稍微厉害一点了我总觉得我跟人女孩子聊天,发挥不行。网上支招说,要在日常生活中多练习练习。” 楚喻觉得确实有进步,又关心梦哥感情生活,“你还没追到” “哪儿这么快她让我好好学习,不要总分心。我好好学习了,但还是想她啊,感情事情,真不是我能控制。” 章月山懒得听梦哥青春少男纠结心思,把缠着绷带手递给楚喻看,“像不像忍者帅吧” 楚喻看看章月山手,再看看自己脚,觉得章月山确实比自己好看很多倍,好气啊 上楼,楚喻是被梦哥和李华一左一右架上去,根本就没有给他脚沾地机会。到宿舍,楚喻翻了一堆零食出来,一群人吵吵闹闹到天黑才撤走。 晚上,祝知非也跑来敲门,看见楚喻,眼睛马上就红了。 楚喻指指自己脚,“除脚崴了以外,没受别伤,人也好好。” 祝知非吸吸鼻子,又忍不住笑,“我都还没问呢,你怎么就抢答了” “我这不是回答出经验来了吗”楚喻弯着眼睛笑,他故作叹气,“唉,善有善报,我估计太善良,老天都舍不得收我。” 祝知非笑道,“还有一句,傻人有傻福” 楚喻顺手把手边抽取纸砸过去,笑骂,“有你这么探病吗” “我这不是开了先河吗。” 祝知非把抽取纸扔回去,往里张望两眼,“陆哥呢” “你陆哥吃饭去了,顺便帮我打包吃回来。” “那行,我先回去了。一天到晚上补习班,忙得我作业都还没写完。”祝知非确定楚喻没事,放了心,走之前还细心地关上门。 人都走了,宿舍里就剩了楚喻自己一个人。 他坐在地毯上发了会儿呆,撑起身,单脚跳,去把所有灯都打开了。等整间宿舍亮亮堂堂,他想了想,又从杂物箱里,找了一直没用过手电筒出来,塞进了书包里。 把书包拎着,放到旁边,楚喻这才重新坐好,随便找了一本漫画书看。 晚上,在班级群里回应各方慰问,打电话给楚晞和楚暄汇报汇报情况,又听家里兰姨打电话过来唠叨了半个小时,楚喻看看时间,惊觉已经快十二点了,倒床上准备睡觉。 但刚闭上眼没一会儿,他又坐起身,把书包拿过来,在枕头边放好。 迷迷糊糊睡过去,楚喻突然感觉床在剧烈摇晃,天花板上还有沙石不断地砸落下来。 他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地跳下床,又很快反应过来不,不对,是幻觉。 明亮灯光下,楚喻靠白墙站着,咽了咽唾沫。 将周围全打量了一圈,楚喻依然呼吸急促,心跳一阵比一阵快,怎么也镇静不下来。 捞过新手机,楚喻下意识地给陆时打电话,嗓音里是自己都没发觉恐惧。 “陆时,你、你可以过来吗” 不到两分钟,门锁响动,陆时拿着钥匙,开门进来了。 楚喻贴墙站着,眼睛盯着他看,一寸也没有挪开。 陆时没有问,为什么大半夜把灯全开着,也没问为什么要把书包放在枕边,为什么不在床上躺着,而是赤脚站在墙边。 他只是走过去,在楚喻床上躺下,“来,睡觉了。” 见到陆时一刹那,心跳慢慢趋于平稳。楚喻定定神,单脚蹦过去,在床上重新躺下。 楚喻没话找话,“刚刚你睡了没” “没有,洗了澡,在做题。” “做题哪一科” “物理。” “哦。”楚喻问完,又道,“题难吗” “不难。” 楚喻还想问,陆时却抬手,盖住他眼睛,“该睡了。” “好。” 楚喻磕绊了一下,又小声道,“你手可不可以先不要拿开” “嗯。” 听见陆时答应了,楚喻又忐忑,“你会不会觉得我,一天事儿这么多” 他有点怕陆时会嫌他烦。 “不会。” 这时,手机震动声响起。 楚喻手撑起半个身体,探头去看,“手机是在书桌上,应该是你,要不要我帮你拿” “躺好。” 陆时起身,赤脚踩在地毯上,拿起手机,却一直没按下接听。 楚喻拢着被子,看着陆时侧脸线条绷得越来越紧,忍不住道,“要是不想接话,就不接或者我帮你接,就说你不在,怎么样” “不用。” 陆时按下接听,将听筒放在了耳边。 隔得近,房间里又很安静,楚喻隐约听见是一个男在说话,语气不怎么好,好像在指责陆时前两天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 陆时穿宽松黑色运动裤,灰色t恤,懒懒散散,左手插在口袋里,垂着眼,表情一丝波动也没有。 “你到底在听没有” 陆时这才开口,“在听。” 听筒那边静了一会儿,换成了一个女人声音。 陆时见楚喻竖着耳朵,好奇两个字都快写在脸上了,干脆直接按了免提。 “陆时,你别跟你爸爸闹,你这两天不接电话,他很担心你。” 楚喻一听就听出来了,是陆时那个说话奇奇怪怪妈 他抱着被子,觉得这逻辑也是很奇怪了,陆时刚刚哪儿跟他爸闹了 方薇云继续道,“上次你答应你爸爸,爷爷寿宴你肯定会回来,你爸就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到家。” 陆时音色冷淡,“寿宴当天我会直接到现场。” 陆绍褚话里满是怒意,“让你回一趟家,是要你命还是怎么直接到现场你干脆别回来了” 陆时语调波澜不惊,“真” 明显是就等陆绍褚答应,他就直接不回了。 “陆时” 陆绍褚气急,又被方薇云劝了两句,勉强压住脾气,“早点到现场,你是唯一孙子,客人都来了,你不在,像什么话” “知道了。” “你这语气,你以为你是在跟谁说话你” “绍褚,别跟孩子凶,我来说。”方薇云抢过电话,声音温柔,嘱咐,“陆时啊,别跟你爸计较。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妈妈照顾不到你,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天气冷了,衣服多穿点儿,别像妈妈一样,病了床都起不来。要是你病了,妈妈得多心疼啊,是不是” 楚喻觉得这个阿姨又开始说这种奇奇怪怪话了,使着劲儿地在给陆时上眼药。 他有点担心陆时会生气,或者难过,但等他小心去观察陆时神情,却发现陆时唇边沾着点儿笑,眼里俱是冷嘲,语气漫不经心,“说完了吗” 方薇云怔住,“陆时,你怎么这么跟妈妈说话你是心情不好吗,是不是在外面受什么委屈了” 楚喻在旁边听着看着,有种陆时是在冷眼看戏感觉。 在陆绍褚说话之前,陆时开口道,“我要睡了。”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扔开手机,陆时问楚喻,“有意思吗” 楚喻点点头,“挺有意思,你妈妈她说话还是奇奇怪怪。” 陆时重新躺下,拉好被子,满足楚喻好奇心,“她不是我妈。” 果然。 楚喻点点头,“嗯,听出来了。” 发现陆时不想多说,楚喻也没有多问,自己悄悄在心里脑补了一出大戏,顺便心疼了一把陆时这个被后妈明里暗里排挤、最后不得不离家出走、自力更生小可怜。 “在想什么” 楚喻坦白,“想你事情。” 陆时抬手,遮住楚喻眼睛,“别想了,睡觉。” 楚喻乖乖闭上了眼。 楚喻是被弄醒。 他感觉有指尖摸过自己嘴唇,酥酥痒痒,对方沿着唇线缓慢滑动,最后停在唇珠位置,下移一寸,直接将指尖伸进了他嘴里。 随后力道很轻地、却全然不容拒绝地撬开了他齿关。 楚喻忽,就不敢睁开眼睛了。 他能感觉到陆时指尖碰到了自己舌头,像是挑弄一般,上下压了压。随后得寸进尺,抵上了软滑口腔内壁。 楚喻想起睡前陆时接那个电话,心里猜测,陆时现在,估计情绪又有一点不正常。 他尽量放松,没有挣扎,而是松松含着陆时手指,任他施为。 直到陆时另一只手手指捏了捏他耳垂,哑着嗓音在他耳边道,“既然醒了,就咬下去,然后告诉我,喜不喜欢我血味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7章第四十七下 楚喻其实很好奇, 陆时在“血”这个问题上, 到底为什么这么执念。 但陆时不说,他也就不问。 毕竟换位思考,他一点也不想别人强行破开遮掩保护布, 去探寻他和秘密, 然后兴奋地告诉他,“我知道你秘密了” 他觉得现在这样挺好。 睁开眼, 楚喻就看见, 明亮光线下,陆时屈着手肘,正枕在手臂上侧脸看他。 塞在他嘴里手指动作慢条斯理,细细逗弄,眼神却如同冰原上深邃夜色般,一丝光也看不见。 楚喻觉得, 陆时现在状态估计很不好。 这样状态,让他想起才认识陆时那段时间,总感觉陆时身上仿佛带着解不开抹不去阴郁,黑云蔽日一般。 想说话,但嘴里含着手指。楚喻犹豫片刻, 用舌头将陆时手指稍稍往外抵了一点,随后牙齿衔住指尖, 轻轻咬下去。 只破开了一点皮, 有血渗出来。 尝到熟悉味道, 楚喻克制住想吸吮本能, 抬眼看陆时。 但陆时却不满足。 “乖,再咬重一点。” 说话用是轻哑气音,撩在耳膜上,酥痒感一路传到心脏深处,楚喻觉得自己脊骨都泛着软。 在心里叹气,楚喻加了一点力道,血口破开后,他没再抑制本能,开始贪婪地吮吸鲜血。 随着楚喻动作,陆时眼里,逐渐出现细碎星光。他半支起身体,将手指从楚喻嘴里取出来。伤口愈合前,有一滴血从破口里溢出,顺着指腹,滴落在了楚喻嘴唇上。 楚喻本着不浪费原则,用舌尖将滴在唇上那一点血舔食进嘴里。尔后发现,陆时眼里似乎藏着一点期待 好吧。 楚喻决定配合。 他手撑在陆时肩上,直接将人推倒在一旁,随后凑近,拉开衣领,咬在了陆时颈侧。 陆时喉间溢出轻笑来,尽是满足与愉悦。 重重吸了一口血,楚喻松开牙齿坐起身,用手背擦了擦嘴角。 看着陆时唇角勾起浓郁笑意,有些无奈道,“开心了” 看着懒懒仰躺在床上陆时,楚喻感觉比起自己来,陆时更像是饱足那一个。 心里所有恨意与痛苦折磨,都被关进箱子里,上了锁。 陆时在灯光下半眯起眼,盯着楚喻,应了一声,“嗯,开心了。” “那就好。” 楚喻打了个哈欠,重新躺下,商量,“那睡了” “嗯。” 闭眼一秒又睁开,楚喻道,“不会再把我弄醒吧” “不会。” 说到做到,楚喻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第二天到教室时,神采奕奕。 被班里同学围观了一下受伤脚踝,又接受了各方慰问,楚喻正开心,就听方子期远远吼道,“校花,记得交作业” 楚喻一脸震惊,“我才遭磨难,还身受重伤,也要交作业” 方子期点点头,“对,没商量,你补完了交给我啊。” 想起来,方子期又补上一句,“全班就只有你没交作业了。” 楚喻立刻泄气,转过身,跟他后桌说话,“唉,人世间,最孤独一句话就是,全班只剩你作业没交了。” 刚说完,楚喻就看见杨雨潺过来,坐到了李华位置上,明显是有话要说。 楚喻大概能猜到接下来谈话内容。 “我是来道歉。” 楚喻听完,摇摇头,“这件事真没什么,是我主动在大雨天出门,遇到山体滑坡,是运气不好,小概率事件,又不是你造成事故,所以不用道歉。算起来,我才应该道歉,我和班长出了这事,你那里生意估计要冷一段时间了。” 杨雨潺不是扭捏性子,听楚喻是真心这么说,她点头,“行,反正你知道,我道歉是诚心,好歹是在我地界出事,我有责任。至于生意,多赚一点少赚一点事儿,这个不能赚钱了,换一个能赚钱项目就行” 楚喻挺喜欢跟她说话,“嗯,我零花钱也多,要是以后有什么好赚项目,可以顺带着拉上我。” 这是有意交好了。楚喻头上顶着楚家小少爷光环,杨雨潺把人上下打量了一遍,笑道,“没问题” 运动会一过,就要开始准备期中考试了。 章月山李华他们,虽然作业太多做不完,该抄还是抄,但明显认真了很多。比如,下课都没时间跟楚喻聊天了,不是在刷题,就是在对答案。 楚喻觉得,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没人跟他玩儿,漫画书看得有点累,楚喻只好也跟着看了看书。 但把书翻开,没看两页,情绪就越来越差,跟午后雷雨前,越积越多乌云一样。 我他妈为什么要看书为了考好成绩 然后呢 他无法控制地想起那间小会议室里,施雅凌踩着高跟鞋,转身离开时场景。 心里涌起一股烦躁,楚喻合上书,推远。 楚喻一整天心情都不太好,他心情不好表现很单一,就是趴课桌上,发呆。 下晚自习,楚喻起身,空着手,等陆时一起回宿舍。 挤电梯下楼,走在路灯下面,楚喻忽然喊了一句,“陆时。” 陆时稍稍垂下头,问他,“什么” 他眉眼长得本就精致,背对着路灯光,五官线条仿佛被一笔一划精心描摹。 楚喻多欣赏了两眼,又道,“我们不回宿舍吧。” “想去哪儿。” 想去哪儿 楚喻想了想,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能去哪儿。 他只是心里难受得厉害。 越是临近期中考试,越是难受。 很焦虑,或者说很抵触,以及其它他分不清、也懒得分清情绪。 “我也不知道。” 陆时问他,“想我带你玩儿” “嗯。” 楚喻自己懒得想了,“随便玩儿什么都行。” 能让他分分心就行。 “那走吧。” 陆时带楚喻回了青川路。 楚喻脚踝扭不严重,但还没完全恢复,走路走得慢,不敢着力。 青川路两侧立着路灯老旧,十盏里面五盏都不亮。不是线路短路,就是路灯灯泡被小孩儿拿石头砸了个洞,或者灯柱子坏损,五颜六色电线被扯得凌乱。 再加上地面坑洼,楚喻不想再崴一次脚,走路走得小心。 陆时停下来。 他停下,楚喻也跟着停下,“怎么了” 站到楚喻前面,陆时道,“上来,背你。” 一听,楚喻半点推辞意思都没有,“好啊好啊” 他利索地趴到陆时背上,环住对方脖子。 陆时身形瘦削,但力气大,耐力也好。楚喻感觉对方背自己,轻轻松松,连呼吸都不乱。 侧脸蹭过陆时耳朵,觉得挺凉,楚喻偏过头,朝着陆时耳朵哈了一口热气,“我给你暖暖” 陆时嗓音清淡,“别闹。” “没闹,我是在认真给你哈气取暖。” 楚喻起了玩儿心,又朝陆时耳朵连着哈气。 陆时嘴上说着让他别闹,却一次都没有躲开。 巷子里,隐隐有打架斗殴声音,陆时路熟,避开了走另一边。 楚喻玩儿累了,觉得自己一直哈气,跟萨摩耶似,有碍形象。他闭上嘴,安安分分地趴陆时背上,盯着路面上,两人重合影子。 盯了一会儿,又闲不住,去咬陆时颈侧。 没用力,也没有真咬下去。 “痒。” 陆时问他,“想了” “没,就是牙痒。” 楚喻莫名地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问,“我们还有多久到啊” “很快了。” 转过两个弯,陆时在一处卷帘门前停下。 银白色卷帘门,有些脏,上面被乱七八糟喷绘覆盖,颜色扎眼,虽然看不懂画什么,但还有点好看。 门口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男人,穿花外套,露出来手腕上,是青色刺青。 只容一个人出入门关得严严实实,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 陆时纯靠刷脸。 男人看清陆时模样,又打量楚喻,“带朋友来玩儿” “嗯,有位置吗” “有,空着两个厅。”说着,起身带陆时和楚喻进去。 等进了最里面,楚喻惊讶了。 跟他猜不一样,这里面竟然是设施完备射击场而且粗粗看过,就知道非常专业,跟外面那些胡乱挂牌子不一样。 带路男人话很少,也可能是陆时常来,没什么要嘱咐,关上门就走了。 楚喻单脚蹦,东摸摸西看看,很新奇。 “你以前常来” “嗯,常来。” 陆时开了箱子,选槍,“刚刚带路是老板,以前搞专业射击。后来和几个射击爱好者合伙,开了这家店。” “那个就是老板” 楚喻回忆,觉得那个老板气场确实有点凶悍。说是搞专业射击,楚喻估摸着不像,身上带着硝烟气。 他自顾自思索了一会儿,再转过眼,楚喻就看见,陆时站在黑色准备台前,随意地将降噪耳机挂在脖子上,接着,架上了护目镜。 护目镜是银色边框,衬着陆时眼睛线条,好看有些犯规了。 陆时站得很直,微微垂着头,后颈露出一截弧度。 他熟练地整理武器,黑色槍身,冷白色手指,分外惹眼。精致侧脸线条被房间里暗光衬着,显得冷淡又专注。 楚喻拿出手机,举着,准备拍照。 陆时头也没抬,问,“偷拍” 楚喻理直气壮,“没有偷拍,我明目张胆。” 陆时将子弹填进弹夹,没有继续阻止,懒散道,“随你。” 等楚喻拍完,收好手机,他过去,把耳机扣在了楚喻耳朵上。 “准备工作是不是做完了”楚喻激动,“你一会儿是射那种不动靶子吗还是那种难度高一点,移动靶子” “对我这么没信心” 陆时手指灵活,将槍拿在手里转了一圈,问楚喻,“想看哪种” 能选 楚喻期待道,“想看帅气” “好。” 两分钟后,陆时站到了射击位。 远远,有什么东西被抛了出来。只听“砰”一声,紧接着,是玻璃炸开声响。 楚喻惊了。 陆时射不是什么人形靶,也不是活动靶,而是被机器抛出来啤酒瓶 我日,还有这种操作 啤酒瓶抛出来没什么规律,间隔时间不同,还忽高忽低。 但陆时一槍射出,啤酒瓶总会应声而碎。 楚喻看看碎了一地玻璃渣,再看看眉目冷淡陆时,觉得肾上腺素又把心跳速度带起来了。 一轮打完,陆时换好弹夹,将槍递到楚喻手里,“你来。” 楚喻早就手痒,连连点头,“好” 他站到射击位。 陆时站在了他侧后方。 楚喻感觉到,陆时手拍了拍他后腰,“站直。” 接着,手移到肩膀,“平肩。” 按照陆时说重新站好,楚喻觉得有一点热。 等楚喻举枪,伸直手臂,陆时又从身侧同他一样伸出手,碰了碰他扣着扳机手指,“往前,这样扣不稳。” 两人手臂重叠在一起。 陆时眉目漆黑,下颌线条凌厉,身上有介于少年与成人棱角感。 他双眼直视前方,嘴唇却靠近楚喻耳朵,低声问,“你很热” 楚喻真热。 但房间里明明开着空调。 他觉得这项活动有点难。 “陆时,我手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8章第四十八下 “手软” 陆时尾音抬起, 靠楚喻靠得更近。 他食指覆在楚喻食指上, 一同扣上扳机。 手臂相叠,没有间隙。 陆时直视前方,在楚喻耳边倒数, “五四三二一” “砰” 子弹打中被机器扔出来玻璃瓶, 碎玻璃犹如水晶炸开,洒洒落了一地。 陆时松开手, 往旁边退了半步, “自己再试试” 楚喻口干舌燥,衣领箍着脖子,连呼吸都难受。 他将槍扔回陆时手里,“不要,我不玩儿了。” 陆时接下槍,“真” “真” 楚喻其实还是挺想玩儿, 话说了一半,又改口风,“假。” 说完,伸手从陆时手里把槍抢过来。 陆时没再陪他射击,自己坐到了旁边高脚凳上。 射击厅装修简陋, 水泥墙,金属置物架, 吊着灯具也颇为冷感。 陆时坐在高脚凳上, 长腿随意撑在地面, 手里抛着子弹玩儿, 眼睛却盯着一槍槍射击楚喻。 楚喻得了趣味,虽然一槍也没准过,但挺开心。 门被轻轻敲响,陆时转过头,见魏光磊站在门口。 “陆哥” 陆时做了个手势,让人进来。 “我打完了想走,听老板说你来了,就来看看。” 魏光磊到这里玩儿,第一槍也是陆时教。男人少有不爱车不爱槍,摸了一次,就想第二次。等陆时上学去了,他就成了常客,跟老板也熟。 在一旁凳子坐下,魏光磊看了看戴着耳机和护目镜,专心扣扳机楚喻,“啧”了一声,“小少爷这准头,跟我以前差不多,一样都是菜鸡。” 陆时撩眼皮看他,“你现在准头也不见得有多好。” “哈哈哈,我这不是在勤加练习吗”魏光磊打量楚喻背影,“之前山体滑坡,祝知非跟我说了,我当场出了一身冷汗。看小少爷现在情况,应该没事了吧” “嗯,没事了。” 陆时半点不提,楚喻到现在,每晚都要把所有灯打开,装着手电筒书包一定会放在床上,以及半夜做噩梦,醒了就给他发信息。他已经好几次凌晨两三点,拎着钥匙,打开隔壁寝室门去了。 “小少爷人好,电视剧里不是常说,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 魏光磊视线折回陆时身上,“我听静姨在念叨,说马上期中考试,要给祝知非炖补脑汤。你们又要考试了” “嗯,期中考。” “那这个时间,你还带小少爷过来玩儿” “他不开心。” 陆时跟魏光磊说着话,注意力还在楚喻身上。 发现他子弹打得越来越歪,干脆起了身,站到楚喻身侧,手环过去,拍了拍楚喻腰,又纠正他握槍姿势。 楚喻对陆时触碰已经很习惯,半点躲避都没有。 魏光磊原本没注意看,但视线不经意地晃过去,就看见陆时正把楚喻耳机移开,挨着楚喻耳朵说话。 靠得很近。 等终于打中了一个啤酒瓶,楚喻才觉得圆满了,心里不开心跟雾一样,见了阳光,就散了个干净。 摘了耳机和护目镜,楚喻满脸兴奋,转身看见魏光磊,还惊了惊,“咦,石头你什么时候来” 魏光磊抬手挥了挥,笑道,“早来了,你没听见动静,太专心了。” 楚喻脸上都是笑,浅色眸子跟荡着水光一样,“打啤酒瓶好玩儿就是手软,我现在手指头控制不住地一直抖,使不上力气” “那要不要补补”魏光磊道,“街上新开了一家烧烤摊,才来没两天,就抢了不少生意。我前天吃过一次,真好吃,要不要一起” 陆时没答,看楚喻。 楚喻现在是巴不得多做点乱七八糟事情,把脑子里关于考试事儿全盖住,他点头,“要要要,走吧” 青川路烧烤摊,就真只有一个摊位。蓝色布棚子撑起来,白色烟雾腾上空中,远远看,仿佛失火。 木制小桌子,矮凳,渐次摆开,空气里一股炭火和孜然味道。 找了张桌子坐下,楚喻左右张望,发现人挺多,什么人都有。隔壁桌还有一个穿热裤和黑袜、化浓妆女孩儿,楚喻看着都觉得冷。 魏光磊问楚喻,“小少爷,想吃什么,我一起拿了。” 摊子里卖些什么都不知道,楚喻想了想,“陆时吃什么我就要什么。” 魏光磊就又看向陆时。 “拿你想吃。” “行吧,那我就看着挑了。” 烧烤来得慢,魏光磊先端了一盘子烤土豆片回来,垫垫胃,手上还拎了两瓶啤酒。 他掰开一次性筷子,想起来,“对了,就昨天,隔壁街那家汽修店,关门了。房东又拿红油漆,把出租两个字写了上去。” 楚喻还记得,“就是那个恒翔汽修店” 之前这个汽修店人还围着陆时打,结果全被打趴下了,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小少爷记忆力不错啊”魏光磊点头,“也不知道搬去哪里了,但只要别来青川路抢我生意就行” 说完,他往玻璃杯里倒了啤酒,又问陆时,“小少爷肯定不喝,陆哥你要不要” 陆时手指把玩着空玻璃杯,听见魏光磊问,顺手将杯口倒扣,“你自己喝。” 他坐姿松散,长腿支在旁边,半张侧脸仿佛陷在喧嚣与烟雾里,灯火将眸子浸透。 很惹眼。 周围不少人都在看着他们这一桌。 又聊了聊篮球和f1方程式赛车事,听魏光磊说到他妈妈,陆时道,“跟柔姨说一声,下周四考试,这周末就不回来了。” “行,下周末呢” 陆时眸光微冷,语气却没变化,“也不回,要去一趟a市。” 楚喻听见,猜陆时应该是回家,去参加寿宴。 老板围着写了“高恒菜籽油”几个字黑色围裙,把烧烤盘端了过来。 盘子套了塑料膜,满满当当全是荤菜。 魏光磊看了眼,“老板,端错了吧,我可没点烤生蚝,还有这一扎酸梅汤也不是我们。乱上菜,你不亏本啊” 老板笑,粗糙满是油渍手指向着旁边,“怎么反应这么慢隔壁桌姑娘请你们。” 楚喻跟着偏头去看,发现老板指着,就是那个大冷天穿黑袜女孩儿。对方眼神直接,就盯着陆时。 魏光磊回过头,笑着跟楚喻嘀咕,“小少爷,我跟你说,我们陆哥这张脸,加上他那气质,经常都迷得各路小姑娘五迷三道。这都还没成年呢,等成年了,那怎么了得追他女孩儿,估计能从我们立桌子地方,排到你们学校门口。” 楚喻知道,学校里不少女生都喜欢陆时。但陆时太过高冷,女孩子脸皮又薄。楚喻偶然听见女生聊天说,就算喜欢陆时,也只敢远远看着,连情书都不敢递。 又转头看了看那个女孩儿,楚喻问魏光磊,“以前经常这样” “嗯,没错。不过我们陆哥都没兴趣,不是退回去,就是一口也不碰,高冷得一批。” 烤生蚝和酸梅汤,楚喻也一下没碰。 他捧着瓶豆奶,觉得刚刚好心情跟气球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戳爆了。他甚至不自觉地盯着陆时,每当陆时动一下手指,他就开始担心,陆时会不会吃一口生蚝,或者喝一口酸梅汤。 自己大概出了什么毛病。 就这么发了会儿呆,隔壁桌传来笑声,楚喻看过去,就见穿黑袜女孩儿站起来,踩着细细高跟鞋,摇曳生姿地过来,目光直向陆时,“可以加姐姐一个微信吗” 语调暧暧昧昧,什么意思,大家都清楚。 女孩儿长得很不错,脸好,身材好,穿网袜长腿笔直。化着浓妆,卷翘假睫毛下,看着陆时眼里满是兴味和惊艳。旁边她朋友纷纷起哄,周围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楚喻一把握紧了豆奶玻璃瓶。 他想去看陆时反应,但又莫名不敢,最后只垂着眼,盯在不锈钢烧烤盘一角上,屏气凝神地等陆时回答。 恍惚隔了很久很久,他才听见陆时清清淡淡回答道,“不。” 仿佛嫌麻烦,一个字也不愿多说。 楚喻刹那间,从万尺凌空,陡然落到了地上。 这时,陆时伸手,从楚喻手里拿走豆奶,倒满了玻璃杯,喝了一口。 酸梅汤一眼没看。 魏光磊有意给女孩儿台阶下,笑嘻嘻地道,“姐姐,我也有微信,要不要加我” 女孩儿没多纠缠,顺着台阶往下踩,“好啊,来。” 楚喻没再注意周遭,他忍不住去看陆时。 陆时手指搭在杯壁上,指甲磨得圆润。玻璃映出彩色灯光,反复缀在了他指尖上。 他盯着陆时手指,出了神。 “想喝” 楚喻还没回神,就见陆时屈起指节,将玻璃杯推到了自己面前。 他不想喝豆奶,但拒绝话说不出来。 楚喻端起玻璃杯,抵在唇边,少少抿了一口。 喝完,又将杯子推回去给陆时。 从烧烤摊离开,三个人顺着街沿走。楚喻走得慢,陆时配合他速度,魏光磊也就晃悠悠地散步。 经过一家便利店,楚喻停下,“我去买个东西,你们等等我。” 陆时示意他脚,“我去” “不用,我自己去”说完,转身就往便利店走。 陆时和魏光磊站在马路边沿。 魏光磊顺手摸了打火机和烟出来,又把打火机揣回去,咬着烟闻闻味儿过瘾。 他转头,隔着便利店玻璃,看楚喻拐进货架之间。 “刚刚那女找你要联系方式,你知道你第一反应是什么吗。” 陆时手揣在口袋里,问,“什么。” “你第一反应是看楚喻。” 魏光磊咬着烟头,眉皱紧,他觉得自己不该管,但看着陆时,话又憋不住。 “我还记得,院子里,一起吃火锅,你跟我说话。” 魏光磊跟陆时认识不算长也不算短,但整天地混在一起,陆时怎么样,他不能说了解十分,分还是有。 他曾经以为,陆时是将楚喻看作猎物,想把人困在身边,再离不开,所以什么手段都用。 后来,他觉得,陆时有点陷进去了。 拿自己当饵,引诱人,对方是上钩了,自己也被咬住了。缠在一起,松不开。 他摘开没点燃烟,“陆哥,你到现在,分得清你对楚喻,到底是假意,还是真心吗” 夜风里,陆时眉目清冷。 “分得清。” 魏光磊看了眼便利店里,楚喻正排队结账。 他觉得自己真他妈是闲得慌了,是店里要修车不够多,还是游戏不好玩,大晚上,还要站路边上,吹着冷风,操心哥们搞基谈恋爱事。 “那要不要讨论讨论,你到底是在顾忌什么” 一直不愿去深想、一直不断在回避问题,被魏光磊一句话挑破。 我在顾忌什么 风很凉,吹得行道树上残存叶子晃晃荡荡。 夜行车从面前开过,卷起尘嚣。 陆时站在树影下,身形寥寥,眉睫压低,将眼里情绪尽数遮掩。 他嗓音很轻,被风一吹就散了。 他说,“我不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9章第四十九下 天气一日比一日冷, 不少人都在陡降气温里感冒了, 纷纷添上了厚毛衣。 楚喻不随波逐流,还是穿得单单薄薄,好看是非常好看, 就是冷得一批。 章月山和李华对楚喻表达过崇敬, 这么冷天,能为了臭美, 这么豁出去。 从宿舍楼出来, 楚喻被早上冷风一吹,就忍不住用手捏紧衣领,缩缩脖子。 陆时站到他前面,稍挡着风,“冷” 楚喻做了一个深呼吸,嘴角翘起标准微笑, 不知道是不是在给自己心理暗示,“我不冷” 如果尾音没有打颤,说不定更有说服力些。 陆时没有劝他回去换衣服,只是走路,尽量站风口, 帮楚喻挡挡。 时间早,来来去去人少, 左右都没人, 楚喻拽拽陆时衣服, 神秘兮兮, “来,给你看个宝贝” 陆时停下,“什么宝贝” 楚喻侧过身,从揣手口袋里,把白色一角露了出来,眼里有得色,“看” 跟分享什么秘密一样,话里藏着兴奋。 陆时一眼没认出来,再多看了两眼,才认出来,是个暖宝宝。 “我机智吧那天去便利店买。放了两个暖宝宝在口袋里,这样手揣进去,就能暖和暖和了”楚喻觉得自己想法太棒,“啊,温暖似天堂” 陆时眼里闪过点笑意,夸奖他,“嗯,聪明。” 今天期中考第一天,不少人一边走路还在一边背考点,或者讨论题型,临时抱佛脚,多抱抱反正不亏。 楚喻凭借上次月考成绩,被分到了中间段考室,在二楼。 他脚伤没全好,不想爬楼梯,手揣在口袋里,乖乖去排队。陆时跟着进电梯,一路把人送到教室里。 找到自己座位,楚喻朝向陆时,“你快回了吧,坐座位上闭眼睡会儿觉也行。” 陆时帮楚喻把文具整理好,“嗯,考完等着,来接你。” 知道陆时这是不放心他脚,楚喻连着点了好几下头,“好好好,等你等你。” 等陆时走了,楚喻趴到课桌上。 这期中考他其实都有点不想来,厌烦,还抵触,直接逃了算了。 但心里又憋着另一股劲儿,觉得要是真直接缺考,就像是输给了什么一样。 昨晚纠结了半天,又做噩梦,还把陆时吵醒了。 陆时手盖在他眼睛上,哑着嗓音让他睡觉。楚喻听话闭眼,最后什么时候睡着都不知道。 自己还是进了考场。 楚喻转了转笔,觉得男人真是善变。 考场里他没有什么熟人,干脆也不前后搭话,就坐在位置上发呆。后面有人聊天,字句断断续续地传进他耳朵里。 估计是跟贺致浩同班,在说贺致浩估计不会来上学了,期中考试都没有来。 贺致浩。 贺致远想给他下药事情,楚喻当时直接告诉了他哥哥姐姐,半点没给贺致远反应机会,直接把人碾地上了。 那时候楚喻就猜测,贺家肯定不会再让贺致浩来嘉宁私立。 意料中事情,只不过没了一个朋友,楚喻心里还是有点怅然。 考试考了两天,最后一科考完,第二天就是周六,好多人都准备直接回家。 陆时上楼来接楚喻,见他侧脸都睡出红印子了。 顺手将他翘起来头发理顺,“犯困” “嗯,”楚喻打了个哈欠。 最后一门是英语,他做完卷子看时间,发现还有半个小时,干脆趴着睡了一觉,就是睡得不稳。 一个哈欠打完,眼角有湿痕,楚喻揉了揉自己脸,“我睡迷糊了,没意识到自己是在哪儿,还到处找你。” 陆时天天晚上过来陪他睡觉,楚喻被养了点儿习惯出来。 睡觉时,总喜欢拉着陆时衣服睡,袖子,或者衣领,都行。反正手里要是没攥着一点什么,就总觉得空落落。 又打了个哈欠,楚喻想起来,“你一会儿是不是直接去机场” “明天早上过去,晚上在学校。” “那我晚上也住宿舍,先不回去了” 想到陆时要走那么远,楚喻情绪就低落了一点。他勉强打起精神,“不行,明天我要送你去机场” 担心陆时会拒绝,楚喻还加了一句,“要是不让我送,我就不开心,晚上还失眠,难过,做噩梦。” 陆时一点拒绝意思都没有,“好,你送我。” 第二天,到了机场,陆时去换登机牌,楚喻站在原地等着。 他坐在椅子上,张望陆时身影。总觉得一路过来,陆时都有点不开心。 神色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眉间眼里,罩着几层吹不开阴翳。 楚喻猜测,陆时应该挺不想回a市家,看陆时神情反应,那里肯定不是什么好去处。至于那个自称是陆时妈妈人,楚喻觉得,百分之百不是个好人。 等陆时换好登机牌,楚喻拉着陆时,找了个隐蔽角落,吸血。 他都准备克制一点咬手指了,偏偏陆时解了领扣,“明天才能回来,今天不多吸一点血” 楚喻见解开领口处,露出来冷白肩线,喉间痒感就泛上来了。 他往前踩了半步,靠近陆时。为了掩饰,他用双手绕住陆时脖颈,嘴唇贴上颈侧,咬了下去。 陆时一手拎着黑色双肩包,另一只手抬起,环住了楚喻后腰。 是一个拥抱。 宴会厅。 方薇云穿一袭裁剪得宜白色流苏礼服裙,仪态端庄,正端着香槟杯,跟几个熟悉夫人聊天叙话。 她保养得很好,虽然比不上年轻女孩儿靓丽,但自有沉淀出气质风韵。 “我儿子前些日子,又闹出了些祸事,家里老爷子气得不行。那小子不知道使了什么技巧,又把他爷爷哄回来了,还得了一辆车,昨晚不知道开到哪里玩儿去了。” 说话女人看向方薇云,欣羡道,“要是我那个来讨债儿子,有你家陆时一半懂事孝顺,我真皱纹都要少几条”说着,视线又落到方薇云戴着项链上,“你们陆时啊,小小年纪就知道买礼物送给妈妈,我到现在,一颗珠子都没从我儿子手里拿到过” 手指碰了碰项链,方薇云温声细语,“我们陆时大了,我也是天天担心他会不会学坏。你家质柏我见过几次,长得好看,嘴又甜,天天妈妈好看妈妈真美,你可不知道,这让我们有多羡慕” 几人笑在一处,别都没说,话题来来回回都在儿女上打转。 一个穿红色鱼尾裙女人忽问道,“说起来,还没看见你家陆时,算算,都很久没见过了,肯定长高了不少吧我记得上次见,还在念初中。” 方薇云笑容不变,“他有点事耽搁了,晚一会儿就到。” 没过多久,陆绍褚也来找到方薇云,“陆时怎么还没到” 方薇云看看时间,“三点过了,应该快到了。” 陆绍褚面上没露出情绪,说话却沉着声,“当初他闹着要去s市上学,我们就不该同意,这天高地远,管不了。” 方薇云端着酒杯,眼里也添了两分落寞,“但这是能拦得住陆时性子你也知道,”她停下话,语气更难过了些,“他知道我不是他亲生母亲,肯定不会再听我话了。” “薇云,你别这么想,你照顾他长大,就算没有血缘,亲情肯定是有。他就是年纪还小,心性不成熟,才听见这个消息,经不住刺激。” 陆绍褚揽着方薇云肩膀,“我现在也不知道,从小就瞒着陆时,不告诉他生母是谁,让他当你是亲生母亲这件事,到底是对还是错。特别是陆时从小就那么亲近你” “绍褚,”方薇云反过去安慰陆绍褚,“这是我们一起做决定,如果陆时要怪我们,也是我们应该承担后果。但不论如何,他都姓陆,是你儿子,终归脱不去这层血脉关系。” 陆绍褚去招呼客人,方薇云留在原地。见林家夫人带着女儿过来,她扬起笑脸,打完招呼后,又看向穿淡蓝色礼服裙女孩,“这是我们望兮吧都长这么大了眉眼生像你,可真漂亮” 林望兮礼貌地打招呼。 林夫人笑容满面,“性子可比我厉害多了,我就喜欢插插花喝喝茶,她随她爸。” “随林先生多好,虎父无犬女” 林夫人笑得开心,又问,“你家陆时呢” 林望兮听见“陆时”这个名字,眨了眨眼睛。 在尤利西斯门口,过来接楚喻那个少年,就是叫陆时。 她对那个男生印象深刻,一方面是人长得好看,气质拔群。另外就是,她难得见楚喻那么依赖一个人。 楚喻年纪虽然不大,但心思很通透。跟贺致浩一起玩了那么几年,无论贺致浩怎么说怎么带,该玩儿什么不该玩儿什么,他心里都拎得很清。贺致浩赛车、轰趴、搞刺激,楚喻从来没沾过手,一次都没去。 他看着性格好,但实际上,把自己和别人划分得界限清晰。 但楚喻对着陆时,连喝醉了,都会下意识依赖。 不过,林望兮又打消了自己想法,觉得有可能只是名字同音。 贺致浩提到过,陆时住贫民区,家境不好,为了奖学金才进嘉宁私立。 方薇云捏着高脚杯,“唉,望兮真是越看越好看,像极了你年轻时候” 林夫人捏着手袋,“你可别再夸了,快把人夸天上去了不过,你们陆时现在也大了,你又还年轻,要不要再生个女儿女儿不论是遗传你,还是遗传你先生,肯定都是漂漂亮亮小公主” 方薇云微笑表情有一瞬间凝滞。 她捏着杯脚手指无意识地用力,很快又松开,笑道,“我们陆时可不想,小时候就拉着我手说,妈妈只要我一个孩子、只喜欢我一个好不好” 林夫人知道是自己唐突了,连忙转移话题,又说到了乔治罗娜新出祖母绿首饰。 这时,门口突然静了静,接着响起了层层议论声。 林望兮偏头看过去,就见一个少年人穿白衬衣和黑色西服,踩黑色皮鞋,从门口踏进来。 他有少年人特有瘦削与挺拔,如风里覆山雪青松,透出几许冷冽与漠然,与宴会厅中花团锦簇格格不入。 一双黑沉眼眸里,映出衣香鬓影、筹光交错,却半分看不进心里。 林望兮立刻就认出来了。 这就是那天来接楚喻人,陆时。 理了理袖口露出那一截雪白衣料,陆时先看见了方薇云。 方薇云将香槟杯放在侍应生托盘上,提着裙摆过去,笑得温柔,“来了刚刚你爸爸还在念着你。” 见陆时领口微歪,方薇云伸手就要去帮他整理,“你看你,没妈妈在,总” 陆时避开了她手。 方薇云唇角笑容凝住。 陆时垂着单薄眼皮,黑眸深处,压着,是一日一日纠缠在一起恨意,仿佛蔷薇藤蔓,尖刺遍布,一惊动,便搅动出淋漓鲜血。 方薇云适时收回手,笑容不改,亲昵道,“爷爷在楼上跟他那几个老友聊天,我先带你去见你爸爸,你爸他一直等你呢。” 陆时什么话也没说,跟在方薇云后面。 陆绍褚见方薇云带陆时过来,心里悬着石头总算是掉下去了。 他笑容满面地朝正跟自己聊天中年人道,“儿大不中留啊,孩子大了,主意正,哪儿会听话”又拍了拍陆时胳膊,示意,“陆时,还记得这是谁吗” 陆时伸手,朝向陆绍褚对面中年人,“杨叔叔,许久不见。” “这是陆时吧老陆,我看着,可比你年轻时候厉害多了” 陆家几代从商,根基深厚,积累财富声望,非一般可比。 陆时穿上手工裁剪西服,踏进宴会厅,仿佛披上戏服一般,全不似往日懒散或冷戾。他气质行止,会让每一个人在心里暗道,这确实便是陆家唯一继承人。 寒暄完,方薇云端了高脚杯过来,递给陆时,“这是果汁,你过来肯定口渴了。你还没成年,不能喝酒,妈妈特意帮你倒了果汁。” 陆时没接。 陆绍褚眉一皱,若不是顾忌着场合和颜面,就要呵斥。 方薇云连忙开口,有点小心翼翼,“是不喜欢吗妈妈再去帮你重新换一杯。” “不用了。” 陆时伸手,将盛着果汁酒杯端在了手里。 动作间,方薇云手指擦过陆时手背。 十几分钟后,陆时找了个借口从宴会厅离开,上了二楼。 进到盥洗室,他反锁上门,打开水龙头,将手放到水流中,不断地冲洗手背被方薇云碰到地方。 好脏,好脏 陆时下颌线绷得死紧,低着头,用左手不断地揉搓着手背上那一寸皮肤,仿佛要洗掉一层皮才算是干净。 直到手背泛起红色,已经有了痛感,陆时才逐渐停下机械性动作。 水龙头关上,陆时慢条斯理地将手上水擦干净。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拨通了号码。 “陆时” “嗯。” 楚喻声音带着点担忧,问道,“怎么了,你不是在参加寿宴吗,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是不是不开心” 陆时看着手背上红痕,闻着空气里熏香气味,想吐。 他轻着嗓音,喊对方名字,“楚喻。” “什么” “好想你能碰一碰我手背,他们都好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0章第五十下 “好想你能舔一舔我手背, 他们都好脏。” 楚喻躺在卧室床上, 漫画书和游戏机扔在旁边,无意识地将手机颠来倒去。 不对,陆时状态不对。 楚喻脑子里不断回想电话里, 陆时说出这句话时语气, 越想越担心。他再坐不住,立刻起身, 赤着脚往外跑。 陆时从盥洗室出来, 手背上皮肤红了一片。他习惯性地将手插进西裤口袋里,转身往休息室外面走。 开门,看着站在门口方薇云,陆时没有动。 方薇云明显补过妆,耳垂上佩戴钻石首饰熠熠生光,刺得人眼疼。 她笑意浅浅, “妈妈可以进去吗” 陆时垂着眼皮看她,眼里是未曾遮掩半分讥讽。 方薇云换了词句,“我能进去吗有事谈。” 陆时让开了身。 门关上。 方薇云仪态袅娜,捏着银色皮质手包,端坐到沙发上。将裙摆理整齐后, 她才看向陆时,语气是一贯温柔, “你脸色有些白, 身体不舒服” 陆时没有靠近, 隔着几步远距离看着方薇云, 讥诮,“这里只有你和我,一直演,不累” 沉默。 听完陆时话,方薇云仿佛摘下面具一般,脸上温柔笑容一寸寸浅下去,取而代之,是满眼厌恶。 陆时嘴角勾出一抹笑,泛着冷,“这才对,不是吗。” 陆时小时候,方薇云待他极好,温柔又耐心,说话也是柔声细语。 但这仅仅限于有外人时候。 只要是单有两人相处,方薇云就会撤下伪装,变得严厉、厌烦,甚至有时会憎恶地咒骂,你是身体里流着肮脏血杂种。 小时候陆时不懂。 陆绍褚不在家,他依赖母亲,会因为方薇云人前人后全然不同态度,而感到惶恐和不安。 他想要那个温柔妈妈,那个会对他温柔说话、会哄他、牵他手妈妈。 陆时总以为妈妈不喜欢自己,是因为自己不够乖,做不够好。所以他加倍地努力,无论什么都做到最好。但方薇云不仅没有改变态度,甚至变本加厉。 他为了讨她欢心,拼了命地变得优秀懂事,只期望,妈妈能够在人后对他笑一笑。 但没有,一次都没有。 甚至 陆时插在裤袋里手骤然握紧,指甲嵌进掌心,疼痛让他意识清醒,将狂卷而上恨意统统压制。 现在还不是时候,陆时,你要耐心,要耐心 “想说什么” 陆时语调平平,一丝波动也没有。 方薇云皱眉盯着他,“陆时,你这是什么语气不知礼数” 她眉毛描得很细,眉尾尖利,淬着毒蝎尾一样,“住在外面不回家,继承人位置是不想要了不过是个贱种,在我面前拿乔怎么,想让我求你” 这些词陆时听得习惯,是方薇云一贯手段高高在上地责罚他,辱骂他,确定强权,掌控他,让他卑微进尘埃里。 陆时语调轻缓,“贱种呵,可惜,陆绍褚没有第二个孩子,就算我五年十年不回家,继承人这个位置也是我。你说,在他心里,是你这个妻子重要,还是我这个继承人更重要” 方薇云变了脸色。 陆时嗓音跟刺骨冷透水一样,“你今天跟我说这番话,不过是因为,陆绍褚在责怪你。陆家唯一继承人,为什么叛逆不回家因为得知自己叫了十几年妈妈,不是亲生母亲,受了刺激,难以接受。可怜是我,有错是你。” “再有,我离家出走事情,他不敢让别人知道。至于我为什么会离家出走,更是必须保守秘密。在他心里,陆氏颜面,比什么都重要。” 陆时声调愈轻,“要是我与你相看两厌、水火不容,你说,他最后会站哪一边会抛掉谁” 方薇云紧捏着手包,指尖都失了血色。 她现在才明白,陆时到底是在打算什么。 她无法生育,应该说,陆绍褚根本就不愿意跟她生孩子。陆绍褚眼里心里,陆时,就是唯一继承人。 从前,她将陆时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 但自从陆时知道了自己生母另有其人,一切就变了。 “你真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干干净净、毫无戒心小少爷为了得到你一句夸奖,大腿都磨烂了也要学会跑马。就算差点溺死在水里,也强行克服着恐惧,以最快速度学会游泳。” 陆时双眸漆黑,渗不进一丝光线。声音从嗓子里挤出来,压抑地仿佛无明永夜,“那个陆时,已经死了。” 在得知当年真相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陆时下楼,手背红痕消褪,他站在陆绍褚身侧,又是那个俊朗优秀继承人。 陆绍褚问,“怎么在楼上耽搁了这么久” “跟陆夫人聊了聊。” 听他连妈妈都不叫了,陆绍褚想说点什么,但话没出口,又换上笑,“如果,你真接受不了你和她没有血缘这件事,那就算了。当年,婚后不久,你妈妈就生下了你,可是意外总是无法避免,她死于难产。我把你抱回来,不希望我儿子被人非议,才对外宣称,你是薇云儿子。再后来,看你那么喜欢薇云、依赖薇云,我一直没有忍心把真相告诉你。” 陆绍褚一开始,是想利用陆时对方薇云情感,让他回家。 但现在他发现,陆时反弹比他预料重得多,对方薇云排斥也非常厉害。 他决定改变策略。 陆绍褚叹息着摇头,“只不过,天下没有永远秘密,你还是知道了。妈妈虽然不再是妈妈,但我们是亲父子,我手里一切,以后都是你。陆时,我只希望,这件事不要影响我们父子亲情。” “天下没有永远秘密。” 陆时重复这句话,意味不明道,“这句话说得很合我心意。” 对于陆绍褚说所谓真相,他半句都没听在耳里。 难产呵。 陆绍褚又关切道,“青川路那个房子太老旧,要不要换一个住处” 陆时拒绝,“那是我妈房子。” “好好好,你想住就住,爸爸都随你。” 看着这样陆时,陆绍褚心里,其实更加舒泰。 有自己主意,不轻易为旁人所改变,心智坚定。 以前过于依赖方薇云,把方薇云看得太重,他还曾经忧虑过。现在这样就很好,不会太过看重一个人,以后处理事情,就不会有偏颇、有弱点、有软肋。 再加上陆时本就聪明沉稳,这个儿子,他是越来越满意。 寿宴结束,将来客一一送走,已是深夜。 陆绍褚脸上有倦色,他捏捏眉心,“一起回去吧,好好休息,明天爸爸亲自送你去机场。” 陆时单手松了松领带,“不回去了。” 陆绍褚眉一皱,“陆时” 陆时瞥了一眼远远站着方薇云,站在原地,一个字不说。 两人对峙。 最后是陆绍褚妥协,“你也长大了,我不管着你,自己注意安全。” 陆时转身离开。 到了住酒店,陆时站在电梯里。 电梯壁是一面镜子。 陆时看着镜子里自己,仿佛能看见伪装下,已经破烂内里。 过去陆时,已经死了。现在陆时,仅用恨意撑着那一口气。 “叮”一声,门打开,陆时跨出电梯,地毯将脚步声尽数吸纳。 转过拐角,陆时抬眼朝前看,突,就停住了脚步。 他房间门口,有一个穿白色长卫衣少年蹲在那里,下巴一点一点地正打瞌睡。 陆时在原地站了数秒,才重新迈开步子,最后站在楚喻面前,蹲下。 他抬手,就在要碰到楚喻头发时,滞在半空,不敢再动。 他害怕,害怕这只是幻觉。 “陆时” 楚喻察觉到,迷糊地喊了一句陆时名字。眼睛半睁不睁,直接把脑袋靠到了陆时膝盖上,嘀咕着抱怨,“你再不回来,我都要在这儿睡着了。” 陆时嗓音轻像夜风,“怎么不打电话” “你家里不是举办寿宴吗我多等等又没什么。” 陆时指尖终于碰上了楚喻细软头发,“累不累” “好累,头等舱没了,买经济舱,那个座位伸不开腿。” 陆时拿出房卡,开门,楚喻跟着往里面走。 灯打开,楚喻就看见,陆时黑色双肩包就放在沙发上。 沙发靠着落地窗,夜景不错,窗帘开着,能望见整个城市霓虹。 楚喻几步过去,脱了鞋子,跪在沙发上,往外张望。 听见陆时从身后问,“怎么突然过来了” 楚喻转过身,视线滑向陆时手背,“不是你说吗想让我舔舔你手背。” 陆时深深看着他,眼里是楚喻看不懂情绪。 楚喻咬过陆时脖子、肩膀、指尖、手腕,现在只是舔舔手背而已。 他跪坐在沙发上,伸手去拉陆时手。 却没想到,刚握上陆时手腕,自己就反被陆时拉进了怀里。 陆时另一只手绕着他背,抱住了他。 楚喻没有挣扎,想了想,抬起手,环住了陆时腰。 揉着楚喻细腻后颈,陆时看着窗外夜色。 他曾经如苦行僧一般,隔绝一切会动摇心智东西。 因为他原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但他被生了下来,活了下来。他存在意义,就是为他妈妈报仇。 但他遇见了楚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1章第五十一下 冲了个澡, 直接往床上趴。酒店床很软, 楚喻陷在里面就不想动了。 但他眼睛一直悄悄跟着陆时在转。 这是他第一次看陆时正正经经穿西服,觉得这个模样陆时,好看不知道应该具体怎么形容。就连散开领口, 都透出几分雅痞气质。 楚喻不由地拍了拍自己旁边位置, “来,我们排排躺。” 陆时回身看他。 楚喻给出理由, “我想近点看看你脸。” 说完, 才发现自己这个理由真不怎么样。楚喻正想着,应该换个什么理由才好,就发现陆时已经挨着他躺了下来。 挨得太近,楚喻有一点不自在,他尽量将注意力放到陆时脸上去,一眼看不够, 多看几眼。 陆时任他看,问,“晚上跟我睡” 楚喻理所当然,“当然跟你一起睡,不然觉都睡不好。” 陆时听完, 看着楚喻,忽然侧过身, 又把楚喻抱在了怀里。 有一个人, 需要他, 依赖他, 离不开他。 离了他,连觉都睡不好。 想到这里,陆时唇角浮起浅笑,眼里却俱是驱散不去偏执。 楚喻被抱得有点懵。 他一边在心里疑惑,怎么陆时突然这么爱撒娇了,一边回抱陆时。顺带默默脑补,陆时是不是回去参加寿宴,又受了委屈,被那个奇奇怪怪后妈欺负了。 自己飞过来果然还是来对了,不然陆时一个人也太可怜了。参加完寿宴,都不能回家住,只能孤零零地住在酒店里,远远望着窗外霓虹,不知道哪一盏才是自己家里灯。 楚喻脑补出了一场催人泪下大戏,再看陆时时候,眼里就塞满了心疼。 他重新握了陆时手腕,观察手背,“哪里要舔舔” 问出这句话,楚喻完全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对。 他曾经把陆时压在校医院床上,舔对方唇角伤口。也在恒温植物园里,第一次咬陆时肩膀。 陆时血在自己身体里。 他们有特殊亲密。 陆时眼底深处,溢出几分奇异神采。他指了指位置,“这里,这里被她碰过,我洗了很久,但还是脏。” “她谁啊” “方薇云。” “哦,就是你那个奇奇怪怪后妈” 楚喻觉得这名字听着挺耳熟。 “嗯。” 楚喻心里有了数,双手托着陆时手,低下头,在手背上舔出一圈湿痕,完了还吹了吹,安抚道,“好了,消毒成功,不脏了。” 陆时看着楚喻眼里亮晃晃笑,唇角紧绷线条倏然松缓。 第二天,楚喻睡了个懒觉。醒时候,窗帘拉得严密,光透不进来,室内昏暗。 偏过脑袋,楚喻见沙发上,陆时左手拿手机,右手捏铅笔,屈着长腿上垫着书和草稿纸,猜他肯定是在用软件刷题。 揉揉眼睛,楚喻故意弄了动静出来。 果然,陆时放下手机和纸笔,站到床边,“醒了” 一觉睡得全身绵软,楚喻觉得自己小手指都抬不起来了,哼唧着应了一声,脸蹭蹭枕面。 陆时把人拉着坐起来,帮楚喻套上白色卫衣。 穿好衣服,见陆时收手,楚喻拽了人衣服,说话都软没力气,“裤子,裤子也要穿。” 陆时从一旁拿过牛仔裤,握着楚喻细瘦脚腕,套进裤筒里。 楚喻皮肤白,很细,腿没有陆时长,但线条漂亮,笔直匀称。 动了动脚趾,楚喻突然想起来,“以前章月山跟我说,哪个哪个女生穿校服短裙和腿袜,露出来腿简直是腿玩年。还有人暗地里给女生腿排了个名次,我都去看了,但他们眼光也太差了。” 陆时安静听他叨叨。 楚喻抬了抬自己腿,骄傲,“我腿可比那些女生好看多了,只不过男生不能穿短裙和腿袜。要是我穿上,绝对荣登榜首” 陆时手指划过楚喻小腿弧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嗯,确实。” “哈哈陆时你也觉得是这样,对吧很有眼光” 等陆时帮他把扣子扣好,楚喻下床,伸了个懒腰,去洗漱。 在洗手间磨蹭了好一阵,楚喻出来,见陆时又坐回沙发刷题。他放轻脚步,悄悄坐到陆时旁边,跟着一起看题。 “看得懂吗” 楚喻老老实实,“看不懂,字和数字都认识,全连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看着看着,楚喻注意力就落在了陆时捏笔手指上。 馋了。 楚喻被纵胆子越来越大,他直接低头,凑近,牙齿衔住陆时左手拇指,拿眼睛看陆时。 陆时松开了手机。 知道这是默许了,楚喻含着大拇指不放,吮了吮,才开始慢吞吞地吸血。 破口咬得很小,楚喻也不知道怎么,含着陆时手指就觉得心满意足,不想松开。 于是,陆时低头,右手捏笔刷题,左手手指被楚喻含着吸了许久血。 从机场出来,外面下着雨,天色灰灰蒙蒙。 楚喻没叫司机来接,小尾巴一样跟着陆时,去了青川路。 魏光磊打电话过来叫人,楚喻又跟着陆时,一起去了魏光磊家吃饭。 魏光磊家不宽敞,两室一厅,采光不好,不开灯就显得昏暗。桌子也小,将将能坐下四个人。 陶芝柔穿黑色裙子,头发做了卷烫,发质有些毛躁,用一根塑料发圈随意挽起。她系着红色碎花围裙站厨房门口,招呼魏光磊给楚喻拿水果,又笑眯眯夸楚喻长得好看。 忽然,从厨房里传出一股烧焦味道,陶芝柔一拍脑门,“糟了糟了,鸡蛋糊了” 等虫草鸡汤端上桌,陶芝柔又凉拌了一个黄瓜,这才坐下。 跟楚喻聊了几句,陶芝柔转向陆时,“期中考考怎么样” 魏光磊在啃鸡腿,大咧咧地插话,“妈,我陆哥除了第一,从来不考别名次” 陶芝柔瞪了魏光磊一眼,“鸡腿都还堵不住你嘴了我在问陆时,又不是问你,安心吃你饭,插什么话。” 魏光磊筷子敲碗,“妈,您可看清了,我没吃饭,我在喝汤。” 陶芝柔又一眼瞪过去,忍不住笑起来。 “陆时,考试辛苦,多吃一点。” 拿空碗帮楚喻和陆时各盛了一碗汤,陶芝柔回忆道,“以前你妈妈也是,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从小到大,第一位置就没被别同学抢走过。” 楚喻正端着碗喝汤,听见这句,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明白,陶芝柔说应该是陆时生母。 魏光磊又插话,“唉,这就体现了遗传重要性我这破成绩,估计以前你们闺蜜三个,祝知非和陆哥妈妈都是名列前茅,我妈都吊车尾。是吧,妈” 魏光磊被陶芝柔一巴掌拍在了头顶上,“瞎哔哔个没完,还吃不吃饭了” 魏光磊抱着脑袋,夸张地嚎,“我是谁,我叫什么名字,我为什么在这里啊我失忆了” 楚喻没忍住,偏过头一直笑。 笑着笑着,他又挺羡慕,羡慕这种轻松又亲密相处。 敲完魏光磊脑袋,陶芝柔继续道,“我现在都还记得,你妈妈特别爱笑,长得又特别好看,就是那种,女孩子看了,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好看。全校男生,一半都喜欢她,我都不知道帮忙送过多少次情书。但我觉得,你妈妈一定要配一个很好很厉害人才行,她值得最好。” 想到陆时回青川路这么久,都没提起过家里事,陶芝柔换了个话题,“祝知非昨天还来找石头哭,说他妈又给他报了一个补习班,周末两天,基本都被占满了” 陶芝柔念叨,都是些鸡毛蒜皮小事情,但楚喻听得很开心,一句也不想落下。 晚上回学校,楚喻被梦哥拉着一起看正连载新番,男主打篮球,梦哥看得手舞足蹈、热血沸腾,巴不得直接在寝室里装上篮板,天天练灌篮。 十一点过,楚喻哼着歌上楼,发现自己又没带钥匙,于是先敲了隔壁陆时门。 陆时正在看书,楚喻也不吵,就坐在旁边椅子里,拿手机看漫画。 看着看着,屏幕熄了,“我日,手机没电了陆时陆时,救命” 陆时随手把自己手机扔给他。 楚喻利落地输入密码,解锁,屏幕上出现是音频软件界面,暂停中,音频文件没有名字,只有一串数字。 楚喻没在意,准备切出去继续看漫画,手指却不小心按到了播放键。 “就算陆时那个杂种知道了又怎么样他找不到证据更找不到那个女人在哪儿” 楚喻一个激灵,飞快地按下暂停。 尖利女声骤然消失。 寝室里静,能听见针落地声音。 楚喻脑子有些乱,他无措地看向陆时,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说什么。 陆时手捏着铅笔,视线依然落在桌面翻开书上,“听见了” 语气平稳,但下颌线条,却绷得很紧。 他在紧张。 楚喻点点头,小心道,“嗯,听见了。” 他迟疑两秒,“这是方薇云声音吗” 陆时捏着笔指尖发白,笔尖落在纸面影子有细微颤抖。 “嗯,是。” 楚喻没说话。 陆时发现了他沉默。 他眼里光一寸一寸地熄灭,直到尽数湮灭在黑暗中。 过了不知道多久,陆时才缓慢抬头,看向楚喻,哑着嗓音道,“和你猜一样,我一直在监听她电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2章第五十二下 楚喻躺在床上, 翻来覆去睡不着。裹紧了被子, 闭眼酝酿,不仅没有睡着,反倒还越来越清醒。 窗外下着雨, 有绵密的沙沙声。往常楚喻都不会注意到, 但今夜却觉得尤为烦人。 吵死了。 楚喻将被子往上拉,猛地盖住了脑袋。 他又想起陆时站起来, 把寝室门打开, 让他先回去,今晚自己睡的画面,手蓦地拽紧了被子。 自己睡就自己睡,以前十几年,我都自己睡的。 心里像是被湿棉絮堵着,憋闷地难受。 他又将被子往下拉, 只露出眼睛来,盯着墙壁看。 这面墙的另一边,就有陆时。 楚喻自己也掰扯不清楚心里的想法,就觉得很难过。 他觉得,自己估计是矫情了。 陆时对别人, 疏离冷淡得厉害,要不就是动手利落, 凶得要死。 但陆时对他, 虽然话不多, 表露的也不多, 楚喻却能确定,陆时是真的撤开防备和隔膜,任他依靠,任他依赖。 陆时冷淡又难懂,但对他,是真的很好。 但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楚喻才觉得好难过。 他明明什么话都还没说,陆时就把他推出宿舍,关上了门。 陆时不信任他。 翻身,楚喻更换姿势,不盯着墙了,改盯着窗边的鹤望兰看,然后发现,他记不清自己已经多久没浇过水了,全是陆时在照顾。 视线转向书桌和置物架,所有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乱放的纸笔漫画书,陆时都会帮他收拾好。 楚喻此时绕回去看,才发现,什么叫润物细无声,什么叫不动声色一寸一寸深入,陆时就是。 自己甚至已经到了,睡觉时总想攥着陆时的衣角、手里没东西,就感觉空落落不习惯的程度。 楚喻知道自己,不管面对谁,都下意识地把界线划得清晰,打心底里,他害怕,害怕全心全意地去信赖一个人、朝一个人索要情感,最后会得不到任何回应。 比如他妈妈。 他一直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但对着陆时,他这根界线,就像是用轻烟画出的一样,小风一吹,就散了个干净。他甚至自己主动地往前跨了一步,告诉陆时,你可以再得寸进尺一点。 把自己卖的干干净净。 这么一想,好气啊 但再气,也就一两秒的事情。 楚喻又委屈上了我都把自己卖的这么干净了,陆时你特么到底还想我怎么样 迷迷糊糊的整晚没睡好,做了一连串的梦,醒了,半个画面没记住。 楚喻绷着脸,自己换好衣服,把暖宝宝塞进口袋里,去教室。 下楼时,正好碰见梦哥。梦哥手里捏着一个玻璃瓶,苦大仇深。 楚喻好奇,“你这什么表情脸都快皱成花卷了。” 梦哥晃了晃手里的玻璃瓶子,“我妈给的,燕窝。知道什么是燕窝吧燕子吐的口水。老子想想就膈应的厉害,真不知道这玩意儿吃了能补个啥” “阿姨让你喝燕窝补补”楚喻跟着思考,“是不是想让你滋阴养颜” “嘿,有道理果然多一个人多一份智商”梦哥被点醒,“校花,你这么一说,真的有可能”他左右看看,没熟人,小声道,“我这周末回去,被我妈诈出来了,发现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以为自己会被爹妈双打,没想到我妈着急的要死。” “着急什么” “着急我这长相,追不上女生,会被嫌弃。还说现在的女孩子,好多都不喜欢我这种魁梧肌肉款,喜欢那种花美男” 梦哥纳闷,“你说,是不是因为这个,我妈才让我吃吃燕窝,养养颜” 楚喻觉得,逻辑完全没问题。 两人把迷解了,梦哥开开心心地把燕窝吃完,想起来,“咦不对啊,校花,陆神呢,怎么今天没跟你一块儿” 楚喻表情管理得挺好,自然地回了一句,“怎么就不能跟我不在一块儿了” “我这不是奇怪吗,陆神没跟你一起,真挺神奇。你跟陆神,都快黏一起了,但凡你或者陆神是个女的,老叶就得找你们谈话了。” 楚喻没反应过来,“谈话谈什么” “早恋啊” 梦哥长长叹气,“唉,我其实挺想老叶找我谈话的,我想早恋,我想牵手,我想送出我珍藏十几年的初吻,但我特么的就是没机会” 楚喻有点出神。 梦哥还在叨叨,“说起来,昨天我喜欢的那个女生,把我约去小树林了。我还忐忑了好久,给自己做了一大堆心理建设。没想到,她认认真真地给我讲了一个小时的导数” 梦哥脸上,又露出了一点迷幻的微笑,“可是我越来越喜欢她了,她给我讲知识点的时候,声音好好听” 楚喻有点心神不宁。 他坐到位置上,后桌还空着,陆时没来。 章月山正在和李华争论期中考最后一题的解法,顺便感慨一句,“我差点题都没做完” 李华回了一句,“这次数学卷挺难的,我做的慢,最后两道题解得很急,也不知道能拿多少分。” 梦哥听他们又在进行学霸之间的谦虚对话了,赶紧溜回自己座位上。 楚喻手撑着下巴,等前面话题告一段落,才问章月山,“班长,你觉得我和陆时,关系怎么样” “你们关系很好啊” “那班长,你跟谁关系最好” 章月山伸手去拍李华的肩膀,“当然跟我同桌我们可是听过对方磨牙说梦话的人” 李华扒拉了一张英语卷子出来写,嫌弃地把章月山的手掀开,“别吵,我在给自己写信呢” 楚喻又问,“那假如有一天,你们一起在外面吃饭,有一个女生来找李华要联系方式,你什么感觉” 章月山仔细想想,“那女孩儿漂亮吗” “漂亮。” “当然是兄弟赶紧的,冲有人看上你不容易,什么追女生十八招、约会五十条什么的,我马上帮你找,必须背下来” 楚喻忽地就迷茫了。 章月山这样的反应和想法,才是正常的对吧 但是,那天吃烧烤,有女生过来找陆时要联系方式,听见陆时拒绝后,他反倒松了一口气。 章月山敏锐,“校花,你是不是跟陆时闹矛盾了” 楚喻摇头,“没有。” 章月山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直到上早自习,陆时都没来。 楚喻频频往教室门口看,一直没见人进来。 章月山从办公室回来,跟楚喻说最新消息,“陆神请假了。” 楚喻一怔,“请假了我我不知道。” “估计事情发生的挺突然。”章月山详细说了说,“老叶告诉我的,陆神应该是有什么急事,昨天凌晨三点,连夜请假离开的学校。老叶担心他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问要不要陪着一起,陆神没漏口风,拒了。” 桌子下面,楚喻手指勾着书包带子,涩声问,“请了多久” “好像请了两天。对了,期中考卷子差不多批完了,今天中午就能排出名次,都不用猜,陆神肯定第一,就是不知道这次谁能拿第二。” 楚喻其实没听清章月山后面说的什么。那些声音钻进耳朵里,过不了脑子。他手指抓着书包带,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陆时天色大亮时,才从大巴车上下来。又照着地址找了许久,终于到了目的地。 二三十年前的老小区,自行车停到了过道上,银杏树长得高大,叶子快要落光了,只剩了几片在枝上缀着。 陆时爬楼梯到三楼,抬手,又隔了几秒,才把门敲响。 没一会儿,门打开,是一个老太太。她扶扶老花镜,问陆时,“打电话的人是你” 陆时点点头,“是我,抱歉,打扰了。” 老太太把门推开了些,让陆时进来,叮嘱,“不用换鞋,我收拾行李呢,下午的飞机,到处都乱糟糟的,这地啊,估计还没有你的鞋底干净” 陆时跟着进门,反手将门关上。 老太太洗干净搪瓷杯,倒了水,递给陆时。 见陆时的视线落在黑白相框上,道,“我老伴儿去了大半年,家里儿子女儿早几年移民,他们都不放心老太婆我一个人在国内,就让我也出国。我舍不得,我怕我老伴儿要是魂回来了,在这老屋子里一转悠,找不到我怎么办 但前些日子摔了一跤,可把孩子急坏了,我琢磨琢磨,还是去吧,把老头子的照片带着,当他陪着我呢。” 陆时安静听。 老太太鬓发梳理整齐,她收了情绪,“人老了,总爱说这些有的没的,见笑了。你还在念书吧” “嗯,高中。” 老太太点点头,“你过来,是想问我什么” 陆时从包里,拿出一个镶照片的吊坠,打开,里面是两张照片。一张是证件照,一张不知道是从哪里剪下来的,里面都是同一个女人。 “长得跟你有几分相像,她是” “是我妈妈。” 陆时问,“请问,您对她有印象吗” 老太太拿着吊坠,透过老花镜,看得仔细。 许久才道,“你要是来问别的人,我估计没印象。但这个人,我还记得些。” 她回忆道,“这姑娘,我记得清楚。我和我丈夫,是做诊所的。那个时候,没这么好的条件,生孩子去不了医院的,只能来我们这里。 我第一次见她,是她挺着个大肚子过来,说要把孩子打掉。那时候,她怀孕都八个月了,怎么打太危险了,不留神,会死人的。 我们就问她,说你丈夫呢她就哭。” “后来呢” “后来这姑娘就走了,只是隔了两天,又过来了。还是跟我们说,想引产。我劝她,你长得这么漂亮,孩子生下来,不知道多好看。 但她看着精神状态很不好,我就想着,可能真的有什么难处。最后,我就说,你再考虑一个晚上,要是还想引产,就明天过来。” “第二天一大早,她过来了。我们把可能会有的危险,全都跟她说清。这个姑娘点了头,躺到了手术床上。那个眼泪啊,一直流,把鬓角的头发都打湿了。 等我丈夫开始消毒,她突然坐起来,抱着肚子就往外面跑,一边哭一边喊,说不做了,不做了,不要伤害她的孩子。” 陆时喉咙发痛。 老太太说起来,满是唏嘘。 “又过了一个多月吧,大半夜的,她来敲诊所的门,满头都是汗。我一看啊,是要生了,赶紧把她扶进去躺着。她痛得厉害,但孩子就是不下来,可怜的,天亮了都还没生下来。 我给她煮了一个鸡蛋,她吃了,拉着我的手跟我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一定要保孩子。” 老太太将吊坠还给陆时。 陆时张张口,说话,没发出声音来。 他无意识地收力,攥紧吊坠,手掌被扎出痛感,才哑着嗓音,说出话来,“她生下孩子后,还好吗” “挺好的,虽然生的时候折磨人,但之后就没受什么罪了。她抱着孩子,又哭又笑的,笑得真是漂亮。她坐月子的头几天,我还去看过,教她怎么哄孩子睡。” 老太太仔细回忆,“后来后来,应该还没出月子,她就搬走了。搬走了也好,我估计啊,是因着街坊邻居的风言风语。你是不知道,那些人,惯会嚼舌根,能把人脊梁骨戳折了” 楚喻晚自习,被班主任老叶叫到办公室里谈人生,主要是他这次考试成绩比起上次,下降的有点多。 英语很争气,稳在年级第二上,其余科目的成绩,都挺惨。 楚喻态度好,端正坐着,认真听老叶念叨,一直到下课铃响。回教室,拎着空书包,楚喻慢吞吞地挤电梯下楼,回宿舍。 经过陆时的门口,他敲了敲门,里面安安静静的没声响。 楚喻垂下手腕,站了一会儿,回自己寝室。 他难得带了钥匙。 雨停了,但湿湿冷冷的,楚喻赤脚踩在地毯上,去关窗。 冷空气被隔绝。 楚喻拿了手机出来,坐地毯上玩儿游戏。 又忍不住想起昨天陆时说的话。 在脑子里一次次复盘,楚喻越想越觉得,陆时是故意的。 故意让他发现,故意让他听到。 就算自己昨天,没有一个不小心按到播放键,陆时也会再找机会,放给他听。 然后告诉他,自己在监听方薇云的电话。 屏幕上操纵的人物又死了,画面停止。楚喻正想切出去,电话响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陆时。 多眨了几下眼睛,发现手机铃声还在响,楚喻才接通电话,“喂” 穿过窄巷,停在一扇小门前,楚喻喘了口气 陆时带他来过一次,当时是为了借重型机车,他勉强记得路。 站了一会儿,那扇门打开,陆时从里面走了出来。 也就一天的时间,楚喻却感觉,陆时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站在原地,看屋顶霓虹闪烁的光落下来,楚喻莫名地有些紧张,喊,“陆” 话音只喊出口半截,他便被陆时抱住了。 陆时很热,身上是淡淡的酒气,手臂锁链一般,紧紧将他抱在怀里。 楚喻没敢动,想问你怎么了,但没两秒,他就察觉到,自己手掌下面,陆时的脊背在微微颤抖。 有什么沾在颈侧的皮肤上,湿漉漉。 陆时在哭。 楚喻耳边,陆时声音嘶哑,“她生下了我,我却害死了她。” 她 楚喻大着胆子猜想,这个她,应该是陆时的生母 思路被打断,倏而间,楚喻被陆时推到了身后的墙壁上。 墙壁冷硬,楚喻出门时套了一件厚衣服,当了缓冲。 他下意识地喊,“陆时” 陆时双眸深黑,压抑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手指捏着楚喻的下巴,陆时固执地让他对着自己的眼睛。 陆时的眼睛发红,楚喻却注意到他因为沾了眼泪,而被浸的湿润的睫毛,以及沾着湿意的眼尾。 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仿佛是怕楚喻说出拒绝或着让他不悦的话,陆时用手捂住楚喻的嘴,随后倾身,凑近楚喻耳边,满是恶意地哑声道, “楚喻,我的血好脏,你吸了我的血,就跟我一起变脏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3章第五十三下 逼仄的窄巷里, 连月光都照不进来。楚喻透过陆时的眼睛, 仿佛能看见被困在方寸间翻卷不息的痛苦。 他握住陆时的手腕,将他擒着自己下巴的手挪开。 下巴被捏的有些疼,估计皮肤也红了。楚喻没顾及这些, 抬起手臂主动抱住了陆时。就着这个姿势, 牙齿咬进了陆时的肩膀。 力道很重,咬的很深。 鲜血吸进嘴里, 顺着喉口咽下, 楚喻任血沾在嘴唇上,直视陆时,露出笑来,“如果你觉得自己的血很脏,那我吸了你那么多血,早就跟你一样, 已经脏了。” “这样,你有没有好受一点” 楚喻没带陆时回学校,满身的酒气,被有心人撞见了,不是好事。 招了一辆出租车, 楚喻扶着人去了青川路。 天气冷了,特别是晚上, 风冷得毛衣也挡不住, 青川路安安静静的, 没什么人。路灯一直没有修理过, 还是有些亮着,有些不亮。 楚喻走几步,就转身看看,倒不是怕后面跟着人,主要是怕鬼。 好不容易把人放到卧室的床上躺好,楚喻立在床边,拿手机出来搜索,喝醉了的人应该怎么照顾。 “大量饮水,糖水、淡茶、绿豆汤、西红柿汁” 楚喻跑到厨房,翻箱倒柜,硬是一把米都没找到,估计家里要是有老鼠,能被饿死。 白砂糖都没一勺,更别说茶叶、绿豆、西红柿了。 “不能平躺,要侧着躺” 回卧室,把手机放一边,楚喻搓了搓手,扎着马步弯腰,手搭在陆时腰背上,准备用力。 却不想,陆时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进而握住了他的四根手指,“别闹。” 声音沉哑,像浓烈的酒。 楚喻收了力气,安静蹲在床边,左手任陆时抓着,右手撑着下巴。 他看着陆时紧闭的眼睛,凌厉的眉形,以及少年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条,出了神。 颈侧的皮肤好烫,上面仿佛还沾着陆时的眼泪。 他心里全是疑问,但全搅在一起,反而不知道问什么。 非要说,就是觉得很心疼。 陆时应该是怎么样的 应该是在学校,拿着最好的成绩,被老师嘉许、被同学仰望。是在青川路,揍人从不手软,鲜少有人敢挑衅。或者是在赛道上,以车窗外,化作虚影的景色为陪衬。 而不是在逼仄阴暗的小巷子里,靠在他肩膀上,无声无息,狠狠克制着,不允许任何人看见他在掉眼泪。 但或许,每个人都是这样吧 旁人所看见的,俱是光鲜亮丽。但外人看不透的内里,却早已成荒草败絮。就像别人看他,都是楚家最受宠的小少爷一样。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陆时感觉自己在做梦。 他仿佛变成了小时候的模样,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回家。 推开铁门,花园里凌乱地放着几把花剪,陆家大宅寂静无声,一个人都看不见,连风也没有一丝。 他拿着成绩单,推开大门,经过空无一人的客厅,沿着楼梯往上跑。噔噔噔,上下里外,回响的,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 经过一扇紧闭的门前,忽然听见了怪异的声音。粗喘,尖叫,仿佛浓稠的黏液,从门缝里不断地渗出来,脏了他的鞋底。 “你回来了。” 陆时转过头,就看见幽深的走廊上,站着一个女人。女人的脸隐在暗处,看不清神情。 心里开心起来,陆时没再注意脚下的黏液,转身往女人跑去,兴奋道,“妈妈,看,我又拿了第一” 女人穿着奢华的晚礼服,怨毒道,“小杂种,你听到了吗,你爸爸他又有了别的女人,又把那些婊子带回家里来厮混他怎么就一而再、再而三地管不住自己呢为什么啊陆时,你身体里流的血,真脏啊,真是让人恶心。” 从窗户里穿进来的光,将女人的影子拖得老长。黑色的人影不断拉长,变大,仿佛藏在暗处的恐怖怪物一般,伸出利爪,抓向陆时。 陆时握着成绩单,仓皇后退,声音仿佛堵在喉口,“滚开,不要碰我,滚,滚啊” 呼救与挣扎没有任何作用,陆时被卷进阴影,下一秒,又被投入江水之中。 水冷得刺骨,阴暗不见天日,他仿佛被困在一个箱子里,只能任由自己下沉、再下沉 “陆时” 陆时陡然睁眼。 他看见楚喻站在床边,瞳孔微缩,仿佛看着什么可怕的东西,眼神陌生。 这一刻,陆时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扒开了精美皮囊的肮脏怪物。 他那些阴暗的心思,那些阴暗的过去,尽数被摊开在烈日下暴晒。 头脑昏重,将手腕搭在眉骨,遮住眼睛。 陆时想,要离开便离开吧,他从来就没有奢望过,这样的自己,能把人一直留在身边。 欢愉从来不过片刻即止,从最初,便不该贪求。 因为有手臂遮挡住半张脸,楚喻看不清陆时的神情。 想起刚刚陆时惊醒时煞白的脸色,他试探性地问道,“陆时,你、你要不要喝热水我给你倒。” 没有听见回答。 楚喻原地纠结两秒,走出卧室,去倒了一杯水。 “那个我看见网上说,多喝水,会好受一点。”楚喻心跳得有些快,没话找话,“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要不要试试看” 还是没有回应。 楚喻也有少爷脾气。陆时这种明显不配合、没反应的态度,他懒得再傻兮兮地端着水杯了。 随便把水杯放桌子上,他也没走,脱了鞋子上床,跨坐到陆时腰上,手握住陆时的手腕,捏着挪开,语气有点凶,又有点着急,“有事就说,不开心就是不开心,玩儿什么自闭颓废” 想起陆时才哭了,他心又有点软,语气也跟着软,“刚刚是不是做噩梦了梦见什么了我喊了你好几次,你都醒不过来。我听兰姨说,做了噩梦,说出来就行了。” 楚喻软着语气,跟哄小孩儿一样,“真的,不骗你,说出来就不怕了。” 陆时睁开眼睛,看着楚喻,眼眸黑的像深潭。 楚喻再接再厉,拿出陆时哄他时的招数,“或者,要不要抱一下” 陆时不说话,楚喻就当他默认,俯身,手环着陆时的脖子,脑袋蹭着脑袋,把人抱住了。 屏气凝神,直到陆时手搁在了他背上,楚喻心里绷着的弦才松了两分。 靠陆时耳朵很近,楚喻小声问,“陆时,你到底怎么了啊” “要不要跟我说说我帮你保密,就像你帮我保守我是吸血的小怪物的秘密一样,我也帮你保密,好不好” 或许是被“小怪物”戳中,又或者,一个人强撑太久,陆时已经无法一个人承受真相的重量。 他嗓音干涩地开口,“他们都告诉我说,我妈结婚后不久,就怀上了我。后来死于难产,生下我后,就死了。” 楚喻没敢插话,暗自猜测,“他们”应该指的是陆时的爸爸,还有他那个奇奇怪怪的后妈,或者,还有陆时的爷爷。 死于难产,所以陆时才会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他的生母吗 “但一次偶然,我知道了另一种可能。她不是死于难产,而是被杀了。” 楚喻心脏一凛。 陆时嗓音淡哑,没有任何凸显的情绪。 “我雇了私家侦探,一直在查当年的事情,想要求证。查了很久,终于查到了一些细碎的往事。 她生下我时,是孤身一个人,身体恢复得很好。我没有足月,就被抱回了陆家,而她,被安上了难产而死的名头。甚至在去年之前,我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我一直以为,方薇云是我的亲生母亲。” 楚喻呼吸一滞。 短短几句,让人胆寒。 陆时重新闭上眼。 他曾日日夜夜被困在梦魇之中,每一个夜晚,都听见他的生母在哭泣,在怨,在恨。 她的亲生儿子,一年又一年,亲昵地喊着仇人“妈妈”,卑微地讨好、取悦。 他坠入梦魇与深渊,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自己,以换取半秒的好过。 他想要报仇,却困兽无门。如陷在泥沼,艰难蹒行,陷得太深,无法回头。他也没想过回头。 那些该死的人,早就该死了。 楚喻好久才缓过神来。 他想安慰,但词穷,最后只好闭紧了嘴不说话。 这时,所有安慰都显得徒劳而苍白。 楚喻躺到陆时旁边,盯着天花板,默默在脑子里拼凑细节。 按照陆时的说法,他的生母自己一个人把他生了下来,没过多久,他就被陆家的人抢了回去。他的生母,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杀的。 陆家的人,一直告诉陆时,他是方薇云的孩子。在陆时揭穿这个谎言后,又换了一种说辞,对陆时说,他的生母死于难产。 估计还编了不少话来粉饰。 楚喻再深想,只感觉遍体生寒。 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外下起了雨。楚喻从思绪里被惊醒,手臂撑着床坐起来,“我、我去关窗。” 他赤脚踩在地板上,凉意浸得双脚麻木。 风有些大,将书桌上的草稿纸吹得呲啦作响。 楚喻余光瞥见,纸面上字迹凌厉,是一首词,他曾经看陆时写过,还特意查了查,词牌是西江月慢。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了。 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楚喻重新躺回床上,迟疑着问,“那些词” “那是我妈妈的名字,她叫江月慢。” 他曾一笔一划,将这些词写过一遍又一遍。 只为让自己,片刻不遗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4章第五十四下 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 中午总算是放晴了。阳光不暖和, 还晃眼睛,但总比阴沉沉来得舒服。 楚喻把书立着,挡脸, 手撑着下巴昏昏欲睡。 数学老师感冒, 嗓子哑,拎着水杯进教室时就说, 大家这节课安静些, 他讲课声音会比较小。 楚喻听了一会儿课,实在撑不住,开始打瞌睡。他撑住眼皮,扭脖子往旁边看,发现不仅他,不少人都快在犯困。梦哥还跟他一个路数, 课本立得好好的,人睡得都快打呼噜了。 陆时被叫起来讲大题的解法,楚喻瞬间清醒了,坐直,竖着耳朵, 听身后椅子在地面摩擦,接着传来的是陆时的嗓音。 很好听。 陆时讲题的时候, 从来没什么废话, 几句话就把思路捋得清晰, 还给出了一二三种解法。 楚喻听见李华手里正转的笔“啪”一声落在课桌上, 低声跟章月山说话,“原来是这样,老师刚刚讲的太复杂了,陆神这个解法简洁很多。” 楚喻听着,心里咕噜咕噜冒出点高兴,心道,那当然 下课,祝知非抱着厚厚一本习题集来找陆时,手指扶扶眼镜,“这天气也太潮了,都快被闷成蘑菇了。” 楚喻正借了章月山的魔方玩儿,接了句,“我要是变蘑菇了,肯定是毒蘑菇,剧毒那种。” 祝知非不解,“为什么啊” 楚喻弯起眼尾,“因为毒蘑菇长得好看” “哈哈哈非常有道理了” 祝知非被逗笑,又叹气,“草了,期中考退步了两个名次,我妈的焦虑症都要犯了。”他把题摊开放在陆时面前,“就这道题,我算一节课了,硬是没算出来” 陆时捏着铅笔,随便拿了一张草稿纸,开始讲。 李华积极地凑过去听,方子期路过,也停下来看题。 楚喻背靠着墙,手指玩着魔方,眼睛看向被人围着的陆时。 捏着笔的手指骨节分明,校服领口扣子没扣上,露出肩颈线条,那里他熟悉,咬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嘴唇有些薄,讲题时声音不高,听在耳朵里酥酥痒痒的。 一切都没有变化。 那一个晚上,染着酒气的陆时,隐忍哭泣的陆时,手腕盖着眼睛沉默的陆时,都仿佛是楚喻自己虚构出的幻觉。 但楚喻又清楚,都是真的。 只不过一夜之后,陆时就将所有的情绪,重新藏了起来,半分不露。 但越是这样平静,楚喻就越是心慌。 再回想自己才听到真相时的惊诧与寒意,难以想象,陆时在得知真相时的心情。 应该不止是难过吧 却又必须在人前,做出无事发生的姿态。 想到这里,楚喻眼睛又有点酸了。 “楚喻。” 楚喻偏头,就看见陆时停下笔,递了一张纸过来,上面写着一道题。 “把这道题做了,转移转移注意力。” 说完,他垂下眼皮,继续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给祝知非讲题。 楚喻在桌肚里找了好久,才扒拉了一支笔出来。觉得不好看,又重新找了一支。 题是陆时现写的,差不多比楚喻的水准高出一点点,处于“这道题我想想还是能解、但又不能很快解出来”的水准。 楚喻认真做题,等上课铃响了才把答案算出来,转身拿去给陆时看。 陆时看了眼步骤,“对的。” 上课铃的响声里,陆时隔着课桌,没怎么用力地捏了捏楚喻的嘴角,低声道,“乖点儿,别要哭不哭的。” 楚喻拒不承认自己刚刚眼睛红了,“谁要哭不哭了” “小哭包啊。” 楚喻哼了一声,不想再跟陆时说话了。 进来的是英语老师,楚喻把课本拿出来,立着,继续挡脸。手伸进桌肚里,想拿漫画书,碰到封面,又放弃了。 他用食指,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唇角。 有点烫,还有点痒。 楚喻赶紧撤手。 他这几天,都有点神思不属的,梦哥那句“但凡你或者陆神是个女的,老叶就要找你们谈话了”,一直在脑子里转悠。 早恋 要早恋,得先有喜欢的人。 那他,喜欢陆时吗 这个疑问一出来,楚喻自己先倒吸了口气这想法,真刺激。 但这还真是个问题。 有女生来找陆时要电话,他会紧张。陆时难过,他也会跟着难过。他们晚上睡一张床,坐前后桌,他还吸陆时的血。 可是这些,应该不足以佐证吧 楚喻有一点不确定,他到底是喜欢陆时,还是依赖陆时。 因为依赖,所以害怕陆时被别人抢走 这个念头一出来,楚喻在心里啧啧摇头,哪儿有这么多矫情 晚自习下课铃一打,章月山和李华就跑没影了。周五,楚喻今天也没准备回家,照例陆时去哪儿他去哪儿。 祝知非拎着沉甸甸的书包,站教室门口喊人,“陆哥,校花,走了走了” 三个人顺着人潮出校门,门口的马路已经被挤成了停车场,前后都看不见尽头。学生家长挤在一起,还有不少发传单的在中间,根本不问要不要,直接把传单往人手里塞,十分粗暴。 这些传单多半都来自各类补习班,会写上诸如“三十天提高总分”、“名师精讲,助你更上一层楼”之类的广告词。楚喻手里被塞了好几张单子,一张是雅思提高班,一张练英语口语,还有一张是 陆时发现楚喻站原地没走,转身问他,“怎么了” 祝知非正跟陆时哔哔他们班的语文老师布置了四张卷子两篇作文,极为丧心病狂。见两人都没走,也停下来。 借着路灯的光,陆时看清楚喻手里拿着的传单,“梦幻岛冬日游园会想去” 祝知非反应快,“我听班里人说过,梦幻岛搞的这个冬日游园会,要一直办到元旦之后去了,还挺好玩儿的。不过我就不去了,得回家看书,明天全天补习班。陆哥书包我帮忙拿回去,你们开心玩儿” 等站到梦幻岛门口,楚喻都还有点懵陆时真陪他来了 说出来可能没多少人相信,他从小到大,也没来过几次游乐园。 小时候施雅凌忙得不见人影,兰姨虽然想带他来,但担心安全问题,说过几次,最后也没能成行。 后来初中,集体活动,跟同学来过两次。当时跨进园区大门时,楚喻还特意装的很老练,克制着没有东张西望,绝对不让任何人看出他是第一次来游乐园。 到现在他都还记得,游乐园里的冰棍比外面的好吃多了。 梦幻岛是个主题游乐园,晚上大部分刺激的项目设施都关停了,比如高空飞人、过山车什么的,全熄了灯。只有摩天轮、旋转木马之类的小清新项目还开着。 大门口立着两个雪人,长鼻子红围巾,估计两米高,脖子上挂着大大的牌子,写有“冬日游园会”五个大字。 楚喻手揣在外套口袋里,捏着暖宝宝,站门口等,一边四处打量。 到处都挂着彩灯,一闪一闪的,远远还有音乐声传过来。 陆时买了两张票,还拿了两个手指大小的雪人娃娃回来,“工作人员送的。” 楚喻比来比去,挑了一个红帽子的。 见陆时手掌还张着,“你那个也给我” “嗯,你要就给你。” 楚喻也没客气,两个雪人都拿了,心想正好成双成对。 大门口检票进去,是个喷泉,音乐悠悠扬扬,光线随着乐声变化,不少人正围着拍照。 楚喻多注意了两眼,发现不是几个女孩儿组队自拍,就是情侣组队自拍。 看了眼身边站着的陆时,他加快脚步闷头往里走。 穿过绿化带,手臂突然被拉住,陆时的嗓音就在耳边,“看路,台阶。” 楚喻脚下急刹,才发现光线太暗,自己脑子里想着事情,刚刚差点一脚踏空了。 他拍了拍胸口,站稳了抬头,入眼的,是一片绚烂灯光。 往常也没觉得这些灯堆一起有多好看,今天看着,怎么尤为好看 越往里走,园区里的人就多了起来,挤挤攘攘的,一个不留神就会撞人。 楚喻心情很好,哼着歌,也慢慢走。 经过摊位,他先去买了一个绑着小彩灯串的透明气球。听老板喊价四十,楚喻利索砍价,“二十行不行四十也太贵了” 老板头上戴着个小鹿发箍,“帅哥,给女朋友买东西,就是要舍得花钱四十块都舍不得花,还追什么妹子男人不能太小气” 楚喻抬抬下巴,“谁说我是给女朋友买了你也是男人,不能太小气,赶紧的,二十,不卖拉倒” 花二十块把气球买下来,楚喻钻出人群,站到陆时面前,得意,“我简直天赋异禀竟然掌握了砍价的技巧” 陆时站在人群外,周围都热热闹闹的,他身上却依然清冷。 楚喻原本想自己牵着气球,现在改了主意。 抬起陆时的手腕,楚喻将线在上面缠了两圈,弯着眼睛对陆时笑道,“你帮我拿,牵着这个气球,你就是这个游乐园里,最帅的崽” 陆时看看气球,又望向楚喻眼里明晃晃的笑意,一只手揣在口袋里,回答,“好。” 楚喻见他目光落向自己,两人视线擦过,突然就生出一点不自在,连忙转身。 不远处有旋转木马的音乐声传过来,楚喻想去坐几圈,但拉不下面子。靠近了又勾的心痒,干脆不往那边走,就沿着摊位逛。 陆时牵着气球,耐心地跟在后面。 楚喻走路不专心,连着三次差点撞人后背上。 又连忙说了一声“对不起”,刚说完,就发现自己的手腕被握住了。 是陆时。 楚喻立刻就浑身不自在,觉得天气明明这么冷,但陆时的掌心也太烫了。 陆时侧脸神情自然,“人太多,不要走散了。” 楚喻喉咙发干,磕绊地应了一声,“好。” 摊位上卖的东西都大同小异,不是吊饰挂坠,就是猫耳朵小恶魔头饰。不少情侣在挑选,荧光棒你一根我一根,小恶魔发箍一人戴一个。 平时都没觉得,楚喻今天突然发现,怎么到处都是情侣今天晚上都集体出动了吗 为了忽略手腕上的力道,楚喻拿出百分百的专注力去逛小摊位。但没多久,一长串的摊位也逛完了。 楚喻大为失望明明看着那么多,怎么这么不经逛梦幻岛的招商不太行啊 站到雕塑下面,楚喻借着看广告传单的动作,别开了陆时的手。 “我看看传单,咦,热度最高的是荒野古墓我日,这特么肯定是鬼屋,不去不去” 楚喻多看了两眼宣传画,阴森森一座墓碑,吓死人。 就在这时,周围的灯光突然一黑,人群响起惊呼。 楚喻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陆时靠了靠,“什么情况,灯怎么突然熄了有什么活动吗” 他有点悚,脑子里全是刚刚传单上印的古墓和墓碑的图像在晃悠。 不过左右张望了好一会儿,楚喻发现,灯还是没重新亮起来,也没出来什么表演。他猜测,“旋转木马那边都没问题,是不是这边哪里的线路坏了,一片儿全跟着短路黑漆漆的,真的有点” 楚喻边说边转过头,就看见陆时牵着的气球上,缠一圈的蓝色小灯还亮着。 距离太近,他能看清陆时黑沉的眼底,映出的荧蓝光点。淡淡的光线下,眼前的人,显得不太真实。 一时间,楚喻嘴里的话没了声音,看得怔住。 两人目光对上,陆时忽然低头凑近。 对方的气息笼罩下来,楚喻硬是没敢动。他的耳朵敏感,被陆时温热的呼吸撩过,呼吸都屏住了。 “楚喻,这几天,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5章第五十五下 楚喻心道, 我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 他这几天确实有点不敢看陆时的眼睛, 总觉得陆时眼底跟藏着旋涡一样,看一眼,就会引得他神志不清, 完全丧失理智思考的能力。 比如现在。 楚喻心跳一点点加速, 呼吸频率也乱了,嘴里下意识道, “有吗我自己怎么没发现哈哈哈” 就在这时, 周围的灯光突然重新亮起。暧昧的气氛陡然消褪,楚喻往后退了一步。 “我们我们去坐摩天轮吧据说在这个摩天轮上可以看见夜景,应该挺不错的,也不知道排队的人多不多” 陆时牵着气球,半垂着眼看楚喻,没说话。 楚喻心下擂鼓, 没多思考地抬起手,拉了陆时手腕处的袖子,“我们、我们走吧” 不知道是哪里戳中了陆时的点,楚喻就看见陆时忽然笑了一下。 “好。” 摩天轮下面排队的人很多,队伍老长, 一动也不动。楚喻手揣包里,原地蹦起来, 目测了一下, 估计还要等两三轮才到他们。 站了一会儿, 总觉得周围有人在看他们。用手肘碰了碰陆时, 见陆时低头,楚喻凑近了说悄悄话,“你有没有觉得有人在看我们” “有。” 楚喻左右张望,忽然发现,他和陆时确实显眼。 他们站的位置往前数到头,往后数差不多十个位置,竟然全是情侣一对一对的,整整齐齐,让楚喻恍然有种今天是情人节的错觉 楚喻有点不自在,他靠近了陆时,小声问,“我们还排队吗”他比划,“我仿佛看见了我们周围,弥漫着无数的粉红色泡泡,还有一股恋爱的甜腻气味” 陆时见他眼珠子左转右转的模样,“想坐摩天轮吗” “想” “嗯,继续排。” 两人排了半个小时的队,终于坐进了轿厢里。随着轻缓的音乐,轿厢缓慢上升。楚喻跟没见过世面一样,手扒着玻璃往外看,新奇的不得了。 “陆时,你以前坐过摩天轮吗” “没有。” “欸”楚喻转过脑袋,“你今天也是第一次” 惊讶完,觉得似乎又没什么毛病。 就陆时家里的破情况,估计那个后妈也不会好心带陆时来游乐园坐摩天轮玩儿。 知道今天也是陆时第一次坐摩天轮,楚喻放得更开了些。 “我以前跟初中班上的同学一起来过游乐园,大家都跑去玩儿什么云霄飞车大摆锤什么的,相比起来,摩天轮就显得十分没逼格,还没人跟我组队一起。我只能向现实妥协,放弃了我的摩天轮梦” “以后不会了。” 楚喻没反应过来,“不会什么” “我会陪你。” 听见这句,楚喻一时没答话,偏过头,假装专注地看玻璃外荧荧的霓虹。 从梦幻岛出来,楚喻被冷风一吹,维持着形象,没有缩脖子。他抖着嗓音问,“我们现在去哪儿回家吗” 气球已经在出园时,送给了一个小女孩儿。陆时握着手机,手指快速在屏幕上点按。 “石头叫吃夜宵,去吗” “夜宵走走走,我吃不下,但沾沾热气也好,这天气也太冷了”楚喻给自己的手哈了哈气,又去看陆时的手,“你冷吗” 陆时将手机揣回衣服口袋,回答,“冷。” “我就知道。” 楚喻捞起陆时的手,放到自己脖子的位置,贴紧,弯着眼笑,“不冷了吧给你体验体验人间温暖” 路灯明亮,他的眸中俱是星光。 打车到了约好的地方,楚喻跟着陆时,进去一家串串店。 招牌不大,店面更是小,也就十来桌,但生意很不错。 推开门进去,呛人的麻辣味儿,瞬间就驱散了冬夜的寒意。 楚喻眼尖,一眼就看见了魏光磊,以及他脸上那道疤。 “你这是谁给你留的纪念,这么长一道疤” 魏光磊捏着啤酒罐,煞有其事,“那天我一个人在店里,有一哥带着兄弟过来找茬。是男人,肯定就不能怂对不对我随便拎着一塑料凳子,就给人砸过去了。那个哥比我狠,敲了啤酒瓶,玻璃尖,稍不留神就是要见血的事。我心想,这人也太特么狠了,反手就拎了一根铁棍,要跟他决一高下” 楚喻听得一惊一乍地,“这么惊险这道疤是不是就是玻璃瓶划的” 陆时在楚喻旁边坐下,“别听他吹。” 魏光磊住了话,摸摸鼻子,说了实话,“嗨,其实这是我修车的时候,没留神,往脸上划了一道” 楚喻大笑,“石头你编故事编的挺精彩的啊” 魏光磊拍拍胸口,“那必须实不相瞒,我这段故事已经传出去了,估计短时间里,少有人敢来我店里找茬。” 楚喻连点下巴,“机智” 魏光磊已经提前拿好了菜,一股脑全放进锅里,他又问楚喻,“要豆奶还是果汁或者花生酱酸梅汤玉米汁” 楚喻想想,“豆奶吧,豆奶最解辣。” 魏光磊招手示意服务员。 服务员过来,下好单,旁边一桌也有人嚷道,“我们这儿也加一瓶豆奶,跟那个美女一样” 楚喻反应了几秒,才听明白,那人嘴里说的“美女”,指的是自己。 他皱了皱眉。 隔壁桌有人接腔,“唉我说龙哥,都没看清是男是女呢,怎么就美女美女地喊上了” 被称作龙哥的人脸色发红,脖子上挂着金链子,嬉笑道,“长这么好看,男的女的重要吗你们说,对不对” 一边说,还斜着眼睛看楚喻。 楚喻心态向来很稳,他从小长得好看,乱七八糟各种意义的眼神见得多。但当着面被这么盯着,他有点恶心了。 他还没给出反应,魏光磊先拍了筷子,“这是老喝多了酒,呱呱吵得停不下来了是吧” 龙哥酒杯“啪”的敲桌上,小吊梢眼眯着,“狗日的小子说谁呢” 魏光磊扫了眼陆时冷冰冰的神情,说出口的语气比对方更横,“谁他妈应的声,我说的谁。这么一看,挺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的啊” 龙哥那一桌刚好四个,桌子一拍,全站了起来,各个都体型壮硕,凶神恶煞。 见魏光磊三个都是学生模样,龙哥哼笑,瞄着楚喻,“让这个美女过来,温温柔柔的,好好喂哥哥们喝杯酒,今儿这事就了了要不然” 龙哥叫嚣的话还没说完,一张塑料椅子就朝他猛地砸过来,最后落在桌上,“哐”地撞进了锅里,红油四溅,火苗滋滋作响。 陆时站起身,转过脸,眉间俱是冷戾,“把话再说一遍” 旁边吃饭的见动手了,纷纷避远。 被塑料凳砸了脸,龙哥颧骨直接破皮出血。都被人砸脸上了,他火气起来,拎起啤酒瓶,就动手。 前后不到一分钟,楚喻还懵着,就发现两方已经打起来了。 他知道自己战斗力渣渣,赶紧找了个角落站好,不添麻烦。左右看看,又发现魏光磊叫了还没开过的罐装啤酒,拿在手里掂了掂,觉得手感还行,就瞄准了人砸。 楚喻准头挺好,一砸一个准,还在龙哥额头留了一个大包,明天就是不青也得紫。 魏光磊跟陆时一起打架,是打惯了的。他知道那个叫龙哥的,精精准准地戳了陆时的肺管子,今晚上是别想好了。 他自己圈了两个人动手,龙哥和之前搭腔的,都扔给陆时解决。 陆时以前正经学格斗,后来在青川路,一架接着一架,高频率地锻炼了打架水平。正规班加野路子,怎么快怎么狠,就怎么来。 把搭腔那个人,一个横踢踹翻在地上,起不来身。陆时五指用力,掐稳龙哥的后颈,将人的脑袋“砰”的一声按在了桌面上。 锅里是滚滚的热油,熏得人眼睛痛。 压抑多日的戾气放出来,在眉眼间横冲直撞。陆时手指提拎着后颈的凹陷,将龙哥的脑袋抬起来,又“砰”的一声,再次砸在桌上。 瞬间,鼻血就被撞出来了。 龙哥红着眼睛,瞪向陆时,后颈的剧痛让他连叫都叫不出声来。 他没想到,这人看着高高瘦瘦,下手却这么狠对上陆时的眼睛,心里霎时涌出惧意。 陆时一只脚踩在凳子上,看着鼻血糊了满脸、侧脸贴在桌面、满是狼狈的龙哥,神情漠然,缓声道,“刚刚都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他嗓音不见喜怒,却让人胆颤。 龙哥牙齿全是血沫,一口的血腥味儿。他不敢说,但又不敢不听,艰难地重复,“让、让过来,喂哥哥喝杯酒啊” “噗呲”一声,谁也没看清,陆时就已经将一根折断的塑料筷,扎进了龙哥的虎口。 鲜血冒出来,一滴滴落在地面上。 周围霎时间变得安安静静,连魏光磊都被陆时的动作惊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只听得见龙哥喘息的呼嗬声,以及剧痛的闷哼。 “喂酒,叫哥哥” 陆时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清晰,左手捏筷子,又往深里插。 龙哥脊背微抖,动也不敢动。 陆时慢条斯理地转着筷子,漠然的神情让人看着发寒发冷。 楚喻是他拢在最柔软处的所有物,不容许旁人的任何窥觑,一眼也不行。 眼见着龙哥虎口血洞里涌出的血越来越多,在地上都积了一小滩,陆时却半点收手的意思都没有。 魏光磊想上前劝,但看着陆时的侧脸,心尖泛起寒意。 一直安静站着的楚喻动了。 他往前几步,走近,见陆时左手捏着筷子,手腕上沾了几点鲜血。就从旁边抽了一张纸,仔细帮陆时擦干净。 随后伸手,轻轻握住了陆时的手腕,轻声,“陆时,松手了,好臭啊。” 仿佛冰刺坠入温水中,陆时冲撞的冷漠尖锐尽数被重新压制。 他松开手,站直,垂着单薄的眼皮,低声问楚喻,“不怕” 楚喻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不怕。” 撕开湿纸巾,陆时细致的将自己的双手擦干净,连指缝都没有放过。 确定干净了,陆时才扔开湿纸巾,往外走。 等楚喻跟着出去了,魏光磊没急着走。 他蹲下身,把龙哥的钱包抽出来,里面一沓纸币。数了好几张,魏光磊递给老板,咧嘴露出一口白牙,“补偿费。” 老板事儿见得不少,收下钱,没多的话。 站到马路边上,冷风一吹,楚喻就打了个喷嚏。 他习惯性地往陆时身边躲,皱皱鼻子,又抱怨,“刚刚那血的味道,也太臭了,我都快被臭晕过去了” 陆时见他嫌弃抱怨的娇气模样,食指碰了碰他的嘴唇,“咬吗” 问是问了,却没等楚喻回答,直接把手指伸进了楚喻嘴里。 楚喻没拒绝,咬破,克制地吸了两口血。 舒服了。 用舌尖将陆时的手指抵出去,楚喻抬眼看陆时。 刚刚见着打架的刺激场面也没事儿的心脏,忽然就蹦起来。 和打架时完全不一样,楚喻从陆时黑沉的眸子里,看出了隐约的温柔。 他舔了舔嘴唇,想起陆时掐着人的脖子、把筷子插进虎口时说的话。 鬼使神差的,楚喻极小声地说了句,“哥哥,我、我以后喂你喝酒吧。” 他以为陆时没听清,却不想,陆时垂眸,用指腹轻轻摸了摸他的嘴角,哑着嗓音回答,“好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6章第五十六下 等一起回到陆时家里, 楚喻浑身都还有点燥。 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反正就是,靠近陆时半米范围内,脑子就有点糊。 担心自己又说出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来, 楚喻想来想去, 灵光一闪,“我啊对了, 我去洗澡” 见他跟兔子一样迫不及待地钻进浴室, 陆时没说话。 等卫生间门关上,又传来花洒的水流声,以及隐约哼曲子的音调,陆时才去卧室,从衣柜里找出自己的睡衣,拎着走到卫生间门口, 敲门。 楚喻正往身上抹泡泡,听见敲门声,怔了一下。 他跨开两步,小心地站到门口,“你你是要进来吗” 问完, 就惊觉自己这句话不清不楚的。 他明明想问的是,陆时, 你是要用卫生间吗 果然, 陆时嗓音带着点笑, “不进来, 你自己洗。” 我日,这话答的,弄得好像他在邀请陆时进来一起洗一样 被浴室里弥漫的热气一蒸,楚喻身上脸上皮肤都泛着浅红,他又稳着嗓音问,“那是有什么事吗” “睡衣。” 楚喻这才发现,他一溜烟儿地进来洗澡,什么都没拿。 开了一道门缝,楚喻艰难地把手伸出去,抓到布料,迅速收手。 门重新关上,他悄悄松了口气。 但看着手里抓的衣服,楚喻又忍不住发散思维。 穿着陆时的衣服,有点像被抱着。 住脑啊赶紧,楚喻你在想些什么跟什么单单纯纯穿个衣服,抱什么抱 理智终究还是没坚持住,楚喻抓着陆时的睡衣,最后忍不住,凑到鼻尖,闻了闻。 等楚喻洗完澡、穿好睡衣出来,房间里已经被空调风吹暖和了。 陆时正坐在书桌前,架着腿,搁本题集,捏着铅笔刷题。 见陆时撩起眼皮,打量的眼神意味不明。楚喻挺在意这一眼的,抬抬手伸伸腿,疑惑,“你的睡衣我穿着大了一码,怎么了,不好看吗” 他还非常努力地理了理自己才吹干的头发 “好看。” 陆时很喜欢楚喻穿他的衣服,沾上他的气味。 这时,手机忽然响起了提示音。 陆时拿到手里,点按屏幕,几秒后,楚喻忽的,就听见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女声,声音不太清晰,夹杂有微弱的电流信号,滋滋响。 “我这几天,总是睡不好。” 真是陆时那个后妈 楚喻立刻就反应过来,陆时是在听他后妈的电话。 意识到自己在这里不合适,楚喻转身就准备往外走。他跟陆时确实亲近,但涉及到这类事,他决定避避。 不想,陆时明明盯着手机,却跟长了第三只眼睛一样,手随意一捞,就松松攥住了他的手腕。 明明没用多大的力气,但楚喻就是挣不开。 明白了陆时的意思,楚喻任陆时拉着,站在原地没动,一起听手机里传来的声音。 方薇云语气虚弱,还有些焦虑,“这段时间天天下雨,就像那天晚上”意识到什么,她停下话,换了个说法,“吵得我心烦。孙医生,你前一次开的药吃了没用,还是睡不着。” 被称作孙医生的人很耐心,“陆夫人,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您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再增加药量。您下雨天睡不好,不是三年五年的毛病了,您看,要不要出去度度假” “我怎么敢出去度假等我出门一两个月回来,不知道我陆夫人这个位置,还能不能保住” 她语气里不无讥讽,“我丈夫外面养的那个女的,三天两头蹦,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到底什么个妖精样,还想嫁进陆家也是敢想,心比天高” “冯吕葳” 方薇云语气鄙夷,“早就不是这个冯小姐了,最新这个,据说是个混血模特,叫伊蕊丝,撒娇发嗲厉害得很。” 楚喻努力拼凑信息。 这个被称为“孙医生”的人,估计是陆时后妈的心理医生。 方薇云最近失眠,吃药也睡不着,原因是下雨,以及陆时的爸爸在外面养了情人。 下雨,为什么下雨会失眠睡不着以及方薇云没说完的那半句,像那天晚上,哪天晚上 想到这里,楚喻悄悄打量了陆时的侧脸,发现陆时听到这些内容,神色丝毫变化都没有,仿佛是已经习惯了。 楚喻又有点心疼了。 方薇云抱怨完丈夫换情人跟换衣服一样,又说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陆时一只手握着楚喻的手腕没松开,另一只手将手机扔到了桌面上。 偏头对上楚喻的眼神,陆时解释了两句,“我从小就知道,陆绍褚在外面有情人,还不少。” 所以方薇云总是骂他身体里流的血肮脏,他还以为,是方薇云恶心怨恨陆绍褚养情人的行为,才会这么骂他。 他甚至还心疼方薇云,任由她辱骂,只想让她好受一点。 从前的自己,真是天真愚蠢的可笑。 楚喻疑惑,“那方薇云不管的吗” 楚喻自己家里情况特殊,父亲在他还没出生时就意外去世了,所以没有参考性。 但就他知道的,比如贺致浩家里,贺致浩的爸爸以前在外面养情人,被贺致浩的妈妈抓了现场。在混乱中,还指使人把贺致浩爸爸的腿都给敲出了轻度骨折,在医院躺了好久。 “她不敢管。” 楚喻不明白,“不敢为什么” 陆时的手指,轻轻抚着楚喻手腕处细白的皮肤,仿佛在压抑克制着什么。 “陆绍褚曾经对方薇云说过,”陆时的嗓音变轻,“怎么,你又想弄死一个吗” “这么说,是方薇云有把柄在”楚喻顿然噤声。 一桶夹着冰渣的水兜头淋下,让他从里到外,打了个寒颤。 如果是“又弄死一个”,那第一个被弄死的人是谁 陆时的爸爸知道这件事,甚至以此要挟方薇云,让她安静,不要对自己养情人的事情指手画脚。 方薇云因为忌惮,所以不敢有动作。 楚喻喉口发涩,“可是可是他们不是夫妻吗你妈妈,和、和” “是啊,明媒正娶,浓情蜜意,是夫妻。” 陆时的手,从楚喻的手腕处,一寸一寸下移,最后捏住了楚喻的手指,细细摆弄。垂着的眼睑,遮住了眸光与情绪。 “所以,跟怪物比起来,人,才是更可怕的存在,不是吗” 楚喻瞬间就被拉回那个下着雨的夜晚,街心公园里,他正因为觉醒的嗜血而恐惧,陆时就是这么安慰他的。 那时候他只觉得,陆时漆黑的眼里,藏了太多他看不懂的东西。 直到现在,他才懂了些许。 心尖上仿佛被钝刀割过,楚喻学着陆时的动作,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别怕。” 看楚喻一本正经哄自己的模样,陆时勾起唇角笑了。他坐姿松垮,语气也散漫, “谁说我怕了” 被这么一问,楚喻觉得,好像是这样没错。 陆时没有惧怕,他想报仇。 他正想再说什么安慰安慰陆时,就感觉陆时轻轻揉捏着他的指尖,挑着单薄眼皮,道,“你以为,我也像你这么胆小还爱哭” 楚喻好气啊 “谁胆小谁爱哭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陆时,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好好说话” 陆时觉得,自己被张牙舞爪的小猫挠了一下。 他眼里笑意漫开,看着楚喻,最后伸手,捏了捏楚喻的脸,“嗯,不气。” 第二天,楚喻一觉睡到中午,洗漱换衣服,跟在陆时后面出门觅食。 楚喻揉揉眼睛,嘀咕,“天气越来越冷,起床越来越难,好想跟被子一起在床上厮守终身” 走在前面的陆时忽然停下,回身看他,“厮守终身” 觉得这语气莫名有些危险,楚喻下意识改口,“那缠缠绵绵” 这时,有人喊陆时的名字。 楚喻跟着转过脑袋,就见一个身材精壮,留板寸头,眼角还有一道刀疤的男人,穿着皮夹克站在街边。楚喻一眼把人认了出来,“好像是那个叫、叫烈哥的人对,就是烈哥。” 地下赛车那次遇见过,楚喻对这个人还挺有印象的。 两人过去。 烈哥站在一家面馆前,正准备进去。打完招呼,他粗着嗓门问陆时,“要不要带着你的小同学一起” 他又朝楚喻道,“别看这家店脏脏破破的,味道是真的好,我吃了快十年,都没吃腻。怎么样,我请客,给这个面子” 楚喻没擅自答应,等陆时抬脚往里走了,他才笑着回了句,“好,那就劳您破费了。” 店里没人,墙上贴着的菜单,一共就只有两种面,十分任性了。三个人坐下,一人点了一碗。 烈哥拿一个银灰色的金属打火机在手里转了一圈,朝陆时道,“出去抽根烟” 知道这是有话要谈,陆时起身跟着。 两人站到了街沿上。 没什么太阳,青川路这一片老旧的建筑,仿佛被放在了灰扑扑的背景里。 烈哥掏出一盒软中华,熟练地咬嘴里点燃。吸了一口,白色烟雾吐出来,他朝陆时挑眉道,“听说昨天你动手,把人手给扎穿了” “嗯,太吵。” 烈哥笑意加深,眼角的刀疤显得狰狞,“今天一大早,那边人找到我这里来了,估计是被你吓着,不敢直接找你,跑过来找我聊。我说,你又不是跟我混的,找我没屁用,有事就亲自找你谈。再有,嘴贱挨打,得学会服输。一帮子人嚷了小半天,最后还是回去了。” 知道烈哥是已经把事情帮忙了了,陆时道了声谢。 弹了弹烟灰,烈哥摆摆手,“顺手的事情,你帮我忙,可不止一次两次。” 他说到正题上,“找你主要是马上有场车赛,我这边前几天才伤了一个,连人带车翻了,现在人还在医院住着。剩下的,你知道,青黄不接,没两个能拿得出手。要是能行,你要不要上场跑两圈奖金高,时间是周六晚上,不耽误你上学。” 陆时没怎么思考就拒了,“不了。” 烈哥夹烟的手一顿,疑惑,“有事情撞一起了还是你们要考试” 他是知道陆时的,年纪小,却半分畏缩都没有,车开得野,下大雨也敢开,他挺欣赏陆时那股狠劲儿。 现在这是转性了 “不是。” 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陆时回得简洁,“有人管了,不让上赛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7章第五十七下 进到十二月, 天气还是一样冷, 但嘉宁私立的气氛从里到外都变了。 十二月底有圣诞节,再晚几天,还有元旦文艺晚会。 章月山捧着保温杯, 念念叨叨, “苹果苹果苹果” 楚喻被烦的不行,摘下塞耳朵里的卫生纸团, “班长, 你要是想吃苹果,我马上去给你买一箱一箱不够就来十箱一卡车也没问题求您,别念了,你都念一上午了” 章月山一脸纠结,唏嘘,“校花你不懂, 平安夜要送苹果。” “让你送苹果,又不是让你平安夜送人头” 章月山瞪眼,“我日,别说得这么惊悚行吗又不是万圣节”他又塌下肩膀,“唉, 你不懂。” 楚喻抬抬下巴,“我怎么就不懂了送苹果, 不就是卖苹果的想出来的营销手段吗, 那什么, 对, 仪式感” 李华移开草稿纸,回过头,深沉道,“在那遥远的嘉宁私立,流传着一个美丽的传说,那就是,平安夜,买两个苹果,把其中一个送给自己喜欢的人,对方要是收下并吃了,那就意味着,你脱离了单身的行列,即将收获甜甜的恋爱。” 说完,他指向另一边,“你看。” 顺着李华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楚喻就见梦哥正在大口啃苹果,表情不太好看,眉头都皱出褶子了。 楚喻疑惑,“梦哥啃苹果又不好看,干嘛看他而且怎么苦大仇深的” “这是梦哥今天吃的第四个苹果,近三天累计,吃的第二十个。他正在亲自尝试,哪个品种的苹果最好吃。然后选出最好吃的,送给他喜欢的那个女生。” 楚喻偷偷吸了口气我日,这特么真的不会吃吐吗 李华科普完,重新坐好,继续写作业。章月山皱着眉,往楚喻桌子上趴,长吁短叹,“校花,我好焦虑。” “看出来了。” “我到底要不要送苹果” 楚喻记得,他们被困在山洞里时,章月山跟他说过,他一直暗恋一个女生,但不敢表白。 想到这里,楚喻也跟着趴课桌上,跟章月山大眼瞪小眼,出主意,“我觉得吧,要不就送你要是怕,就委婉隐蔽一点,比如送个苹果,再送个香蕉” “送香蕉什么个原理” 楚喻本来就是瞎说的,真要给出点什么理由,“大概是对了,香蕉意味着,快剥去我的外衣,马上给你看柔软雪白甜滋滋的内心” 章月山笑得停不下来,“我草啊,校花你也太有才了” 楚喻自豪,“那当然” 他又怂恿,“不是有话说得好,毕业聚餐你给我告白,我哭了,前面三年,你他妈的去哪儿了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你喜欢她呢,是不是这个道理” 章月山迅速被说服了,耳朵有点热,“那、那我一会儿就去向梦哥讨教,哪种苹果好吃” 他又双手捧起楚喻的手,深情道,“校花,你就是灯塔,为我指明了人生的方向” 楚喻大笑,“滚你妈的灯塔,灯塔那么丑实名拒绝” 下午课余活动,楚喻溜达去恒温植物园,把里面的灌溉设备打开。确定没问题了,又穿过连廊,去到玻璃温室。 陆时正在检查灌溉设备的损坏情况,楚喻小尾巴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张口,“那个你喜欢你喜欢什么季节” 陆时低头在记录册上写了一笔,随口答,“都喜欢。” “那你喜欢喜欢晴天还是雨天” “雨天。” “你、你咖啡喜欢加糖吗” “不喜欢。” 楚喻张口又要问,陆时忽然直起身,把手里的铅笔竖在嘴唇中间,“嘘楚喻,想好,到底要问什么。” 陆时的嘴唇唇线清晰,有些薄,看起来略显冷情。但楚喻知道,他笑起来的时候,嘴唇特别好看。 楚喻承认,自己,好像,被这个动作撩到了。 大脑又进入了迷糊状态,楚喻听见自己磕绊地问道,“陆时,你喜欢吃苹果吗” 陆时唇角勾儿笑,“不喜欢。” “不过要看是谁送的。” 距离课余活动结束,还有不少时间。楚喻在温室里转悠了两圈,东摸摸花瓣,西摸摸叶子,最后挨着陆时坐下。 见陆时插着耳机,他好奇,“你在听什么” 陆时没答,直接把耳机塞进了楚喻耳朵里。 “陆夫人,不要激动,冷静” “那个女人怎么敢她怎么敢到我面前示威她怎么敢你要我怎么冷静怎么冷静” 耳机里传来的女声歇斯底里。 楚喻吓了一跳,又凑近了小声问陆时,“这是怎么了” “记得伊蕊丝这个名字吗” “记得,现任情人” “嗯,陆绍褚不在家,伊蕊丝拜访方薇云,告诉她,陆绍褚经常都在自己面前说方薇云年老色衰,脾气古怪,惹人厌烦,要不是顾忌着风评和陆家的颜面,早就离婚了。” “所以方薇云炸了” “对。和方薇云通电话的孙医生,是方薇云的私人心理医生。但方薇云一次也不敢去孙医生的诊所,也不敢见面,担心被人发现,传出自己心理有问题的消息。” 楚喻明白了。 方薇云的顾忌,反而方便了陆时,只需要监听电话,就可以知道方薇云和心理医生的对话。 他又想了想,“可是不对啊,那个伊蕊丝,为什么会突然去找方薇云示威她这么有底气吗” “因为我。” 陆时说着,伸手,松松圈住了楚喻白皙的手腕。拇指指腹,顺着皮肤下青色的血管纹络,缓缓揉弄。 “我向伊蕊丝透露了消息。我不是方薇云的儿子,方薇云嫁进陆家十几年,根本没有生育。陆绍褚跟她,不过是表面夫妻,为了颜面,才做出鹣鲽情深的表象。” 楚喻瞬间就懂了。 所以伊蕊丝作为正受宠的情人,才会明目张胆地跑去挑衅方薇云。 而陆时的目的,大概是让方薇云受到刺激,泄露出更多信息 耳机里,电话还没有挂断。 方薇云说着话,突然颤抖起来,“还有、还有、那个找上门的女人,长得真像她特别是眼睛下面的那颗痣,特别像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早就已经变成了水鬼” 孙医生似乎是被方薇云的尖叫吓到了,但很快又恢复了专业素养,“陆夫人,您还好吗请您务必冷静下来。您说伊蕊丝长得像谁谁已经死了” 前后不过十秒的时间,方薇云迅速发现自己言语有失,就像触到了不可触碰的红线,她骤然冷静了一般,声音迅速变回平日的温言细语,“孙医生,您说什么,我听不懂。” 这前后语气和情绪的变化,楚喻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但又不得不感慨,方薇云真的时刻都把自己的秘密守得森严,半丝风都不透。 孙医生却仿佛早就习惯了方薇云这般的情绪转变,“您冷静下来了就好,我刚刚没说什么,您听错了。” 电话挂断,耳机里的声音也跟着消失,楚喻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好吓人” 他呼了口气,又奇怪,“不过,方薇云为什么会觉得,伊蕊丝长得像你妈妈眼睛下面的痣在同一个位置,这么巧” 陆时仍在一寸寸摩挲着楚喻的手腕,他垂着眼睑,嗓音轻慢,“因为这本来就不是巧合。” 抬眼,陆时定定地看着楚喻的眼睛,“因为人是我找到的。是我,在暗地里,给了这个叫伊蕊丝的女人机会,把她送到了陆绍褚面前,让她成功取代冯吕葳,成为了陆绍褚现在的情人。 也是我,向伊蕊丝透露了消息,给了她上门挑衅的底气。” 楚喻瞳孔微缩。 陆时指腹揉在楚喻手腕凸起的圆骨上,仿佛抚摸古宝珍玩般。 “陆绍褚虽然滥情又花心,但他极爱面子,在外人面前,自诩专情。所以,他在同一段时间里,只会有一个情人。而他的每一任情人,大部分,时限都只有一到三个月,过了这个时长,就会被抛弃。 但伊蕊丝不一样,她聪明,她在陆绍褚身边,已经四个月了。” 楚喻飞快就理清了脉络。 伊蕊丝超出“规矩”的得宠,让方薇云有了危机感,甚至连出去度假都不敢,担心自己一旦离开,“陆夫人”这个位置,就会被抢走。 而伊蕊丝上门挑衅示威,让方薇云长久以来“正室”的尊严受到了威胁,也使她有了更深的危机感,让她心里下意识地察觉到,这个伊蕊丝,和陆绍褚以前的那些情人都不一样。 伊蕊丝为什么敢上门挑衅必然是陆绍褚给她的底气。 那么,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陆绍褚是不是真的向伊蕊丝漏过什么口风 方薇云怕了。 她比自己年轻,比自己会抓男人的心,她来势汹汹。 而伊蕊丝眼睛下面那颗跟江月慢长得一模一样的痣,就成了压垮方薇云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维持不住理智。 那个找上门的女人,长得真像她。特别是眼睛下面的那颗痣,特别像,不可能的,她已经死了,早就已经变成了水鬼 楚喻突然站起身,塞在耳里的耳机被线扯着,掉了出来。他顾不上,朝陆时道,“水鬼方薇云说了水鬼这个词” 陆时神情平静,拉着楚喻的手腕,让他重新坐到自己身边。 楚喻脑子转得飞快,“会不会是,下雨天,她” 说到这里,楚喻猝然止了话。 连他都听出来了,很有可能,陆时的妈妈,就是在十七年前的某一个下雨天,被方薇云杀死,然后扔到了水里。 直到现在,她可能还长眠在某一条江中,某一条河里。 所以方薇云才会在下雨天睡不着,才会说江月慢已经变成了水鬼。 他都能想到的事情,陆时怎么可能没听出来 楚喻声调低了下去,“陆时” 那种难过的感觉,再次弥漫上来。 楚喻觉得喉口泛起疼痛,他又呐呐喊了一声,“陆时。” 陆时顺着楚喻的手腕,下移,触碰到了他手心的柔软纹路。 “害怕吗” 这是陆时在打架把人的虎口扎穿后,第二次问楚喻,害不害怕。 他的嗓音轻缓,带着淡淡自嘲。 “我手段很脏,像藏在暗处不见天日的蛇鼠,连自己的生父都一并算计。” 我把真实又肮脏的自己,毫无遮掩的,剖开一切伪装、血淋淋地,展示给你看。 如果你只会看我一眼,我要你看到的,必须是最真实的我。 如果你施舍爱给我,那我要你爱上的,也只能是最真实的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8章第五十八下 楚喻的手腕被陆时细致地把玩揉弄, 让他心尖上, 无端地生出一股酥痒。 将那股绵绵的燥意压制住,楚喻垂下眼,看着陆时手背冷白的肤色, 以及青色的血管。 他知道陆时的意图。 清楚, 且明白。 就像小巷子里,陆时用塑料吸管的尖端, 眉也没皱地划破指尖, 将粘稠的血液一丝不苟地涂在他的嘴唇上,温柔地问他,我的血好闻吗,你为什么要闻别人的血的味道。 就像那天晚上,他握住陆时的手腕,让陆时松手。陆时问他, 怕吗。 看似强势,看似镇定,看似漫不经心,可实际上,楚喻却觉得, 陆时比他更加害怕,更加忐忑。 甚至更加脆弱。 为什么要怕 只是因为陆时深陷在沼泽里, 眉眼里充斥的是冷戾, 是仇恨, 是偏执吗 可是, 这就是他喜欢的人啊。 他喜欢的人。 对,就是这样 不只是需要,不只是依赖。 是喜欢。 心口的位置烫了起来,像是点了一把火,火焰炎炎,瞬间烧到了四肢百骸。楚喻深深吸了一口气,唇舌干燥,甚至连呼吸都变得仓促。 他控制着自己的视线,对上陆时的眼睛,磕绊道,“你、你等等我,很快的,我回家里拿个东西真的很快的” 说完,楚喻转身,飞快往外跑,一会儿就没影了。 陆时坐在原处,手指屈曲,微微动了动。 空落落的。 他盯着通往室外的大门看了许久,淡薄的唇角蓦地勾起笑来,笑意却半分没有浸到眼底。 松下脊背,往后倒,陆时躺在了冰凉的石面上。 凉意透过衣料的阻隔,强横地入侵,很快,连皮带骨,纷纷失去了温度,甚至连血液都猝然冻住了一般。 半眯着眼,陆时盯着玻璃温室圆弧形的穹顶,透过玻璃照进来的光线并不明亮,陆时的双眼却还是被刺的泛疼。 他原本认为,在决定将真实的自己,一寸寸、一层层剖给楚喻看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真到了这一刻,他才恍然发现,自己远比想象的要脆弱。 可是陆时,你不能脆弱,你还有事情没有做完,你不能,不可以。 他漆黑的双眸里,浮起浅浅的自嘲。 果然,自己真的够脏了、够烂了。 身下坚硬的石头刹那间化为乌黑的软泥,沼泽一般,泛起腐臭的气味,引人下沉。 陆时闭上眼睛,不再妄图挣扎。 魏光磊站到射击场的门口,扒着细细的门缝往里看,什么也看不见。抓抓后脑勺,他不太确定地问老板,“我陆哥真在里面你没看错” “没错,在里面打了两个多小时了,碎了我一地的玻璃瓶子。”老板体格壮硕,大冬天的,也只穿了一件短袖衫,露出的肌肉虬劲有力。 朝门内的方向指了指,老板叮嘱,“进去看看,手废了没有。” 说完,他没再多留,重新往店门口守着去了。 魏光磊翻出手机日历,特意多看了两眼,今天确实是周四。 周四不是应该在学校上课吗,他陆哥怎么跑这里来了 按时间算,晚自习肯定是逃了。 难道是小少爷心情又不好了,带着人过来玩儿 疑惑一大堆,魏光磊敲敲门,手握住门把往下压,开门进去。 房间里开着灯,冷光照着水泥墙,让人莫名觉得凉飕飕的。 陆时侧对着门站立,他身形瘦削,脊背笔直,戴一副降噪耳机,银色护目镜架在鼻梁上,显得气质凛冽。 但他套的黑色卫衣和牛仔裤,以及脚上踩的红黑经典配色的运动板鞋,又有几分符合年纪的少年感。 “砰”,子弹射出,机器掷出来的玻璃瓶又被打了个粉碎。 魏光磊远远看着,玻璃渣已经堆了厚厚一层,再看计数器,打了快两百个瓶子了。 他合理怀疑,老板特意叫他进来看看,是因为店里的玻璃瓶快被陆时打光了。 陆时警觉,收了槍,单手摘下降噪耳机,随意地挂在脖子上,转身看向魏光磊,“怎么过来了” “我在另一个房间玩儿呢,老板亲自把我提拎出来,让我赶紧过来来看看你,手残了没有。” 魏光磊拉过准备台上搁着的小篮子,从里面拈了一颗薄荷糖,剥了糖纸放嘴里。 等含着糖,仔细打量完陆时的神情,魏光磊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陆哥这神情,真不太正常。 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个不正常,但魏光磊一颗心猛地悬了起来。 正斟酌着措辞,想问问陆时是不是遇见什么事情了,就听见一阵手机铃声。 陆时按了免提。 话筒里传出来的,是烈哥的声音。 “陆时,上次说的事情,有没有余地我把手底下人拉着加紧训练,真他妈训不出什么成绩来,一个跑得比一个烂,跟争先恐后抢倒数第一一样,看得老子一阵闷火” 烈哥语气烦躁,又跟陆时打商量,“惜命是好事儿,你不上赛道,哥支持。但现在这情况,输得太难看,哥脸上挂不住。你看,要不要再聊聊” 魏光磊在旁边听着,没吭声。 他是知道消息的。 烈哥手底下的车队,老将退的退、伤的伤,新兵又还没操练出成果,一溜烟的人拎出来,没一个能用。据说有人看见烈哥找过陆时,估计是想让陆时上车,帮忙跑一场,但陆时拒绝了。 魏光磊以为,他陆哥上次都拒了,这次肯定没回旋的余地,没想到陆时简洁道,“等我考虑。” 没说死,那就是有可以商量的苗头。 烈哥嗓门马上就提了起来,“果然是老子的好兄弟好好好,不管最后你是上还是不上,哥都承你这份情” 等电话挂断,魏光磊坐在高脚凳上,赶紧问,“陆哥,你之前不是拒了吗,怎么这次又想上赛道了” 陆时扔开手机,没答,眼里的阴郁却更重了两分。 魏光磊琢磨了两下,小心试探,“小少爷呢,今天怎么没一起过来” 陆时换弹夹的手一顿,眼睛也没抬,下颌线条却绷紧了几分,“你太吵了。” 魏光磊捂嘴,迅速收声。 懂了,这九成九是闹矛盾了。 他搓着薄荷糖的塑料糖纸,觉得自己有点儿迷茫这他妈应该怎么劝 而且吧,他也把握不清楚,他陆哥跟小少爷,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一路旁观过来,陆时本来主意正,目标明确,做事情从来不拖泥带水。 但面对着楚喻,却是心机手段全用上了,最后还把自己栽了进去。 魏光磊咬碎了嘴里的薄荷糖,决定保持安静。 要打架,他提着棍子就能跟陆时后面,冲锋陷阵都行。但感情这种事情,太他妈复杂了,他掺和不来。 又打空了一个弹夹,魏光磊注意到,陆时握槍的手都直打颤,却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扔开空弹夹,陆时又伸手去捞子弹。 魏光磊想劝,张张嘴,又闭上。 陆时指尖捏着黄铜色的子弹,填弹的动作熟练,嘴里道,“你先回去,不用守着我。” 他掀起眼皮,手指勾着槍,灵活地转了一圈。 毫无预兆的,陆时又握住槍托,抬起,将槍口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漫不经心道,“你难道还担心,我会给自己一槍吗” 魏光磊整个后背都凉了。 鼻腔吸进空气,混着薄荷糖的劲儿,从气管到肺,冷了个干净。 那一刻,他蓦地想起来,他和祝知非一起看陆时开赛车时的感觉 陆时多半有些厌世,甚至好像下一秒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但似乎又有一件什么事情,勉强吊着他的命。 但也只是勉强吊着。 槍口调转方向,陆时手指利落地握住槍管,用槍托敲了敲魏光磊的肩膀,“行了,回吧,不用守着我,我静静。” 魏光磊不放心,原地磨蹭了好几分钟,最后也只能走了。 陆时重新戴上降噪耳机,隔绝了整个世界。 从射击场离开时,已经过了零点。霓虹冷清,街角巷陌都空荡荡的,没几个人。 路灯的灯光下,能看清密密麻麻的雨丝,陆时抬手,手心朝上,才发现,又下雨了。 老旧的建筑外墙,沾了水,颜色就会变深,仿佛永远无法根除抹灭的脏污。 陆时手揣在牛仔裤口袋里,走得很慢,脚边是被灯光拉长的阴影。 绕过墙角,从野草遍生的花坛边经过,有野猫从许久未修剪的灌木丛中跃出来,带起响动,很快又消失不见。 陆时不经意抬眼,往前迈出的脚步忽的滞住。 楼道口悬挂的灯泡,光线是一如既往的昏暗。此时,却有一个人站在灯下,手里抱着一个方形纸盒,正来来回回地走动,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他穿得很薄,没有撑伞,头发被雨沾湿,若是走近了看,肯定能看清发丝上缀着的细小雨点。 陆时却停在原地,没敢走近。 他隐在黑暗中,隔着一长段的距离,看着站在光亮里的楚喻。 冬夜的风,冷得穿肤透骨。 直到楚喻看见了陆时。 他原本叨着“没有鬼没有鬼”给自己壮胆,倏而间,余光瞥见了熟悉的人影。 他飞奔回家拿了东西,都没休息,跑回学校后,得知陆时晚自习没来,再看宿舍里也没有人,楚喻又抱着东西,跑来了青川路,等在楼下。 终于把人等到了。 小心抱着手里包装严实的纸盒,楚喻快步过去,站到了陆时面前。 把手里的东西往前递了递,“我特意回家拿的,给你。” 陆时没有接,神情分辨不清,只哑着嗓音问,“是什么” 楚喻眼底有光,说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一般,凑近了小声道,“是我从国外悄悄买的,最贵、最先进、最不容易被发现的窃听设备” 两人一起站在暗处,影子一起隐没进了漆黑之中。 楚喻看着陆时,认真道,“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帮凶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